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18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 10:20
  追逐 第三十四章 逆推
  





  一行人在地層與地層間移動,隨著時間流逝,兩個長生真人對「獵場」的爭奪終于告一段落,很長時間沒有再發力。失去了明確的目標,對翟雀兒等人來說,其實危險性又提高了。
  
  幾人對陰窟城周邊環境都不怎麼熟悉,完全是憑藉著詛魔晶體,也就是賀五爺那顆眼珠確認目標,也不管方向如何,就照著上面指示的黑袍曾經的駐留地前進,反正都精通遁術,裂土穿石都不在話下,在鋪設好的甬道中時間反而很少。
  
  不過隨著翟雀兒和余慈的交談漸漸進入實質層面,賀三爺、夏雙河都覺得,原定的巡查探索已經不用再進行下去了,他們稍做商議,便選了一處比較乾淨的空曠區域,讓兩人繼續探討。
  
  翟雀兒見余慈承認懂得「疊竅合形」,便笑吟吟的,比較開心的樣子。但很快她眼珠一轉,翻手取出一樣東西:「那我就要考考你,這個符籙,你能把他簡化到什麼地步呢?」
  
  女修拿出來的是一個捲軸,展開後裡面密密麻麻擺滿了符籙的分形結構,余慈掃了一眼,便這些分形結構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拼接在一起,沒有經過任何優化,極度消耗元氣,要是有人要將這玩意兒催運起來,可要倒八輩子黴了!
  
  「雀兒小姐的意思是……」
  
  「看看你能把這東西簡化到什麼地步。」
  
  翟雀兒依舊是笑著的,但是微妙的感覺注入進來,使純粹的笑意淡去,令人捉摸不透。由此生成的迷惑,便讓人不由自主地去揣想猜測,一般而言,這種氛圍下,人們的想法總是會往比較糟糕的那方面滑去。
  
  余慈第一個想法是翟雀兒正對他施壓,但接下來,女修又不再理他,轉而目注旁邊另兩位,素白的手輕扶小帽,輕笑道:「黑袍曾經停身的地方,不算遠吧,那我們就去看看?」
  
  咦?賀三爺和夏雙河面面相覷,沒想到在斗符上長篇大論之後,這位大小姐還記著「正事」呢,而且半分敷衍的感覺也無,這讓已經打定主意要暫時偃旗息鼓的二人,都有些謹慎起來。
  
  不管賀三爺和夏先生怎麼一個想法,旁觀的余慈非常佩服。這樣的女子,精靈純美的外表下,卻似乎有一種能放能收的圓熟,如此上位者,不是時時刻刻給人壓力,卻讓人不敢欺瞞,深思一層,感覺更是凜然。
  
  可懷著這樣的心思再看,翟雀兒已經斂去了那奇特的感覺,笑吟吟道:「這樣,追魂可以在這兒多看一會兒,我們也不至于浪費時間,怎樣?」
  
  賀、夏兩人哪有拒絕的膽子,說不得只好點頭同意。
  
  看著他們三人遠去,翟雀兒還回頭對他眨眨眼,余慈只覺得有一種巨大的荒謬感繚繞周圍,這時候,他想起了影鬼:「喂,現在和你說話,總不是笨蛋了吧。」
  
  「現在還沒明白過來的,不是笨蛋,也差不多就是個死人了。」
  
  影鬼終于做出回應,照例刺他一句,才說起正事:「小心哪,這女人心神感應的敏銳程度遠在你之上,又精通秘術,你的情緒要穩當點兒,否則被她偵知,用不了什麼力氣,就要被她誤導了……嘿,或許是神魂顛倒?」
  
  余慈才不它他低劣的調侃,只問:「他連你我交談也能識破?」
  
  「直接識破很難講,不過你分心旁顧,她肯定有感應。順藤摸瓜的話……」
  
  余慈這才知道,影鬼對翟雀兒的忌憚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心中也自警惕——這種針對心神變化的手段,正是域外天魔的拿手好戲,也是北方魔門最正統的無上魔功,無論怎麼高看,都不過分的。
  
  稍一思忖,余慈在心內虛空打開了照神圖。這種情況下,全景模式是打不開了,但通過夏先生的視角,仍能見其局部。不過這時候,那三人間並沒有什麼對話,算是白費了力氣。
  
  不過這時余慈倒是心中一動,開始嘗試著將神意星芒真正寄生在夏先生神魂中,弄一個長期的信息源。當然,僅僅是一個嘗試,畢竟還丹上階修士,精氣神已經凝成金丹,和合相抱,幾乎瑕疵,像是前幾日對靈犀散人,便沒有成功,余慈也只是順手為之。
  
  哪想到,事情竟是出奇地順利,神意星芒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就在其神魂深層紮下根來,開始接收更豐富的感應信息,甚至是其喜怒哀樂的簡單情緒,也依稀得見。
  
  「這個……」
  
  「別問我。」影鬼沒好氣地回應,「話說回來,要麼你快點兒走人,要麼就抓緊時間把手邊的差事兒做了吧,真做砸了,你以為那個小美人兒會再拿正眼看你?」
  
  是走是留?選擇前者立刻把人得罪到死,選擇後者則看起來還很有內容可挖,這種選擇沒有任何難度。微微一笑,余慈再度展開手中的捲軸,看向上面密密麻麻的分形結構。長年修行帶來的強大專注力,讓他很快就沉浸到了符法的世界中,渾不知時間流逝。
  
  「唔,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單純的。大部分都是龍章鳳文,看起來,是一種擬化符籙,模擬某個瑞獸神通?」余慈按照朱老先生傳授的諸般原則,尋找核心符文,再逐步推演合理的結構,倒是漸漸摸索出了脈絡。
  
  不過一上手,他就發現了,自己還是手生。兩年來他的符法修為雖是突飛猛進,但多數精力都放在凝結種子真符上,在把握符籙真意,催發符籙效能等實用層面上,進度喜人;但在符籙結構組合等具有高度技巧性、需要更多理論支持的方面,就有些差強人意。
  
  余慈現在除了用心回憶朱老先生講授的基本理論,就是需要把已經化為本能的符法造詣,重新分解還原,也就是逆推實例,臨時總結理論,再用到分形結構組合上去。
  
  這是很麻煩的一項的工程,但專注中無視時間壓力,他倒也樂在其中,至于這回的效果,倒不是特別看重了。
  
  其實還有一種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動用他的本命神通,即「解析」之術,勢必會幾十上百倍地提升速度,但那是以消耗本命元氣為代價的。自從兩年前中了燃髓咒後,余慈的修為日益精進,但本命元氣卻是緩慢而穩步地持續消耗中,其消耗速度是常人的一倍,「疊竅合形」很有趣,但余慈沒有大方到拿自己的壽元去交換的地步。
  
  ***********
  
  「足有兩個時辰!」
  
  賀三爺低聲嘟噥,但以他的嗓門,十丈外都能聽得清:「這傢伙終歸還是不行,斗符時,『疊竅合形』環節最多一個時辰的期限,像他這樣,早讓人給趕下台去,還鬥個鳥符?」
  
  一時激動,出了髒字兒,他便有些緊張,然而瞥眼看去時,翟雀兒卻還是倚在岩壁下,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像男兒那般閒適地坐著,紫唇輕抿,別有一番叛逆的魅力,卻沒有任何別的表示。
  
  他們三人是在半個多時辰前回來的,當時想著無論如何追魂也應該交「作業」了,卻不想那位還是在深層入定中,且是沒完沒了的樣子。隨著時間流逝,賀三爺的耐性也逐分逐分地磨消乾淨。
  
  夏雙河輕咳一聲,正要勸說,前方余慈卻是睜開了眼睛,見到周圍三位,就有點兒驚訝:「什麼時辰了?」
  
  「為什麼不問是哪一天了?」
  
  難得賀三爺能損這麼一句,夏雙河就笑,順勢打圓場:「追魂道友感覺如何?」
  
  「唔,只憑那兩三回經驗,還真有些難度,差強人意吧。」
  
  說著余慈又取出一枚玉符,皺起眉頭,靈光斷斷續續十多次閃爍,足足用了小半刻鐘的功夫,才將這枚玉符製成:
  
  「九十二個竅眼……」余慈苦笑,臨時推演出來的理論,還是有大把的不圓熟之處,這個結果若給朱老先生看,戒尺抽掌心是妥妥的了!
  
  聽他說話的口氣,賀三爺就是冷笑,然而一直低眉垂目的翟雀兒卻忽地睜眼,與夏雙河一起,目光灼灼,直刺過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3 13:58
  追逐 第三十五章 天篆
  





  余慈是真的在懊惱。
  
  按照朱老先生傳授的理論,將符籙用于實戰,天罡之數,亦即三十六個竅眼以下為最佳,便如「諸天飛星」上的符籙一般,過多則筆劃繁複,消耗的元氣也大幅提升,並不合用;一些特別複雜、高深的符籙,實戰需求也不強的,可以適當多一些,但超過地煞之數,也就是七十二個竅眼的話,價值又要低一檔;至于超出天罡地煞合數一百零八個竅眼的,就符籙的實用性而言,已經毫無價值!
  
  余慈這個九十二竅的符籙,就是在一無是處以上,及格線以下,制符的時候他就發現,若不預先準備,直接畫符使出,以他此時的修為,至少有六成可能被抽成人幹,實用性幾等于無。尤其讓他惱火的是,到了最後成符才發現在,前面有個分形結構的處理出了問題,以至于後面的思路連著錯了大半,走了許多彎路……
  
  然後他聽到夏雙河的驚嘆聲;「九十二竅!」
  
  啊咧?余慈的反應是很快的,聞聲就知道不對。而這時,夏雙河已經向翟雀兒問道:「雀兒小姐,你拿出來的應該是『天篆社』的乙類捲軸吧,多少竅眼來著?」
  
  翟雀兒笑眯眯地回應:「二百七十餘個分形,竅眼一千兩百個。」
  
  「均貫五竅為合格,均貫九竅為新銳,均貫十二竅為優選,十五竅以上則是上乘!」夏雙河如數家珍,逐一道來,末了擊掌道,「算起來,追魂道友貫竅均在十三個左右,乃是優選無異,不愧是能夠『一氣貫重天』的高人,出手不凡!」
  
  「天篆社?乙類捲軸?」余慈聽到了新名詞,不免動問。
  
  夏雙河便道:「天篆社乃是修行界最大的符修集社,傳說是由八景宮一位符法宗師創立,氣魄極大,不論出身,只看符法造詣,選納人才,聚而論道。雖是本劫之初剛剛成立,但百多年發展下來,已經是群賢畢集,堪稱符法修行的最權威之處。至于這乙類捲軸麼,就是該社為選納賢才,每年由頂尖兒的符法宗師造出的題目,專用于『疊竅合形』之法,分甲、乙兩類。」
  
  余慈還是頭一回聽說天篆社的事兒,想那朱老先生符法學問上淵深如海,應該不會沒參與過類似的集社,不過聽說是本劫之初,倒也釋然,那時候朱老先生已經因為宗門殘破且度劫失敗,困居于離塵宗,自然不會摻合進去。
  
  他想了想,又問道:「甲類、乙類兩種捲軸又有什麼分別?」
  
  夏雙河又看了翟雀兒一眼,方道:「有功用之別,甲類捲軸乃是天篆社內部諸符修切磋較藝所用,而乙類捲軸則是對外選納人才的標準之一。又因天篆社之權威,有時候兩種捲軸也被拿來作斗符的工具。」
  
  「那就是有上下之別了。」
  
  很明顯,被吸納進入集社內部的修士符法水準,普遍要在外人之上,余慈只是很正常的推論,夏雙河卻想多了,忙笑道:「能夠在乙類捲軸上得到優選之評價,已經是上上之選,想來就是拿來甲類捲軸,道友也足堪勝任……」
  
  「就是時間長了點兒。」賀三爺悶聲插話,他今天是真和余慈較上勁兒了。
  
  夏雙河就搖頭:「所謂慢功出細活兒,能夠均貫十三竅眼,追魂道友的本事就明擺在那兒,也不用非要一個時辰不可。要知道,斗符需要計時,可天篆社選材卻是時間不限的,而且咱們之前也沒有和道友說明。」
  
  現在的局面很有趣,賀三爺一力打壓,夏雙河則是力捧,看似作對,但是從另一角度看,二人又好像是在唱雙簧,你捧我逗,把一出「遇賢記」唱得抑揚頓挫,蕩氣迴腸。
  
  翟雀兒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俏臉上笑意不改,一挺腰肢,以充滿活力的姿態跳起身來,對余慈道:「不管怎麼樣,能夠成符就很厲害,讓我看看?」
  
  余慈道一聲慚愧,將玉符扔過去。翟雀兒出手接著,稍一過眼,五指用力,直接將玉符捏碎。靈光繚繞指間,隨後化為一道光束,照在空地上。這一刻,眾人看得清楚,光束中有一個小東西由靈光凝合成形,在地上一滾,現身出來,伴著一聲極細的聲響:
  
  「喵!」
  
  一行人都愣了下,看著光束中滾出一隻皮毛漆黑的小貓,站在那裡,尾巴緩緩擺動。接下來,它透著碧光的瞳孔往翟雀兒那邊一掃,奇妙的波動透過去,翟雀兒輕咦一聲,身形竟顯得模糊起來。
  
  這一下子,夏雙河就明白了:「原來捲軸依據的是九命幻靈符……這是符意化形!」
  
  他看著余慈,一時間竟是發起了呆。
  
  在符修群體中,九命幻靈符是一個非常新奇且有名的符籙,這是南方一位名氣極大的符法高手所創,符成後,可遮蔽身形氣息,又加持一種損傷經脈的奇毒,十分厲害。
  
  但這樣的符籙,名氣大、流傳廣的因由卻不是這兩項功能——那造符的高手是個女子,平生最喜靈貓一流,此符本是為了擬化此界一種「暗曜幻貓」而造出來的,精髓就在一個「化形」上,即可將一隻暗曜幻貓憑空塑形,存世一段時間,兼具觀賞和實用價值,以此風靡一時。
  
  既然是觀賞與實用並重,此符所幻化的靈貓可不只是可愛而已,而是確確實實注入了靈性,便如施符者的分身一般,這一點,絕大多數人根本做不到,他們能做的,就是放出一團充斥著隱身靈波和損脈奇毒的光霧,加持身上,以之護體或攻敵。兩樣做法,實是天差地別。
  
  夏雙河恰好兩種例子都見到過,那些只懂得放光弄霧的例子可以不論,僅見的一回成功例子,是一個還丹初階的修士,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得到了一枚存有完整九命幻靈符的玉符,危機時候放出來,便見得一隻烏黑靈貓,如飛魂幻影,忽現忽沒,聚散由心,非但恰到好處地為主人加持隱身靈波和損脈奇毒,甚至親身攻擊,使之戰力大增,硬生生將高他一個位階的強敵擊殺,那種奇妙的符法,給夏雙河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至今沒有褪色。
  
  而如今,他又看到了那隻憑空塑形的靈貓,而且是在一個剛剛接觸該符,甚至只見到此符分形結構的人手中出來——他該說什麼才好?
  
  「哈,真的成了!」
  
  翟雀兒笑著擊掌,嘬起弧線完美的淺紫唇瓣,發出「咪唔咪唔」的聲響,讓貓兒過來,此時的她,真的就像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女,只是很可惜,黑貓完全沒有反應。
  
  余慈看著那隻塑形成功的黑貓,撓了撓頭。常年為種子真符奮鬥,他在把握符意的方面已經有了一種近乎本能的靈性,把握到此符的真意所在並不困難,可是結構上的缺憾此時就表露無疑,便是掌握了真意,也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這貓兒站在那裡,除了擺動尾巴、為翟雀兒加持基本的兩樣功用之外,就沒有更生動的變化,雙眸也無神采,徒具其形——果然還是出了差錯啊。
  
  見到貓兒沒有反應,翟雀兒有點失望的樣子,但很快又展露笑顏,對余慈豎起了大拇指:「真了不起呢,我想我們可以談一場大生意了」
  
  她用少女的姿態提出「生意」兩個字,像是孩子的吹噓,但在場的沒有一個對此表示懷疑。這種情況下,雖說對自己的作品依然有許多地方不滿意,但余慈還是及時從「學究」的角色裡脫身出來,說道:
  
  「只要價錢合適,願意為雀兒小姐效勞。」
  
  他仍有保留,但這時候就是一直站在反面立場上的賀三爺,也沒有再質疑什麼,因為余慈用自己的符法造詣贏得了這樣說話的資格,北荒世界的現實之處,便體現于此。
  
  「那好,這就和我們走一趟豐都城吧……」翟雀兒一點兒都不擔心報酬的問題,她是有資格說這樣話的人。
  
  余慈卻沒有想到雙方竟是殊途同歸,都往豐都城去,但他還想著玄水曜岩礦脈之事,便想和翟雀兒商量一下。也在此時,腳下忽如波浪湧起,熟悉的地層震盪轟傳過來,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猛烈和清晰。
  
  緊接著,一聲慘叫透過地層,剛傳至此,便被更強烈的音波碾成粉碎。
leeson 發表於 2011-12-4 19:39
  追逐 第三十六章 穿梭
  





  聽聞慘叫聲瞬間,賀三爺與夏雙河都是面色劇變。
  
  有翟雀兒在此,原本的搜索工作其實已經進入了半停滯狀態,他們將分散在外的手下收回來,使其在周圍布控,隨時聽候召喚,剛剛的慘叫聲,正是來自於外圍的一個布控點,聲音之尖銳淒厲,就是相隔了數里路程兼厚厚的土石,也沒有完全遮掩住。
  
  隨之而來的,則是低沉如雷的轟鳴,在眾人腳下,似乎有洶湧的大江流過。
  
  溫度在升高!
  
  在諸多要素齊聚之時,莫說賀、夏二人,就是一直用笑臉示人的翟雀兒也蹙起眉頭。
  
  余慈傾聽,便發現腳下其實是無數聲爆鳴聲串在一起,幾無間隔,由此化為大江浪湧般的轟響。再仔細分辨,前後相推的震波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對地層造成極大的破壞,兩三息的功夫,余慈便覺得,腳下地面在發軟發酥,遠方的地底甬道塌方的更是所在多有。
  
  這回就是沒有影鬼的提醒,余慈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兩個長生真人再度出手,而且不再是前面不溫不火的試探,這回開始玩真的了。
  
  只是,怎麼離得這麼近?
  
  真人修士交戰形成的巨大的壓力,說是重逾萬鈞都有些保守,更何況裡面還有摻雜著他們繁密複雜的氣機跳變,驅動天地元氣,形成絞殺式的強烈扭曲,實在是無可抵禦,那個倒霉鬼只是碰到了外圍的圈子,便給扯得粉碎,
  
  局面一下子變得很糟糕,這種時候,翟雀兒說話變得言簡意賅:「後退,五里!」
  
  對此,余慈的理解是,女修是把握住了兩個長生真人交戰的波及範圍,要大家退出去。但這應該還不夠吧,交戰雙方一次位移就是數里距離,太過精確的計算,反而不如現在大步狂奔遠遁來得好些。
  
  但很快,余慈就明白,在對待真人大戰的經驗上,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是要脫身,也決不能沒有一點兒技巧。
  
  後退過程中,翟雀兒第一個收斂了全身的氣息,移動時就像一個幽魂,就是賀三爺那龐大的身軀,也完全封絕了聲息,迅猛奔跑時,悄然無聲,讓人懷疑腳下是不是長了肉墊。
  
  余慈照葫蘆畫瓢,出有入無飛斗符和息光遁法齊使出來,論收斂氣息的程度,絕不遜於翟雀兒,惹來她妙目投注。視線相對時,兩人都是一笑,天知道兩人在笑什麼。
  
  這時候,又出了第二條人命,此次沒有像上回那樣驚天動地,不過還丹修士臨死時劇烈的氣機動盪,就是在真人修士碰撞的震盪大潮中,也相當醒目。
  
  賀三爺眼角直抽抽,不管在哪兒,還丹修士都是比較寶貴的資源,此次在陰窟城,隨著賀五爺遭劫,已經死掉了十個,眼下又折了兩個,就算三家坊家大業大,也禁不起這種速度的損耗!
  
  翟雀兒對此也有表示,她立刻改變了移動的方向,運用遁術,穿石而過,後面三人立刻跟上。余慈發現,這是和死去的那人拉開了角度,再聯想前面那回,其實有些類似。細節原理方面他不是很清楚,但這兩次下來,余慈也就明白了翟雀兒的打算:
  
  她是以死去的手下為參照,判斷長生真人交戰的壓力方位。然後呢……
  
  翟雀兒忽地停下,余慈一算距離,不多不少,正是五里。再感應一番,便覺得周圍的溫度下降,大江流動的轟響也有所緩和,所處的環境比上次要強很多。回頭看翟雀兒,只見她淺紫唇瓣正微蘊著笑容,那既是習慣性的表情,也是自信、從容心態的直接體現。
  
  「左邊,七里。」
  
  一行人再次依言移動,幾次三番下來,中間又有三家坊一個手下死於非命,但等到人們停下的時候,外界的壓力總是又減弱一些,到後來,翟雀兒已經不再說話了,人們只要跟在她後面,躥高伏低,裂土穿石就好。
  
  慢慢的余慈也看出了門道:長生真人交鋒的震盪是在時刻變化的,但終究有波峰波谷,處於波峰時衝擊殺傷就強,反之則弱。翟雀兒一直在做的,就是迅速計算出震波的峰谷變化,再加上一點兒預判,躲過波峰,進入波谷,不斷外移,外界壓力自然會逐步降低。
  
  如此手段,不說別的,就一個敏銳感應,就讓余慈瞠乎其後,且與之相關的經驗、計算等等方面拼合起來的整體實力,更是由不得他不服氣,但同時也有些疑惑:
  
  這個雀兒小姐,究竟見過多少真人級數的對戰啊,這駕輕就熟的本事,是一回兩回就能學會的嗎?
  
  再喘了口氣,余慈等待翟雀兒下一個動作,但這時候,女修意外地沒有變化,沉默在蔓延,半晌,她忽然展顏笑道:「大敵當前,還拿分身出來照應,真的好麼?黑袍師兄!」
  
  此言一出,她身邊諸人都是大驚,也在此刻,昏暗的地層間隙中,有紅光耀目,周圍溫度登時急劇升高,熱浪撲面而來。余慈眯起眼睛,看到紅光中,有個扭曲的人影,直衝過來。
  
  賀三爺反應很快,低吼一聲,精純真煞擴散,直注入地層中,這片區域登時搖動,周圍的土石猛地突出,四面內合,將紅光人影隔絕在後。然而緊接著,一隻覆蓋著暗紅流質的手掌硬生生將土層擊穿,扭曲的指尖距離翟雀兒不過數尺,熱浪襲面。
  
  女修未移半分,只笑道:「是熔核傀儡。」
  
  這邊剛說完,土層之後便有聲音傳來:「原來是你!」
  
  聲音乾啞不似人聲,分辨起來都有些困難,不過翟雀兒也不以為異,讓一個用岩漿臨時拼接起來的傀儡說人話,確實比較困難,不過這樣,雙方就等於是打個照面了。
  
  「黑袍師哥,咱們也真是有緣,從北海到北荒,相隔億萬里,莫名地也能碰上……」
  
  「碰上?」
  
  那邊的聲音稍稍斷了片刻,方道:「碰上好啊,我定會好好招待!」
  
  說著,穿透土層的岩漿之手晃動兩下,似是想探知翟雀兒所在,對此,女修的回應是照著土層來了一腳,陰蝕之力霎時漫過,將之催化成飛灰一般,連帶著岩漿之手,也生生絞碎。
  
  土層崩碎,對面的熱浪再度撲來,卻在飛捲的土煙中猛地一窒,後面賀三爺一聲低吼,正面衝上,將那岩流人影一拳轟碎,灼熱的岩漿均被他的強勁拳力擠向後面,甩在四面土層上,哧哧作響。
  
  熔核傀儡雖是黑袍凝成,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傀儡而已,戰力不過還丹層次,便連余慈都可戰而勝之,賀三爺更不必提。
  
  見傀儡毀掉,翟雀兒依然沒有動作,她站在原地,片刻後方道:「如今沒那麼容易動彈了。我那師兄好生小氣,如今他不惜將優勢抹平,也要變化節奏,不讓我輕易判斷出壓力方位所在,大概是要把我們一口吞下吧。」
  
  晶亮的眸子在另三人臉上打了個轉,女修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師尊便說過,我那師兄什麼都好,只一個慾壑難填,能搶到手一百件東西,他絕不滿意九十九件,既然被盯上了,你們可要有準備啊!」
  
  賀三爺和夏雙河的臉色都不好看,遭到一位長生真人「掛念」的感覺,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舒坦,若是一個不好,什麼野心願景,都要成幻夢一場,他們怎能甘心?
  
  但這種時候,又是表忠心的時候,說不得二人都要向翟雀兒表示「捨去性命也要護得小姐周全」之類的言語,翟雀兒不置可否,卻問一直未開口的余慈:
  
  「追魂先生怎麼看?」
  
  余慈憑藉出色的符法造詣,從翟雀兒那邊贏了一個「先生」的稱呼,頗是不俗,但今天過不去的話,一切休提。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道:「面對長生真人,想來雀兒小姐也很難護得大夥兒周全,而且在一起目標極大,若黑袍真是個不依不饒的性子,怕是終難避免……」
  
  他說了這麼一串,其實真正的意思就是一條:大夥兒分頭逃命去吧!
  
  余慈這麼說,也是因為和翟雀兒等人在一起,一些特殊的手段都要遮掩,只覺得束手束腳,若是單人獨行,他自認為逃命的機會要增加三成以上。
  
  更現實的一點是:翟雀兒恐怕也是這麼想的!
  
  果然,女修輕輕點頭:「聚在一起,氣機標識確實醒目……」
  
  話說半截,她「呀」了一聲,卻是有一波絕大衝擊自遠方來,穿過重重土層,如巨浪般拍擊而至,衝擊尚遠,這裡的溫度已經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急劇攀升,由此而分外活躍的空氣中,則蘊積著一層爆炸性力量,就像是靠在火邊的火藥,隨時可能爆掉。
  
  為此,也許只需邁出一步,摩擦生成的熱量就可能將這種力量引爆,雖然未必會受傷,可這一下子氣機就要混雜進去,再難擺脫黑袍的追索。
  
  「走!」
  
  翟雀兒當機立斷,嬌軀一縮,便直入地下,其實三人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四人的動作幅度都不大,但合在一起,其震動卻已經達到了觸發的條件,轟地一聲,將這片區域內的空氣引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5 10:48
  追逐 第三十七章 火河
  





  在出有入無飛斗符的加持下,余慈在土層中便如游魚一般,飛速下潛,但過了數息時間,他忽然感覺有些古怪,回頭去看,卻沒有什麼發現,略皺眉頭,才將注意力投注到眼前,卻又猛地再度扭頭,這一回,在近乎全無光亮的環境下,他終于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身形,以更勝過他的流暢,從土層中穿出來。
  
  「翟雀兒!」
  
  不是要分開走嗎?余慈心頭一凜,賀三爺他不知道,已經被他神意星芒寄生的夏雙河則明顯走的是與他完全不同的方向,這種情況下,翟雀兒想幹什麼?
  
  正疑惑時,翟雀兒已經完成了一次小小的加速,直撞入他布下的真煞圈子裡來。世間遁術,出入五行,靠的就是這麼一個「圈子」與外界發生元氣交換,本是最嚴密不過,也不知女修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視若無物地直鑽進來,且沒有造成任氣機衝突。
  
  余慈本能想要拉開距離,卻見這位看上去精靈純美的女修正以手比唇,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她身子微蜷,整個人便似縮小了一圈兒,直貼到余慈懷裡去,更早一些,她身上青衣小帽皆脫體而下,莫名地竟有無形的力量撐著,化為一個人形,瞬間與二人拉開距離,速度驟增,朝遠處飛射。
  
  是分身投影一類的技巧。余慈很快做出判斷,不過這時讓他印象更深刻的,還是胸腹間女子特有的溫香,當然,翟雀兒不是莫名其妙就來投懷送抱的,她脫去借來的青衣小帽,內裡還穿著一身玄黑勁裝,可那感覺卻從馨香的氣息發端,從鼻端、肌體的感覺,直送入心竅。
  
  「咦,你的臉紅了耶!」
  
  余慈沒有立刻說話。他今天又是疊竅合形,又是飛遁脫離,真煞調動甚速,燃髓咒的影響自然遮掩不住,不過他才不信翟雀兒看不出那只是氣血的自然流動,說到底,還是在逗他,或者說,是讓他分心罷了——坦白說,確實有一些效果,但若翟雀兒認為這種手段就能讓他神魂顛倒,未免把他看低了:
  
  「我覺得把事情說清楚更好些。」
  
  余慈「懷抱」美人兒,依舊在土層中下潛,他把頭垂下來,嘴唇正好貼著翟雀兒的鬢角,似有若無的香氣便從髮際滲入鼻竅:「雀兒小姐,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是啊,形勢很緊張!」
  
  翟雀兒伸手環著他肩背,把嬌軀固定住,同時拿出理所當然的語氣:「只要被我那師哥發現了,我就死定了。你這人這麼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現在是借你的氣息掩飾吧!」
  
  「有意義嗎?」余慈不認為這種小伎倆可以瞞過一位長生真人,就算一時迷惑住,方圓數十里範圍內,目標總共就那麼幾個,一個個篩選又能有什麼難度?
  
  「幫幫忙啦,一小會兒就可以了。」翟雀兒話音愈來愈低,「師哥的對手不是個善碴,要是他分心太久,怕是要難看呢。」
  
  這理由不是太過硬,但美人兒在懷,除了暖玉溫香之外,余慈也沒有忘記,這一位其實還是個實力遠在他之上的強者,說是要幫忙,但那只是威脅的客氣說法吧。
  
  說話間,兩人又下潛了七八里的深度,在這裡,地層壓力已經很大了,多少影響到了余慈肢體活動,但相應的,來自于真人交戰的強壓,也被逐步增大的壓力和上方複雜的地層結構隔離大半。
  
  這一過程中,余慈身上至少閃過兩回灼熱的感應,頭一回無所謂,第二回那熱力在戾氣的催化下直透進來,差點兒把他五臟六腑都燒穿掉。這就是長生真人神意運化的水準,以黑袍在熔核焦獄功上的造詣,若是對上個通神修士,一個眼神大概就能把人燒成焦炭。
  
  余慈緩過一口氣,立刻就道:「他好像發現被耍了。」
  
  翟雀兒沒有立刻回應,余慈有些奇怪,正要低頭,胸口卻是一涼,當下倒抽口氣,卻是懷中美人兒將略顯涼意的纖手直伸入他衣襟中,貼著胸口皮膚輕輕摩挲。
  
  猛打一個寒顫,余慈怒道:「你做什麼!」
  
  「謝謝你嘍……我們豐都城再見了!」
  
  翟雀兒笑語聲中,往他懷裡塞了樣東西,隨後身軀脫離,依然是收斂氣息,便如一團沒有形質的幽魂,朝地層深處降下。
  
  莫名其妙!余慈完全被這個女人繞暈了,但這種時候,他也不敢耽擱,與翟雀兒所去的方向岔開角度,但也是朝著地層深處急降。
  
  影鬼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快看看那是什麼東西,莫要被她算計了。」
  
  余慈嘿了一聲,一邊急降,一邊伸手入懷,將那玩意兒取出來。其實只憑皮膚觸感,他已經猜到八成,拿出來只是最終確認一回。
  
  「捲軸?」那玩意兒入眼,影鬼就很奇怪。
  
  「是天篆社的捲軸吧,不知是甲類還是乙類的。」說著,余慈便看到了立軸上的刻印,「是甲類。」
  
  一個捲軸便能體現出翟雀兒的狡猾之處,說這是謝禮吧,恐怕最希望余慈做成題目的,就是翟雀兒自己;但反過來說,還有什麼比一個可供鑽研的符籙,更能夠打動符修心思的?況且這是天篆社內部才擁有的甲類捲軸,外面想找也找不到,就算余慈稱不上純粹的符修,也對捲軸中的內容生出好奇心。
  
  不管怎麼說,因為塞進來這麼一個東西,或許也有一些前面親呢姿態的緣故,余慈無法對她生出惡感。
  
  此刻危機雖不能說是迫在眉睫,可也隨時會有麻煩臨頭,余慈不再多想,收起捲軸,暫時把此事放下,繼續朝地底深處下潛。
  
  與之同時,余慈也對整體的局面有了些把握。除了親身經歷的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不久前植入夏雙河神魂深處的星芒,正源源不斷地傳回那邊的大量信息,給余慈參考:一輪潛伏奔走之後,兩邊的距離已經相隔五十里以上,夏雙河運氣不錯,迄今為止還活得好好的,似乎已經脫離了高危險區域,心神比較平穩的樣子。
  
  而翟雀兒離去的方向,似乎也沒有問題。
  
  計算一下三人的方位和角度,余慈似乎已經可以做出結論:黑袍的關注重心已經遠離了這片區域,兩個真人修士的對戰也遠在數十里外,危機真的已經過去了。
  
  只是如此輕易地避過去,難道那個倒霉蛋是賀三爺?
  
  余慈啞然失笑,稍微有那麼一點兒幸災樂禍的情緒。而下一刻,影鬼輕咦一聲,叫他注意。
  
  「哪邊?」
  
  「那個姓夏的……」影鬼分享著照神圖的便利,同時也起到一個哨探的作用,就現在來看,它很稱職,「那傢伙在搞什麼鬼?」
  
  余慈將注意力投注過去,順勢代入了夏雙河的視角,發現這一位的注意力也是高度集中,其目標卻是手中一個封了口的瓶子。余慈記得,這正是夏雙河從廢棄礦區的地心火眼周圍找到的張老靈巫的遺物,裡面封存的是一個螢光小蟲,叫「飛螢」的,似乎關係到夏雙河成就靈巫的關鍵物件。
  
  這種時候,拿出它來是什麼意思?
  
  余慈熟稔地切換夏雙河六識感應的信息,很快就發現,那個小瓶是在發顫,裡面的小小飛螢也不知哪來的力量,猛撞瓶壁內側,相當躁動的樣子。
  
  可惜沒法捕捉到夏雙河的心思,不過余慈猜測,這一位心中也應該是猶豫糾結吧,過了好一會兒,那位終于做出了決定,他深吸口氣,拔開瓶塞,飛熒立刻帶著一溜螢光,從裡面飛出來,一刻不停地鑽入到土層中去,速度還很快。
  
  這小東西原來也懂得遁術?
  
  靈巫之物,果然都是預測不到的古怪玩意兒。余慈嘀咕一聲,那邊夏雙河也動了,他追著飛熒急速遁行,看方向,倒是往余慈這個方向來。
  
  當然,夏雙河,或者說飛熒的的目標不是這裡,大概遁行了三五里路便停下來,然後,余慈通過夏雙河的視角,看到前面透出來的隱隱紅光,當然還有撲面而來的熱浪。
  
  夏雙河放慢了速度,口中頌念召喚飛熒的咒文,那小飛蟲在熱浪中轉了個圈兒,還是聽話地飛了回去,被夏雙河接入瓶中,又上了瓶塞。做完這一切,夏雙河才小心翼翼地向前去。
  
  這裡已經有了一道較為寬敞的岩隙,火熱的紅光就是從中透出來。夏雙河穿了過去,視野陡然開闊,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滾動的深紅液漿,巨大的火泡鼓起、炸開,火舌噴湧,足以吞噬不自量力過來的一切生靈。
  
  「這是岩漿……河?」
  
  余慈看到這濃稠的岩漿正慢慢流淌,從一道岩隙流入另一道岩隙,又注入到某個或許更寬廣的空間去,這就像是一道夾在險灘中的大河,「水流」或許沒那麼湍急,可暴躁的火力,又遠非前者可比。
  
  夏雙河猶豫了一下,又往前去。他似乎生出了感應,但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通過神意星芒轉化,就顯得模糊了些,余慈只能被動地觀察。
  
  但很快,他也有所發現:「那個河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飄?」
leeson 發表於 2011-12-6 09:37
  追逐 第三十八章 池魚
  





  余慈只能借助夏雙河的視角,觀察的方式和角度都不是太習慣,不過岩漿河上那東西也算是比較醒目,漆黑的顏色在深紅的岩漿中載浮載沉,偶爾還扭動一下,似乎是個活物。
  
  夏雙河又靠近了一些,幾乎就要走到岩漿河的邊上,那個漆黑的東西倒是非常敏感,身軀再一次扭動,張開了一直合起的眼睛。三個滾金溜火的瞳眸齊齊瞪視的感覺,那是相當有震撼力的,夏雙河明顯窒了一下,驚訝中低呼道:
  
  「火岩蜥?」
  
  這個能夠生活在岩漿河中的生靈,脾氣看起來相當暴躁,它身軀猛地一漲,余慈這才發現,原來這傢伙之前一直是趴伏著的,此時撐起身軀,約有五尺高下,全身布薄鐵片一樣的鱗甲,暗紅的岩漿從甲片的縫隙中流出來,還燃著火,這傢伙卻是全不在意。
  
  夏雙河頗為謹慎,他馬上擺出了防禦的架勢,這本來很正常,可岩漿河畢竟是在流動的,他這邊一停下,和那個怪物的距離就一迅速拉大。夏雙河只一遲疑,就立刻發力追擊。岩漿河上,火岩蜥被他不友善的動作激怒了,口中嘶嘶發嘯,三個巨瞳再張,紅光耀眼的岩層中,忽地就摻入了刺眼的金光。
  
  余慈聽到夏雙河低咒一聲,身形驟然位移,稍遲一線,凌厲的金光射線便將他原來的位置穿透了三個小孔,邊沿儘是火炙的焦痕。
  
  金光是從火岩蜥瞳孔中射出來的,從光色來看,倒比它腳下岩漿的溫度還要來得厲害,被這玩意擊中,還丹級別的護體真煞絕對沒有半點兒用處。
  
  夏雙河倒還保持著冷靜,他能一口叫破這怪物的底細,對其情況也就有一定的瞭解。他仍然跟上去,口中也開始念頌咒音,這應該是某種刺激情緒的法門,因為隨著音波集束透出,火岩蜥明顯有些焦躁,它在岩漿河上原地轉圈兒,想撲過去,卻又忌憚著什麼,最後只能再度放出瞳眸金光,這回又打空了。
  
  「咦?」
  
  余慈原本好奇為什麼夏雙河會對火岩蜥不依不饒,但看到交戰雙方攻擊的方式,他心中就是一動。
  
  火岩蜥明顯不是個好脾氣,可在夏雙河的挑釁之下,始終縮在岩漿河上,寧可氣得原地轉圈兒,也不離開那片區域,而且仔細觀察它腳下,似乎還撐著什麼東西——余慈原以為這個怪物有在浮在岩漿上的能力,但現在看來,結論下得太早了。
  
  有了這個發現,余慈就注意到,夏雙河在和火岩蜥糾纏時,精力其實大半也放在怪物腳下。
  
  岩層間嘶嘶連響,除了火岩蜥口中的怪響之外,還有夏雙河接連甩出的三個玩偶似的古怪東西。這玩意兒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圓滾滾的憨態可掬,卻能在岩漿河上如履平地,分成三個方向,一搖一擺地往火岩蜥那邊去。速度不算快,可是它們三個身上放出的氣機,卻早早地縱橫成網,將火岩蜥裹在其中。嘶嘶的聲響中,有一大半都是它們活潑的氣機所帶動的元氣流動之音。
  
  出于生物的本能,火岩蜥非常討厭這三個小東西,它之前瞳眸金光放得多了,要省著點兒用,便等那三個玩偶靠近的時候,大嘴一張,彤紅的火流噴射,將它面前的那個玩偶吞沒。
  
  火流出口,周圍氣機驟然一變,遭到火流噴射的玩偶在瞬間化成了飛灰,然而三個玩偶之間,早用氣機聯成了一個彼此影響的整體,這邊折損一個,另兩個突然加速,飛撞上去。那種突然性,使得火岩蜥反應不及,粗大的尾巴甩擊也打了個空,被兩個玩偶撞……不,粘在了身上!
  
  一層灰濛蒙的光陡地在火岩蜥身上蔓延,這個體積巨大的怪物似乎非常痛苦,它猛地張大嘴,想要嘶叫,但就這麼一下,它全身似乎都麻痺掉了,就保持著仰頭張嘴的姿勢,無法在岩漿河上保持平衡,轟然側翻,摔入了岩漿之中。
  
  「是巫毒魂偶……」影鬼竟有些感慨的樣子,「當年論劍軒連發七道斬雷辟劫令,搜遍天下,盡誅巫門,沒想到還有留存?」
  
  這個……對影鬼的感嘆,余慈無言以對,早就知道五劫之前,是一個劍修縱橫天下的時代,卻沒想到是這麼個「縱橫」法。
  
  似乎這夏雙河是千山教的叛徒一流,而千山教又有上古巫門傳承,他懂得什麼巫毒魂偶也不足為奇。
  
  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火岩蜥被巫毒魂偶麻痺之後生死不知,它原來所在的位置就空了出來,余慈和夏雙河一起投注視線,卻沒有從中發現任何東西,不免都覺得奇怪。
  
  夏雙河稍做沉吟,又暗頌咒文,岩漿河中央忽地生成一個小小的漩渦,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裡面攪動,末了突地向上提,深紅的岩漿便帶起一股,隨即擬化形體,依稀是個巨漢的模樣,半身都在岩漿下,沒有成形,但只上半身,便高有八尺上下。
  
  又是傀儡之術,這一手看上去和黑袍的熔核傀儡有點兒相似,層次上卻相差太遠,還好幹點兒髒活累活是沒問題的。
  
  數十里外,余慈持續關注。從夏雙河的心理狀況來看,他應該也只是報有一定的好奇心,對岩漿河中的東西有些猜測,但並沒有什麼概念,他驅使著傀儡,很快摸到了目標,發力上提,當下岩漿河發出一聲轟響,灼熱的岩漿橫流,火焰一層層地向外飛濺,相隔數十里路,夏雙河和余慈一起睜大眼睛,要看清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物件上浮,顏色也是通紅,還燃著火,一時半會兒看不清楚,但能夠在灼熱的岩漿中保持形體不失,本身也不應該是凡物。
  
  夏雙河又往前靠了靠,看著那物件完全離開岩漿河,但這時候,他還是沒看清那玩意的模樣,只因其塊頭雖大,但大致呈橢圓形,少有棱角,沒有一個可供辨識的標誌,只感覺材質略有些透明……
  
  卡索!
  
  突兀的聲音在夏雙河耳畔響起,他愣了愣,沒弄清楚聲音傳播的軌跡。但也在此刻,抱著那物件地岩漿傀儡忽地僵住,無論怎麼驅使,都再無反應。夏雙河也是個警醒的人,試了兩回便知不好,也不管原因何在,飛身便退。
  
  便是這瞬間,岩漿河上,呼聲冒出一層紅光,轉眼把岩漿傀儡和它臂膀中的橢圓形物件一發地包裹進去,後者也就罷了,那岩漿傀儡當即消融,再不成形,至此外漲的勢頭依然不減,轉眼充滿了這片地層空間每個角落。
  
  夏雙河比較幸運地早退一步,在紅光充斥整個空間前,先一步撞入身後的岩層,形影俱消。遠方的余慈既驚訝又疑惑,正想進一步觀察,極不舒服的感覺忽然襲來,他悶哼一聲,立刻切斷了與遠方神意星芒的感應,僥是如此,遠方的信息反饋到腦宮時,他的身體也做出了反應,前半邊身子都像是被油澆了一遍,感覺糟糕透了。
  
  他倒抽一口涼氣,將真煞過遍全身,才覺得好些。那紅光好生厲害,隔了一厚厚的岩壁,又是從夏雙河那邊轉接過來,還是如此痛苦,那夏雙河豈不是要去了半條命?
  
  此時影鬼也是奇道:「竟把人給看輕了,這是熔核大滅絕磁光!」
  
  「哪個?」
  
  影鬼又重複一遍:「熔核大滅絕磁光,是熔核焦獄功修煉到大圓滿時,煉就的魔門神通,到極處時,磁光照下,千里方圓立成焦獄,生靈滅絕……」
  
  「不是,我是說,這是誰使出來的?」
  
  「自然是那黑袍……」
  
  影鬼話音倏絕,更早一步,余慈已是二話不說,扭身便走,而在遙遠的上方地層,絕大強壓便如天墜隕石,轟然而落。
  
  「往下,往下,往下!」
  
  影鬼尖銳的呼叫算是一種激勵吧,余慈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骨骼盡都沸騰,由此鼓蕩起全身各處一切的力量,剖分土層,朝深處急降。他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但剛剛沉降兩里,一波無與倫比的衝擊,以遠方岩漿河為中心,急劇擴散,傳播之快,已遠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娘的池魚之殃……」
  
  這個念頭剛唸過去,衝擊波貫穿土石,將原有的結構盡數粉碎。余慈低吼一聲,七星劍出,漲開一圈綿密無瑕的劍氣圈,擋在身外。
leeson 發表於 2011-12-6 09:40
  追逐 第三十九章 錘煉
  





  余慈耳畔響起絲絲的劍嘯之音,周圍土壤盡都排開,形成一個徑約十尺,幾無瑕疵的球狀空間,正是離塵宗劍道秘術「無瑕劍圈」,堪稱是余慈現階段運使最嫻熟的守禦之術。
  
  下一刻,衝擊襲來。
  
  劍氣與衝擊波乍一碰撞,余慈身形腦宮都是劇震,偏又半分動彈不得,已被強壓硬鎖在原地,衝擊一次擺盪,他就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頂上喉頭,而外界壓力強絕,這口血竟是嗆不出,又倒灌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余慈眼前金星亂冒,還好無瑕劍圈張開時,周身元氣自動調節,做出了緩衝,心內虛空中,天龍真形之氣也自發護持,穩住心神,使得元氣流轉不亂,否則這一下就要重傷,然後就要和前面那幾個倒霉蛋一樣,給碾成碴子。
  
  不得不說,這禍端來得太沒道理。
  
  余慈在旁觀的時候,很注意與夏雙河的安全距離,始終都保持在五十里以上,這是影鬼所說的真人修士的平均感應範圍,經過前段時間的實地經歷,感覺還是可靠的,萬一真有問題,他也能及時反應。
  
  可他絕沒有想到,突變來得是如此暴力!
  
  兩個真人修士,僅用了二十息左右的時間,便從近百里外的遠方折返,挾著絕大的衝勢,在岩漿河上空激烈碰撞!就算是長生真人,想要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回衝百里,也是一個正常情況下絕無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想而知,必定是用了什麼強力秘法,所引動的力量更是遠超出想像,對撞迸發的衝擊理所當然是「獵場」爭奪戰以來的最強!
  
  如果這一擊在陰窟城正中,滿城沒有幾個人能活下來,五十里的距離又算得了什麼?
  
  心中閃過幾個守禦或脫身的法子,最好的一種是叫出鐵闌,有這位步虛級數的鬼修助陣,壓力必然會緩解很多。可是影鬼卻是緊急叫停,步虛和還丹在氣息上的表現是完全不一樣的,對兩個長生真人來說,還丹修士完全無需在意,但若是突然跳出來一個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步虛高手,引來他們關注,情況恐怕要比現在更糟。
  
  此法不通,其他的主意比之還有不如,一閃念的功夫,余慈就發現,他除了用無瑕劍圈硬抗,竟是再沒了其他的辦法!
  
  衝擊波又一次震盪。其實兩個真人修士現階段的對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造出比最開始那一波更強的衝擊,可是前浪未絕,後浪又至,前後推擠之下造成的往復震盪,才是余慈現階段面臨的最大壓力。
  
  如果只是一波衝擊,余慈有的是卸力緩衝的辦法,可現在是持續不斷的高壓震盪,他完全沒有緩衝的時間,只能運劍死抗,不一會,就面如賁血,鮮紅欲滴。
  
  「量入為出!」影鬼高聲警告,「千萬別激發先天元氣……」
  
  要知人身總有自我保護機制,對常人來說,動用先天元氣,短時間激發生命潛力總要在「不可能」的環境中呈現;對一般修士而言,要做到這點,也必須有相應的法門習練,如大名鼎鼎的天魔解體大法,便是一例。
  
  但對余慈而言,因為中了燃髓咒,血髓元氣本就比一般人來得活躍,更容易實現對身體的刺激。好處是總能爆發出超出極限的力量;但糟糕的地方是,一個弄不好,先天元氣損耗過度,壽元折損,在沒有達到步虛境界之前,是很難彌補的。
  
  所以影鬼才要他謹慎再謹慎,畢竟這種持續高壓和超強衝擊交替發生的態勢,最容易榨乾現有力量,直接刺激人體潛力,造成危機。可是說起來容易,真的面對已經踰越極限的力量,想要控制又哪有那麼簡單?更何況,小命都沒了,要壽元又有何用?
  
  余慈沒有刻意去控制,也沒法去控制,徑達十尺的無瑕劍圈不過一息時間,便硬給壓縮到身外尺餘,七星劍根本就施展不開,無奈下余慈只有持劍當胸,純以劍氣迫發,消耗更大。
  
  他視線與劍脊中段平齊,黑暗中劍光微微,映出他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汗如雨下,余慈也在看七星劍本身,由于真煞全力貫注,激發了結構上的七顆辰光石,劍上七星一顆接一顆地熄滅。
  
  按照鍛造此劍的魯難說法,每一個星芒熄滅,劍上威力就大過一倍,所要消耗的力量也要多過一層,以余慈如今的修為,三顆星滅去就是一個極點,如果星光再滅,毫無疑問,他就逾限了!
  
  「笨蛋,手六脈的真煞在這兒要回流!衝脈要用陽氣溫養……震盪時你丹田要這麼用力啊……」
  
  關鍵時候,影鬼也顧不得其他,心念不停,隨時提點余慈劍氣運轉的技巧,要他以最小的力氣,贏得最大的效果。真論根腳,影鬼的劍道造詣不能說是「天下無雙」,也能稱得上是「難有抗手」,它一開口,便是字字珠璣,直指劍道訣要。
  
  換了平日,有這種機會,余慈勢必洗耳恭聽,然而如今這種情況,他也就是初借一把力,做一些微調,到得後來,一切語句便如流水穿過去,他聽沒聽到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也只有劍上不斷黯淡,卻始終沒有熄滅的氣芒可以解答。
  
  時間在他昏沉、或者可形容為專注的狀態中慢慢流過。
  
  不知什麼時候,無瑕劍圈已經被徹底壓垮,肌骨皮肉都有損傷,尤其是表皮,在高壓下滾燙血紅,不知有多少纖細血管迸裂,更有的地方支撐不住,硬生生撕開了口子。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余慈的身形反而開始動彈。
  
  壓力沒有任何消減,相反,隨著兩個長生真人交戰時,不斷累積的衝擊四面迸發,余慈這個邊角區域,也難以倖免,壓力平添兩成,就是和最初的爆髮式衝擊相比,相去也不遠了。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余慈手持七星劍,便如一條魚……或者說,就是一隻在泥灘裡扭動的泥鰍,看似笨拙,實則滑不溜手,在結構破損的土層中,移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靈活。
  
  一切高壓,在他這邊或壓而不實、或引東打西、或就地消融,其間總有絲縷劍氣明暗作用,運化之妙,存乎一心。雖然劍圈已毀,劍意卻是愈發圓通無瑕。
  
  終于,余慈渾身一輕,從真人修士交戰圈中脫離。
  
  內外壓差的急劇變化,讓他五臟險些齊齊爆裂,積蓄多時的鮮血終于噴了出來,除了口鼻間,還有身上各處,使他霎那間就變成了一個血人。
  
  外形慘不忍睹,但他的精神出奇的健旺,雙眸精光閃閃。劇變之下,他終究還是沒能制止血髓滾沸的結果,一絲絲的先天元氣被抽取出來,轉化為至精至純的真煞,一滴滴注入;又如雲蒸霞蔚,滲入肌骨皮肉之中,轉眼間身體已是大好了,代價則是消耗了起碼三五年壽元。
  
  余慈捏緊拳頭,感受著體內蓬勃的力量。如今修為再增一成,他日結成還丹,同階優勢應該愈發明顯,但那也要結得成才行!
  
  此時影鬼的心念傳入:「喂,有沒有興趣轉成劍修啊。」
  
  「嗯?」余慈很意外,「你什麼意思?」
  
  「很難得呀,剛剛高壓之下,你那駁雜的劍意又有純化,雖然永難達到至高水準,但一般的情況已經能夠應付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三日之內,保你劍胎初成,至于後面的修行……」
  
  余慈一激:「飛仙劍經?」
  
  「你做夢吧!」影鬼冷笑:「想修煉飛仙劍經,你今生無望!不過從中延伸出來的一些上乘法門倒是沒有問題。劍修精進最速,你基礎又好,只要法門得力,三十年內搶上步虛也不是不可能,那時候,大有彌補壽元的機會。」
  
  「算了。」
  
  余慈很乾脆地搖頭,不可否認他很心動,但修行路上瞻前顧後、心志不專乃是大忌,若是能修煉飛仙劍經這種劍道經典,他還能搏一搏,換了別的,投入產出就不成比例了。
  
  畢竟,距離天垣本命金符初成,也只差一步不是?
  
  影鬼嘿了一聲,不再多言,其實他剛剛心中也有盤算,若是余慈走劍修這條路,一生成就高下不說,很大程度上則要依靠它來指引,如此翻身的機會就要大大增加了。但余慈不上道兒,它也不能多嘴,徒惹嫌疑,反正日後還有的是機會。
  
  余慈已有定論,心神便見緩和,念頭自然發散,忽地想到情況危急時,影鬼急灌進去的那些劍道妙訣,乍一回想,竟是歷歷在目,從中見思,許多劍上疑難,甚至是原本不知是疑難的忽略之處,都清晰起來。由此引發氣機盤轉變化,從內到外,倒如清水洗過一遍似的,益處極大。
  
  劍道修行,果然比符法來得直接,可惜……
  
  念頭至此,上方地層突地靜寂下去,堆疊的高壓也慢慢恢復,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新的衝擊加進來。
  
  戰鬥結束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7 09:41
  追逐 第四十章 危局
  





  結束了好啊!這邊余慈緩過一口氣,頭一個念頭就是遠遁,然而某個疑惑卻在心頭繚繞不散:那兩位的反應是不是過激了?
  
  當然,這是謹慎的說法,其實余慈就想知道,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引動了兩個長生真人前所未有的大衝撞?
  
  藏東西的人很明顯,肯定是黑袍,也只有黑袍才會把東西藏到岩漿河中,而且那傢伙還別出心裁,沒有藏在某個固定的地方,而是放入岩漿之中,順河漂流。
  
  對別人來說,這是個純粹胡鬧的辦法,可是對修煉熔核焦獄功的黑袍而言,只要是有岩漿的地方,與在他手邊也沒什麼差別。更何況他還在周邊設下了熔核大滅絕磁光的禁制,其觸發條件應該就是將那件東西完全抬出岩漿河面——夏雙河操控的傀儡就是這麼辦的。
  
  倒是那個火岩蜥看起來倒像是個意外,大概是找到了棲身的地方,反而將岩漿下的物件位置暴露。
  
  不過,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余慈稍稍猶豫,還是定下心神,遙感神意星芒,其實他已經不抱希望了,以夏雙河的修為,中了熔核大滅絕磁光後,又身處兩個長生真人戰場的核心地帶,能保留些殘渣都應該慶幸的。
  
  然而出乎意料,那邊還有反應。只是那反應與之前感覺大異,五感六識感應都有些模糊,這個……不是夏雙河!
  
  余慈在夏雙河身上的神意星芒已經成功寄生到神魂深處,而這個明顯只能貼在外圍,是一個臨時性的依存關係。最重要的一點是,從常理推斷,夏雙河便是活著,也應是重傷垂死之身,尤其是熔核大滅絕磁光的殺傷,絕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消除。可餘慈感應到的目標,明顯的身上並無傷損,相反,余慈還能感覺對方重重的心跳聲,以及由此所展現的強悍的生命力。
  
  至于為什麼會突然換了目標,余慈猜測,可能是夏雙河真的已經死掉,而寄生在他神魂中的神意星芒則脫離出來,自發寄生在附近另一個生靈身上。
  
  只是,真人戰場附近,普通生靈早該死絕了,便是沒有這場殺傷,深近百里的地層下,哪兒來的生靈?
  
  那個火岩蜥?不對!
  
  「要去看看嗎?」這是影鬼的表示。
  
  「別開玩笑!」余慈忙給拒絕,但一轉念就知道影鬼這是提醒加諷刺,這種局面下,以他如今的修為,就該是有多遠躲多遠,亂摻合進去,前面那場無妄之災就是最好的警示。
  
  再不用多說,余慈切斷與神意星芒的聯繫,轉身就走。其實,能讓兩位真人修士如此表現的東西,便是難以猜出實物,大致的方向總還是能猜到的。越是如此,他越要遠離。他可沒忘記,那個不知真假的玄靈引,可還在雲樓樹開闢的虛空記憶體放呢——黃泉秘府,當真是害人不淺!
  
  **********
  
  余慈一口氣奔出數百里路,有影鬼隨時提醒,選取就是最快速遠離危險區域的方向,等到停下來的時候,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他也不管,找了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稍加佈置之後,倒頭便睡。
  
  由于先天元氣的抽取,他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八九成,但觸及生機本源的損傷,終究是有些妨礙,對此,在缺乏補全壽元的手段時,沒有比自然睡眠更好的恢複方法了。
  
  不過,余慈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因為他一直在做夢。
  
  他似乎停留在一處廣袤的空間中,上下四方均是虛無,但莫名地有些圖像閃滅,其流動太過迅速,余慈又在半睡半醒之間,記憶不得,到得後來,這些圖像滿佈虛空,忽地一發地湮滅,化為萬千流光,不往別處去,卻往余慈所在的虛空中心處來。
  
  余慈給唬了一跳,也在這時,他驀地發現,此時他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形體,懸浮在虛空中的「自己」,其實是一顆黃中泛紅的蓮子,受那些流光注入,慢慢地竟放出淡金色的光,十分神奇。
  
  是夢嗎?
  
  稀里糊塗的時候,他又感覺到有一個聲音,在耳畔迴蕩,仔細去聽,有一段經文似的句子入耳:
  
  「他年劫來時,五陰煩惱,三毒熾盛,輪轉生死,無有竟已;他年劫去後,三界天通,不設障鎖,六道渾一,難分貴賤,混染泥中,掙扎無從。惟諸佛子、諸善信、善佈施者,必得涅槃永離三涂生死之患……」
  
  正聽得入神,一聲叱喝炸響:「什麼邪魔歪道!
  
  這是影鬼的心念攻入,余慈猛然警醒,一下子從夢境中彈出來,翻身坐起,一切異相均是消散,然而袖中感覺有異,翻開時便見青光瀰漫,卻是照神銅鑑生出感應。
  
  「怎麼回事?」影鬼剛剛見余慈心神有些不對勁兒,就以心念刺了一記,但具體的事情它也不清楚。
  
  余慈沒有說話,又閉上眼睛,細細感應,好半晌才籲出口氣:「植進去了。」
  
  「什麼意思?」
  
  「神意星芒,剛剛植入到一個傢伙的神魂深層……那傢伙也在昏睡,六識閉塞,暫時還不知身份。」
  
  「等等,先等等,你說的我怎麼聽不明白?」
  
  影鬼是真的困惑,可是余慈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只能一邊回憶,一邊分析:「夏雙河必是死了,那顆寄生在他神魂中的星芒,自發轉移到眼下這個目標身上。但這個目標現在是自閉六識,全無知覺,星芒植入再深,也無法獲得信息,倒是從他隱識層面得來一些零散的回憶,此時都記不得了,再就是那篇經文……」
  
  「經文?」這個影鬼倒是知道的,剛才就是這篇經文反饋到余慈神魂中,自發頌響,十分妖異,影鬼見不是路數,忙將余慈驚醒。此時再回憶,印象依然深刻,「似是佛經,但裡面摻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是什麼好來路。」
  
  余慈嗯了一聲,眉間卻又微皺:「開始動了,速度很快!」
  
  影鬼與他共享對神意星芒的感應,隨即便道:「是長生真人的速度,應該是被帶走了。不是黑袍,還是……」
  
  這一刻,雙方都想起那個只是驚鴻一瞥的橢圓物件,除了那東西,別的可能性都不大,這樣的話,那東西內層,是個生靈?想想那些模糊的記憶片斷,再去想飛熒之前的興奮反應,還有它本來的任務,余慈抿起唇線,一個人名堵在他喉嚨裡,終究沒有吐出。
  
  但他不說,難道影鬼還猜不出來嗎?這傢伙便陰惻惻地在旁說了一句:「看起來不妙啊,要是你當日手尾沒做乾淨,等那傢伙……叫什麼來著,對了,靈犀散人醒過來,把事情向黑袍或是另一人講起,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靈犀散人!
  
  想著這個理應抹消的名號,余慈久久不語。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但從理性角度來說,當眾多線索都指向同一個目標的時候,就算再怎麼荒謬,那也就是答案無疑。
  
  影鬼刺他這一句,其實心中的擔憂一點兒不比他少,心念轉了好幾圈,方道:「要不,來個改頭換面?你這個『追魂』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余慈』的本尊也沒什麼了不起,天底下易骨換形的手段多了去了,趁還沒有人鎖定你的時候,先下手為強……」
  
  余慈緩緩點頭:「不錯,先下手為強!」
  
  「嗯……嗯?」影鬼突然發現不對,「你想幹什麼?」
  
  余慈露齒一笑,站起身來:「既然他現在沒醒過來,以後也就不用再醒過來了!」
  
  現在,他已經不用考慮,為什麼靈犀散人未死,還封在那樣一個古怪東西里面之類的事情了,他要做的,就是最單純也最困難的那一件事。
  
  「喂,你傻了?」影鬼大駭,它覺得余慈的腦子突然就混到了三歲孩兒那個層面,「不管是誰看著,你都絕對沒有機會再殺人滅口的!以你的層次,什麼偷襲、暗算,對他們都沒有半點兒用處!」
  
  「有靈犀散人的話,什麼改頭換面,也沒有半點兒用處。」
  
  余慈比影鬼想得更深入:「那傢伙在迷香上的造詣你也都看到了,毫無疑問,此人在修行上專注的就是相關層面,我敢和你打賭,不管怎麼改頭換面,只要氣息變不掉,都逃不過那人的追索。」
  
  此話並非無地放矢,從那部記錄天下香料及應用法門的典籍上,余慈便看到了五花八門的追蹤之法,其精妙入微之處,當時看來拍案叫絕,如今再想,卻讓他心如懸絲,坐立不安。
  
  有那樣一個對手,實在是人生之大不幸。所以,要在那傢伙「醒來」之前,徹底將其抹掉……最起碼,要在那傢伙找到他之前,做到這一點。
  
  天幸,還有一顆神意星芒。
leeson 發表於 2011-12-7 09:44
  追逐 第四十一章 難度
  





  余慈放開感應,遠方的信息非常單調,但仍源源不斷地傳回來。
  
  無意間種下那顆神意星芒,大概是他這段時間碰到的最幸運的事,寄生在目標神魂深處的星芒,存在時間極大延長,一年半載完全不是問題,比之照神圖五十里的限度,對其感應範圍更是遠遠超出,目前余慈測試的最高記錄,高達一千五百里,是照神圖感應範圍的三十倍,這就給了余慈充分反應的時間和空間。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這種極被動的局面下,余慈正是憑藉神意星芒扳回了一城,使得兩邊的天平不至于傾斜得那麼厲害
  
  但同時,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非常多!他要真正確認目標的身份,收集最詳細的信息,畢竟現在只是猜測和推斷,一個不好,判斷失誤,他絕沒有再來第二回的機會。
  
  當然,還有具體的手段……
  
  余慈沉默下去,在這地下深層的空隙中,仔細思考。他之前豪言要在靈犀散人醒來之前,將其抹殺掉,但說實在的,該怎麼做,他心中僅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他不知道靈光一閃時出現的答案,究竟有幾分可行性,所以他還要仔細研判。
  
  影鬼初時還不知道余慈在想什麼,但緊接著就看到他取出一束絲帛書卷,慢慢打開——那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
  
  同樣是來自上清宗的符籙典籍,這部符經比朱老先生親授的「諸天飛星」之術要駁雜許多,收錄的符籙數以千計,有最基礎的清心咒、五雷符,也有那些動轍成百上千竅眼,繁複無比的所謂上乘仙符,「諸天飛星」體系中,便有一個「玄藏飛星大煉度術」,也收錄于其中,兩相參照,相當有趣。且還涉及到一些符法修行及符器製作之法,余慈所要煉製的步罡七星壇,便來自于此。
  
  入手十多年,余慈早將此部符經記得七七八八,留它在手中,一是裡面那些特別符雜的符籙,不可能完全記憶無誤,要隨時參照,二是這部符經龐大的信息量,也是諸多靈感發端之處。
  
  此時,余慈將絲帛書卷展至後半段,盯著上面一個符咒發愣。影鬼借他眼睛觀看,一見就是大悟:「你想用這招?」
  
  馬上他又道:「這釘頭七箭書,乃是玄門變易上古巫術而來,名頭很響,難度更高,你想用出來,可沒那麼容易。」
  
  余慈嗯了一聲,又道:「釘頭七箭書是一個,或者是用『北斗劾魂注死術』……你覺得如何?」
  
  北斗劾魂注死術卻是「諸天飛星」系統中的一個符籙,而且是周天星數的符籙之一,與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符乃是同一個級別,和大名鼎鼎的釘頭七箭書一樣,都是殺敵于千里之外的符咒法門!
  
  影鬼大概明白余慈的思路了,還別說,這確實是個可行之策。
  
  若是一般情況下,不管是釘頭七箭書還是北斗劾魂注死術,在天差地別的境界差距中,都沒有實際意義。以長生真人的感應靈敏度,小小的還丹修士想打他們的主意,動念就要給反制回去,保證施術者死得慘不堪言。
  
  不過眼下又有不同,一方面,余慈並非是針對長生真人本身,而僅僅是其身邊的目標;另一方面,那顆成功植入的神意星芒,可說是最好的介質,如果運用得當的話,千里之外的符法咒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進去,一擊致命!
  
  就是不成功,相隔千里,充分準備的情況下,黑袍修為再高深,還能衝過來咬人不成?
  
  問題是,余慈有施展這種高深符籙咒法的能耐嗎?
  
  「現在還不能。」
  
  余慈的腦子非常清楚,不說那個號稱是「巫門玄宗咒殺第一」的釘頭七箭書,便是已經略有小成的「北斗劾魂注死術」,真要發揮其千里咒殺的神通,以他如今的條件,也是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釘頭七箭書只要捨得下本錢,分段施法行咒畫符,有二十一日的、有四十九日的、有六十四日的,甚至是八十一日、百零八日都可以,逐日累積,期間小心翼翼,不使洩露,總有能積蓄成功之時,但那靈犀散人給不給我這個時間,還要另說;至于北斗劾魂注死術,遙擊千里之時,需呼應天星,考召鬼神,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不過倒也不是沒辦法將就。現在最直接的問題是,要施展這兩種符法咒術,都還缺了一樣東西。」
  
  「哪個?」
  
  「當然是法壇。」
  
  余慈合上絲製書卷:「事情繞回來了!除非我能將步罡七星壇製成,借法壇之力,梳理運轉天地元氣,否則兩樣符咒一個也弄不成,可如今法壇還沒影子,你說我該幹什麼?」
  
  稍頓,他搖了搖頭,咧嘴笑道:「其實最有效的手段,還是精進修為。若我天垣本命金符結成,這樁事起碼省去三成力氣,把握則要多上兩分……」
  
  笑容很快消去,在影鬼面前,他不用也不必故作姿態,心腑間熱度便如油煎一般。時不我待,他要繼續在北荒安安穩穩地呆下去,一切的進度都要加速了!
  
  ***********
  
  天下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在你閒來無事的時候,時間就像凝固一樣,將無聊的時段無限拉長,而當你心中緊迫之時,時光長河偏偏就要加速流動,推得你定不下神,站不住腳。
  
  轉眼,距離那次驚心動魄的真人獵場爭奪戰已經是七八日過去,余慈仍滯留在北荒不見邊際的地層深處,為尋找玄水曜岩的礦脈,也為準備艱深的咒殺符法而努力著。
  
  其實當日沈婉拿來交易的玄水曜岩礦脈信息還是比較清楚的,可架不住余慈不熟悉本地環境,地層深處,照神圖也不好用,中間迷路了一回,耽擱了兩日時間。而且,余慈也懷疑,北荒來了黑袍這樣修煉「熔核焦獄功」的大能,其神通大半都在岩漿熱毒之上,前幾日剛來了一場大戰,期間真來個移山填海式的大神通,改變了岩漿分佈情況也猶未可知。
  
  那樣的話,要想找到依附于岩漿河、湖的玄水曜岩礦脈,就真的要全憑運氣了。
  
  余慈例行打開了照神圖,首先感應極遠處神意星芒的存在,依舊沒有反應,這便證明對方至少是在千五百里開外,暫時不用擔心。至于其他的信息,依舊匱乏。
  
  接下來余慈倒是發現了一處積聚岩漿的河池,規模不小,可惜並沒有玄水曜岩的影子,他乾脆就順著這處岩漿流淌積聚的痕跡溯源而去,看是否能另有發現。明知這種區域,除了少數如火岩蜥一類的凶獸之外,很少再有生靈光顧,余慈還是習慣性地開著照神圖,偶爾掃去一眼,看能否找到什麼線索。
  
  線索……唔?
  
  手中青光倏然亮起,低頭看時,光源來自于照神圖。這種光芒就是生靈的跡象,發端于邊緣地帶,讓死氣沉沉的半虛無圖景一下子生動起來。
  
  然後他聽到那邊有人笑:「小娘皮果然有點兒氣魄,可惜是鬧不清狀況。今兒俺們兄弟兩個,就把你好好炮製一番……」
  
  後面的污言穢語余慈不感興趣,他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方向,那裡正顯出一位熟人的身影。面對兩個彪形大漢的威嚇和羞辱,那位只是收攏五指,拳頭合握,一拳轟出。
  
  半裡方圓,拳壓所及,地層凝固如鋼,什麼污穢語句,都被強壓硬堵回去。
  
  如此拳勁,果然是出神入化。
  
  余慈佩服之餘,也在奇怪:「陸青?她不在陰窟城,到這處荒涼的地方來,是什麼意思?」
leeson 發表於 2011-12-8 11:33
  追逐 第四十二章 老古
  





  照神圖容納了三人進來,其各自的感應範圍拼接在一起,已經可以照耀周邊數里區域,余慈就看到,三人的位置是在一處天然熔窟之外,熔窟內應該有一個比較寬敞的空間,但不知為什麼三人都沒有進去。
  
  不過這不是重點,認出來陸青,再看她兩個對手,竟然也能認得。
  
  那不正是他離城前那一日,扔出一顆攝魂球,在紅牙坊裡造成騷亂的兩人嗎?雖然多穿了幾件衣服,但兩人都是體形獨特,尤其是那個九尺大漢,面目獰惡,額頭上那一圈變形的頭骨,讓人一見難忘。
  
  這兩人果然是睚眥必報的傢伙,聽他們言辭交鋒,似乎是陸青出城後行跡被他們追蹤到,今天剛剛把她堵住。
  
  只是,這二人修為雖都是不弱,甚至可以說是強勁,但與具備出神出化拳術的陸青相比,余慈仍不看好。這一點,在紅牙坊裡已經證明過了。
  
  唯一的變數就是二人有沒有特殊的合擊之術,嗯,等等,還有一點來著……
  
  余慈眯起眼睛,看著主動迎上陸青的那個傢伙。這人給他的印象,不比其同伴來得深刻,不過余慈還記得,這個叫「老古」的傢伙,當初被陸青打得胸骨粉碎塌陷,重傷而遁,這才十天左右的功夫,怎麼一點兒傷勢都看不到了?
  
  沒等余慈想明白,雙方已經交上了手。
  
  面對壓迫式的拳壓,老古相當有勇氣地直迎上去,但很快就是一聲怪叫:「又是這招!」
  
  陸青的拳鋒看似樸實,實則凌厲,一拳中變化較少,可不管什麼情況,都能保持對敵人的高壓態勢,余慈雖然沒有直接對上過,但旁觀兩回,頗有感觸。
  
  敢與陸青這樣一個還丹上階修士對撼,那老古的修為怎麼也不至于弱上太多,其氣機作用層次和範圍,也顯出這一點。可是真正交戰時,陸青總能在一拳之下,將其壓制,掌握絕對的主動權,如此手段,當真讓人佩服。
  
  當然那老古也不是個愣頭青,以前吃了大虧,再衝上來的時候,除了勇氣,也有對策。他怪叫一聲,音色極其尖亮,乍聽去竟像是嬰兒的嚎哭,便在這音波中,他身上一震,硬生生從陸青的拳意壓制中脫出來,一個閃身,在地層中穿出近百尺之遙,來了一個大挪移,然後就再沒有停下。
  
  余慈看得眉頭皺起,此人在土層中游動的速度,比在空氣中也遜色不到哪裡去,更借助土層岩石遮蔽,神出鬼沒,偶爾探出一爪,指尖嘶風,凌厲非常,絕對在水準之上,當初在紅牙坊中,大概是空間侷限的緣故,才被壓制得那麼慘。
  
  陸青倒也從容,她採取的是以逸待勞的戰術,站在原地,拳意如萬鈞巨石,蓄勢待發。相對來說,她的神意運轉非常活潑,便如一張不斷收張的網,扣不住便扣不住,一旦捕捉到目標,必然是雷霆萬鈞的一擊,立分生死。
  
  如此策略,對付老古的游鬥是很對症,但她眼下的情況並不算好。
  
  因為她必須要分心二用,說到底,真正影響戰局的還是那個一直沒有動彈的九尺大漢。此人氣機外放,凶悍凌厲,雖一直沒有插手,可造成的壓力,還要在老古之上,就是此人橫插在附近,使得陸青的神意運化受到干預,已經連續錯過了兩次發力的機會。
  
  看到這種情形,余慈心中微動:去幫幫忙好了。
  
  兩個對手都是還丹上階,論絕對實力,肯定在他之上,不過一時半會兒也能應付。
  
  重要的是,陸青總是一位熟人,且為他織出了太陰幡,質量極佳,便是正常的交易,也可以稱之為人情,碰到這種事情,既然是力所能及,幫一把也是好的,還可以再拉拉交情。再說,以兩個對手表露的性情,若是真的得手,陸青的結果怕是糟糕。
  
  既然念動,余慈就不再耽擱,發力往那邊急趕。五十里的距離其實不用花多長時間,與戰場越來越近,那邊的局面仍在僵持。余慈已經算好,待會兒要如何插入戰局,在不引來對方「重點照顧」的前提下,給陸青分擔壓力。只要給陸青機會,讓她迅速解決一個,就算功德圓滿。為防萬一,余慈還準備了幾個符籙。
  
  已經接近戰場周邊十里區域,再向裡走,對方肯定會生出感應,余慈換出體內濁氣,精神提振,便要跨步進去。
  
  偏在此地,照神圖上,局面又有變化。
  
  一息之前,陸青剛錯過了第三次機會,將發未發的拳力再次收斂。也就是她將拳術練到了隨心所欲,剛柔並濟的地步,否則收放之間,那萬鈞拳力已經先一步把她給壓死了!可就算是收放自如,她的精力也不可避免地有所分顧。
  
  老古兩人看上去是一人出手一人壓陣,但事實上卻是一明一暗,兩人角色時時互換,這都體現在氣機的強弱變化上,而非是一動一靜之類的表面文章。表裡不一的矛盾,更會造成種種錯覺,人力有時而窮,任陸青拳術再精,也不可以永遠維持全無破綻的局面,這一次,她拳力收放間,就有了瑕疵。
  
  拳意重心本來是應該擺在老古身上,但那九尺大漢則氣機驟然凜冽,竟是馬上要出手的架勢,引她注意,使得陸青拳意轉換稍稍一緩,老古立刻就抓著這機會,尖嘯聲中,從另一個角度撲出來,一種厲害手段便要發動
  
  九尺大漢「呵」地一聲,硬頂著陸青拳意,又重重踏前一步,限制陸青的變化。這顯然是一個計劃好的戰術,要的就是一擊而定!
  
  陸青終究沒來得及再次轉移重心,她甚至連身子都沒轉回去——她也不用轉!
  
  白練貫空,便從她外袍襟領內飛出,乍看是一條長長的白綾飄帶,轉眼卻化為一道虛無的霧氣,滲入土層,可在其飛貫之時,人們耳中分明聽到一聲利器的鳴吟。
  
  老古慘叫一聲,脖頸幾乎被切了半邊,鮮血泉湧,遁術中斷,整個身子嵌入地層間,難知死活。
  
  正發力向前的九尺大漢愣了。
  
  余慈就苦笑,沒想到陸青還藏著這麼一手。那飄帶似的法器,不想如此鋒利,能一擊貫穿還丹上階高手護體真煞,祭煉層數怕是不下九重天吧!
  
  也對,現在天底下哪還有不用法器的修士?尤其是陸青這樣的煉器高手,更不用說,有一兩樣保命的東西,最正常不過。
  
  余慈搖搖頭,止住步子。現在再過去,就是馬後砲,那還有什麼意思?
  
  念頭剛轉完,照神圖中,突又響起一串尖啼。
  
  不只是照神圖裡,就是現實層面,余慈也隱隱得聞,那聲音有如嬰兒尖泣嚎哭,極是詭異。
  
  余慈方一怔,那邊九尺大漢便厲喝一聲:「老古!」
  
  話音中分明有警告之意,然而嵌進入老古的那塊土層,依然響起那種嬰兒嚎哭似的怪響,這時候甚至還抑揚頓挫,若有節拍。九尺大漢獰惡的臉孔陰沉下去,額頭上則微微發赤,襯得那一圈變異的骨頭更顯醜陋。
  
  怪音很快告一段落,隨後就聽到老古嘶嘶吐氣,用遠比以前尖銳的嗓音道:「幫著把把風……對了,十里外有個老相識啊!」
  
  十里外,余慈怔了怔,忽然明白了老古的話意:老相識你妹!
  
  他猛地提氣戒備,便在此刻,他也發現,已經嵌入到老古腦宮內的神意星芒,硬生生給擠了出來,反映在照神圖上,那邊的場景瞬間變得霧濛濛一片。
leeson 發表於 2011-12-8 11:56
  追逐 第四十三章 現形






  余慈迅速切換到陸青的視角,也只有通過這個,才能大概瞭解那邊的局面。

  在陸青的感應中,嵌入地層中的老古佔用了較大的比例,那邊陰森透骨的殺意便如寒潮般襲來,完全將她淹沒掉,想忽略也做不到。至于九尺大漢,已經從原來的位置消失了!

  很快,強勁的壓迫感由遠而近,隨著距離的拉近,甚至還在一路走高,轉眼就衝破了還丹修士的極限,且還在攀升!

  「這位比那老古可要干脆多了。」余慈磨了磨牙,這段時間他的運氣真的糟糕到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能碰上夾了尾巴裝樣的步虛修士?

  十里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它不至于短到讓人反應不及,但也沒有長到余慈所需要的程度。

  有限的時間內,余慈快速做出選擇,他張開手,依附在他背上的雲樓樹張開那片小小天地,將裡面一樣東西送出來,卻是一顆烏黑透紅的光珠。乍一遇外間空間,光珠「嗖」地飛起來,沒入地層之中。

  余慈衝著那個方向拱拱手:「有勞鐵兄了!」

  伴著他的話音,地層間有灰霧漫出,透土穿石,將要凝實之際,前方強敵已欺入五里範圍。

  「鏘」聲劍鳴,灰霧中泛出劍芒,結成一個徑約十尺的圓環,穿透地層,一息之後,便出現在衝來的強敵眼前,只見這劍芒圓環光芒內斂,在昏暗的地層環境下,似有若無,偏又法度森嚴,方圓一里的天地元氣都受到影響,殺機四伏,寒意森森。

  衝過來的九尺大漢,本來已經蓄勢到了某個節點,要一擊而定,此時卻是驚咦一聲,周身氣血運轉竟被森冷的劍氣「凍住」了剎那,氣勢不可避免地窒了窒。

  「步虛級數的劍修!」

  這……難道是從石頭縫裡跳出來的不成?

  不等他明白過來,劍氣便如幽冥中的陰風,呼嘯而來,他怒吼一聲,本就巨大的身軀竟然不可思議地再度漲大一圈兒,將外面衣物撐得碎了,周身氣血像是點火的沸油,轟聲爆燃,無數妖異的深色條紋從皮下凸顯,襯得他妖異猙獰,愈發地狠厲凶悍。

  他一拳轟出,與劍氣正面碰撞,大戰立起。

  *********

  余慈像一個幽靈,從剛剛形成的戰圈外圍抹過去,對此,沒有人能夠拿他怎樣。

  步虛級數的劍修,自然就是鐵闌。

  自從在離塵宗山門與何清一戰後,鐵闌就受了傷,這傷是由真人修士造成,傷了根本,綿延日久,此後兩年,它一直都在溫養恢復中,余慈一般也不叫它出來。這次請出迎敵,算是進入北荒後的第一回。

  余慈對鐵闌的印象向來都是很好的,這位鬼修、劍修,從劍園中的普通劍鬼修煉到步虛境界,機緣、努力缺一不可,雖然它效忠的對象是影鬼這心懷鬼胎的傢伙,但隨之修行上千年,依然保持著相對純樸的心思,也算是難能可貴。

  鐵闌不是那種心眼活泛,能給人驚喜的類型,但安排下來的事情,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余慈讓它纏住對手,便很放心,短時間內,那個九尺大漢再不足為患。

  稍遲,余慈已經從這個戰場繞到了另一個戰場的邊緣,觀察陸青與老古的戰局。他的氣息瞞不過人,可是正陷入氣機碰撞比拚的交戰雙方,一時都顧不得他。

  陸青是因為層次上的差距,被徹底壓制,至于老古,此時還陷在土石深處,似乎是突破境界限制的技法不怎麼熟練,如今氣機強勁卻紊亂,還在不斷收攏。與之相比,他的同伴就要從容多了,顯然有一個高下之分。

  多虧還有鐵闌。

  余慈心中感嘆,但並沒有忘記他到此的目的,趁著這個機會,他傳音過去:「陸坊主,方便抽身麼?」

  陸青沒有立刻回應,余慈不知道她是無暇分心還是根本沒有聽到,這個局面有點兒棘手,雙方的氣機緊緊纏在一起,無論是哪個退讓,都會引發對手的最強攻勢,這裡陸青受的限制肯定更大些。

  但要等著老古氣機理順,情況只有更糟。

  余慈有些撓頭,便在此時,老古尖亮的聲音在他耳畔炸響:「小子滾蛋!」

  余慈腦子一昏,便知此人肯定精通音殺之道,一聲喝斥,音波如箭如矢,直貫腦宮,其中更有心神攻伐之術,輔以步虛對還丹的境界壓制,以有心算無心,一般還丹初階修士,被吼得魂飛魄散,也是尋常。

  老古不是傻子,他對同伴在遠方的遭遇戰也有感應,本來只是個還丹初階的小蟲子,突然跳出來一個劍術通神的步虛修士,他又怎會不忌憚?所以便趁余慈立足未穩之際,立下殺手,來個先下手為強。

  他的音殺之術不可謂不犀利,然而音波貫耳的剎那,余慈腰間灰綠絲絛卻無風自動,「叮」聲尖鳴,同樣有音波傳出,多次變幻,將老古的音殺中和一些,至于攻伐心神的之術,更是完全沒有作用。

  余慈腰間絲絛,其實就是得自鬼獸巢穴的捆仙索,同樣有借音波攻伐神魂之能,此時已統馭在他心內虛空心象周邊,成為神通外相之一,運使由心,危機來臨時,應機而發,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如此反應出于有意無意之間,也是余慈長年祭煉之功

  不過,步虛修士的音殺不是那麼好接的,就是捆仙索神妙無方,也沒有完全擋住,余慈還是被音波殘餘撼了一記,腦中微眩,身體的反應更大,為此他直接後移,竟是個要遠離戰場的模樣,轉眼遠去千尺。

  一擊無功,老古也是一怔,余慈隨後遠走,更是讓他困惑,難道是看錯了?念頭未絕,警兆突至。

  「哪裡?」

  老古感應到了某個不舒服的刺激,可是急切間竟然鎖定不住,這是完全沒道理的!他是步虛修為,因本身血統,又有極強的直覺感應,論敏銳程度,遠超同階修士,可如今這模糊的感應,當真是豈有此理!

  一個轉念間,護體真煞震盪,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東西終于撞在了實處,老古心頭微鬆,此物力道似不算大……也在此刻,周邊土石猛地凝滯,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拳意,正面攻來。

  「賤人找死!」一旦拉開境界差距,原本讓他無法抵禦的拳意,說到底也就是那麼回事兒,老古甚至能夠窺得其中一些細節變化,應對起來輕鬆太多,他正要出手,身上驟然一寒。

  一道尖利如針,偏又聚散無常的銳氣攻入體內,視圍追堵截的真煞如無物,在血肉骨絡中穿行,忽地集中一點全力突破,又忽地散化為千絲萬縷,不管如何,目標都直指他氣血運轉中樞。

  這道銳氣的來由,正是剛剛撞在他護體真煞上的……劍氣?

  劍氣強度對他來說,其實也就是那回事兒,但直攻中樞要害,放著不管也不成。老古忽然發現,他一方面要調理氣機,另一方面要應付陸青,除此之外,還有這道陰損的劍氣,一時間竟是捉襟見肘起來。

  老子已經上了步虛境界,哪來這些煩人的玩意兒?

  老古可從來不是好脾氣的傢伙,煩躁的情緒一旦爆發,便是不可收拾,又是一聲尖啼,他再不管還有些滯澀的氣機,已經盤積許久的力量怒潮般噴發,環攏他身外的土石硬生生被擠開,周邊地層結構也是連片崩塌。

  這種力量層次之下,再沒有什麼能傷到他了吧?但事實就是,那道劍氣仍然傷損他一道經脈,才被湮滅,而陸青攻來的拳意,樸拙中自有神通,穿土隔石,送來綿綿陰勁,硬是破開他的護體罡煞和堅硬如鐵的毛翎,傷到他的肌體。

  都是小傷,可老古的眼睛已經變得血紅,尖喙中留下了口涎:「老子生吃了你們!」

  嬰兒似的啼叫聲擴散,周邊土石轟聲垮塌,顯露出一具高逾丈尋,通體如銅澆鐵鑄一般的巨軀。

  雖是地層深處,余慈仍似聽到聲聲波濤之音,周圍氣溫驟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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