【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20
leeson 發表於 2011-12-9 11:21
  追逐 第四十四章 合擊
  





  「怎麼有水聲?」
  
  余慈問影鬼,卻沒有得到回應。而且他發現,波濤聲響起後,周圍渾厚的地氣顯得紊亂無序,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此時余慈已離得遠了,只有借助陸青的視角,才能看到那邊老古的新形象。崩塌的土石再難遮蔽其身形,但幽暗的地層中,細節不好把握,看著那模糊而臃腫的輪廓,余慈只能確認一件事:那老古,再非人形!
  
  「刷!」地一聲響,黑影變得苗條一些,兩翼則有長翅展開,邊緣毛翎鋒利如刀,在黑暗中也能感受清楚。
  
  那個老古似乎是變成了一隻站立著的大鳥,身影反常地粗壯,頭部形狀怪異,似乎還頂著一隻角,黑暗中只見雙眸鮮紅欲滴,氣勢凶厲,同時,周邊元氣愈發地亂了。
  
  「這該死的地底下!」
  
  老古的詛咒聲頗是尖亮,與之同時,水聲伴著寒意,四面擴散,竟將方圓裡許左右的地氣排開,形成一片獨特的區域。這下余慈終于弄明白,地氣紊亂的原因,是因為對這位的氣息極度排斥,雙方角力所至。
  
  「哦哦,原來是這種東西!」
  
  見到這些變化,影鬼終于想到了對方的來歷:「形如雕,頭生角,水行而聲如嬰啼,似有食人之癖,這是蠱雕吧!」
  
  「蠱雕?妖怪?」
  
  「是啊,頗有名的一種妖怪,奇怪了……」影鬼還有個地方沒弄明白,自去沉吟。
  
  此時,自戰起後一直沉默的陸青低聲開口,語音沉沉:「原來是兩位大妖,是來自六蠻山麼?」
  
  老古尖聲大笑,張開的雙翼抖動,又是刷地一聲收攏,卻沒有回答陸青的疑問,只道:「原本是想好好炮製你幾回,玩膩了再說,如今現了形,興趣也淡了,還不如直接下嘴,看看你這辣手的女子,是怎麼個嚼頭……」
  
  話音還沒落盡,地層中又有聲音震盪:「哪來的廢話,速戰速決!」
  
  轟聲巨響,那九尺大漢竟是又殺了回來,後面鐵闌保持沉默,劍氣森冷,緊追不捨。不過,鐵闌馭劍速度雖快,短距離上也沒有太多優勢,終究沒能趕在九尺大漢前面。
  
  一進入老古張開的妖氣圈中,差別立刻就分出來了。鐵闌馭劍之勢猛地一窒,九尺大漢的速度不減反增。他與老古長年搭檔相處,自有一套氣機相融之法,兩邊妖氣捲纏,可以互相刺激,使凶煞戾氣更上一個層次。
  
  鐵闌也知不好,鬼身劍氣倏地虛化,化為一道輕煙,此地散去,彼地重聚,神妙非凡。
  
  然而九尺大漢撞回來的時候就預做準備,怎會允許它輕易退去,當下又是一聲吼,已經膨脹到不可思議程度的身軀竟然再次放大一圈兒,全身上下筋肉跳動,無數斑紋在上面縱橫排列,再看他的頭臉,已經漸去了人形,隱約有個虎豹之相。
  
  鐵闌感覺著妖氣熾烈,偏又陰寒透骨,對陰魂鬼體竟然也有殺傷,心中微緊,要再移動時,氣機卻已被鎖定,一動之下,便引來九尺大漢呼嘯的爪勁。
  
  爪勁所過之處,地層被攪得如稀湯一般,鐵闌知道躲不開了,便凝神于劍,準備對撼。可這時候,它也能感應到,那個完全現了原形的蠱雕正蠢蠢欲動,一旦劍爪相接,隨之而來的,肯定就是狂風暴雨般的聯手合擊,它能支撐多久,只有天知道。
  
  便在此刻,稀湯般的泥土中,有隱隱雷鳴。
  
  陸青一言不發,在這個已經是舉步維艱的妖氣圈中,又是一拳虛印。
  
  九尺大漢吃了一驚。他之前根本沒管陸青的事兒,在他看來,陸青雖是自具拳意神通,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還丹上階,在它們兩人解除禁制,現出或者半現出原形之時,只是境界壓制就足以將其困住——這本不是還丹修士能夠介入的局面。不見那個還丹初階的小輩,早早就逃出五里開外了麼?
  
  可事實就是,陸青竟然仍可有所作為。
  
  女修一拳擊出,妖氣圈為之震盪。其實這一拳並沒有擊向哪個目標,影響的幅度也相當微小,可關鍵的是衝亂了這裡面糾纏的氣機,讓兩個大妖之間的聯繫有些搖動。
  
  鐵闌鬼眼一亮,突地化守為攻,主動迎上,硬是將雙方劍爪交擊的時間前提了一線,如果沒有陸青那一拳,這樣做法沒有任何意義,可如今兩個大妖的氣機聯繫稍有窒礙,這種節奏上的變化,就給它掙得了脫身的機會。
  
  劍爪碰撞,劍芒妖氣四面迸發,瞬間將方圓百尺之內的土石排擠乾淨,後方老古又一聲尖啼,音殺先至,黑沉沉的水霧也撲殺過來,但這時候,鐵闌再度身化輕煙,轉眼散逸無蹤。
  
  這一刻,九尺大漢虎豹般的頭臉變得分外猙獰,利爪前跑了鐵闌,他勢子絲毫不停,只一轉身,打空的合擊之勢便如同觸堤回湧的大潮,前浪後浪堆成一處,稍換了個角度,重新壓上。
  
  這回,目標換成了陸青。
  
  九尺大漢要的就是一擊之下,將這個可惡的女修碾成肉泥!
  
  陸手出拳攪亂了氣機,但她同時也被捲入了這片氣機中,就像是一拳砸進了亂麻團裡,急切間抽不出手。不過,當兩個大妖的合擊轟然而至之時,她眉間倒是沒什麼變化,似乎是認了命。
  
  便在此時,鐵闌半虛無的身形從黑暗中搶出,劍氣嗡聲作響。
  
  陸青一人面對之時,等若死局,生機渺茫,可等鐵闌馭劍殺入,再一次攪亂了氣機,分流了壓力,她能做的選擇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回手豎在胸前,雙手前後相錯,陸青擺了個拳架子,這個姿勢似乎有些門道,原本被纏進去的部分氣機瞬間收回,凝實如一體,感覺中便如水流沖刷多年的礁石,穩固而圓滑,堪稱無懈可擊,除非硬以強大的力量打碎,再無他法可想。
  
  照說兩個大妖是有能力這麼做的,可是鐵闌馭劍飛來,同級別的實力還有絕對上乘的劍意,帶來的壓力不小,它們勢必難用全力,陸青便抓著這個機會,抗過了第一波的衝擊,一聲清叱,盤結的氣機轟地炸開。
  
  亂崩打!
  
  這一下子反借了兩個大妖的力量,從內壓逆轉為外崩之勢,看似狂野,實則精妙到了極至,恰好鐵闌劍勢在此刻飆到了一個頂峰,雙方角度交叉,氣機則自然打成一片,聯手之勢立成!
  
  各個擊破的局面,轉然變成這樣,九尺大漢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哈地一聲笑。他是不怎麼在乎的,只要這些人不走脫便好,至于那個快要跑到十里外去的小輩,也絕逃不過他們的追殺。
  
  他的信心十足,都是聯手,雙方怎麼能比?
  
  這不只是默契的問題,最關鍵處在于,戰鬥時,還丹和步虛的眼界、思維都不盡相同,層次上的落差、明顯的短板,強要聯手成勢,必然要讓修為高的遷就修為低的,也就注定了聯手的低效率……
  
  念頭還沒轉完,他的眼珠子便要瞪出去:竟然能跟得上!
  
  鐵闌劍氣突殺沒有絲毫減速,直衝他刺來,陸青亂崩打的勢子卻才起又落,含而未發,表面上像是不敢發力,但事實上,她的氣機一直緊隨鐵闌劍意變化,絲毫不亂,收束的亂崩打勢子也自然形成了後續之力,分出了層次,思路非常清晰。
  
  九尺大漢感受最深,才擋下鐵闌劍氣,陸青拳勁又來,由于經過了借力、蓄力的過程,殺傷竟然不小,至少是打亂了他的節奏,鐵闌得了回氣之機,轉眼就是另一道劍氣斬下。所幸老古也不是吃乾飯的,及時趕來,長翅揮動間,黑氣潮湧,分去他的壓力,才沒有當場出醜。
  
  轉眼間,兩妖一鬼一人分成兩拔,在五里方圓範圍內,連續三次對沖。這片地層徹底頂不住了,扭曲坍塌,連鎖帶動周邊區域,影響所及,幾百里外都有震感。
  
  九尺大漢不關心這場人造地震的影響,他刻意以快節奏、高速度開展攻防,幾個來回,心中也有了底:對面臨時搭配的組合,破綻還是有的,畢竟修為上有差距,陸青強要自己跟上節奏,耗力之巨,可以想像,更不用說默契不足,造成的理解上的差異。
  
  這根本無法避免。
  
  終于,在一次氣機交錯間,陸青錯誤理解了鐵闌的想法,走位失誤,導致前後攻守失序,一人一鬼立刻被兩個大妖硬生生衝開,九尺大漢一馬當先,迎上陸青,要將其各個擊破。
  
  也在此時,他心頭微寒,本能偏了偏腦袋,「噝」地一聲輕響,肩頭便是濺血。與之同時,側後方老古的怒嘯聲響起,坍塌的地層外圍,竟是莫名地有岩漿撞開了岩層,噴發出來,原本充斥這片區域的水汽,立時受損。
  
  連續兩個耽擱,鐵闌和陸青已經重新整合,彌補了破綻。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0 11:03
  追逐 第四十五章 攪局






  九尺大漢再撲上去的時候,本已猙獰的頭臉變得愈發難看。

  老古的尖啼聲震動地層,妖氣勃發,即便如此,一時間它也很難將噴發出的岩漿再給封堵回去。蠱雕生出大澤之畔,性喜濕潤之地,在這片地下深處已經很不自在,如今岩漿橫流,更是難受,更重要的是,如此濃厚的火土雙行之氣,勢必會影響到它一身實力,被火氣一烤,凶性發作,神智倒有幾分不清楚了。

  天下妖物,尤其是它們這種身具上古血脈的大妖,論肉身強度,遠在修士之上,論修行資質,也不比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遜色,然而最煩擾的一件事,就是它們天生傳承的血脈戾氣與自身靈智間的衝突。戾氣上頭的時候,本能往往壓過理智,這樣雖然可以發揮更強的力量,但同時也會增加變數。

  眼下本是穩贏的局面,何必再弄得亂套?

  九尺大漢也是惱了,他當然知道源頭在哪兒!那個明明已經逃走的小蟲子,竟然玩了一手回馬槍!最奇怪的是,時機竟然把握得這麼好,區區還丹初階,又是遙隔十里,怎麼跟得上這邊的戰鬥節奏?

  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此時,被烤得暴怒的老古,已經萬事不管,徑直展開巨翅,水汽黑潮強行壓過岩漿熱力,掀起了狂攻。作為搭檔,九尺大漢不得不響應,大戰又起。

  這回,比之前還要更激烈十倍,節奏則又猛提一個層級。這裡面,也有九尺大漢刻意為之的因素——這種節奏,不管是陸青還是那個小蟲子,能跟得上嗎?

  余慈也在困惑,他已撤到與戰場相隔近十里的位置,上一回插手效果之好,讓他頗為意外。

  必須要承認,步虛修士的戰鬥節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極限,之前引動岩漿,是大勢上的算計,也是在影鬼講述蠱雕來歷時得到的靈感,從他撤離戰場邊沿開始,就已經發動,為此,他用了超過三十個移山符,才打通了一條引來岩漿的「水渠」。且還要慶幸這片地界岩漿流動比較活躍,引過去的時機也有幾分運氣。

  倒是那阻止九尺大漢的誅神刺,確實是神來之筆,那一瞬間,余慈從陸青視角中發現情況不好,不假思索就出了手。

  這一擊得手,余慈就是心中微動,

  論聯手的實力,鐵闌和陸青肯定是遜于那兩個大妖的,若能再加一份力自然最好。他想幫忙,可是妄然插手這種層次的戰鬥——比如持劍上去拚殺之類,那純粹就是扯後腿了,所以他才用花大力氣引來岩漿,從大勢上限制兩個大妖的優勢。

  這個思路是沒錯的,而更具體有效的手段,似乎還可以參考剛剛那一劍:他也可以直接參與到戰圈中,就是形式要有變化。

  腦中念頭轉動,余慈又往後退,因為蠱雕布下的水汽圈受損,原來相對固定戰圈也在擴大,步虛修士的爆發速度何其驚人,就是地層也阻隔不住,往往一次位移就是兩三里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影響的區域早早就超出了十里範圍。

  如此激烈的對戰,修為的短板、默契的缺乏,簡直就是致命的,很快,鐵闌和陸青這邊又出了問題。這回是鐵闌出于對陸青速度的考慮,猶豫了一下,導至後續銜接不上,給了老古機會。蠱雕一個揮翅,就有烏黑水氣凝化為十餘道長索,鎖定氣機,要將它纏住,而九尺大漢則心有靈犀,立刻舍了陸青,夾殺而至。

  也在此刻,被夾殺在中央的鐵闌晃了晃身,忽地一分為二,二化為四,轉眼竟是分身四處,朝個不同的方向飛掠,更驚人的是氣機也是同樣變化,一下子將蠱雕的鎖定弄得亂套。

  九尺大漢一瞬間也花了眼,他大罵一聲,清楚地感覺到,這又是外力作用的結果。

  遠方,余慈微笑,但額頭上卻是汗水滲出,愈來愈密:

  終于又趕上了。

  一個太乙星樞分身成功使出,他卻不能休息,緊接著又是兩個天河祈禳咒飛出,先在陸青身上加持,稍隔一線,就落在了鐵闌身上。在步虛層面,天河祈禳咒已經比較落伍了,起的作用不大,但同源的符籙作用,生成了極微妙的聯繫,使得聯手的一人一鬼彼此感應。

  這是為了彌補鐵闌形成分身的同時,對陸青造成的干擾,使她先一步確認鐵闌的位置,以便重新結成聯手之勢,等兩個大妖也生出感應的時候,終究比「同源感應」慢了一拍。

  連續兩種符籙,都是已結成種子真符的九竅符籙,念動即發,本身毫無難度。可是要想準確無誤地落到十里開外,且對時機把握得精準無誤,卻是耗費了余慈大量的心力。

  完成這一切,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捕捉、甚至預判到那用符的關鍵節點,這就需要余慈對當前戰局有絕對清晰的把握,而這個對現階段的余慈來說,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還有對于生死一線的感應。

  十里的距離不算什麼,此刻,余慈的心念一共是分成四份,兩份是在陸青、鐵闌那裡,與之分享最直觀的視角,另一份則是在戰圈中——用內景外成之術,使心象停駐在那裡,成虛無之態,最後一份,才在他十里外的軀殼內。

  若說身臨其境,怕是沒有人比余慈更有資格。正因為如此,他對一線之機的把握非但沒有被距離抹消,反而是愈發地敏銳。

  四份心念中,不說十里外的那個,只這邊就提供了三個不同視角的一線之機的感應,雖說這也是在時刻變化中的,卻給了余慈判斷的基礎。

  自誅神刺中的後,他連續三道符籙作用,全都是輔助式的,沒有直接對兩個大妖造成殺傷,卻依然轉變了己方的不利局面,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也許這其中,本能佔據了上風,缺少理智的分析,可是當無數本能的靈光拼接在一起,其心智也不可避免地調動起來,從基礎的選擇,慢慢開始參與分析與推演,由此造成的結果就是,余慈心力消耗越來越大,但對戰局的把握越來越準。

  事態正在起變化。

  交戰雙方、四個強者都感覺到了,在他們身畔,符籙的靈光忽閃忽滅,本身倒不是什麼特別強力的東西,本身的作用也未必總能完全實現,可時機的選擇是如此精到,每一次發動,都是對既有節奏的破壞,連續幾次都是如此,其破壞性反而成為了另一種節奏,無形中帶偏了整個戰局。

  也許他不是主導者,但肯定是最大的攪局者。

  而其源頭……在十里開外。

  邪門兒!

  九尺大漢發現,這場拚鬥越來越不是勁兒,如此下去,變數可說是層出不窮,這對己方十分不利,一個不慎,莫說將對方三個全部拿下滅口,它們兩個說不定還要栽上一回。

  低吼一聲,他已經膨脹到極限的軀體上,一層華麗的斑毛翻上來,此時,「他」已經成了「它」,「人」的元素已經幾近于無,妖氣熾烈,蒸騰大氣,形成奇妙的煙霧,隨它粗重的呼吸而翻滾不休。

  一直維持在步虛初階的修為,登時又上了一個層次。形成的澎湃靈壓,根據它的心念,完全作用在相對弱勢的陸青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陸青身形一窒,迎面就看到了九尺大漢金光暴射的巨眸。

  「死來!」

  「哧」聲長音,一縷無形劍氣及時殺到,劍氣依附在某個奇妙的物件之上,瞬間突防之力,天下無雙。就是以九尺大漢如精鋼般的護體罡煞以及銅澆鐵鑄的巨軀,也難以完全抵擋,在佔據絕對優勢的妖氣面前,這個級別的劍氣殺傷力不足,卻成功遲滯了它的發力節奏。

  這是第二次了,九尺大漢印象深刻。

  但在它心中更深處,更深刻的東西正在萌發:一個極度負面的印記,本非它的記憶,而從它的祖輩血脈中傳下來,在此刻顯化,讓它的血液都要燃起來,它一聲怒吼:

  「太初無形劍!」

  也在此刻,影鬼的厲喝在余慈腦中炸響:「停下!」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1 10:36
  追逐 第四十六章 幻影
  





  影鬼的警告是針對余慈現今的狀態而言。
  
  在步虛級別的戰鬥中,不論是符是劍,發則扭轉局面,究其原因,不外乎「時機」二字。可剝離運氣,要回回「應機而發」,說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又怎會簡單了?
  
  同時分析判斷三個「一線之機」,對余慈心力的耗損,起碼以十倍計,尤其這種以小算大、以弱算強的過程,更是不能有絲毫閃失,壓力也是遠超極限。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余慈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發動了「解析」這一本命神通,以先天元氣的損耗換來了心智狀態的提升。
  
  對余慈來說,類似的損耗當然是越少越好,影鬼的提醒也算得上及時。不過,這個提醒恰好與九尺大漢的怒吼合在一處,後者情緒激昂,影鬼倒是愣了愣:
  
  「這傢伙也認得太初無形劍?唔,這毛色……」
  
  影鬼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麼信息,但不等它再說什麼,只聽九尺大漢那死了親爹似的吼叫,余慈已經急向後退。
  
  九尺大漢突然對這邊投注精力,具體的變化余慈還看不出來,但他卻能通過對「一線之機」的感應,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在他後退的同時,鐵闌也要回撤,但這時候,戰局已經起了變化。
  
  兩個大妖聯手合攻時,對局面的判斷都是由九尺大漢進行,它的傾向性是影響戰局的最關鍵條件之一。此前它一門心思要將眼前臨時搭配的組合清理掉,激戰就只在這四位之間進行,而在此刻,目的突變,它和蠱雕之間的默契足夠支撐類似的變化,鐵闌和陸青就要差一些。
  
  其實此時對鐵、陸組合,最好的選擇是陸青移形換位,先一步幫鐵闌擋住蠱雕的糾纏,再由兩個最強修為的傢伙對撼,局面有很大可能恢復到僵持狀態。可這兩位默契上終究差了一些,鐵闌想退被纏著,陸青倒是想攔截,但在外圍,就被九尺大漢身上熾烈的妖氣逼住,險些把自己給陷了進去。
  
  九尺大漢再一聲吼,瞳孔中金芒如劍,遙遙鎖定了余慈的方位,已經完全轉化的獸軀猛一個爆發,破開了前方的土層,直直衝前。陸青二度攔截,卻完全跟不上它的速度,只能從斜後方追擊,距離卻越拉越大。
  
  事情正朝最糟糕的方向偏移。
  
  余慈眼看著局面崩壞,九尺大漢以遠超他的速度向這邊急追,心中出奇地沒有半分波動。其實,如今他的心智仍沒有脫出全力解析的狀態,也絕不能脫出來!
  
  轉瞬間,他又是數道靈符射出,一道指向陸青,一道指向鐵闌和蠱雕的戰場附近,另有一道落在他和九尺大漢之間的土層中,最後一道則作用在他身上。
  
  四道靈符依次運化、爆開。對陸青這邊,只是一個加速的符咒,聊勝于無;至于鐵闌和蠱雕那邊,落下的正是前段時間,余慈為翟雀兒演示的「水擊三千里」,它作用的目標不在交戰雙方身上,而是直指不遠處流動盤轉的岩漿區域。
  
  「水擊三千里」可以作用在一切流質之上,岩漿勉強也算,靈符當即引動十道纏絲勁,捲起岩漿,化為十道火流,從四面捲纏過去,目標正是蠱雕。
  
  這種九竅符籙,對步虛修士來說,威力只算平平,可捲起的卻是與蠱雕相剋之物,當下水汽蒸騰,蠱雕的攻勢登時為之一滯,就卡在這個當口,鐵闌凝神一劍,直突進來。
  
  劍光幽冷,更莫名牽扯氣機,如熱湯沃雪,轉眼破開蠱雕護體真煞,直插要害。通過影鬼,余慈和鐵闌也算半個心意相通,故而鐵闌早有預見,抓著機會,就是一記辣手。
  
  劍光當面,蠱雕的感應最是清楚,當即倒抽一口涼氣:「論劍軒……斬妖劍!」
  
  之前交手的時候,它就對鐵闌的劍勢有些懷疑,如今一見,立刻有了定論。它從來沒有和論劍軒的修士交手過,但大妖血脈傳承就有這個好處,一些特別重要的記憶,總是會從先輩那裡流傳下來,提升它的經驗見識。
  
  這招與天下萬妖為難的劍術,正是論劍軒開發出來,曾有一段時間流毒甚廣,如今是見少了,也絕無這般滋味純正!
  
  連續兩次遭克,生靈趨吉避凶的本能佔了上風,蠱雕不依不饒的纏鬥就是一窒,鐵闌抓著機會,身劍合一,突破了封鎖,朝九尺大漢那邊急追。
  
  但這時,鐵闌和九尺大漢的距離已經拉大到了八里以上,而後者與余慈的距離,則僅有兩里,早已足夠發動攻勢。最近的陸青,差了也有一里,無論如何也趕之不及。
  
  這時候,第三道靈符炸開,這一回是道指地成鋼符,本是應付土遁的標準符籙,用在此地,起的是阻滯對方速度的作用,也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九尺大漢「哈」地吐氣開聲,身形未至,熾烈的妖氣潮湧,往前一卷,堅比精鋼的土石便是酥了,雄壯獸軀隨後直接撞了上去,土層立時撕裂,竟不能阻它片刻。
  
  不過,在九尺大漢闖過精鋼土層之後,原本已經鎖定的感應就是一亂。金光灼灼的獸瞳掃視,卻見前方余慈身形分化,轉眼化為六七個人影,散射向四面八方。
  
  又是這招!而且,比作用在那個鬼修身上時更為精妙,六七個人影,六七處感應,一時間竟然分不出真假虛實,速度又都是極快,一下子就讓它花了眼。
  
  「昊典後人,就是這等無膽小輩嗎?」
  
  九尺大漢怒意勃發,受此驅動,它身上又有異象,頭上亂髮猛地變長,且根根尖刺,便如刺蝟一般,披在肩後,顏色也變得略帶銀光,下一刻,妖氣噴薄而出,幾無保留。一圈急劇擴散的震波橫掃而出,頃刻間已經漫過三里方圓,且還在外擴張。震波所到之處,土層跳蕩,稍有些硬度的東西,便給碾成粉碎。
  
  太乙星樞分身雖是精妙,但面對這種無差別式的攻擊,還是很快露了底,四個沒有逃出震波範圍的分身立刻粉碎,另有一個也受到影響,忽明忽暗,絕非真身所在。
  
  還有兩個,九尺大漢又是一聲吼,震波歸攏,彷彿一桿急劇震盪的大槍,一掃而過,具備針對性的力量更是可怖,當下地層崩裂,已經遠遁出五里開外的人影也受到影響,當下有一聲悶哼傳來。
  
  「抓住了!」
  
  五里距離,其實也在步虛修士攻擊範圍之內,可是余慈前面表現得太過狡猾,九尺大漢生怕他又搞出什麼邪門兒來,不惜耗費精力,展開本命遁法,大步跨出,三五步就追了個前後相及,也不多言,一拳貫出。
  
  前面余慈扭頭,恰與它打個照面,九尺大漢猙獰一笑,可隨即就看到,對面的那張臉變得模糊起來。倒不是它的視力出了問題,而是「小蟲子」竟然能夠在此關鍵時刻,再弄出一個幻影分身,前後相疊,正要分離。
  
  它大笑一聲:「故伎重施,有個鳥用!」
  
  拳勁轟下,其精妙或比不過陸青,但威煞遠遠過之。拳鋒方出,前方半裡區域土石就整沸騰起來,那個剛成形的分身轉眼成了破碎的氣泡,至于余慈,則是擎出一柄長劍,劍氣嗡然震鳴。
  
  「哼!」
  
  先見到鐵闌超卓的劍道造詣,心中又有定見,對余慈的劍術,九尺大漢倒不是沒有準備。不過心中那個深刻的傳承印記,卻不是那麼好消減的,幾乎是出于本能,它的拳勢微縮,留了兩分力氣。
  
  拳勁劍氣接觸,扭曲的怪響在地層中迴蕩。余慈身形呼地一下倒飛出去,直接穿透後方已經瀕臨崩潰的地層,竟是被拳勁直接轟出一里開外。
  
  一拳中的,九尺大漢卻是沒有喜意,它很清楚,這一拳絕大部分力道,其實都被那小蟲子精妙的劍圈卸下,剩下那點兒餘勁兒,也因其順勢後飛而全成了無用功,如今那小蟲子最多就是個皮肉傷吧。
  
  當然,這一手對一個還丹初階修士來說,絕對是打穿了極限的,不見那人臉上的血色,已經濃郁得要燃燒起來?
  
  還不如不留那兩分力……
  
  一個步虛強者,在殺意充盈的前提下,竟然沒能一拳了結一個還丹初階的小輩,九尺大漢臉上也不好看。它皺著眉頭,要再向前去,它有信心,那小蟲子肯定擋不住第二拳。
  
  但就在此刻,心中警兆閃動,有危機臨頭!
  
  以其修為和直覺感應,做出判斷只在閃念之間,然而這回,它卻是愣了。
  
  哪裡?尖銳的危機感迫使它回頭,入目的就是一道半虛化的素白長影。
  
  那是陸青!九尺大漢還記得,就是這樣一道似長綾又似利刃的古怪法器,一招便將未現原形的蠱雕重創,而施出此招的陸青,莫名地就是氣機變化,一轉原本樸拙的拳意,變得詭譎縹緲,讓它竟是捕捉不清。
  
  確是個威脅,可是,還有……
  
  正迷惑時,一聲長吟,一道尖音摻雜在一起,就在耳門之畔炸開,魂魄為之動盪,同時讓它傳承的血脈為之冰凝的銳氣,全無先兆地出現在後腦處,一突而入。
  
  危機就在眼前……怎會的?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2 09:12
  追逐 第四十七章 化血
  





  突變就發生在眼前,除了那莫名的感應之外,沒有任何緩衝,也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
  
  九尺大漢已經來不及考慮,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個情況,不論是對什麼種族來說,後腦都是身體上最脆弱的位置之一,也是距離要害最近之處,就是九尺大漢已經將真形法體修煉到極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也不能讓腦宮挪到胸腔裡去。這一刻,它只覺得全身的毛髮都為之倒豎,血脈中的記憶更像是燒得通紅的烙鐵,直打在它心頭上。
  
  「昊典的誅神刺!」
  
  正如其凶厲的名聲一般,誅神刺展開了其天下無雙的突防能力,就是已臻圓滿的真形法體,它也一突而入,冰凝的死氣寒意直貫入腦。九尺大漢大叫一聲,來不及多想,周身妖氣幾乎要燃燒起來,力拒那寒意突進。
  
  它是如此專注于此,以至于其他的東西全數忽略。
  
  然而那冰寒死意,在燃燒的妖氣之下,真如一根尖銳卻是由冰塊做的尖針,瞬間融化,再無痕跡。
  
  沒了?九尺大漢絕沒有料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昊典所傳,凶名昭彰的誅神刺啊,怎麼會這般容易就解決的?
  
  等等,他記得剛剛也是很容易就抵擋住……是了,就算那小蟲子是昊典傳人,說到底也不過就是還丹初階修為,誅神刺的神妙他又能發揮幾成?
  
  這個時候它的思路才轉過彎來,說到底,他是被血脈傳承的記憶和突如其來的要害攻擊給嚇到了,判斷出現失誤,整個地弄錯了方向。
  
  此時,縹緲莫測的白綾利刃已當胸搠至,妖氣燃燒爆發的餘勁未散,可在其之前,竟如一張薄紙似的。如此利刃,比那誅神刺馭使的太初無形劍,也只遜色一籌而已!
  
  而且,九尺大漢也從中體會到一點兒別樣的感覺,這路數似乎在哪兒聽說過……是個威脅!
  
  但在此之前,它還要應付那兩道特殊音波。
  
  兩種音波同時炸開,攻擊方式卻不相同。一種內蘊至陽威凌之氣,似乎來歷不凡,竟在血脈上形成隱約的壓制,讓它怎麼都不得勁兒。這個還好,感覺中也並非如何精純,以它的絕對優勢實力,也僅僅是不得勁兒而已。
  
  另一個則是趁著前者發力的時候,由音波先攻肉身,順延至神魂,殺傷力也就罷了,詭異的動搖靈智,百幻叢生。它心志堅凝,本不至于如此,可是先是在誅神刺那邊虛驚一場,又是這樣數面齊攻,不可避免地有所分神,這內蘊的幻法就趁虛而入,即便不至于造成幻相,卻也能干擾它的判斷。
  
  「什麼鬼玩意兒!」
  
  受其干擾,九尺大漢極其惱怒,它就不明白了,那小蟲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怎麼這麼多?末了,他乾脆舌綻春雷,大喝一聲,要強行扳正受影響的心智感應,同時伸手,準備接下前方白綾利刃的突刺,就在此刻,他眼前一花,眼前的陸青突地變成了兩個。
  
  「又是這招!」九尺大漢出離憤怒了,它不知這招的名稱,但接二連三地被類似的招數戲耍,難道很有趣嗎?
  
  但很快,它發現不對。
  
  如果其中一個是幻影,就應該有兩道白綾利刃才對,可是當前,當胸搠至的只有一道,上面氣息詭譎莫測,難以捉摸;至于另一個,卻是拳意渾然,分明就是大部分時段下,那個「正常的」的陸青。
  
  一個?兩個?
  
  在九尺大漢眼中,詭譎白綾、樸拙拳意,截然不同的氣機變化,便在它身前交錯,突然有那一刻,兩個「陸青」倏又重合,好像往滾沸的油鍋中倒進水去,繁密的氣機整個地炸了鍋!
  
  這是無以倫比的爆發力,陸青的氣機便如炸開的煙花,節節攀升,頃刻間竟似是沒了極限一般,一舉突破到它也要為之震驚的地步!
  
  「步虛境界……是了,這是天魔裂魂化身!」
  
  強敵!
  
  九尺大漢全身毛皮又是一炸,隨即身上妖氣爆燃,今天帶給它的驚怔已經多得過分了,層出不窮的變數讓它嘔心,它要速戰速決!
  
  在步虛修為的催運下,白綾利刃已經完全失去了形體,鋒刃未至,詭譎氣息已與這邊妖氣捲纏在一起,極大消蝕其抗力。九尺大漢全神貫注,伸出手去。
  
  也在此刻,它忽覺有異,在它腳邊,有什麼東西纏了上來,便如同一條毒蛇,無聲無息貼在它腳踝上,重重一口!
  
  它的靈覺這才發現那為何物——那是一道形制奇特的雙鉤長索,鉤如彎月,此時正有一個鋒利的鉤尖刺入它腳腕。其實說「刺入」不是太準確,它已臻大成的真形法體不是那麼好破的,這鉤子只是鉤著了外面一層表皮,然後便尖銳震鳴。
  
  那聲波,就是剛剛在耳邊響起的第二種尖音。
  
  粗壯的腿腳莫名地猛一抽搐,然後就是全身,不知怎地,這妖異的音波震盪竟然遍及全身每一個角落,貼合它周身氣脈。是了,這是第一回滲進來的……
  
  念頭未絕,前方白綾利刃已經殺至,因為此事分心,它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攔截時機,便沒有時間多想,驟然發力。
  
  然後就是渾身劇痛!
  
  發力瞬間,體內滲入的震盪扭曲變化,九尺大漢全身經絡都似被勾子勾住,猛力一扯,那種分經錯脈的痛苦,猝不及防之下,什麼上古大妖都禁受不住,當下一聲慘嘶,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扭曲痙攣,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它絕對優勢的修為下,那些撕扯經脈的「勾子」並不強韌,只一下子就崩潰掉了,腳腕上的雙鉤索也自行脫落,但這時候,它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反應機會。
  
  白綾貫胸而入,真形法體只是稍事抵擋,便被其中陰冷的消蝕力量破開,利刃穿刺,滾沸的氣血激射,噴濺在白綾上,染得一層血紅顏色。乍沾了血,白綾便似乎變成了活物,不停地扭曲蠕動,恐怖的吸力傳至,暗紅的血液倒流,沿白綾而去。
  
  這玩意兒不只在吸它精血,同時還將一種足以致命的邪門兒毒素注入到五臟六腑之中。毫無疑問,這是一件邪道魔兵,且還是最陰毒的那種!
  
  九尺大漢一口血噴出來,知道事情再不可為,厲嘯一聲,背肋處突地骨肉突起變化,兩道長翅嗡聲伸展,雖是九地之下,周邊元氣竟然也急速旋動,掀起足以絞碎地層的亂流。
  
  周邊地層顫動不休,九尺大漢肋生雙翅,整個身軀竟是硬生生從插胸白綾上拔出來,灼熱血液噴灑,卻再無東西能箝制它,此時陸青秀美的面頰上著了一層赤紅顏色,乍看去倒和余慈的狀況有點兒相像。
  
  又是一聲轟鳴,九尺大漢插翅巨軀一下子穿出了近裡許的土層,急速向上拔升。
  
  這是要逃了!
  
  此時,鐵闌已經趕至,不言不語,以斬妖劍法門殺來。它劍勢判斷極準,眼見落到九尺大漢頭頸結合處,借其衝勢,甚至可一劍梟首,但此時,後方蠱雕也追上來,二話不說,就是黑潮飛捲,為同伴掩護,鐵闌無奈,只好移開位置。
  
  沒了箝制,九尺大漢天賦盡展,長翅再扇,無人能夠追及,轉眼不見了蹤影。
  
  這種局面下,蠱雕又哪敢久留了,尖啼一聲,也往上飛,同時放出了場面話:「他日再見,我必將你們碾碎了骨頭,拿回山去,讓萬靈分而食之……呀!」
  
  暗紅長影倏地閃滅。
  
  已經吸滿了大妖之血的長綾不複本色,陰毒卻是遠甚,在土層中穿移游動,竟是無聲無息到了蠱雕背後,如毒蛇吐信,一穿而入。蠱雕嗓音陡地啞了,同時長翅猛振,向上便逃,暗紅長綾完全沒有了長度的概念,穿在蠱雕身上,如影附形。
  
  有段時間沒說話的影鬼嘖嘖稱奇:「好辣手!」
  
  話沒說完,便聽到蠱雕又一聲尖啼,全身雕翎倏地倒豎,隨即嗡然射出,那速度好快,且又密集如雨,長綾受刺連震,最終還是收回,蠱雕趁機遠遁。
  
  「魔門至陰化血刀,見血則神通暴漲,那傢伙未必能活……」
  
  影鬼還在感嘆,忽地發現危機,忙叫道:「快躲,這是本命神通!」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3 10:16
  追逐 第四十八章 傷死
  





  蠱雕臨去前飛射的雕翎,威力竟是遠及數里開外,且在地層中越飛越快,全化為流光一般。余慈也在攻擊範圍內,他本能地張開無瑕劍圈,要消卸雕翎來勢。
  
  影鬼的警告終于是慢了一步,余慈猛然發覺,蠱雕放出的翎羽竟有破罡的效用,什麼劍氣防禦全無用處,這才要閃躲。他精通遁法,反應也快,眼看大部分雕翎都躲了過去,哪知接下來霉運臨頭,遁走的路徑上,竟然橫著一片金屬礦脈,雖不能擋路,卻讓他遁速驟減。
  
  隨後就是慘哼。
  
  危急時刻,余慈強行打橫,嵌了半邊身子到含著金屬的地層中,終于將要害避過。隨後又掙紮著坐起來,但一條左腿卻不能動了,上面插著至少三根雕翎,兩處在小腿,還有一處,也是最險的一處是貼著大腿根,直刺入腿骨,稍偏那麼兩三分,余慈大概就可以抹脖子去死了!
  
  這時候,整條腿連帶著左胯都麻木起來,蠱雕本命神通還是帶著毒的!
  
  余慈忙將雕翎拔出來,捏碎解毒丹灑上,可惜效果不佳,忙又施展天河祈禳咒,先將毒素控制住,要說闢邪解毒,諸天飛星一系中,倒是沒有更好的手段了,不過翻一下《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應該有一些不錯的選擇才對。
  
  即便如此,「諸天飛星」之術仍顯精妙,天河祈禳咒成功將毒素壓制,至少不再朝骨髓裡滲透。鬆了一口氣之餘,他也忍不住罵罵咧咧,以發洩這回死裡逃生的壓力和快意。
  
  便在此時,有人到他身前,輕聲道:
  
  「要幫忙嗎?」
  
  能這樣說話的當然只有陸青一個。此時,女修的氣機正在逐步斂藏,境界也在一路下行,說話的空當裡,已經回落到還丹上階的水平。
  
  「呃,暫時不用吧。」
  
  余慈抬起頭,話語有些模糊,一方面他不知道腿上的毒素究竟有多麼厲害,不好把話說滿;另一方面他還沒有想好該用個什麼態度和陸青交流。最後,他乾脆苦笑起來:
  
  「原來陸坊主修為如此精深,倒是把我瞞得好苦……我前面做的是不是像傻子?」
  
  陸青微微一怔,隨即便微微垂眸:「抱歉。」
  
  這回輪到余慈發愣了,他看起來是抱怨,其實是在裝傻。剛才一戰,他發現了陸青至少兩個秘密,一個是步虛修為,另一個自然就是天魔裂魂化身。尤其是後者,瞞得過他,又如何瞞得過曾精修魔功的影鬼?
  
  不過,余慈知道輕重,步虛修為還能解釋為低調,可那天魔裂魂化身乃是魔門中也極其精妙上乘的法門,又豈是尋常人物能修煉的?還有那個至陰化血刀,據影鬼講也是魔門很有名氣的一件利器。坐擁如此資源,這一位怕是魔門分支或是暗樁之流吧。
  
  所以,余慈就只在步虛修為上做文章,對于另一個秘密,只要陸青不挑明了,他絕對會持之以恆地裝傻下去。但陸青的表現也是奇怪,難道現在的步虛修士都謙和到這種地步了?
  
  余慈不由仔細打量眼前的女修,他忽然發現,之前的交往中,他對陸青的記憶和認識其實並不怎麼深刻,認真打量的話,甚至有點兒陌生,如果在別的地方擦肩而過,他未必就能把女修認出來。
  
  怎麼說也是一位美人兒呢,便是那對長而媚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影鬼在此刻插言道:「此女氣機斂藏已經到了一定境界了,連本身特質都能掩蓋,藏身在陰窟城,要麼是所圖非小,要麼……」
  
  這時候,陸青又問了一次:「真的不用幫忙?」
  
  余慈再拒絕的話,似乎有點兒不近人情,想了想便道:「有沒有個歇腳的地方?」
  
  「本來是有的。」女修輕嘆一聲,又想了想,道,「你稍等,我去整理一下。」
  
  看著女修離開,余慈愈發地不明白了,不過女修的善意他倒是可以體會。
  
  這就是幾人在剛才的戰鬥中結下的交情吧,連續幾次互相援助,也不好說是誰幫了誰,正是打出來的交情。若是前面余慈視若不見,又或者其間女修藉機抽身,日後……不用說日後,現在他們已經被兩個大妖吞下肚了。
  
  手指敲了敲還在麻木的左腿,余慈有些發愁,要是這毒素清不出去,他的樂子可就大了,身上還有沒有什麼有效的……
  
  影鬼忽地插言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咦,對了!」
  
  余慈忙發力,將已經沉入地層深處的玉白法印提出來,收入雲樓樹形的空間內,這正是當年他得自羽清玄分身上的玉神洞靈篆印,可說是真正的殺手鐧,但事態激變,倒是省了這一回。
  
  影鬼不忘給諷刺兩句:「也就是那女人突然放開境界,否則你那點兒算計,哪能有這種效果?」
  
  余慈不以為意,原本也就是為了脫身,誰能想到將兩個步虛級數的大妖給趕跑來著?
  
  「這回仇也結得大了,蠱雕不說,我觀那個大漢,虎頭生翅,毛髮如刺蝟,氣息中極具凶悍荒古之意,極有可能是上古四凶之一的窮奇血脈,這可不是個善茬兒,且還有昊典那回事兒……」
  
  「窮奇!」
  
  余慈看那些傳說誌異,常見這個名字,也可說是如雷貫耳,不過他不明白,這一位怎麼又扯上已經墜入永淪之地的劍仙昊典,而且還是這麼苦大仇深的樣子?
  
  「當年昊典為了以劍意重塑誅神刺,天上地下都跑了個遍,什麼血獄鬼府、域外虛空都是殺了個幾進幾出,在六蠻山系拿諸大妖練劍也是有的。據我所知,其中的『百靈化芒紗』就是那個時候搞出來,這個妖怪,大約就是當年哪個倒霉蛋的後代。」
  
  「百靈?」余慈怔了怔,「是妖血吧?」
  
  當年昊典以劍意復現誅神刺,由淺入深,取百靈、十陰、妖血、天魔、屠龍以及誅神正宮六部,現在余慈手中共有三部半,即百靈、十陰和屠龍,外加一個連昊典也沒有完成的半部誅神正宮。這裡論威力,明明是逐部遞增來著。
  
  影鬼就笑:「妖血是指血獄鬼府的妖魔,百靈中的『靈』字,才是指修行界這些萬物生靈。要知妖怪、妖魔雖都有一個妖字,卻絕不相同。後者純粹是天地間濁氣戾氣化生的產物,血肉不過是其衍生;前者才是與常人一般,取天地陰陽之氣化生,又以血脈承繼的生靈。所以說,真要分清楚的話,你們和那些飛禽走獸算是一類,血獄妖魔是一類,域外天魔則算是另一類……」
  
  原來如此,余慈倒是少見這樣的分法,對那些自許為萬物之靈的人來說,這言論聽來怕是不爽,但確實有些道理。
  
  影鬼也不介意為再為他提提醒:「那『百靈化芒』雖然是借重外物,走了旁門,但威力才叫一個強悍。其實,要是你真想短時間大幅度提升戰力的話,練練這個很不錯的。」
  
  「是嗎?」
  
  余慈有些迷惑,他以前在三種化芒紗中,舍百靈、屠龍而取十陰,一是因為屠龍化芒紗難度太高,二就是百靈化芒紗借重外物,少用內煉,與其說練劍,不如說是煉一種法器,但現在看來,這裡面還有別的說法?
  
  「誅神刺原本就是一種特殊的法寶,只不過昊典喜歡它無堅不催的威力,才用劍意重新描化。這樣看來,百靈化芒紗上的法門,反而是最正宗的。當然,要是你能到昊典那種境界,肯定是內煉之法更佔上風,本就是青出于藍麼……」
  
  瞭解了。
  
  余慈連連點頭,正要再與影鬼討論,忽地大驚,一直開啟的照神圖中,忽地現出一個巨大的展翅妖物,在地層中急速飛來,觀其形貌,正是蠱雕。
  
  難道是回馬槍?
  
  余慈正要強撐著站起,卻又猛鬆了口氣:「鐵闌啊!」
  
  細看去,那妖物完全沒有步虛修為應有的霧霾,只是一個空殼,而在邊上,鐵闌分明也在,且是其飛行的動力來源……咦?
  
  這麼說來,蠱雕那傢伙,死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3 10:19
  追逐 第四十九章 內丹
  





  蠱雕的屍身就擺在余慈眼前。直到這時,余慈才算真正看清了這大妖的模樣。這傢伙果然像是一隻大雕模樣,只是很少有雕類會有如此巨大體型,且什麼雕類也不至于頭上長角吧。
  
  由于前面放出本命神通,蠱雕全身雕翎有大半都傾洩出去,故而巨軀上多處露出褶皺皮膚,呈暗灰色,可以看到,下面再無絲毫生機。不過余慈仍能從它屍身上感覺到濃郁的陰寒之氣。
  
  鐵闌剛才奉命追擊,確認兩個大妖遠去,卻不想在半途,見到了蠱雕的屍身。便給拿了回來,這也給余慈帶來了困擾:「怎麼也是個步虛級數的大妖,就死得這麼容易?」
  
  「嘿嘿,容易?」
  
  影鬼冷笑一聲,也不多說,通過余慈命令鐵闌,將蠱雕的屍身翻過來,找到剛剛被至陰化血刀刺入的傷口,又撕裂一些,血液汩汩流出。雖然地層下光線昏暗,余慈還是看到了,那血液竟是透明的!
  
  「看到了?這就是至陰化血刀的厲害!一旦刺入肉身,立刻借助目標血液流動,強力抽吸生機,更釋放出一種要命的毒素或是詛咒,將血液的活性全數抹殺,到頭來就是這個樣子。」
  
  余慈倒抽一口涼氣:「這麼毒?」
  
  「要麼怎麼是魔門排得上號的邪兵?我先前還以為這只是一把仿品,現在看來,怕是正品無疑。」
  
  影鬼有些疑惑,也在感嘆:「窮奇運氣好、反應快,及時脫離,這樣因血液刺激生成的毒素詛咒,就大部分砸進了蠱雕體內,偏偏這傢伙又動用先天元氣,放出本命神通,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余慈一邊聽它說話,一邊在屍身上翻找:「聽說解生靈之毒,往往要求諸生靈自身,這上面有沒有能解毒的玩意兒?」
  
  影鬼還沒回答,陸青的氣息由遠而近,很快到了眼前。見到蠱雕的屍身,女修愣了愣,隨後就道:「這就好了,可將內丹取出,或對解毒有幫助。」
  
  「也是多虧了陸坊主的手段。」
  
  余慈也不矯情,讓鐵闌動手,在蠱雕屍身上摸索,尋找依舊濃郁的陰寒之氣的源頭。不一刻,鐵闌手起劍落,將屍身顱骨剖開,一層極強烈的寒意揮發出來,又極具刺激性,余慈當場就打了個噴嚏。
  
  「怎麼是在腦宮?」他有些奇怪,這世上不是沒有類似的法門,不過一般都是專修陽神的手段,大妖向來以肉身強橫著稱,精修真形法體有先天優勢,專修陽神的話,未免就捨本逐末了。
  
  鐵闌並不在乎這些,它直接伸手,將其取出。
  
  「是剛剛移上去的。」看著透出的寒意光芒,以及屍身內顯示的痕跡,影鬼下了定論,「原本應該是發現事不可為,想要以半成的陽神裹脅著內丹遠遁,但臨到破頂出竅時後力不繼,又或是詛咒毒素發動速度想像,故而功虧一簣。嘖,好一樁寶貝。」
  
  能夠讓影鬼開口讚賞的,絕對不俗。
  
  余慈便看到,在鐵闌掌中,有一顆圓珠,徑約兩分,整體呈深藍色,外表光滑,像是琉璃珠的模樣,而在其外圍,正有一圈烏光漲縮翻捲,擴到最大時,能將鐵闌整個手掌都包裹進去。
  
  這就是蠱雕的內丹?
  
  「就算是吧,看起來和尋常的不太一樣。」影鬼仔細看了半晌,勉力辨識出一二:「這裡面肯定有至陰化血刀的作用。大概是蠱雕中刀後,因為血脈中生機精華正被化消,出于本能,殘餘生機便以內丹為核心,極力收斂,使所蘊的生機遠在正常水準之上……嘖,這玩意兒是珍貴了,可是不太合用啊!」
  
  影鬼叫余慈將內丹取在眼前,讓他看上面如潮汐般起落的烏光:「所有殘餘的生機精華都在裡面,當然也包括其本命神通裡攜帶的毒素,這一條就把原本的解毒效用抹消,但最厲害的還是它未能逃脫的陽神,此刻靈智已泯,化為這濃重的怨厲之氣,繚繞不散,正是頂尖的法器材料,放在懂行的人手中,這是無價之寶,但要是用此解毒的話,嘿,只嫌你死的不夠快啊。」
  
  余慈有些失望,但不是太強烈,他本來也沒有想到蠱雕會死在半途,且留下內丹來,不過聽化血刀以及法器等字眼,余慈不免往陸青那邊瞥了一眼,陸青神色卻是淡淡的,對鐵闌拿出來的妖修內丹並不如何在意,見余慈往這兒看,以為是在徵詢她的意見,便搖頭道:「此物可由道友支配,我不感興趣。」
  
  聽她這麼說,余慈也開始搖頭。擊殺蠱雕,主要還是由陸青出力,一個步虛大妖的內丹已是珍貴非凡,至于這加了料的玩意兒,其價值更不用說。余慈估計,自從他到了北荒,所花的那些錢款全加起來,怕都抵不上這東西的一半!
  
  要麼說風標品格都是禮讓出來的,陸青可以雲淡風清,他也不能小氣了:「這內丹也沒法解毒,倒是個煉器的好材料……」
  
  陸青仍是搖頭,看起來確實是沒什麼想法,影鬼則在後面攛掇:「收了收了,這玩意兒可少見得很!對了,你忘了誅神刺的『百靈』法門?這玩意兒正合用啊!」
  
  影鬼明顯是臨時想出的理由,余慈心中一動,卻也沒有太過在意。難得碰上一位對外物不甚上心的主兒,他倒覺得陸青愈發地對脾胃,多想一層,近期內拿著這玩意兒,怕也是燙手的山芋,那邊可還有窮奇在虎視眈眈呢。
  
  影鬼也覺得不可大意,但它也說:「短時間內,窮奇肯定也不好過。你看它連自家同夥的屍身都來不及收取,想來至陰化血刀的詛咒毒素就算沒有浸入太多,總還是有的。這可比天底下任何毒藥都來得陰損綿長,要想完全清除影響……」
  
  說著,它突地打了個磕絆,它又不是至陰化血刀的主人,如何能算出這裡面的時限?
  
  余慈只好去問陸青:「陸坊主,窮奇中那一記化血刀,要多少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哦,那是窮奇嗎?」
  
  「呃,我猜是的。」
  
  余慈這才想起,他和影鬼的交談陸青並不知曉,忙加以解釋。聽他說明,陸青點了點頭:「怪不得,那窮奇為上古四凶之血脈,想來抗性不凡,完全排除『化血咒』影響的話,一個月?」
  
  「一個月。」
  
  余慈嘴角抽動,也就是說,一個月後,就有一個紅了眼的仇家滿天下的追殺他了,若是運道不好,可能要更早些。
  
  敲了敲已經完全沒有知覺的左腿,余慈覺得嘴裡發苦。
  
  不過,在異性面前,他總要拿出一些氣魄來。陸青已經將容身之地整理乾淨,請他過去。余慈便對鐵闌道:「鐵兄,且幫我一把。」
  
  鐵闌依言上前,扶著他的臂彎,攙他起來。近距離接觸,余慈便發現,鐵闌的鬼體已經不是那麼凝實,顯然剛剛的激戰,對重傷初癒的它來說,也很不容易。
  
  影鬼便道:「要是看它辛苦的話,幫著聚點兒陰氣吧。」
  
  「那是自然,太陰幡如何?」
  
  「才祭煉一重天的破幡,頂個屁用?也就是那些沒見識的,拿它當寶貝。」
  
  影鬼極是不屑,但它說的也對。就鐵闌這樣步虛級數的鬼修來說,想到迅速恢復到最佳狀態,要麼到九天外域,冒著被太陽真火蒸發的危險,汲取至粹玄真,要麼就從本身性質著手,大力吸收陰氣。
  
  可是步虛強者需求的陰氣有多大量?莫看太陰幡裡收攏了來自攝魂球中的萬千陰魂,真用的話,還不夠鐵闌兩頓吃的,況且,鐵閘精修劍道、力求純化,對那些帶著戾氣的玩意兒,也未必看得上眼。
  
  「那就只有等到步罡七星壇建成了。」
  
  余慈對鐵闌道:「鐵兄再等段時間,待法壇建成,我將鐵魂還靈珠嵌在上面,既有利于吸納陰氣,也讓鐵兄為我護法。」
  
  鐵闌垂頭應了聲是,這樣一個還丹修士和步虛鬼修的奇妙關係,讓旁邊的陸青有些困惑,但終究沒有說什麼。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4 09:15
  追逐 第五十章 分心
  





  余慈一行人離開的時候,沒有再處理蠱雕的屍身,影鬼便道:「內丹已是如此,別的也就不用看了,本來肝臟什麼的也有解毒之效,可如今生機精華要麼收去,要麼化消,別的也沒什麼看頭……」
  
  便是有看頭,余慈也懶得辦這種事兒。畢竟是堂堂大妖,靈智不凡,取了內丹已經足夠,真地給剝皮挖心,料理乾淨了,很有趣兒麼?
  
  陸青整理出來的落腳之地,其實就是剛才戰端初起時,那處天然熔窟。原本已經崩塌掉了,但陸青卻是很快收拾出了一片約二十尺方圓的空間。裡面甚至還有一些石床、石凳之類,可供休息。
  
  更重要的是,這裡還有個泉眼,冒出的清水微溫,其中帶了點兒琉璜氣,但稍加處理,也能飲用。
  
  余慈已經半躺在床上,背後靠著一個包裹,這是陸青提供的現成的東西,還算舒坦。見無其他事,余慈便讓鐵闌「回去」休養,鐵闌應聲化煙不見,余慈是習慣了,但看到陸青訝然的表情,他還是解釋了一句:
  
  「鐵闌乃是我的鬼僕。」
  
  這一句當然有許多錯謬之處,但卻是旁人最能接受的說法,至少陸青便是釋然,影鬼則在暗處冷笑。余慈也不管它,徑直轉移了話題:「這個……陸坊主原是要在此長住嗎?」
  
  這些床凳之類,做工樸實卻不毛糙,顯然早已有之,泉眼之類更不是隨意就能找到的,余慈故有此說。同時對陸青能在短時間內,就從廢墟中清理出這麼一個區域的本事,非常佩服。
  
  陸青臉上微露笑容:「我初至北荒時,曾在此生活過一段時間,床凳之類,就是那時製成,不想多年過去,此地還保存原樣。可惜,剛剛那一戰,已經把這兒毀了大半。」
  
  「原來是故地重遊。」
  
  余慈有些奇怪,北荒地下大城繁華,陸青何必在此地隱居?但再究根問底,就太沒禮貌了,他就順著陸青的語氣,道了聲「可惜」。
  
  現在的情況有些像當時的紅牙坊中,陸青不是那種會主動挑起話題的人,和她說話其實很悶,余慈當時可以結束話題就離開,可如今共處一室之內,卻不好立刻冷了場,想了想,他還是將話題移回到蠱雕的內丹上。
  
  「那玩意兒確實價值不菲,如何能不勞而獲?若是陸坊主不介意,便先收在我這兒,待到了哪個大城,估個價格,我照價從坊主手中購買,如何?」
  
  陸青仍是不置可否,倒是另有疑惑:「一般而言,大妖內丹解自身之毒,頗有靈效,怎的這個不成……」
  
  稍頓,她也有所悟:「是因為化血刀?」
  
  見她也想到了,余慈也就點頭「那化血刀……呃!」
  
  余慈突地一愣,影鬼也在心內虛空中沉默。
  
  說漏嘴了,而且,是早早就說漏嘴了。之前詢問窮奇的恢復時間時,已經將這個名字脫口而出,而當時的過程太過自然,又或者是因為陸青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余慈失去了心中那根弦,總之他之前刻意視之不見的東西,其實已經給捅了出來,而他和影鬼竟然到現在才發覺,真叫一個尷尬。
  
  倒是陸青似乎並無所覺,只道:「化血刀刺中的生靈,往往體內有所異變,這樣就麻煩了……」
  
  見她反應,影鬼就奇道:「怪了,她好像並不怎麼在乎來著?她難道不是魔門的暗樁?還是說,紅牙坊就是魔門分支,不怕人知道?」
  
  余慈沒有回應,他就是這個脾氣,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既然陸青都不在乎,他何必再拿捏?他道:「若是沒有那一記化血刀,如今性命不存,還說什麼麻煩……對了,陸坊主出身魔門?」
  
  陸青看他一眼,微微搖頭:「只是因緣巧合,學到一些法門,得了這件邪兵而已。」
  
  看女修的態度,余慈明白了,女修不在乎別人知道她擁有邪兵,懂得魔功,但卻不願說這邪兵魔功的來歷。其實余慈本人也是如此,剛剛那一戰,他露出的底細更多,陸青知道就知道了,但要究根問底,問他學自哪裡,他肯定也不願多說。
  
  不過,經由這麼一出,余慈倒是又探知了陸青的底線所在,想來陸青亦如是,至此兩人間感覺又有不同。前面,余慈是因為「熟人」這個理由而過來幫忙,經過一場大戰,二人已經能稱之為「戰友」,而如今,各自都有一些秘密暴露,在雙方均無惡念的前提下,交情又能更進一步。
  
  至少余慈是這麼想的,他也更放得開,笑道:「沒有內丹也不打緊,既然這毒素沒能立刻要了我的命,想來也不是特別厲害的,早晚都能找到辦法。」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可沒有什麼定論。要說《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驅邪辟毒的符籙是不少,但要清除一個步虛級數、具備上古血脈之大妖的本命神通所蘊毒素,還要好好地研究研究。
  
  「唔,等會兒,應該是有……」他將符經取出來,想查閱一下。這也是他視人為友的表現,否則怎會將自家不安形之于外?
  
  陸青見狀,就不再多言,徑直到另一個角落中,盤坐調息。哪知她才閉上眼睛,忽地心有所感,睜眼便見到余慈身體猛地一顫,臉上冷汗刷地流下來。
  
  她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毒發了?」
  
  「不,不是!」余慈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停了半晌才道,「只是想起一件事兒……」
  
  說著,他又是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什麼。陸青見狀,疑惑更甚,上前來把他的脈搏,余慈也不管,眉頭卻是越鎖越緊,探他脈搏,除了中毒之後,氣血不甚通暢,也沒有其他的問題。
  
  陸青考慮片刻,乾脆移過石凳,在床邊坐下,就近照看。
  
  余慈對身邊發生的一切都忽略掉了,不怪他如此,只因為那一瞬間,有個感應突然萌生,距離他萬里之外!
  
  神意星芒……還有靈犀散人,那傢伙醒過來了!
  
  純感應神意星芒的話,余慈本是達不到這種距離的,可是在靈犀散人甦醒的那一刻,已經植入其元神的神意星芒驀地被注入某種力量,主動向這邊的發來訊息,在以奇妙的方式跨越萬里之遙後,為余慈所察收。
  
  便是影鬼,心念也猛地一緊:「他說了?」
  
  「不,只算是半睡半醒。」
  
  不管傳遞方式如何奇妙,經過了萬里距離的衰減後,再接收起來,也微弱到極點,余慈幾乎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如何解讀上,回應一次,就不再分心。
  
  是的,靈犀散人醒過來了,但又沒有徹底甦醒。那邊似乎是受了外界的刺激,從最深層的靜寂中被強行揪出來,驟然的反差,使之神智產生了某種紊亂現象,和外界的交流有些問題。
  
  是黑袍出手了!
  
  余慈用膝蓋想也能得出答案,不過能看到,黑袍不是個耐心的傢伙,其手段非常暴力,缺乏技巧,以至于造成不良後果。當然,有還丹上階的底子在,靈犀散人完全恢複比也不是難事,到時在黑袍的炮製下,難道他還會守口如瓶麼?
  
  不久,靈犀散人重新陷入了昏睡,但余慈非常清楚,距離此人下次醒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余慈終于回神,他出現心內虛空中,這裡生死符翻轉不休,諸神通外相合于天龍真形之上,也時刻運轉,但受到毒素侵襲之後,物象的變易還是給心像帶來影響,周邊已蒙上一層烏黑的水霧,這讓余慈想起,他如今還不良于行。
  
  解除毒素、處理靈犀、應對窮奇,當然,還有自身壽元的問題。分心二用甚至三用、四用的感覺一點兒都不爽,此刻,余慈只想到一個詞兒:
  
  時不我待!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4 09:18
  追逐 第五十一章 慣養
  





  余慈躺在床上,手中把玩著蠱雕的內丹。
  
  內丹本來深藍的光澤絕大多數時間都內斂不出,倒是那來自于隕滅陽神的深重怨厲之氣,化為烏光,吞吐不休。
  
  他沒有鐵闌無視濃郁怨厲之氣的本事,上面的烏光其實對他是有傷害的,不過對這些邪門怨厲之氣,他自有辦法。只需引來胸口所佩溫玉中的還真紫煙,什麼邪門玩意兒也近不得身。
  
  他更是順勢發現了更有效的壓製毒素的方法——每日裡拿溫玉在傷口上貼一會兒,比天河祈禳咒還要來得有效。
  
  但是,還真紫煙對停止傷勢惡化有效果,卻難以驅除毒素。更準確地說,它也能化消一些,但以那種速度,等毒素完全消除的時候,他久被毒素浸泡的左腿,大概已經因為骨絡筋肉的萎弱而徹底報廢了!
  
  至于原先設想的符籙驅毒,倒也不是行不通,《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還真有幾個具備相關功能的符籙,有幾個臨時學了嘗試過,效果不佳,還有兩個,看起來要強很多,其複雜程度讓余慈無話可說。
  
  在具備極高的「疊竅合形」水準的前提下,少的那個有三百六十五個竅眼,多的則有近五百個!是名符其實的能把人「吸乾」的那種所謂「仙符」……
  
  五百個竅眼的那個,余慈直接放棄,步虛修為以下的符修,根本想也不用想。至于三百六十五個竅眼的「地祗厚德神符」,可以攝九地之氣,混化萬毒,不解自消,此符正適合在此地層深處使用,對蠱雕這種「水毒」更是頗具針對性。
  
  余慈是很心動沒錯,然而這其中畫符、用符所消耗的巨量元氣,絕不是他這個水平所能一力承擔的,說不得只有早做準備,花上十天半月,分段完成。但那個時候,腿部骨絡筋脈是否已經遭到不可逆的破壞,誰也不敢保證。
  
  所以,余慈很想從蠱雕內丹上找到一個迅速的解毒之法,可惜,仍沒有成功。
  
  這已經是中毒後的第三天了。
  
  余慈收起蠱雕內丹,半支起身子,從床上居高臨下,觀察特意平整過的地面上,那複雜到讓人眼蹦的符紋圖畫。地面上這些,正是「地祗厚德神符」中的部分結構,是他三天來的成果之一。
  
  上面的符籙結構說來複雜,其實就是一個承截九地之氣的檯子,是符籙發動時,運轉的中樞所在。
  
  原本這一步是能夠省略的,但修為的限制迫使他必須借助外力,這「檯子」除了負責運轉那巨大的力量,也是一個緩衝以及借力的地方,功能較多,故而要承擔極重的壓力。符籙發動時若有一個不慎,可能整塊地面都要被碾成粉塵,到時什麼符籙、解毒都不用想了。
  
  余慈這幾天來,有一半兒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加固這個檯子上面,十分辛苦。
  
  給自己放了個虛空神行符,身子懸空到了刻畫符籙的地面上方,手指貫注真煞,逐片敲擊,一方面是收集符紋分形的氣機反饋,另一方面也是確認這片區域的堅實程度。
  
  忽地,他發現有處地點反饋有異,皺眉又試一回,便是搖頭,隨後道:「伏生草種子。」
  
  無聲無息地,身後有人影閃現,幾粒草籽落在他掌心,莫看這玩意兒尋常,種下來之後,很快就能「抓住」地層,根系也有利于傳導地氣,最適合加固地層結構。
  
  待他將種子打入,還沒再說,便有人將裝著催生靈液的玉瓶送到手上,余慈倒了兩滴,也不加瓶塞,隨手放在一邊,轉眼便被拿去,絲毫不影響他接下來的動作。
  
  後面倒是不太需要外物了,修改了兩處符籙分形,余慈又重新檢查一遍,確認已完成的部分沒有錯漏,這才吁了口氣,至此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他是照葫蘆畫瓢,比照符書上的原圖架設結構,比不得學有所成後,一氣呵成式的順暢,又要顧及結構強度,另有發揮,故而錯漏難免,修改起來,耗費的心力比最初鋪設時還要多些,再加上中毒後氣血運轉滯澀,此刻是真的累了,額頭上都積了一層浮汗。
  
  反射性地伸出手去,卻探了個空——咦,汗巾呢?
  
  簡簡單單的問題,余慈竟是愣了半天,扭頭去看,整個熔窟內,除他之外再無半個人影,那個一直在他身畔的女子,竟是蹤影全無。
  
  「出去了?」
  
  余慈撓撓頭,直接用袖子擦了汗,坐在床上歇會兒,又到符籙分形那邊用功,可說也奇怪,這回描畫符紋,本是相對輕鬆的活計,他卻是莫名地感覺全無,尤其是要用到相應材料的時候,來回翻找的空當更是煩躁,以至于接連出了兩回岔子,差點兒影響到另半邊已完成的分形結構。
  
  發現自家狀態不對,余慈忙收了手,而此刻,影鬼就是大笑:「怎麼,這兩天還把人用習慣了不成?」
  
  余慈有些尷尬,但必須要承認,影鬼說得非常準確——他仍不好猜測陸青的底細,但已經可以明確,這位女修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助手。
  
  他不良于行,雖說大部分時候有虛空神行符代步,但飄來飄去,總有些彆扭,一些細節方面的東西,就不是順暢,開始描畫符籙分形的時候,很是不得勁兒。見此,陸青便主動承攬了一些細碎的活計。
  
  最初一天,余慈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讓人家一直陪著已經多有勞煩,再這麼使喚,實在很不禮貌。但接下來只過了兩日,余慈就將最初的心情扔到了九霄雲外。
  
  他從沒有見過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
  
  在沒有事情的時候,陸青便如一個無形無質的幽靈,不知停在哪個角落,全無干擾;而一旦有了要求什麼的,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將所需要的東西送到余慈手上。做這種事的時候,女修非常注重細節,對人之需求以及下意識的動作,都有應對的章法,很多時候,余慈明明知道背後有人來著,也會在工作中不知不覺地忘了個乾淨,更容易進入到渾然忘我的狀態中。
  
  余慈甚至覺得,陸青已經把這種活計做到了某個「學問」的水準,有種「技近乎道」的完美。如此情況下,什麼勞煩、禮貌,統統一邊兒去吧!就算是自私又如何?有那麼幾回,余慈甚至覺得,自家的性命不是取決于自己完成符籙的速度,而是陸青在沒在後面支援!
  
  這真是……
  
  余慈自嘲一笑,乾脆坦然問道:「她出去多久了?」
  
  「總有一個時辰了吧。」
  
  影鬼倒是很想和余慈討論一下有關陸青的問題:「這女人很不簡單,她明顯不通符法,進退的時機卻把握得極好,不管是察顏觀色也好、透析心理也罷,似乎是專門學過這方面的技巧。」
  
  「那又如何?」
  
  「還能如何?你不覺得,你對這女人太放心了?別忘了,魔門秘術往往能惑心亂神而不令人知,另外,天魔裂魂化身的法門雖屬上乘,但修煉此術需要割裂神魂,對性情心智影響極大,自古以來,修煉後能一如常人的,一百個裡面,也未必有上兩三個……」
  
  影鬼正滔滔不絕的時候,有人影穿石而入。
  
  余慈再不管影鬼,笑著招呼:「陸坊主。」
  
  來人正是陸青,她神色如常,但不知為何,身上有些火燎氣息,見余慈正閒著,她微微一怔,便道:「今日完工了?」
  
  「還沒,想著暫歇一會兒。」余慈當然不會自曝糗事,只打了個哈哈,「馬上就開始了。」
  
  陸青卻道:「不妨先停一下……」
  
  她還是首度對余慈的日程安排提出意見,說著,她從儲物指環中「搬」出一樣東西。
  
  之所以說搬,是因為這東西體積頗大,足有五尺見方,兩尺高下,看形狀,竟是塊石頭!其外表呈彤紅顏色,焦痕宛然,似乎被火焰烤得透了,但將其放在地上的時候,余慈分明聽到裡面汩然水響。
  
  這東西是……玄水曜岩?
  
  余慈為之愕然。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5 11:29
  追逐 第五十二章 建議
  





  余慈當然知道附近是有玄水曜岩礦脈的,他不就是為此而來的麼?只不過中了蠱雕之毒後,他一門心思都在解毒上,每日裡精研符籙都來不及,又不良于行,搜索礦脈之事就耽擱下來。
  
  之前他所說「時不我待」,其中便有因此事而起的感嘆,卻不想一直陪他處理符籙的陸青,出去一趟,就給解決了?
  
  他愣了半晌,才知道上前查看,他雖然從沒見過玄水曜岩,但《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記載得頗為詳細,看著石塊被燒得通紅,觸手卻有一層寒意直透掌心,再觀察上面紋理,確實是玄水曜岩沒錯,而且品相極高,可惜,就是小了點兒……
  
  「還有更大的,整塊都沉在岩漿湖中。」陸青真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她稍稍描述了一下那塊的體積,便聽得余慈喜不自禁。
  
  「距此多遠?」
  
  「大約四百里左右。」
  
  余慈擊掌道:「事不宜遲,我們速速取來。」
  
  正說著,他忽又一怔,終于反應過來,疑問盡都翻上心頭:「陸坊主怎麼想到找玄水曜岩來著?」
  
  「你說過的。」
  
  「我說過?」
  
  「你說有法壇的話,聚攏天地元氣會容易許多,之前製作太陰幡時,也談及配套法壇之事,至于玄水曜岩……」
  
  「呃,想起來了,我確實說過。」
  
  余慈記起,那也就是他和女修聊天時隨口一說,若不是陸青提醒,他自己都忘了這碼子事兒,也虧得陸青還記得。況且還有一點:「四百里呢,陸坊主怎麼找著它的?」
  
  陸青平淡回應;「我修煉天魔裂魂化身,可分神多處,一神守中,化身則神遊在外,尋著倒也不難。」
  
  她說得輕鬆,但本體在這邊照顧得俱到,化身卻能找到四百里外裡的岩漿池,這神通當真是驚人,卻不知比照神圖如何?余慈是又驚又佩,當然還有感激,他是半途幫了陸青一回沒錯,但女修先讓給他蠱雕內丹,三日裡又助他鋪設符紋,現在還費心尋了玄水曜岩過來,這個,這個……
  
  謝肯定是要感謝的,但如何謝法,卻讓他煞費思量。
  
  心中正計較的時候,陸青卻看向地上的符紋結構,輕聲道:「有些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余慈忙正容道:「請講。」
  
  「我不通符法,但也看出這符籙要完成,並非一日之功。還要在這兒多呆幾日的話,窮奇的威脅應考慮。它乃上古四凶血脈,性情之凶悍,非普通大妖可比,若它真的不顧不一切殺回來,首先還要到原戰場收集信息……我們離得太近了些。」
  
  余慈頷首贊同,他可不會天真到認為這邊有兩個步虛修士,對上窮奇就是必勝之局,就算有照神圖預先控制也一樣。事實上,如今有他這個「累贅」在,鐵闌和陸青都很難發揮出最高水準。
  
  「另外,就是你的傷勢。」
  
  陸青一直沒有用「道友」、「道兄」之類的敬稱,而是直呼「你」,聽起來感覺頗是奇妙。而且陸青一向寡言少語,難得說這麼些話,也讓人覺得這言語應是在心中盤桓許久方才出口,頗為鄭重:
  
  「我無意置疑你的符法神通,但解毒治傷,成敗間有肢體全、毀之別,不應有賭博之心。符法能治好就好,但若不成,也應有別的準備。」
  
  余慈當然不會因為她的「置疑」而惱怒,只問道:「怎麼準備?」
  
  陸青又看了眼地上的符紋圖畫,道:「以符療毒和求醫檢視不應偏廢。」
  
  余慈就笑:「這個倒也不錯,可這蠱雕之毒,也不是尋常風寒小疾,怎麼也要找個名醫吧……」
  
  陸青很快回答:「由此向北約七萬里,可到華嚴城,那裡有一個『長青門』,門中修士多精醫道,門主青松先生有步虛修為,其回春妙手名滿北荒,或可一試。」
  
  「七萬里?」
  
  余慈聽得直搖頭:「就是不計損耗,全力趕路,中間無事,也要十天以上,而且還不能保證效果。況且,我如今這身體,短途還好,連續跑上十天,嘿……」
  
  陸青眉頭微皺:「怎麼是十天?」
  
  「這個,我只嘗試過一天趕上七千里路,那還是馭劍飛空,完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再多可是要死人的。連續十天的話,肯定比這個還要慢。」
  
  余慈倒是坦白,他看向陸青,有些恍然:「你不是把自己代進去了吧。我倒聽說步虛修士全力趕路,有一天五萬里以上的,不過那應該也不是常態。」
  
  「一日兩萬里並無問題……我們一起。」
  
  在余慈訝然的表情下,陸青取出一樣東西,這是一個烏蓬小船模樣,長不過半尺像是木製的,通體呈灰黑色,中央支立蓬子外層,刻著極繁密的符紋。女修見余慈目光盯著船篷不放,乾脆交在他手裡,輕聲道:
  
  「此物名為『晴空罡雷舟』,以法訣操運,可放大百倍,用以載人飛行,日程最高可到三萬里,我大約可催至兩萬里。如此,若一切順利,我們到華嚴城,最多四五日時光。」
  
  余慈持船在手,來回翻看,見上面的符紋頗是玄妙,不由讚道:「真是好寶貝。」
  
  他也曾坐離塵宗的「太陰水母飛舟」,那是可以乘坐數十上百人的的大型飛空法器,速度、防禦俱佳,不過宗門之物與個人之物,感覺還是不同的,且按照陸青的說法,只論速度,這「晴空罡雷舟」當遠在前者之上。
  
  余慈發現,他開始被陸青說動了,但目前,他還有疑慮:「這什麼舟,不能在地下走吧……」
  
  「是,必須到地面黑沙風暴之上。」
  
  余慈倒是想起了剛到陰窟城那晚,在北荒上空看到的那個浮空巨船,以及暗處的載人飛梭,飛梭中修士碰到船上那個用劍的瘋子,堪稱不幸,不過那也證明,北荒上空,確是可以通行的。
  
  要是四五天的話,倒不是不能考慮。
  
  「另外,關于這符籙……」
  
  說著上,女修朝玄水曜岩一指,打入一道印訣,那五尺見方的通紅岩石就浮起來,到了熔洞中央,也就是余慈畫出的符籙分形上空。
  
  在余慈的注視下,忽有一道說不清色彩的光芒照下,將玄水曜岩和符紋地面連在一起,隨後光芒消失,余慈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便看到玄水曜岩上部表層,一條紋路顯現,隨後就像是一個四通八達的根系,無數道符紋齊齊鋪開,靈光四射,轉眼已然成形。
  
  這符紋結構……一模一樣!
  
  余慈牙縫裡絲絲冒著涼氣,剛剛出在玄水曜岩上的符紋,與地面上那塊沒有半點兒差別。不只是外形,還有相應的氣機感應。這說明,剛才發生的,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紋路翻印,而是將余慈三天來,一點一滴注入進入的符法靈光也一發地「翻印」到玄水曜岩上,其中牽涉的氣機,數以十萬計!
  
  影鬼便在暗處驚嘆:「這是化用『裂魂化身』的技巧吧,這女人修為一般,但在法門活學活用上,可真是了得。」
  
  這幾乎就是影鬼口中最高等級的褒獎了。
  
  如此神乎其技,也不是全無代價。陸青氣機便有些暗沉,消耗應當不小,她也不怎麼在意,又對余慈道:「這終究是翻印而成,為求萬全,最好重新注入一回,但這樣,總能省些力氣。」
  
  余慈嗯嗯啊啊,看著這塊玄水曜岩發呆。他這才明白,女修為何旁的玄水曜岩不選,獨搬來一個這般體積的,說起來,把玄水曜岩作為運化地氣的「檯子」,其效果絕對要比普通的土層強上太多,只是一個材質強度便是遠勝,而與地氣的勾連則絕無問題。余慈甚至可以將符紋再簡化,剝離掉那些防止「檯子」崩解的分形結構,使符籙發動時,運轉更為順暢。
  
  現在余慈明白了,這翻印符紋、乘梭趕路的想法,陸青應該早有腹案才對,一開始不說,應該是看他的手段,後來覺得不甚保險,才又提出來。
  
  話說,她真的很謹慎呢。
  
  余慈的視線從陸青臉上掃過,他不至于因為這種事情產生什麼嫉妒和不滿的心思,但他實在是好奇,究竟是什麼地方,會培養出陸青這樣一位了不得的女修,而陸青又是為什麼會在北荒,經營那個不入流的紅牙坊呢?
  
  不知不覺,他看得太久了,陸青以為他有事,問了一句:
  
  「什麼?」
  
  「呃,沒什麼。」
  
  余慈臉皮厚度還成,沒有臉紅,不過這麼一打岔,他發現自己其實早做了決定。他點點頭,便想同意,可話到嘴邊,卻是另一句話:
  
  「陸坊主,多謝你了!」
  
  陸青微微一笑,搖頭不語。
  
  余慈嘆笑一聲,忽地翻手取出七星劍,在陸青疑惑的目光下,反手回刃,劍氣森森,從喉間頷下劃過,已經蓄了兩年的鬍鬚簌簌落下。
  
  「既然要走,就要多做準備,我結的仇人不少,這回出去,改頭換面最好。」
  
  待鬍鬚落盡,他收了劍,對陸青拱了拱手:「散人余慈,見過陸坊主!」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7 10:31
本帖最後由 leeson 於 2011-12-18 09:31 編輯

 追逐 第五十三章 亡命
  





  王安在艙室內來回踱步,艙外,尖銳的呼嘯聲此起彼伏,偶爾插入兩聲瀕死的嚎叫,攪得人心煩意亂。
  
  「這群不知死活的雜魚!」
  
  他罵罵咧咧,以前走得太順,以為在三家坊的招牌下,沒有人敢捋虎鬚,他卻忘記了,這裡是北荒,是極現實但又絕不缺乏瘋狂的北荒。
  
  艙室之外,至少上百人規模的亂戰……不,是一場見鬼的打劫行動正在進行中。那些螻蟻似的亡命,撞開了浮雲船的防護屏障,然後將偌大的浮雲船塞得滿滿噹噹,戰鬥幾乎發生在每一個角落。
  
  王安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而且他也知道,這是活躍在北荒地表的沙盜們慣用的伎倆。
  
  沙盜很少直接俘獲龐大的浮雲船,因為得罪了三家坊這樣的勢力,還帶著這樣一個顯眼的目標,根本就是找死。沙盜們更喜歡做的,是突然發動襲擊,在最短時間內攻破浮雲船的防護,一哄而上,殺人的殺人,劫財的劫財,在船家的後援到來之前,甚至是船上的核心守備力量反應過來之前,又一哄而散,化整為零,避過風頭之後,再故技重施。
  
  這一過程中,沙盜的核心主力往往不超過十個,但他們聚攏的亡命徒,卻往往數以百計。那些大多數通神修為,連馭器飛空都做不到的亡命們,乘坐著簡陋的飛梭,像是鋪天蓋地的蝗蟲,飛附船上,四面劫掠,真正能有所斬獲並順利逃脫的,十中無一,可一旦成功,就有豐厚的回報。
  
  北荒別的都缺,只有這種亡命,從來沒有減少過。
  
  他們有的為財,有的純粹就是為了刺激,後者就是最麻煩的,因為這種情緒尤其容易傳染。王安就聽到外面那種興奮到極致的嘯叫,越來越密,船上的護衛已經出現了連續性的傷亡。
  
  浮雲船上已經有一個存放貨物的艙室被他們強行轟開,財貨損失慘重,浮雲船的動力也受到了影響,這樣回去,賀家幾位老爺們要活剝了他的皮!
  
  想到這兒,他的視線就不由自主地瞥向艙室另一邊。那裡,有一位女子,半托著腮,透過艙室的窗戶,看向外面,那神態就像是看風景,像是悠閒從容,然而修飾得不染微瑕的細眉間,卻是蘊著事不關已的疏離和嘲弄。
  
  看著那細紗披肩下,愈顯精緻的短襦紋理以及包攏的柔美曲線,王安胸口像燃起了火,從胸口再往下些,同樣如此。
  
  游蕊這小娘皮……他忍!
  
  這女人本身沒什麼了不起,還丹初階的地位,比他這個管事還要差兩個級數,可是架不住這女人的姘頭,乃是賀三爺的心腹,在三家坊是掛了號的「客卿」身份,連帶著這女人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其實這樣的女人,就該窩在家裡當她的金絲雀兒,每天洗得香噴噴的,等爺們兒寵幸就是,偏偏她又不安份,整天跑在外面,甚至借她家姘頭的地位,插手三家坊買賣中,油水最為豐厚的「真華坊」採買事宜,如此待遇,怎不讓王安這種從底層打拚上來的管事為之眼紅?
  
  偏偏她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貴婦人的派頭擺得十足,真他媽的……
  
  王安的心情更加糟糕,此時他已經選擇性忘記了,正是他自己被人家的美貌弄得五迷三道,親自請人家上船來著。可惜,接下來進一步親近的要求被人一個耳光扇回來,面子裡子全丟個乾淨。
  
  要不乾脆放沙盜們進來,看這小娘皮還擺不擺架子!
  
  類似的念頭閃了幾閃,王安終究沒蠢到那種地步,再看又一個貨艙也是危險,乾脆一咬牙,跺腳下令:「向下,向下!」
  
  如今浮雲船的控制中樞仍牢牢掌控在三家坊這邊,王安命令一到,這艘長近二十丈,四層高度的巨舟便緩緩下沉,但速度越來越快,而下方不過一里的距離,就是漫天邊際的黑砂風暴。
  
  又過片刻,巨舟的下半部,已經沉到了黑砂風暴的表層之下,由于前面整艘船的防護法陣已被破壞,如今只能靠著船體自備的小型防禦禁法抵擋。在足以絞碎鋼鐵的黑砂侵襲下,船體磨損迅速,可下沉的勢頭絲毫未減。
  
  外間甲板上響起一片咒罵聲,沙盜中那些雜魚,下餃子似的往下跳,搶入來時乘坐的簡陋飛梭,四散逃走,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要搶進受禁法保護的船艙裡去,卻被三家坊的護衛力阻在外,恰逢下方黑砂風暴中,一個「大潮」掀起,飛射的黑砂當場將幾個倒霉鬼打得滿臉開花,眼看就不活了。
  
  頃刻之間,浮雲船上局面就變得清晰起來,三家坊的護衛佔據了絕對上風,眼看大局將定,王安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緊張了。
  
  「往上抬升,老劉領隊,肅清貨艙殘敵,其餘人都戒備了……」
  
  話音未落,極度亢奮的怪叫聲就響起來,赤紅如火的劍光從天而降,一劍削去了已破損多處的浮空船頂艙一角,裡面正有修士躲避黑砂,見此大驚,想反抗時,被一劍削去了腦袋。
  
  赤紅劍光的主人就要順勢殺進艙去,後甲板卻又躍起一人,將他攔住。雙方只一交手,還丹真煞便激烈碰撞,頂艙登時被崩飛大半,
  
  王安就知道會這樣,那些亡命也就罷了,說白了就是拿來噁心人的,真正讓人頭痛的,還是沙盜的核心戰力。根據前期戰鬥可以判斷,這群沙盜中至少有五個以上的還丹修士,他們結成了一個核心,攻守來去,看似散亂,實則極有章法。開戰以來,他們斬殺的護衛已超過十人!
  
  但最重要的是……
  
  轟地一聲悶爆,整艘浮雲船都晃了一下,王安心頭一緊,這回不待他下令,貨艙內的老劉已經先一步衝過去,兩邊斗成一團。隆隆悶響中,船體又崩塌一片。
  
  王安額頭密密冷汗冒出,還有至少三個!
  
  能有五個還丹以上戰力的沙盜,全北荒也不超過二十隻,他這趟運貨,真正貴重的貨物不多,是按照三家坊的丙類標準配的防護力量,還丹戰力有四名。當然這把他本人排除在外,也沒有計算臨時加入的游蕊及其護衛。
  
  照理說,三家坊這邊仍然佔據絕對優勢,可攻守之間,不是那麼簡單的。擅長劫掠戰術的沙盜,來去如風,又非常懂得借用黑砂風暴的惡劣環境,簡單的人數優勢並沒有太多用處。
  
  更何況,他多年來埋首生意,久疏戰陣,游蕊看起來也是個樣子貨,真打起來,說不定還是累贅。
  
  「快升起來!」
  
  王安心中大叫,他讓浮雲船沉入黑砂風暴中,固然是逼走了雜魚,但也給了真正的核心沙盜以機會,論起來,利弊成色也不好說。事後追究,吃掛落的可能性極大,要是失了什麼特別貴重之物,更可能就是絞死他的套索!
  
  真正珍貴的貨物都在他手上的儲物指環裡是沒錯,但有幾個大件寶物,由于體積問題,還是擺在貨艙中,尤其是一塊經過不知多少年自然天雷淬煉的巨獸頭骨,乃是製器的上等材料,價值極高,他之前已經扯了線出去,若是有失,臉面、信譽真要丟盡了!
  
  浮雲船多處破損,動力不像最初那麼足了,偏在此時,天際又有人影撲下,一來就是兩個!
  
  苦也!
  
  王安心中呻吟,沙盜中有三個核心戰力是交戰之初被船上兩個還丹護衛引走的,此番回頭,卻是兩個護衛反被對方一人拖住,局面當即急轉直下。
  
  看那兩人來勢,直接就奔著貨艙去了。王安急得跳腳,再看游蕊,女子卻還是那悠閒的模樣,眉目間的冷譏之意卻是愈發濃重。
  
  好!好!好!
  
  王安只恨得咬牙切齒,偏偏他也沒勇氣堵上去,只在心裡發狠,目標也偏了:若有機會,我必讓你這娘們兒生不如死!
  
  正賭咒發誓的時候,艙外忽聽到嗡嗡震鳴,激得人氣血浮動。
  
  王安忙通過艙內水鏡觀看,只見浮雲船外圍不遠,一個看不清形制的似舟似梭的飛行之物,衝破最後一層黑砂風暴,一躍而上,來到了百里高的虛空中。其外一圈深紫雷光碟結扭曲,遮蔽風沙,在長空中烙下極深刻的印跡,
  
  這東西來得太快,正撲下來的一個沙盜本能地放出法器攻擊,這一下卻捅了馬蜂窩。受法器刺激,那東西外圍,雷光急劇外漲,轉眼便將那沙盜吞沒,等雷光過去,那沙盜渾身焦黑,一頭栽下,直落入黑砂風暴之中,便是現在不死,數息後也被死得透了。
  
  王安大喜:「天不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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