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66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6:06
  追逐 第十四章 靈犀
  





  沈婉站在庭院中錯雜的陰影中,第一反應不是去查驗,而是轉身向回走。
  
  她從來都不是強力的戰鬥者,面對能夠輕鬆潛入封禁嚴密的庫房、不知底細的對手,直闖過去,大概是最愚蠢的選擇。
  
  現在,她除了身家性命之外,也再沒有別的資本了。
  
  半刻鐘後,沈婉和她的護衛,還有在此僱傭的兩名護院一起返回,一番準備之後,搶入庫房,但此時裡面已經是一片狼籍,竊賊早已經遠走高飛。
  
  沈婉盯著損失慘重的庫存,久久不語,她的護衛嘴裡嘟噥著什麼,在庫房裡繞圈兒,至于那兩個有著「護院」職責的修士,對視一眼後,都是搖頭,已經下了決心。
  
  「什麼,你們要走!」
  
  護衛的嗓音近乎尖銳,他盯著兩個臉上訕訕的護院,算得上俊秀的臉孔已經扭曲了,眼中更要噴出火來:「庫房裡剛剛失竊,你們就要甩手不干,落井下石也不是你們這樣兒的吧!等等,莫不是你們……」
  
  「沈良!」
  
  在自家護衛說出蠢話之前,沈婉制止了他,輕輕搖頭:「不過是場生意,買賣自願,是走是留,何必多言?」
  
  這話是兩個護院比較愛聽的,他們受僱于隨心閣,原本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十分愜意,哪想到這段時間風雲突變,隨心閣處處受制于人,生意一落千丈,讓人措手不及。北荒是個很現實的地方,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離開,他們早就心中動搖,如今只是下了決心而已。
  
  或許這行為不地道,但既然在北荒,風氣如此,也就無所謂了。而且他們也有底氣這麼做,兩個一個是還丹初階,一個是通神上階,聯起手來,以沈婉沈良二人,未必能壓制得住。
  
  奴大欺主,就是這麼個道理。
  
  兩個護院終究還是離開了,近段時間的薪俸被扣下,但相對于他們失職造成的損失,實在是九牛一毛。
  
  沈婉一語不發,自顧自地清點一片狼籍的庫房,統計失竊造成的損失。沈良跟在她後面,看著混亂的庫房,便有些發憷:「這個,阿姐,咱們這回是不是要糟?」
  
  沈良其實是沈婉的族弟,關係相當好來著,也因此在沈婉失勢之時,還能隨行左右,但他一直在埋頭修行,在為人處事上就缺許多功課。
  
  沈婉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麼,經由渾燎那回,真正貴重的東西,還是隨身放著,這裡的東西,都是那些大件物品,任竊賊的儲物戒指再怎麼不凡,也帶不走多少。」
  
  「那就好!」沈良長出口氣,真是一個很好哄的年青人——僅就心理年齡而言。
  
  沈婉並沒有表面上所顯示得那麼樂觀,她非常明白,在北荒,生意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損益、貨源之類。如果她不能盡快找出一個合適的切入點,她也只能在不久的將來黯然收場,然後永無出頭之日。
  
  她怎能甘心?
  
  **********
  
  當沈婉在為日後的前途傷神的時候,余慈也因為與之相關的某件事撓頭。
  
  他原本是在做晚課,處于深度入定狀態,可影鬼突然將他喚醒,將城中一齣好戲指給他看。所指正是沈婉那邊的失竊案,而且過程上要完整得多。
  
  「這傢伙,打的究竟是什麼鬼主意?」
  
  自從那日「旁聽」了靈巫與賀五爺的對話後,余慈就對那個撒粉後逃遁的人留了心。雖說神意星芒未能成功深植,六個時辰後就消失掉了,可現在余慈有一個不眠不休的「搭檔」在,讓影鬼始終留一份心思在照神圖上,用最笨守株待兔的法子,終于還是把那位等了來。
  
  余慈幾乎可以肯定這一位的身份,這個引動北地混亂的「大人物」,在照神圖的映照下,一舉一動都清楚明白。
  
  余慈幾乎是看著他把庫房內價值不菲的寶物弄散了一地,確實有一個竊賊光顧的樣子。可事實上,這傢伙的目的非常明確,剛一踏入庫房,便從那如山的貨物中翻找出一樣東西,貼身收好,似乎早就知道這玩意兒放在何處。
  
  至于後面的動作,只是個障眼法而已。隨後,那人就像上回一樣,玩命地飛遁離城。
  
  對此,余慈倒是可以理解,有那個莫測其深的靈巫威脅,換成是他,也要玩命逃離,更進一步,連今夜的行動都不會有。
  
  至少,若不回來,就不會被他這樣的人物給盯上了不是?
  
  余慈稍稍考慮,身形如幽魂般浮起,隨即為自己加持了一道出有入無飛斗符,這種符籙效果類似于五行遁術,可飛天遁地,分水踏火,也有一些附屬的隱身效用,憑此符,他迅速沒入石室土層深處,「百轉行館」的禁制,完全攔他不住。
  
  追蹤靈犀散人,他有兩種方式,一個是親自去追,另一個則是放出心象,後者更便利一些,但距離有所限制,所以他還是決定親身前往。
  
  憑藉出有入無飛斗符的效力,還有照神圖的神妙,余慈在四通八達的地底通道中七扭八繞,速度飛快,比對方還要快出三分,照這個勢頭下去,不用半個時辰,他就能將那位截住。
  
  可是截住了又如何呢?
  
  直到現在,他還是好奇心佔了更多份兒,並沒有一定要做出什麼事來的意思。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人,也就是靈犀散人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了,其本身修為不論,在三五年前,就是這個名字,便和傳說中的「黃泉秘府」聯繫在一起,也就代表著一個隱秘且有帶著巨大寶藏的修行洞天。那是足以讓世間一切修士都為之瘋狂的目標,就余慈所知,包括離塵宗在內,都派出謝嚴、解良這樣的精英修士,不遠萬里前往參與。
  
  可以這麼說,靈犀散人勾連的,是大半個修行界的神經,如今的余慈,實在沒有資格摻合到這種事情上來。很能稍稍沾一點邊兒,就「後面」洶湧的人潮碾得連渣子都不剩。
  
  余慈盯著照神圖中的影像,有些難以決斷,所以,他乾脆就這麼跟下去,看看那位究竟是什麼打算。
  
  不知不覺,余慈遠離了陰窟城的範圍,前面的那位仍然沒有停下的跡象,而且,路線的變化更複雜,繞的圈子也更多,經過的更是大片少有生靈的死寂地帶,若非余慈對照神圖的操控非比往昔,說不定真要被甩掉。
  
  估計著時間,已經快要到凌晨,余慈正犯嘀咕的時候,照神圖中忽又有了變化,單調的圖景邊緣,忽地冒出一團火光,同時,一個新的星芒寄生對象呈現出來。
  
  在地洞裡點篝火?還有比這更可疑的麼?
  
  果不其然,靈犀散人在這片區域一改之前複雜的運動態勢,直奔篝火所在而去,不一刻,便出現在火光映射範圍內。
  
  「二哥辛苦了。」
  
  篝火那邊,有人站起身來,笑眯眯起招呼,靈犀散人嗯了一聲,走到火堆旁,長出口氣,盤膝坐下。那人很是慇勤地遞上了特製的飲品、瓜果之類,顯然是早有準備,在此接頭。
  
  獨往獨來的靈犀散人竟然也有同伴?
  
  雖然在靈犀散人筆直衝向篝火所在地的時候,余慈已有判斷,但真等到事情發生,他簡直就是震驚了。靈犀那傢伙不會不知道其身份敏感,更攜帶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種情勢下,怎麼可能與人推心置腹?
  
  疑惑間,接頭那人一口一個「二哥」,叫得很親:
  
  「二哥,那個玩意兒,到手了?」
  
  「嗯。」
  
  靈犀散人還是一樣的回應,態度多少顯得有些冷淡,不過接下來,他就取出一塊黃澄澄的東西,拋向了篝火對面。接頭那人沒想到靈犀散人會這麼大方,一時間竟有些手忙腳亂,險些把來物撞到篝火裡去。好不容易接穩了,他和遠方的余慈一起,看清楚了物件的真容。
  
  這個黃澄澄的物件,乍看去像是一個做工粗糙的銅製雕像,輪廓模糊,分辨不清是什麼東西,仔細去看,又像是在原本的雕像基礎上,再鍍了一層銅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痕跡。
  
  接頭那人手中把玩,嘴裡也讚歎道:「二哥果然手段通天,我就不明白了,這是怎麼找著的?」
  
  「也沒什麼,香料作用而已。」
  
  靈犀散人神色淡淡,卻自有一番傲氣:「當初我被逼得走投無路,無奈將此物塞到隨心閣一眾貨物中間,以期瞞天過海,而之前我就在玄銅之外塗了一層『和合沉香』,此香無色無味,但與同樣性質,煉法恰好相對立的『和合浮香』相接時,就能生發出獨特的香味。
  
  「在三家坊,我將『和合浮香』灑在沈婉衣裙上,只等她接觸這批貨物,便沉浮二香結合,就算玄銅藏在她儲物指環裡,也瞞我不過!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就放在倉庫內沒動地方,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接頭那人忙大拍馬屁:「二哥在迷香一類的造詣上,果然是獨樹一幟……」
  
  靈犀散人微微一笑,隨手從篝火邊上拿一根樹枝,撥弄兩下,讓火勢更旺,然後方道:「老七,這段時間聽你叫我這麼多聲二哥,我也要教你一件事。」
  
  接頭的老七一怔:「什麼?」
  
  靈犀散人輕描淡寫地道:「這種『和合沉浮香』,若再沾一點蜂蜜,混上火煙,其內蘊的毒性就會立刻激發,讓人全身發軟,筋骨酥麻,用在漂亮女人身上,那是恰到好處、別有氣氛,可用在大老爺們兒身上,卻是明珠暗投,無聊得很了。」
  
  話音未落,咕咚一聲,老七一頭栽倒。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6:09
  追逐 第十五章 互擊
  





  老七栽到地上,知道中了招,用盡全身力氣掙扎,可在外人看來,更像是在瑟瑟發抖。他全身的力氣都莫名其妙地流失了,整個人像被抽了筋,軟成一灘爛泥。
  
  眼前一暗,卻是靈犀散人繞過火堆,來到他身邊,這回,他真的開始發顫了。
  
  「老七啊老七,讓我說你什麼好?姓趙的讓你和我接頭,你就真來了?我靈犀自認,就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這一點,姓趙的清楚,你就不清楚?嘿,你的膽色,我佩服得很哪!」
  
  老七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能趴在地上,腦袋埋進陰濕的土壤裡。
  
  靈犀散人半蹲下來,揪著他的頭髮往上提,理所當然地看到了一張怨毒的面孔:「怎麼著,不太甘心?還是在等著老三出手?」
  
  一語既出,老七臉上就不可抑止地被錯愕的情緒佔滿了。
  
  靈犀散人放聲大笑,手上猛地一摜,老七那張臉幾乎被摔得扁了,五官七竅血糊糊一片,已經是入氣多,出氣少。
  
  便在他發力的瞬間,這片地窟外響起一聲怒嘯,同時一圈慘白的髑髏串子從嘯音起處飛來,白森森的頭骨眼眶中,都閃爍著黯綠的光,陰森的色調摻在一起,篝火照耀下的地窟,溫度也猛降了一截。
  
  靈犀散人笑聲不絕,隨手將老七扔在地上,身形晃了晃,也不見多麼迅速,偏偏就是模糊不定,髑髏串子飛過,砸了一個空。
  
  但在此刻,陰溫的地面突然開裂,一個影子撞出來,正是在靈犀散人腳下,五指彎如鐵鉤,真煞內蘊,真抓實了,靈犀散人的腿骨都要粉碎。
  
  關鍵時候,靈犀散人反而不躲了,腳下一停,任那隻手將他抓個正著。
  
  地下那人獰笑聲中,正要發力,忽地打了一個寒顫,全身毛孔都似有涼意滲出,莫名地手上竟是軟了,此時靈犀散人抬腳,已經扣合在腳腕上的五指沒起到任何作用,一晃便鬆開。
  
  隨後這只腳發力踏下,踩著那人的腦袋,將其硬按進土壤中去。那人半截身子還在地面下,此時更是奮力掙扎,但最終也只能聽到一些含糊的叫罵。
  
  舉手間將二敵制伏,靈犀散人抖抖袖子,微笑道:「姓趙的手段,我還要戒慎三分,但你們這些跟在他屁股後面刨食吃的蠢貨,有什麼資格與我放對?」
  
  「嗚嗚嗚……嗚嗚呃!」
  
  「是不是很奇怪,前段時間,我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身上香料,全在這幾年東躲西藏間用盡,這時候怎麼又冒了出來?哈,若不是裝成沒牙的老虎,你們又怎會主動湊上來?」
  
  靈犀散人傲然道:「我知道你們要賺我的玄靈引——只是有諸般迷香在手,方圓一里之內,就是步虛修士到了,也要給我躺下!更不用說這是在地底,空氣流動緩慢,迷香效力還要提升三成,這般死法,也讓你們死得瞑目!」
  
  說罷,他又是大笑,袍袖一揮,已經抹去了老七最後一線生機,而他腳下那人,受此刺激,竟是硬拱起三分,終于有了說話的空間,張開了滿溢泥沙的嘴巴叫罵:
  
  「靈犀散人,莫要得意太早,老子在下面等著你!」
  
  「哦,你就等吧!」
  
  腳下用力,再度半埋入土的腦袋立刻就成了爛西瓜。
  
  輕而易舉地擊殺了兩個前盟友,靈犀散人微微一笑,收起地上的玄銅,也不管地上的屍身,甚至連篝火都不熄滅,轉身離開。
  
  一刻鐘後,余慈無聲無息地從地下冒出來,搭眼一掃,便是搖頭。現場的慘烈且不去說,兩人死掉,作為致死的最關鍵因素,這裡氣味殘餘卻少得可憐。
  
  「那傢伙對迷香的操控,已經是出神入化了。」
  
  余慈分別探察兩具死屍的情況,最後盯著老七已經摔扁的臉,腦子裡有些記憶的片斷翻湧。剛剛在照神圖中就有所察覺,他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二人?
  
  正想著,他眉頭便是一皺,通道中,忽有一顆煙珠彈射過來,在半空爆開,散化為一圈淡白煙氣,很快化于無形。
  
  隨後,靈犀散人的聲音就從他剛才離開的通道內傳過來:「一路上就覺得氣味兒古怪,果然有個吊靴鬼……這一位,敢問名號?」
  
  余慈不說話,在這個迷香大家面前,連呼吸都是個錯誤。
  
  沒有誘得余慈開口,靈犀散人也不在乎,還是笑吟吟地講話:「我不知道你看了多久的熱鬧,要是見了我如何炮製老三的,最好記得『刺髓冷香』這味香料。你可知道,腦漿血氣可以掩蓋『刺髓冷香』的氣味兒,但如果再摻上一點醋水,氣味兒就會變得比前更活躍,就是有點兒刺鼻……」
  
  余慈早早就封住鼻竅,卻低估了氣味兒的衝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體內氣血鼎沸,根基渾厚,不至于被這一下放倒,然而寒顫過後,毛孔張開,一時半會兒卻閉合不住。
  
  靈犀散人大笑一聲,陡地驅動真煞,自通道中化霧而出,余慈自然與他對上。
  
  地窟不過畝許的面積,不是還丹修士能夠盡情施展的空間。故而雙方才一交手,便進入短兵相接的局面。真煞形成各自的圈子,然後碰撞、扭曲,千萬條氣機在裡面糾結,互不相讓。
  
  但很快,余慈眉頭死扣。
  
  直面對手,余慈終于對這個屢屢逃過追殺,至今活躍不休的人物,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此人一身真煞,是余慈見過的最邪門的一類,完全霧化,卻又不是像劍修那樣,以之純化劍意,而是真正地虛化成霧,滲透力極強,殺傷力又極弱。以其還丹上階的修為,與余慈正面碰撞,甚至不能佔據上風。
  
  但正是這樣的真煞性質,最適合催發運化迷香之類,迷香與真煞已經渾然一體,不分彼此。余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只覺得妖異的香氣一波波壓上,甚至不是從鼻竅、毛孔進來,倒像是從自身發散一般,更難測其來路和運化之法。
  
  心神受香氣干擾,不免有些變化,連真煞流轉也有些滯澀,意圖發力時,感覺總不對勁兒。見不是頭,余慈忽然後退,抓著對方真煞直接殺傷力不強的特點,借力一個滾翻,改變方向,躥入一個分支通道,
  
  靈犀道人怎能允許這個看到他最大秘密的修士生離此地?
  
  低喝一聲,他本人沒有直接追擊,而是調動獨特的真煞,聚攏成一顆煙珠,屈指一彈,穿入通道中。煙珠飛掠,以其入微入化的操控層次,以及特殊心法催動,只是余慈沒有瞬間跑到十里開外,就避免不了迷香的影響,
  
  果不其然,靈犀散人感覺到,距離他所在約一里左右,凝化的煙珠和余慈護體真煞碰撞,霎那間鋪開、滲透,迷香之力不用通過鼻竅,直接透入毛孔,發揮效力。
  
  這時就顯出前面激發「刺髓冷香」的用處。
  
  「成了!」靈犀道人心頭一喜,卻沒有得意忘形,而是毫不遲疑地重凝一顆煙珠,這回,他加了一種『五步倒』,要以最擅長的生剋變化,催發最大效力,將那人放倒。
  
  煙珠出手,靈犀道人有強烈的感覺:這回有了!
  
  命中後的感應隨後反饋過來,那人的真煞運轉明顯開始紊亂,最多再有兩息時間,其全身機能都要完蛋,他已勝券在握!
  
  然而便在此刻,一道心念從虛空中來,直插入他心頭:「聽說方圓一里內,步虛修士也要倒下?」
  
  靈犀道人毛髮為之倒豎,那心念頭源頭就在他身外不遠處,堪稱近在咫尺。動作反應永遠都比思維快上一線,剎那間,一直留做護身之用的「破真蝕元香」傾灑而出,瀰漫周邊,經過真煞的催發,效力發揮已經超出極限,放倒放不倒步虛修士另說,但這絕不是還丹修士所能抵禦的。
  
  可是,對方的動作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下一刻,靈犀散人悶哼一聲,與他霧化真煞相似,卻要純化入微十倍、凌厲殺伐超一萬倍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打穿了「破真蝕元香」的防線,刺入體內。彷彿一下子塞進來十多根尖針,沿著氣血流轉的路徑,或順或逆,直往他真煞盤結的核心處攢刺!
  
  丹田劇痛,悶哼聲變成了慘叫,一身霧化真煞直接崩散,這下全身機能紊亂的,換成了他自己,而他猶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眼睛睜大,卻見篝火下,一道長影映照在洞壁上,妖異非凡。他扭過頭,只看到一對放射棱棱金光的巨眸。
  
  「怪物!」
  
  意念未絕,劍氣破顱而入,在腦宮中發力一絞,靈犀散人全身一震,面上猶自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仰天倒下。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6:14
  追逐 第十六章 織錦
  





  看著靈犀散人倒下,余慈長出口氣,嘟噥了聲:「這傢伙……」
  
  隨後想邁步,腳下卻是一軟,忙扶著旁邊的崖壁,但還是撐不住突然重逾萬鈞的體重,緩緩坐倒在地,且更糟糕的是,難以抵禦的睏乏之意一波波地襲來,上下眼皮直打架,而身下厚重的土層便似在誘惑著他,向後躺倒。
  
  影鬼在耳畔大聲提醒:「千萬別睡過去,否則不死也是大傷陰神!」
  
  「廢話!」
  
  余慈幾乎是咬著牙,將兩個字從嗓子裡擠出來。
  
  他剛剛用出「內景外成」手段,用誅神刺速戰速決,也是因為迷香的效力已經在體內爆發,一劍斬了靈犀散人,心神一鬆,身體就有些撐不住勁,幾欲昏去。
  
  還好有還真紫煙暖玉,內裡紫氣氤氳,雖然有點兒「藥不對症」,仍能沖刷迷香殘餘,維持基本的靈智不散。
  
  他強迫自己想著事情,比如剛才這場短促而激烈的戰鬥:他和靈犀散人以各自最得力的手段互拼一記,有攻無守,都吃了個瓷實,而他能夠活下來,就在于他出手直指生死,比靈犀散人更為直接。要是他稍有半點兒猶豫,眼下的結果怕就要尷尬了。
  
  這種昏昏沉沉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迷香殘餘效力終于散盡,余慈從半昏半醒的狀態中恢復。他吸了一口不那麼新鮮的空氣,確認其中的迷香殘瀝也揮發乾淨,他長出一口氣。
  
  比較幸運的是,這期間沒有人經過,省了許多麻煩。
  
  走回到已經熄滅的篝火旁,視線從附近橫著的三具屍身上掃過,最還是停留在靈犀散人那邊。
  
  這人臉上仍保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眼口微張,標準的死不瞑目。余慈搖搖頭,少不了搜一下「戰利品」,很快,引發了這一場拚殺的銅製品就落在余慈手中,掂了掂,感覺沉沉的,因為照明光線的缺失,外表顯得黯淡無光。
  
  這是玄靈引,余慈在很久以前,曾經從湖海散人與禇妍的對話中聽說過,貌似這個造型古怪的東西,是開啟「黃泉秘府」的鑰匙,更具體的情況他就不知道了,暫時也沒心情知道。
  
  今天這場衝突完全是個意外,如果靈犀散人沒有發現他,他會做的,大約也僅是觀望而已。
  
  黃泉秘府?這還真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近些年來,因為一個黃泉秘府,鬧得半邊修行界天翻地覆,因此身亡的修士何止千百,且到現在也見不到消停的跡象。想想那日在無塵坊見到的賀五爺一行,再看看靈犀散人如今的下場,余慈可沒有興趣把類似的事情重演一回。
  
  當然,要說他對那個「黃泉秘府」完全不感興趣,那是瞎話,可是現階段,他確實對所謂的仙境洞天缺乏直觀的認識:仙境洞天能幫他解決天垣本命金符的難題嗎?能幫他袪除燃髓咒的傷害嗎?
  
  也許可以,但太縹緲了。余慈知道,絕不應對未知的事物抱以不加節制的空想,尤其是有明明白白的路徑擺在前面,卻因為貪慾去選擇另一條全然陌生的路,又會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現在的麻煩在于,該怎麼把自己摘出去呢?
  
  那個垂垂老矣的靈巫,余慈非常忌憚,那是他暫時無法理解的類型。
  
  他想了想,揮手放出一片雲氣,往地上靈犀散人屍身處罩下,一眨眼的功夫,屍身便消失不見。
  
  **********
  
  陰窟城絕大部分建築,都是依地勢而建,帶著鮮明的地下特色。多岩洞、壘土石,相對粗獷。相比之下,位于南海街背街的紅牙坊,便以其純木製屋舍、精緻華美而著稱。雖然佔地不廣,在本城修士心中,仍是頗有代表性。
  
  紅牙坊算是一個不太正規的牙行,裡面專職的牙人,就萬全一個,雖然小萬挺賣力氣,不過人力有時窮,以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南海街附近,維持這樣一處院落門面的。
  
  但紅牙坊還是維持得很好,每日裡門庭若市,熱鬧非凡。一般人到紅牙坊來,不外乎有兩個目的:一是談生意,二是看美人。
  
  說起生意,紅牙坊提供各類大小不等的臨時、定時聚會場所,在這裡,說不定當上兩回牌搭子,就可能找到一個價值不菲的財路;這兒也接受請託,一些不好出手的貨物,或許能在這裡找到下家,互通有無。
  
  至于美人兒,那更是聚會、提貨時不可或缺的調劑,時時刻刻多幾分享受,遠比板著臉談生意有趣得多。
  
  「小萬,小萬!」
  
  嫵媚風流的寶蘊姑娘偶爾薄嗔淺怒的姿態,讓許多修士心頭也似燃了一把火,可一貫無法無天的他們,卻不敢真的做出什麼事來。概因寶蘊長袖善舞,交遊廣闊,又有一個特殊身份,陰窟城頭面人物中,少有她搭不上話的。想放肆可以,不知有多少人盼著這樣一塊踏腳石出現,借此和美人兒扯近關係呢。
  
  「寶寶姐,啥事?」
  
  萬全一溜煙過來,正好被寶蘊遷怒一回:「你做的好事,領那傢伙過來也就罷了,偏偏還佔個上好位置,我昨天安排的牌局一下子泡湯了,你怎麼說?」
  
  你和他說不就得了?
  
  這句話萬全是不敢說出來的,只好叫苦道:「我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呢,說起話來,腿肚都彎的,怎麼說?再者那位爺是過來辦正事兒的,陸姐那邊也很快了……」
  
  正說著,新訊息就傳了過來:「烏金蠶絲剛抽好……這下地方不就騰出來了?」
  
  說罷,他再不和寶蘊糾纏,又一溜煙跑掉。
  
  在萬全的引領下,余慈來到了位于紅牙坊正下方的製器坊,又一次見到了萬全口中的陸姐。
  
  這位有口皆碑的陰窟城煉器高手,頗是顛覆余慈想像。原本在他看來,煉器製器之人,應該是和魯德差不多,粗獷中帶著細膩,且又是紅牙坊的主事人,應當是較為圓滑才是。
  
  然而這位「陸姐」,身姿清瘦,面上神色冷淡,完全沒有紅牙坊長袖善舞的風情。可細看去,又似乎有一些別的味道,尤其那一對明眸,微微上挑,既長且媚,若是稍稍平和一些,或能勾人魂魄。
  
  此女不施粉黛,與這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截然不同。之前在上面初次見面時,她一身簡單的青花襦裙,白底藍彩,十分清爽。而此刻,她換了一件粗布裙子,以便于工作。這類形象倒讓余慈想起離塵宗山門中那些立志長生的女修們,看起來還頗有些親切。
  
  他問了萬全,知道「陸姐」全名是叫陸青,非常平凡的一個名字,只憑名字甚至分不清男女,相較于其美貌,未免失色了。
  
  多餘的念頭也就是一閃,余慈的視絲便駐留在案几上,此時抽絲剝繭的流程已經結束,那裡並列著三團烏金蠶絲,正是來自余慈購下的烏金蠶蛹。
  
  烏金蠶蛹是此界一個奇物,本身也就罷了,吐出的烏金絲卻是堅韌非凡,傳導性極好。經過特殊手法催生喂養,已經到了吐絲結繭的關口。這幾天,終于開始成繭,為防其成熟後毀繭化蛾,需要及時處理。
  
  余慈這才來到紅牙坊,請陸青這位城中公認的煉器高手處理。
  
  「陸坊主,這些烏金蠶絲可夠用麼?」
  
  陸青點點頭,卻是拿起了余慈繪製的有關旗旛的圖樣:「若只如此,不會有問題,但這些符紋,似乎還有下文?」
  
  余慈點點頭:「確實還有,不過與此幡無關。」
  
  設計旗旛上的複雜符紋,只是步罡七星壇整體符籙結構的一部分。這也是步罡七星壇妙處之一:雖然是分著祭牌、令牌、法印、旗旛等多個看似獨立的法器,實際上則統歸一體,後面祭煉、使用時,完全可以視之為整件法器,無須分心多顧。
  
  如此結構,固然巧妙,但也有問題,就是對打造、煉製的要求大大提高了。其主體功能不說,真正的難題出在與各個結構部件的連接上。對陸青來說,由于她沒有一個整體的思維,很難把握到裡面的符紋真意,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這可不是說笑。
  
  要是余慈親自動手,也不會有這種麻煩。事實上,換了其他部分,他或者就硬著頭皮自己上了,偏偏是這針織女工的活計,他只是想想就兩眼發花,無奈之下,只好假手于人。如今,怕是要花一番力氣了!
  
  他嘆了口氣,在陸青身前坐下:「哪裡有問題,咱們好好參詳參詳。」
  
  這時候,隔壁傳來了不小的響動。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6:17
本帖最後由 leeson 於 2011-11-20 09:43 編輯

 追逐 第十七章 碰面
  





  「是新訂製的地封火爐。」陸青隨口解釋了一句。
  
  原來如此,余慈表示理解。既然陸青是個煉器高手,工作時也少不了好的火源。在離塵宗,便是高蹈天際,魯德也用符陣收集太陽真火,以為煉器之用。在北荒地層深處,自然是用地火為最佳。
  
  余慈也不在意,開始和陸青就旗旛符紋細細討論。
  
  說了半晌,又覺得單只是圖示不夠直觀,乾脆手指虛畫,將符籙分形列出,就著凝聚的靈光線條,逐一解說。
  
  陸青也是有趣,聽到中途,就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團尋常的蠶絲,也不用針,十根細長的手指便似有著吸力,交疊穿梭之際,就將絲線串聯勾勒,漸有輪廓。
  
  看她令人咋舌的嫻熟技藝,余慈心中暗讚,對自家旗旛的成型,更多幾分信心。
  
  不過這時候,他也發現了自己統籌上出現了小小的失誤:「應該先把法壇主體造出來,中樞功能完備,再打造其他法器,才能有據可循。可是建壇的『玄水曜岩』,又該向哪兒找去……」
  
  小小的分心不影響兩人研討交流,余慈手口不停,看著陸青手中漸有旗旛雛形,也是十分喜悅。
  
  可在此時,又是一聲響,依然是來自隔壁,略顯沉悶,但感覺中比上一回的力量還要大些。
  
  陸青停下手中活計,眉頭皺起。作為她煉器之地,此處各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是很好的,連續響起這樣的聲響,委實不正常。
  
  她想了想,終究不放心,向余慈告一聲罪,中斷了交談,出門去察看。
  
  余慈並不在意,剛剛說了那麼多,他也有些渴了,就喝了一杯茶水,稍歇片刻,同時拿起陸青織就的半成品,檢驗下效果。哪知陸青出去還沒多久,石門打開,萬全急匆匆撞進來:
  
  「前輩,這邊有些危險,咱們先離開吧!」
  
  「嗯?」
  
  「是這樣,隔壁出了些狀況……」
  
  萬全又是尷尬,又是煩惱,卻還要仔細為余慈解釋。原來確實是隔壁出了問題。紅牙坊剛從隨心閣那裡買來一個上乘的地封火爐,可以打通地肺火眼,有效控制地火強度,便于煉器。
  
  爐子今日送到,還不知道怎樣,前來換爐的修士水平卻實在是差勁,在安裝過程中,竟然沒有封好地火,使得地肺毒火溢出,要不是防禦法陣及時發動,這一下地火噴發,紅牙坊大概要直接給炸到天上去!
  
  便是以余慈的膽色,聽到其中變故,也出了把冷汗,更是不自覺地磨牙。現在他就等于是坐在火山口上,稍有變故,可就要被滾滾岩漿化得連灰也不剩。要是這麼個下場,他絕對死不瞑目。
  
  他惱火,萬全更惱。要說今天這事兒,起因還在他這邊。上回在三家坊,他見沈婉現身,以為隨心閣近期要有大動作,就傳訊讓坊中與之聯繫,後來明白了局面也沒有斷掉,新的地封火爐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購進的,價錢自然優惠不少,可哪想到過來安裝的修士,會那麼業餘?
  
  現在的萬全,恨不能上去咬那廝一塊肉下來。
  
  余慈想了想,起身道:「不急著走,方便的話,先去看看吧。」
  
  如今他也算是有求于人,幫不上忙,做個姿態也是好的。
  
  出門左拐就是出事的地方,此時已經在外面封了七八層防禦陣,且還有人緊張忙碌,若真是地火噴發,擋不擋得住另說,至少現在能給人一點兒安慰。
  
  推開石室外門,撲面而來的就是奪目的紅光。
  
  受第一波地火衝擊,石室裡面一片狼籍,原來的陳設東倒西歪,最醒目的還是石室中央,巨大的石台傾倒,露出下方一個半月形的縫隙,妖豔的地火就從這裡透出來,火煙呈藍灰色,含蘊著地肺中的毒氣,還好這些都被周圍防禦陣鎖在一定範圍內,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端。
  
  讓余慈有些奇怪的是,作為主事者,陸青並沒有發怒的樣子。
  
  本來,任是誰在家中碰到這種無妄之災,也難說淡定,可是陸青做到了,相比之下,在她身前,本是長身玉立的沈良則是一臉尷尬,他自靠奮勇前來監工,哪想到會出這種紕漏?但更倒霉的還不是他,剛剛安裝「地封火爐」修士,則是被地火撲了一記,去了大半條命,此時還在地上呻吟。
  
  莫看這廝可憐,沈護衛現今恨不能加把力掐死他!他知道自家的族姐現在面臨著怎樣的難處,當初他既然腦子發熱,不遠萬里跟來。自然要幫上忙,可哪想到,因為這廝,出門第一樁生意,就是添亂來了?
  
  余慈視線在人們臉上一掃而過,又轉向中央半月形的裂隙處,仔細觀察。
  
  陸青也看見他進來,略一沉吟,上前道:「這裡不太安全,道友不如到上面去……」
  
  「既然碰到了,搭把手總是可以的。」
  
  陸青倒不矯情,聞言點了點頭:「道友符法造詣深厚,正可用力,這邊先行謝過。」
  
  余慈微微一笑,心中卻有些想法。
  
  自見面以來,這位紅牙坊的主事接人待物或許冷淡,但也算得體,本身又是個美人兒,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沒有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閉上眼睛,最多憶起那一對與整體氣質不太合拍的嫵媚長眸,還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線活」,其餘的,便都模糊不清,簡單點兒說,就是判斷不出此人的性格、喜好等。
  
  真是個怪人!
  
  拋開這邊的念頭,余慈用足目力,觀察地火噴發的情況。僅以目見,裂隙周邊結構還是比較穩定的,防禦陣也運轉正常,那麼問題就應該出在地火肆虐的裂隙內部……
  
  此時,陸青對萬全說話:「去找當年的禁陣全圖,主要是火眼甬道,距離裂隙四十丈左右的位置……」
  
  說對了!余慈訝然回眸,
  
  要知道裂隙中高溫火焰形成了強烈的干擾,尋常神識過去,也要被扭曲,且生靈全無,連照神圖都用不上。余慈能夠探知其中細節,是因為「內景外成」之術,便是沒有照神圖的支持,也可以投射心象,對方圓三里範圍產生明確的影響,探索詳情不在話下。
  
  可陸青也不過就是還丹修為,又是怎麼辦到的?是冒險出了陰神?沒感應啊,而且在讓陰神穿越地火肆虐的區域,那可是玩命的活計。
  
  萬全就沒這麼些心思,他應了一聲,跑出去拿當年的紀錄。
  
  「是封禁符籙破損?」
  
  余慈試探著問了一句,陸青點點頭,又道:「坊裡沒有精擅符法的人,一會兒還要請道友幫忙,分析詳情。」
  
  余慈自然答應,事實上他早通過心象,將那裡的詳細情況反饋回來,論細節的詳實,遠比當年的禁陣圖要來得直觀。
  
  但既然陸青安排妥當,他也樂得藏拙,不一刻萬全便將禁陣圖拿來,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在陸青指出問題所在的區域時,余慈便輕鬆地將具體細節講出來,配合很是默契。
  
  修復什麼的,也是由陸青負責,這個則是快不起來的。
  
  余慈目光一掃,見地面上還躺著那個負責安裝的倒霉蛋,此時真的快要完蛋了,也沒人去管。放他死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他搖搖頭,順手一個天河祈禳咒和追復生魂定星咒過去。
  
  這完全是近段時間大量練習的習慣使然。「諸天飛星」三十六符,無一不是上清宗歷經數劫,留存的精品,兩符一下,正是立竿見影。
  
  地面上那人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余慈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抬頭一看,卻是沈良。這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年輕的還丹修士,顯得很是吃驚,視線在他和剛甦醒的那人身上來回移動,看起來還不怎麼理解那兩個符籙的效力。
  
  余慈心中暗笑,當年在絕壁城,也見識了沈婉的精明厲害之處,怎麼幾年下來,在隨心閣地位下降不說,帶的護衛也這麼不靠譜的?
  
  一念未絕,他忽地有所感應,扭頭看向門口,地火光芒漸弱,但還是將來人面容映照清楚。
  
  沈婉!
  
  余慈看到了,縱然只有一剎那的功夫,沈婉確實有些失神。
  
  他輕撫已經頗有規模的鬍鬚,微微一笑,向女修點頭示意。隨後向陸青招呼一聲,徑直出門,和沈婉擦肩而過。
  
  在陸青看來,這是緩解隨心閣尷尬的舉動,但想來,沈婉應該能解讀出其他的含義。
  
  ********
  
  從紅牙坊回來已經半個多月了,期間大部分時間,余慈都深居簡出,維持著相對簡單的生活節奏。
  
  中間倒還做了一單生意,就是關于招魂方面的,也僅此一單而已。據萬全講,這還是陰窟城消息流動太快的緣故,他和大椎堂不睦的消息已經傳得頗廣。甚至是洪爺指認他為「靈犀散人」的事情,也漏了風聲,成為了圈子裡的笑談。但與之同時,人們也不會自找麻煩,將把柄送到大椎堂那邊去,所以委託劇減,也是正常。
  
  在余慈看來,流播的消息、謠言對他沒有直接影響,要說有,那個『靈犀散人』之事,反而是個絕佳的掩護,相當奇妙;另外,就是少掙了幾筆佣金而已……
  
  而已!
  
  過了半個時辰,在余慈收到了三家坊寄來的信後,再品味前面的態度,怎麼看怎麼諷刺。
  
  信上的訊息很是簡單直白:「妙洞真香已到貨,貨主開價:四萬龍宮貝!」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0 09:43
  追逐 第十八章 論香
  





  四萬龍宮貝,正常情況下,和余慈比較熟悉的如意錢大概能夠一對一兌換,若是再直觀一些,那就是一件祭煉六十層、高達十重天的上品法器;再進一步明確,那就是步虛修士擁有的主戰法器!
  
  余慈開始理解,萬全曾提醒過的「高出一截」,是個什麼意思。
  
  就算這妙洞真香是「太真八香」之一,為洗靈敬神之妙品,開出如此價錢,也太過分了。
  
  這就是求購的壞處,在北荒地界,可從來沒有買賣公平一說,既然你急需此物,我便抓著你的軟肋,漫天要價,擺明了狠宰一刀,不怕你不答應。
  
  像三家坊這樣居中抽頭的中間人,對此也是鼓勵的,也就是萬全和他相比太弱勢了點兒,否則這位肯定也要再抽一筆的,費用只會更高。
  
  余慈大略估算一下,開價四萬龍宮貝,真要拿到手,價格還要上浮一成。
  
  他兩年來在天裂谷打獵,所得的獸骨妖丹賣出後,也不過就是六七萬而已,這段時間居住在「百轉別館」,開銷也很大,又沒有什麼穩定的收入,照此下來,買下妙洞真香之後,他大概就可以睡大街去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啊。
  
  余慈不免感嘆,妙洞真香在這些材料裡,是不折不扣的消耗品,每次開壇作法都要用到,決非一勞永逸,可以想見日後會是多麼捉襟見肘。他不免就想,若還在離塵宗,就算也需要交換買賣,也絕不至于窘迫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散修的艱難嗎?
  
  當然,不管怎麼說,資源在前,他是絕不會錯過的,問題在于:該怎麼做?
  
  **********
  
  第二天一早,余慈就叫上萬全,兩人一起去三家坊那邊。接待他們的還是溫管事,這個富泰的管事在為人處事上還是比較得體的,尤其是見余慈這個金主過來,笑容十分熱情。
  
  這種時候,余慈絕不可能顯出迫不及待的姿態,相反,他和溫管事寒暄聊天足有一刻鐘,才不緊不慢地進了正題:「貴坊通知的妙洞真香,是剛進的貨嗎?」
  
  這是明知故問了,溫管事笑眯眯地回應:「是另一位客人看到了貴客留在本號的要求,恰好手中有貨,便找上門來,本號只是做個中人,哈,可是搶了小萬的生意!」
  
  旁邊萬全就笑,氣氛看起來比較輕鬆,不過隨後萬全就對余慈使了個眼色。
  
  按照前面的約定,萬全這就是「可以談」的意思。余慈心領神會,當下臉上一板,冷笑道:「想來那價錢也不是貴坊設下的。我這人做事決不吝嗇,但也不是冤大頭。那四萬的價錢,也虧得那位說得出口!」
  
  由于三家坊牽扯不深,溫管事樂得兩邊做好人,只笑道:「在商言商,這做生意嘛,不外乎就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要是貴客不中意這個價錢,大夥兒可以再談嘛!」
  
  「面談?」
  
  「面談也好。要說昌化先生也是千幛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溝通得充分些,總能弄個皆大歡喜。」
  
  溫管事早料到這種情況,事先已經做了功課,安排起來就有條不紊,順便也透露給余慈一些不痛不癢的信息,算是賣個人情。
  
  余慈還不怎地,萬全卻是有些驚訝:「哪個?靳昌化?」
  
  不一刻,余慈就見到那位昌化先生。
  
  在喜歡叫人綽號的北荒,稱一個人為「先生」,其人在形象上就可以想見了。靳昌化也確實如此,他身量中等,臉盤頗為端正,留有三綹長鬚,有幾分文氣。不過能宰下這樣兇狠的一刀,余慈自然不會被其形象迷惑住。而且之前已經從萬全那裡瞭解了此人的性情和口碑,更是心中有數。
  
  要說余慈也是頭一回見到了妙洞真香的實物。乍看去,就和尋常道觀寺廟的信香差不多,都是以明黃符紙包著,結成一束。只不過顏色有些泛青,就是擺放不動,也能見到一層靈光外爍,決非凡物。
  
  妙洞真香並非是天然香料,而是按照特殊的配方,經過一連串調配、加工而成,其中手續之繁瑣,更在煉製法器之上,要說珍貴,也確實不錯,但怎麼說也不至于有四萬龍宮貝那樣離譜。
  
  靳昌化一共拿出兩束,約有斤許的香料,如果買賣做成,倒是夠余慈用上一兩年的。彼此都明白各自的想法,大家都沒有攀交情的意思,上來就直入正題。
  
  「四萬龍宮貝,實數!要麼,就是一件祭煉六重天以上的防禦法器。」靳昌化十分篤定的樣子,口氣堅決,似乎全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但他既然肯現身,就不會真的是無懈可擊,余慈瞥他一眼,也不說話,只從包紮完好的束香中抽出一根,稍一用力,將其前端捏碎。
  
  見他的動作,靳昌化眉頭一動,隨即就放鬆下來,反正是拿出來賣的,真賣出去了他不心痛,賣不出去,找這人要賠償就是。他倒要看看,這個年輕人搞什麼鬼。
  
  余慈倒是一步步有條不紊,他先捏起一些粉末,湊在鼻端輕嗅,辨識香氣,這是應有之義。但接下來,他的舉動就有些古怪,彈指飛出一顆火星,將散落在桌上的粉末點燃,有青白光焰一閃即滅,大部分香料碎末都燃燒殆盡,殘留下一圈細小的灰燼。
  
  這還不算完,余慈又將剩下的那半根香點上,持在手中,掐個了印訣,看著上端閃滅的火光,慢慢調整呼吸,說也奇怪,香火的閃滅慢慢地就受其影響,閃爍的頻率,竟然和余慈呼吸的節奏一模一樣。
  
  看余慈做了這麼些準備,且個個都有來頭似的,靳昌化終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不自覺換了個坐姿,眼睛盯著余慈手中半根香不放。
  
  余慈總算沒玩更多的花樣,小半刻鐘後,他彈滅香火,開始搖頭:「且不說價格,就是這香料的來路,怕是不正吧?」
  
  靳昌化聽到這個,猛鬆一口氣之餘,不由失笑:「在三家坊還計較這個,沒的讓人笑話……嘿,看來你是不想做這筆買賣了,也罷!」
  
  他伸將桌案上的兩束香收回,至于已經抽出來那根,他也不會客氣,森然道:「小哥兒你讓我空跑一趟,咱暫時不計較,但抽出來的這根線香,照價賠個數吧!」
  
  靳昌化是實打實的還丹修為,這麼一發怒,氣機凌厲,旁邊的萬全就有些呼吸困難。余慈卻頗為從容,他雙肘支在桌沿上,十指交叉,以微笑回應:
  
  「要知這妙洞真香,除了配方重要以外,還有有玄門苦修之士,以精純罡力滋養、純化,如此方能袪除雜質,獲取靈應,那樣的妙洞真香,才算是無上妙品……道友當初得到此香的時候,未免操之過急。」
  
  他指了指桌上的線香餘燼,搖頭道:「雜質未除,靈應斷續,這應該是在罡力溫養的過程中,被外力打斷,才有了這樣的半成品。而且……」
  
  「而且?」
  
  說話的是萬全,他在這兒為余慈捧哏,一唱一和,倒也默契。
  
  「而且後面存放的也不太好。妙洞真香蘊清氣,發靈光,存放時最好是密封,否則靈效大減。如今這香『存而不純』,以之招魂定神,效用也還在,但我要是以此敬神,就不知究竟是祈福呢,還是招禍?」
  
  靳昌化僵在當場。
  
  他起身做勢,也就是個姿態,哪想到余慈竟然能從一根線香中得出這麼多信息,雖然未必都對,但只是七八分,已經讓他心中震盪,一時竟是無言。
  
  同時他也知道,這是對方砍價的手段,可如何應付,還真要煞費心思。
  
  「年輕人對香料一道頗有研究?」
  
  突然有話音插進來,嘶啞難聽。聲音響起時,反應最快的竟然是溫管事,他本是在旁邊看熱鬧,聞聲便一下子跳起來,幾步趕上去,做摻扶狀:
  
  「哎呀,張老要來,怎麼不會知會一聲?小溫我好去迎候!」
  
  門口是一位黑袍老人,身軀瘦小,老態龍鍾,似乎風吹便倒,他搖頭拒絕了溫管事請他入座的提議,衝著余慈點點頭,道:「剛剛感覺這邊有人以禱靈術驗香,就過來看看。年輕人說的不錯,敬神無小事,總要謹慎才好。然而過于計較福禍,也不是一個正確的態度……」
  
  余慈也站起身,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進來的這位,正是他頗為忌憚的靈巫老人,這麼些天了,這位還沒走嗎?
  
  他不免有些後悔,這些現學現賣的東西,其實是頗為敏感的,要是被老人發現端倪,可就真叫弄巧成拙了。
  
  不過老人看起來沒有往別處想,此時溫管事想請老人坐,但被拒絕了,其渾濁的視線在桌上妙洞真香處一掃,乾癟的嘴巴咧開:「既然來了,也想個打個秋風,這妙洞真香,分我一根如何?不用多,一根線香就夠!」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1 08:42
  追逐 第十九章 孽靈
  





  你用?
  
  余慈第一個心思就是警惕,妙洞真香妙用無窮,又與敬神祀鬼之事關聯密切,以老人靈巫的身份,聯繫他到陰窟城的來意,拿這玩意兒的用途還用說麼?
  
  要是這東西在他手中,他一定想辦法婉拒了,不過現在這東西,還在別人手上呢。
  
  再看靳昌化,自老人現身之後,本來還很強勢的他,眼下卻有些萎了,老人一開口,他便拱手道:「既然是張師需要,哪有不依的道理。」
  
  老人衝他點點頭:「我記的,你是千幛城的。稱呼我為『老師』,我愧不敢當,莫看皮囊如何,真論年紀,其實你還比我大上不少……」
  
  看上去有些荒謬,但這就是還丹和通神境界的差距了。靳昌化在千幛城橫行百多年,年歲當在二百以上,老人境界差了,活到垂垂老矣,也不過是百五十年。當然,修行界哪會真的靠「尊老愛幼」排位?
  
  靳昌化便連道「達者為師、達者為師」,忌憚之意表露無疑。
  
  老人啞然失笑,也不再客氣,顫巍巍上前,伸出還在抖動的枯瘦手指,抽了一根線香出來,就這樣收在袖中,再向屋中諸人頷首示意:「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那邊還有事要忙,就先去了。」
  
  說著,他慢慢轉身出去,溫管事小心翼翼地陪侍在側。
  
  眼看要出門的時候,老人卻又回頭,目光昏濁,弄不清是對著哪個人說話:「佔個便宜,我也就多說一句,福禍無門,為人自招,天地間孽靈無數,伺機而動,本來你情我願的事兒,就不要弄得仇人相見一般,徒亂人心。」
  
  余、靳二人並無視線流,支都是垂頭應是。
  
  老人出門,原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尷尬,靳昌化生出了心事,余慈又何嘗不是?等溫管事回事,便覺得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中佩服張師神通之餘,也就開始做和事佬,總算有點兒做中人的意思。
  
  一刻鐘後,雙方各讓一步,打了個大折扣,以一萬兩千龍宮貝成交。這個價錢,比真實價位要高很多,但與最初的荒唐價格相比,也算靠譜,勉強算是雙贏。
  
  做完了這筆買賣,雙方都沒有久留之意,婉拒了溫管事留飯的提議,匆匆離開。
  
  余慈一路上都皺著眉頭,萬全跟在身邊,見他心情不好,以為是大破財的緣故,便想活躍一下氣氛,沒話找話說:「前輩辨識妙洞真香的手段……嘖,怎麼說呢,這一門香料,也能分出這麼多枝兒來?
  
  「精益求精嘛。」
  
  余慈淡淡回了一句,其實說這話,他是有些心虛的。今天這殺價的本事,完全是現學現賣。來源正是從靈犀散人身上得到的一部典籍。
  
  典籍無名,似乎有意隱去,巨量信息都封存在一枚精緻的蜃影玉簡上。裡面從禮敬神明為始,逐步延伸,備述修行界十數萬種香料的性質、產地、加工,乃至運用法門等大量信息,細節詳實,面面俱到,簡直就是一部關于香料的浩繁專著。相較于此,余慈從《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得到的信息,簡直粗陋得讓人臉紅。大概這也就是「選集」和「專著」的差別了。
  
  余慈還發現,靈犀散人精擅迷香之術,其一身本事應當就是從這部典籍上得來。他在一個名為「破真蝕元香」的條目下面,找到了一種修煉法門,講述的就是如何將周身元氣煉化,如煙似霧,進而成就『九竅迷神丹』的一整套過程,分明就是一種旁門丹訣,也能與實際對應起來。
  
  這種丹訣對余慈無用,不過裡面一些應用性極強的小竅門,卻很有研究的價值,閒來看看,權作消遣也是好的。
  
  可惜,余慈短期內,注定是沒有這種閒情了。
  
  萬全說著話,忽又想起了幾件事:「前輩交給陸姐煉製的『太陰幡』已經成了,前輩隨時可以去取……」
  
  余慈哦了一聲,想起開始變得拮据的腰包,便問一聲:「用價幾何?」
  
  萬全一愣,作為一個牙人,他對客人的財貨底氣是相當敏感的,好險沒忍住笑,忙乾咳一聲道:「具體的價格,還是陸姐最清楚。不過因為前輩是自帶材料、自備設計,費用應是了了。」
  
  他不敢直接開口免了錢款,那樣說不定就要弄巧成拙,刺傷了余慈的自尊心。不過有件事,卻已經是迴避不過去了:「還有,百轉風洞空了一個位置,晚輩已經按照前輩的吩咐報了名,驗證就在這幾天。」
  
  遲疑了下,想到長痛不如短痛,他還是咬牙道:「至于費用……」
  
  余慈重重一拍額頭,罵了聲娘。
  
  萬全一縮脖子,見面以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失態的樣子。
  
  正懊惱剛才腦子發昏,沒找準說話的時機,卻又覺得不對,愕然扭頭,只見自家主顧旁若無人,當街笑得歡暢,鬍鬚遮掩下的面孔,此時顯得分外年輕。
  
  余慈的心情真的不錯,至少要比之前好很多。他失態罵娘,自見面來在萬全心中營造的高深莫測的形象,大概要塌掉一大半,但感覺地是出奇地輕鬆。
  
  自從到了這陰窟城,他拿著架子,不自覺就有種居高臨下的心態。或許是離塵宗出來的,對著一群散修,有了優越感?
  
  現實冷不丁抽他一記。現在,不說別的煩心事,只看這臨到頭來的拮据狀況,便可知曉,這裡雖然是北荒,是一群墮落者的樂園,卻也不是能夠輕鬆混下去的。這裡仍然有頭痛事情,仍然是險阻重重,和他在天裂谷、絕壁城、在劍園、在離塵宗山門面臨的艱難事態,沒有本質區別。
  
  人生在世,最怕就是擺錯了位置。擺在上面的時候,總有著掌控欲,想著面面俱到,相應的就要有強大的實力,才能應付各方面的反噬,否則就要出醜;然而只要換一個位置,從下往上看,突然間就會甩掉很多負擔,不管事情多麼艱難,只看眼前,見招拆招就成,再不濟,搞搞破壞也是可以的……
  
  「不思進取!」這是影鬼抓著了諷刺的機會。
  
  余慈卻不管它。不說這心態正誤與否,他只覺得,自己腳下踏實不少,之前一段時間,他和北荒離得太遠了,現在嘗試融進去,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拍拍萬全的肩膀:「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囊中羞澀,日後開銷怕也是如流水一般,以後有什麼掙錢的買賣,不要忘了知會一聲!」
  
  萬全呆頭鳥一樣點頭,完全被弄得糊塗了。
  
  *********
  
  調整了心態自然是件好事,不過余慈當前面對的事情,可不只是一個好心態就能解決了的,弄得不好,他大概會用最尷尬的方式融入北荒——爛在土裡,變成肥料!
  
  余慈沒有回百轉別館,而是以閒逛為由,和萬全分開,在城中鬧市洶湧的人流中繞了幾繞,窺個機會,用上出有入無飛斗符,遁入地下。
  
  他已經打開了照神圖,其實他一直用寶鏡鎖定著目標,也就是那個老態龍鍾的靈巫。按照影鬼的說法,窺視靈巫作法,是有風險的,不過關鍵時刻,他還要冒險一試。
  
  在某個特別開闢的靜室中,老人的法術已經結束了。或許是施法佔用了太多精力,老人本就瘦小佝僂的身軀幾乎要埋在拖地黑袍下,但他的指示非常明確:
  
  「往西北方向試試。」
  
  桌案上,那根線香已經完全催化,成為一縷深青色的煙氣,在虛空中輾轉盤旋,透露出只有老人才能明白的信息:「天地間孽靈十分活躍,主殺戮陰謀之事,且與靈犀散人關係密切。具體的情況,要到現場去才成……」
  
  在他身邊,賀五爺緩緩頷首:「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
  
  「是五爺你們去,我留下。」
  
  老人張開牙齒缺漏的癟嘴,微笑道:「那裡火行之氣強燥,環境惡劣,以我如今的狀態,真去了,怕就回不來了。」
  
  「是嗎?」
  
  賀五爺眼中幽碧光芒閃爍,沉吟道:「你說的這地方,我倒有點兒印象……」
  
  遠方,余慈挫了挫牙:老傢伙果然厲害,竟然真給他找準了地方。
  
  余慈知道,靈巫老人所說的地域,是一處已經荒蕪的礦區,乃是當年開採元磁礦的遺留。因過度開採,操作不當,打通了一處地心火眼,引發地脈混亂,岩漿上湧,將那裡變為絕地,人跡罕至
  
  更重要的是,這兒正是他處理靈犀散人屍身的地方!
  
  余慈看中了那口火眼,將靈犀散人的屍體扔下去,此時早該屍骨無存。
  
  這手段狠辣卻有效,只要靈犀散人就此人間蒸發,人們只會以為他潛藏不出,決想不到最關鍵的「玄靈引」已經易主。就是那個老三、老七後面的趙姓人物,也只會以為殺掉自己同伴的是靈犀散人,不至于懷疑到別人身上。
  
  余慈自認為手尾做得乾淨,但那個看似隨時都會嚥氣的靈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硬是用什麼「孽靈」感應,將位置找了出來。
  
  有點兒麻煩啊。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2 10:28
  追逐 第二十章 栽贓
  





  余慈出了城,他也是去那個廢棄的礦區。
  
  就常理而言,一個「兇手」回到「案發現場」,是很平常的心理傾向,但也是很愚蠢的選擇。不過,人家靈巫都不按常理出牌了,余慈又怎能不接招?
  
  一路急趕,但因為修為的差距,還有迴避哨卡等原因,他的速度與賀五爺一行相比還是遜色一些,不過還好,他也沒有想著真的進去。在礦區之外,他尋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潛伏下來,之前,賀五爺等人已經進去礦區。
  
  賀五爺的思維非常清晰,問清了這裡的環境,頭一個去的,就是余慈毀屍滅跡的地心火眼。火眼周圍,溫度極高,生靈絕跡,不過托他講究排場的福,余慈仍將神意星芒寄生在他隨行手下的腦宮中,拼接出一幅照神圖來。
  
  火眼徑約半裡左右,火眼邊沿下約十尺左右,就是湧動的岩漿,偶爾翻起兩個巨大的漿泡,洞口熱氣蒸騰,使上方虛空為之扭曲。
  
  一圈人圍在火眼周圍,賀五爺也就罷了,其餘人等都是面面相覷,要說這裡,可是最好的消除痕跡的所在,只要往裡面一丟,就是鐵也化了,那個靈犀散人在這兒,又是弄得哪一出啊?
  
  賀五爺倒是不動聲色,在火眼旁站了片刻,取出一個物件。
  
  那是一個香袋,袋口用金線紮緊,但袋子卻是癟癟的,看不出裝了什麼東西。在人們的注視下,賀五爺抽離金線,打開袋口,稍一晃,從中便溢出一縷青色的煙霧。
  
  這是妙洞真香燃燒後形成的煙氣,那個老靈巫沒有過來,卻讓賀五爺將這團煙氣攜來,並說明了用法。賀五爺依言而行,又拿出一個窄口瓶子,拔掉瓶塞,立時從中飛出一個螢光閃閃的小蟲,一頭撲進前方將要散去的煙氣中,轉眼間,煙氣不再散溢,反而向內收縮,應是被小蟲所吸收。
  
  余慈還有印象,當初賀五爺一行人初到三家坊的時候,老靈巫就拿出這個螢光小蟲,作法感應,想來也要有幾分異處。
  
  吞噬了煙氣之後,那個螢光小蟲看起來漲大了不少,搧動透明的薄翅,又飛到火眼上空,在扭曲的熱氣間飛舞,連繞了十幾個圈,在周圍一圈人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忽地換了個方向,一下了扯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蟲隨即在火眼邊緣的某個位置,那裡已經站了人,見小蟲過來,一時手足無措,總算在賀五爺嚴厲的眼神下,挪開了位置,然後就看到小蟲帶著螢光,在這片區域繞圈兒。
  
  不一刻,螢光小蟲又繼續向前飛,這次飛得卻遠,一直到火眼所在岩窟坑道的邊緣。
  
  「跟去看看。」
  
  賀五爺當下分派人手,一批跟著螢光小蟲記錄位置,一批在火眼邊緣查看,至于他本人,則直接飛到火眼上空,虛懸在剛才螢光小蟲飛繞的中心處。他道:
  
  「仔細檢視,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眾手下齊齊應諾,這是由十位還丹修士組成的隊伍,實力精強,更重要的是一個個經驗豐富,都在上百年的歷練中養就了一雙利眼,群策群力之下,當真是不會漏過任何痕跡。
  
  余慈面色嚴肅,卻不是因為十個還丹修士,而是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只要是生靈,實力又不是太強的話,便逃不脫照神銅鑑的異力。在螢光小蟲飛出來不久,余慈就將神意星芒成功寄生了進去,所以此時在他眼前鋪開的,就是來自小蟲的獨特視角。
  
  這個奇妙的生靈,沒有嗅覺,也沒有聽覺、味覺、觸覺等等,它有的只是極簡單的視覺,還有一種妖異的感應。
  
  在余慈完全進入螢光小蟲的「視界」後,天地一下子暗了下去,卻又不是純粹的黑暗,相反,在幽暗中,次第亮起幾片螢光似的暗綠光亮,像是陰冷的鬼火顏色,照亮了這片區域。
  
  那正是螢光小蟲繞圈飛舞的位置。
  
  在賀五爺等人眼中,這些位置只是疑點而已,但在余慈眼中,這些暗綠光亮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火眼正中那處,是他拋下靈犀散人的位置;火眼邊緣那塊兒地方,則是他在拋屍前最後一次搜檢的所在,他就是在那裡把靈犀散人的屍體從雲樓樹形成的空間中提出來,扔進了岩漿裡。
  
  此時此刻,他不由想起老靈巫的言語:「天地間孽靈十分活躍,主殺戮陰謀之事……」
  
  這個螢光小蟲,就是能夠辨識孽靈的異種麼?
  
  除了這兩處,還有一道暗綠長痕從火眼邊緣一直沿伸到遠方,也就是螢光小蟲此時飛行的路線,中間還隔著一個突出地面的岩刺,他有印象,那個應該就是他來此的……
  
  不,不對!
  
  余慈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細思後猛醒:這個路線大方向是對了,可是具體的路徑卻不對。他記得當初走進來的時候,是從岩刺的右邊過去,走的時候則是直接以遁法離開,沒有原路返回。
  
  可是螢光小蟲眼中這條暗綠光帶,卻是從岩刺左邊過去……
  
  「五爺!」
  
  那邊有人叫了起來,余慈與賀五爺都是一驚,前者迅速調整視角,後者則是直接飛過來。
  
  「怎麼回事?」賀五爺到了近前,便見手下正從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幅撕裂的袍角,不過就是兩分長短,原本是貼在一處地面突起的岩石側面,已經被此地的高溫烤得酥了。
  
  這種線索,若是別人,或許還要撓頭,但絕不包括賀五爺。就是沒有靈巫的手段,他手下也是多有人材。在他示意下,便有人接過這幅袍角,很謹慎地嗅了嗅,很快得出結論:「像是『破真蝕元香』……」
  
  「別給我『像是』,究竟是不是?」
  
  賀五爺的喝斥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是興奮。那位手下也是機靈,忙用最肯定的語氣回應:「正是『破真蝕元香』,是靈犀散人的獨門手段!」
  
  得到這回答,賀五爺瞳孔中碧光劇盛,一把將袍角奪過去,舉在眼前:「靈犀散人?」
  
  和靈犀散人鬥智鬥勇多次,賀五爺對那個狡猾如狐的傢伙也有很深入的瞭解了。破真蝕元香可謂是那廝最厲害的手段之一,非遇大敵不會使出來。顯然,在他們不清楚的情況下,靈犀散人與他人進行了一場激戰。
  
  當然,傻子也知道這裡不是第一戰場,僅從這些線索上看,還分不清結果,但若是結合靈巫的判斷,賀五爺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一種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可能:
  
  「看這情況,難不成,靈犀散人吃了虧……被殺了?」
  
  余慈遠在數十里外,卻覺得心頭發冷。
  
  不管什麼孽靈善靈,首先必須確認的是:他行事的時候,非常小心,沒有留下什麼痕跡,若是有痕跡,也只能是他將靈犀散人屍身從雲樓樹空間內取出的位置,也就是火眼邊緣,而絕不會是那個八桿子打不著的鬼地方,且又是這種近乎弱智的東西!
  
  這是栽贓!
  
  他的思維定義上有些荒謬之處,不過大致的意思是沒錯的。
  
  余慈現在想的,只有一件事:他斬殺靈犀散人的事情,莫不成已經走漏了風聲?或許,有一個他所未知的傢伙,正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也許現在這些線索,還不足以指證出他來,但只要那人有心,稍稍透露些消息,整個北荒,不,整個修行界都會掉轉方向,蜂擁而來,讓他也深切品嚐靈犀散人這些年來的滋味!
  
  一時間,余慈整個脊柱都是涼浸浸的。
  
  余慈的心思,外人無從知曉,但聰明人的想法,總有相似之處。相隔數十里,初時的興奮過去,更多的疑惑從賀五爺心頭翻出來,他剛剛的設想是有幾分道理,但若是順著結果反推,還有一些不怎麼圓順之處……
  
  「再找找!」賀五爺將袍角收起,命令手下繼續。但此時,螢光小蟲卻不再出力了,搖搖擺擺飛回來,徑直落入之前棲身的瓶子裡去。
  
  「咦?」
  
  兩邊都是一愣,不論是余慈還是賀五爺,都發現了其中不對勁兒的地方。
  
  尤其是余慈,他能夠代入螢光小蟲的視角,看問題也就愈發直觀。在這小蟲子的獨特感應中,那種暗綠光芒,應該就是靈巫所指「孽靈」的某種表現,或者說,就是「孽靈」的移動軌跡。若按常理推斷,這「孽靈」應該摻著靈犀散人的印記,否則世上「殺戮陰謀之事」何其多也,又怎麼判斷那與目標相關?
  
  余慈還能夠判斷出,隔著雲樓樹另闢的空間,螢光小蟲是不起作用的,否則他來的路上早該鋪滿那暗綠顏色了。而這就引出一個問題:
  
  那一道延伸出去的線路,又是怎麼來的?又為何中途而絕?
  
  剎那間,余慈與賀五爺都是醒悟,余慈尚未有計較,賀五爺已經一閃身,來到火眼邊緣,盯著那不規則的裂隙,眼光熾熱。
  
  但緊接著,他就猛吃一驚,身子突向後移,身前,巨大的漿泡炸開,裂隙中紅光劇盛,滾沸的岩漿像是具備了潮汐的力量,猛地拍擊岩層,發出低沉的轟鳴。
  
  比他面臨的情況更早一線,余慈眼前,照神圖倏然滅去。
  
  影鬼尖銳的意念刺過來:「快躲!」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3 09:58
  追逐 第二十一章 雙殺
  





  照神圖滅去,但遠方的變故還沒有通過一般媒介傳導過來,這裡有一個時間差,影鬼便在這緊促的時間內嚎叫:
  
  快躲,快躲,快躲!
  
  影鬼意念尖銳而集中,換了個人,早被它嚷得心煩意亂,這正說明了它的心態。不怪它緊張,因為影鬼早就明白了一個事實:
  
  至少在現階段,余慈在,它未必在,余慈亡,它肯定完!
  
  瞬間壓滅照神圖的力量,毫無疑問要超出步虛境界的,往上,自然就是劫修。
  
  劫修與否,實力差距不說,僅六識神通就是天差地別。以余慈和地心火眼間的距離,能避得過步虛修士的感知,但就是面對最不擅長感應的劫修時,也是要極端考驗運氣的。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這樣一個強力人物殺出來,莫看余慈當年也是敢與何清這樣的長生真人放對的主兒,他卻非常清楚,那是在多種因素齊齊作用的前提下,一場不可能再複製的場面。相反,真的見識到了劫修的厲害,他沒有了初生牛犢的魯莽,而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真人修士的威能所在。
  
  「是該躲,往哪兒躲去?」
  
  尋常的潛形匿跡的辦法對劫修來說很難奏效,比較靠譜的辦法是深藏地底深處,用充沛的地氣遮蔽本人氣息。然而這個辦法在眼下卻行不通,因為這片礦區之下,就是一片岩漿地帶,藏得淺了沒效果,藏得深了……是想換個死法麼?
  
  余慈屏住呼吸,遠方的震盪要想越過近五十里的範圍,到達這裡,還需要一段時間,可是劫修的感應神通橫掃這片區域,也只在彈指之間。
  
  他沒有時間了!
  
  「嗡!」
  
  有如實質的神意波紋掃過,這個礦區邊緣地帶像是被水洗過一遍,半點兒浮塵也無,所有的細微飄浮物都被虛空中綿密強韌的力量壓下,由此產生的反作用力,也將最詳盡的信息傳導回去,沒有絲毫遺漏。
  
  不過數息時間,陰冷空氣中,有一人憑空出現,帶來了澎湃的熱風,周圍溫度迅速攀升,原本幽暗的空間,也瀰漫一層極淡的紅光,映得周圍岩石亂影紛紛,如墜鬼獄。
  
  來人慢慢踱步,瞳孔中的強芒便如燒紅的鐵水,在眼眶中緩緩流轉。伴著他的步子,腳下岩層表面像是蜘蛛網一般崩裂,暗紅的火流在裂隙中流動,所過之處,原本的地貌面目全非,好不容易在此生長的幾根植株,也都起火燃燒。
  
  在這片地域走了一圈,來人沒有任何發現,冷嘿一聲,轉身就走,臨至半途,忽又一腳跺下,地面崩碎,火焰風暴裹著土石,化為火雨流星,瞬掃席捲了五里方圓,「單薄」的地殼撕開了幾條大縫,下面的岩漿湧上,將這片地域化為一片火海。
  
  來人這才滿意,再一步踏出,身形便消失在因高溫而扭曲的大氣中。
  
  足足三個時辰之後,地下岩漿才開始回潮,油鍋似的廢棄礦區終于得以冷卻。一片狼籍的某個角落,虛空微有波動,余慈憑空翻了出來。
  
  他現身第一件事,就是翻找身下的火岩廢墟,不一會便從中摘出一株草木不分的植株,高不過尺許,這便是雲樓樹。剛才余慈將它拿出來,自己則鑽到其開闢的空間中去,由于空間隔絕,終于避過了那個劫修的感應,但這種情況下,雲樓樹再無法藏起,只能偽裝成地下比較常見的「殭屍草」,硬挨了一回岩漿沖刷。
  
  看著在高溫下幾欲枯絕的根莖葉片,余慈心疼得呲牙咧嘴:這株雲樓樹,本來就是經過兩回不正常的催生,雖是開闢出了一個不小的空間,卻也有些病態,眼下又遭火劫,就算是天地異種,也要損傷元氣。要是曲無劫英靈不滅,見到托附的寶物這般模樣,大概就要一劍飛至,斬他的腦袋下來。
  
  余慈無奈搖頭,解開上衣,將半死不活的雲樓樹鋪開,貼在背上,感應到余慈體內充沛的血氣,這株天地異種的根系立時分出數股,插入余慈背肌,與血脈相接。
  
  扭了扭腰,余慈倒沒覺得多麼不舒服。這玩意兒並不吸血,而是吸收余慈氣血運行中,生成的清妙陽和之氣,聊為補充,維持活性。其真正成長,還是要到高空之中方可。
  
  「真要補回來,怕是要等到步虛飛空,進入九天外域,直接汲納至粹玄真的時候……」
  
  那可是遙遙無期啊。余慈撓撓頭,暫時將雲樓樹的事情放在一邊,注意力回到更迫切的事情上去。他急切想知道,那個「大手筆」的劫修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地心火眼中。
  
  影鬼便提醒他:「靈犀散人!」
  
  「靈犀散人依舊存世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剛才那個肯定不是他……風格相差太多了。」
  
  影鬼也沒說那個是靈犀散人,只是要他先關注另一件事:「要是靈犀散人還活著,你先想想怎麼逃命吧。看他的舉動,分明就是要把黃泉秘府的包袱丟給你。如此,只要散佈一兩個流言……」
  
  「事發至今,已過了大半個月,若有流言,我怎可能站在這兒?」
  
  這些事情,余慈在雲樓樹開闢的空間中,已經想了很多遍:「要麼是這段時間,那廝不良于行,畢竟被誅神刺一劍破腦,又丟進岩漿……他怎麼可能不死的?」
  
  對這件事,余慈仍是難以理解,頓了片刻,方續道:「要麼他也在忌憚什麼,寧願隱在暗處,自行動手,也不要別人涉足,這樣就有一件事……」
  
  「玄靈引!」
  
  余慈和影鬼的念頭少有的這般默契。
  
  說一千道一萬,最關鍵的環節還是在「玄靈引」這兒。若那靈犀散人當真不死,情況就有兩種:要是余慈手中的玄靈引是真的,對方很可能也低調行事,只盯緊了余慈一人,伺機而動,以期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重奪回去,來一個脫袍換位,藉機甩去負擔;反之,靈犀散人大可放出消息,把余慈和假的玄靈引推上前台,吸引視線,為他掙得時間空間,他則藉機取寶。
  
  這算計不可謂不妙,這裡唯一的破綻,僅僅是那靈犀散人沒有想到老靈巫的手段。有螢光小蟲辨識「孽靈」,其移動軌跡還有相應的思路都無所遁形。
  
  當然,還有那個突兀跳出來的劫修,同樣是個攪亂局面的因素。不過余慈覺得,此人和靈犀散人的計劃未必有什麼牽扯,而影鬼的判斷也間接證明了這一點:
  
  「那人使的是『熔核焦獄功』。」
  
  「大梵妖王?」
  
  在劍園,余慈曾見識過類似的場面,又有「焦獄」一類的字眼,印象深刻,當下脫口而出。
  
  影鬼被他繞得一愣,隨後就嘲弄道:「虧你也修煉了快三十年,這種常識也不曉得。大梵那廝所在的是無天焦獄,裡面燃燒的是赤火妖炎;而『熔核焦獄功』則是融煉地火、地肺毒氣、地心元磁等,成就的一門外道邪法,當然,要說和大梵扯點關係也不錯,至少都是信奉魔主吧。」
  
  「元始魔宗!」
  
  這次回答對了,影鬼卻不會給什麼獎勵,而是冷笑道:「是聰明人就趕緊跑吧,熔核焦獄功在魔門算不上頂級法門,但在熔岩活躍的地帶,卻是神通無限。剛剛是你運氣好,但要是再來一回……」
  
  余慈深以為然。
  
  由始至終,余慈和影鬼都沒有討論當時正在地心火眼附近的賀五爺一行,因為已經沒必要了。
  
  ***********
  
  余慈回到陰窟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在百轉別館,他緊繃的心弦稍稍鬆了下,然而屁股還沒坐熱,傳訊飛符便直抵中門,顯示有人求見。
  
  來的是萬全,這個出色的牙人一副急匆匆的模樣,一進門來便嚷道:「前輩,你這兩天最好不要出門。」
  
  賀五爺的事兒發了?
  
  想想時間也差不多了,余慈便嗯了一聲,想擺出好奇的姿態,但如今他心事較重,也就沒有裝腔作勢的興趣了。
  
  萬全正在一個興奮點上,倒是沒有發現余慈態度的不合情理之處,他也不賣關子,直接便道:
  
  「昨晚上,靈巫張掖張大師暴斃在三家坊裡,現在那邊正瘋了似的滿城找兇手呢!」
  
  「哦,嗯?」余慈猛地發覺不對,愕然抬頭:「張師?」
  
  沒等萬全再說,又一道傳訊飛符射進來,余慈接過一看,名字倒有些眼熟:
  
  「溫勻百拜。」
  
  余慈將飛符遞給萬全,只一眼,那邊就嚇了一跳:「溫管事?他來幹什麼?」
  
  換了平日,三家坊的管事上門,那是求也求不來的,可如今那邊剛出了捅破天的大事,溫管事這時候登門,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來路。
  
  余慈稍一沉吟,反手一道符打回去,這就是放開了外圍禁制,請人入內了。
  
  萬全很機靈,當下道一聲「我去看看」,便出了正廳,這是代余慈迎客去了,無形中提升了余慈的派頭,余慈廳中一接便可。
  
  溫管事進得廳來,連連拱手,富泰的臉上微有汗漬,頗有些行色匆匆的味道。他看了萬全一眼,苦笑道:「想來余道兄也知道本號那邊的事了。眼下事情緊急,我也不多客套了:聽聞道兄在市面承接招魂驅鬼的買賣,不知可否接本號一樁生意?」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4 10:03
  追逐 第二十二章 同行
  





  因為有門檻較低的百川坊,三家坊的坊市,日日都是極熱鬧的,然而今日,當余慈邁入坊市的時候,見到的只有冷清。
  
  百川坊沒有開,今天這邊肯定是沒有心思做生意了,偶爾見到的修士,都是三家坊的內部人同,一個個神情嚴肅,行色匆匆,氣氛緊繃得快要炸開了,
  
  由溫管事帶路,余慈一路直達事發的靜室。這裡已經是坊市的核心地帶,通常情況下,是不對外人開放的,但余慈對這裡並不陌生,昨天,他還用照神圖探查過的。
  
  余慈邁步進屋,按照溫管事的描述,現場保護得很好,和事發時沒有任何變化,和平常也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歪倒在蒲團上的老靈巫。
  
  和昨天的記憶稍加比對,老靈巫所坐的位置也沒有什麼改變,這讓余慈對事發的時間有些懷疑。詢問溫管事,也不知其所以然,只說是昨天賀五爺走後,這位張掖大師便一直在靜室內休息,直到今天下人按慣例送去茶點,敲門不應,這才發現老人暴斃于室內。
  
  余慈一邊聽,一邊觀察。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老人僵硬的面孔,上面說不出是個什麼表情,感覺中平靜得過份,好像對到來的死亡完全麻木一般,越看越覺得陰森。
  
  余慈嘆了口氣,昨天老人說那幾句,怎麼說也是助他和靳昌化二人調停,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哪想到一夜過去,就是這般結果。
  
  他半蹲下身子,湊近了些,又問道:「致命傷在哪兒?」
  
  「在心臟。」
  
  在現場,溫管事就有些神不守舍,這件事情既然發生在這兒,他們這些管事便難辭其咎,命運一下子變得飄搖不定,無論如何他都很難提振起精神來。
  
  余慈慈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畢竟他是過來招魂,而不是過來查案的。
  
  他習慣性地開啟照魂法眼,掃視四壁,這裡並沒有殘魂之類留存。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說到底,這種事情,盡人事聽天命的成份更多些,想來溫管事也沒有指望他真能夠把老靈巫的魂魄招回來,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已經是幸運了。
  
  正要動手,背後有冷意刺來,余慈皺皺眉頭,扭過臉去,入目的卻是一位半生不熟的人物。
  
  這人是……宿通?
  
  宿通穿著上回那件湖綠長衫,從外面進來,很不爽地盯著他。
  
  事情有點兒荒謬,因為黑市的本質,三家坊可說是陰窟城裡最不給大椎堂面子的勢力,但三家坊出了事,宿通這個大椎堂的頭面人物,卻是急匆匆地趕過來,這又是什麼道理?
  
  這時候,從宿通後面又轉出一個人來,衣著打扮和溫管事有些相像。他見了余慈,也是一愣,隨後便對溫管事道:
  
  「老溫,這是何人?」
  
  溫管事也沒有直接回應,瞥了宿通一眼,面色微冷,沉聲道:「宿堂主何以在此?」
  
  在發現老靈巫暴斃之後,溫管事便下令結束了百川坊,封鎖場地。至于消息是封鎖不住的,但至少也表明了一個態度。可是宿通這又算是怎麼回事?
  
  「張師身份超然,卻不幸逝于本坊內部,宿堂主聞訊趕來,是想盡一份力。宿堂主精擅魂魄之術,用在此處,最恰當不過。」
  
  說話這人,也是三家坊在此的一個管事,姓李,平日裡和溫管事各自分管一攤,誰也壓不過誰,這回插手此事,明擺著有些別的念想。
  
  溫管事光是眼前一攤子事兒就焦頭爛額,哪有心情再去勾心鬥角?他心中咬牙,扯著李管事到外面,劈頭就道:「張師之事,涉及黃泉秘府,不知多少人對這個感興趣,怎能不慎?別的不說,洪遠那事兒,你也不知道?」
  
  他指的是大椎堂的洪遠「誤認」余慈為靈犀散人之事,這已經是陰窟城比較有名的笑話了。
  
  大家不分高下,你訓我?李管事便有些著惱:「城中精擅魂魄心意之術的人物,你找個更厲害的來?再說了,宿通不可信,至少知根知底,你帶來的那人,又算什麼?」
  
  這話倒是有些底氣,連溫管事也不得不承認,宿通能耐是全城公認的,便是他選擇追魂,也是因為聽說了他和宿通衝突的事兒,又出于謹慎考慮所致。
  
  他們兩人的爭執,屋中也偶有得聞,余慈和宿通之間,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一團和氣的情況出現。因為周鬼手那檔子事兒,雙方可是余怨未清來著。
  
  余慈倒還淡定,他想知道,三家坊會是怎麼個安排法。這不只是「同行是冤家」的問題,招魂之事,不是人多力量大的活計,就算老靈巫殘魂仍在,真讓雙方一塊兒施法,被扯碎的可能性還更大些。
  
  宿通也在冷笑,他惹不起三家坊,幸災樂禍的膽子總還是有的,樂得看其內部人士內訌。但他今天到此,還真是為了張掖的招魂之事。要知靈巫完全是靠天賦吃飯,據說其魂魄天然與常人大不相同,對精研魂魄心意之術修士,大有借鑑價值。所以他一聽到張掖暴斃,就主動前來,正好碰上李管事,兩人也是一拍即合,倒真不是有什麼預謀。
  
  那邊溫、李兩管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眼看就要爆發第二輪的爭吵。忽有一人神色倉皇地衝過來,遠遠就叫道:「家主親訊。」
  
  這是三家坊背後的大佬直接對分號下命令,溫、李二管事都是一驚,高漲火氣都為之一滯。溫管事當先拿來看,下一刻,他富態的身子就整個地僵掉了,然後就是難以抑制的顫抖:
  
  「賀五爺的本命燈,熄了?」
  
  三家坊的重要人物,在總坊是點著本命燈的,若有不幸,燈火隨即熄滅,這個可不存在錯報的可能。
  
  也就是說,賀五爺……死了!
  
  怎可能?賀五爺昨天出去的時候,身邊還丹修士就有十個,他老人家又是實打實的步虛修為,這「死了」又是從何說起?
  
  溫管事險些當場癱在地上,若說老靈巫死去,他努力辯解,可能只受申斥了事,而當賀五爺死訊傳來,陰窟城這邊,不管有沒有關係的,肯定要被洗上一遍,如今他就是想挨申斥也不可得了,等著他的,將是總坊那邊的雷霆之怒,便是不死,他在三家坊內的一切,也都要灰飛煙滅!
  
  李管事也被驚得傻了,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這肯定是那兇手干的,是兇手干的……」
  
  現在就算三歲孩子的思路都比他清晰,不過溫管事卻從中得到了一線靈光。不錯,老靈巫死了,賀五爺死了,一天之間,兩個追查靈犀散人的關鍵人物死去,哪有這麼巧的事兒?
  
  是了,如果運氣好,這裡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咦?
  
  「宿堂主,你幹什麼去?」
  
  溫管事現在是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便是宿通,只要能查明真相,他也能用。可宿通卻是從靜室裡出來,徑直離開,溫管事吃了一驚,忙叫住他。
  
  宿通陰著臉,拂袖道:「既然你溫管事信不過本人的能耐,我何必在這兒用熱臉貼你的冷屁股?」
  
  說著,他腳下絲毫不停,轉眼去得遠了。
  
  溫、李二管事愣了愣,忽地同聲咒罵,什麼「信不過」,全是託辭!這宿通分明是聽以賀五爺死去的消息後,心生忌憚,不敢再趟混水才是真的。
  
  也怪不得宿通如此,能將賀五爺殺死、又潛入三家坊殺人的兇手,步虛境界是起碼的,甚至是一位劫修,那黃泉秘府,可是對此界所有修士,都有著足夠的吸引力的!
  
  越是這麼想,溫管事越是無力,如今,他只保留著一絲極渺小的希望,牽繫到了仍在靜室中的那人身上。
  
  靜室中,余慈正有個疑問待解:「是一個人麼?」
  
  他是用心念詢問影鬼,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絕對不是。不說時間對不對得上,單只是修煉『熔核焦獄功』的人物,怎可能用這種手段殺人?要是這邊被夷為平地,才差不多。」
  
  「唔,也對。」
  
  余慈再次檢查老靈巫的死因,他注意到了,老人死去,是因為心脈斷絕導致的血氣崩散。致死的力道很是輕巧,恰恰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如此雲淡風輕的殺人術,和之前那個魔門修士的風格迥然不同。
  
  是誰呢?
  
  他扭過頭,此時溫、李兩個管事又走進來,卻都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余慈便問:「還做不做了?」
  
  「做!」
  
  溫管事的胖臉上血色全褪,呈現出絕望的死灰色,但對眼前的事情,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這是他脖子上的絞索,但也是唯一一根救命槄草,他無論如何,都要死死抓住。
  
  余慈搖搖頭,溫管事是為了身家性命,他又何嘗不是?要不是影鬼說靈巫的魂魄可通天地幽冥,別有神妙,對「煉度」一系的符法有借鑑之功,他又怎會明知危險,還一腳踏入這個漩渦?
  
  他定下心神,揮手用了一道追復生魂定星咒,老人額頭上,一顆星辰般的光珠凝聚,外圍似乎燃燒著慘白的火焰。
  
  然而下一刻,這顆奪目的光珠倏然轉暗,光焰盡收,呈現在外,便像是一顆全無瑕疵的黑珍珠,吸著人的視線,難以移開。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5 11:04
  追逐 第二十三章 驚神
  





  「唔?」
  
  余慈和影鬼都是驚訝,這兩年運使追復生魂定星咒,還是頭一回出現這種情況。這一瞬間,余慈與符籙相通的意念,突地就陷入了一個漫長的甬道中,一路下行,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底。
  
  他忙穩定心念,心中疑惑,這就是貫通天地幽冥的異處嗎?這老人的遺體,倒像是某個介質或是通道,果然與常人大不相同。這還是肉身而已,傳說中的靈巫魂魄,又會是怎樣一番神通?
  
  不過這個時候也可以下個定論,老靈巫的魂魄肯定是招不回來了,不管它是否還存在,都已經招出了余慈的能力上限。
  
  這時候,影鬼便道:「把這具屍身拿回去研究……」
  
  余慈只當沒聽到這句話,影鬼動的念頭直接但荒唐,不說三家坊願不願意,只這個作法,也實在過分了些。
  
  不過影鬼除了出餿主意,別的本事還是相當了得,尤其在這種余慈不是太擅長的領域,大有發揮長才的餘地,它指點道:「靈巫都是精通魂魄心意之術的大師,如果找不到生魂,你就看看有沒有寄魂法器之類,從他留下的神魂印記上著手。」
  
  受他提醒,余慈神意運化,化為蛛網似的感應網路,仔細分辨老人身上的各個物件,但老人身上出奇地干淨。當然很有可能是把法器都塞進了儲物指環中,可如今溫、李二管事都在,余慈總不能扒開了去看吧!
  
  正沉吟的時候,他忽然有所感應。目標不在老人身上,而是在老人屍身前的案几上。
  
  余慈瞥去一眼,卻見案上擺放著一具香爐,內中積了一層香灰,香灰中,卻插有有一根僅半分長短的香頭,略呈青色,鼻頭微動,他就分辨出來,那是妙洞真香。
  
  「咦?」余慈迷惑了,昨日通過照神圖,他分明看到那根線香已經完全催化,其煙霧也被攜去,作為熒火小蟲的養料,怎麼這裡還有一點兒?
  
  影鬼也發現不對,忙道:「就要這個!」
  
  余慈不動聲色,繼續在老靈巫屍身前靜坐,一會兒他就皺起眉頭,猶豫半晌,終于還是取出一根昨天剛剛買來的線香,點著了,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爐裡面。
  
  這可是妙洞真香來著,乍一點起,便有香氣清妙絕俗,如絲如縷,漸漸瀰散開來,就算溫、李二管事甚至頹喪,聞之心頭也不由一清,對余慈的動作,憑添了幾分希望。
  
  可惜,今天余慈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不一刻,余慈一聲嘆息,站了起來,衝著溫、李二管事搖了搖頭:「請恕我無能為力。」
  
  兩個管事都是面色慘淡,但也沒法說什麼,不管余慈能力高低,能在宿通脫身後仍然做下去,甚至點起一根價值不菲的妙洞真香,也稱得上仗義了。況且,他們也只是抱著萬一的念頭,難道還真指望余慈把已經死掉的老靈巫還陽?
  
  見二人如此,余慈也是知趣,把袖一拂,起身告辭,當然,臨去前,不忘將線香掐滅,將剩下半截收起。這個舉動有些小家子氣,但思及妙洞真香的珍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溫管事張了張口,但最終也沒說什麼。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想這回請余慈過來後,順勢也偵察一下其來歷的,哪想到變故橫生,此時早沒了那個心思了。
  
  余慈慢慢踱出屋外,也是出了一口長氣。他的小動作還是瞞過了那兩位,成功將那個香頭起出,至于他用半根妙洞真香,換這個香頭究竟是賠是賺,還要後面的研究成果。
  
  回到百轉別館,余慈立刻閉門謝客,在修煉用的靜室中,取出那香頭,放在眼前,仔細察看。
  
  在三家坊,余慈是憑藉嗅覺確認了香頭的來歷,此時仔細察看,便發現了更多特殊的地方。
  
  原來他還懷疑,這香頭是昨天老靈巫要走的那根,現在看來,應該還是老靈巫本人的收藏。原因無他,這香頭雖小,其品質還要在余慈昨天收購的妙洞真香之上,上面略微發青的顏色,除了本色之外,竟還有另行繪製上去的樸拙紋路,使之充滿了玄奧詭奇的意味兒。
  
  翻看半天,不得要領,余慈卻忽地想起一物,他取出得自靈犀散人的蜃影玉簡,搜檢到妙洞真香的條目。作為有名的玄門香料,妙洞真香出產有限,但用處甚廣,條目後面洋洋灑灑的用法,竟列出了近兩百種,其中就有「巫以敬神,繪其靈圖」一處,一下子將其根源說得清楚。
  
  這下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連影鬼也對這部無名典籍大加讚賞,稱其為「詳盡備至」。
  
  按照典籍上的說法,靈巫用此香敬神時,會用其獨特手段鐫刻一層複雜的靈圖于其上,等于是一種祭煉,經過這道手序,妙洞真香會更適合冥冥中神主的感應,並具多樣神通,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樣就對上了!有了參考,余慈的思路登時明晰起來,不過許多事情,還是要實際確認一下才好。
  
  他做了下準備,將香頭點起,青色的火光一明一滅,最終化為裊裊煙氣升騰。燃燒的速度很慢,因為燃燒的已經不是線香,而是靈光!
  
  余慈眯起眼睛,等待著更明確的變化。
  
  燃燒的靈光與煙氣混染在一起,確實有了變化,只是這不變則已,一變就快得出人意料。就像是點燃起了引線,後面綴著一連串爆竹!
  
  虛空中複雜的氣機變化,就是以近乎于爆炸的方式展開的,迅速而激烈,以余慈如今的神魂感應水準,竟然也無法捕捉到全貌,只覺得虛空波蕩,然後那一片煙氣繚繞之地,就有一個晦暗的意念探出來,余慈莫名其妙地就與之搭上了線兒:
  
  「訶魯亞克南莫多摩亞契舍安不羅……」
  
  什麼玩意兒?
  
  對余慈來說完全無意義的意念以音節的形式刺入,短短十來個音節,他便覺得腦子猛然一漲,暈乎乎的不知東南西北。
  
  意念接觸時,感應完全是雙向的,他的困惑自然也傳輸回去,那邊音節陡地斷絕,隨後,一個簡單明確,決不會理解錯誤的信息反饋回來:
  
  殺意!
  
  「你個蠢貨!」
  
  影鬼的意念猛地橫插進來,只來得及罵這一句,它就用同樣莫名的意念刺入那片氣機劇烈動盪之地:
  
  「南訶希摩洛亞戈……」
  
  大部分時間,余慈和影鬼是心意相通的,這次影鬼的意念也沒有什麼保留,余慈是聽不懂那外放的意念,但隔過一層,卻能利用影鬼為媒介,轉譯過來,頭一句便讓他冷汗潸潸而下:
  
  「高妙無上統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這正是魔門天尊神主他化自在天魔王,亦即元始魔主另一個稱謂,因元始魔主化身無數,稱謂多不相同,這個名號通常是用于祈禳儀軌之中,相對平和,多有祈福之意。影鬼用在這裡,那它面對那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慾出了!
  
  便在此刻,香頭上的火星驟然熄滅,影鬼的話音亦戛然而止,良久,才是它如釋重負的長吁:「好險!」
  
  隨後,這位就沒好氣地道:「你這是什麼爛命?隨便點一根香,也能惹來魔主心念?多虧我以前修煉過天魔法門,勉強可以溝通,否則今天咱們就要一塊兒完蛋!」
  
  余慈明明已有猜測,但還是愣了半天才道:「是元始……那一位?」
  
  他總算還記得對待神主的規則和態度,影鬼嘿了一聲:「可不是?當然,只是分神心念而已,這就清楚了,那個靈巫是借用的哪位神主的力量……厲害啊!」
  
  「確實厲害,魔主嘛……」
  
  「你根本就不明白!」
  
  影鬼是抓著機會就要給余慈難看的:「魔主之威,哪用再來廢話,我是說出手殺人的那個。」
  
  「咦?」
  
  「你沒聽到頭一次傳來的信息嗎?那是魔主回應靈巫的答案,這說明什麼?」
  
  余慈眨眨眼,忽地就有悟于心:「靈巫是在求問的瞬間被殺,而且,沒有驚動魔主?」
  
  「不錯,在靈巫施法時,就是以照神圖的神通,也被他生出感應,是他借魔主之力,具備部分神通的緣故。可這一回,兇手入室殺人,他竟然毫無反應。這下,兇手瞞過的,不只是靈巫,還包括魔主的部分神通……一直瞞到你再點香為止,顯然這人手段高明,且非常熟悉魔主的運作模式,出手一擊,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循,嘿,厲害啊,厲害!」
  
  余慈默然,這種人物起碼也是個長生真人的神通,甚至要更可怕!影鬼便感嘆:「陰窟城已成是非之地……娘的,我倒覺得只要有你在,什麼地方都要變成是非之地!」
  
  余慈無語,但很快收拾心情,掃了眼已經熄滅的香頭:「不說這個,魔主的回應是什麼意思?怎麼這麼古怪來著?」
  
  「那是魔門咒音,其實就是將大量信息擠縮在一起,變成相對簡短的音節,你若修煉了魔門秘術,自然就懂得。」
  
  影鬼放開心念,共享這段信息,余慈就可以通過它進行轉譯:「那句話的意思是……」
  
  「哧」地一聲輕音,傳訊飛符穿入,帶來訊息:
  
  「隨心閣沈婉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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