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13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19
(八)那一鞭的風情

明陽高昇,野地上晨霧已散,打森林中傳來一陣火槍的槍響聲,隨即但聽得鳥的哀鳴與翅膀撲騰聲,一群斑鳩、山雞之類的林鳥惶急急地逃竄而出。

  這些鳥被人從林子裡嚇了出來,卻不知林外早有一槍正在守候著它們。但見槍頭上的望山已經瞄準一隻斑鳩,隨著扳機的扣動,撞錘落下,火槍發射,發出「砰」地一聲巨響。那只斑鳩雖被嚇得呱呱只叫,雙翅一陣亂拍之後,卻還是安然無恙地從獵手頭上飛了過去。

  此擊無功。

  「上彈。」獵手喊了一聲,隨手把槍遞給了身旁的一名侍衛。

  侍衛接過火槍,從腰間的彈匣中取出一個紙質的彈殼,伸到嘴邊用牙咬開,將裡面的一部分火藥倒進槍管,然後將剩下的火藥以及裡面的彈丸也塞進槍管,用一根鐵通條捅到槍管的盡頭,這樣就完成了裝彈。

  等他將裝填好的火槍遞給獵手,獵手舉起火槍再瞄之時,卻發現這些驚鳥們早已飛得遠了。

  獵手失望地垂下了槍頭,只是望著手中的槍發呆。他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面目頗為清朗,渾身帶著股書卷之氣,其名叫謝瑨,乃是北見國國主謝虔的世孫,世子謝弁之嫡長子。這次北見國攻略中川城,國主便派了他做了此戰的監軍。

  這桿火槍上,所有鐵製構件都被油脂塗抹得發亮,木質的槍托與槍柄上還鑲刻著一些好看的花紋,無論是鐵件還是木件的表面都光滑異常,毫無糙手之感。看得出來,這是柄做工精緻的火槍。

  槍是頓別介傅兗所贈送的,說這是大宋最新式的火槍,是日昇商號從福建向朝廷的軍械廠訂購火槍時先得來的樣品,一共兩桿,特獻上一桿贈予世孫。他還說這種新式火槍採用撞錘引發燧石產生火花發射,比原來的火繩式火槍發射速度快了許多。雖說是最新的火槍,可朝廷五、六年前就開始裝備自己的軍隊了,只是最近才開始對諸侯開禁。

  日昇商號和大宋沿海的商家們都有生意來往,他們的消息要比國府還快,路子也比國府要廣,這使得謝瑨暗暗有些妒忌。他得到此槍,心中興奮不已,昨日忙著處理完了各種政事,今日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地出來試驗這新槍的威力。這桿新式火槍果然如同傅兗所說的有著種種優點,但只是因為撞錘撞擊的時候會引發槍身微微震動,用這槍進行瞄準射擊的難度就增大了,所以這也就是適才他沒打准斑鳩的主要原因。

  就在他發愣的這陣,打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抬眼一望,卻是一軍人馬開了過來,俱是黑衣黑甲。再向遠望,但見後面人馬連綿不絕,逶迤二里。

  「頓別軍開拔回師了。」他心下明白,便將馬頭拔於路邊,讓開道路。

  傅家自十七年前,年僅二十四歲的傅兗繼承家主以來,家業是蒸蒸日上。如今,傅家的日昇商號遍佈北見國,甚至將生意做到了北方的庫頁島上去了,日昇牧場也在原拂、枝幸、雄武、紋別等地開有分號,還與大宋軍方簽訂了長期的供馬合約,財力算得上雄厚。

  這次中川之戰,謝瑨是見識到了有「北見國第一強兵」之稱的頓別鐵甲重騎,那破陣的聲威真是猛若雷霆,勢不可擋。與其相比,雖然北見國府也有重騎兵,但卻是要差得遠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國府雖然時常使用頓別兵,但始終不是對傅家太過放心,附庸太強對主家並非一定有利。

  頓別軍雖強,但人數卻少,總兵數不過是八百多,這是由於大宋的諸侯國都是倣傚了隋唐的府兵制度,兵源與轄地民數以及耕地、牧地數量是密切相關的。原拂的人口有頓別的五成,地域卻是大過頓別,若是應允了傅家的請求將原拂歸還給他們,頓別軍的規模也因此可擴充許多。

  國府的策略一向是即不希望附庸差勁,也不希望他們太強,最好是有些實力卻又不得不緊密依靠著國府。傅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頓別軍又太強,所以國府一直都在猶豫著是不是要將原拂還給他們。可照著傅家這十幾年來的功勞,也是該給他們增封了,所以在取天鹽城的問題上,謝瑨就拒絕了傅兗出兵的請求,也不好讓他們把功勞立得太大。

  就在他這番胡思亂想之際,頓別軍的前軍開到,人人精神抖擻,步伐有力,面上洋溢著一種勝利後的自信。

  「不愧是虎狼之師。」謝瑨暗中讚歎一聲。

  此次大戰,北見國一共調集了五處共八千人馬,其中傅家的頓別軍出兵雖然六百,卻俘獲對方數名大將與五百多名士兵,斬獲最大。尤其是傅異,他帶著鐵甲騎兵衝破敵中軍,陣斬高潛立下頭功。還有那個夜叉花蕊,據傅兗所報上的功勞簿上說,也擒獲了對方的一名校尉、兩名都尉,且說得敵方大名鼎鼎的神箭酋木歸降。

  除了傅兗之外,傅異與傅恆都來拜見過他了,但那個夜叉花蕊卻是從來未曾謀過面。

  「真的是如同傳說中的花蕊夫人嗎?」年青的心總是會不經意地就泛起一片遐想,湧上一股好奇。

  一陣馬蹄聲響起,打遠方小跑過來一隊女騎,謝瑨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或許這裡面就有那個夜叉花蕊也說不定。

  「嘚嘚嘚。。。」,這隊女騎慢慢地跑近,她們的身影逐也漸的清晰起來。

  女騎最前是一名騎著棗紅馬的紅衣銀甲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正在和旁邊一黃騎上的紅衣紅甲女子說著什麼。兩人似乎說到了好笑之處,那名女子不禁笑低了頭,待她抬起頭來望向這邊之時,陽光斜射在她的面龐之上,雙頰之間露出兩個淺淺的笑靨,猶如百合綻放。。。

  看到這裡,他的心猶如小鹿亂撞,「砰砰砰」地幾乎要跳到了心口之外,頭中又像有萬千隻蜜蜂一起嗡叫,搗得腦子彷彿漿糊一般混亂。

  「我要死了。」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意識。

  傅蓴慢慢收斂了笑容,因為前方的路邊正有一個呆子在盯著她死看,這個呆子的身上還穿著套裝飾華貴卻防禦薄弱的鎧甲。

  防禦薄弱的主要緣故是因為要求輕便,所以鎧甲的鐵片要打得極薄,從側面看跟一張紙的厚度差不多。正因如此,所以戰場之上長矛一捅就破,甚至脫下來時還要求輕放,因為或許一不小心之下,那鐵片就弄彎弄折了,其防禦效果可能還比不上一件老棉襖。雖然無用,但很多世家子弟都是身單力薄之人,又喜歡擺派頭顯威風,所以就花了大價錢去買這種沒用的裝飾性華鎧。

  如此看來,這個人不但是個呆子,還應該是個紈褲子弟。

  兩馬交錯,只聽得「啪」的一聲鞭響,謝瑨金盔之上的紅纓被她一記長鞭削落於地。隨即棗紅馬跑了開去,留下一串玉缶般清亮的笑聲。

  「大膽!」謝瑨身旁侍衛們大怒,拔刀打馬欲追。

  「退下!」謝瑨醒過神來,厲聲喝道。

  「是。」侍衛們紛紛勒馬退後。

  謝瑨喝退手下,再次望向遠處那女子消失的地方,心中暗讚:「那一鞭打得好帥!」

  ※※※

  經過五日一百九十里路的行軍,中途經過了與中川之間相距一百一十里的松音城,第六日,也就是八月十日的下午三時,頓別軍回到了昇陽城。

  頓別,乃是大宋和州省蝦夷島北部地區的一個鄉鎮,範圍一千六百方里,有一千五百八十戶,人口八千餘。

  蝦夷之地,大山連綿,山民不少。這些山民大多是本地土著愛努人,本以漁獵與山林採集為生,後因外來人大量湧入而不得不退居山林。在向移民習得農耕之法後,於山間的平地之處也從事耕作。

  蝦夷拓殖初期,移民與山民關係不佳。山民因恨土地被佔,時不時就會化身山賊,下得山來或偷或掠,令人防不勝防,雙方時常衝突,移民便立營寨與之對恃。後來山民與移民之間關係逐漸改善,大多人又從山中來到平原之上與移民同事農牧,互通嫁娶。雖然山賊的威脅已基本不在,但此後諸侯之間又開始了互相攻伐,戰事不斷,營寨便擴建為城堡,逐步升級。

  昇陽城便是這種背景之下的產物。傅家原本姓謝,乃是北見國宗室。八十多年之前,宗室謝朵為帥滅根室國並取下十勝平原,立下不世戰功,被國主封於頓別。諸侯國仿大宋皇室慣例,宗室若是受封為附庸,必得更姓,因此謝朵更姓為傅,這便是頓別傅家的由來。

  頓別的地形是東面臨海,由東往西依次是平原、丘陵與群山。丘陵一帶牧草生長旺盛,是附近大大小小數十家牧場的放牧區。平原上則是廣佈麥田與牧草田,幾道河川打西面群山流來且在平原上縱橫交錯,最終向東匯入大海。

  此地東北離海不遠有一湖,名為野芷。每逢春夏,數百種鳥類從南方飛來,落腳於這片湖區,乃蝦夷北部的一處名勝。野芷湖方圓百多方里,由兩片湖水組成,相互間由狹窄的水道連接,西南則流出條小河與海相通

  昇陽城規模不大,介乎城與堡之間,地處野芷湖西北,與湖相距約四里。城廓東西長二百五十步,南北寬二百二十步,周長二點八里,其地基建於一塊稍稍突起的高地之上,與平地有兩丈的落差。這一帶河道眾多,利用了這個特點,建城之時只是挖了幾道寬寬的深壕就將幾條小河相互聯通起來,形成了城堡的天然護城河。

  城堡四角凸出,中央內凹,四面各建一門,正門開於南面。

  城牆體由土垣築基,土垣上砌石為牆。土垣高二丈,底厚四丈,頂厚二丈;立牆高五尺,牆上多開射孔;立牆內側設有走道,走道上建有炮台,十六門火炮被安置於城牆上各處。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0
(九)入城儀式

風捲旌旗,金鼓不鳴。

  大隊人馬開到城外,先整隊列,各就各位站成數個方陣。

  接著,二十一輛大車魚貫開到方陣之前,一字排開。每輛大車上都擺了個白色的屍袋,這二十一個屍袋裡所裝的就是本次中川大戰中頓別軍陣亡的將士屍體。

  此時,城門口已經等待著大批迎軍的親屬,黑白兩色的招魂幡,白色花圈、花環與五彩的旌羽旗幟交相混雜,迎軍的人群中也是穿素披縞與華服盛裝相互映照。

  悲與喜,反差竟是如此的鮮明,甚至是交揉在一起。

  忽聞城頭一聲號炮,鞭炮聲大作之下,鐃鑼鼓號嗩吶聲齊鳴。

  一名戴著熊頭面具,身披熊皮大氅的巫師手持桃木劍,由城門口高歌狂舞而來。在淒厲哀涼的樂聲中,只見他的腳下踏著古怪的步伐,或前或後地交替,忽左忽右地搖擺,如風中飛絮。同時,又口中放歌,右手木劍做砍殺狀,左手向外虛扔符咒,彷彿置身於鬼群並與之相搏。

  兩名穿白戴孝的弟子緊跟在巫師之後,口中吟唱,沿途散灑白色紙錢,身後則是數面幡仗與吹打樂隊,然後才是這些屍體的親屬們,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一路相互扶攜著號哭走來。

  這群人行到馬車前面,豁然分開。樂隊停在外圍吹奏,巫師與弟子們在屍車間繼續巫歌神舞。那些親屬家眷們則撲向馬車,一輛輛地尋找著他們親人的屍體,尋到後便放聲大哭,呼天搶地,氣氛慘烈得令人心酸。

  「開天闢地到如今,老君是我母舅親,我是老君外孫親,手舉一把桃木劍,變幻一萬八千斤。舉起來,動天地;放下去,鬼神驚。天翻地覆,弟子打了二十四處鐵欄杆,天翻地覆,弟子打了二十四道鐵衣服。開天門、閉地府,留人行,塞鬼路、宰鬼頭,殺鬼腳,穿鬼心,破鬼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巫師口中歌聲忽然大變,前刻還是哀怨淒厲、悲悲涼涼,此時卻變為鏗鏘有力、抑揚頓,又密集似雨、響徹雲霄,配合他時急時緩、時高時低的怪異唱腔,令人驚心動魄,把大眾的情緒猶如推波趕浪一般地從低谷一層層地推向高潮。

  「上有玉皇張大帝,下有地府十閻君,閻君差我站斬妖精,大金刀,斬邪魔,小金刀,斬邪精,弟子一斬,斬你邪魔化灰塵,斬斬斬,吉星高照靈,太上老君,及及如律令!」

  一時間,但聽得鑼鼓聲、鐃鈸聲、嗩吶聲震耳欲聾;巫歌聲、哭喊聲、哀鳴聲亂成一片,離屍車稍近的人即刻就被這種氣氛震憾得一顆心砰砰亂跳,緊張鬱塞之氣幾乎要提到了嗓子眼上。

  睹景傷情,一些在城門口觀禮的人與部份士兵都忍不住地號啕大哭了起來,配合著場中的巫唱和哭聲,真是淒慘一片。

  終於,儀式進行到了尾聲,巫師帶著弟子們蹦蹦跳跳地唱著向城門舞去。隨後,被親屬認領了的屍身的五輛馬車跟著巫師緩緩向城內行去,剩下的十六具屍體的家屬則是住在城外,也紛紛各自扶車離去。

  當最後一輛屍車進入城門後,另一聲號炮響起。城裡城外、城頭城下的上千名軍士立刻齊聲高喊三聲「威武」,聲宵震天。隨後,城門前一隊軍樂開始奏響凱旋曲,一名中年人扯著嗓子立在門口大喊一聲:「入城!」。

  於是,城外的頓別軍以分成了兩股,大部分軍士各自回自己城外的家,另一股約一百七、八十人則按著傷者在前,騎兵次之,步兵最後的順序,排成了一條長隊入城。

  城門口,傅喆一家站成了幾排,早就在眼巴巴地等著他們進城。

  站在中間的便是他們四兄妹的父親傅喆與母親王氏。傅喆今年六十二歲,身形清瘦,龜形鶴骨,一縷花白的長鬚垂到了肚腹,見到兒女們快步走來,撚鬚而笑,猶然自得。

  「爹,外面風大,您就不必特意出來迎孩兒們了。」傅兗搶到了父親的身邊,扶著他的右臂說,然後再向著王氏喊了一聲「娘。」

  王氏比傅喆小四歲,身形微胖,一臉的慈眉善目。見到兒女們凱旋回師,早就是滿眼喜色,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愛的長子,口裡一個勁地說:「好、好。」

  傅喆聽了他的話,卻很不高興地說:「你是說爹老了?爹走不動了?你又是那隻眼睛看到爹走不動了?」,幾句話問得傅兗啞口無言,只好陪著笑臉。

  傅喆冷哼一聲,抬眼卻看到了傅異與傅恆身後的傅蓴,雙眼便瞇成了一條縫。

  傅異與傅恆見到老爹的目光掃來,趕緊恭恭敬敬地圍上來叫了聲「爹」。傅喆卻只是「嗯」了一聲,然後伸出右臂在兩人身前象掃垃圾一般揮來揮去,口中囔道:「靠邊,靠邊。。。」意思就是要他們兩個讓開身子。

  傅異與傅恆見老爹手臂掃來,趕緊各自退邊一步,側身讓路。路讓開了,傅喆左臂一掙,擺脫了扶在臂膀上傅兗的手,然後就笑瞇瞇地伸出手去對傅蓴說道:「來,蓴兒,跟爹進城。」

  「爹。」傅蓴嬌呼一聲,走上前來卻是扶住了王氏的胳膊,嘴裡說:「媽,女兒想您了。」

  聽到女兒這句話,王氏自然是眉花眼笑,傅喆卻好像有點吃醋。傅蓴聽見他口中連咳帶著鼻子哼哼,便用另一隻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說聲「爹,女兒也想您」,他這才把臉漸漸地鬆開。

  這時,身旁的傅異、傅恆走上前來各喊一聲「娘」,傅博與傅廣從他們身後閃出,口裡也跟著喊「爺爺、祖母。」

  傅喆對著兩個孫兒滿意地看了幾眼,口中道:「好、好,都是好孩子,隨爺爺進去吧」,然後便在他們的擁護下與王氏一起入城。王氏剛準備和兩個兒子說幾句話,卻被傅蓴拉轉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往裡走,只得便走邊回頭對著兩個兒子道:「來,跟娘進城吧。」

  傅兗三人受了冷落,只是相對苦笑。不知怎地,傅喆向來都不愛搭理三個兒子,但對三個女兒卻是只有溺愛。不過,他們三兄弟從小就是受著這般不公平的待遇,早就習以為常了。

  傅博是傅兗的長子,今年十七歲,他生得完全不像是北方人,白皙而文雅。傅廣是傅異的長子,他與傅博的外貌完全是兩個極端,面上黑裡透紅,身形敦壯厚實,雖然才十六歲,臉上卻已經長了一圈鬍渣,看上去倒顯得比傅博還大兩歲。這次出征,他們兩個跟著上了戰場,雖然都是幹著一些比較安全的活,但總算也是嘗過了初陣的滋味。

  傅喆與王氏走後,便露出站在他們身後的三家人,乃是傅兗的妻子千葉,十六歲的長女傅萱並十三歲的次子傅沖與七歲的次女傅鳶;傅異的妻子蔡沁與十一歲的次子傅合、九歲的長女傅槿、七歲的三子傅歡;傅恆的妻子曾彤、妾樸愛頤,連同他十四歲的長女傅櫻、十二歲的長子傅聞與七歲的次女傅榕,樸愛頤懷中還抱有他一歲的次子傅思。

  千葉是網走大族千家的女兒,今年三十七,已經為傅兗生了二子二女,可身材還是保持得非常之好,腰部還是纖細,皮膚仍舊是白皙與光潔。傅兗因為家族與生意的緣故,時常在外奔走,這個家裡裡外外全是靠千葉一手操持,並且管理得井井有條,家業逐漸壯大,她實在功不可沒。也許是為了感激這份辛勤,傅兗沒有納妾,有了千葉他還奢求什麼呢。

  傅兗打城外的遠處就一直盯著自己的妻子身影,目光中充滿了柔情。千葉也昂著頭,淡描過的柳葉眉下,一雙美目望著自己的丈夫向她逐漸走進。。。

  不過有兩個人破壞了他們相見時的情緒,十三歲的傅沖和七歲的傅鳶口中喊著「爹」衝了上去,攔在了他們之間。傅兗彎下身子摟住兩個孩子,口裡說著慈父該講的言語,眼光中卻對著妻子傳達著歉意。

  十六歲的傅萱雖然很有隨著弟妹們衝上去的衝動,但她已經是成年少女了,做不得這樣的舉動,只好呆在了母親的身旁。她身材與傅蓴幾乎同出一則,雙腿修長合度,是遠近出名的美女,不過卻有著一副假小子的性情,成天都在腰上掛著一把短刀。

  傅櫻今日穿了一身櫻花般的粉紅,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她今年才十四歲,肌膚雪白,頭上梳著一個雙丫髻,像一個可愛的布娃娃。待到兩位叔伯與父親都和家人相見完畢之後,正準備隨著父母入城,卻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小兵正向著這邊走來。

  他雖是年少,卻身材長大,比常人都高上幾乎一頭,肩頭扛著根長矛,身後還背著個古里古怪的大包,身旁的兵在對著他說著些什麼,而他卻只是一個勁的傻笑。不過他好帥,眉毛又黑又長,鼻樑且直且高,嘴巴的弧度好漂亮,笑起來直讓人心裡砰砰跳。。。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1
(十)先吃飯再睡覺

阿圖雖然理論上是傅蓴的親兵,應該是歸屬於親兵屯,但他一來不會說話,二來各種軍規一條不懂,因此就暫時被分到鍾什長的那隊步兵裡接受訓練。這五日,他便是跟著這撥人白日行軍,夜間紮營。

  頓別的兵制,每十名步兵為一什,每什設什長與伍長各一名。什長是這一什人的長官,伍長不是指管五個人,而是副什長的意思;然後就是三什人為一隊,長官叫隊正;再就是四隊人為一營,長官為都尉。

  在鍾什長這什人中,阿圖與木吉最是投緣,行軍時兩人並肩而行,晚上睡在一個帳篷裡。幾日下來,由於木吉很會教人,而阿圖也很會學習,因此他已經學會了說不少話。

  此時,兩人剛走入城門,便聽見路邊有一個女子叫道:「阿圖?」

  「是!」他抬起頭來,爽快地答道。

話的是名眼睛大大的少女,穿著一套翠綠的衣服,一邊向著這邊發話,還一邊玩著打肩頭垂下來的一根長辮子。

  或許知道他的底細,見他應了聲,她也不多話,只是走上來和木吉說了幾句。木吉聽了,便接過了阿圖手中的長矛,並讓他摘下腰刀也拿在自己手上,說:「我幫你入庫。」

  「入庫」這兩個字阿圖可沒聽懂,不過也猜了個差不多,想來就是要歸還兵器,便點了點頭。

  木吉見他會意,便指著那少女對阿圖說:「你跟著她」。見他再度點頭應允,眨了眨眼睛後就扛著兵器走了。

  少女待木吉走後,一擺手說:「跟我來」,將手裡的辮子向身後一甩,轉身就向著城內走去,阿圖連忙快步跟上。

  南門入城,眼前就是一條帶著右弧的道路通向北面。走了不遠,阿圖便看見道左有一個大院,規模不小,院裡還有一座四層高的殿樓,樓頂應該是城內的最高處了。

  城內的路面是用粘土夯實的,兩側還有地溝,這樣就連雨天也不會積水。沿路的道路兩旁栽種著綠樹,兩旁的房屋建築是諸如飯堂、醫堂、倉庫、武廳之類的設施,以及車馬、鐵器、木器、磚石等制所,也有好幾處雜貨店舖。

  「我叫小清,是夫人派我來的。」女子邊走邊說。

  她的話,阿圖聽明白了前半部份,至於「夫人」是什麼意思,還沒有搞懂。不過這沒關係,知道她叫「小清」就夠了,於是說:「我叫阿圖。兄弟,咱們去哪?」

  小清先是一愣,隨即便笑出了聲來,蓴小姐說過這人只會夾纏不清地說幾句而已,看來果真是如此,便道:「你說錯了。你應該喊我姑娘,不是喊兄弟。」

  阿圖嘴裡「哦」了一聲,眼睛眨巴了幾下後問:「女的,姑娘;男的,兄弟?」

  小清見他掌握了要點,便點點頭,然後就聽他面帶喜色,自言自語地繼續說:「雌的,女的;公的,男的;姑娘是雌的,兄弟是公的。」

  聽罷這句,小清背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姑娘,咱們去哪?」他繼續問。

  「你的住處。」

  「住處?」

  「就是。。。睡覺的地方。」

  「哦,住處。」阿圖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即刻又說:「我還沒吃飯。先吃飯,再睡覺。」

  「飯桶。少囉嗦,跟著就是。」

  「飯」這個詞阿圖是懂的,「桶」他也是懂得,於是便問:「我的住處有一桶飯?」

  小清聽了幾乎要笑跌到地上去。

  。。。。。。

  兩人就這樣說著走著,很快就來到城北。阿圖沿路數了數,大道兩側向左或向右的橫街各四條,但前三條都不是直通的,只有第四條是由東到西橫貫全城,這主要是因為那個大院太大的緣故,道路的設計得遷就院落的位置。

  到了城北,向左拐入第四條橫街後,就來到了靠近城牆的一個院子。院子坐南朝北,打南進院就看到一條走道通北面出口,走道兩側是成排的紅瓦房。房屋都是紅磚砌牆,紅瓦覆頂,木製樓梯樓道,呈東西走向的二層排樓結構,共有四排八幢。這些排樓看上去紅彤彤一片,每兩排之間的地面上都有水井一口,乃是升陽城單身漢的住處。

  此時,院內四處,排樓上下走動著不少人,其中和阿圖認識的便開口跟他打起了招呼。阿圖記性極好,所有和他見過面、通過名的人都是記得,當下便手中抱拳,一一喊出那些人的名字。

  就這樣,小清帶著他來到最後一排的右邊排樓,樓的側面寫著個「八」字,便是第八幢的意思了。兩人沿著牆邊的木梯上了二樓,再順著長長的樓道來到其中一間的門口。在她取出鑰匙打開了門後,一間小屋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屋子很小,牆上有一個壁爐,盡頭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小床,然後就是房正中一張小圓桌與一把椅子,靠牆還有立著個櫃子,然後就是一個洗臉架,除此之外,就別無它物了。

  小清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你住這裡。」

  阿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這屋子一陣,感覺還不錯,就連連點頭。然後隨手就把背上的包取下,往地上一放,便是宣告「我住下了。」

  「你看你,一點都不講個乾淨,包怎麼能隨便往地上扔。」小清出口責怪了起來。隨即彎下腰去,將那個大背囊一提,想把它放到桌子上。

  只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包在小清的一提之下竟然紋絲不動。小清又驚又疑,再次用力上提,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終於將這個傢伙提起了數寸高。

  「這裡面到底裝著啥啊,這麼沉?」小清放棄了,站起身來帶著惱怒問。她雖然能勉強把它提起來,卻是無力挪動。

  「我不懂。」阿圖作出副憨頭憨腦的模樣。其實上句說他不講衛生的話他是沒怎麼聽明白,但問包裡有什麼這句話他是明白的。

  「算了,」小清也懶得去管他包裡到底有什麼貨色,:「先洗臉,再吃飯。」,見他點頭便走到屋門口指著院中的那口水井說:「自己去提水,我等你。」

  於是,阿圖忙不迭地拿著水桶下樓取水,然後入屋洗臉。

  很快,梳洗完畢,阿圖穿著一身軍衣,外面披了傅兗送給他的大氅,腰裡還別了一把從哲陽那裡繳獲來的佩刀,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到了小清的面前。

  小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他,滿意地點點頭說:「不錯!」然後就轉身下樓,口中說:「走吧,記得鎖門。」

  昇陽城裡無人不識得傅兗的天鵝羽大氅,此時見到他穿了出來,知道內情的人倒沒什麼,不知道的人都是面露詫異之色。

  阿圖隨著小清回往南走,這次卻被她帶進了途中所見的那個大院。

  ※※※

  大院位於昇陽城中部偏西南的位置,四面開門,內住傅氏一家。

  院中正南是一座四層的殿樓,一樓是個大殿,旁設議堂、宴廳,平時的見客就在這一樓;二樓是昇陽城各部的公事房;三樓設會室、茶室、靜房各一處,是昇陽城主腦召開內部會議與私下會見重要客人的場地;四樓則全部歸了傅喆,這裡設有一個神堂。他喜歡求神拜仙,所以需要個高高在上的地方來與神仙多多親近。

  殿樓之後用牆隔開多處小院落,分別住傅喆、傅兗、傅異、傅恆與傅蓴五家。今晚的接風午宴便是在這大殿的宴廳內進行的。

  天近昏黃,兩桿銅製吊燈從天花上垂下,各分出十六枝,共三十二盞油燈已全數點燃,連同四角的落地燈、牆壁上的壁燈,將整個宴廳映照得一片堂皇。

  廳內靠左擺放著四桌酒席,上坐傅家人與本家的封臣、頓別軍將領以及城內一眾有職司的首腦;右邊則立起了布幔屏風分隔出一處偏廳,也擺下了四桌酒席,乃是為家眷與孩子而備。按規矩,在正式的場合中男女不可同席。

  正廳上,傅兗因為是家主,自然是坐了主桌首席。傅喆是他爹,便坐了次席,餘人則按各自相應的身份職位依次而坐。

  傅喆是嫡長子,毫無爭議地繼承了家業,雖然他對政事與軍事既沒有天賦,也沒有興趣,但自他當了家主後還是做了兩件及其正確的事情。第一件就是將自己的兄弟們都趕出了頓別,每個人或分得頓別外的某個牧場商號,或分得一筆現錢,各自另立門戶,省得他們呆在昇陽城裡給自己添麻煩;其次就是早早地將家業傳給了傅兗,這十七年下來,瞎子都看得出,傅兗當家勝過他自己百倍。

  因此,如今頓別的傅氏一脈也就只剩下了傅喆一家了。今晚的主桌之上,除了傅喆與傅兗三兄弟之外,便是五姓封臣的家主領家,再加上個日昇商號總號理王保甲作陪。

  五姓封臣,分別是楊、佐籐、花澤、橫山與杜家,其當下的家主分別為楊倉、佐籐取、花澤鹚、橫山勢、杜襲。其中,楊倉是昇陽城大總管,佐籐取是忍者與斥候首領,花澤鹚是馬場主管,橫山勢與杜襲是頓別軍的兩名都尉。

  其他到宴的還有頓別軍的房岳、周洪、蘆明澤、西門度、閔英、蔡進封、酋木正等十幾名正副都尉,然後就是各處制所、庫房、醫堂、商號等的正副主管。

  偏廳裡,自然是以王氏為尊,千葉與幾名弟媳招呼著前來吃酒的女賓和孩子。至於傅蓴,這種場面她是對付不來的,只坐在傅萱和傅櫻之間,跟同桌的幾個侄兒侄女說著出征時的種種趣事險情,聽得一干後輩時而緊張無比,時而又是哄笑連連。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2
(十一)慶功宴

酒宴開席,先奠亡靈。

  輕騎二營都尉周洪的副手,副都尉張炯被亂槍射死,前三杯就祭奠了他與另外在中川大戰中陣亡的將士。祭奠完畢,眾人就開始正式吃喝了起來。

  如今日這種慶功酒宴也算不得是什麼盛事,一來是不請外人,二來是蝦夷打仗是常事,三來是頓別軍自傅朵以來就甚少失利,北見國的幾打敗仗都和傅家沒什麼關係,因此這般的慶功宴就演變成了一次較為隆重的聚餐,大家吃吃喝喝,說說鬧鬧而已。

  酒過三巡,傅兗就端起酒杯對著同桌的五位封臣說:「此次中川大戰,幸諸位領家連同家兵用命,我軍乃得全勝。為此,傅兗先敬各位一杯。」

  說罷,端起酒杯環敬五人後一口飲下。這五人見主家敬酒,個個都站起身來,口中說著「謝頓別介」之類的話,同飲一杯。

  看著五人喝了酒,傅兗只把手一壓,示意他們坐下後繼續道:「此次出兵,本冀望能立下殊功,得回我原拂故封,不想事與願違,」說道這裡,長歎一聲:「兗知曉諸位望我傅氏增封已久。何故?主家興旺,臣亦有得。只怨傅兗無能,愧對各位了。」

  領家之於附庸就好比附庸之於諸侯,領家依據主家為生,同時也是主家力量的一部份。如花澤家歷代擅長畜牧,傅家的馬場就多多依仗其力。佐籐家培養忍者有百年的歷史淵源,頓別的諜探與情報就交予其管領。尤其是,與普通的家臣相比,領家乃是一個家族都與主家同進退,而普通家臣只是個人行為。所以,對於每一個附庸來說,領家的忠誠乃是至關重要。

  「頓別介哪裡話!」同桌中某人一頓酒杯,正容亢色:「此乃國府不公,與主上何干?再說,主上素以仁德待人,賞罰分明,我等只有敬服,又何來嗟怨?」

  大家一看,說話之人乃是橫山勢。他三十幾歲的年紀,身材不高卻樣貌雄蠻,滿面橫肉,鐵茬亂須,活脫脫地一個小版的傅異。

  當下,楊倉也正色直言道:「我等隨著主家已數十年,歷經數代,不為一朝一夕之利,但求盡責盡心,主上無需過慮。」

  楊倉五十來歲的年紀,身為大總管,管著本城的大小政務,渾身便是一股精明強幹之氣。楊家最早追隨傅氏,位居諸領家之首,封地也是最大,有一百二十餘戶。

  等他說完了這番話,其餘的三位領家花澤鹚、佐籐取與杜襲也紛紛其身表態,請傅兗不要為無法給臣下增封而憂慮。

  當初傅家被減封原拂,這些封臣們都跟著減了封地的,既然主家無法增封,這些臣子也就增封不了。如今楊、佐籐、花澤、橫山、杜家的封地是五個村落,各自為一百二十戶,一百戶,八十戶,六十戶與五十戶上下,這些封地確實不大,每年所收的賦稅也是少得可憐。

  傅氏的財力來源於自家的產業,而這些封臣們沒有產業,光靠這點賦稅根本就無法養家活口。若有戰事,這些封臣還要按著所擁有的民戶數出兵。如此次中川之戰,楊家就出了七十兵。

  這五家中,花澤家因為替傅氏牧馬,可以從日昇牧場的利益裡取的一定比例的分紅;橫山家領地裡有個煤礦,每年也有一兩千貫的收入;其餘三家都是窮得叮噹響。尤其是佐籐家,他家唯一的技藝就是培養忍者,除此以外,別無所長,若不是傅兗每年都撥給他一千貫的「養忍金」,恐怕連鍋都要揭不開了。

  聽了他們的話,傅兗雖然很高興,但總覺得心中慚愧。他是一個很講公平的人,既然無法給他們增封,那麼其它的補償就肯定是少不了的。

  於是,他對著傅恆點了點頭。後者領命,邊搖著羽扇邊說:「頓別介的意思是:這次大戰,我頓別軍立得頭功且俘獲敵兵五百二十餘人,為此國府賜下獎賞二萬五千貫。這筆賞金裡,除去每名陣亡將士撫恤二百貫,剩下的一半用來犒勞將士,一半就按你等五家的出兵數目均分。這個章程,大家覺得如何?」

  若是按照這樣的分法,就等於是領家們可以按每兵四十一貫來領取這筆賞金,楊家出兵最多,一下子就可以領到二千八百多貫,最少的杜家都可以幾乎領到一千二百貫,這相當於他們領地年賦的二倍有餘。

  聽了這個章程,五人都是大喜,口中連連致謝。謝完了傅兗,再謝傅喆,對著老爺子也大拍一頓馬屁。

  說好了獎賞之事,人人是興高采烈,酒桌上的氣氛也就更濃了。再喝一陣,話也是越來越多,從天南海北到海闊天空,開始沒完沒了。

  每每到了這種時刻,傅兗與傅恆只是微笑聽著,也不怎麼開口。傅異喝了幾大碗後卻吹噓了起來,別看他五大三粗的模樣,那口才真是了得,一口唾沫能砸出好幾瓣水花,說到精彩之處,尤其是他催動鐵騎衝陣之時,沒去中川的人聽得連眼珠字都要鼓出來了。

  傅喆這個人最喜三件事,一是修道,二是面子,三是聽人拍馬屁。今日傅兗出手大方,他覺得是掙了面子。眾人馬屁紛紛拍來,那更是爽得沁心。所以是心情大佳,酒也喝了好幾杯,捻著鬍子樂呵呵地聽著傅異猛吹,面上也帶著些得色。

  「嘿嘿!只見那將,手持一根丈八長矛,對著老子迎面就戳。那個聲勢,那個威猛,那個狠辣。。。嗯。。。老子先喝口酒。。。咕咕咕。。。嗯。。。剛才說到那個狠辣。老子當時背上就驚出了一身汗,那個汗流得滂滂聲,嘩啦啦地把老子的褲子都。。。」

  酒桌上,傅異正說得抑揚頓挫,忽聽得身後傅蓴說了一句:「爹,阿圖來了。」

  轉頭一看,果然是傅蓴從女賓那桌跑來這台,正對著傅喆講話。再一看門口,見到小清帶著那小子正向著這邊走來,便停住話頭,笑著道一聲:「這小子不錯。」

  原來那日晚上傅異去找阿圖喝酒,幾輪強灌之下,這少年忽然發了狠,脫了上衣,左手羊腿,右手酒碗就跟他幹了起來。兩人各喝了一壇之後,阿圖終於撐不住了,酣然倒地。

  傅異素有「酒猛」之稱,整個頓別就沒人比他能喝。阿圖雖喝不過他,但少年人能有這股狠勁,就是很得傅異這個好酒之人的心喜。

  小清帶著阿圖穿過數桌宴席,所過之處大家都用著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這麼個人,暗道:「就這麼個少年人,難道就能輕鬆地打倒那麼些名將名角。」

  「爹,這就是您要看的阿圖。」

  傅蓴站在傅喆的椅後,趴在椅背之上湊近了老爹的耳朵說著話。說完這句,對著傅異笑道:「三哥,什麼時候再把這小子灌一回?」

  傅異將腰一挺,嘿然笑道:「六妹,你可是不厚道。咱以大欺小這事幹一次也就夠了,總不成老去欺負一個孩子吧,是不?」

  這桌上,五位領家中的四位都曾經被傅異窮凶極惡地灌翻過,此時聽到他這一番的高風亮節說詞,個個心頭暗想:「你欺負老子的時候為什麼都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阿圖走到了桌前,聽傅蓴一指傅喆說:「這是我爹」,便立馬按小清在路上教他的招式,抱拳鞠躬說:「見過傅老爺。」

  傅喆站起身來,一對老眼仔細地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陣,喜笑顏開道:「小兄弟樣貌奇特,好好!」

  說罷,他就在身上一摸,摸了兩下卻沒摸出什麼東西來,隨手除了腕上的一串玉珠遞給他說:「這個給你,算是見面禮。」

  他的話阿圖是基本上沒聽懂,但見他神態可親,又給自己東西,便伸手接過珠子。低頭一瞧,但見這串珠子共十八顆,粒粒飽滿晶瑩,碧綠可愛,再次躬身說:「謝謝。」

  這副珠子在傅喆手上戴了十幾年,一向都是物不離身。傅蓴沒想到爹一個照面就把這串珠子給了這小子,心裡不禁暗暗妒嫉,氣呼呼地說:「你也不知走什麼運,得了大哥的大氅不說,爹還捨得把這串珠子給你。」

  傅喆卻一擺手道:「萬物都各自有主,這位小兄弟與爹的腕珠有緣,乃是當得的。」

  阿圖也不清楚他們說什麼,只是張著嘴巴,眼珠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

  傅喆看了他這副表情,笑道:「老夫與你一見投緣,以後你若有事,可以直接來尋老夫。」

  「老夫」是什麼意思?「一見投緣」又是什麼意思?這幾個詞實在有些難於理解。。。

  傅蓴看他面露呆傻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對著傅喆道:「爹。他笨著呢,您說的話他多半聽不懂。」接著就在阿圖肩上一推:「走,去吃飯。」

  這句「去吃飯」阿圖可是聽懂了,便向傅喆拱了拱手,隨著傅蓴走出了宴廳。

  傅蓴帶著阿圖走後,傅恆忽然問父親:「爹,您適才說這少年樣貌奇特。您深研相術,不知這少年。。。」

  傅喆聽了,白眼一翻,橫眉冷目道:「你一心沉迷於兵法縱橫之類的末學小技,於陰陽五行、四柱八卦、周易術數此類大道從來都是不屑一顧,如今你想得我評語,卻是休想。此乃天機,若想得知,自己讀書去。」

  同桌之人聽了這番言語,都是腦中一陣發暈。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3
(十二)你姐姐我老婆

宴廳的後面就有廚房。廚房外有一間小房,是用來給廚子與幫傭吃飯的。現在雖然是吃飯時間,但大家都在忙成一團做飯遞菜的,裡面空無一人。

  「張嬸。」

  「來咧。」隨著傅蓴一聲喊,打廚房裡走出來一位中年婦人,白白胖胖,帶笑的臉一團和氣。

  傅蓴抬起手肘,大拇指向身後反指阿圖,說:「有客人。要大塊肉,大碗菜,大盆湯,大桶飯。」

  「哦。」張嬸一瞧她身後的阿圖,問:「蓴小姐,有幾位客人?」

  「不多,就這麼一位。」傅蓴笑道,隨後又補充說:「別小瞧了,他可能吃呢。」

  張嬸帶著懷疑的神態回去了廚房,阿圖隨著傅蓴走進了旁邊的小房。小房正中擺著張長桌,她指著桌前的條凳對阿圖說了聲:「坐吧」。

  等阿圖坐下,傅蓴轉到桌子的另一邊在他正對面坐好。

  「哦?」阿圖覺得很奇怪,對面她的一雙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臉看。

  「難道臉上有什麼古怪?」他忍不住地用袖子在臉上搽了搽。

  「也不知你怎麼這麼好運,不光大哥,連爹都把他的寶貝送給了你。爹還說你相貌奇特,我看看。。。」傅蓴盯著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輪,覺得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名堂。

  這段話有些長,阿圖聽得迷糊,不知該怎麼回答。

  「算了,你慢慢吃吧。」

  傅蓴站起身來,留給他了個怪裡怪氣的笑臉,轉身離開。

  「這女子打起架來凶巴巴的,平時倒是挺和氣的。。。嗯,長得也真不錯。。。」

  不過在太空的時代,無論是人還是類人,或者是其它生命體,外觀都是極其次要的,重要的內在。內在主要是指一個生命體所擁有的能力,尤其是有沒有異能。至於外觀,只要往形體機器內一躺,出來想變成啥樣都是可能的。但比較高級的形體變形,如變成強化人,或者更高級的移植人,以及強化移植人就得去轉幻星上做升級,這種服務不但要收費,而且價錢巨貴。

  目前這個世界,肯定還沒有變形這種技術,所有人的模樣都是天生的,那麼傅蓴的漂亮也是天生的。不過這只是他自己覺得她漂亮,但她是不是真的漂亮,就是說地球人是不是覺得她漂亮,這點他還不太拿得準。

  「吃飯了。」

  張嬸端著個大盤子走了進來,在他面前放下了一盤切牛肉,一碟蒸臘肉,一碗豬肉燉菘菜,一盆魚湯、一小桶米飯,一個空碗、一雙筷子和一個調羹。這些東西的份量就是傅蓴口中的「四大」。

  地球上食物的發熱量不太夠,中午行軍途中吃的那頓大餅醬湯早就在他肚子裡消化光了。等到香噴噴的飯菜擺上桌子,說了聲謝謝之後,他就立馬盛上滿滿的一碗飯,風掃殘雲般吃了起來。

  「慢點,別慌!小心噎著。」張嬸規勸了一句便提著托盤走了,外面還忙著呢。

  兩碗米飯下肚,感覺好多了,飽著的時候就是比餓著強。

  這時,一個黑黑瘦瘦的少年闖了進來,跳上他對面剛才傅蓴所坐的地方,像只小鳥一樣雙腳蹲在凳面上,眼珠滴溜溜地轉著。

  少年指著自己的鼻子自我介紹:「我叫傅沖。」

  「阿圖。」兩人齊聲說。

  「知道知道,都聽說了幾百次了。」傅沖揮揮手,笑瞇瞇地說。

  「好吃嗎?」傅沖問。

  「好吃。」阿圖乾脆地回答,然後反問:「你吃飯?」

  傅沖一呆,隨即想到他是在問自己吃了飯沒有。但這句話說得不太對,少了個「了」字意境就差遠了,心下不禁暗暗地鄙視,這人也太沒文化了,白生得這麼好看,便說:「我吃過了。」

  「你。。吃。。過了。。」阿圖瞇著眼睛,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確是漏了「了」這個關鍵字。為了顯示自己已經會使用這個詞了,就繼續問:「吃飽了?」

  傅沖嘴一撇,心道:「這叫什麼問題?不吃飽也能叫吃了飯?」不過聽說這人很傻,經常需要別人用手語來跟他說話,於是就馬上做了個拔飯的動作,然後挺起了肚子,還用手去摸了摸,說聲:「飽了。」

  阿圖點了點頭,覺得大有收穫,然後又端起那盆魚湯喝了口,說:「喝魚?」

  傅沖聽了簡直要笑岔了氣,半天才回復過來,豎起手掌在他面前猛搖一陣,然後說:「喝魚湯,」然後又指了指盆中的魚肉說:「吃魚肉」。

  阿圖在口裡念了兩遍,回味了一下,就接著扒飯了。

  傅沖看他吃了幾口,慢吞吞地從懷裡掏出了幾個小銀幣排到了桌上,這是他二個月的例錢。

  「銀幣,給你。衣服,給我。」傅沖先指了指銀幣,然後指了指阿圖身上的那件天鵝羽大氅。這件大氅總值得一兩百貫,若是他肯換,自己就發達了。再說,這是老爹的東西,若是自己能騙回來穿穿,那多有面子啊。

  「銀幣?」阿圖認得這是金屬銀,太空中最賤的金屬之一,不過也許是這裡的貨幣。傅沖想用銀來跟自己換衣服,這讓他覺得無法接受,便斷然地搖了搖頭。

  「銀幣、刀,給你。衣服,給我。」傅沖一咬牙,解下了腰間的短刀。

  這把短刀可不得了,是二叔傅異剛從中川帶回給他的禮物,說是松前國一名將領的物品,二尺來長,是用上好的唐國鋼精心鍛造的,可值好幾貫錢。

  阿圖拔刀一看,轉眼又塞了回去,這破刀連紅牛皮都切不動,要之何用。為了顯示自己的不屑,他又從腰間解下了那柄繳獲來的刀放在桌面上,說:「刀,我有。」

  傅沖一看這把刀,只見是銀飾鯊魚皮刀鞘,刀柄上刻有個銀質的虎頭。抽出一看,只見青光閃閃,寒氣逼人,比自己的刀不知要強到哪裡去了。

  他一下子就沮喪到了極點,自己的東西別人一樣都看不中,腦袋裡轉來轉去,突然湧上條計策,決定騙一騙這個沒學問的人,便賊兮兮地問:「你。。。有沒有老婆?」

  「老婆。。。是什麼?」阿圖剛吞下一塊牛肉,抬起頭來鼓著腮幫子問。

  傅沖想了想,眼珠一轉,然後右臂圈了個半圓,把頭轉向右邊,撅起嘴來向空氣中猛親了幾口,發出一串「嘖嘖。。。」的聲音。

  阿圖一呆,猜到他說的是女人,隨即搖了搖頭。

  傅沖見他搖頭,頓時興奮起來。只見他跳下了椅子,指著阿圖的大氅說:「衣服,給我。。。我姐姐給你做老婆。」

  「姐姐?」阿圖更加的吃驚了,這孩子居然要用自己姐姐來跟自己換大氅,就問:「你姐姐?」,又忽然記得這小子剛才是坐在傅蓴那一桌上的,於是接著問:「是傅蓴?」

  傅沖一聽,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連連搖頭道:「那是我姑姑,我姐姐叫。。。」,說到這裡,向四周環顧了一眼,然後湊到阿圖的耳邊,小聲地說:「叫傅萱。」

  「傅萱?」阿圖搖搖頭,表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傅沖想了想,感覺真不好表達哪個是傅萱,又不好帶他到廳外去指認。他圍著桌子走了幾圈後,眼神突然一亮,然後在自己胸部做了個大波浪的形狀,口中道:「她胸很大,很漂亮,給你做老婆正好。」

  哦!胸很大,很漂亮!阿圖有點鈍化了。。。隨口下意識地說:「你姐姐,我老婆?」

  傅沖得意地點了點頭說:「衣服給我。姐姐,給你做老婆!」

  「小兔崽子,你作死!」窗外傳來一聲怒吼,吼聲未絕,一個空碗已經直飛向傅沖的門面。

  傅沖被這聲吼嚇得呆了,連躲避的動作都沒有。眼見這飯碗就要飛向傅沖的額頭,阿圖伸手一抓,這只碗就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裡。而門口,傅萱正帶著滿臉的怒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晚宴之後,傅沖以「妄語」的罪名被傅兗行使了家法。因為尚年幼的緣故,經不起杖責,傅兗讓他脫了褲子,用戒尺狠打了二十下。傅兗的手勁何等了得,即便是盡量不打得太重,二十尺下來,傅沖屁股早就是血肉模糊了。

  傅萱也受到了嚴厲的叱責,並扣了三個月的例錢。她抓起窗邊碗櫃上的空碗扔向傅沖,這是件很危險的舉動。如果不是因為阿圖抓住了那只飯碗,這碗在傅沖額頭上開了花,或許就會刺瞎他的眼睛。作為已成年的姐姐,行事如此魯莽,不計後果,這樣的處罰還是看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

  不過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阿圖卻受到了傅家的感謝。在傅家人心裡他是無辜的,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人無意地被傅沖誘帶著說出了一些不得體的話值得原諒,何況他抓住了那只碗,沒有發生嚴重的後果,這點傅家就很欣慰了。

  當晚,千葉帶著小清來到了他的小屋,不但給他送來了新的被褥與幾套衣服,一枚可以憑此在城內庖堂吃飯的銅牌,甚至還有十來個銀幣、一大串銅錢以表示感謝。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4
(十三)奇異指紋

這裡的日子真好混。

  就這麼著,不過幾天的功夫,而且是地球時間幾天的功夫,自己不但交到了許多朋友,還得到了好多禮物。

  難道自己是個天生混世界的能人?不過他還是有點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以前在太空裡可混得不怎麼樣,可見並非是他多有本事,而是這個世界比較落後,使得他有了相對的優勢而已。

  千葉和小清走後,阿圖這麼左思右想了一陣,再發了一段感歎,隨後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陣叮叮咚咚地敲門聲將他吵醒。

  他在床上揭開窗簾一看,明晃晃的日頭已接近正空。於是立馬起身,穿好昨晚千葉送來的新衣新鞋。開門一看,小開與阿晃兩人站在門口。

  小開穿著一套黑色衫褲,腳套一雙長筒鹿皮靴,雙手叉在胸前,背靠著走廊的一根柱子上,擺出了一幅很酷的造型。阿晃穿了一套青色的直綴,裁剪合身,顯現出幾分瀟灑感。

  開門見友,的確是件開心事。阿圖高興地喊著:「小開,阿晃。」

  「巖哥」、「淼哥」,兩人立馬糾正。

  「小開,阿晃。」

  兩人無可奈何地翻著白眼。算了,這小子還不怎麼會說話,多半也不明白為什麼不許他喊綽號,就暫且由他,以後再慢慢**於他。

  小開的本名叫做錢巖,因名字與「錢眼」諧音,又有「見錢眼開」這麼個成語,別人就給他起了花名叫「小開」。阿晃的本名叫高淼,因為他游手好閒,專門愛在女人身邊晃悠,所以就叫了「阿晃。」

  小開在他臉上好一陣打量,滿臉嚴肅地問:「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幹些什麼,怎麼房間裡搞得那麼響?」

  「什麼?」這句話實在有難度,阿圖沒聽懂。

  「我住樓下,」小開改變了策略,先說出了這四個字,見他點頭,然後繼續說:「昨晚」,他再次點頭,「你的房間很吵!」

  阿圖總算是聽明白了,摸著腦殼想了想,然後說:「。。。干。。。做事。」

  他覺得說「幹事」不太恰當,還是說「做事」要貼切些。

  阿晃聽了,眼珠猛地一亮,然後就把腦袋湊了過來小聲問:「和誰?」

  「哦。」阿圖短路了,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於是他來了個倒立,給他表演了幾個單掌上下撐,左手撐完,再換右掌。

  「切,傻瓜。」兩人明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今日去領賞金,」阿晃說。見他臉色茫然,就從兜裡掏出幾個銅錢:「發這個。」

  阿圖認得銅錢,這個昨晚千葉也送來過,便說:「我要洗臉。」

  小開大刺刺地一拍他肩膀:「快點,別讓爺們久等。」

  很快,阿圖收拾停當,關上門跟著二人下樓。

  三人出了大院,向西走了不遠便拐入了另一個大院,只見裡面排著二十來人的長隊。長隊通向院中的一間屋子,屋子上有個緊閉的鐵門,窗口上了鐵柵欄。隊伍頂頭的那個人就站在鐵柵欄前和裡面的人說著什麼,不一會就在眾人的羨慕的目光中興高采烈的離去,走過阿圖的身邊時,只聽到他的口袋裡面叮噹作響。

  半個小時後,輪到了他們三人。

  「姓名?」裡面坐著個四十來歲的瘦子,鼻子下留著兩條老鼠般的八字鬍,慢條斯理地問。

  「夏帳房好。我叫錢巖。」小開說罷,便遞上了那個吃飯的銅牌,銅牌上壓制著持有者的年齡、性別、姓名與職位。

  夏帳房看了一眼,便在手中的一本賬冊上翻了陣,找到了他的資料後,用公雞般的聲音說:「出徵費三貫,勝利賞四貫,殺敵一人五貫,俘獲一人五貫,共十七貫,有疑議沒有?」

  「沒有疑議。」小開答道。這很不錯,十七貫抵得上他大半年的薪金了。

  於是夏帳房身邊一人點出了相應的銀錢出來,放在桌面上,夏帳房繼續說:「一兩銀折錢一貫八百文,這是九兩六錢銀幣並錢一百二十五文,簽名畫押。」

  小開在賬冊上簽字並按了個手印,喜滋滋地取了銀幣與一些大大小小的銅錢。

  接下來輪到阿晃,他只俘獲了一人,沒有殺傷,所以只有十二貫,所以就只是拿了六兩十錢銀幣與錢七十五文,也很不錯。拿到錢後,也是高高興興地站在了小開的身旁,等著阿圖領賞。

  「姓名。」夏帳房繼續問。

  「阿圖。」他走上去遞上自己那個銅牌。銅牌上那四欄分別寫著「阿圖」,「男」,「不詳」,「待定」。他目前就只認識幾個旗號上打的字,如「傅」,「房」等,還有「昇陽城」三字,其餘的字是不認識的,也不知道上面說了些什麼。

  夏帳房看了他的牌子,抬起頭來凝神向他看了幾眼,口中長呼一口氣,然後翻到了最後一頁,再抬起頭來問:「你姓阿?」

  不少宋人一般在孩子的名字前加個「阿」字來作為孩子的小名,阿圖這個名字怎麼看都像是個小名。不過也不排除他姓「阿」,因為大宋復國以來,越來越多的異族加入了大宋子民的行列,不少取了漢姓,這些新的漢姓很多就是千奇百怪的。「阿」姓的如今可是個大族,原來不少姓諸如阿賈爾、阿巴斯、阿爾法等等幾十種姓的人現在都改姓了阿。

  阿圖一呆,不知如何回答,身旁的小開連忙代他說道:「他就叫阿圖,還沒姓。」

  沒姓的人不多,除了奴民就是那些山裡的土著,不過夏帳房只是嘴裡嘀咕了兩聲也就不理此茬了,口中念道:「阿圖,出徵費無,勝利賞無。。。」

  阿晃一聽就急了,連忙湊到窗口說:「夏帳房,這不對。阿圖是立了功的,怎麼連出徵費和勝利賞都沒有?」

  夏帳房眼珠一翻,道:「他從這裡出征了?他是蓴小姐半路收來的,既然沒出征就沒出徵費,沒出征就沒勝利賞。再說,人家都沒急,你急個啥?」

  阿晃漲紅了臉正待再爭,卻被小開一拉,只聽他說道:「算了。先看他怎麼說,如果實在是不公平,咱們帶著阿圖去找夫人說理去。」

  小開口中的夫人就是千葉,城裡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千葉管著的,包括出征的獎賞。阿晃想著也有道理,畢竟如何獎勵不是由夏管事能決定的,於是點點頭,退了下來。

  夏帳房見他不爭了,便繼續說:「功勞是和蓴小姐、酋木都尉二人共享。殺傷四人賞二十貫;俘虜校尉一名,賞一百五十貫;都尉兩名,賞一百貫;隊正三名,賞六十貫;什長兩名,賞二十貫;軍士十一名,賞五十五貫。合計四百零五貫,三人均分,阿圖得一百三十五貫。另外頓別介額外再賞五十貫,合計得一百八十五貫。」

  夏帳房剛剛說完,全院立刻就炸了鍋,眾人都拿著極度羨慕的眼神望著他,口中相互議論個不停。

  「一金折銀十八,這裡是五兩半金幣,三兩十二錢銀幣,銅錢五十文。有疑問否?」

  小開再次代他答道:「沒有。」,然後拿起毛筆讓他簽字。

  阿圖提起筆一看筆頭,是個圓圓尖尖的刷子,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他還真不知道,手裡照著適才小開與阿晃寫字的姿勢拿著筆,就是寫不下去。

  夏帳房看他這般模樣不禁歎了口氣,心道如此人才不識字真是可惜,便道:「畫個圈,打手印。」

  待他畫完了圈打了手印,夏帳房拿起賬冊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口中只囔:「你。。。這位阿圖,你的手印怎麼會如此怪異,再拿來給我瞧瞧。」

  小開與阿晃聞言吃驚,連同身後的幾人都跑上來看他的手印。於是他攤開右掌,藉著上面蘸滿的墨跡,大家看得真接,只見他拇指比常人長好多,上面的指紋卻是一個三瓣的花型。

  「花紋?」看到如此異象,人人都是有些發昏。

  通常人的指紋只有弓、箕、螺三種。弓是指紋線從手指一側走向另一側,並向指尖方向聳起成弓或拱形;箕又稱簸箕,紋線從一側開始向指尖方向聳起後又返回原側;螺又稱鬥,就是指圈圈。

  人的指頭每隻有且僅有一種紋,要麼弓,要麼簸箕,要麼螺,不想這個怪人的指紋卻是不在這三種常見的形態之類。

  然後再細看他左手拇指,卻是居中一條稍帶彎曲的直線,指紋沿著這條線向著兩邊張開,便如同一根松枝一般。

  「松型?」

  接著大家又陸續查看其它的八根手指頭,又找出來一種雲型。雲型這種指紋與簸箕型有些相像,但是紋路卻是拐來拐去類似雲彩的形狀。另外他右手的食指與左手的無名指卻是常規的螺型。

  十根指頭的指紋類型,歸納起來就是花、松、雲、螺四種類型。

  呆了半響,夏帳房終於搖了搖頭說:「找個螺形的按手印」,等到他用右手食指按了手印之後,便有氣無力地喊道:「下一個。」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5
(十四)打招呼和吹口哨

離開了夏帳房領錢的窗口,阿圖就迫不及待地觀看起來自己領到的賞錢。

  五兩半金幣,二個二兩,一個一兩,一個半兩;三兩十二錢銀幣,二兩、一兩、半兩、二錢的各一,一錢的兩枚;銅錢則是五十文的大錢一個。

  二兩的金幣上每個都是正面一個人像,背面一條飛龍,人像與飛龍的造型不盡相同,阿圖猜可能是因為鑄造年份不同的原因。小開說這個人像就是如今的大宋皇帝,每個二兩的金幣背面都是一條龍,俗稱「黃龍」。

  一兩的金幣上,正面也是皇帝圖像,背面刻有個老虎頭,小開說這種金幣俗稱為「金虎頭」。

  二兩與一兩的銀幣與金幣類似,也是正面皇帝像,背面為龍與老虎頭,小開又說它們的俗稱就是「銀龍」與「銀虎頭」。

  接下來是半兩八錢的金幣和銀幣,細看背面花紋卻是一隻翅膀和尾巴都很大的鳥。這次阿晃卻搶著說這隻鳥是朱雀,又叫鳳凰,俗稱就是「金鳳凰」和「銀鳳凰。」

  然後是二錢的金銀幣,背面卻是烏龜殼上爬一條蛇,名叫「玄武」,俗稱是「金武」和「銀武」。

  最後就是兩個一錢的小銀幣。這種銀幣與其它銀幣有所不同,乃是一個橢圓形,正面沒有皇帝像,只有一些字,背面刻著魚一條,俗稱「小銀魚」。

  那五十文的大錢不像昨天千葉送給他的小銅錢,錢中並無穿孔,錢上圖案分別是正面皇帝像,背後老頭子像。

  小開又拿出幾個錢來指著上面的頭像說,百文上的老頭子是老子,五十文的是孔子,二十文的是莊子、十文的是管子。至於五文、二文與一文錢上面則沒有圖像,只有文字了。

  問起這些錢能買什麼,小開歎了口氣,無力地說:「我每個月只有兩貫半的工錢,你說這些錢能買什麼?」

  這句話阿圖聽懂了,也被狠狠地嚇了一跳。沒想到,打了那麼一小會仗,只是放翻了幾個人而已,就有這麼大的收穫。

  看來,打仗真是個好職業。

  ※※※

  正午的太陽洋溢著熱情,將微涼的秋天烤得暖洋洋的,空氣中時有輕風掠過,將街道兩側的梧桐搖曳得逍遙。

  領完賞金,三人出了院子便直奔位於城東南角的庖堂。領賞錢的院子在城西北角,要去庖堂就得幾乎得角對角地斜穿全城。

  昇陽城裡有許多不願自己做飯的單身漢,即便是已成親的年輕夫婦多半也懶得自己麻煩,中飯就隨便從城裡的大庖堂裡打點回來。

  於是,一路上就看到挎著籃子,拎著盒子,端著盆子往回走的人。

  其中女人還好,尤其是那些頭上梳個婦人髻的年輕女子,路上看到這三個大搖大把的人,只把頭一低,扶住腰間的竹籃,邁著匆匆的小碎步打他們身邊「吱溜」一聲就過去了。

  那些爺們可不一樣,腰間腆著個肚子,腳下踱著個步子,左手飯盆子,右手飯勺子,邊走邊吃。邊吃還邊和身邊走過的、路邊蹲著的、屋裡呆著的、樓上曬衣服的男女招呼、閒話、吆喝、說笑個三聲兩句。

  打前方走過來一名老者,小開和阿晃連忙停下來,抱拳喊道:「忠伯。」

  忠伯看了他倆一眼,點了個頭,然後走了過去。忠書走後,小開側過臉來,認認真真地說:「阿圖。忠伯是劉管事的爹,你以後見了可要行禮。」

  劉管事是誰?阿圖可不知道,不過既然小開這麼說,以後這麼做總是沒錯的。

  「阿圖,你得學著懂點禮貌。」阿晃語重心長地補充著。

  「嗯。」阿圖發自肺腑地應了一聲,如果自己沒禮貌,也不可能收到那麼多禮物。

  又打前方走過來一名端著吃著的年青人。這次小開卻不抱拳了,只是扯著喉嚨喊:「吃著呢!」

  「嗯。」那人嘴裡含含糊糊地應著。

  「啥滋味?」

  「好吃。」那人含著的飯噴出了好幾顆。米粒墮入了塵土,他走了過去。

  這段對話又是什麼意思?阿圖沒懂,不是不懂這些詞字,而是不懂為什麼要這麼說話,這種話說得簡直是毫無意義。

  「這叫打招呼,」阿晃把腦袋伸過來說,「遇到人,總得扯上幾句。懂嗎?」

  原來如此,對著人總得扯點話說說。阿圖的腦袋裡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這麼一出情形:

  阿晃入廁,看到小開蹲在裡面,扯著喉嚨就喊:「蹲著呢!」

  「嗯。」小開嘴裡含含糊糊地應著。

  「啥狀況?」

  「挺順溜的。」小開那裡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廢物墮入茅坑,他滿足地提起了褲子。

  。。。。。。

  「哐」的一聲,路旁二樓的一扇木窗推開,一名年輕女人正往外伸出一根竹篙,上面掛著好幾件花花綠綠的衣服。可能因為這篙衣服不輕,這女人的身子晃悠了好一陣,才把竹篙的前端搭上了窗子前面的橫竹竿上。

  「噓!」阿晃輕聲地對著上面吹了記口哨。

  哦!對著女人吹口哨可不是個禮貌的事,起碼在外星上是如此的。難道這裡例外?

  阿圖向著那女人看去,只見她往下一看,然後再慌張地向四周瞧了一圈,眼見附近街上無人,便眼角一瞟,向著阿晃丟過來一個水汪汪的眼媚兒。

  阿晃對著她又努努了嘴,女人咬了咬唇,然後低低地點了點頭。阿晃便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走了過去。

  看來阿晃這聲口哨的吹得不錯,阿圖心生羨慕,一拍他的肩頭問:「女人,吹口哨?」

  「要不要也試試?」阿晃哈哈大笑。

  「別聽他瞎掰。」小開連忙阻止。

  這時,三人拐過一道街角,一名穿紫衣的少女走了過來。

  「不信,我再吹給你看看,」阿晃說完,嘴裡吹出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噓!」

  少女一抬頭,看到了阿晃,一張俏臉頓時面泛桃花,回過來兩道熱烈的眼神。於是,四隻眼睛凌空糾纏了好一陣,待到兩人錯身而過才頹然分開。

  不過阿晃並沒有罷休,視線還隨著她的身影轉動著,一直等到她的背影在某一牆角處消失後,才慢慢地收了回來。那少女也是三步一回頭,到轉角之時,已經回頭看了好幾次。

  小開心中泛起嫉妒的酸水,阿晃可比他招女人愛得多,便沒好氣地說:「沒必要看這麼久吧?」

  「看得不久,豈不是說明她姿色不夠。」阿晃帶著痞氣回答說。

  「你可別瞎招惹是非,阿藍的爹可是張主管,他的大哥還是本地的巡差,出了事你吃不了兜著走。」

  阿晃聽了,頭一昂,擺出副無所謂的姿態。不多時,卻又低下頭來,笑嘻嘻地說:「小開,嫉妒了吧。」

  「哼!我嫉妒你?小心別被人打斷了狗腿才好。。。」小開怒道。

  阿晃只用鼻子哼了一聲就不理小開了,小開也撇過了頭不理他。

  他們的這幾句交談阿圖沒聽明白,不過阿晃的這第二聲口哨帶來了更好的結果是瞎子也看得出。再回想中川的篝火之夜,那些男兵不也是向著那些對歌的女兵吹口哨麼?

  於是,阿圖問小開:「是不是對女的要。。。」,說罷,嘴裡也長噓了一聲口哨。

  小開正待回答,阿晃卻搶著並有板有眼地說:「是,娘們都吃這一套。」,不過隨即他又補充說:「記住,只能對漂亮娘們吹。別瞎吹,否則你受不了,娘們都很纏人。」

  「吃這一套?」

  「就是喜歡的意思。」

  小開正待說什麼,這時,一名中年人走了過來。

  阿圖一看他們兩個手上一動,於是馬上跟著抱了一拳,小開與阿晃則同時喊:「楊庫司好。」

  楊庫司點點頭,走了過去。阿圖這次幹得不賴,雖然不知道對方稱呼,但起碼抱了拳。

  一名年輕青人端著飯盆吃著走了過來。

  三人同時喊道:「吃著呢!」

  「嗯。」年青人含糊地回答著。

  「啥滋味?」

  「好、好。」年青人吃的是餃子,半個餃子隨著發聲在口裡一陣打晃轉圈,然後人走了過去。阿圖這次幹得更不賴,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了起來。

  前面是個轉角,三人剛走過轉角,就看到前面走來一名真真正正的美女。她穿著鵝黃色的上襦與翠綠色的長裙,一雙淺藍色的繡鞋在裙底若隱若現,彷彿給整條街道帶來了春天般的氣息。

  小開和阿晃只覺眼前一亮,呼吸隨之停滯,但即刻又想到了一樁事情,臉色大變。

  「噓!」

  果然,身邊的阿圖發出了一聲異常嘹亮的口哨,二人頓時滿頭大汗。

  「神氣著呢,吹得挺響的。」

  傅蓴笑瞇瞇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溫言細語,細看她的笑意中分明帶著股令人膽寒的狠辣。

  看著她的神情,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口哨是不可以隨便吹的。有關這點,此地與外星都是一樣。阿圖只好陪著笑臉,口中遮掩說:「我在學。。。吹口哨。」

  「哼!不學好!」傅蓴罵了一句,然後再狠狠地瞪了小開與阿晃各一眼,這一眼瞪得他們兩人心裡發毛。

  不過傅蓴還是放過了他們,並沒有什麼接下來的懲罰。

  望著她離開了背影,三個人都長長地鬆了口氣。阿圖忽然想到了一個昨天考慮過的問題,對著阿晃問:「她是不是漂亮娘們?」

  兩人聽到了這個問題,便拿著看白癡的眼光看著他。小開甚至都要將手指頭戳到他腦門上了,口中罵道:「你這個笨蛋,真是笨到家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6
(十五)阿努阿的奇異風俗

穿越全城,三人終於來到了庖堂。

  庖堂蓋得像個長條形的倉庫,青黑的木瓦覆蓋著屋頂,紅磚砌成了壁牆,堂間用原木立成了柱子,四壁開有許多的窗口,天頂上還開有斜閣式天窗,室內空間很高,光線很足也很通風。

內,二十幾張圓桌四下分佈,有大有下。大者做十幾人,小者坐六七人,所以這裡坐上兩百人同時開餐沒有問題的。只是現在已經到了午飯時間的尾聲,所以在這吃飯的人也並不太多,四十來個而已。

  庖堂室內的北面用木板隔出了一長條空間,裡面就是廚房,幾個師傅正在爐灶前炒著、燒著。木板牆上開有四個打菜的窗口,每個窗口下擺一長條型的矮台,矮台上放著數個大鐵盆,鐵盆裡便裝著今日庖堂所提供的菜式。

  阿圖在由阿晃領著,在庖堂一角的小窗口出示了銅牌,裡面的人便讓他在一個賬本上畫圈打手印,然後就領到了一張紙飯牌,紙飯牌正反都印著密密麻麻的格子。阿晃說紙牌每月一張,每天三頓,每頓打了菜後,師傅就會在相應的格子上蓋章做上記號,每張飯牌每頓只能打一次菜。

  一個光頭師傅手持鐵勺,胸前圍兜,身前的檯子上擺著四個裝菜的大盆,伸手接過阿圖手中的紙飯牌,在上面找到了有關一格,手裡拿支筆在上面畫了個勾,就表明他今天打過了中菜了。

  「什麼菜?」

  阿圖分指四個大盆中的兩個。

  「筍子燉肉,蘿蔔絲。」師傅邊說邊接過他手中的木飯盆,往裡面打了兩一大勺菜,隨即口中喊道:「下一個。」

  菜是一肉與一菜,湯和飯是任吃。在庖堂西北角靠牆處擺有幾個木桶,裡面就裝著麥飯或者骨頭菜湯,自己隨便打。裝飯菜的器皿可以自己帶來,也可以用庖堂公用的。阿圖沒有自己的器具,小開與阿晃則是懶得帶,就都用了庖堂的公用器具來裝。

  三人打了飯菜就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吃飯。小開和阿晃才開了個頭,阿圖就已經嘩啦嘩啦地扒完了這盆,然後端著飯盆再次去打飯。

  打菜的光頭師傅記得他來打過,也不看他的飯牌就直接把他的飯盆遞還給他,搖頭說:「你今天已經打過菜了。要再吃,那邊有飯和湯,自己去盛。」

  阿圖沒明白他說什麼,眼見飯盆還是空的,便將盆子推了回去,然後指著窗口裡擺著的肉菜理直氣壯地囔道:「添!」

  「每人每頓只能打一次菜。」光頭師傅再次聲明原則。

  「添!」阿圖仍然固執地堅持著。

  光頭師傅盯了他一陣,再向他身後看看,還好沒人,便接過他的飯盆打了滿滿的一份菜給他,然後說:「下不為例。」

  「謝謝!」阿圖說,端了飯盆轉身欲走。

  「等等!」光頭師傅把腦袋從窗口裡伸出來,小聲說:「自己買個大飯盆,懂嗎?」

  「大飯盆?」

  「大飯盆!」光頭師傅隨手抓起一個飯盆,然後用手比劃著做了個擴大的模樣。

  「大飯盆,嗯。」阿圖懂了,然後再次說聲謝,端著飯盆去打了飯後回到了座位上。

  小開和阿晃看著他滿盆的菜有些發呆。

  「老廣假公濟私。」小開又妒嫉了。光頭師傅祖籍廣東,所以綽號就叫老廣。

  「可不是。每次給我打菜的時候,他那個手腕一個勁地抖啊抖的,把勺子裡的肉都要篩掉了。」阿晃也憤然回應著。

  「哦,阿圖也在這兒。」這時,大嘴李與毛松端著飯盆走了過來。

  毛松的大名叫毛悟景,因「悟景」與「勿緊」音相近,「勿緊」乃是「松」的意思,所以他的外號就是毛鬆了。

  他們倆坐到桌子上,大嘴李從兜裡摸出一瓶酒來,對著阿圖一笑說:「來點?」

  阿圖點點頭,說:「好。」

  大嘴李見他應承,就跑去櫥窗邊拿了個空碗回來,並給他倒上了半碗微微有些發黃的酒。

  酒喝進肚子裡,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你小子有種,敢和頓別尉鬥酒。」大嘴裡咧嘴一笑,拇指一翹,臉上露出了招牌式的猥瑣笑容。

  旁邊的幾人聽了,都是呵呵地笑著,也不知道是真佩服他有種,還是笑他自不量力。

  「聽說你是從阿努阿來的?」毛松湊近來問。他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除了臉上的酒刺多了點外,整體看來還算是有型。

  「嗯。」阿圖記得自己編了這麼個名字。

  「那是個什麼地方?」毛松又問。

  或許大家都對這個地方產生了興趣,全豎起了耳朵等著他回答。

  阿圖聽了,暗暗發急,心道這個問題可只能胡亂編造一番了。他忽然想起了博德曾經給他看過的那副圖畫,畫中有個美麗的海島,海島上有成片的大椰樹,男男女女都穿著漂亮的花衣服,跳著優美的舞蹈。

  於是他便說:「那裡有好多大樹,我們在樹上。。。」,不過他不會說「摘椰子」這幾個字,便只好停了下來。

  這幾人卻是聽說他來自於太平洋的某個島嶼,還會跳土著舞,因此小開就接口道:「原來你們都住在樹上的。」

  「哦。」阿圖一呆,但不知如何反駁,只好繼續說:「我們身上都是花。。。」,說著他用手指在胸前畫了個花的形狀,然後說「衣服,漂亮」。他本來想說「穿著印滿花的衣服」,但這句太難,他不會說。

  「原來你們的衣服都是畫在身上的。」毛松驚歎道。

  聽了這句,一滴冷汗不禁沿著阿圖的腦勺流了下來。忽然他看到一名少女走了進來,穿著一身灑滿了各色花朵的衣裙,便趕緊指著她,對著這四人說:「她身上的花,漂亮。」

  大嘴李恍然大悟:「哦,你們那的娘們是身上畫花的,都很漂亮。」

  阿圖大急,趕緊把胸前的衣服往外一扯,然後指著扯出來的衣服說:「這裡畫花,漂亮。」

  阿晃頓時眼冒精光,道:「原來你們那的娘們胸都很大,不光漂亮,而且上面還畫花。」

  都是些什麼人啊!阿圖徹底無語了。

  一個女子從庖堂大門口走了進來,身穿一套青色的布衫,寬袖窄腿,腳上穿著一雙軟底的黑步靴,手裡端著個黑色漆盒。

  阿圖認得她,就是那個中川篝火夜裡和傅蓴、佐籐織、安安一起來灌他酒的女子,不過她可沒喝酒,從頭到尾都只是端著那個酒盤而已。

  如同那日夜裡一般,她一直都是低著頭,好像自己的臉見不得人一般,走起路來像一張落葉在地上飄,不帶一絲人氣。此時雖然沒有穿那套紫黑色忍服,看上去稍微帶了點色彩,但她蒼白異常的臉色,加上這種身姿步態,就彷彿是個幽靈出現在白晝裡。

  果然,她走過來的時候,面對面而行的人紛紛退避,讓開一旁。而她卻似乎毫無覺察,逕自走到光頭師傅老廣那個窗口打菜。打完了菜,再走去西面牆角盛飯,之後就走出了庖堂。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說一句話,連打菜都是伸手一指,似乎是惜語如金。

  這個女子著實奇怪,在阿圖所見過的人裡算是個異類。看著她的背影,他小聲地問阿晃:「為什麼她不要肉?」

  他看得很仔細,剛才她手指的菜盆就是兩個青菜盆,老廣打給她的也就是兩個青菜:蘿蔔絲與燒豆腐。

  「她叫柴門紋,是個武忍。武忍是不吃肉的。」阿晃回答著,然後在他臉上一陣掃視,笑嘻嘻地問:「你看上她了?」

  「看上?」

  「就是喜歡。」

  喜歡?這個問題阿圖還從來沒想過,不過他倒是暗中喜歡過一個,那就是煙霧強化移植人杜波拉。只是她不喜歡他,因為他既不是強化人,更不是移植人,不夠威猛。

  「沒有。」阿圖搖搖頭。

  聽到這個回答,毛松似乎鬆了口氣,把腦袋從桌子那邊探過來說:「千萬不要和忍者搞在一起,也不要想他們的女人。」

  「為什麼?」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毛松先向著四周看了一圈,確定了周圍再也沒有一名忍者後,白淨的臉上帶上了一股慎重勁,低聲說:「他們住在深山裡,每天除了修行就是完成任務。不吃肉,不喝酒,也不跟人說話,而且隨時都會死。」

  這一大段話太難,阿圖好多沒怎麼聽明白,於是問:「什麼是忍者?」

  這個問題真是不好跟他這種沒文化的人解釋。四人想了半天,還是大嘴李開口說:「就是你睡覺,他一刀把你殺了」,隨後就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

  暗殺!這個阿圖明白了,點點頭。

  「還有。你在家裡,他躲在屋頂或者床下聽你說什麼?」

  諜報!這個他也懂了,也點點頭。

  見他明白了,幾個人都鬆了口氣。於是,大嘴李咳了兩下,正經八板地道:「記住了,最好不要招惹他們。」見他點頭,忽然又裂嘴笑道:「頓別的娘們多得很,像兄弟你這樣的人才,什麼娘們尋不到。什麼時候想娘們了,跟哥說一聲,哥幫你找上十個、八個的。」

  聽到這句,另外三人都發出了曖昧的笑聲。

  哦!十個、八個娘們,這個似乎很誇張。不過,若是真有十個、八個娘們。。。阿圖一陣心曠神怡。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7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十六)花把與膨脹石

吃完午飯,五人一起走出庖堂。

還沒走上幾步,前面兩個小人兒攔住了去路:「阿圖。」

「聞少爺,合少爺。」身旁的四人紛紛招呼著。

這兩人就是傅恆的長子傅聞與傅異的次子傅合。傅聞今年十二歲,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傅合雖然十一歲了,卻比傅聞矮了大半個頭,生得瘦瘦小小的,一點都不像他爹。

傅合一副石頭下翻出了寶貝似的模樣,嘴角丟著哈喇子,兩隻黑眼珠裡放著光,上來就要掰他的手指:「阿圖,把你手給我看看。」

阿圖從帳房那裡出來不過一個多小時,也不知這兩個孩子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真是傳得快。

沒辦法,他只得攤開了手掌。

「哇!真是花型吔。」兩個小屁孩異口同聲地驚嘆道。

「哦!」大嘴李和毛松可不知道有這茬,也湊過去看,臉上露出了大大的驚訝色。

「三個花,兩個松,三個云,兩個螺。」傅聞點算出了他指紋的統計結果。隨即他又抬起臉來,笑咪咪地問:「阿圖,你腳上是不是也是花型的?」

「對對對,阿圖,你能不能把鞋脫了給我看看?」傅合蹲下了身子,充滿著期待的目光直盯著他的腳。

幾位大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阿圖不由大窘,難道自己真要脫了鞋給他們瞧?如果給他們瞧了,以後走到路上別人都要看怎麼辦?那自己最好是打赤腳走路算了。

大嘴李聳了聳肩,讓欲將下滑的外衫重新回到肩頭搭好,附下身,對著兩小孩眼眉一擠,用一種神秘莫測的口氣說:「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快說,他腳上是不是也是雙花的?」兩個孩子忙問。

「他腳上倒不是花型,只是。。。」大嘴李一搖頭,直起了身子,賣起了關子。

「只是什麼?」

「他是個花把,你們要不要瞧瞧?」大嘴李一臉正經地說,面皮紋絲不動。

聽了這話,小開三人笑得前仰後跌。阿晃腦袋裡甚至已經幻想著阿圖帶著「花把」的奇特模樣,這下就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幾乎要笑岔了氣。

阿圖面露茫然之色,「花把」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可不懂。

傅合心頭雀躍,一指他下身,眉飛色舞地催促:「啊!阿圖,快脫褲子,快脫褲子。」

傅聞開頭滿面喜色,隨後就變了臉色,一拉傅合:「別聽他瞎掰,哪有此事」,說完狠狠地盯著大嘴李,惱他欺自己和傅合年少無知。

傅合也終於回過神來,跳著腳、板著小臉發火:「你騙人!我要去告訴爹,讓他揍你。」

大嘴李也自覺說過頭了,如此戲弄兩個孩子實是有點過份。他尋思著傅異多半不會因為這個來教訓自己,但他怕的是千葉。如果這兩孩子去千葉那裡告一狀,興許她就饒不了自己。想到這裡,他身子一轉,口裡向著阿圖等人招呼一聲,訕笑著自行走了。

阿圖聽傅合要他脫褲子,又見大嘴李與傅聞這般模樣,情知不是什麼好事,便湊在阿晃耳邊詢問那個詞是什麼意思。待到阿晃跟他解釋過後,方才明白。這也沒什麼,太空人「把」的款式很多,花把一點都不稀奇,還有多把、異型把、隱形把、遙控把等等的。不過那都是經過強化後或移植後的「超型人」,自己這種「原型人」是沒有那麼些花巧的。

不過,他沒興趣跟這兩個孩子玩鬧,也怕他們再來什麼花樣,拉了小開等人轉身就走。

傅合見他要走,趕緊跑前幾步,攔住了他的去路說:「傅沖挨打了」,說完就撅起了屁股,傅聞則從地上撿起跟樹枝,對著他的屁股惡狠狠的比劃了幾下。

假打完畢,傅合慘兮兮地說一句「痛死了」,然後倒在傅聞的懷裡,手裡摸著屁股,嘴裡不住地哼哼。

兩個孩子的這番動作像是演戲一般。阿圖明白了:傅沖被打了,而且還很慘,都走不動路了,於是說:「知道了。」

兩小兒見他說了這句後就沒了下文,等了半晌,還不見他有何反應。於是,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傅聞指著十幾步外的一棵大樹說:「走,我們去那裡」,隨即兩人一拖阿圖的手就走。

來到了樹下,眼見已經離小開等人夠遠了,傅聞才開口說:「阿圖,你真不仗義,你得去看看傅沖。」

不仗義是什麼意思?阿圖呆呆地問:「看看傅沖?看什麼?屁股?」

「你懂不懂什麼叫禮貌?沖哥因為你挨了打,你竟然不去看他,不像話!」傅合在一旁跳著腳叫喊著。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一點禮貌都不懂?」傅聞嘴裡嘟嘟囔囔,然後語調一變,臉上帶著興奮色,神兮兮地小聲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了大姐?」

「哦?喜歡你大姐?」這小屁孩的大姐是誰,阿圖還真沒搞清楚。

傅兗三兄弟們的孩子不分彼此,在昇陽城人的口裡是按年齡與性別來排位的,所以傅博被稱為「大少爺」,傅萱稱「大小姐」,傅広稱「二少爺」,傅櫻稱「二小姐」。。。如此照推,可阿圖哪裡知道這種排法。

「哈!這下承認了吧!」傅合與傅聞兩個人目光一對,臉上同時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人家都說,娶老婆得先拍小舅子的馬屁。。。」傅合一臉的得意洋洋,小臉上的鼻子、眼睛、嘴巴笑成了一坨。

「馬屁?」

「對,就是送禮。知道什麼要送什麼禮嗎?。。。嗯,就是好吃的,好玩的。。。」

「小舅子?」

「就是大姐的弟弟。。。嗯,不光傅沖,我跟傅聞也都是小舅子。。。」

。。。。。。

※※※

沒辦法,即便明知這是一種敲詐,阿圖也只得去「看看」傅沖了。

在小開與阿晃的陪同下,阿圖買了幾大包的糕點、糖果與水果,並用繩子捆成一串拎著,隨後又回房去取了件小玩意,便去看望傅沖了。

這次購買讓阿圖深深體會到了銅錢的價值,這麼些東西只是花了六十幾文,看來這裡的物價的確是便宜得很。

傅沖在阿圖到來之前,還是光著屁股躺在床上哼哼著。但當他看到他提著大包、小包進屋之後,又眉開眼笑了。

「這麼客氣,還送我東西。」傅沖謙虛地客氣著,然後示意傅合接過阿圖的禮物並堆在他床頭,並開始一包包地拆開看。

「只是些雜貨店的尋常貨色。」

看罷阿圖的禮物,傅沖暗暗不滿,轉眼看到兩個弟弟盯著這些東西垂涎欲滴,心中暗暗地鄙視了他們一把:「丟人,沒見過世面的小子」。隨即把手一揮,「你們吃吧。」

得了此語,傅聞撿起一盒杏仁桃酥,傅合抱起一盒芝麻烘糕,兩人就坐到一邊開始大吃大嚼。吃了幾塊,再交換著吃。

看著自己兄弟們如此狼急,傅沖只覺得羞愧。再看看阿圖,只見他正看著那兩個好吃的貨色,臉上帶著微笑。

「嗯!他還只是個姑姑撿來的窮小子,能送自己些便宜貨色已經不錯了。」想到這裡,他又高興了起來:「嗯,這姐夫還是很夠意思的。。。」

於是,他開始幻想起家裡的母老虎出嫁後,阿圖老是揍她,她哭著回娘家的情景,心中自我的精神勝利了一把,口中不由自主地說:「我姐姐做了你老婆後,她要不聽話,你就打她屁股,要打得稀爛。。。」

說到這裡,他偷偷地看了門口一眼。還好,門外沒人,傅聞和傅合正忙著吃,也沒聽到。要是這種話被人再舉報上去,那自己的屁股就算是真廢了。

「哦,這是什麼?」傅沖眼珠驀地瞪得老大。

他看到阿圖從懷裡套出了個小布帕,然後將布帕打開,一塊墨綠色的石子便呈現在他面前。

「哦,原來他要送我一塊石頭。」傅沖恍然大悟,不過立即又開始鄙夷起他來,心想:「石頭又算是什麼好東西,還好意思拿來送人。」

不過他爹常要求他要懂禮貌,不可說別人的東西不好。於是他便很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你」。

傅聞與傅合見阿圖從懷裡掏禮物,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圍過來觀看,見到居然只是一塊石頭,也是大大地洩氣。

阿圖看他們三人滿臉不屑一顧的神色,也不著惱。這種奇異石是他最後一次逛淘寶街時淘來的玩藝之一,共有二十來塊,件件玩法不同。離開螞蟻號的時候,他捨不得扔在那裡,就統統地裝上了背囊。

只見他拿起了那塊石子,用手一捏。三個人的眼睛頓時鼓得如銅鈴一般,因為他們發現,經過阿圖這一捏,這塊石子居然變大了一些,而且顏色也從墨綠突然轉化成淡黃色。

這塊石子接下來的表演就彷彿是魔球一般。隨著阿圖的手指不斷的拿捏,石子的型體就不斷地改變,,體積變得越來越大,顏色從墨綠變到淡黃,又變為深藍、赤紅、深褐,翠綠。。。,而且表面色澤也越來越亮。當大小與形狀都如同鵝蛋一般的時候,整塊石子已隱隱發出一層淺紫色的螢光。

阿圖見傅沖呆呆地趴在那裡,嘴張得都合不攏了,暗說一句「小子,開眼界了吧」,隨後就將這個紫色的鵝蛋放在了他的床頭。

傅沖正要伸出手去摸這塊石頭,卻被阿圖阻止了。數分鐘後,石子的螢光漸漸地黯淡,隨後就突然縮小了一圈,並變回到了它上次變大前的顏色與形狀;再過一會,又縮小一圈,再變回一個顏色與形狀。如此一盞茶後,它就變回覆到了它初始的大小、形狀和顏色。

戲法變完,阿圖轉身踱出門,留著傅沖、傅聞與傅合在那裡看著石頭發呆。這是膨脹石,受力膨脹,變色變形,是太空小孩子最喜歡的玩藝之一。

「啊!」。。。「混蛋!」,他剛走出門不過十幾步,便聽得身後傳來傅沖的一聲慘叫,接著又是一聲怒罵。然後傅合手裡攢著小拳頭急衝沖地從他身邊跑過,傅聞緊隨其後。

原來傅聞與傅合向傅衝要石頭玩,傅沖卻將石頭牢牢地握在手裡不給。結果傅聞在傅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傅沖吃不過痛,手一鬆,傅合搶了石頭就跑,傅聞又去追傅合要搶他手中的石頭。

一時間,但聽得前面傅聞吆喝聲連連,要傅合站住;再跑七、八步之後,傅聞將傅合撲倒在土地上。不一會,兩人滾得渾身上下如同土狗一般。

身後則是傅沖的怒罵一聲聲傳來,句句臭罵他們兩個不是東西。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8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十七)湖畔偶逢

「咕。咕。咕。」

幾聲鳴叫之後,隨即傳來一陣翅膀拍水之聲。一隻野鴨鑽出了白霧茫茫的湖面,身下劃出了一道淺淺的水痕,晃悠悠地游向岸邊。

「使民無慾,上雖賢,猶不能用。夫無慾者,其視為天子也,與為輿隸同;其視有天下也,與無立錐之地同。」

一陣清朗的讀書聲從岸邊傳來,這只野鴨身形陡然一頓,在湖面發了下呆,然後還是巍然不懼地繼續向岸邊游來。很快,它上了岸,抖落了身上的水珠,低著頭開始啄食地上草籽。它的頭上有一片油光水滑的的綠短毛,光潔亮澤,這是公野鴨的記號,而母鴨就丑多了,頭上只是一片褐黃。

一個女子手中持書,口中誦讀,正沿著湖邊緩緩地漫步走來。所讀乃是《呂氏春秋》中的一篇,名為《為欲》。

翠襦白裙,不施粉黛,長發垂於後腰,只用黑帶略加束縛。她出現在這片寧靜清涼的湖水邊,便如同一枝剛從水中走出來的青青芙蓉。

這時,湖邊接連又上岸了幾隻野鴨,搖搖擺擺地聚到先前那隻的身旁,也開始低著頭啄食草籽。隨後,更多的鴨子扭動著屁股上了岸,一盞茶的功夫便佈滿了這一片湖邊的草地。

女子看了便笑了,她彎下腰和那些鴨子們低聲說了幾句話。可鴨子實在是太忙,沒一隻有空理她。她感到有點失望,和鴨子們揮手說了聲「再見」後,又繼續她的晨讀了。

「凡治國,令其民爭行義也;亂國,令其民爭為不義也。強國,令其民爭樂用也;弱國,令其民爭競不用也。」

日頭高昇,明陽輝照,霧氣也漸漸地散得多了。然而,湖邊清冷依舊,一股寒意襲來,女子微微打了個寒顫。北方的秋冷可不比江南,無論你穿得如何得嚴實,它總有辦法掀開你的衣襟,讓一絲絲的冰涼沁入肌膚。

「唰」地一聲,一條灰影驀然從身邊掠過,身形帶起的風將她的發絲揚起。

「啊!」女子驚得手中之書掉落於地,腳下連退數步。

灰影似乎聽到了她的呼聲,於十數步外嘎然而止,然後又簌簌往回退。

女子手捂胸口細看前方,一名少年人正背著身子反向跑了回來,退跑的速度比常人向前跑都不知快到哪裡去了。這個跑法實在很酷,長長的腿騰騰地蹬著地,臀高高低低地抖動著,給人一股神奇之感。

他停到了她身旁,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那本書,轉手交還給她,卻因著她的容顏而稍稍地愣了一下。她的眼神裡帶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溫潤,這使得他想起了瑪麗。

「對不起。我在跑步。」他對著她露出歉意的笑容。

如此一個清晨,如此一個少年,又在做著這種晨跑的事,令人感覺到朝氣勃勃。

她不知不覺回應給他一個微笑。他長得實在是好看,就像那畫上的人兒,毫無瑕疵又有修養,不知不覺就讓你頓生好感。不過在這麼冷的天,他上身只穿著件無袖短褂,下身一條短褲,看著就讓人感覺到冷。

「你是阿圖?」

她想起學堂裡傳說著最近昇陽城裡來了這麼一名少年,不但模樣生得好,而且跑得比馬快,在中川的戰事裡還立下了大功。

「是,你是?」少年問,露出了貝瓷一般的潔白齊整的牙齒。

「我叫蘇湄,是日昇學堂的老師。」

隨即,她便見他臉上似乎浮起了一層迷糊,傳說中的阿圖是個沒文化的,大家都說他既不識字,也不怎麼會說話。

「老師。」他似乎聽懂了這個詞,然後說:「學生?」

「嗯!」她高興地回答。他聽懂了她的話,這讓她很高興。

「你的學生多大?」他眼神一亮。

她愣了一愣,接著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問她教的都是多大的學生?於是就伸出手去在胸口高低的位置比了比。隨後,就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太小了。」他自言自語地說。

「你想讀書?」蘇湄問。

他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最後說:「我跑步,你走吧。」

她又是一愣,但同時亦是明白他是想說:「我跑步了,你慢慢散步」,啞然失笑的同時點了點頭。

他再看她一眼,目光相對之時裂嘴一笑,拱了拱手後抬腿飛跑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蘇湄心中暗想:「這少年好生有趣。」

※※※

一隻鷹盤旋在低空,它的目光凝視著大地,游移不定。

忽然,它似乎打定主意,象賊一般悄無聲息地掠下,悄立於湖邊的一棵樹上,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湖面。

湖中傳來了幾聲鶴鳴,一群丹頂鶴正在淺水裡捕捉魚兒。

其中的一隻探出長長的鶴嘴,只向水中一啄,一條五吋多長的小魚就叼在了它的嘴尖。它銜著魚兒,望向四周的同夥,只見大家都還在忙著找食,除了它之外均都是嘴上空空。

它不禁得意起來,昂起了頭,撲了幾下翅膀,準備將那魚兒吞下作為自己的早飯。

就在此時,停在樹梢上的那隻鷹如箭一般地直撲過來,射向那嘴上含魚的鶴。

霎那,鷹已經飛到鶴的身前,張開翅膀往鶴的腦門猛力一掃。鶴早驚得呆了,被鷹一撲,嘴中的魚再也咬不住,向下落去。鷹嘴卻如閃電般地伸出,銜住了那條小魚,隨後翅膀一振,轉眼飛上了湖邊的另一棵大樹。

此時,所有的鶴都清醒過來,紛紛伸出了長頸,憤怒地向那鷹叫喚著,彷彿是在抗議。那鷹卻是不聞不理,自顧自地享受著美餐。

想不到,鷹打起劫來,也是如此地順手。

湖邊立著一匹黑馬,一名黑衣騎士岩松般地坐在馬背之上,看罷湖中的這一幕,不禁灑笑一聲。

清晨騎馬是傅兗的一個習慣,迎著朝陽,讓清新的野氣呼入自己心廓,格外地振奮精神。

「頓別介,要不要試下手?」

都尉房岳從身後打馬上前問著,並反手從馬鞍一側拔出支長火槍。

房岳今年三十三歲,面白無鬚,雖然個頭並不高大,但雙目炯炯有神,渾身充滿著彪悍之氣。他是六合門弟子,一手六合拳與六合刀技藝不凡。

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了驚動,丹頂鶴們同時撲撲地騰飛起來,形成了一隻隻活的靶子。

傅兗方待伸手接槍,卻看到了在湖另一頭,正在邊走邊誦著書的蘇湄。同時,蘇湄也正好抬頭看到了他。雙方都是熟人,便隔著湖水微笑著點頭致意。

「既然蘇先生在此晨讀,那就算了,不要驚嚇了她。」

傅兗說完,撥轉馬頭,正欲縱馬奔出,卻見遠處有數名官兵押著幾輛馬車與十幾名步行的流犯沿著東南面的大路慢吞吞的行來。他看到此景,便更改了主意,靜立於道邊,只等著這撥人走近,房岳也勒住了馬,與他並肩而立。

這伙官兵的頭是名三十多歲男子,騎著一匹灰馬,乾瘦的身子,一臉的精明,看到路邊這二人,趕緊打馬攏近,跑到近處抱拳施禮道:「見過頓別介。」

傅兗也拱手還禮,對著他笑道:「陳二,你升隊正了。」

「托您的福。」陳二滿臉堆笑。

陳二本是頓別人,一直在國府北見城做一名什長,不過看他今日的裝束,卻是已經升了隊正了。他的兩名兄弟都是在頓別謀生,本人父母也是住在頓別鎮上,都是傅兗治下之民。

按大宋的律制,諸侯國小國之都不得稱「都」,只能稱「國府」。

傅異和他說了兩句客套話後,就指著他身後的那隊流犯問:「你這次押解的是何人?」

原拂在頓別的北方沿海,離此約三十餘里,民數有七百多戶。其所轄地域大過頓別。但因其山地與丘陵眾多,平地反而少於頓別。歷史上,原拂曾是傅家的封地,但自從傅家減封,此地收歸國府之後,就用作了北見國除千島群島之外另一處發配重罪之人流放的地方。既然陳二帶著流犯經過頓別向西北方向行,那就一定是押解犯人去原拂了。

陳二回望身後的馬車一眼,湊到了他的身前,小聲地說了幾句。

傅兗聽完陳二的話,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當下翻身落馬,快步走到當前的一輛馬車前抱拳道:「傅兗見過嚴提督。」

等了良久,裡面終於傳來一聲嘆息,然後一人掀開車前藍色布簾下得馬車來。只見此人五十來歲的模樣,身材不高,面皮生得黝黑,落到地面上對著傅兗抱拳回禮道:「頓別介勿要如此,在下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受不得你的禮。鄙人無顏,本不欲見頓別介的面,出來得遲了,請莫怪罪。」

此人名叫呂毅中,本是北見國根室水師提督。前幾個月,根室水師的三艘戰艦和三艘海盜船打了場海戰,結果吃了個大敗仗,舉國傳為笑柄。國主謝虔震怒之下追究責任,便罷了他的提督官職並將其全家發配去原拂。

呂毅中的事傅兗早就得知,但卻沒想到他沒就近被發配去千島群島,反而要去原拂。他們本來並不熟絡,只是數面之緣而已。但官場上就是這樣,若想要彼此結交,即便只是個眼熟也足夠了。

傅兗聽他的話中儘是些自暴自棄之意,便誠懇地說:「往日嚴兄在東,在下在西,交往不多。但近日嚴兄既然來了頓別,好歹去昇陽城盤桓數日,讓在下盡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呂毅中既然丟了官,傅兗也不方便再稱他提督了,就換了「嚴兄」、「在下」之類的通常稱呼,省得他難堪。

官場之上,通常是大權在握之時,門前車水馬龍;一旦失勢,便被視為毒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象傅兗這樣,在他落難之時能請他去自己的城堡住幾天,便是極大的人情了。呂毅中此時既感激他的盛情,又想到自己一家已發配了去原拂,原拂離頓別近,而且還是傅氏的故封,以後也許有諸多需他關照地方,不好太拂了他的意思。再看看陳二,只見他緩緩地點頭,也就答應了。

對於陳二來說,呂毅中早到晚到幾日其實關係不大,賣個情面給傅兗,既能遂了他的心意,又能拿到一筆程儀,乃是兩頭討好之事,便也是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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