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第二部)作者:減肥專家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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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pkpo 2011-4-4 17: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404130


內容簡介
  正與邪,自古以來,涇渭分明,李珣卻因命運糾葛,捲入正邪之爭。富貴榮華的福王世子李珣,因長輩妄求仙道,竟被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在夾縫中戒慎恐懼,小小年紀,心智便已難單純,承受各方威脅的同時,還要背負生死存亡的遊戲規則!無盡累加的夢魘,讓一個八歲天皇貴胄的生命,佈滿最嚴苛的考驗。看李珣如何在正邪之間周旋,走出命運的窠臼,於正道仙路背後不為人知的幽冥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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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0
第一集  古剎血影  楔子


五年前某日……

    暗紅色的血液在土石間流淌滲透,奇形怪狀的尸體碎塊散落在方圓數里的石林中,色彩斑斕,給這千百年來少有人跡的荒涼之地,帶上了妖異的綴飾。

    在林立的石柱中,有極不相稱的人聲嘈雜……

    “沒有找到?”

    “上當了!瞞天過海之後,還有虛實相生,必定是被另一撥人帶了去!”

    “快追!說不定還來得及!無論如何,這寶貝也不能落在羅老妖的手里!”

    說話的人們破空飛去後很長時間,在一個狹小石縫的陰影中,忽地有了變化。

    一個古怪的扁平狀物體,從石縫中探出來,然後猛一膨脹,便恢複成一個正常的人形,而他的手中,則捏著一塊奇特的多棱晶石,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瑰麗多姿的光芒。

    人影將晶石舉起來,看著半透明的體表下,那古色古香的符號:“東南林海、妖雷古刹、霧、難道……”

    他的臉在晶石略呈圓弧的滑面上扭曲了,這讓他狂喜的神情越發光怪陸離。

    他緊握著這從天而降的寶貝,忍了好久,終于狂笑出聲:“好寶貝,好寶貝!能讓散修盟會出動兩位執議,能讓羅老妖欲得而不能,一定是好寶貝。妙,妙得很!”

    笑聲在亂石中回蕩散射,又高拋入云。天空中,一位纖小秀麗的少女打了個呵欠。

    “現在的修士都這麼蠢嗎?還是我那個便宜師弟更有趣些,嗯,明天就給他送個美人兒過去……只是,青姨啊,這種無聊的事,還要多久才結束?”

    一身青袍的冰冷女修淡淡應聲:“你最清楚,何必問我?”

    “那……唉,就等到羅老妖他們上鉤再說吧!這里留給你,我走嘍!”

    少女拍拍座下的“大黑狗”,歡呼一聲,騰云駕霧,瞬間遠去了。

    石林中的人影也似乎聽到了什麼聲息,四處張望了一下,也鑽入了亂石之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0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一章  逃命


    東南林海。

    黃昏時分,無邊無際的大森林中,已是天光昏暗。

    一個灰衣道人喘著粗氣,在繁密的枝葉間隙中狂奔。

    奇形怪狀的枝葉亂影,就像是惡鬼伸出的臂膀,怪笑著阻擋他的去路,又在巨大的衝力前粉碎斷裂,留下一路刺眼的痕跡。

    速度不慢,只是這痕跡也太顯眼了些,就算是剛懂事的孩子,也能順著一路追蹤過來,更不必說後面那幾位大名鼎鼎的修士。

    再跑了三五里路,灰衣道人已經聽到了後方破空而來的尖嘯。

    他怪叫一聲,身體一個翻滾,本來橫衝直撞的身體,霎時柔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在幾無縫隙的枝葉之間,鬼魅般穿了過去。後方巨力襲來,橫在中間的兩棵巨木轟然粉碎,他的身形卻借了這一把力,去勢更疾。

    「真是其奸似鬼!」

    追襲之人嘿然一聲,身形躡空直上,鷹隼般的眼神一掃,確定了灰衣道人的去路。不用他多說,兩翼同伴便包抄而上。

    不一會兒的工夫,氣勁交擊的轟鳴便再一次響起,只是仍如這邊一般,倏起忽落,只是剎那間,便再次斷絕。

    高空這人眉頭一皺,向著那方趕去。

    剛到氣爆聲響起的上空,便有一個修士罵罵咧咧地飛上來,肩頭衣物粉碎,皮膚上則烙了一個血紅的指痕。

    「四哥,這小子的『血神劫指』有了兩三分火候了!一時大意……」

    高空這人搖了搖頭,不讓同伴再說下去。只將目光定在傷痕上,眉頭稍皺又開:「指力前凝後松,顯然他身上傷勢未癒,跑不了多遠!接著追!冥王宗的招牌不能砸在咱們十八冥將手裡,我宋元敕還丟不起這人!」

    同伴大聲相應,兩人復又投身到已漸起水霧的樹叢中,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宋元敕?第四冥將?」

    灰袍道人伏在一處樹根上,身形縮成一團,灰色衣袍與霧氣結合得天衣無縫,加上上空的兩位冥將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這才給他瞞過。

    只是,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一世,不把這些吊靴鬼解決掉,他無論如何,是沒法在這茫茫林海中存活下來的。

    「該死,還是在修煉時太過張揚,引人側目。否則十三血坑修畢,化血煉法大成,怎麼說也要有血散人一兩成的功夫,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如過街老鼠般被人趕得東躲西藏?」

    他自怨自艾了一會,又想到:「但如果能進入那處所在,通玄界又有何人能找得到我?到那時,期以百年,修煉大成,迸退之間,天下誰能阻我?」

    正是因為這個念頭,他才會在這殺機四伏的叢林中支撐下去。只是,隨著日子的推移,圖謀他身上寶貝的修士會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他還能掙扎多久?

    太陽下山了,當期盼已久的暮色籠罩整個森林,灰袍道人長出一口氣,身形如鼠走蛇游,藉著樹木的陰影,往某個方向行去。

    由於顧忌著四處的追兵,他速度極慢,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口鼻間才透入那熟悉的水氣味道。

    前方視界豁然開朗,重重林木之後,竟是一個廣達數十里的大湖,此時水霧漸消,月光灑遍整個湖面。灰袍道人便像是一條碩大的草魚,從湖岸邊哧溜溜地滑進水裡,打一個擺子便不見了。

    一口氣游到湖心一處小沙洲,他才將腦袋伸出水面,且隱在沙洲形成的陰影中,目光閃動,看向對岸那一片與林木岩石截然不同的陰影。

    「妖雷古剎,我真的能從那裡面得到想要的嗎?」

    面對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他短暫的失神,但很快就被從天而降的警兆驚醒過來。他雖然有所覺,只是卻已失去了做出反應的時間,只能僵直著身子,將兩人落在沙洲上的聲響聽了個真切。

    最近的那人,距他不超過十步!

    對方應該只是到這兒來落腳,並沒有發現他。這也虧他體質特殊,五行中與水最為契合,水遁修習也最為精純,在這水氣瀰漫的大湖上,天生便有一層防護,可是這也維持不了多久。

    沙洲上傳來說話的聲響,說話的那人,灰袍道人還有些印象,知道是十八冥將排名第十五位的元爍,嗓門是出了名的尖銳,聽他說話的語氣,另外那人應該也是冥將之一。

    元爍道:「小小的一個孤魂野鬼,出動了七位冥將不說,便連元難也要過來,他若來了,我們十八冥將的臉面往哪兒擱?」

    另一個冥將的聲音顯得頗為厚實:「他畢竟是大尊,而且我們迄今為止,辦事不力也是真的,誰又能想到,那個蕭重子,竟然這麼個難纏法!」

    能讓眼高於頂的冥將如此評價,灰袍道人,也就是冥將口中的蕭重子聽了,也頗有些自得。只是聽到元難的名字,他心頭便是一縮:「元難?『附鬼靈尊』?」

    這個在通玄界大名鼎鼎的名號,讓他背上生寒。

    冥王宗的成名高手最為人所熟知的有三個「集合」,其一便是此時正和他捉迷藏的十八冥將;其二則是以合擊之術名震天下的七冥星使;最後,便是個人戰力出眾的五大靈尊!

    而元難位列五靈尊之首,可說是僅在宗主無盡冥主之下的第二號人物,是通玄界最強勢的真人境修士之一。

    他何德何能,竟然要元難親自出馬?若果元難親至,他又該怎麼應付?

    正沒個主意的時候,只聽元爍又道:「那個消息確實嗎?別讓我們抓住那小子,卻發現是被人耍了,那我們在這裡耗掉的精力,又該怎麼算?」

    另一冥將回應道:「只這個消息,便值得空耗精力,何況是經宗主確認過的?這一點不需我們操心。倒是這消息之後,魅魔宗……咦?你有……」

    下一刻,元爍澎湃的真息爆發,卻又無聲無息,在湖面上一掃而過,懾人心魄的呼嘯聲方起又落。

    十尺之外,蕭重子渾身僵直,腦子裡一片空白。而這個時候,元爍下半截話才響起:「……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元爍先出手,後說話,手段實在陰毒得很。只是待呼嘯聲過去,蕭重子很奇怪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安然無恙,緊接著,他便聽到沙洲上兩人同時「呸」了一聲,罵這裡特有的飛翼毒蛇如何煩人。

    他暗中吁出一口長氣,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雖然浸泡在水中,依然覺得冷汗涔涔,差點兒就虛脫過去。

    被這麼一打岔,沙洲上兩人的話題自然不會再繼續下去,又說了兩旬閒話,另一個冥將說是要去對岸布控,首先離開。

    蕭重子眼角的餘光看到那人飛得遠了,先鬆一口氣,但他的心情卻不可避免地因為一句「魅魔宗」而沉重起來。

    「消息果然還是從魅魔宗傳出來的,只是怎麼又扯上了冥王宗,還有,說不定連散修盟會也……我該怎麼辦?」

    他心中不免有些悔意。當年一時貪心,拿了那塊「雲霧石」,一舉得罪了兩大勢力,五年來卻沒有從上面得到哪怕是一絲好處,反而要擔驚受怕,東躲西藏。

    魅魔宗是什麼?自從嗜鬼宗從幽魂噬影宗裡分割出去,魅魔宗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邪宗,宗主羅老妖也穩居邪道第一宗師之位達千年之久!這樣的宗門,被他得罪了。

    散修盟會是什麼?自六十年前成立之日起,這個看似鬆散的盟會組織,便成為通玄界最耀眼的勢力群體。

    玉散人、妖風、青鸞、鯤鵬王……一連串頂級宗師、大妖魔的名號,便足以讓任何人為之仰視。

    即使其內耗嚴重,但想想百獸宗吧,這五千年來,第一個被除名的宗門,便證明了散修盟會的可怕。而這個勢力,也被他得罪了!

    現在想想,他所謂的「理想」確實相當美好,但當路途上橫著這兩座高山之時,實現的過程也就相當相當漫長,漫長到讓他絕望的地步!

    他心中惶惶,心思也就不在沙洲上了。一段恍惚之後,等他想到不遠處還有個近在咫尺的大敵時,卻忽地發現沙洲上聲息俱無,也不知道元爍是走了,還是仍然停在上面。

    這種難以確定的事情最是折磨人,蕭重子又等了一會兒,只覺得全身上下僵硬酸痛,便連體內未癒的傷勢,也有復發的跡象,越是這樣,他越不敢動上哪怕是一根髮絲,只能就這麼浸在水中,等著老天爺的發落。

    偏就在這時,遠方人影閃動,剛剛離去的那名冥將不知怎地又飛了回來,轉眼間就上了沙洲,奇道:「元爍,你怎麼不……」

    話說了半截,便戛然而止,隨之而起的,便是一聲低低的悶哼。

    蕭重子離得近,便感覺到有一絲隱晦之至的元氣波動,稍現又隱。沙洲上沉重凌亂的腳步聲忽起,然後又是一聲低啞的嘶叫,在廣闊的湖面上飄了不多遠,便寂然不見。

    下一刻,蕭重子眼前一暗,一個人影忽地摔下,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鑽下水去。這樣的突來變故,讓蕭重子緊繃的心弦剎那間斷裂,他大叫一聲,一指點出,正是已有了數分火候的血神劫指。

    妖異的力量像捅破一張薄紙,穿過前方的肉體,再從那人背後透出去,所經之處,血液沸騰,而這變故便像是瘟疫一般,瞬間蔓延到全身。

    只這一瞬間,那人身上血液便憑空蒸發了十之七八,再加上由此抽取的大量元氣,任是何等樣人,也是死得透了。

    只是,便在那人死去的時候,蕭重子看得真切,對方的衣飾,分明就是……冥將?

    他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殺了一位冥將,只是還沒等他想明白,頭頂上的土石驀然洞穿,尖銳的寒意抵在他頭皮上。

    與之同時,一個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好手段,哪位?」

    聲音中透出些從容沉靜的味道,頗有威勢,但更重要的是,頭頂上是一把可以讓他瞬間死去的利器,時時刻刻透出可以凍結他腦漿的冰寒。

    在這種情形下,由不得他不回答,他乾嚥了口唾沫,澀聲應道:「蕭重子!」

    頭頂上靜了一靜,之後那聲音才又悠悠傳了下來:「蕭重子?我聽說過你的名頭,傳說你為了修煉一門邪功,在這東南林海內,捕殺落單的修士,作為修煉的鼎爐……是不是這樣?」

    蕭重子心中一動,從上頭這人的語氣中,聽不出他對自己有什麼圖謀,也沒有那些衛道士慣用的口吻,再聯想之前陰森詭譎的刺殺,恐怕此人也是同道中人。這樣,說不定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他爽快地認了:「不錯,正是如此!」

    「是嗎?你這人惡名不小,修為卻是一般,到這裡來『除魔衛道』的,都是為掙些名氣,積點兒功德的小輩。怎麼會有讓冥王宗出動一名靈尊,七個冥將,到此大動干戈……嘿,由冥王宗替天行道,豈不滑稽?」

    蕭重子聞言心中一冷,這才知道對方心思細膩得很,不是可以輕易唬弄的人物。他窒了窒,才回應道:「這個……我也不知!」

    「哈,好得很!」那人話中聽不出喜怒,越是這樣,蕭重子心中越是冰冷。只覺得頭頂上那柄利器,隨時都有可能刺下來,將他滿腔的希望憧憬,一起穿透。

    頭皮上一陣疼痛,他再不敢虛言應付,大叫一聲:「且慢……我說!他們是衝著我手裡的秘籍而來!」

    「秘籍?就是你修煉的邪功?冥王宗七鬼攝海破也算是一等一的法訣,他要你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蕭重子乾笑一聲道:「我那秘籍,乃是《血神子》!」

    上面靜了一靜,才聽到那人驚道:「血神子?血散人的《血神子》?你怎會有?」

    上面那人的表現讓蕭重子心中隱然有些得意,但隨即就是滿腔疑懼。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能接著說下去,但小心之下,已自降一輩:「晚輩早年偶然得了幾頁《血神子》殘篇,修煉之後,欲罷不能,便著力在此界收集各斷章殘稿,幾百年來,僥倖多得了幾頁,這才認真修煉……」

    他這話倒是有八九成真實,《血神子》雖為魔道最頂尖的無上法訣,但千萬年來,卻沒有一個穩定的傳承脈絡,其中多有傳抄轉載,有頗多斷章殘篇流傳於世。

    直到血散人橫空出世,以高超手段和絕頂才情,將《血神子》發揚光大,更獨創「血魔化心大法」,入真一宗師之列,才算是定了「血神正宗」。

    但那些抄本斷章也並未就此斷絕,若一個修士真花上數百年的時光收集整理,十成十不敢說,有個三五成倒也可能,只是其中真假混雜,能不能修出成就來,便要另說了。

    上面那人聽了他的解釋,只「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蕭重子心中忐忑,就算浸在冰冷的水中,額頭上也滿是汗珠。

    對他的窘態,上面那人有如目見,嘿然道:「當我像冥王宗那麼沒品?就算是《血神子》全本在此,我也不會多瞧一眼,何況是你那東拼西湊的玩意兒!」

    但願你真是這麼想的!蕭重子腹誹一聲,緊張的心思卻也略鬆了一些。哪知上面那人忽又說了一聲:「不對!」

    蕭重子心頭重重一跳,怔了一下方道:「哪裡不對?」

    上面那人冷然道:「嘿,當我沒聽到他們說話嗎?無盡冥主確是貪慾無盡,只是羅老妖心思淵深,自有丘壑,也算是此界一等一的宗師人物。

    「我雖自負,也自知暫不如他。連我都看不入眼的東西,他又怎會在意?你,還有什麼話說?」

    蕭重子心中真如冰窟一樣,但他知道,與《血神子》之事相比,現在這事更是要命百倍。之前可以求個僥倖,但這事,卻沒有半分僥倖可言。若是說出來,他必定是個死字。

    因此,即便是他心中懼到極處,也只能一口咬定:「這個晚輩實在不知!」

    他也知道這話沒有任何意義,頓了頓,又苦苦求道:「前輩明鑒,晚輩區區一個散修,除了這一部《血神子》殘篇,便再無長物,又怎知羅老妖是圖得什麼?

    「如果前輩有意,大可將這殘篇拿去,便當是晚輩的孝敬,只求前輩看我向道之心尚在,饒我一命,日後如有所成,必合身以報!」

    話到後來,已略有哽咽,上面那人又是一陣沉默,蕭重子感覺有門兒,正要再求,忽聽上面那人問了一聲:「你在哪兒修煉?」

    蕭重子脫口道:「妖雷古剎!」

    出口便有些後悔,但這時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爽快的回答顯然令上面那人頗為滿意,對方嘿然笑道:「嗯,能讓無盡冥主臉上難看,也算值了!算了,你去吧!我倒想看看,幾百年後,這世間能不能多一個血散人!」

    蕭重子如蒙大赦,口中呼道:「晚輩當面謁尊顏,以謝前輩不殺之恩!」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用!你只要幫我一個忙……咦,這冥將是你殺的吧,果然是《血神子》,看這傷勢,血神劫指也有了兩三分的火候!」

    蕭重子這才看到,剛剛被他一指戳死的冥將屍身已浮上水面,由於血液大半蒸發,屍體倒似縮了水,乾癟難看。

    他不知那人是什麼想法,只能含糊應聲,接著耳邊便響起一聲斥喝:「上來!」

    頭上利器應聲縮了回去,他心頭一震,不知那人為何出爾反爾,卻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後,馭氣翻了上去。

    腳還沒沾地,忽有一陣勁風撲面而來。

    「不好,老王八要翻臉!」

    蕭重子本能地有了這般想法,他心中驚懼,但也要垂死掙扎一番,對方勢頭太猛,他來不及看,只是估摸準了來勢,大叫一聲,一指向那處點出,正是血神劫指。

    一指正中目標!

    在蕭重子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元爍僵硬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身體向後拋飛,重重摔在沙洲邊緣,接著滑落水中。即使是他身上血液活性已消,被這霸道的指力擊中,仍然給蒸發了四五成,身體也很快乾癟下去。

    「中計!」

    蕭重子收回手去,猛地衝前,低頭看元爍的屍身,找了一遍,也只發現他留下的指痕。

    血神劫指力量霸道,中指處肌體粉碎如糜,便是之前有什麼傷口,這一下子也給遮掩過去。他恨恨咬牙,抬起頭四面張望,卻哪能看到半個人影?

    便在此時,湖對岸呼嘯聲起,元氣波動劇烈。蕭重子怒罵一聲,知道自己給那人背了黑鍋,但他也沒機會去解釋,便在對岸人影出現之前,縱身一躍,跳入湖中,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這人就是蕭重子啊,倒也有趣,有點兒我當年的味道!」

    百丈高的天空中,一個人影躡虛而立,道袍飄飄,仙風道骨,宛若有道全真。

    他目光注視湖面上漸起的紛亂,微微一笑:「話中不盡不實,有趣的東西倒是不少。不過,麻煩更多!小妖精找我來,莫不是要看我的笑話吧!」

    正思忖間,遠方元氣波動襲擾過來,他眉頭皺起,身形一轉,整個身體像是沒入了夜空之中,再無半點兒蹤跡。稍差半分,遠方天際青白光流閃過,劃過夜空,直撲湖面。

    「元難老鬼來得好快!現在正面相對,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嗯,但願這一個月裡,別再來這些煩人的傢伙了!」

    他目光轉向湖對岸那面不屬於天然的陰影,繼而想到了蕭重子說出此地時,微妙的態度變化:「妖雷古剎,對了,小妖精所說的會面地點,也是這裡!」

    他勾起唇角,正要移過去,心中忽地一動,目光偏移,恰看到湖面上一點微光亮起,卻在瞬間漲滿了整個視界。

    道人先是驚訝,隨即又嘿然冷笑:「好個元難!還是小看他了!」

    冷笑聲中,他也不作勢,斜披在背後的長劍,鏘然聲中彈出鞘外,帶起一溜青光,在身前一繞。道人這才握住劍柄,口發清嘯,劍氣森然,如竹影交錯,層層迭迭。

    撲面而來的真息狂飆,便像是撞入了幽深的竹林裡,在一陣「唰唰」的風嘯聲中,漸漸消減,直至於無。

    湖面上傳來了極淡的驚咦聲,又很快轉變成一聲森森冷笑:「青煙竹影百迭障,是明心劍宗何人在此?」

    道人知道說話之人,便應該是元難了,雖說此人輩分、修為樣樣在他之上,但身為正道宗門的精英弟子,在面對這些邪魔之時,也是要講些骨氣的。

    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應——

    「明心劍宗門下,『靈竹』李珣,見過元難大尊!」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1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二章  古剎


    來人正是李珣。

    時光如水,倏乎即逝,此時此刻,在通玄界摸爬滾打了七十餘年的他,已不是當年青澀的毛頭小子,即使是面對包括元難在內的七位高手,也依然從容視之。

    畢竟,他現在也積累了一份屬於他的聲望——「靈竹」李珣,在通玄界的年輕一代中,可說是最出類拔萃的幾人之一。

    無論是萬里追殺作惡多端的「氓山老怪」,又或獨鬥為惡一方的千年殭屍王,還有以一人之力,力抗無心宗十二『心魔』等等事跡,都為他的形象塗抹上一層層亮麗的光彩。

    也正因如此,此時湖面上,才會因為他的回應,而蕩起一波漣漪。

    站在湖心沙洲上的元難皺起了眉頭:「『靈竹』李珣?就是用三年時間,困殺『天鷹妖王』,號稱正道十宗三代弟子中,禁法第一的那個?」

    元難是個頗為醜陋的中年男子,塌鼻長臉,雙目細長,右頰處還有一道扭曲如蛇的黑色長疤,五官都有些微微走形,只是身姿頎長,挺拔有力,也算是別有一番威勢。

    他雖然位高權重,但對通玄界近年來如日中天的後起之秀,還是有些印象的。他瞥了一眼宋元敕,也得到了肯定的響應。

    宋元敕在宗門中的地位被元難穩壓一頭,說話行事自然要小心,他瞧著元難的臉色,在確認了李珣的身份之後,又謹慎地補充道:「最近我宗在這裡行事高調,引來不少閒人,這『靈竹』或許是其中之一……」

    元難微微點頭,他也聽出來了,宋元敕話中的意思,是不願與這個近來如日中天的修士結怨。

    但他一向自負,對這個也不看重,仰天一笑,聲音無視數百丈的距離,在李珣耳邊響起:「原來是明心劍宗的後起之秀。好極了,給我個解釋。你到這東南林海來,為了什麼?」

    這話絕不客氣,但卻非常符合元難的身份。若論輩分,他是李珣的師祖一級,冥王宗與明心劍宗又是一正一邪,數萬年來不知有多少恩怨摩擦,如果他客客氣氣地問話,反倒是奇也怪哉。

    天空中的李珣也明白這個道理,聞言微笑道:「追蹤一個對頭,恰好路過,驚擾諸位,抱歉!」

    「對頭?哪個?」

    李珣忍住心中的荒謬感,淡然道:「老對頭了,幽魂噬影宗大姓弟子,百鬼道人便是!」

    他這邊說得輕描淡寫,下面冥王宗諸人卻是一陣嘩然。

    「幽魂百鬼?」

    並不是說這個名號比「明心靈竹」還要響亮,而是冥王宗與此人之間的仇恨,便是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洗淨。此時便連元難也把持不住大尊的威嚴,醜陋的臉上青黑之氣交錯,殺氣森森。

    這也由不得他不怒,近二十年來,冥王宗與幽魂噬影宗關係緊張,為了幾塊鬼靈死地,幾乎是連年衝突,大致是各有勝負。

    但唯有這百鬼道人留給冥王宗的,只有洗不盡的恥辱與仇恨。

    最近,也是最典型的例子——

    七年前,百鬼單槍匹馬潛入冥王宗剛佔據的一塊鬼靈死地,以絕高的禁法修為,設下「通幽鬼路」,竟在無聲無息間,將七冥星使之二打成廢人,需精密合擊的七冥星陣,也立時土崩瓦解。

    自從當年鍾隱「一劍破七冥「之後,冥王宗還從沒有吃過這種大虧,元難又如何不惱?只是

    「小子安敢欺我!」元難森然回應:「那百鬼被北地我宗九冥將追殺,自身難保,又怎麼出現在這東南林海?」

    「九冥將?」李珣不介意刮一下元難的面子:「還請大尊節哀順變,就我所知,百鬼一個月前突圍,九冥將合擊之時,有四人遭難。也多虧貴宗合圍,我才能及時跟上來……」

    此言一出,湖面上就連「嘩然」的力氣也失去了,即使是在百丈高空,李珣也能感覺到,元難驚怒如狂的眼神盯視上來,幾乎已把他當成是殺人兇手,極欲碎屍萬段。

    從本質而言,元難的遷怒是正中目標。

    但他終究不知道其中的關竅,而且他也算是前輩高人,即便是明知李珣頗有幸災樂禍的心思,也不能失態。

    在一陣狂怒之後,元難硬生生壓下心中殺意,森然道:「多謝告知……既然是路過,也好。這幾日,我宗在此有事解決,不歡迎其它宗門插手,你自去吧。若百鬼那廝真在附近,自有我宗與他了結!」

    他說得不好聽,李珣的回應也很痛快:「我不會打擾貴宗行事,但我的行蹤也不需要貴宗置喙。就此告辭,請了!」

    不待元難發怒,他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廣闊無邊的東南林海。

    粗可合抱的參天巨木,結成綿延數十萬里的原始森林,成千上萬的水流暗河縱橫其間,奇花異草,珍禽異獸不可計數,是修道人經常光顧的福地。

    李珣要去的妖雷古剎,便是坐落在這林海深處,千多年前,這裡也是個頗有名氣的地方。

    一代妖僧雷音曾落腳在此,收幾個弟子,煉煉邪法,日子也算快意,但後來卻惹怒了鄰居——無量海上的無量天宗,一夜之間,基業便給連根拔起,這妖雷古剎,也就成了廢墟。

    「果然是廢墟啊!」李珣站在這座破敗大廟的正門前,看著陰森森洞開的門戶,啞然失笑:「當年無量天宗必定是從這裡破門而入,好端端的一個紅銅大門,給砸成了什麼樣子!」

    林海中空氣潮濕,古剎又依著一處大湖修建,數百年沒有人跡,台階上的青苔已厚厚一層,便是門後躺倒的銅門殘片,也都給腐蝕得差不多了。

    李珣腳不沾地,輕飄飄跨門而入。

    古剎五進院落,殿字樓台以百計,中大佛殿十餘間,若在人間,也算是大手筆了,但在通玄界,也就是個僅可容身的小廟吧。

    「嗯,不但小,氣味兒也怪!」李珣鼻頭聳動,這裡除了濃重的陰潮之氣外,還有股淡淡的血腥氣。順著氣味,李珣不去正殿,在前庭側方一處佛堂內,找到了氣味生發之源。

    佛堂中供奉的佛像早給打得粉碎,供案之下,地面下陷成一個一丈方圓的坑穴,不知多深,坑中血肉狼藉,濃濁的血液正微微鼓漲翻滾,彷彿這地下有柴火燃燒,而這裡便是一鍋將開的血肉羹。

    他皺皺眉,自殿外折了一根樹枝探了探底:「一尺三分三……」隨即腳步不停,又到另一邊的佛堂去。

    不出他所料,那邊也有一處這樣的坑穴,徑長、深度相仿,只是其中卻是一汪黃水,上面飄著一些殘肢斷臂。

    李珣在古剎中轉了一圈,六個大殿、四個佛堂、兩座鐘樓,還有後庭,共十三個坑穴,其中正殿坑穴徑三丈,尚未有血污,其餘十二處,除了最先到的那個佛堂,其餘各處,都是一坑黃水。

    查探完畢,李珣站在一處還算清爽的偏殿中,皺眉思忖。

    「十三血坑……果然『化血煉法』。」

    旁人不知也就罷了,他又怎能不知,這十三血坑可不是簡簡單單挖個坑就行的。為了修煉『燃血元息』,十三血坑需以地火為基,以精妙禁法聯結元氣,使精純元息在十三坑內互通往來,方有奇效,而這裡就這樣挖了幾個坑,便成嗎?但事實擺在眼前,李珣也不能不信。

    想了想,他手上掐個了靈訣,正要施放,心中忽地一動,目光偏移,向旁邊陰影中一掃,沉聲喝道:「誰?」

    「李真人,是我!」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響應,然而,開口的人卻絕不普通。

    隨著話音,一個纖細的人影裊裊婷婷走出來,向這邊微微一福。

    李珣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定下心來,老老實實回了一禮:「原來是羽夫人,先前孟浪了,莫怪!」

    頓了頓,他又謹慎地道:「此處說話,無礙嗎?」

    「真人放心,不礙的!」出來的女修微微一笑,一時間,昏暗的大殿內也似被這女修傾城艷色所驚,猛然一亮。

    李珣不是不沾葷腥的貓,對眼前女修的艷色,自然也頗為心動,但要命的是,他對這女修知根知底,以致根本動不了歪念頭。

    眼前這女修,正是北極夜摩之天的主人、散修盟會十大執議之首、通玄界三散人之一的玉散人……的侍女。也就是以宮、商、角、征、羽為名的「妙化五侍」中,排名最末的羽侍。

    說是侍女,其實便是侍妾的身份。因此,李珣才尊稱她一聲「夫人」。

    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李珣記得清楚明白,此女在被玉散人收為侍妾之前,還有一個身份——陰散人的親妹妹,秦婉如的娘親。

    見過二女後,誰也不會否認其中有微妙的血脈聯繫。除卻依稀有些相似的五官輪廓外,這對母女花的神韻也頗為相似,兩人都是那種柔弱到骨子裡,也嫵媚到骨子裡的尤物。

    只不過,秦婉如在柔弱中,總有一股欲挫而不能的堅韌,使男子總無法真正的征服她;而羽侍則是柔弱之下,更有一番似水的溫順,柔至極處,足以化去一切的剛硬——至少表面上如此。

    李珣不介意對方是玉散人的侍妾,當然也不在乎已經成為傀儡的陰散人,然而他畢竟與秦婉如有肌膚之親,在這種情形下,面對羽侍,即使對方全不知情,他心中也是有幾分尷尬,自然也就少往那裡去想。

    羽侍當然不知道李珣心中轉的是什麼念頭,但她在這幾十年間,與李珣也打了不止一次的交道,知道這個外表看上去光風霽月,一派仙風道骨的修士,心底是何等狠辣陰沉。

    雖說這些年來,此人一向乖覺,但她仍不敢大意,柔柔一笑道:「勞煩李真人到此相助,妾身感激。只是,真人似乎來晚了些?」

    「啊,路上碰到了一個對頭,耽擱了些時間。」李珣漫不經心地找了個理由,然後便將話題轉移到他所疑惑的事情上去:「師姐要我做事,我沒意見,只是今日此事,總覺得沒有來由,羽夫人可願為我解惑?」

    「沒來由?」

    「不錯,區區一個蕭重子,似乎不值得我們大動干戈,除非,他身上還有……」

    「李真人!」羽侍忽地開口打斷他的話,柔媚的面孔上並沒有不滿之色,但她輕柔的語氣中,卻有著令李珣不得不重視的意味。

    「無憂小姐吩咐下來的事,恕我不能說得太多。而且我也在想,真人只要將小姐拜託的事情做好,也就足夠了!」

    李珣微一咧嘴,似乎在笑,但眼中寒芒閃爍,分明是另一種味道。他盯著羽侍的俏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個自然。」

    羽侍溫和一笑道:「如此,我便回去覆命了。東南林海這邊,還要多請真人費心!」

    李珣略一皺眉,道:「怎的,羽夫人要走?難道師姐將這邊的事情,全撂在我身上了?」

    「真人言重了。以真人之能,這種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李珣抽了抽嘴角,也不說話,只是拿眼看她。

    羽侍並不與他對視,淺淺一笑,微垂下頭去,柔聲道:「是了,無憂小姐還留了一句話給真人:若是果真為難,或者那蕭重子自己找死,也不用管他,只要不要讓人知道便成!」

    「嗯?」李珣這一次是真的吃驚了,他腦子裡霎時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似乎找到了點頭緒,卻又看不真切。但有一點卻是很肯定的——

    散修盟會剛忍了十年,又要出招了嗎?

    羽侍離開後很長時間,李珣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只是信息畢竟太少,總看不分明。但他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不再多想,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若真如羽侍所說,此事反倒容易了。只要暗將蕭重子殺死,再毀屍滅跡,不就成了?」

    李珣嘿然冷笑,他當然知道,這種念頭想想可以,真做出來,那小妖精必不與他罷休,他還是按部就班地做下去為好……咦,剛剛他想什麼來著?

    目光掃過陰森森的大殿,李珣想了想,身形倏然逝去。

    距妖雷古剎約五十里的一處密林中。

    夜色早已深了,在這無邊林海之中,蟬聲輕唱,群蛙低鳴,李珣目光不受黑暗的限制,在四面一掃,確認布下的禁制沒有疏漏,這才掐動靈訣,學自鍾隱的「骨絡通心」之術,徐徐展開。

    鍾隱為他量身訂做的秘法果然不凡。

    在法訣牽引下,他體內氣機流變,寄魂轉生之術不發而自生,剎那間質氣轉換,本來絲絲縷縷流動的玄門真息,「蓬」地一聲脹開,化為滔滔陰火,在膻中脈輪處一個脹縮,又歸於深寂。

    變動的不只是真息質性,包括肌肉、骨骼、氣脈,都在這一轉化中,生出微妙玄奧的變化。

    本來線條柔和,溫文爾雅的面容,只因為幾道肌肉的移位變化,又抽去血色,便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了同樣英俊之外,面目神態總有些說不出的陰冷詭譎。

    將兩張臉擺在一起,怕是找不出半點兒相似的地方。

    這面目的變化卻不全是「骨絡通心「之功了,而是在參合「無顏甲」的易容法訣後,結合「骨絡通心」之術,由內而外進行的筋骨輪廓大變化。

    經過六十餘年不斷改進,恐怕就是最熟悉他的人,也無法看出端倪。

    李珣摸了摸臉頰,確認無誤後,這才滿意一笑,在臉上牽動起數道詭譎的條紋來。

    他輕咳一聲,身側空氣微一波動,一道纖纖身影無聲無息地現身出來,伸出美玉般潔淨的手掌,掌心處放著一個漆黑如墨的手環,黑白分明,分外惹眼。

    李珣自顧自地拿下玉辟邪、風翎針等飾物,披散了頭髮,又解下外袍,這才從那玉掌中拿了手環,套在左腕處。

    那纖纖身影先接了諸般寶物,又無聲無息地移到他身後,手指靈活挽動,很快幫他結了個與之前稍異的道髻,再服侍他換上一身早已準備好的玄青金襟道袍,束以玉帶。

    至此,世上便少了一位明心劍宗的後起之秀,多一名幽魂噬影宗的大姓弟子。

    深沉的夜色便是最好的掩護,隨著纖影再度沒入虛空,李珣長身而起,開口喚道:「幽一!「

    一個雄壯的身影跨空顯現,站在李珣身側。他全身都罩在一個寬大的黑袍之下,便是面部空處,也有一層若隱若現的黑氣繚繞,遮擋住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那雙赤芒流轉,蘊含著無窮殺意的眼神。

    李珣輕撫腕上的七鬼環,輕聲道:「你到湖邊古剎裡去看看,發現了什麼,回來給我說!」

    幽一默然點頭,雄壯的身形倏然飛起,很快消沒在虛空中。

    李珣稍一計算召喚傀儡所需的元氣,想了一想,又喚道:「幽二!」

    先前沒入虛空的纖細人影再度出現,她同樣是罩在一身連帽的黑袍之下,只有那雙清亮如水,又凌厲如刀的眼神為人所見。

    即使已與傀儡相處了六十餘年,李珣也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他輕聲道:「摘了帽子吧!」

    幽二並無絲毫猶豫,拂去風帽,露出其中傾城之姿。

    甲子光陰,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哪怕是一絲痕跡,雖說缺乏血色,但也正因為如此,肌膚幾如玉石一般,清冷光潤,沒有半點兒瑕疵。美得……就像一座玉製的雕像!

    李珣的手指自她臉頰上滑過,感受到其細嫩觸感的同時,也收穫了沁入血脈的冰冷。幽二的面目沒有任何變化,李珣看得分明,皺眉道:「笑一個給我看!」

    幽二聞言看了他一眼,啟唇一笑,固然是艷色殊勝,然而,在李珣眼中,卻總是缺了一層縱情恣意,偏又能內斂幽藏的嫵媚風流,與當年那一位,差得實在太遠!

    李珣歎了一口氣,他並不是閒著沒事耍著玩兒,而是由那羽侍,他忽然想到了秦婉如。

    六十年來,秦婉如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繫,除了所謂的《陰符經》,還有李王句所猜測的其它一些東西——比如情報、打手之類。

    當然,這件事是「彼此彼此」,秦婉如想憑借對他底細的瞭解,搾取油水。李珣又何嘗不想利用幽二,在秦婉如身上得利?然而令李珣苦惱的是,兩個幽玄傀儡的靈智復生過程,遠比他預料中複雜得多!

    無論是幽一還是幽二,此時單純以智力論,絕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戰鬥智慧,幾乎已經恢復到了以前的水平。此外,他們的「生前記憶」,也已恢復得七七八八。

    只是靈智之關竅,實在不是這麼簡單。或許兩傀儡已是記憶復甦,也已經有了「由此推彼,見微知著」的思維方式。

    然而這只是「應該做」,而不是「我要做」,也就是說,兩個傀儡此刻萌生的靈智中,仍缺了一個核心的「本我」!

    或許這是最安全、最保險的傀儡模式,但李珣不想這樣。

    無論私心所欲,又或權威典籍上,像幽一、幽二這樣,以真一之身被煉化的幽玄傀儡,應該是「欲其所為,為亦為,不為亦為」,也就是說,傀儡是有自己的原則判斷的,然而在「御者」的控制下,又會無條件的服從。

    這才是傀儡之術的最高境界,李珣雖不至於浮躁到要在六七十年間,將此法推向至高層次,可是像現在這種模樣,對上秦婉如,真的沒問題嗎?

    「兩個月後的摩蒼山之會,不好辦哪!」

    李珣歎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幽一回來了。

    李珣放幽一出去,目的也在於「鍛煉」,現在看來,幽一做得還不錯。

    幽一用渾厚的嗓音道:「……十三血坑已用了十一個,已快要功行圓滿,但正殿主穴的『材料』沒有弄到,應該是被意外中斷,還有,這十三坑的佈局……」頓了頓,才道:「或許是先天地火竅穴!」

    這是傀儡少有的人性化語氣,可算是意外之喜,相比之下,話中的意思,反倒不這麼重要了。

    李珣心中一動,讚了一聲道:「很好,說下去!」

    此時幽一的眼神確實非常人性化,他掃過李珣的面孔,沉沉發聲:「血坑之下,必有地火,這佈局總體還成,細節粗糙,水平一般,不過地火精純得過分,應不是後天引來,而是先天便有。

    「這人只是因勢佈局,才有這般效果……這血坑下的玩意兒,比這血坑本身,要更有趣兒一些!」

    初始時話音還有些生澀,但越說越流利,到最後總結時,甚至已有幾分當年血散人的風範!

    李珣心頭一震,緊盯著他的眼神,光芒流轉中,似乎已多了幾分靈動之意,心中喜悅,知道這熟悉的場面,讓幽一的神識與記憶進一步融合,靈識復生的程度,更進一步。

    不過,幽一的話也確實提醒了他:「先天火竅?這就怪了,林海水氣充沛,地上地下,河道縱橫,這十三個地火竅穴能先天存在於此,又沒有絲毫痕跡,若說沒有什麼封禁,才真是鬼都不信……」

    可封禁在哪兒?問題貌似更複雜了!

    「古剎禁制隱而不露,若不是十三血坑,也未必能讓人看出端倪。這布禁之人,手段之高明,恐怕要在我之上,只是不知這是『峰迴路轉』、『天星散數』又或者『大巧不言』了!」

    他所想的三門手法,分別是回玄宗、星磯劍宗、不言宗的招牌禁法。

    在李珣看來,整個通玄界,能讓他甘拜下風的手法,只可能出自這三大禁法宗門。他坐在樹下,隨手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古剎佈局,已盡在他心中。

    十三血坑的方位佈置,他恐怕比那個半調子的修煉者要更熟一些。他又在剛剛飛出之時,將周圍地勢盡收眼底,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當成那布禁之人,看如果是他來佈置,會是如何做法。

    各宗法門雖然不同,但依托的都是這浩渺大道,諸法相通,李珣也有自信使他的方寨與當年那位高人彷彿。

    隨著進度的深入,他對這古剎的封禁,是愈來愈感興趣了。

    「十三火竅為主幹,又匯聚林海水脈,水火相濟,不露半點兒端倪,被這樣的封禁鎖住的,又會是怎樣的寶貝呢?」

    相比之下,那個什麼蕭重子,真的不算什麼了。

    或許這才能解釋得通,冥王宗、散修盟會、甚至還有魅魔宗,會紆尊降貴,到此一遊的詭異吧。

    在李珣為古剎封禁大動腦筋的時候,古剎周邊的大湖上,元難臉色難看,肌肉抽搐,更是醜惡了十分:「區區一個蕭重子,如何能夠殺掉元爍、元樟?而且,手段還是這麼乾淨利落?」

    宋元敕從元爍屍身前站起,臉上也不好看,只是他面目端正,看上去便比元難沉靜許多。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冥王宗的智囊型人物,比脾氣略有些暴躁的元難,要更沉得住氣。

    「致死傷勢確為『血神劫指』,奇經斷絕,血氣兩虧,這是沒錯的。只是……」

    宋元敕稍一沉吟,才道:「我與蕭重子打過照面,以他的修為,只元爍一人,在不輕敵的情況,便足以讓他死上十次,像這樣乾脆利落地同時解決掉兩人,元氣波動也低弱至無,就常理而言,絕無可能!」

    元難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可眼下他們卻死了!」

    宋元敕知道他的性情,並不在意,只是歎了口氣道:「是啊,正因為如此,才不合情理……大尊,有沒有可能是什麼人在背後干擾?」

    元難目光掃過,宋元敕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沉靜地道:「這不是為我等的失敗找借口,而是這幾日裡,追殺蕭重子時,每每在關鍵時候,意外層出不窮。

    「像是某些異獸的干擾、痕跡消失,甚至還有幾個散修『無意間』衝撞過來……看似巧合,但若連在一起,恐怕也不是這麼簡單!」

    元難皺眉,他雖有些剛愎自用,但對身為宗門智囊的宋元敕還是比較看重的,且宋元敕一說,他也想起一件事來。

    「難道此間事機不秘?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到了,今日途中,我看到朱勾宗那幫子雜碎在周邊閒蕩,還以為只是過路的,現在卻說不准了……」

    「朱勾宗?他們潛匿暗殺之道,可是天下獨步!難道……」

    「正是如此,當然,也有可能是百鬼那廝!這樣,我們抓緊搜索那個蕭重子,另外,我立刻傳信宗門,請調至少兩位尊者支持。還有,讓北地元隆等人回援,靈竹所言,未必屬實,還要查證……」

    說是查證,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以靈竹的身份,說話斷無虛言之理,這麼一說,也不過盡盡人事而已。

    氣氛頗有些壓抑,除了元難,場中都是十八冥將中人,他們雖不能橫行天下,但畢竟也算是少有敵手,驕橫慣了,曾幾何時,他們競成了被人痛宰的對象?幾個月下來,十八冥將,競去了三分之一!

    宋元敕心中也不好受,但畢竟想得周全,他微一皺眉,聲音忽又壓低了少許:「大尊,為了此事,讓宗門精銳盡數到此,怕是不太穩重!為何不讓『他們』……」

    「噤聲!」元難細眼中寒芒閃過,刺得宋元敕一個激靈,但很快,元難便控制住情緒,醜臉上甚至比之前更要幽深十倍。

    「讓他們來,我們還能得著什麼?玄海那邊本就是他們主導,這次蕭重子的消息又是他們透露的,他們處處佔著主動,若我們不能預先撈些好處,就等著盟約之後,送脖子上去給他們宰嗎?」

    宋元敕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更清楚,此時的東南林海,恐怕已不是元難所設想的這麼簡單,派來的後援未必能起到什麼作用,反而要祈求,不要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便好了。

    他暗歎一聲,又聽元難道:「妖雷古剎也是個要緊所在,就派……」

    「大尊!」宋元敕在一邊打斷了元難的發話,此時他也顧不上這是否無禮,只是強撐著笑容道:「大尊豈不聞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說了半截,他的眼神便掃過沙洲上兩具屍身。

    元難立時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同樣地掃了一眼,丑險上陰鬱下來,良久才道了一聲「好」,不再說派人看守之事,叫人攜兩個冥將的屍身,向湖對岸退走。

    只是他們卻不知,正有一對幽深的眸光看著他們退去。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2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三章  亂局


    「實則虛之?嘿,宋老四果真是自作聰明!」水面之下,一個腦袋冒了上來。便像剛剛的蕭重子一般,隱藏在了沙洲的陰影下,寒幽幽的目光掃過對岸的陰影。

    「眼見大魚從手邊溜走,哼,不過,這古剎中果然有古怪!」

    人影瞇起眼睛考慮:「只是更古怪的,卻是那個傢伙,他究竟是用什麼法子,先殺元爍,再逼死元樟,最後還天衣無縫地嫁禍的?可惜潛得太深,沒看到那人的形貌……

    「貌似不知此間的關節,又對冥將痛下殺手,還有靈竹所說……難道是百鬼?這就有趣兒了。

    「還有更有趣的,宋老四所說的『他們』是誰?盟約?冥王宗與誰結了盟?」人影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條很重要的脈絡,這脈絡牽扯到的秘密,恐怕比眼前這古剎中所隱藏的,要重要得多。

    將諸多信息在心中權衡一下,他決定先到妖雷古剎去看看,他通過秘法聯繫了同門,將這個消息發過去。在同門回應之前,他小小翼翼地潛上岸,然後一頭撲進了暗沉無邊的叢林。

    妖雷古剎並不大,以人影的神速,走馬觀花地一逛,不過花了小半刻鐘。

    將古剎佈局記在心中,他也不留戀,迅速出寺,在距古剎五十步左右的叢林邊緣,找了一棵大樹的樹冠,竄了上去,身形與繁密的枝葉融為一體,莫說人眼看過來,便是棲身在枝葉間的鳥兒,也沒有感到異樣。

    這時,同門傳來回應,讓他在古剎周圍蹲點,剛剛那些消息,自有他們去查探。這法子其實不怎麼聰明,可是他們卻沒有冥王宗那麼詳細的情報,也只好將就了。

    他略一觀察周圍的形勢,決定把潛伏地點就設在這棵樹上。

    這裡離寺廟太近,本不是留守的好地方,不過,正是因為不安全,所以沒有人會到這裡來,省了許多麻煩,而他對自己的潛形匿跡之術,則有絕對的自信。

    他以宗門秘法,將呼吸調整到一個特殊的頻段,全身毛孔都與外界形成一個極微妙的循環,使自己和這棵大樹形如一體,神智也進入一個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

    日昇月落,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這段時間裡,古剎保持著一個很詭異的平靜,沒有人進出。樹上的人影保持著高度的耐心,就這樣過了整整十五個時辰。

    在隔日的凌晨時分,外界的刺激使他從這個玄妙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但他的身形、乃至呼吸卻沒有絲毫變化。他的眼睛已完全閉上,但方圓十餘里範圍內的一切變化,又都具現在他心中,鉅細靡遺。

    此時正值天地間最黑暗的那一刻,寺廟簷角的陰影幾不可察地晃動一下,然後便又恢復到正常狀態。

    這樣的變化已不是肉眼所能觀察到的,然而卻瞞不過樹上人的心眼。他可以「看到」,那邊正是一道虛幻不實的影子,倏忽間沒入了牆頭之內。

    「噬影大法!」樹上人心中一跳,首先印證了他之前的一個想法。

    這使他精神大振,估摸著距離已經差不多了,他也離開潛伏了一天一夜的樹冠,藉著大樹投出的陰影,一直延伸到古剎的簷角下,便如剛剛進入的那人一樣,潛了進去,且身法圓融自然,似乎更在其人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身形,與先進去的那人保持在一個若即若離的距離上。

    如此,他既能感應到對方的位置,也能保證自己不被發覺。

    只是他也無法感知對方的具體行為。

    正殿、鼓樓、佛堂……黑影似乎在古剎中無目的地閒逛,但若仔細分析,他行進的路線,似乎則存在著某種玄妙。

    樹上人心中越發地驚訝,因為隨著對方的步伐進度,古剎附近範圍內的天地元氣,竟發生著某種極細微的變化,如果不是身處其中,又集中精神,也未必能感覺出來。

    「難道他可以破解古剎中的秘密?對了,明心靈竹、幽魂百鬼,可都是行家能手啊!」

    樹上人想到那「黑影」在通玄界的名聲,感覺自己很可能中了大彩,他心中興奮,但腦子卻越發地冷靜。

    他開始記憶對方行走的路線,估摸著重點,同時還要小心不要被發覺。這非常辛苦,但他認為,這還是值得的。

    終於,前面的黑影停了下來,在第四進的一座偏殿中,久久沒有動彈。

    可是古剎中的天地元氣流動,卻漸漸地明晰起來。

    關鍵的時候到了!

    感受著氣機的牽扯變動,他覺得自己應該通知同門了,可是他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再等會兒。

    此時正是關鍵時候,整個古剎內的氣機變動都十分微妙,若在此時通知同門,牽動氣機,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的變化。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接近。

    天地元氣的流動已到觸膚可察的地步,但是波動的範圍卻在逐步縮減。

    他不自覺地開始加快了腳步,他現在和偏殿的距離大約只有二百步左右。接下來是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他將宗門匿蹤秘法發揮到了極致,在樓殿草木陰影中,無聲無息地潛過去。在這個距離上,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人略顯粗重的呼吸。

    他在等氣機穩定的那一刻,當機關全部破解乾淨,他便會第一時間通知同門,然後衝進去。

    為了更有效地做到這一點,他開始對自己的站位進行微調,無聲無息地走了兩步,心中忽地有些怪異。這附近的元氣流動,似乎在某個節點上,發生了細微的停滯,而那個節點……

    低低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充沛的中氣卻讓周圍的空氣也隨之顫動,隆隆有聲。

    他猛地轉過身來——這是一個本能但愚蠢的行為,但背後暴起的強壓,宛如一隻陰森凶厲的野獸,讓他沒有膽子用後背來面對。

    這是最直接,也最致命的影響!

    翻身的剎那,他的瞳孔中映入了一雙赤紅如血的眸子。

    便在此時,周圍的氣機變動忽地停止了,一直持續不斷的元氣變化,也戛然而止,再沒有了後文。

    樹上人敏感地發現了這一變化,可是他很快就發現,這是他做的第二件蠢事!

    無意義的分心使他保命的遁法遲了一線才發動,雖然整個身體霎時化做一片虛緲不實的空氣,但右肋下仍被拳勁及體,鐵杵般的拳鋒撕開了他的皮肉,更讓他的血氣整個沸騰起來。

    一口鮮血噴出,他的身影從虛空中閃現,卻已經踉踉蹌蹌。

    剛剛這一擊,讓他全身的血脈扭曲斷裂不知多少,但相比之下,這一擊背後的信息,更有力一些。他瞳孔中滿是恐懼:「血魔化心大法,是血魔化心大法!」

    這絕不是蕭重子半調子的「血神劫指」,而是攻伐血氣,吸魂蝕魄的絕頂魔功!

    而這也正是血魔化心大法最出名的質性。擊得實了,甚至可讓人全身血液瞬間蒸發,他心神受震,修為又差了一截,兩下交攻,就這眨眼間,他至少損了百年修為。

    即使是這樣,對方也沒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大片的空氣在噴薄而出的巨力下呻吟,虛空中似乎張開了無數陰森森的大口,濃郁的血腥煙氣從中噴發出來,結成一片血幕,將他包裹在其中。

    樹上人發出一聲嘶叫,他蜷著身子,硬生生地從血幕中衝了出來,空氣中響起了刺耳的裂帛聲,無數血煙粘在他身上,瞬間將他裸露的皮膚蝕去一層,露出鮮紅的血肉。

    所有的神經血管在這種強蝕下,都開始了劇烈的抽搐,這讓他精妙的遁法,變成了一個笑話。

    他受創纍纍的身子,在古怪的顫動中失去了平衡,一頭撞在不過兩丈高的院牆上。

    沉悶的撞聲方起,尖銳的破空嘯音便將他撕得支離破碎。

    樹上人身體劇顫,後背上已開了一個直透前胸的孔洞,出奇的沒有半點血液流出來。

    他再度嘶嘯一聲,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硬生生地撞破了院牆,跌跌撞撞沒入了黑暗中。

    然而,他的神智不可避免的昏沉下去,胸前背後的創口提醒他,他隨時都有可能倒斃在地。

    便在這個時候,同門熟悉的嘯音從百里之外響起,又以絕高的速度迫近。

    這時候,奇跡般的,那個惡魔沒有追上來!

    他撫住胸前的創口,想用嘯音招呼同門,然而,聲音還在喉嚨裡盤旋,一隻纖長的手掌輕印在他後背上,送入一絲沁入臟腑的寒意,也讓即將出口的嘯音瞬間凍結。

    纖手一擊,透進的真息沒有任何可供分辨的質性,只是恰到好處的擊斷了供應他生機的一切氣脈聯結,他喉嚨裡發出「呵呵」的怪聲,身子開始了最後的抽搐。

    也就在他的身子漸漸停頓的時候,至少有五個以上的身影越過古剎的院牆,撲了進來。

    稍後數息,一道尖厲長嘯沖天而起,突起的嘯音將數百里方圓的林海盡數驚動起來,無數宿鳥驚飛,遮天蔽日。

    偌大的林海就在這場紛亂中,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元難在嘯音響起的第一時間,便帶著五大冥將向著古剎這邊趕來,雖然他甚至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在距離古剎不過七八里的地方,他看到了古剎上空厲嘯飛過的人影。

    在這一剎那,他便看到了好幾張熟悉又忌憚的面孔,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朱勾九殺,究竟來了幾個?」

    宋元敕腦子更清楚一些,他臉色凝重,低聲道:「大尊,看他們的模樣,似乎是吃了虧,難道說,寺廟裡面,還有硬手?」

    「蕭重子?」元難提起了這個名字,但又很快否定,那個半調子的貨色,在那些殺胚眼前,怕是走不出十步。

    他決定追上去看看。但那些難得現身出來的殺手,卻好像在瞬間冷靜了下來,中斷了嘯音,又很快地斂去了形跡。以元難的修為,也無法捕捉到他們移動的軌跡。

    正奇怪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這是自遙遠天際傳過來的劍氣呼嘯,從這大氣規律性的震盪中,元難感覺到了一個極熟悉,但又極使他不快的氣息。

    他偏過頭去,正好看到被晨曦染紅的天空中,十幾道排空直進的劍光。

    他一眼便看到了所有劍光前端,那個熟悉到極致的面孔。

    他睜大了眼睛,口齒間含糊地罵一了聲,即便隔著十餘里的距離,與那位面目方正威稜的修士目光交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機。

    「這所謂的『機密』之事,究竟還有多少人知道?」宋元敕心中長歎一聲,表面上卻是沉穩喝道:「有敵,就位!」

    李珣從距古剎二十餘里的地方露出頭時,妖雷古剎方向,厲嘯的餘音還未散去。

    他臉上陰沉冰冷,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剛剛斬殺了一個通玄界出名的殺手。

    也許這會讓一個初出道的修士一夜成名,但對李珣來說,卻沒有什麼價值。

    事實上,在那人潛入寺中盯上他,而他又毫無所覺的那一刻起,李珣這兩天的辛苦便都付諸東流。

    「遁天刺都來做斥候,那朱勾九殺來了幾個?」李珣已經猜出了死者的身份:「虛昧空遁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今天過後,那『雙刀四刃三小勾』的名號,又該怎麼改法?」

    他森然一笑,兩個幽玄傀儡的真實戰力,隨著其靈智復生的程度愈見加深,也逐漸地解放出來。

    遁天刺身處「四刃」之列,在通玄界,也是最精英的修士之一,卻在兩個傀儡的突襲之下,死得乾脆利落。

    照這種趨勢下去,再過上一二十年,在出其不意之下,通玄界又有幾個人能擋他一擊?

    用這種想法沖淡了鬱悶的心情,他準備考慮一個新的計劃,然而這個時候,劍嘯聲遙遙傳來,他吃了一驚,循聲望去,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天空中那一排劍光。

    李珣目光敏銳,一掃劍光前端,當頭一人的面容讓他睜大了眼!

    「惕無咎?天行健宗?」

    李珣有理由吃驚。

    因為他看到的,正是天行健宗三大座師之一的「干元先生」惕無咎,是地位僅在宗主大衍先生之下的絕代高手。

    傳聞其修為甚至已超出大衍先生,成為天行健宗第一人,是近百年來最有可能登上真一宗師的人選之一。

    李珣在五年前,以明心劍宗後起之秀的身份,與他打了個照面,因為當年所作所為的關係,對他頗為留心,印象也十分深刻。

    不過,事情的關鍵並不在這裡,天行健宗第一高手前來此地,總不是採藥賞花,拜訪朋友的吧!

    天行健宗劍光飛掠的速度極快,也就是一閃念的工夫,便超出李珣的視野,向南方飛去了。

    而那邊,正是妖雷古剎!

    李珣心中咒罵了一聲,知道事情又複雜了。

    正想著如何應對,林海上空的大氣又一次震動起來,且是一波連續不斷的尖銳爆響,在聲音傳過來數息之後,爆震生成的狂飆餘波,才碾了過來,李珣周圍的枝葉也嘩嘩作響,聲勢驚人。

    雖然僅是餘波,但風中傳來的信息殘片,卻是豐富多彩。

    在剛剛那一連串爆震中,至少有二十人參與,這些人澎湃的真息撞擊、牽動的氣機變化、以及掀動的一波波元氣狂潮,在這廣闊的空間中生出了無窮無盡的變化,即使只見其一角,也讓人心血浮動。

    李珣蒼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紅暈,以他此刻的修為見識,已足以從這龐雜的信息流中,分辨出最重要的那一點——兩個至少屬真人級的高手,已經交上了手。

    一方真息至大至剛,浩瀚磅礡,無疑是剛過去的惕無咎;另一個真息質性偏狹凌厲,轉折中又晦暗深沉,看起來很像「七鬼攝海破」,想來就是冥王宗的元難靈尊了。

    抬頭看向天空,果然,目光極致遠處,天空的顏色好像深了許多,一波又一波有形無形的狂飆勁氣,正以某個點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奔流開去。

    「果然是正邪之間,勢不兩立,一言不和就要動手。」

    這樣精彩的比鬥,卻是通玄界少見,他不自主地腳下使力,向那邊趕去。

    二十里不到的距離,可說是瞬息即至,然而當李珣趕到戰場附近的時候,以元難為首的冥王宗高手群,竟然退卻了!

    惕無咎和元難遙遙相對,壓住陣腳,冥王宗門人很快就消失在繁密的林海之中。

    若說元難打不過惕無咎,李珣倒也相信。

    干元先生一身浩然正氣,至大至剛,又天生辟一切邪法妖術。元難這邪宗大佬雖然了得,但對上惕無咎,他十成本事,能剩下七成便已不錯,加上修為本就有一線之差,兩下相合,情形便更是不堪。

    不過,要敗也不會敗得這麼快吧!如果覺得在古剎秘密未揭開之前,與惕無咎拚命不值得,那一開始就不要動手啊!兩宗法訣多有生剋,正面放對,倒不如隱在暗處,伺機下手更劃算一些。

    這是李珣的想法,可是元難此時倒好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很快就為此事做了個明證。

    就在元難緩緩退卻,眼見就要沒入叢林之中時,一個身影突兀地自半空中現身出來,轟雷掣電般飛掠而下。

    目標卻不是惕無咎,而是在他數百丈外的弟子群。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劃算之舉」了。

    可天行健宗也不是傻瓜,稍一震動,便有一位功力不弱的修士迎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這從天而降的身影竟一分二,詭譎之至地繞過修士,去勢不減。

    不待下面諸人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人影一化為二,另一個則一化為三,共計五個人影扯開一個弧形,再一交錯,當即將天行健宗本來穩固的陣型扯得一亂。

    李珣偏頭一瞧,也輕咦了一聲:「**遁?」

    這個極粗淺的遁法,說是幻術也不為過,難得冥王宗能逆行此法,將五個人凝為一體,再驀然分散,不說技巧如何,單這分巧思,便值得一讚。

    只是……

    「以冥將之尊,做這種手段,還真需要勇氣啊!」

    來者正是冥王宗的五冥將,五人均是介於元嬰、真人之間的水平,修為深厚自不待言。

    他們的做法也很明顯,就是要扯開天行健宗的防禦,擊其最虛弱處。準備給天行健宗一個下馬威。

    計劃的前半段做得很成功,五冥將的交叉換位,讓追蹤他們的修士看花了眼,失措間至少露出了三個可供滲入的縫隙,五冥將中某人發出一聲尖嘯,當即三名冥將急掠而下。

    有些反應快的修士飛速回援,然而三名冥將似分實合,回援的修士擋得住一個、兩個,卻再也擋不住第三個!

    最後一名冥將身法詭異,硬生生地從兩方迸發的氣流中穿過去,目標已鎖定一位身披紫衣,看上去嬌貴柔美的女修。

    「只有她最面生,應該是剛下山歷練的小鬼吧!」

    腦中轉著這個念頭,他的目光掃過這女修身邊兩個同伴。

    兩人在通玄界名氣頗響,正是天行健宗三代弟子裡『四君子』中的竹君子和松君子,兩人手下不弱,若在平日正面放對,恐怕也要費一番工夫,但冥將有自信在兩人形成夾擊之勢前,將那女修擊殺當場。

    想到這嬌艷如花的美人兒在他手下四分五裂,他心中忍不住便興奮起來。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是,見他衝殺過來,兩君子竟極有默契地同時退了一步,將那女修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這絕不正常的表現讓冥將心中警報驟響,然而,遲了!

    「鏘」然一聲震鳴,女修胸肋處以特殊方法佩帶的短劍自動彈出,兩隻纖細的手指輕拈劍柄,紫氣騰空!

    冥將看著這把長僅一尺的短劍,在女修掌指間靈巧輕盈地轉動,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還是以雄渾勁健著稱的天行健宗嗎?

    下一刻,冥將就為自己這一次愚蠢的分神付出代價,他看到女修首次用五指齊握劍柄,緊接著,他身邊的空氣便猛然一滯,好像一張大網猛力收縮,堅韌細密的網線勒得他遍體疼痛。

    然後他便看到了直指他眉心的劍尖,尺長的劍身上彷彿流動著紫色的火焰,彷彿千尋高峽下奔騰的激流,走雲連風,浩浩蕩蕩,卻沒有一絲溢漏在外,局縮於狹小的劍身內,隆隆震鳴。

    冥將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他厲嘯一聲,再不顧身上的疼痛,扭轉身體,向側方閃去。

    可是他的嘯聲裡,忽地便插入了女修悅耳的低吟。

    聽來悅耳,可下一刻,冥將頭頂便打了一個霹靂,劇烈的震波使他心神激盪,他本能地回頭,卻看到一點紫星破空而來。

    「哧哧」的聲響,聽起來像是燒紅的烙鐵放入了冰水中去,其中還夾雜著一聲低啞的慘哼。

    冥將數百年的經驗發揮了作用,要命的時候,他悍然伸手,用血肉之軀硬擋那一看便知道是罕見神兵的短劍。

    劍刃如破朽木,透掌而入。

    冥將再發出一聲慘嘶,卻激起了狂性,五指猛力內扣,同時以秘法化劇痛為刺激,功力瞬間暴增兩成,若女修經驗不足,以為斷其一掌便可得勝,等著她的,便是冥將致命一擊。

    可是,真的會經驗不足嗎?

    冥將方纔蓄力,便感覺到掌心創口處,短劍鋒刃竟活潑地跳動起來,吹毛斷髮的利刃視周圍皮肉筋骨如無物,就如在虛空中舞動一般,輕描淡寫地劃了一個完美的圓!

    隨著劍刃的轉動,數以百計的氣機被收攏起來,牽動著元氣,猛力一絞!空氣中登時炸開了一團血霧,無數肉沫骨渣才崩濺出去,便被同時噴發出來的紫色火焰憑空蒸發,再沒有半點兒痕跡。

    任是誰看到自己的手掌連帶小臂給絞碎至渣,也沒法保持一貫的心情!

    冥將並不例外,在血霧噴發的剎那,他整個人都傻了,所以,他也不會看到,在血霧擋著他視線的時候,那紫衣女修,身形一轉,從虛空中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冥將背後。

    左右上下同時傳來示警的喝聲,但不等他反應過來,灼熱的劍刃已自他頸後輕輕抹過。

    溫度高至極處,反而成為刺骨的冰寒,這絲寒意破開肌膚、血管、脊柱、氣管、再裂喉而出,剎那間封住了他的所有生機。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2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四章  顰兒


    在這一連串令人眼花撩亂的變化之後,林海上突然陷入了一波極詭異的靜默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正收劍入鞘的女修身上,尤其是冥王宗的諸人,他們甚至連吃驚都忘記了,眼中只是一片茫然。

    看著那女修從容平靜,毫無波動的俏臉,李珣抿起了嘴唇,盡力保持臉上的平靜,但他放大又收縮的瞳孔內,分明還殘留著震驚。

    原因無他,只因為這個女修,他好像是認識的!

    「紫衣紫劍,又是天行健宗的,難道是她?」李珣遙看著天空中那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時間竟是呆了。

    六十年時光的沖刷,足以讓李珣忘記許多事。

    然而,在他心中,仍有一道已經面目模糊的倩影,偶爾翻動漣漪。

    之所以仍能記著,是因為他親自將那本來嬌美可愛至乎天真的女修,抹去尊嚴,賦予她淒愴、迷離、至乎絕望。

    顧顰兒,那個可憐犧牲品,嵩京一事後,便再無消息的「受害人」——

    他看著眼下這位冷靜決斷、漠視血腥的女修,一時間對不上號去。

    李珣心中疑惑,可現在卻不是發呆的時候,那個冥將的死讓冥王宗丟盡了臉面,可是,他們也沒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失去同伴的四位冥將同時向紫衣女修投去了怨毒的目光,卻不戀戰,而是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去。

    四周響起了幾聲唯恐天下不亂者的嘲笑聲,這應該是一些跟在周邊湊熱鬧的散修,他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並不妨礙他們用這件事來取樂。這聲音在空曠處,顯得分外刺耳。

    李珣隱在一株巨樹下,透過層層枝葉,觀察天空中的人影。

    最吸引他目光的,還是那紫衣女修。

    不知是不是因為打量的時間太長,數里之外,那女修驀然回首,朝這個方向看來。

    李珣心頭一跳,閉上眼睛,稍後一些,臉上便是一熱,顯然是她的目光掃了過來。

    只從這一點兒,李珣便知道,這位女修的修為確實了得,甚至已接近了自己的層次。

    看起來,是顧顰兒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

    然而,不知怎麼搞的,遙遙看著女修模糊的輪廓,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漸漸脫離理智的束縛。

    便在此時,他耳中就灌入了惕無咎低沉純正的嗓音。

    這聲音也不甚高,卻讓方圓數百里的空氣一起震盪,使人覺得聲音宛在耳邊,清晰自然。

    「《血神子》為魔道損人利己之法,修習此法者,為天下正道共擊之!天行健宗不才,必不使其落入邪人之手!」

    這種古板僵化的言辭在他座下弟子斬殺一位冥將之後說來,便顯得鏗鏘有力,有金鐵之聲。

    元難的聲音也遙遙傳來:「好威風,好神氣!不過,干元先生這話要在韋不凡耳邊說說,那才真的有趣!」

    這話聽起來是冷嘲熱諷,但卻要抬出血散人這尊「大神」來撐場面,顯然他心中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強硬。

    李珣對元難心中的想法洞若觀火,無聲一笑,不過……

    「怎麼是《血神子》?」

    惕無咎的話聽起來很重,可在李珣這已算是半個知情者的耳中,便有些不著邊際。

    無論是從冥王宗的佈置、朱勾宗的行徑來看,這兩個宗門都明白所謂的《血神子》不過是一個名頭,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還在在古剎穩秘的封禁之後。可惕無咎這話意是……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血神子》後面,還有『機關』?」

    李珣感覺很有可能。如果是這樣,天行健宗的態度,便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怎麼?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腦後忽生寒意。這一個危險的反應,甚至比兩個傀儡的示警更快了一線。

    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他一個折身,撞向了身側的大樹,而下一刻,他卻從樹的另一側現身出來。

    稍早一些,一隻手插進了樹幹裡,堅韌的樹幹霎時失去了一切水分,枯乾、腐朽、風化、倒塌。

    飛揚的塵灰讓李珣瞇起了眼睛,一時間看不清來者的面容。容不得他分辨清楚,塵灰未散,對方下一波攻擊便接踵而來,銳利的風壓讓他覺得臉上似乎有無數小刀在刮。

    他尖嘯一聲,無底冥環內外陰火蒸騰,咕嚕嚕的彷彿是煙雲催生,碰然外爍。在他這個層次,幽明陰火已是隨意賦形,變化萬端,陰火前端方與對方真息一觸,便自生變化,透過對方真息的縫隙,嗡然發嘯。

    體外塵灰當即被催成無形,雙方修為都已超出身體的局限,與外界元氣共生共鳴,真息相接,大氣中便是一聲爆震,不知多少氣機脫離原位,攪動天地元氣,生成無數亂流。

    只這一下,數里之外天行健宗的修士便齊齊生出感應,一起向這邊望來。

    李珣卻沒有心思去想這個。

    眼前這個對手的殺氣有如實質,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兩人的身形先是向外一分,繼而彷彿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扯著,猛地被吸在了一起。

    身形交錯的剎那,李珣至少躲過了十七記足以裂肢斷臂的手刀,但也終於證實了來人的身份。

    同時,他也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出於某種原因,對方並未擎出那把凶名卓著的妖刀,但僅僅是以掌代刀,他也能使出殺滅六道,凶厲絕情的味道來。

    狂風暴雨般的刀勢,硬是將李珣的身體壓縮了一圈兒,佔盡上風。

    「如果他使出仗以成名的『蝕神一丈紅』,那又會是怎樣的威煞?」

    李珣連擋帶躲,應付過對方這波攻勢後,又是尖嘯一聲,幽明陰火便如同穿峽長風,捲動火焰,倏然掃過,將對方擋了一擋,繼而大喝道:「蝕神刀!你敢陰我!」

    回應李珣的,是一記更為狠辣的手刀。

    李珣連換了三個位置,才勉強躲過,但他嘴上不停,怒喝道:「誰要你來殺我?」

    只有他自己明白,這話純粹放屁。

    不過,聽在對方耳中,卻又是另一種味道。

    也就在說完這些話後,對方刀勢一緩,冷然開口:「半刻鐘前,你在哪裡?」

    李珣暗叫來了,臉上則恰到好處地皺起了眉頭:「不是生意?審犯人嗎?堂堂九殺首席……在搞什麼鬼?」

    一問一答之後,兩人的距離稍微拉開了些,手上略緩,李珣也終於可以稍微打量一下這傳聞中最冷酷霸烈的劊子手——朱勾宗「雙刀四刃三小勾」中,殺人數、成功率均排第一的「蝕神刀」!

    此人一身灰袍,面容冷肅,還留了兩撇頗為濃密的八字鬍,看上去貌似中年。

    最讓李珣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雙灰暗森冷的眼眸,乍一看去,便像是看到一個全無生氣的墳場,裡面卻拘禁了無數慘嘶悲嚎的怨靈。

    這除了某種特殊法門的作用外,大概與他滿手的血腥冤魂也不無關係。

    聽了李珣的話,他眉頭也是微皺,但是眼眸中神采依然如故,且跟著又是一記手刀斬下。

    掌鋒過處,空氣中都傳來了焦糊味兒。

    李珣只當這一擊與前面無異,然而才一伸手便知要糟。

    這一記手刀不知使了什麼手法,李珣只覺得週身氣機竟在這一刀之下,盡數崩斷,本來如臂使指的幽明陰火,也不由一窒。雖然這感覺稍縱即逝,卻足夠他吃上大虧!

    李珣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凶厲無雙的手刀切過自己胸口,雖然他以自己精純無比的真息,硬生生將胸口肌肉、骨骼向內縮了半寸,卻仍被對方指尖掃到。

    想到剛剛瞬間枯死化灰的大樹,李珣只覺得毛骨悚然。

    幸好他這幾十年來身經百戰,經驗已是相當豐富,對胸口傷處看也不看,一手催動陰火,逼退蝕神刀,另一隻手自胸前一抹,竟是硬生生將胸口傷處的皮肉撕下,傷口深可見骨。

    「隨我來,暫不殺你!」

    蝕神刀口中說著,卻又是一記手刀斬下。

    「殺你娘親!」

    李珣從牙縫中擠出這聲罵,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白得透明。

    但傷處卻激發了他的狂性,直面對方再度劈來的手刀,他厲嘯一聲,竟也是一記手刀迎上。

    口上只說不殺,但蝕神刀絕不介意先斬他一臂。

    手刀去勢不減,在一聲如金鐵交鳴般的聲響中,雙方掌刃撞在一起。

    便在這一刻,蝕神刀長年不變的灰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這絕不是李珣的手臂!

    漆黑的長袖碎裂化灰,露出其中雪白如玉的手臂,在漸漸清朗的天光下,瑩潔得彷彿要發出光來。

    可以蝕化萬物的「千魔蝕神法」,沒有在上面留下哪怕是半絲痕跡。

    而此刻,他眼前又是一花,在這手臂之「內」——他只能這麼形容,好像就是兩條手臂重迭在一起,突然有一隻彈了出來,勢如雷霆,但最終卻如拂拭塵灰般,輕粘在他胸口。

    他心口一悶,將李珣報復性的一掌照單全收。

    李珣的掌力並不雄渾,然而在貼到他胸口的時,陰火吞吐,瞬息之間,至少更迭了近三百種變化,極盡牽引撕扯之能事。

    任他護體真息如何強勁,在這樣高頻變化中,也被扯得支離破碎。

    這時,李珣手掌似按非按,似起非起,滔滔陰火在掌心處周流不悖,轉眼間生成一個無底黑洞,瘋狂吸蝕他肌體的生機,恨不能將他的內臟也吸出去。

    他悶哼一聲,千魔蝕神法全力運轉,與幽冥陰火碰撞連連,總算在內臟遭受更大傷害之前,震了開了李珣的手。

    李珣卻是料到了這一變化,他藉著這股震力,身形急退,路線筆直,雖不知有多少樹木擋道,但他全部無視,身體似乎成為一道幻影,穿枝過葉,如若無物。

    蝕神刀並沒有追上去,受了李珣一擊,他也不好受。唇邊八字鬍微微一動,從嗓子眼裡吐出了三個音節。

    「影傀儡?」

    這聲音無視距離的限制,一直傳到李珣的耳朵裡。

    李珣去勢不減,臉上則現出苦笑,他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也不會把所有的人都當成傻瓜,但被人當面指出來,感覺還是不怎麼好。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給自己再打上一層掩護:「蝕神之賜,在下必定銘記在心,容圖後報!」

    咬牙切齒說出最後四個字,換氣時卻咳了一口鮮血出來。他手上迅速給胸口抹了一層生肌靈藥,身形則越退越遠,漸漸脫離了蝕神刀的神念鎖定。

    然而,麻煩還遠沒有結束。

    剛剛與蝕神刀交手,雖是兔起鶻落,開始、結束都是無比突然,但激盪的元氣便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足以讓方圓百里之內的修士清晰地感知,冥王宗、天行健宗的修士當然也不例外。

    在這種微妙的局勢下,誰不生出好奇心?

    李珣便感覺到,至少有十餘道氣息,正銜尾追來。

    蝕神刀沒有追擊,恐怕與這個也脫不了關係

    李珣花了好一番工夫,一路狂奔三百餘里,其間御劍、遁法、提縱之術並用,才將尾巴全都甩掉。

    也就在此時,他全速縱掠的身形倏止,臉上一白,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三百里的距離並不長,但為了擺脫追蹤,他卻花費了比正常狀態多出百倍的精力。此時身上的傷勢已不允許他再狂奔下去。

    胸前巴掌大小的的傷口才結了一層薄膜,透過這層膜,他甚至可以看見慘白的骨頭,還有更裡面微微蠕動的內臟。

    在這種情形下,他幾乎沒有了再戰的可能。

    若是再碰強敵,大概也只有幽玄傀儡可用了。

    東南林海叢林密佈,隨便一處地方,便是藏身的好去處。

    李珣也不挑揀,就近找了一處密林,便一頭鑽進去,準備再抹點兒藥。

    然而,御劍破空的元氣震盪便如同附骨之蛆,稍停了一息,又急速迫近。李珣心中大罵,卻已沒力再跑,只好屏住氣息,向上看去。

    入目的身影,讓他吃了一驚。

    顧顰兒?不,應該是那位疑似顧顰兒的女修。

    李珣對她幾個照面便斬殺一名冥將的手段印象深刻,再加上她一身醒目的紫色裙裝,想不認出來也有些難度。

    此時見她御劍而行,繞體劍光則淡薄至無,顯然其功力十分精純,是個勁敵。

    衝我來的?這是李珣的第一個念頭。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懼,這女修雖然頗有實力,但在兩個傀儡手下,大概十息的時間也撐不到。

    女修劍光神速,十餘里的距離,瞬息即至,卻沒有停留,而是一掠而過。

    「過路的?」李珣鬆了口氣之餘,倒很佩服她的膽氣——剛殺了一名冥將,便在冥王宗人潛伏的林海中獨行,真不知惕無咎怎麼會放心的!

    雖說心中對她的身份還有些疑問,但此時免除了麻煩,李珣也鬆了一口氣,暫不多想,準備調理傷勢。

    只是剛打開藥瓶,幽二忽傳警訊。

    李珣本能地用手指蓋住瓶口,擋住藥香散溢,幾乎就在同時,身後氣機生變,破空之聲雖然細微,但卻瞞不過李珣的耳朵。

    他猛地扭頭,臉上卻又一呆。

    透過林隙的細碎光片灑落在草地上,也灑落在身後那位紫裙女修的身上。反射的微光映著她的臉龐,使清麗柔美的輪廓,越發地眩目起來。

    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女修一反剛才三劍了結冥將的凜凜雌威,俏臉神情微妙,且低垂眼瞼,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眸中的神采。

    李珣只感覺到她似乎在打量自己的傷口,然後,他耳中就聽到這樣一個聲音:「你受傷了!」

    聲音柔和動聽,卻讓李珣為之一震。

    聽到這絕不正常的柔語關懷,之前心中不敢證實的想法迅速地翻湧上來,他脫口道:「顧顰兒?」

    「你還記得我?」

    女修亦是驚喜抬頭,也不管給李珣造成多大的震驚,玉一般潔淨的臉頰上,竟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而這時候,李珣則差點兒沒叫出來!

    「你怎會認出我!」

    要知他這時是百鬼道人的打扮,面目神情可是全然不同,這女修是怎麼辦到的?

    顧顰兒眸光裡閃過動人的光輝,正想說話,天空中卻響起了清亮高亢的劍嘯聲。數十里外,正有兩道劍光飛射而來。

    看元氣的震動方式,好像也是天行健宗的。李珣皺起了眉頭,卻聽到又聽到顧顰兒柔和悅耳的聲音:「你安心養傷,他們我來應付!」

    李珣瞳孔一縮,嘴唇微啟,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只點了點頭,施展土遁,鑽入了地面。

    耳邊則響起顧顰兒的告別語。

    「若你有時間,來找我吧!」

    黑暗迅速籠罩了茂密的林海,經過了數日的喧鬧後,妖雷古剎周圍,進入了一個表面上相對安靜的氛圍。

    天行健宗的舉動,證實了他們對古剎中的秘密確不知情,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在古剎之中,而是以古剎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展,目的恐怕就是那個潛逃無蹤的蕭重子,以及他所掌握的《血神子》殘本了。

    「真單純啊!」李珣遙遙觀望,嘴裡還不鹹不淡地品評一下。

    當然,他也知道,天行健宗會做出這種「蠢事」,恐怕和當日稍後冥王宗與朱勾宗在妖雷古剎內的一場「火並」脫不了干係。

    在那場「火並中」,妖雷古剎差不多真要「作古」了。

    古剎主體五進院落給毀了四進,主殿偏殿、鐘樓、佛堂倒塌不計其數,什麼血池、地火,都給打得面目全非,且給埋入了瓦礫之下,保證再看不出什麼來!

    李珣打死也不相信兩邪宗有了什麼協議,不過,他卻深信雙方之間的默契——我得不到的東西,又怎能讓其它人得到?

    就這樣,天行健宗的注意力暫時被引到了那個散修的身上。

    失去了瞭解古剎機關的機會,冥王宗和朱勾宗也跟著湊趣,大張旗鼓「追拿」蕭重子。

    再加上一些對事態似明非明,純屬湊熱鬧、撿便宜的散修,以妖雷古剎為中心,上萬里範圍的林海,成為了一個官兵抓強盜的遊樂場。

    不過蕭重子的表現,確實出乎李珣的意料。

    兩天來,那小子也不知藏到了哪裡去,竟然讓三宗人馬處處撲空,手段也是高明得很。

    自然,也就讓三宗的高人修士越發地忙碌了。

    就在這種氛圍下,李珣到達了妖雷古剎的周邊。

    他坐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抱胸,護住仍未痊癒的胸口,目光閃動,卻沒有一定的焦距。

    當年他放顧顰兒活路,其中固然有憐惜之意,但更多的也是對自己的「鎖心術」有信心。

    鎖心術是《幽冥錄》上的精妙心法,他藉顧顰兒心神受創之機,在其心神創口處,下了極重的心理暗示及禁制,使她忘記自己的存在。

    由於是趁虛而入,與傷處渾然一體,無計可除。

    然而,他忽略了奇跡發生的概率。

    他不需知道顧顰兒如何擺脫那植入內心深處的創傷,他只需明白,此時的顧顰兒,已不是當年那個由他揉捏的玩偶,是一個必須重視的變量。

    可是……

    「來找我吧!」

    這是兩天前顧顰兒對他說的話。

    溫言軟語,像是在求告情郎,而不是對一位曾經玷污她、羞辱她的兇手。李珣可不可以這樣認為,這位已與當年判若兩人的女修,卻仍保持著與當年臨別時,一般無二的神思呢?

    想到前日相見時,顧顰兒那不同尋常的神情,任是李珣的修養如何了得,心中也不由泛起男子獨有的自得之意,可是更多的,還是難以理解的困惑。

    此外,他隱約覺得,這種情形,倒是在哪兒見過!

    便在此時,他心中一動,等了兩個時辰,目標終於還是出現了。他身形一動,非但不前迎,反而飛速後退,一路避過三個宗門的諸多眼線,揚長去了。

    他相信,顧顰兒應該已經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像是兩天前那樣——李珣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當時顧顰兒是如何識破他的匿蹤秘法,以直線追來的。

    他停在距古剎七十餘里的一處河岸上。這裡,有幾十株樹齡達上千年的巨木跨河生長,枝葉交錯,遮天蔽日,將流經的河水也擋在了這天然的枝葉隧道之下。

    幽靜冷僻,正是私會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已在此地布下了層層禁制,又有兩個傀儡在暗中潛伏,足以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當然,這也僅僅是為了預防萬一罷了。

    憑直覺,李珣並不認為,顧顰兒會對他不利。

    等了約小半刻鐘,李珣耳中傳來了細細的枝葉摩擦聲,不知為什麼,他心中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又在抗拒著什麼。便在這種心情下,他看到了夜色中裊裊行來的紫衣女修。

    顧顰兒!李珣心中低叫一聲,濃濁的黑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看著行來的倩影,他眼眸中閃過驚艷之色。

    前日時間倉促,來不及細看,今日細細看來,卻是忍不住為之驚歎。

    時間對修士而言,幾乎沒有意義。然而,歲月的沉澱卻總會將一些特殊的元素沁入到人的靈魂之中。

    六十年前的顧顰兒已是個極出色的美人兒,而在六十年後的今天,她的美麗則發生了一個質的進化。

    這並不是指她此時的氣質變得有多麼沉靜,李珣認為,有了那樣經歷的女子,只要不瘋掉,天真、浮躁的沉澱就是必然的。

    精緻的臉蛋兒,精美的衣飾已不是重點,如今的顧顰兒,已經脫出這皮囊的限制,只是眉目間少許的變化,便將她靈魂處驚心動魄的美麗展現出來。

    最讓李珣心動的,是她看似清明凝定的眸光下,那一絲絲迷離若失的情調,她分明是在看著你,但又會讓你覺得,她的神念,已飄蕩到另外一個世界中去。

    那她留給你的是什麼?也許只有與這黑暗同在的虛無吧。

    這是能讓天下男子為之氣沮,又最能振奮起征服欲的眼睛。

    就在這一刻,李珣把顧顰兒歸類為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類別中去。也在這時,他發現自己看顧顰兒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些。

    顧顰兒快要走到他身前時,他才回過神來。

    他站在禁制之內,顧顰兒看不到他,但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可以感應到他的存在,一雙妙目,直直看來,雖無焦聚,但顯然已經發現了他的位置。

    李珣眉頭一皺,身形移位,繞行到顧顰兒身後,這也瞞不過她,不過,她正想回頭,玉頸上已被一隻手臂環箍鎖住,手臂上肌肉線條柔和,看似沒有加力,卻足以在瞬間斷絕她的呼吸。

    她很聰明,身姿挺直,目視前方,再沒有回頭的意向。李珣將整個身子都貼在她後背上,使兩人之間沒有一絲距離。

    在肌體的輕輕摩擦中,李珣聽到她的呼吸略有些紊亂,卻沒有抗拒。

    李珣心中微有些期待,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在此之前,他對自己應該用什麼姿態來面對,很費了一番腦筋,但現在看來,眼前的場景卻是相當的熟悉。

    為了證實他心中的推斷,他有意地加重了摩擦,然後將下巴點在她肩膀上,臉貼著臉,感受著她柔嫩光滑的肌膚,不由輕讚了一聲。

    二人耳鬢廝磨,那酥麻的觸感,差點兒讓李珣忘記了說話,也在這時他才想起,他大概有兩三年的時間沒有碰女人了。

    這一念頭才生起,他便起了反應。

    與他肌體相接的顧顰兒,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這一變化,李珣可以感到,她身上先是一僵,然後又漸漸地軟了。

    就在這種要命時候,李珣啞聲開口:「你在想什麼?是我當年沒把你操夠嗎?」

    這粗俗的話卻是直指本心,他可以看到,顧顰兒的反應比之前更激烈一些。她好像要用點頭或搖頭來表示,可是李珣的胳膊箍著她的脖頸,讓她沒法動彈。她的呼吸更亂了。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先是緊緊握起,然後又盡力張開,李珣可以感覺到,她正死死地咬住牙關,卻仍有一絲低吟從唇縫間逸出來。然後,李珣覺得腿上一緊,下襟竟被顧顰兒反手抓住,再不鬆開。

    看著顧顰兒臉上紅雲蔓延,李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可是他仍在壓抑著心中的衝動,在顧顰兒耳珠處低低說了幾個字:「開口、說話!」

    顧顰兒終於輕啟朱唇,但首先發出來的,卻是一聲柔媚到極處的呻吟,李珣靈敏的鼻子甚至嗅到了她身上驀然流溢出來的香膩氣息,在週身繚繞不散。

    李珣也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在她圓潤的耳珠上輕啜了一下,顧顰兒嬌軀劇顫,本能地想過偏過頭去,卻被李珣用牙齒輕輕咬住。

    她低「啊」了一聲,身子已繃緊到了極處,偏偏就在這時,李珣冰冷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這次更加簡潔:「說!」

    顧顰兒身體的顫抖越發地劇烈,便在這時,李珣感覺到一絲水氣的氤氳,他偏轉目光,正好到看到顧顰兒眼角處,一絲墜下的水珠。

    李珣期待的響應,也在此時在他耳邊低回:「我不知道!」

    這才合理!

    李珣幽光閃爍的眼睛,穿透了顧顰兒紊亂的心緒,看到她心中被再度翻起的血淋淋傷口,以及傷口之下,已經被腐蝕透了的心臟。

    猛然間,他明白了顧顰兒擺脫「廢人」命運的緣由。

    如果她不可能從深淵中爬出來,那麼,就一直墮落下去吧。在深淵底部,是另外一個世界。

    李珣抹去了心頭最後一絲猶疑,即使他仍不清楚,顧顰兒為什麼會對他「情有獨鍾」,但現在他已有絕對的自信,將這位實力今非昔比的女修,牢牢地控制在手裡,成為一枚重要的籌碼。

    他心情大佳,自然不用再壓抑快要爆發的慾望,那只一直按在顧顰兒腎門要害的手,終於開始移動,就像是當年在宮廷中時,挑開了女修的上襟,指尖接觸到她細滑柔韌至不可思議的腰身。

    顧顰兒喉間一聲長吟,充溢著真息,擁有著無窮力量的身體,卻像是沒有了骨頭,在小幅度的扭動中,彷彿要化到身後男子身上去,在低回的喘息聲中,任人擺佈。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3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五章  蝶舞


    顧顰兒赤裸裸的身體微微顫抖,軟軟地抵在樹幹上,如果不是李珣仍環在她脖頸上的手臂,恐怕她就要順著樹幹軟倒下去。

    就算她修為精湛,但在背後男子一波又一波絕大的抽吸之力下,她體內六氣不由自主地輪轉,在吸攝大量天地元氣之時,將更多的精純元氣,輸入到身後男子體內。

    這個過程中,她不可避免地經歷了至少二十次以上的肉慾**,此時早已疲不能興,真元也有所虧損,男子之前還能令她發狂的動作,現在帶來的,也只有痛楚而已。

    然而,她很開心。

    心中的迷茫已經完全消褪了,宗門親人們關懷痛惜的眼神、同門無微不至的關照、自小熟記的森嚴的門規,在連續不斷的情慾衝擊之下,在身後男子無意識的呢喃中,都被沖刷得乾乾淨淨。

    現在她心中,只有背後這位似熟悉,又陌生,卻充滿了她最刻骨銘心記憶的男子。

    她因為這男子的氣息而找到了自己,但因為時光的消磨,男子的氣息也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她只有在一遍又一遍徒勞的妄想中,才能捕捉到這一絲絲的印象,然後又一遍又一遍地將這隨時可能消散的痕跡鐫刻在心底。

    她每天都要這麼做,將這氣息的痕跡一次又一次地翻起來、刻下去,直到她永遠不會忘記為止。

    也多虧了這樣,所以她才能奇跡般地,在林海這片氣息繁雜的地方,找到了獨有的氣息,並一直追蹤,終於一償多年相思之苦。

    而現在,她做夢都在企盼的氣息,就粘連在她肌體的每一個部位,濃郁得令她無法呼吸,這樣的幸福恐怕也只有在夢中才會擁有吧。

    相比之下,肉體上小小的痛楚又算得了什麼?

    背後的男子終於盡了興,從她體內退了出來,她可以感覺到,男子的氣脈運轉,已擺脫了陰毒真息的困擾,更因剛攝入的大量元氣,而進入到一個高峰狀態。

    讓她十分開心的是,雖然男子已不再需要她的元氣,但兩人赤裸裸的身體,仍然在一個極其親密的狀態下,讓兩人的氣息交融,難分彼此。

    而男子輕輕地在她脖頸上嚙咬,細微的痛楚,則讓她在現實與夢境中來回倒換,顛倒迷離。

    便在此時,男子在她耳邊低語:「你是怎麼確定我的位置的?」

    她紅潮湧湧的臉頰上,溫度似乎又升高了些,她有些遲疑,是不是要將自己在漫長時光中的堅持說出來——這可是有些炫耀的意味兒呢!

    不過,男子的要求讓她無法拒絕,她稍微一頓,將其中的緣由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在一個非常小的時段裡,男子的呼吸停頓了一下,如果不是顧顰兒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恐怕也要忽略過去。

    雖然男子很快恢復正常,但這已經足夠了。

    顧顰兒用臉頰輕輕地摩擦男子的胳膊,想保持一些矜持,最終仍然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男子的嗓音裡,也多了些從未有過的味道,依然是唇邊低語,之前可以讓她整個身體都興奮起來,而這次,則使她心中蕩起一層融融暖意。

    男子說的是:「往這邊看!」

    她聽話地扭過臉去,下一刻,兩人的唇舌相接,顧顰兒幸福得幾乎要昏過去,這是她與男子相識以來,男子第一次用這種方式,來詮釋兩人的關係。

    她無限渴望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這一吻持續了甚至不超過半息時間,男子唇瓣的溫度忽地急速地跌落下去,與之同時,也鬆開了一直箍在她脖頸上的手臂。

    顧顰兒怔了怔,但在看到男子眼中閃閃的寒芒之後,她便明白了過來。

    緊接著,他們頭頂便有一個清爽柔和的嗓音笑了一聲,同時還帶輕微但節奏分明的鼓掌聲。

    「幽魂噬影宗的後起之秀,與天行健宗的女修在野外苟合,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信?」

    李珣赤裸的後背上,浸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雖然沉迷在顧顰兒嬌美的肉體上,警戒心已下降到了一個極危險的水平。然而,幽一、幽二卻全都在啊!

    即使是這樣,也一直到此人接近此地約五十步的時候,兩個傀儡才發出警訊!

    而等到李珣反應過來的時候,來人已經飄浮在他的頭頂,視繁密枝葉、諸般禁制如無物,直直地看下來,將裡面的旖旎景色盡收眼底。

    便是不論此人的修為深淺如何,只是這驚人的速度及潛形之術,便讓李珣心中生寒。

    而且,這悅耳卻有些中性的嗓音,他好像在哪兒聽過?

    稍稍鎮定心神,他也不急著穿衣,而是站直了身子,冷冷地斜睨向上,看究竟是哪路神仙。

    首先入目的是一雙淺藍綢面的小巧繡鞋,鞋底彷彿從不沾地般潔淨。而這只是夜風拂動起裙袂時,李珣的驚鴻一瞥。

    很快的,這對極秀美的纖足便被擋在水藍色的裙袂下。

    李珣視線朝上,掃過裙上輕綴的幾顆明珠,還有做工精細的蝶形花紋,臉上肌肉微微一縮。

    然後,他眼中看到的,便只有層層藍紗織就的長袖,對方的面目,就被擋在這紗袖後面,又藉著黑暗的掩護,隱隱綽綽,看不分明。

    但這樣,已經足夠了。

    李珣眼角肌肉抽搐兩下,森然說出了來人的名字:「水蝶蘭!」

    「逆水勾」水蝶蘭!

    朱勾宗九位王牌殺手之中,最神秘莫測的那一位!她身兼落羽、朱勾兩宗之長,獨創的逆影遁法,穩居宇內遁術三甲之列,也使她成為世上最陰魂不散的殺手。

    李珣非常明白水蝶蘭到此的緣由,不過相比較之下,他更在意這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修,在很久以前,與他結下的梁子。

    是的,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六十年前,剛剛擁有兩位幽玄傀儡,正志得意滿的他,被眼前這位女修玩弄於股掌之間,便連他結識不久的異類朋友「貓兒」也她擄去,至今生死不知。

    那是一次對李珣自信心的重挫,由此造成的心靈上的裂隙,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彌補過來。

    在這六十年間,他也想過報復,可是,想追蹤一位遁法無雙的殺手,無疑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今天,老天爺開了個玩笑,將李珣期盼的目標送到眼前。同時,又給了他最糟糕的背景——遭遇戰,沒有任何準備的遭遇戰!

    李珣根本不去想穿衣服的事情,他已將全副心神集中到對方身上,此時經過對顧顰兒的採補,他正處在最巔峰的狀態,兩個幽玄傀儡也已暗中待命,隨時可以發出雷霆般的攻勢。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紗袖,死盯著水蝶蘭模糊的臉,冷然一笑道:「水仙子,又見面了!」

    「又?」水蝶蘭獨特的中性嗓音裡,充滿了困惑:「百鬼道人是吧,雖說我也在找你,但,我們以前見過嗎?」

    李珣凌厲的氣勢當即為之一窒,便在這時,對方咯咯一笑,身形卻已消失不見。

    下一刻,李珣側方一道尖銳的真息刺來,同時他耳中又傳來了對方那特殊卻動聽的嗓音。

    只是這時,聲音中多了一份少女式的嬌媚和淘氣。

    「記得哩,當初咱們不是用血吻交換了一對天識輪嗎?」

    李珣勉力避過這堪比利劍的真息,嘴上則森然一笑:「水仙子好記性!小子當初承蒙仙子照顧,這幾年可是想念得很!」

    說話間,體內陰火,以無底冥環為中心,流轉蒸騰,質性越發晦暗難測。他一掌拍出,周圍空氣登時燥熱了數十倍!

    這一掌之威,像是將地獄深處的鬼火引到世間,即便此地常年陰濕,水氣充沛,仍抵不過這股火氣,近處的枝葉當即枯萎乾裂,有的甚至火光一閃,燃燒了起來。

    細微的火光一閃一滅,在黑暗中分外耀眼。

    在這無處不在的炎勁催發下,大氣的波動異乎導常,水蝶蘭下一步的遁法也就使不出去。

    輕咦了一聲後,她身影乍現又隱,這一次是……頭上!

    李珣正想變招應對,心中卻是一動,手上緩了半拍,與之同時,他耳鼓中灌入一聲鏗鏘的劍鳴。

    紫芒打閃,似乎已不堪撻伐、軟在一旁的顧顰兒,赤裸的嬌軀彈射而起,手上紫陽神劍氣芒攢射,便在將出未出之時,劍意圓轉,哧哧劍芒,竟攢成一顆紫芒內斂的光珠,破空飛出。

    「元陽珠?」

    水蝶蘭和李珣心中同時驚歎。

    一個陰氣充盈的女修,竟然可以使出純陽劍氣的高段法門,這其中除了功力深湛之外,必定還有外人想不明白的特殊法訣。

    而這元陽珠的威力,則應十分可觀。

    李珣驚歎過後,又是一喜,能有這樣的助力,對他來說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元陽珠速度看似不出奇,卻正卡在水蝶蘭遁法行動的關竅處,務必使她避無可避。面對這樣的一擊,水蝶蘭紗袖微折,一根纖細手指點出,正中元陽珠核心處。

    顧顰兒嬌軀一震,真息流轉,握著紫陽神劍,在虛空中畫了一圈又一圈小巧而完美的同心圓。

    同心圓越畫越小,最終凝為一點,顧顰兒的身軀也被盈滿的真息托著,緩緩上升。

    但這個時候,神劍已經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李珣看不清水蝶蘭的表情,但是對方從容柔和的肢體動作,卻顯示出她仍綽有餘裕。李珣眼神獰厲之色一閃,便要再發動一波攻勢,可是陰火升降之時,卻聽水蝶蘭道了一聲:「且住!」

    話音方落,她手方縮又彈,元陽珠就在這一縮一彈之間,扯偏了顧顰兒的氣機聯結,斜斜飛出,擊在一棵粗有數人環抱的大樹上,火光爆閃,熾白的光線肆無忌憚地揮發出來。

    在這黑暗的環境,幾乎就等於是一顆爆炸的太陽!

    等人們的目光適應過來時,那棵大樹早被燒得連灰都找不到了。

    在李珣布在周圍的禁制也因此被激發,千百道細密的氣機聚攏起來,元氣一個膨脹,彷彿是一張撐開的黑幕,竟將這劇烈的光影效果盡數擋住,使數里之外,人們便無法看到這邊的變化。

    李珣終於還是定住了身形。

    不是他真的聽了水蝶蘭的話,而是對方在擊飛元陽珠的同時,嬌軀一個微妙至極的擺動,竟然在方寸之間,生出了空蕩蕩的虛無之感,更扯動氣機,差點兒讓李珣撲跌出去。

    李珣不得不停下!

    那邊,顧顰兒在被李珣採補之後,又使出「元陽珠」這樣強力法門,顯然已非常吃力。

    此時她就站在一根橫生出來的樹枝上,黑暗也無法擋住在場諸人的視線,李珣便看得很清楚,她赤裸的肌膚上水光隱隱,偶爾連接成珠,順著光滑的肌膚,滾動而下。

    修長的玉腿內側,方才激情留下的體液也緩緩滴下,更讓人注目於她最隱私的部位。

    這足以讓世間大部分女子羞憤至死的光景,顧顰兒卻是一臉沉靜,只若不覺。

    這不是騷媚入骨的放蕩,而是冷靜專注後的坦然。

    李珣發現,相比於剛剛那任人擺佈的「鼎爐」,他好像更欣賞這持劍對敵的女修士。

    這或許也正是她與當年在嵩京時,最大的不同。

    被水蝶蘭挫去銳氣於先,又因顧顰兒分神於後,李珣覺得自己已很難再提起氣勢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坡下驢地道:「水仙子又有什麼話說?」

    「也沒什麼啊,只是想道個歉罷了!」

    在輕描淡寫的語句中,水蝶蘭就這麼放下了一直遮擋住她面容的紗袖。

    李珣的瞳孔微有些放大,說實在的,他頗為驚訝。

    這不像是一位殺手的臉,潔淨白皙的臉上,清麗之氣撲面而來,或許輪廓稍顯剛強,沖淡了些女性的艷色,然而眉目彎彎,又顯溫靜和煦。

    偏偏是她總是微笑的唇上又抹了一層淡淡的冰藍唇彩,和她略有些陽剛氣的輪廓相沖和,在溫婉中顯剛強,在平和中有叛逆,使人一見難忘。

    她也許是李珣記憶中,最沒有架子的高手修士,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她粲然一笑,點頭道:「我先動的手,是我不對!」

    或許是冰藍的唇彩太顯眼的緣故,李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而在那恣意的笑容之後,又見她慢慢歸攏微有些凌亂的紗袖,顯出閒逸輕鬆的姿態來,唇瓣間吐出來的,也是這種味道。

    「可是我也只是想看一看,像你這樣做派的男人,究竟有多麼厲害!」

    「嗯?」

    水蝶蘭目光向上一瞥,自顧顰兒赤裸的身軀上一掃而過,臉上似笑非笑,甚至還有些調皮的味道。

    「我是說,像她這樣的女弟子,必是天行健宗著力培養的對象,你能將她整治得服服貼貼,也是花了不少心力吧!」

    這話聽著像恭維,不過李珣卻聽出了其中隱隱約約的威脅之意來。

    李珣知道,面對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微微一笑,道:「水仙子勞動玉趾,仙駕前來,就是為這個?前兩天,貴宗的蝕神首席,可不是這麼說的!」

    「哪有,這種事情我們可管不著。只是前兩天我們那邊死了人,這個,卻是不得不追究的。」

    李珣早料到她會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做得是天衣無縫,皺眉道:「死人?誰?」

    「賀參!」

    李珣怔了一下,才想到這可能就是那「遁天刺」的本名。

    他正想依計劃露出震驚之情,忽又心中一動,忙把怔色延續下去:「賀參?」

    明眸掃過,水蝶蘭臉上笑意盈然:「哦,我倒忘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不過,他的綽號倒很有名:遁天刺……想到了?」

    李珣心中大罵,這時才露出震驚之色,並且很快「收斂」下去,眉頭卻是皺得更深了。

    感覺著水蝶蘭味道差不多足夠了,他唇角才勾出一絲嘲弄之意來:「殺人者,人恆殺之,這些事情,大家都懂!嗯……你們不會認為,是我宰了他吧!」

    「現在這東南林海中,以你的實力,勉強能算上一個!不過,放心,嫌疑不是太大!」

    李珣臉上微露諷意,隨即又平靜無波。

    看著他的表情,水蝶蘭眉眼彎曲成了彩虹般的弧度,看上去更像一位親切愛笑的少女:「你可不要怪我!我被他們從萬里之外叫來,也是老大不情願呢!而且,我也沒把你怎樣,不就戳了你一下嗎?你這樣一個大老爺,應該不會記仇吧!」

    李珣哈地一聲笑,脫口道:「說得好聽!那讓我戳你一下試試?」

    出口忽覺得味道不對,他這時才想到,自己現在全身上下,不著寸縷,這情景搭配這言辭,下作卑劣的成分倒是更多一些。

    水蝶蘭不是顧顰兒,她又怎能受得了?

    不出他所料,此言一出,水蝶蘭眸光一冷,二人間的氣氛立時又緊繃起來。

    但不等她發難,李珣心中忽有所感。

    比他更早一線,水蝶蘭已生出感應。

    兩人的反應也僅僅是一線之差,便在水蝶蘭身形甫動之時,李珣手掌切出,並不求傷人,但迸發的氣流,卻足以讓水蝶蘭稍滯一下。

    樹上的顧顰兒也如斯響應,紫陽神劍劃出一個短弧,劍氣哧哧作響,緊隨李珣之後,將水蝶蘭的勢頭阻了一阻。

    水蝶蘭眸光森然掃過。

    也就是這一滯的工夫,數里之外,那經過的人影早鴻飛冥冥,脫出了二人的感應範圍。

    雖只是瞬間的感應,可李珣已能肯定,剛剛那人,正是蕭重子。

    緊隨其後的十多股頗強大的氣息,印證了他的推斷。

    藏了五天之後,蕭重子終於還是在三宗人馬的逼迫下現形了,可以想像,在元難、惕無咎、蝕神刀這樣的高手追擊下,他的結局會怎樣。

    遠處熱鬧非凡,而這邊禁制之內的三人,卻像是結成了另一個小天地,自有一番暗流湧動。

    李珣腦中念頭百轉,眼下突發的局勢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與林無憂的一月之約,才過了五天,如果這時蕭重子被擒、被殺,他的臉面往哪兒擱?

    可是,對面的水蝶蘭……

    李珣都已經做好了應變的準備,然而,也就是這麼一轉眼的工夫,水蝶蘭又恢復了慣常的笑靨。

    她忽略掉李珣不友善的反應,笑吟吟地道:「賠我吧!」

    「賠你?賠什麼?」

    「在裝糊塗吧!我不信你沒看出來,我到這裡來,可不是專門捉姦來著!本來我想在那蕭重子前面設伏,堵著他的去路,現在被你這麼一耽擱,那麼一筆寶藏,說不定就要打水漂了!」

    「寶藏?」李珣目光一閃,對這個詞彙相當地感興趣。

    「是啊,好像是哪個飛昇的高人『故府』所在,其中有不少上等法器、丹訣、靈藥……你竟然不知道嗎?」

    「啊,確實不太清楚!」

    「以前不清楚,現在不就成了?好了,賠我吧!」

    「水仙子小嘴兒一開,這寶藏就從天而來,哈,這可是件好買賣!」李珣露出些痞氣,嘴上寸步不讓:「水仙子難道沒看見,我在這兒的時間比你更長,誰耽擱了誰,恐怕還要商榷一二!」

    兩人說話的工夫,外界的聲息早去得遠了,小天地中,又恢復了平靜,兩人知道失去良機,眸光也就更冷了三分。

    便在這時,水蝶蘭忽地展顏一笑,眸光流轉,在四面一看:「哦,禁制布得不錯,想來傳說中,百鬼道人禁法修為,在年輕一代中,僅次於『靈竹』李珣,這也是有出處的!」

    李珣一時間為之啼笑皆非,但面子上還要有表現,他悶哼一聲,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只可惜,你孤身前來,後面有靈竹追殺,元難視你為仇寇,而因為她……」水蝶蘭的目光在顧顰兒身上一轉,淺淺一笑。

    「惕無咎恐怕也不會放過你。勢單力孤,想要佔到便宜,可不容易呢!你難道就沒想過找個伴兒?」

    李珣輕抽了一口涼氣,嘿然道:「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水蝶蘭微笑道:「只是巧合吧。當日賀參適逢其會,就藏在比蕭重子深了七八尺的湖水中!」

    李珣為之恍然,他也終於明白,破禁之時,他的行蹤為什麼會暴露了。必定是賀參從蕭重子那裡感覺到妖雷古剎的重要性,故而加強了對那裡的監視……

    他想到這個就來氣,更不可能給水蝶蘭好臉色看,森然道:「水仙子似乎可以說明白點兒!」

    「這意思明白得很,你看,我們兩個相互牽制,互有顧忌,到頭來誰也撈不到好處。但只要同心協力……」

    「同心協力?」

    李珣很想笑,一個「強盜」一本正經地和「保鏢」合作,共同對付「事主」,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再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兩人合作,誰來保證他們之間的默契還有……

    信譽?

    「我們?」李珣著力加重讀音,表達他對水蝶蘭不合情理的言語的疑惑:「你那些同門呢?」

    水蝶蘭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多者少得,少者多得,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看她的神情,李珣猛然想起,眼前這位看上去極好脾氣的女修,可是這百多年裡,天底下最出名的「叛徒」。

    當年叛出落羽宗,將追殺她的「二十四翎」一口氣殺了三分之二,又重創宗門王牌殺手「血羽」,最後揚長而去,那個時候,可沒有念半點兒香火情分!

    難道她故態復萌,想獨吞蕭重子身上的秘密,順便叛宗來玩兒?

    李珣心中忽又一動,如果真是如此,倒不是沒有可資利用的機會!他心中念頭飛轉,語氣也變得有些鬆動:「要說寶貝分配,你自己去幹更好,幹嘛還要找人?」

    「我對禁法陣訣一竅不通!」水蝶蘭看起來很坦白,只是朱勾宗也算是機關大宗,她話中的真實程度,頗值得商榷。

    李珣笑了一笑,還未說話,便見她的笑容越發燦爛。

    「而且,還有一條,這便是我與你合作的關鍵處——你有這麼多把柄被我捏著,多好!」

    李珣聽得一陣胸悶。

    不過,他也感覺到了,水蝶蘭這人性情是有些怪異,但似乎不像他所見到的陰散人之流,老謀深算。

    或許是因為水蝶蘭那雙愛笑的明眸中,從來就沒有過高手的矜持色彩吧,李珣就覺得,她對待人事的態度,頗有些遊戲人間的味道,任何人、物在她眼中,都是遊戲甚至是玩弄的對象。

    這種人做事沒有什麼特定的目的,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比那些野心勃勃的傢伙,要更可怕一些。

    「不要總往糟糕的方面想!」水蝶蘭打亂了他的思路,嘻嘻一笑:「我們合作,萬一碰到了那個追殺你的『靈竹』,我還能幫你解決麻煩呢!不收酬金,如何?」

    李珣哭笑不得。

    而這時,水蝶蘭直接拍板道:「好了,我們就此達成協議……」

    李珣睜大眼睛,剛說了一聲「喂」,便見她做出個噤聲的手勢:「沒時間了!」

    想到此刻已被逼上絕路的蕭重子,李珣皺了皺眉。他現在確實沒有時間去浪費了。萬一蕭重子被人抓了、殺了,水蝶蘭最多是什麼也得不到,而他,恐怕就要把自己的臉面給丟盡了!

    他暗歎一聲,再不開口。

    「好極,走了!」

    笑語中,水蝶身形閃沒不見,天知道她脫離了箝制之後,還能不能保持前議。李珣不敢怠慢,匆忙間吩咐了顧顰兒一聲,也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這一追蹤便是一夜,蕭重子那廝果然是有幾分手段的,藉著東南林海的複雜地勢,竟然能牽著數十個赫赫有名的修士,在這叢林中團團轉。使他們數次撲空,臉面喪盡。

    李珣對這種場面是樂見其成了,以至於還有閒心來想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蕭重子的問題。

    要在元難、惕無咎這種高手的眼皮底下,保住他的小命,其難度,大概與挑戰鍾隱相差無幾。

    那麼……林無憂讓羽侍傳的話,是不是就是在這種時候起作用的?

    正思忖間,前面水蝶蘭忽然開口道:「你和蕭重子打過交道,覺得這個人如何?」

    李珣速度稍提,與她飛了個並肩,微笑道:「是個狡獪多智的。」

    水蝶蘭嘻嘻一笑道:「有你狡獪嗎?」

    這話中倒有幾分朋友式的調侃之意,態度非常微妙。李珣瞥了她一眼,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水蝶蘭則順勢說了下去:「我想要他手上的《血神子》,這個可以算在所得之物的分配中!」

    「《血神子》?」李珣坐擁寶山,對那殘篇實在沒有半點兒興趣。

    以己推人,他對水蝶蘭的熱心也就越發好奇,他問道:「仙子自創逆影遁法,已是天下無雙,《血神子》雖好,卻未必貼合實際,強行修煉了,又有什麼用處?」

    水蝶蘭眼中奇光閃過,旋又笑道:「你不覺得,將天下奇功秘法,全都收在手裡,那感覺也不錯嗎?」

    李珣啞然,他也知道,通玄界有不少像水蝶蘭這樣的人,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已找不到最終的目標,而是致力於一些「玩物喪志」的小玩意兒,以打發時間。

    不過,像水蝶蘭這樣,以各宗法訣為收集對象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要說當初她叛出落羽宗,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以此為由頭,兩人正想著深入討論一下,十餘里之外,元氣忽然激盪起來,他一震之下,看向了水蝶蘭,正好水蝶蘭也看過來。

    兩人目光交擊,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蕭重子!」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3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六章  談香


    第五冥將李元晞,是這次妖雷古剎之行中,地位僅次於元難和宋元敕的第三號人物,修為精深,也是他首先發現了在地下暗河中潛行的蕭重子。

    在追蹤之時,更是一馬當先,以不俗的遁法,緊追在蕭重子身後,保持著不超過三十里的距離。

    蕭重子這廝修為未必怎樣,但潛形遁術卻是相當精純,且又對妖雷古剎周圍的地形瞭如指掌,每次李元晞覺得快要追上的時候,對方總能使出古怪的招數,再拉開距離。

    幾次更迭之後,李元晞還能勉強跟上,但諸同門最近的一個也給拉到了五十里外,離他最近的,反而是朱勾宗的某人。

    他和那人接觸了兩次,換了幾招,雖然對方身形詭秘,又蒙面示人,但他已猜出,對方應是朱勾宗四刃之一的「牽魂索」。

    也只有這傢伙,才有這見不得人的打扮。

    前方蕭重子的氣息又淡了一些,李元晞心中警覺,他還記得,上次被這傢伙跑掉時,似乎也出現過這種情形,這次若再上當,那真是沒臉見人了。

    然而,就在他集中注意力,全力捕捉前方氣息的時候,「牽魂索」那熟悉的味道又接近了。

    只一分神的工夫,蕭重子便又把距離拉遠了些。李元晞心中怒罵,卻已不能再去追蹤,側邊林木中綠影一閃,一根長籐恍如毒蛇般穿刺過來。

    李元晞低喝一聲,澎湃真息在胸中激盪而起,透過氣脈迸發出去時,卻化雄渾為凶悍凌厲,在懾人魂魄的尖嘯聲中,他一指按在長籐前端。

    長籐在剎那間繃得筆直,卻是絲毫無損,二十丈外,一株合抱粗的高樹卻是炸得粉身碎骨。

    飛濺的碎末中,一個人影彈射而出,在繁茂的枝葉間幾個轉折,便有七八道靈蛇般的氣機探了過來,收束天地元氣,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蕭重子的氣息便在此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李元晞甚至顧不上生氣,真息全力催發,一個大旋身,如刀刃般的真息飛旋而出,將那七八道靈蛇氣機擋了一擋,他的身形便沖天飛起,向著蕭重子氣息消失的地方急追。

    牽魂索的攻擊戛然而止,似乎也感覺到了蕭重子那邊的變故。

    今天李元晞的運氣特別好,才飛出十餘里,便又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蕭重子的氣息。

    他不敢怠慢,感覺著已將氣機鎖定在蕭重子身上,他眼角迸發喜意,繼而便飛隼般穿林而入。

    然而,他剛剛穿入林中,背後又是勁力及體。甚至連攻擊的媒介都沒變,還是那麼一根剛從樹上扯下來的綠籐。

    李元晞大怒,心中一邊罵「牽魂索」的十八代祖宗,一邊反手一掌又斬在樹籐前端。

    只是才一接觸,他便狂叫不好,樹籐上纏繞的氣機,竟然在與他掌沿相接的剎那,魔術般的消失不見。樹籐當即崩散成灰,然而一道尖銳凌厲十倍的真息,已從另一側趁虛而入。

    虧得他功力精深,旦夕之間,氣脈轉換,身形移位,氣勁擦身而過,與護體真息發生激烈的摩擦,最終甚至破體而入,傷了他的筋脈。

    他疼得身上一抽,以至於背上都有些余痛……

    背上?

    他的瞳孔猛然擴張,甚至連大叫「不好」的時間都沒有,心中瞬間掐了一段靈訣,肌肉也在此時驀然收緊。

    「冥靈妖身?」

    一道極具特色的聲音響起,他一時間甚至沒分辨出說話人是男是女。

    而下一刻,一記重逾千鈞的手掌拍在他頂門處,他厲嘯一聲,七竅同時濺血,妖靈跨空挾帶而來的異力,卻是越發地凝實。

    他悍然出手反擊!

    然而,就在他手掌剛剛抬起的時候,頂門、脖頸、背心、肋側、耳門同時劇痛,或指、或掌、或拳、或肘擊、或膝撞,五道毀滅性的真息,像是刺穿一張薄紙般,破體而入,在他胸口聚合,碰然炸響。

    任入體的妖靈異力如何強盛,在這壓倒性的真息洪流之下,也被沖得七零八落,他嘔出一口夾著內臟碎塊的血糊,伸手在虛空胡亂地抓動,他已經明白,此時出手的絕不會是「牽魂索」。

    然而他又不明白,通玄界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修為同等可怕,默契又近乎恐怖的修士,又為什麼會對他下這種殺手?

    他永遠也不會想明白了。

    一記絕命的掌印輕擊在他額頭上,抹去了他最後一點神識。

    他的身體還在空中,強大的、連續爆震的壓力便撕碎了每一寸肌肉、骨骼,落地時,他已沒了半點人形。

    水蝶蘭嬌軀冉冉上升,在一根橫伸出來的樹枝上輕點,速度再增一分,轉眼間便和李珣飛了個並肩。

    「第七、第十、加上這個第五冥將,我已經殺了三個了。」水蝶蘭輕輕地扳下三根手指,又看著李珣,眼眸中頗有些不滿:「你呢?只對付宋元敕一個,還被他跑掉!哼,本來還想讓那醜鬼變成孤家寡人的!」

    李珣只是微笑道:「現在也差不多了!」

    也活該冥王宗倒霉,七位冥將,前幾日已被他殺了兩個、被顧顰兒宰了一個,今天偏又撞上水蝶蘭這個絕頂殺手,一次陰損到極致的突襲,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三個。

    要不是李珣出於某種考慮,手下放水,便是那個宋元敕再狡猾十倍,今日也難逃一死。

    兩人趁勢追擊,一舉擊殺脫離了大部隊的李元晞,此刻,冥王宗在東南林海的戰力,已被清除了大半,只剩元難與宋元敕兩人,實不足慮。

    只是不知,那個一向護短的無盡冥主,看到派內精英折了小半,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相對於考慮無盡冥主日後如何大發雷霆,興風作浪,李珣反倒是對水蝶蘭在這段時間內的表現更在意些。

    他似是找到了水蝶蘭的真正實力……之一角!

    第五冥將李元晞,恰好是李珣曾經交過手的。

    李珣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比李元晞是要強一些,但自己動手,大概要在百招以外,才能分出勝負。

    可是在水蝶蘭手中,李元晞竟然沒有撐過兩息的時間。

    就算是他們偷襲,又有他在一邊發出指勁干擾,可是水蝶蘭在那瞬間急風驟雨般的攻擊,妖異詭譎的速度,竟好像有著**一般!

    這是脫出了李珣認識範圍的強大。水蝶蘭究竟有多強?李珣覺得自己應該重新估計一下了。

    水蝶蘭對李珣的眼神似乎並無所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方蛇行鼠竄的蕭重子身上:「果然狡獪,但今日他是逃不掉了!」

    李珣聽她說話,眉頭輕皺,旋又鬆開,然後他苦笑了起來:「你的同門不是已經追上去了嗎?你準備和他搶功?」

    水蝶蘭回給他一個非常坦然的笑容,在這笑容裡,李珣看到了答案。

    只是,在水蝶蘭還來不及將答案落實的時候,叢林中傳出了一聲怪叫。

    趁二人截殺李元晞之時,衝到最前面的牽魂索,像是被一根長棍攔腰抽中,蜷曲著身子反彈回來,一路上撞倒不知多少棵大樹,又在地上滑行了幾十丈,這才止住去勢,但一時間是爬不起來了。

    兩人同時怔住,水蝶蘭的反應更快一線,眸光驀地陰冷下來,向著數里外的天空中一掃。

    李珣見機的快,身形像一隻靈猴,穿枝過葉,瞬間轉移到另一棵樹上,接著三兩下挪移,拉開了與水蝶蘭的距離。

    他剛剛隱去身形,三里之外,惕無咎頎長的身形跨空而現。威稜嚴正的目光也投射過來,如虛空中竄動的金蛇閃電,不受任何干擾,緊盯在水蝶蘭臉上。

    隨著惕無咎的現身,這場追逐戰的水平倏乎間便上了整整一個檔次。

    水蝶蘭低哼一聲,纖長的身軀像是陷入了一層迷霧中,虛無縹緲,找不到實處。

    從這一刻起,她與惕無咎便開始隔空交戰,一時間倒看不出誰更強些。

    李珣耳中也傳入了水蝶蘭的低語。

    「蕭重子!」

    李珣點頭示意明白,身形一轉,便向那邊飛射過去。此時他卻在心中偷笑,先前放走宋元敕的一招,顯然已有了效果。

    本來在互相牽制的元難、惕無咎等真人級高手,聞訊而來,正好再將水蝶蘭捲進去,看眼下的局勢,效果還算不錯。

    藉著水蝶蘭給他擋出的空檔,李珣速度提至極限,逐步縮短與前方目標的距離。蕭重子好像真的受傷了,李珣可以感覺得出來,對方的速度下降得很快,與最初時不可同日而語。

    「難道要放出傀儡攪局?」李珣心中暗忖:「只要讓他暫時消失一段時間,我便有機會讓他永遠消失,這樣或許更穩妥些……怎麼?」

    斜刺裡一道寒意掠過,李珣身形急停,也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遺忘了一件事:惕無咎來了,元難在哪裡?

    隨著他心中瘋狂響起的警報聲,繁茂的枝葉驀地向同一個方向狂擺,李珣的耳中像是掀起了大潮隆隆碾過的巨響,而這聲響中,還有著幾聲尖銳如鬼哭般的嘶鳴。

    七鬼攝海破!

    李珣直接面對冥王宗無上秘法!

    對冥王宗的諸般法門,李珣有著豐富的應對經驗。然而,他今天遇到的,卻是冥王宗屈指可數的頂尖修士之一、元難靈尊!

    冥王宗位於一個叫七鬼角的群島上,宗門四面臨海,周圍暗礁密佈,巨浪狂潮起落之間,在暗礁周圍,生成無數令人望而生畏的暗流漩渦。

    又因冥王宗精擅驅妖攝鬼之道,群島周圍,千萬年來,不知給投入了多少凶魂厲鬼,海浪起嘯之時,萬鬼齊哭,遮天蔽日。

    這也正是「七鬼攝海破」名稱的由來。

    元難與惕無咎交戰時,李珣尚未趕到,無法直接體驗對方手上的威煞。

    而此時面對這七鬼攝海破,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被這奇異的呼嘯聲揪出體外,陰火流轉也多了許多窒澀,似乎有一股異力,要從他全身毛孔中滲透進來,將他的魂魄擠出體外。

    李珣沒有任何遲疑,使陰火護住靈竅,凝神後退。

    按照他的想法,元難的目標是蕭重子,很好,讓出去便是!只是他一時間忘記了,在冥王宗人眼中,百鬼道人,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也就是在一進一退的空檔,元難目光打閃,盯在了李珣臉上:「百鬼?」

    李珣終於想到哪裡不對。

    尤其是他還記得,被他廢去的兩個七冥星使中,似乎還有一個與元難有些親戚關係。再後悔都已來不及了,只聽元難厲嘯一聲,大氣中海嘯鬼泣之聲,猛增十倍。

    在李珣還是「靈竹」之時,也曾受了元難一擊,但那時一方面距離尚遠,另一方面在未辨明身份之前,畢竟也有保留。

    但此刻情況卻是截然不同,元難含怒一擊,再無留手,精純的妖冥元力就如同濤濤海浪,層層迭迭,霎時便累積了三千重!

    這樣高密度、高純度、高強度的真息在大氣中方一透出,里許方圓的空間,便發出一聲瀕臨崩潰的呻吟,肉眼可見的大氣波紋一掃而過,所過之處,以百計的大樹連倒塌都來不及,便在空間中崩散解體。

    李珣同樣呻吟了一聲,然而他卻不會像那些大樹一般等著完蛋!

    體內無底冥環,幾乎在危機發生的瞬間,便打開了一個通往九幽地域的小小門戶。

    一點最精純的九幽地氣,恍若一滴緩緩沁出的水珠,從那門戶中溢出來,然後滴進了無底冥環深處。

    在無底冥環內外流轉纏繞的陰火,彷彿是被澆上了一桶油,轟然聲中,充溢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李珣手上結了一個妖異的印訣,一點灰白色的氣芒,就從他親密貼合的兩根食指指端,緩緩亮起。

    以千計的晦暗氣機,在狂躁的元氣風暴中,依然堅定地纏繞過來,隨著氣芒的閃爍,集合了越來越多的天地元氣,哧哧作響。

    氣芒牽扯的元氣越多,對妖冥元力的干擾也就越大。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兩方氣機衝突,竟然在近乎不可能情形下,張開一個僅有一尺方圓的真空地帶。

    李珣身形猛縮,四肢圓抱,身軀在轉眼間,竟像是變成了一個圓溜溜的肉球,在剛剛形成的真空中急速滾動起來。

    精純的幽明陰火密佈體外,牽扯著越來越多的元氣,在規整的妖冥元力衝擊下,盡可能地撇去致命的強壓,維護著李珣的小命。

    「七鬼攝海破」,威力便全在一個「破」字上。

    最具殺傷力的爆發過去,元氣震盪的餘波,也不可能對李珣再造成什麼致命傷害。

    李珣長笑一聲,身形舒展,順著依然強勁的風壓,向後飄退。

    只是當他的身形沒入倖存的叢林邊緣後,笑音忽地便啞了。

    元難罵了一聲,對李珣安然退走仍心有不甘,但聽李珣笑聲啞掉,顯然傷勢不輕,權衡之下,心中也好過了些,轉身便向蕭重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哪知道他身形方動,數里之外,水蝶蘭嬌笑一聲,旋展她飛行絕跡的本事,說退就退,竟是乾脆利落地退出了戰鬥,將惕無咎晾在了那裡。

    無論是元難,還是惕無咎,都沒有想到這種變化,四目交投,兩人眼中立時就射出了不共戴天的火光來。

    自然,蕭重子也就沒人去追了。

    李珣趴在一處河水邊上,連吐帶嘔,至少吐了七八口鮮血,臉色也越發地蒼白下去。

    七鬼攝海破的殺傷力,第一在爆發,第二就是在攝魂。李珣沒被爆發的衝擊撕碎,卻也無法抵擋佔據絕對優勢的妖冥元力入侵。

    妖冥元力除了不俗的肉體殺傷外,對人的魂魄也有撼動、損毀之用。

    李珣被元力滲入體內,雖然護住了靈竅,但在狂暴的衝擊下,還是魂魄受震,一時間暈眩噁心等症狀持續不退,氣機混亂,牽動著體內陰火自相攻伐,難受極了。

    幸好,他「幽玄影身」的功法已經大成,兩個傀儡知道主子身體虛弱,便將自身精純的元氣源源不斷地送來,一人兩傀儡真息質性雖截然不同,但有「幽玄印」為介質,可謂水乳交融。

    李珣再吐了幾口瘀血,總算將傷勢穩定下來,恢復了自保之力。

    擦去唇角血漬,李珣心中卻是出奇的平靜。戰敗的感覺當然不爽,但他並不妄自菲薄。

    論修為的渾厚精純,他與元難這種成名上千年的老怪物,畢竟還有些差距,但這不是關鍵。關鍵問題在於,他所用的幽明陰火,與元難醜鬼的「七鬼攝海破」,同屬邪派陰氣秘法,強上一分,便壓過一頭,沒什麼道理好講。

    如果他能用「靈犀訣」這玄門正宗法訣,輔以「青煙竹影」劍訣,雙方的差距,也不會是這一邊倒的情況!

    「下次有機會,給這醜鬼一個狠的!」

    剛記下了新仇,那邊人影閃動,水蝶蘭已現身出來。見面便嗔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放走了宋元敕,哪會有這多麼麻煩!」

    對水蝶蘭的指責,李珣早有防備,他極無奈地攤手道:「這是力不能及……」

    「少出力,就少分!如果啟了寶,你二我八!」

    李珣啞然失笑,原來這才是水蝶蘭的目的。

    就目前而言,李珣是沒有心思與她計較這個的,不過表面上當然還要做做樣子,他將一塊卵石踢進河裡,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若是要破禁,你不能出力,又該怎麼算?」

    卵石入水,激起了一片浪花,那邊水蝶蘭正要反駁,忽見到李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水面,那神情……

    這是東南林海隨處可見的大河支流,在森林中如網般交錯密佈,最後統一匯入將林海中分兩半的瀾滄江。

    看著李珣若有所思的樣子,水蝶蘭也好奇地向河水中瞅了一眼,一望之下,她心中忽地想到了什麼,但想法並不成熟。

    這時候,李珣揮出一記手刀,遙空將河水斬成兩半:「水遁!」

    這一個彷彿離題萬里的詞彙,卻讓水蝶蘭恍然大悟:「蕭重子是藉著水遁逃走的!不過,地表雖然也是河流密佈,但不論是普及性還是安全性,最好的藏身地點……」

    「地下暗河!」李珣眼眸中光芒閃動,但他的想法與水蝶蘭還有些差別。

    「從古剎中火竅的分佈來看,東南林海是少有的水火相濟之地,在古剎設禁,看似是封禁什麼東西,但其中恐怕也有促進水火同流之用。那麼,只將目光放在古剎一處,目光未免就有些短淺了!」

    這點兒想法,李珣當然不會對水蝶蘭講,事實上,剛剛他忘形之下脫口,已經讓他很是懊惱。

    此時他只是就事論事地道:「沒有人比蕭重子更熟悉地下暗河的佈局,他躲在裡面,沒有人能抓住他。可是,他卻不知死活的冒頭現身,其中應該也有些緣由才對!」

    「這也正常!」水蝶蘭的見識比李珣高上不止一籌,聞言便道:「《血神子》為魔道頂尖的寶典,初入魔時嗜殺好虐,又愛尋求刺激,非到一定程度,不可超脫。

    「那人修到一半兒便被迫中止,反噬之下,恐怕更加難受,現在大概在尋求哪個目標,聊作發洩吧!」

    「是這樣嗎?」李珣雖然有全本的《血神子》,可是出於各種緣由,並沒有深入修煉下去,對這個也不太瞭解,但想想血散人當年的凶名,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他腦子轉得極快,很快便又想到一個關鍵。

    「滿林子都是能一根手指掐死他的高手,這傢伙應該憋得很難受吧!如果能找一個餌……」

    他目光掃向水蝶蘭,但又很快將這個荒唐的念頭打了下去。

    先不說這與他的目的背道而馳,便是真要動手抓人,他也不認為水蝶蘭能擁有和秦婉如相媲美的演技,若是弄巧成拙便糟了……呃,水蝶蘭這是什麼表情?

    「怎麼了?」

    「那邊有人在叫!」水蝶蘭敏銳的感官派上了用場,她用下巴點了點那個方向:「是個女人!當然,不是你那個小相好兒。」

    對水蝶蘭微帶些善意的調侃,李珣一時還不怎麼在意,只是順口開了個玩笑:「或許是蕭重子忍不住了……」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在這一刻,那邊大氣中傳過來細微而真實的波動,便如一根燒紅的尖針,戳在他的神經上。

    波動中帶著血的腥氣!

    「燃血元息!」

    李珣對這一波動實在是再熟悉不過,而此時幽一還在他身邊,那麼那邊的就是……蕭重子?

    水蝶蘭的反應比他還要更快一步,這波動方一傳來,她便破空掠去,李珣起步時,她早就沒了影子。

    由於李珣身上傷勢沒好,腳下也不快,當他趕到事發地的時候,卻只看到水蝶蘭一個人站在那裡,盯著一邊的大樹,目光冷峻。

    一見便知,她並沒有抓到人。

    周圍是一片頗清爽的草地,此時上面卻有腳踏的痕跡,順著水蝶蘭的目光看去,十步外的大樹上,被某種奇特的指力蝕開了一個小口,樹汁猶在滴下。

    李珣湊近了一看,心中便是一奇,這可不像是被燃血元息擊中的模樣啊。但他當然不能這麼說,只是很正常地問了一句:「是他嗎?」

    水蝶蘭掃了他一眼,眸光中的冰寒迅速地消解下去,最後又露出笑容:「你那主意還真不錯,恐怕那個被沖昏腦子的傢伙,上鉤了!只可惜,拋鉤的不是你我!」

    李珣瞳孔驀然收縮,這事情還是出了紕漏!他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感受。只是順口問道:「誰?」

    「只能說,是個女人!有女兒家的香味兒。」水蝶蘭想從那小孔中找出些端倪,可是對方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並沒有留下太過明顯的證據。

    李珣壓下心中的紛亂,也湊過去看:「小孔周圍樹皮碎裂如糜,卻又大致保持原狀,質性霸道,偏偏在表面頗具陰柔之氣。使出來的又是女人……通玄界中,這樣的女修不多吧!」

    「總有七八十人的!」水蝶蘭回答得漫不經心,只是眼眸中寒光閃爍,顯出她心中絕不是毫無定見。

    兩人都在觀察這個小孔,身子便湊得很近,李珣這麼偏頭打量,雙方更吐息可聞。

    近距離觀察,李珣發現,水蝶蘭的輪廓雖有些男兒氣,但是皮膚肌理細膩,晶瑩剔透,十分耐看。且現在眸光凜冽,與剛強的輪廓結合得天衣無縫,又是另一種冷艷的美態。

    如果能將這樣的美人壓在身下……

    水蝶蘭對他的目光也有所覺,回眸掃了他一眼,眸光冷冽,卻又瞬間回春,她笑道:「沒辦法,我們追下去看看吧!」

    李珣知道自己一時不慎,被她生出戒心。然而二人間的戒心也不缺這一點,所以他只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點頭道:「自然要追下去,不過在這兒耽擱了不少時間,怕是有些麻煩!」

    水蝶蘭唇角輕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無妨,只要對方身上攜了香粉,天底下便沒有人可以逃脫我的追蹤!」

    李珣倒是很少聽到水蝶蘭用這麼絕對的語氣說話,而且,話中的味道還這麼古怪。

    難道水蝶蘭在殺手之外,還兼職脂粉匠?

    水蝶蘭確實沒說大話,僅僅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發現了蕭重子的蹤跡,進而找到了他。

    然而,令兩人無語的是,此時的蕭重子,已經是個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李珣抿著嘴唇,目光陰冷,緊盯著屍身一動不動。

    事實上,將這具連眼睛都幹成一層皮膜的屍體,辨識出生前的身份,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想他與蕭重子見面時,那廝雖功力低微,但也是頗有心計之輩。哪知這才過了五日,便死成這副模樣!

    而且,還順帶著猛抽了他一記耳光!

    想到林無憂那將至的嘲笑,李珣想殺人!

    水蝶蘭用腳尖輕輕捅了一下乾屍的大腿,李珣聽到了其中細碎的摩擦聲,然後,整條大腿,便化成了一堆殘灰,裡面還滾落出幾顆細碎的骨渣,也就是剛剛聲音的來源。

    李珣覺得,自己這幾十年來皺眉的次數,都沒有今天多。

    以他的見識,自然一眼看出,這蕭重子乃是脫陽而亡,而且,是被極陰毒的採補之術,硬生生抽乾了所有的元氣,以至於肉體崩壞。

    如果兩人再來晚一步,恐怕他的身體便已風化而去,再留不下一絲痕跡。

    如此霸道的採補之術,想來想去,通玄界也獨此一家。身邊水蝶蘭輕吟道:「吞陽蝕元,奼陰刮骨!」

    李珣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個名字:「極樂宗。」

    極樂宗,這可是一個響噹噹的名字!

    它可以使正道中人臉紅之後,咬牙切齒,也能讓邪道之士戒慎之餘,心嚮往之。採補秘法、極樂仙丹、甚至妖蠱之術,都是通玄界獨步。

    水蝶蘭所說的吞陽、奼陰,便是極樂宗兩位極有名氣的女修,號稱「極樂雙劫」,都是以採補之道聞名。

    水蝶蘭既然這麼說,顯然有了證據,李珣也就順著她的思路詢問:「是吞陽劫姝,還是奼陰劫女?」

    水蝶蘭越在這種時候,越是沉靜,她悠悠地道:「剛剛樹上的指力、此時採補之法,都是如此霸道,自然是『刮骨抽髓』的奼陰了!她性子陰狠,又精通藥性,蕭重子在她手上,自然活不下去。」

    「刮骨抽髓極樂篇,奼陰劫女果然了得!」李珣目光閃動,卻是想起了往事。奼陰劫女他沒有見過,不過,與她齊名的吞陽劫姝,卻算是一位「故人」。

    當年為了搶奪一株仙草,兩人發生衝突,李珣層層佈局,將吞陽重創。

    然而吞陽也是了得,危局之下,竟還能以自己的身體設局,李珣自負有陰散人嫡傳的採補之術,大意之下,差點兒便和今天的蕭重子一般,給吸成人干。

    多虧有幽二這位陰陽採補的宗師援手,才勉強脫身,吞陽也趁機逃逸。

    自從那一件事後,李珣對極樂宗的採補之道,可說是慎之又慎,做足了防備。

    然而,他至今也非常清楚的記得,吞陽煙視媚行的風姿,以及在他身下婉轉低吟的美態。甚至便連精關鬆動時那快美的感覺,也在恐懼之餘,使他品味再三。

    「……走遠。喂,你在聽嗎?」

    水蝶蘭的輕嗔之音響在他耳邊,李珣「啊」了一聲,總算發現自己失神了。

    此時他身上已有些反應,轉眼看水蝶蘭的時候,眼神便也不怎麼穩重。

    女人對這些事情總是特別敏感的,再加上心中亦有戒心,水蝶蘭打量他幾眼,便想到這個關節。她唇角閃過一絲冷哂,也不損他面子,只是將前面的話又說了一遍:

    「便是蕭重子再不濟,恐懼之時,也該多撐那麼一會兒。奼陰此人我也見過,頗以折磨人為樂,又不知我們在後面追索,此時還不會走遠。此外……」

    她的眸光掃過周圍的環境,這是一處頗為偏僻的山谷,綠草茵茵,偶有矮樹,頗養眼。草地上仍有一些凌亂的壓痕,顯然蕭重子臨死前,確實是「享受」了一番。

    水蝶蘭的目光在草地上一掃,後又折了根草葉在手中,笑意微微:「我先前還擔心蕭重子太過硬氣,但此時看來,死得果真是乾乾淨淨,什麼秘密都沒留下來!」

    李珣這個時候才控制住情緒,聞言奇道:「這怎麼說?」

    「草上有『迷意顛香』的味道,在**之際,以特殊法訣催動,便可控人心神。

    「此迷香極為珍貴,極樂宗每年能產出三五兩,便已不錯,效用也是驚人,傳言非真人以上,不能辟除。奼陰已下了血本,以蕭重子的修為,又怎能抵擋得住,自然什麼秘密都留不下!」

    李珣心中念頭風車般轉動。此時,林無憂那句「不要讓人知道」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腦海。現在的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他能夠及時封堵秘密的話!現在看水蝶蘭的模樣,似乎還有戲?

    他疑問的目光比任何話都要有效,水蝶蘭扔下草葉,淺笑道:「教你一個乖,她們駐地在就在七十里外!共十人,除了奼陰之外,還有四女五男。只是她們是到這裡來打前站的,大概宗主銷魂妃子會在四個時辰內趕到,那時會帶來多少人,便真不清楚了。」

    李珣連驚訝的力氣都失去了,他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水蝶蘭會有這麼詳細的情報。看她之前的模樣,可是真不知道奼陰劫女的事情,怎麼現在又瞭如指掌了?

    難道她有一條極隱密的信息管道?

    水蝶蘭看著李珣難以置信的目光,輕描淡寫地道:「我說過,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可是重得很,你聞不到嗎?」

    七十里外的香粉味兒?李珣乾笑兩聲,便是她有能嗅到七十里外香粉味兒的靈鼻吧,她又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水蝶蘭耍了他一記,心情似乎不錯,難得長篇大論地為他解釋:

    「其實也很簡單,極樂宗裡,不論男女,都佩帶香料,還有一些迷香藥丸之類,最容易分辨。低輩弟子中,男修一般帶『龍犀香』,女修則抹『流光蝶香』。此兩種香粉,都有催情之用。」

    「而像是奼陰這樣的成名女修,以艷色知名,卻精通內媚之術,多數時候,便用『碧蘿籐香』,以清氣收斂媚俗之色,也更有效果。

    「而除了這三種香,她們還點了一爐『升仙竅』,這卻是銷魂妃子最喜歡的香氣,平日都在她駐留處點燃……」

    李珣又不明白了:「那怎麼會說她是四個時辰後才到?」

    「因為這香只點了一個時辰!『升仙竅』是極珍稀的異香,初點燃時和其它香料並無不同,但隨時間加長,層層香氣迭加,便是此界絕無僅有的奇絕美幻。

    「銷魂妃子素來嬌貴,『升仙竅』香氣累積在五個時辰以下,她是不屑一顧的。她的做派,弟子又怎麼不知呢?」

    李珣終於恍然,但這時更大的疑問也橫亙在他心頭:「這個消息可稱是冷僻之至,極樂宗的弟子知道這個並不奇怪,怎麼水蝶蘭也是如數家珍?難道說在以前,她也在極樂宗幹過?」

    他知道水蝶蘭不可能回答他這個問題,也就按下不表。不過,出於好奇心,他又多問了一句閒話:「這『升仙竅』的香氣累積多少,才算最佳?」

    水蝶蘭不假思索地答道:「三十六年,周天之數,芳香輪轉,升仙可期!」

    李珣暗自咋舌,但他也在此時看到,水蝶蘭臉上,一閃而逝的嚮往之情。顯然,那累積了三十六年的「升仙竅」,她也是沒有聞過的。

    也在這個時候,李珣忽地想到了一件事,通玄界中人都知道的,銷魂妃子另外還有一個綽號,叫「鏡緣妃子」,雖是一些好事之徒擅自加上,也沒有人敢當面叫她,不過,那個綽號,可是建立在百分百的事實之上。

    看水蝶蘭這麼個熟悉法,難道說……

    腦中翻蕩起來的景致讓李珣口乾舌燥,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忽地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腦中思路瞬間百轉,確認這個方法可行,他哈地一笑,拍手道:「好極,奼陰我要了!」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3
本帖最後由 pkpkpo 於 2011-4-4 17:45 編輯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七章  聞音


    水蝶蘭微一揚眉,笑意盈盈的眸光在他身子上下一轉,饒有興致地道:「你要奼陰?」

    心中越發覺得計策可行,李珣便從容笑道:「都說吞陽妖冶,奼陰嫵媚,小子是聞名已久。前些年,和吞陽也打過交道,確實別有滋味。現在難得有了機會,能再見識奼陰的風采……」

    雖然話只說了半截,但說得露骨之至,水蝶蘭怎會聽不明白。這位女殺手先是一怔,繼而眸光中光芒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竟然又露出與平日無二的笑容,倒讓李珣有些捉摸不透。

    李珣在她面前說這種事情,其實已有挑逗之意,為的也是試探她的底線。初時見她還有些怒意,但很快又平復如常,顯然這話還沒有擊在要害。

    李珣有些失望,嘴上則又道:「只可惜,奼陰的『刮骨抽髓極樂篇』卻非好應付的。小子現在有傷在身,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想請仙子幫忙。」

    「幫你什麼?幫忙按著她的手腳?」

    水蝶蘭說的比李珣露骨十倍,便在李珣尷尬之時,她冰藍色的唇瓣便彎成了一個妖異的弧度:「我憑什麼幫你?」

    李珣微微一笑:「寶物,我讓你一成!」

    水蝶蘭眸光一轉,既而便極爽快地道:「好!這樣,我九成,你一成!」

    李珣翻了個白眼:「錯,你六,我四!」

    「八二!」

    「七三!」

    「成了!」水蝶蘭拍板,旋又燦然一笑道:「只是,我也要看看你的手段!不管奼陰從簫重子那裡得到什麼,你都要一絲不差地再從她那裡掏出來!」

    李珣清楚得很,這協議成得越快,將來撕破臉的機率便越大,但他也不在乎,只撫掌笑道:「小子敢不盡力而為?只是要麻煩仙子在旁看護……」

    水蝶蘭瞥了他一眼,淺淺一笑:「不必擔心,保證有你的風流快活。」

    最後四字,她語氣宛然便是風流放逸的味道,聽得李珣心中一癢,但更多的還是得意。

    不費吹灰之力,便找來這麼個大幫手來幫他滅口,這生意卻是穩賺了。

    他嘿然一笑,袍袂翻捲,一陣風拂過,將地上蕭重子的殘屍化成一團飛灰,湮滅不見。

    果然如水蝶蘭所言,極樂宗的駐地就在七十餘里外,一處三面環山的溪谷之中。

    兩人在一處山頂上站著,俯視谷底,見有一條清溪自谷中流過,溪邊草色青青,地勢平坦,頗是一個好去處。距溪邊不遠處,已搭了五六頂精緻的帳篷,其中又以中間那略呈粉紅色的半透明香帳為最。

    溪邊有四個男女身穿小衣,潑水嬉笑玩耍,帳篷內則隱有喘息呻吟之聲,極樂宗的做派,李珣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就算在這麼一個距離上,李珣也沒有聞到有什麼特殊的香氣。只是在那粉紅香帳裡,似乎看到微微火光閃爍,或許那便是燃香的香爐吧。

    水蝶蘭妙目流轉,在諸頂帳篷之間一轉,眉頭微微皺起:「左邊第二頂,應該就是奼陰所居之處。我們運氣不錯,那邊剛燃著『千里訊香』,想必是她準備和同門聯繫……

    「如此看來,她所作所為,銷魂妃子並不知曉,這便是我們的機會!你絆住那九人,不要讓他們搗亂!我去掐滅『千里訊香』……就當是給咱們百鬼道長,多騰出些時間來吧!」

    在嘲弄的語氣中,水蝶蘭身形便像是化進了空氣中,一閃不見,李珣卻還能勉強感覺出她飛行的軌跡。

    按照她的吩咐,李珣很快就定下計劃,幾乎是追著水蝶蘭的背影,飛掠而下。可他剛飛了小半路程,驚呼、氣爆聲便在那帳篷中響了起來。

    這便是兩人速度的差距嗎?

    李珣按下這雜念,發出一聲呼嘯,如巨鷹般俯衝下去,溪邊兩對男女正被氣爆聲嚇了一跳,便見到李珣從他們頭頂飛過。他們又呆了一下,這才懂得衝上前去。

    李珣一路趕到那頂帳篷外面,還沒有停穩,織成帳篷的珍貴布料便再也頂不住四濺的元氣亂流,碰然聲中,炸得四分五裂。李珣閃開兩步,看著兩道人影沖天飛起,在空中交纏在一處。

    他嘿然一笑,在幽魂噬影宗祭煉的「鬼鴉」飛劍化為一道黑沉沉的霧氣,在虛空中一繞,連穿了兩頂帳篷,將隱在後面的一個男修逼了出來。

    隨即便是屈指連彈,溪邊四人、帳篷中四人,同時吃了他一記鬼靈火,雖然並沒有什麼傷害,卻成功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李珣冷笑一聲,御劍飛起,向空中打鬥之地衝去。

    地上極樂宗的男女哪知道他心裡算盤,還以為他要去連手攻擊奼陰,齊齊怒喝一聲,各施手段,或飛起,或遙空攻擊,都衝著李珣打來。一時間卻忘了,現在最需要幫助的,是奼陰!

    李珣有傷在身,才擋了兩波攻擊,便汗流浹背,九名極樂宗弟子無論哪個,修為比他都差了許多,但他們勝在默契深厚,又精擅合擊之術,遠近相輔,十分難纏。李珣又不能躲開,境地頗為尷尬。

    便在這時,他頭上一聲輕笑,接著便是溫香軟玉抱滿懷,定睛一看,卻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只是不知受了什麼禁制,一雙明眸如貓幾般瞇著,睜不開來,身上亦是綿軟無力,卻愈顯嬌柔。

    李珣立時便知道,這便是那奼陰劫女了。

    水蝶蘭果然深不可測,出手不過十幾息的工夫,便將一個功力精湛的修士手到擒來,其修為真是可畏可怖。

    懷中美人兒勉力睜眼看他,見了他的面容,明顯便是一驚。李珣立時便知,此女是認識他的,莫不是從吞陽那邊得來的消息?

    美人兒似是想開口說話,卻是沒有半點幾力氣,最後只落得嬌喘連連,更因為呼吸而帶動軀體微微顫動,在李珣懷中微微廝磨,不由讓李珣想到不久之後要幹的事情,一時間心火狂升,低頭就親下了去。

    美人口舌被封,更是咿咿晤晤地說不出話來,她的身體不安地扭動,結髻的秀髮在這動作中脫出了束縛,披散開來,束髮的九羽屏釵也順著柔順的髮絲滑落下去,落入下方的溪水中。

    美人任人宰割的模樣,讓李珣胸口漲得厲害,已開始上下其手,將她一身頗為精緻的碧袖統紗石榴裙弄得凌亂不堪,差點兒就要在這裡真個銷魂。

    正在這時,谷中連聲慘叫,硬是把李珣從情慾橫流的狀態下扯了出來。

    李珣腦中一清,再看奼陰,臉上雙眸緊閉,睫毛微微顫動,眉目間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卻讓人感覺到她恐懼、緊張、絕望,更生出將她盡握在掌中的感覺。

    李珣此時心中卻是出奇的清明,他在奼陰晶瑩的耳珠邊上輕讚了一聲:「好手段!」

    奼陰身子一緊,旋即如泥人般軟了下去。

    李珣已經盡復平日狀態,他冷然一笑,低頭看向谷中,卻見那九名極樂宗弟子,已是躺倒一地。乍一看去,是全數斃命,但李珣看得分明,五名男子是死得透了,但四名女修僅僅是昏迷而已。

    他眉頭一皺,落了下去。

    水蝶蘭剛從溪邊洗了手回來,見李珣神情,便笑道:「怎麼,這奼陰不合你的意?」

    「怎會!」李珣低頭在奼陰脖頸間大力吸了一口香氣,臉上微露陶醉之色:「清涼淡遠,馨香如絲。這便是碧蘿籐香了,還要多謝水仙子,今天承情,他日必有報答!只是我倒是沒想過……」

    他頓了頓,才笑道:「原來憐香惜玉的事情,女人們也干的。」

    水蝶蘭掃過地上昏迷的四名女修,微微一笑道:「銷魂妃子嫌男愛女是出了名的,就是對弟子也不例外。殺了幾個男的,未必會怎樣,但若連女弟子也不放過,以後便真的有些麻煩。當然,若我們事後滅口……」

    李珣聞言還不怎的,懷中美人兒卻是輕輕一顫,口中低吟一聲,睜不開的眼睛裡,竟是有了點點水光。

    李珣稍一沉吟,便明白了水蝶蘭的意思,他同樣微笑道:「這也只是舉手之勞吧,只是你就這麼說出來,讓我怎麼問話?」

    聽他這言語,即便懷中奼陰身姿無力,肌體亦是瞬間繃緊,然後又如水般軟化下去,眼眸中已儘是乞憐之意。

    越是這樣,李珣便越拿得住,只是用手在她胸口捻了捻,收穫了一聲滲入骨髓的輕吟。

    水蝶蘭沒有再說什麼,她掃過奼陰的俏臉,笑吟吟地道:「她雖然被我鎖住氣竅,全身乏力,但媚術卻是封不住的,十成之中,總還能使出一兩成吧,而且,極樂蠱術,天下無雙……」

    話未說完,她忽地當空一招,水藍色的紗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極靚麗的軌跡,從李珣肩後一拂而過。

    李珣眉頭一皺,手上忽然加力,懷中的奼陰立時便是一聲痛呼,呼聲中,她身上骨頭喀喀作響,差點幾便被李珣折成兩段。李珣低頭看了他一眼,又讚了一聲。

    「真是好手段!」

    這時,水蝶蘭舉起手來,拇、食二指之間,卻拈著一道如蠶絲般纖細的東西,若不是李珣眼力驚人,還未必能看得清楚。

    這時,她才說了下半句;「……你也不要太過忘形。」

    李詢心中凜然生戒,臉上卻半點兒不露,反而大笑道:「看來,和水仙子做這筆買賣,實在大賺!多謝,多謝!」

    水蝶蘭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做個手勢讓他等會幾,自己則在倒地的極樂宗弟子身上搜出了幾包香粉,然後,便大大方方地調製起來,又用真息之火烘焙,轉眼功成。

    「喏,將這香料放入香鼎中,包管多麼厲害的蠱蟲,兩個時辰之內,都要睡過去!」

    李珣的眸光自懷中美人兒臉上一掃而過,清楚地看到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疑惑與震驚。由此可見,水蝶蘭手上香料的的作用,已無庸置疑了。

    不過……這女人懂得也太多了吧!

    李珣按下心中的疑問,問了一句;「香鼎在哪兒?」

    水蝶蘭笑吟吟地一指:「何必再找,難道你不想見識一下銷魂妃子的『九靈繡風桃花帳』的滋味?『升仙竅』點燃雖然僅是一個多時辰,但比尋常香料,強上何止百倍?」

    李珣聞言立時心動,當下謝了一聲,抱著奼陰向粉紅帳邊大步走去。這時他感覺到,奼陰的身子已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後面水蝶蘭「咕」地一聲笑,笑聲中,別有一番奇妙滋味。

    李珣掀帳而入,在這瞬間,撲面而來的靈動香氣,便從他的口鼻中、甚至是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中滲透進來,活潑潑地跳動,甚至使他因妖冥元力而生成的傷勢,在瞬間便減緩了許多。

    「這便是升仙竅嗎?果然不錯!」

    李珣讚了一聲,環目一掃,見帳中的佈置並不多,顯得空蕩蕩的。顯然是因為主人還沒有入住,一些擺設都還沒有運來。

    但就是這少數的幾件,卻都奢華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看著這裡的擺設,李珣彷彿見到了一位雍容華貴的美貌少婦,愜意地支肘側臥在坐榻上,在裊裊靈香中尋夢的情景。

    他心中一熱,竟對素昧平生的銷魂妃子,產生了幾分期待。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手中的奼陰劫女吧。

    李珣微微一笑,先將水蝶蘭調配的香料送入香鼎,看著一股淡綠的煙氣自其中噴出,又很快淡化,沁入滿帳的香氣中去。

    「氣煞人香,果然是氣煞人香!」

    奼陰在他懷中喃喃低語,只是氣力不濟,話音也模糊得很,若不是李珣耳尖,也聽不真切。

    「氣煞人香?」李珣心中一動,將嘴唇貼在她圓潤的小耳處,輕聲道;「告訴我,這玩意兒很稀奇嗎?」

    或許是因為吃夠了苦頭,奼陰現在倒是聽話得很,雖然說話還有些吃力,但她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並不稀奇,只是懂得配這香的,都是蠱術到了一定層級,可以調動『萬生靈火』,才能烘焙出來……」

    「哦……很好!」又知道了一層水蝶蘭的底牌,李珣心情大快,手上便顯得溫柔許多;衝著奼陰一笑,便輕輕地扶她站在地毯上。

    只是這遍體酥軟的美人,現在連獨自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低吟一聲,便要跌倒。

    李珣想趁勢將她摟到懷中,卻不防這美人兒竟還勉力支起手臂,擋了一下。這樣,她便不可避免地倒在地上,朱鳥絲絨地毯表現出自己的價值,無聲消去了奼陰摔下的力量。

    奼陰側伏在地上,想支肘坐起,卻又再次摔倒,而這也耗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讓她只能在地上細細喘息。動人的曲線就在這一起一伏間,達到了最完美的動態和諧。

    李珣居高臨下,看著這發乎天然的一幕,五臟六腑似乎都要噴出火焰。

    奼陰眼前忽地飄過一件外袍,她嬌軀一震,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李珣正撕下自己的中衣,露出赤裸胸膛,因氣虛而紅艷的嬌靨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她稍一瑟縮,然後就低「啊」了一聲,此時她的裙袂已被掀起,修長的雙腿剛被男子分開,架在腰上,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腰身猛地一掙,嬌呼道;「百鬼道長,饒我一命!」

    她稍顯沙啞的嗓音顫動著進入李詢的耳朵,非但沒有讓李珣放過她,反而使男人的眼睛在剎那間變得血紅。

    李珣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接著,他便撕去了奼陰下體最後一片遮羞物。奼陰再一次悲嗚起來,李珣卻不為所動,他知道這或許是奼陰高妙媚術的一部分,但是他又怕什麼?

    主宰者的豪情主宰了他的神智,他接著奼陰的語氣,大笑道:「道爺不會讓你就這麼死掉,放心!」

    言罷,劍及履至。

    奼陰再一次從高高拍起的大潮中摔落下來,她的肉體已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這讓她漸漸低回的嗓音也具備了一種奇特的韻律。

    淚水、汗水,甚至還有嬌嫩的皮膚破裂後,滲出的血水,所有的體液揉在一起,發出了特有的銷魂氣味。

    在李珣手掌的撥弄下,她又換了一種體位,這也讓她明白,下一次的折磨馬上就要到來、她用全無力氣的雙手,徒勞地蓋住李珣的手背,早已哭腫了的眼睛,乞饒式地看著李珣饒有興味兒的臉,死命地搖頭。

    「百鬼道長,饒了我吧!我日後必定好好服侍你,今天……今天確實不成了!」

    「怎麼會呢!」李珣輕鬆撥開她的手,微笑道:「奼陰仙子至今尚是關元穩固,一身修為,只怕沒損上半分。現在說不成,豈不是把我當傻子耍?」

    言罷,他又是一挺,劇烈的震盪從奼陰下腹處直搗上來,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絕望之色,開始緩緩地搖頭,汗水浸濕的秀髮貼在額頭上,只是幾根髮絲隨之輕輕擺動。

    李珣察顏觀色,知道終於鬆動了她的關元要害,又是一聲長笑,陰陽術法運轉,絕大的抽吸之力猛烈迸發。

    奼陰的嬌軀猛然間繃緊,修長的玉腿更是繃得幾如一條直線,尖筍般的腳趾死命內扣,然後,從她檀口中,迸發出一聲尖銳如拋針般的長吟。

    這一刻,她陰關大開,死命維護的寶貴真元如同開閘洪水,噴湧而出。

    在奼陰絕望的嘶鳴聲中,李珣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勢正飛速地好轉,體內陰火蒸騰,像是貪得無厭的巨獸,大口吞吃著從天上掉下的美食。

    這種主宰一切,又無比享受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李珣似乎忘記了自己答應了要饒奼陰一命,他低吼一聲,進行了第二波的抽吸。

    尖銳的嘶叫聲再一次地低啞下去,然後偶爾再高上來、低下去,便如同一首抑揚頓挫的曲子,恰到好處地撓在李珣的癢處。

    他縱聲長笑,只覺得一世之快意,莫過於此!

    驀地,奼陰發出了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亢的嘶叫,就像是天鵝垂死時的嗚叫,在這桃花帳內的狹小空間內往來激盪。

    在這叫聲中,李珣也獲得了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快感,他四肢百骸同時發生了激烈的顫抖,牽動著經脈氣機,轟然鳴響。

    下一刻,奼陰修長的雙腿猛力回收,圈在李珣的虎腰上,她的雙臂亦如水蛇般纏繞向李珣的脖子,口中的嘶叫聲則在一個特定的節奏下,猛地再拔了一個音階!

    看起來,像是這對男女同時達到了肉慾的**,無數潛隱多時的氣機嗡然彈動,而下一刻,奼陰的叫聲戛然而止!

    李珣一記手刀,輕輕切在奼陰的喉嚨上,剎那擠住了氣管,高亢的聲波餘勢不衰,猛地反噬到奼陰柔弱的軀體上,李珣就在這一刻收回了手刀,又很快化為鐵鉗,扣住了那細嫩的脖子。

    奼陰明眸中終於射出了貨真價實的恐懼,她唇角方動,絲絲的血漬便從中溢了出來。面對這種情形,李珣卡在她喉嚨上的手掌,依然如鐵鉗一般,沒有絲毫鬆動。

    恐懼之餘,她也實在是想不明白,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眼見這百鬼道人就要墮入甕中,怎麼突然就醒了過來?

    奼陰當然不知道,李珣此時背上已經出了密密的一層冷汗。並不是他沒有中招,只是奼陰剛剛使出來的手段,對李珣來說,簡直就是一根燒紅了的鋼針,直插入腦門。

    妙化四神曲,這竟是妙化四神曲。

    李珣沒法不敏感!

    自當年他從坐忘峰上一躍而下,他將一半的生命都投入到對妙化宗、玉散人、妖風等人的研究中去。

    而妙化宗穿心、化形、惑神、玄機四大神技,作為唯一錄入典籍的宗門秘法,更是他著力研究破解的對象。

    尤其可笑的是,古音等人並不知道,李珣已將她們的秘謀全聽在耳中,還將他視為一個可以輕易操縱的棋子,六十年來,時常給他些好處。

    在這種情形下,他要想探得妙化宗秘訣的些許皮毛,並不是難事。

    現在李珣對妙化宗法門的敏感程度,絕不比他存身的兩個宗門遜色太多。雖然他不知道奼陰為何能使出這種秘法,且與媚術融合得天衣無縫,但是,就在這一刻,他真正掌握了奼陰的生死。

    李珣仍伏在奼陰身上,兩人的肉體也保持著最親密的狀態,然而奼陰的軀體卻因為窒息、恐懼而繃緊得像一張弓,她甚至聽到了自己骨頭喀喀崩裂的聲響。

    也在這時候,李珣臉上忽地現出一絲笑容,笑容中,他低聲開口。

    「惑神曲?」

    奼陰瞳孔微縮,只這個表情,便說明他猜對了。

    李珣已經完全恢復到初入帳時的隨意從容,他輕讚了一聲:「極樂篇搭配惑神曲,你們很能想啊!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堂堂妙化宗四神曲,怎麼就成了你們極樂宗的法門?」

    說著,他稍微鬆開了手,給奼陰說話的機會。

    此時,美人兒臉上因**而現出的紅暈已盡數消褪,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卻仍透露出一種病態的美感。

    只是她卻倔強地抿起了嘴唇,一言不發,瞧她的樣子,誰會相信,她剛剛還在男子身下婉轉呻吟,哭泣求饒?

    李珣看著她生動的表情,又笑了起來,笑聲中,李珣再次伏下身去。

    兩人肉體貼合,這一次李珣已事先透入真息,將剛才奼陰使用的一處隱密之至的脈輪封得嚴嚴實實,還嫌不足,又伸手在她嬌軀上游移不停,藉著剛才的思路,果然又找到了一處。

    兩處宗門秘設的氣脈被封,奼陰臉上終於露出絕望之色,這次,也比剛入帳時,要真實得太多了。

    李珣哈哈一笑,這次再使出採補法門,便是真的有效果了。雖然不同於剛剛在媚術形成的幻境中那樣一瀉千里,但汩汩然如溪水投注,卻是貨真價實,妙用無窮。

    奼陰美目翻白,如雪肌膚開始了不由自主的抽搐,像她這樣以採補為生的女修,為了使採補的異種真息與身體完美契合,二者的氣機聯結自然更加密切,也因此對真息的依賴性也就越高。

    李珣每采去一絲真元,便是抽去她一線生機,直至陰精喪盡,一命嗚呼。

    此時根本不用做戲,她眼眸中已是滿滿的乞求之色,幾次想開口說話,只是李珣一抽一吸間,恨不能撼得她魂魄離位,三寶盡失,她又哪幾來的開口求饒的機會?

    李珣不是沒看到她的表情,只是他現在借其元陰療傷,正在緊要關頭,哪有精力管她?

    這毫不顧惜的採補持續了整整一刻鐘的時間,縱然是細水長流,也讓奼陰暈厥了三五次。

    最後一次睜開眼時,便連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了。

    李珣看著她暈紅的臉頰,暗讚極樂宗心法獨異。若是尋常女修,被這樣採補,臉上容光早失,卻怎會像奼陰這般,越發地嬌艷起來?

    兩人目光對上,奼陰也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她方一張口,眼角處便滾下淚來:「道長您慈悲,饒我……妾身、奴婢將來必和身以報!」

    「奼陰仙子的順水人情做得好啊!道爺現在在幹什麼?」

    「那……道長問話,奴婢知無不言!」

    「聰明!能知道進退,那當然是最好不過。只是,被你騙了幾次,就道爺想來,這話裡終究還是有些水分的。」李珣輕拍她的臉蛋兒,笑道:「稍待,讓道爺將這水分擠出來!」

    說著,不待奼陰求饒,他的手掌靈蛇般輕繞過美人玉頸,在頸椎上某個節點處輕輕一捏,再鬆開手時,便看到奼陰臉上血色盡數褪下,然後,從她玉足以上,便開始了一波難以抑止的顫慄。

    「在你回答道爺的問題之前,先體會一下某些可能會出現的結果吧!」

    微笑著說完這一句,李珣逕自閉上眼睛,開始進一步溫養自己的傷情。

    當李珣再度給予奼陰說話的機會時,奼陰剛一開口,便忍不住痛哭失聲,她總算明白了,此時壓在他身上的男子,原來就是一隻披著人皮的惡魔,否則,他又怎麼會擁有這麼可怕的整治人的手段?

    李珣很理解奼陰現在的心情。任何一個受了「蓮花八密」的人,大概都是這副模樣。或許奼陰也該慶幸,眼下壓在她身上的,只是粗通枝節的百鬼,而不是那位縱橫八極的陰散人。

    他一邊注目其因痛哭而輕顫的豐乳,一邊細細品味這種主宰人心的美妙滋味兒。

    便在奼陰心中情緒將洩未洩之時,李珣恰到好處地插進來,主導了她的思維:「給我說說,這惑神曲怎麼落到你手裡的?」

    奼陰被迫停止了哭泣,只是不斷地抽噎,但她甚至不敢多等那麼一會幾,一旦確定了自己可以說話,便斷斷續續地開口。

    「這惑神曲,不是妾身獨有,是宗主用『勾魂蝕元神術』,與古音換回來的!」

    「換?」李珣哈地一聲笑:「古音是傻子,還是銷魂妃子是白癡?這宗門秘技也能換嗎?」

    聽李珣這麼惡言惡語,奼陰連頭也不敢抬,輕聲細語道:「道長明察,要來是不可能,可是那古音拿出讓宗主心動的條件——她陪了宗主三夜!」

    「什麼!」李詢失聲一叫,很快便發覺失態,忙閉上口,卻「咕」地一聲,嚥下了一口唾沫,不知為什麼,他的嗓子有些啞了:「說清楚些!」

    「那已是四九天劫之前的事了。」奼陰此時氣息平順了很多,且話也開了頭,下面的就再也遮擋不住。

    「那是距四九天劫還有十四年的時候,當時宗主已將度天劫的諸般事物都準備好,整日裡無所事事,只是和我們幾個要好的姐妹取樂。可是十一月初十……那天是吞陽的『連絞絲』煉成的日子,我不會記錯。那天,古音忽然以個人身份發來請柬,請宗主到北地『迷琅連湖』一會。

    「道長應該清楚宗主的脾性,當年她曾發下誓願,一定要和這世上最了不起的女修共參極樂,而古音恐怕就是最適合的那人了!

    「以前宗主曾花了百多年的時間,意圖親近,卻沒有半點兒進展,這次古音卻主動相邀,宗主自然是極高興的。

    「宗主說『古音外柔內剛,性子其實高傲得很,絕不會有這反覆之舉,這次想必是遇到了絕大的難事,這倒是我得償所願的機會』。所以,宗主接了請柬便去了。直到十二月初一才回來。

    「宗主回來時,容光煥發,十分得意。但當我們幾個姐妹試探時,宗主卻只是感歎道:『值得了!連湖三夜,今世再無第二次!』

    「而且,轉臉便招五毒、七秀、十三英並我們二劫,說出已將宗門『勾魂蝕元神術』換給妙化宗一事。又將這『惑神篇』交給我們修習。然後,宗主便自入祖師堂,在身上釘下十枚『附魔蝕欲針』自殘,以求祖師原諒!」

    李珣聽得微微動容。

    「附魔蝕欲針」的名頭他也聽說過,傳說此針入體,便釘住元神,每日以三界魔欲煉化,使中針之人,慾望膨脹,又永不得滿足,最終慾望蔽心,狂亂而死。

    銷魂妃子為向祖師交代,竟然一次釘下十枚,且不論結果如何,只是這膽氣擔當,就當得起這一宗之主!

    奼陰臉上則微露恐懼之色,顯然是想起了當時的情形。

    「宗主煉化十枚附魔針,花去太多精力,四九天劫時,險些被外魔奪舍,元氣大傷,若非羅摩什宗主以『盤心鎖扣』見贈,宗主恐熬不過去了。

    「就是這樣,宗主偶爾談及『迷琅連湖』之事,也都是意興飛揚,從無悔意。只是她卻從未向奴婢們說過那三日夜的細節……」

    李珣聽得明白,這銷魂妃子在「迷琅連湖」,必然是得償所願,與古音虛凰假風,顛倒乾坤,所以才有「值得了」的歎詞。

    說實在的,拋去那個附魔針不說,若古音要以陪宿三日為代價,換他手中任何一個修道法門,倒也真值得李珣好好考慮一下。

    其實這種念頭在六十年中並不少見,每一次他都用最惡毒的詛咒、最卑劣的場景,來滿足這一狂想。

    但像現在這樣真實、貼近的,還是第一次。李珣覺得自己的慾望又有抬頭,而最快感覺到的,便是身下的奼陰。

    雖然這妖女已被李珣整得怕了,但為了不受到更多的苦頭,她還是強顏歡笑,用一身媚功來舒緩李珣的慾望。她也是慾海老手了,如何不知道李珣突發情慾的緣由?

    她蠕動身子,膩聲道:「奴婢也見過古音,看她面相,便知她是最講究、最瞧不起人的,只是誰能想到,她還有這麼一招?迷琅三夜,琴韻銷魂,卻不知,天底下還有誰能抵擋得住?道長,您呢?」

    言罷,她又吃吃地笑了起來,這時,她話中已頗些放肆,只是李珣暫時顧不得了。

    奼陰一邊低笑呻吟,一邊以貝齒輕嚙他肩頭,便在李珣越來越較重的衝擊下,嬌吟一聲,在李珣耳邊呢喃道:「可惜,就算道長能一償所願,也吃不著頭啖湯了……嘻,那沾著古音落紅的銀白織綿外袍和『溫玉角先生』,可是宗主最寶貝的收藏呢!」

    李珣驀地睜大了眼睛,很快的,在喉嚨湧動出的「呵呵」濁音中,也在奼陰如釋重負的尖聲呻吟中,兩人軟作一團,肢體交纏,再起不能。

    「值得了!」

    李珣迷迷糊糊地似乎聽到銷魂妃子回味無窮的歎息,這歎息聲忽遠忽近,扯著他的心緒,翻騰不休。

    是的,他心裡很不舒服,可是,他又能從這裡得出前所未有的刺激來。

    只是,為何在**過後,他心中殘留的,便只是一波接一波的寒氣呢?

    古音文秀無雙的俏臉忽隱忽現,然後在某一刻,李珣腦中忽地閃過了一道閃光,而亮光帶來的,則是越發刺骨的寒流。

    「是了,以古音的性情,她會用自己的貞節去換什麼?僅僅是『勾魂蝕元神術』?不,不對!她一定還會用這個法門去幹點兒什麼!而且,是干一個比勾魂蝕元神術、甚至是比她的貞節還要重要十倍、百倍的事情!」

    可是,那又是什麼呢?

    奼陰像一頭討主子歡喜的貓兒,蜷縮在他懷裡,依依晤晤,媚態橫生,只是這先前還讓他慾火狂燃的嫵媚,眼下卻再無法對他有任何影響,他面色轉冷,手指輕貼在奼陰頸側,氣芒在指氣微微伸縮,寒意逼人。

    看著奼陰漸轉蒼白的臉蛋兒,他滿意一笑,道:「說吧,為什麼到這裡來!」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46
本帖最後由 pkpkpo 於 2011-4-4 17:48 編輯

第一集  古剎血影  第八章  反目


    李珣猛然掀開帳幕,大步而出,遙遙看到水蝶蘭坐在溪邊,便重重地哼了一聲,氣沖沖地走了過去。

    水蝶蘭聞聲回頭銅,見他神情,為之展顏一笑,然後她就看到了李珣手上拿的兩樣東西,雙眸一下子亮了起來。

    「喏,《血神子》殘篇,雲霧石!」

    將兩樣寶貝在水蝶蘭眼前一晃,不出他所料,水蝶蘭眸中精光一閃,臉上笑容不變,卻伸手便奪。

    「慢著!」

    他斥喝一聲,音如雷鳴,但對水蝶蘭來說,這沒有絲毫作用。他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喝聲之前,鬼鴉劍在鞘中鏘然鳴響,而水蝶蘭手掌伸出時,烏黑的劍刃也出鞘半尺,橫在身前。

    手與劍相隔僅有數分距離,雪白的肌膚與烏黑的劍刃形成鮮明的對比,無論是水蝶蘭又或是李珣,眸光中都是寒光凜冽,氣氛漸漸地緊繃起來。

    「怎麼,要出爾反爾?」

    「哪裡,比不上水仙子這『難得糊塗』。」李珣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亦顯得鋒利尖銳。

    「剛剛我訊問時,水仙子應該也聽到了,哈,好一個大寶藏,我這才知道咱們一本正經討論分配的東西,恐怕是很難切割了……水蝶蘭,你很好!」

    「切割?哦,你是說……霧隱軒?」

    聽到水蝶蘭口中吐出這三個字,李珣哈哈一笑,眸光中卻殊無半點兒暖意:「是啊,霧隱軒,好地方啊!哼,你瞞得我好苦!這是我預先知曉,若我不知,待到了地頭上,水仙子又準備如何算計於我?」

    「這個……」水蝶蘭似是窒了一下,但在李珣咄咄逼人的壓力下,她忽又微露笑靨:「既然是要算計你,現在怎麼能說出來?」

    這回答妙得很!這下一窒的就變成了李珣。面對水蝶蘭出奇坦白的言辭,他發現自己再拐彎抹角也沒什麼意思,嘿然冷笑中,他道:「既然如此,我們的合作何必再進行下去?」

    「怎麼不能?」水蝶蘭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淺淺一笑:「你忘了嗎?」

    忘了什麼?李珣還沒回神,便見她聳肩道:「別忘了,你可有把柄在我手裡呢!」

    頓了頓,她扳著手指逐一數了下去:「你看,你的小相好,這是天行健宗;冥將,就是冥王宗;奼陰,當然就是極樂宗了。如果還不夠的話,嗯,把賀參栽在你頭上,效果更好些?

    「嘖,看啊,東南林海現在的四大宗門,你全都得罪了,你怎麼辦呢?逃走嗎?大概你跑不過我;或者藏起來?那,我就為他們當一個小探子好了,看看能不能嗅出你的味道……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李珣此時可說是眼界大開!

    這輩子,他碰過不少的高手,也曾與陰散人、冥火閻羅這樣心機深沉的人物交往過,自認為屬於見多識廣一流。

    但他卻從來沒見過像水蝶蘭這樣,身份地位非同凡響,修為又深不可測,卻沒有哪怕是一點兒高手風度的人物!

    她的言辭非常坦白,這和林無憂那小妖精有點兒像。可是,林無憂藉著天真無邪的外殼,隱藏表相之下的層層陰謀。而水蝶蘭,卻是藉著坦白,盡情地揮發其對他那刻在骨子裡的輕蔑!

    雖然將她說的話裝飾一下,意思也不會變,甚至效果更強一些,但李珣懷疑,她是不是刻意這樣,想用這樣的言辭,衝垮他的忍耐限度,再從自己失控的醜態中,獲得樂趣。

    好,好得很!

    李珣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臉上更是青了又紅,紅了又白,一副隨時都有可能衝上去與人拚命的架式。然而,在他心裡,一聲又一聲森森的冷笑,迴盪往復。

    這可是你自己尋死,怪不得別人!

    水蝶蘭現在非常開心。她用昂揚至乎期待的眼神,看著對面百鬼的臉上神情變化。

    看得出來,因為她直截了當的話,百鬼有些發暈,他抿起了嘴,這樣,可以暫時讓他微有些哆嗦的嘴唇安靜下來。

    不管怎麼說,百鬼這小子還是很精明的,一陣狂怒之後,他竟然能強壓下怒火,一語道中關鍵:「封禁!你別忘了,還有封禁,沒有我,你怎麼去『獨吞』那修道人夢寐以求的仙府洞天?」

    「這是個聰明人的說法!」水蝶蘭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她點了點頭,微笑著在對方的傷口上再灑了一把鹽:「所以,在你打開封禁之前,我會盡量不讓你死的!」

    百鬼無言,但眼中的凶光,卻是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水蝶蘭則以一貫的微笑相對。她並不在乎百鬼心中在想什麼,因為她有絕對的實力將這個內心深處桀騖不馴的男子,永遠地壓制下來。

    就像一次又一次地折斷幼鷹的翅膀,讓它記著自己的主人那樣!

    看到百鬼煩躁、怨毒的眼神,水蝶蘭充滿了得到新玩具的快感,心情亦是大佳。她感到,現在與百鬼之間的這場戲,好像已要到**了。

    只是,這個心中頗有丘壑的男子,會有什麼手段來做最後的掙扎呢?

    那可是直接關係到他的結局,而這其中的樂趣,比她原先所期待的寶物,也不遑多讓,所以,她無比興奮地期待著。

    當然,在此之前,為了不讓事態不可收拾,她還是要給些甜棗才是。所以,她像是從來沒有說過剛剛那些話一般,輕巧地轉移了話題。

    「好像,你對古音很感興趣?」

    看得出來,百鬼明顯一怔,接著,神情便警覺起來,偏偏又故作漫不經心地道:「獵奇而已……」

    「可是你對妙化四神曲,倒是熟悉得很!」想到她剛剛聽到的種種聲息,再聯想到昨日初見面時,李珣對她的仇恨表情,水蝶蘭越發覺得這是個好話題。

    她看著百鬼的神情,忽地恍然道:「看來你知道那個血吻的下落了!」

    此話一出,她便知道自己的判斷失誤,百鬼臉上的驚訝,絕不可能是裝出來的。但她也看得出,百鬼對這件事很是上心:「你是說『貓兒』?與古音有關?」

    「啊,你不知道嗎?」水蝶蘭微笑了起來:「我可以告訴你這消息,不過,我很希望我們的合作能夠繼續下去……」

    看到百鬼臉上的不屑,她又不慌不忙地補充道:「當然,還有寶藏的分配,你難道會認為,十餘代『霧隱軒』之主,沒有一些上好的收藏?」

    百鬼又是一怔,雖說仍維持著面部的冷淡,但他顯然已經動心了。

    事實就是這樣,以他一人之力,絕無可能在眾強環伺之下,奪取這幾近無價的「寶貝」,而與水蝶蘭的合作,則是在危險中,最有可能取得成果的選擇,以純粹理智的目光來看,這是絕配!

    現在唯一阻礙他的,就是剛剛被水蝶蘭挫傷的自尊。

    作為始作俑者,水蝶蘭自然非常清楚,所以,她微微一笑,用一貫的坦白說道:「合作,只是有可能得利;不合作,你什麼也得不了!想一想,也許,我只要『霧隱軒』就滿足了呢?這樣吧,得了寶藏,我要霧隱軒,及其中藏寶的一半,其餘歸你!」

    百鬼遲疑了一下,咬牙道:「霧隱軒歸你,寶藏歸我!」

    「你六我四!」

    「二八!」

    「也罷,成交!」

    水蝶蘭笑吟吟地伸出手去,要立誓為證。百鬼也不伸手,只是冷笑。

    水蝶蘭的見狀也不尷尬,只是將手掌放平道:「愣什麼啊,雲霧石歸你保管可以,《血神子》給我!」

    百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那本絹冊拍在她手中,「啪」的一聲響,倒是清脆得很。

    水蝶蘭這才滿意地道:「這樣,我們走吧,順便,我把那只血吻的事情告訴你!哎?你不覺得,漏了什麼事情?」

    百鬼皺了皺眉,待看到水蝶蘭目光所指,才恍然道:「奼陰啊,就這樣吧,她應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你就這麼相信你的手段?」水蝶蘭眸光在粉紅帳上一掃而過,她覺得,一提到奼陰,百鬼剛剛被打壓到底的心情,忽地復甦了不少。

    出於某種惡趣味,她想再將百鬼的氣焰打下去:「奼陰可不是你那個小相好兒,你能讓她服服貼貼地幫你辦事?」

    她的音量比尋常時要高一些。百鬼卻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嘿然冷笑道:「聰明人就不會做蠢事,擅自行動,得寶而復失是一宗;委身投敵,洩漏機密又是一宗。

    「還有,剛剛與她切磋,她還背了幾段法訣與我,相當有用,哈,這又是一宗!我饒她性命,又給她機會抹消這三宗罪過,她怎麼也要有點兒感恩之心吧,何必與我為難呢?」

    他同樣沒有壓低音量,顯示出他強大的自信。水蝶蘭自然感覺到了,嘖嘖兩聲,也就不再說話。

    以她的眼神,自是看出來了,李珣入帳前,其實是殺機滿溢,但出帳後,雖然神智清醒,但卻殺意全消。

    其中玄妙之處,委實難以言傳。

    所謂美人鄉是英雄塚,用在此處,固然有些牽強,但水蝶蘭仍然要暗讚一聲:「水就下以全身,這極樂宗的媚術,已幾近乎道了!」

    當然,她不會將觀察所得告訴百鬼。除了不願多事以外,她也覺得,百鬼所說,未必沒有道理。退一萬步講,便是奼陰真在算計又如何?能給百鬼這小子找點兒麻煩,她也樂見其成啊。

    至於會不會將她也波及進去,這個,卻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在兩人遠去數十里外後,一個雄壯的身影跨空而出,現身在溪邊。他低頭看著谷中的斑斑血跡,赤紅的眼眸中,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隨後,他大步走到一具死屍身邊,手指輕勾,一點已經干凝的血液落在指尖上,卻又在瞬間之後,再度化成鮮紅的液滴。

    他將這滴血液點在了自己的胸口,魔術般的,那小小的一滴血液,便如同是永無止境的血池,將一波又一波血紅,滲入到外袍的每一個角落。

    轉眼間,他一身漆黑如墨的長袍,變成如血般顏色。

    拂下礙事的風帽,露出粗豪的面孔,他的眼眸在谷中各帳篷間一掃,血光暴閃,旋又收斂乾淨。下一刻,沖天飛起,轉眼間不見了蹤跡。

    便在這人影閃掠不見之後不久,粉紅帳口微掀,奼陰赤裸著身子走了出來,她先是細細檢視五名男弟子的致命傷處,良久方吁出一口長氣。

    「還好,沒用什麼獨門的手法,省了毀屍滅跡的麻煩!只是,這贓要栽誰身上才好?」

    她一邊思忖著一連串通玄界以採補嗜殺聞名的邪魔名號,一邊攬起四名昏迷中的女弟子,送入帳中。下一刻,帳中便響起聲聲嬌吟,只是很快的,嬌吟聲就變成了死難者絕望的悲號。

    在漸漸昏暗下去的天色中滑翔,腳下便是無邊無際的林海,即使天色灰暗,但下方那寬廣無邊的深綠,依然使人驚心動魄。李珣瞇起眼睛,深色的道袍微微鼓脹,像張開的蝙蝠翅膀,無聲無息地拍動。

    身邊,水蝶蘭沒有任何動作,身體便如同浮空的精靈,駕御著夜風,也似乎和整個夜色融為一體。

    兩人的修為高下從這裡便可看出些端倪。

    李珣雖已擺脫「御器」的限制,可以以肉身駕御天地元氣,躡空御虛,但還有些生澀,元氣流動有跡可尋。而水蝶蘭早已將駕御元氣視為呼吸般自然。開口說話時,也是氣滾如珠,沒有半分窒礙。

    「當年,古音以一枚『琅琊古玉』及一顆『造化金丹』,向『魅魔宗』、『百獸宗』提出要一隻成精血吻的意向,只是條件太過苛刻,兩宗均無法達到,只好向通玄界提出懸紅。」

    魅魔宗以吸攝妖靈血氣聞名於世,百獸宗則以豢養各種妖獸靈怪為戰力。他們大概是此界最精通捕捉、豢養妖怪、靈獸的宗門了。

    這二宗無法達到的標準,可想而知,是多麼的苛刻。

    偏偏「貓兒」曾是血散人看中的寶貝,且又吞下了一條「赤兵鬼鏈」,想來即使是在同類之中,也是不同凡響,也正因為這樣,才遭了災。

    水蝶蘭當然明白李珣的心思,只是看著李珣頗難看的的臉色,她仍坦然道:「我適逢其會,見你那寵物還算合適,便拿過去試試。是由古音親自驗收,我問了一句,她說是禮物,後來我聽說,那是玉散人納棲霞入房時,古音送給棲霞女兒的。」

    李珣皺起了眉頭,依稀間他記得,好像在哪一次,林無憂對他說起過這「禮物」的事,但具體的內容卻忘記了。而且這幾十年,他和林無憂見面的次數也不少,卻是從來沒見過「貓兒」的蹤影啊!

    此外,李珣倒覺得水蝶蘭對妖風的稱呼倒很別緻,一般來說,通玄界中人,要麼便是不客氣地直稱「妖風」,要麼便是客客氣氣地稱她為「棲霞元君」或「元君」。

    最多像林閣那樣,叫她「風凰兒」。

    水蝶蘭的稱呼顯然不屬於任何一類。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倒是提起魅魔宗,他想起在妖雷古剎旁邊的大湖上,兩個死去的冥將所說的話。

    「魅魔宗……看蕭重子的反應,似乎有些聯繫。對了,剛剛奼陰也說過,羅老妖還贈給銷魂妃子一個『盤心鎖扣』來著。」

    雜七雜八的東西想了一串,李珣腦子裡也有些亂了,他搖了搖道:「什麼魅魔宗,百獸宗就先算了,嘿,再說,現在還有百獸宗嗎?」

    是啊,眼下通玄界,是再沒有百獸宗的名號了。

    二十年前,這個以馴養靈獸出名的宗門,因殺了幾個散修,惹怒了散修盟會,又因宗主獅駝王嘴上不積德,說了幾旬「散修盟會是個屁」、「X爆妖風那小娼婦」之類的話,一夜之間,上萬散修妖魔,在妖風、鯤鵬老妖等五位執議的帶領下,圍攻「玄靈洞」,硬生生將百獸宗宗門轟成廢墟!百獸宗宗門護法靈獸死傷十之八九,宗門法器毀於一旦。

    這是通玄界歷史上,少有的宗門滅絕慘案,也因此受到了通玄界所有宗門的一致討伐。

    只是,百獸宗理虧在先,散修盟會也沒有真幹出滅人滿門的事兒來。諸宗門不可能過分緊逼,最終只能是不了了之。即便如此,其餘波也震盪了十餘年之久,成為這六七十年裡,影響最大的事件。

    此役之後,散修盟會已一躍成為通玄界最強勢的「勢力」,只是沒有宗門法統,不足以設祖稱宗罷了。

    李珣心中頗有感懷,但很快,他臉上便是一僵。

    百獸宗、魅魔宗、天行健宗、極樂宗、冥王宗……這些個看起來不相統屬的宗門,固然正邪有別,可是,他們中間卻好像有一股極隱密聯繫,若隱若現。

    現在冥王宗、天行健宗、極樂宗先後抵達,魅魔宗則若隱若現,各宗精英齊聚東南林海。現在看來,林無憂那「一月之約」……

    剛想出點兒頭緒,旁邊水蝶蘭嗔了一聲:「喂,小心點兒!」

    李珣聞言警覺,只是稍落後水蝶蘭一步,身形如蝙蝠般抹過虛空,鑽入了無邊林海之中,恰好避過了一道修士警戒的氣機。

    古剎廢墟已近在眼前,不過,要想到裡面破解禁制,恐怕已非易事。各宗門追捕蕭重子,忙活了一天,一無所獲,此時都集結在這廢墟周圍。

    天行健宗延續了正道宗門一貫的作風,光明正大地在古剎廢墟上駐留下來,以之將自己放在了明處。朱勾宗習慣性地隱入了黑暗的角落,而已成為散兵游勇的元難和宋元敕,咬牙切齒地在周圍潛伏。

    這些李珣兩人雖未目見,但微妙的氣機反應卻是瞞不了人。

    他們三方彼此牽制,又恰在不同的層面互有補充,無意間在廢墟周圍布下了一個密密的大網,要想無聲無息地闖進去,恐怕連水蝶蘭都未必能成!

    水蝶蘭眼神如燭火幽光,在黑暗中忽閃忽滅。

    李珣知道,這是她在以某種秘法,探查周圍的環境。不過,很不幸,數息之後,她有些憤憤然地停了下來,顯然是沒有找到進去的通路。

    「哼,噬影大法也是一等一的精妙遁術,怎麼你就練不出個模樣來?」

    水蝶蘭這一聲好沒來由,李珣怔了怔才明白,這是她嫌自己遁術一般,成了拖累。若是以前,他可能就這麼含混過去,但現在兩人差不多已經撕破了臉,他也就不再顧忌什麼,只是冷笑。

    「道爺修的是傀儡術,精的是禁法,若是連遁術都能練出個模樣來,現在就是一宗之主!娘的,你遁法精妙,去破解那禁制試試?」

    話說到此處,兩人都是殺機凜冽,最終還是水蝶蘭讓了一步,她轉過目光,一笑道:「那你拿出個好主意給我看!」

    李珣見好就收,稍一沉吟,正待說話,心中忽生感應。那熟悉的氣機像是刮過叢林的夜風,在枝葉純正自然的微響聲中,一掠而過。他忙垂下眼瞼,不讓水蝶蘭看到自己眼中的喜意。

    水蝶蘭的感應比他還早一線,她的面色瞬間冷峻下來,目光掃視周圍,緊接著便長身而起。李珣被嚇了一跳,要知這裡幾乎每隔數息,便有一波修士的偵測氣機掃過,水蝶蘭的做法,幾乎和大聲喊叫沒有什麼差別。

    「你幹什麼!」

    水蝶蘭瞥了他一眼,冰藍色的唇瓣微微一撇。這表情剛烙在李珣眼中,她的身形便像是一團霧氣,一眨眼便融入周圍叢林漸起的水霧中去。

    李珣呆了一呆,然後跳起身來,拔腳猛追。

    其實也就是移了兩三里路,即便是在叢林中,這也就是喘一口氣的時間。但就是在這樣短暫的時間中,已經有人血濺三尺。

    水蝶蘭藏身在大樹的陰影下,目光冷厲,在她身前五尺處,一個修士喝醉了酒般撞了上來,但才邁了兩步,便一頭栽倒在水蝶蘭腳跟前,背後殷出血漬。

    離得更遠些,另一個修士倒伏地上,早死得透了。

    李珣在水蝶蘭身後看到這情形,驚道:「誰幹的?」

    這是明知故問,因為在前方約二十尺處,一片衣袂在樹木後一轉,雖轉瞬即逝,然而那血紅的顏色,卻是如此刺眼。更不用提隨之而來的,那一聲令人心神震盪的低哼。

    李珣臉上現出震驚之色:「他是誰!」

    水蝶蘭臉上冷厲的神情漸漸消融,最終又撇了撇嘴,在似不屑,又似滿不在乎的表情中,答非所問。

    「我知道賀參死在誰手上了!」

    在李珣又驚又奇的目光下,她抬抬下巴道:「說吧,說說你那所謂的好主意!抓緊時間,否則……否則就去祈禱,看老天爺肯不肯留你小命!」

    說話間,她的目光又折向那已無人跡的叢林,更遠處,終於察覺不對的修士們,正迅速地向這邊集結。

    剛剛平靜下來的叢林,再一次地喧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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