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12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9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八)偷窺

牲口棚裡瀰漫著股牲口夾雜著牲畜糞便的氣味,這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給四頭奶牛喂料的是馬廄裡面的人,擠奶的卻是大院的那些僕婦們。她們的本職工作並非這個,但要輪流著來給奶牛擠奶。

這裡所有的人都很忙,來來去去都是行色匆匆的。不過阿圖聽說這裡的人拿的薪酬雖然和外面的水平一樣,但因為吃住與兵役裝備的花費都是傅家包了,所以實際上要比外面的薪酬高出了一倍,因此這裡的人工作起來都很有積極性,生怕丟了這份活。

象多娜這樣的奴民在外面是拿不到工錢的,但在這裡卻可以,雖然只是自由民的四分之一,但總算是能拿點錢。

此刻多娜正在給一頭奶牛擠奶。在她雙手靈巧地捏擠之下,白色的牛奶便像兩股水槍一樣射入了奶牛身下的木桶裡。

她金色的頭髮紮了起來,盤在了頭頂,幾粒汗珠從額頭上滲了出來。當汗珠累積了足夠多的水分後,隨著手上一用力,身體一動之下便流了下來,滑過了她的臉龐。

「你在看什麼?」多娜轉過了臉,綠色的眼珠盯著他問。

「看。。。毛孔和。。。汗珠。」他的確是在看這兩樣東西。

阿圖早上已經用推車送了二桶奶,每桶二十斤。等這兩桶擠好了送走,早上送奶的活就算幹完了。

「笨蛋。」她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回過頭去繼續幹她的活,「你要是覺得我漂亮可以直接對我說。」

「你的臉長得不錯。」他承認道。

多娜笑了,臉上露出幾分自得的喜意,說:「豈止是臉,哪兒都長得不錯。」

「可我就看到了臉。。。嗯,還有手,手也長得不錯。」

「這就夠了,難道你還想看點別的什麼?」

阿圖語塞,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說你啊。如果想泡妞的話,得嘴巴甜點,還得有些文化,說點好聽的詞。」

「哦,比如呢?」

多娜再次轉過臉來看他,露出了一股恨其不爭的眼神,說:「你這麼笨,看來是很難泡到女人了。」

「噢。」

棚內的空氣陷入了沉悶。

終於,還是阿圖打開了話題:「我覺得你和其他的奴民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

「他們平時行事都很小心,但是你很隨意。」

的確,城裡的那些奴民如果看到自由民迎面走來,一定要側身,做個讓位的謙恭姿態;同一間屋子裡,如果有自由民站著,奴民就絕對不能坐;自由民說話之時,奴民只能聽著,既不能插嘴也不可反駁;連吃飯的庖堂奴民也是單獨的,聽說那裡的伙食要比自由民差了不少。不過多娜卻不同,她一向都是挺著胸,趾高氣昂地走來走去。

「那是因為有人罩著我,傻瓜。」她面無表情地說。

「罩著是什麼意思?」

「有些人在這裡很有權力,如果你跟他們關係好的話,他們就會照看著你,那樣別人就不敢惹你。懂了嗎?」她轉過頭來,對著他一揚下巴,做了個「清楚了嗎?」的動作。

「哦。」阿圖明白了,於是他湊過頭去繼續問:「那你和誰關係好?」

「死笨!」多娜橫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了。

過了一會,阿圖又問:「那我應該跟誰搞好關係?」

「死笨!」

「那我們的關係算不算好?」

「死笨!哪有這麼直接問人的!不過還算可以,但可以更好。」

「怎麼樣才能更好?」

「死笨!」

再次沉默了好一會,他忽然說:「能不能讓我試試?」

多娜在他臉瞅了一陣,就站起了身,把位置讓給了他。

「哞!」一聲大吼,阿圖眼前的奶牛對著他怒目而視,原來他手上使力太大,把奶牛捏得痛了。

「說你是笨蛋就是笨蛋,讓開。」她把他推開,然後自己坐回到了原位。

多娜擠了一會奶,只覺得身邊安靜異常,轉頭望去,見他的目光直鉤鉤地只盯著自己胸部看。。。

這個小子,看上去憨,原來也是個不老實的。

「啊,不好了,桶裡好像掉進了一個蟲子。」多娜作出副大驚失色地樣子。

「哪裡,哪裡?」阿圖連忙伸頭去看,忽見眼前一花,兩股白色牛奶噴得他滿臉都是,耳中卻傳來多娜一連串肆意的笑聲。

阿圖情知上當,卻只是用衣襟與袖子擦乾了臉上的牛奶,然後坐了下來,繼續等著多娜擠奶。

多娜見他這般,也就收斂了笑,繼續擠奶。再擠了一陣,忽然嘆了口氣說:「你的確是和別人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要是換了別人,興許就要罵我了,」她頓了頓,然後悠悠地道:「也興許會乘機想佔我便宜。」

「哦。佔便宜,怎麼佔?」

「唉,」多娜長嘆一口氣:「你仍然只是個笨蛋而已。」

※※※

「阿圖!」

阿圖從自己小屋的窗口中伸出頭去一看,是小開站在樓下,他就住在阿圖房間的正下面。

月光昏昏暗暗的,排屋外掛著一溜風燈。在這隱約模糊的光線下,只見他穿著一身的黑色,還戴了頂黑瓜皮帽,打扮得像個盜賊。

他正朝著這上面準備喊上第二聲,見他探出頭來,便低聲道:「下來。」

「幹什麼?」阿圖匆匆地趕到了樓下。

「帶你去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你去了就知道了。」

於是,小開帶路,二人神神秘秘地,一路四處窺探著摸到了傅家大院的外面。

接著,小開爬上了一棵大榆樹,阿圖也隨後爬了上去。這棵樹枝葉茂盛,枝幹很粗,人在樹杈上站得穩穩當當的。

樹杈之下就是圍牆,離圍牆不遠就是傅異一家所住樓房的背面。圍牆離房屋的牆壁只有兩丈左右的距離,之間並無道路,土地上栽種著些矮樹與花花草草。

深秋的夜晚,家家戶戶都緊閉著窗戶,燈火透過了窗紙隱隱約約地將屋裡的人影給映照出來。

「我們要看什麼?」阿圖詫異地問。

「嘿。這裡可是我發現的,晚上可以看到女人洗澡。」

「哦。。。在哪裡?」

「等一下,還沒出來呢。」

「哦。」

等了老半天,小開終於激動地說:「來了。快看。」

一樓的一間原本是燈火昏暗的房間忽然大亮了起來,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窗紙上。

接下來,這個女人慢慢地脫去了衣服,然後半蹲在那裡洗了起來。

在這裡,除了使用大木桶泡澡之外,洗澡一般都是用木澡盆。既是在地上擺了個澡盆,人就站在盆子裡洗,眼前的這個女人想來就是在用澡盆洗澡。

她洗得很仔細,先從脖子開始,然後逐漸地往下洗。。。在這個過程中,她還時不時地站起來擦身。

在某種情況下,她的脖子、肩膀、腰肢相互間配合著,就讓一些重要的部位在窗紙上顯現得十分地突出,效果便是份外地撩人。

「這是小霞。」小開斬釘截鐵地說。

「你怎麼知道?」阿圖吃驚地問。這窗戶上只有個窗影,小開居然知道是誰。小霞是傅異那院的婢女,生得一頭黃毛,又瘦又小。

「她的個頭不高,身體也瘦,胸也小。」小開邊回答,邊指著自己身上同樣的部位,只是雙眼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影子,須臾不捨得離開。

「這樣偷看別人洗澡不好吧,我有種做賊的感覺。」

小開嗤笑一聲,說:「誰知道你偷看了。再說,看了又怎麼樣,她又不少點什麼。」

阿圖「嗯」了一聲,然後問:「那她會不會開窗?」

「啊。」小開驚訝地轉過臉來道:「你瘋了,誰會在洗澡的時候開窗。」

「哦。。。難道我們只看影子?」阿圖推開了一根擋住側面的枝葉,露出了小開那對冒著綠光的賊眼,難以置信地問。

「是啊,那你以為看什麼啊?」小開眼中的綠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要貪心不足好不好」的表情。

過一陣,小霞終於洗好了,消失在窗紙上。

「她走了,我們走吧。」阿圖準備下樹。

「等下。哦,是多娜,她出來了。」小開抓住了他的胳膊,興奮地說,綠光又開始閃爍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盛,在月照下熠熠發亮。

「噢。」阿圖趕緊全神灌注於窗紙之上。

果然,窗紙上出現了一個影子。接著她開始脫衣服,然後也洗了起來。

影子顯示著,多娜的身體要高得多,也豐滿得多,曲線極度的美好,胸也很大。

「這西洋娘們可真不賴。」小開讚歎著,一絲口水掛在了他的嘴角。

「嗯。。。真不賴。」阿圖呆呆地附和著。

他記得,多娜今天早上還說過:「豈止是臉,哪兒都長得不錯。」

想到「哪兒」這個詞,他覺得身體裡莫名其妙地就湧上了一股熱潮。

「聽說她和好幾個人有一手。」小開悠悠地說,又展露了他一貫的羨慕神色。

「有一手?是什麼意思?」阿圖不解地問。漢語中有很多詞有著極其特別的含義,光從字面上是理解不了的。

「是。。。嗯,先看,看完再告訴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0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九)第一次握手

夕陽的半身已經被遠山所遮掩,像一個金色的圓盤發出著柔和的光。四周層層的云彩被它的光芒所映照,顯出云錦般華麗的色澤。

枯黃的茅草覆蓋著馬廄傾斜的屋頂,阿圖躺在上面,從這裡可以看到院牆外的一切。

牆外不遠就有條小河,小河對面有一片小小的樺樹林,樹林外環繞著燒過的麥田,灰灰黑黑。河邊,白天放養的鵝和鴨正在幾個女人的吆喝下被趕回家,空中也正掠過幾隻鳥雀,發出幾聲鳴叫,似乎在嘲笑那些生著翅膀卻又不會飛的呆鵝與笨鴨。

這個地方有工做,有朋友,可就是沒有什麼娛樂,閒餘的時間的確是非常無聊,最大的樂趣就是和小開、阿晃他們幾個湊在一起瞎侃一陣。

「阿圖,你在上面幹什麼啊?」下面一個秀秀氣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從屋頂探出了腦袋,來者是傅櫻。她今天穿了身粉紅的高腰長裙,像個可愛的公主,仰著頭向上望著,笑得份外的清甜。

「我在曬太陽。。。嗯。。。你要不要也上來看看?」

面對這麼可愛的小女生,又是他玩藝忠實的擁躉,他覺得無論如何也得搞好點關係了。他的彈射飛鳥,除了那個胖子之外,她是唯一的另外那位買家。

「好啊。」傅櫻聽了他的邀請,就立即答應了。

他還是第一次跟她這麼套近乎,哪怕是請她下河游水,她也許都會同意的。

「可我怎麼上得來?」她用目光在四周掃了一遍,卻沒看到有梯子。

話剛落音,阿圖就狸貓般地從屋頂落下,一矮身子,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隨即雙手分別在她的腰間和腿窩下一托一拋。

「啊!」傅櫻一聲驚呼,只覺得在一股大力之下,身體如同騰云駕霧般地飛行在空氣之中。

少頃,她的身體落下,但覺落身之處柔軟。再看時,卻是自己被拋上了屋頂,身下鋪的是干草,而他不知什麼時候又上了房,躺在了自己的身旁。

傅櫻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胭脂色,剛才屋簷下的那個動作太過於羞人了。回想起剛才他的雙手在自己腰腿間用力的情形,只覺得渾身一陣痠軟無力。

「哇,好漂亮。你說是不是?」傅櫻回過神來,看著遠方的斜陽和云彩,情不自禁地說。當然,趕快開口說話,也可以掩飾一下自己的羞態。

「嗯,嗯。。。又大又圓,跟張嬸炕的麥餅好像。」

聽他如此形容,她不由笑出了聲來。再望夕陽,便果然和麥餅有幾分像了。

再看了一會遠景近物,卻一直沒聽到他的動靜。傅櫻側臉一看,只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若有所思,便問道:「你想家了嗎?」

「嗯!」阿圖皺起了眉頭,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只是,他所想的家乃是飛船,這點和傅櫻所說的家是截然不同的。

「你想你爹爹和媽媽了吧?」

「沒有。」

「騙人。你離開家那麼久了,會不想你的爹爹和媽媽?」

「我是姐姐養大的。」或許,在他的心目中,溫柔的瑪麗像個真正的姐姐吧。

「你見過你的爹爹和娘親嗎?」傅櫻側起身來,用手支撐著腮部,輕聲問著。

「只見過他們的畫像。」他很酷,一直保持著雙手枕在腦後的姿勢,眼光也還是一直看著遠方。

「那他們去了哪裡呢?」她問完這句便後悔了,因為她怕如果得到「已逝」這種答案,那他也許就會感到很傷心。

「他們留了封信給我,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事情做完就回來。可十幾年了,他們也沒有回來過。我想他們是不想回來了。」他說到這裡,眼睛中隱隱有了一層濕潤,便急忙將臉側開,並深深地呼吸了幾下,來慰平自己的情緒。

傅櫻卻是看到了。少女的心總是柔軟的,她想他還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她也才十四歲,更是個孩子。

她很想安慰他,但她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是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去,將他的手握住。

他長這麼大,還沒有如此正式地握過異性的手,只是在那天遞飛來飛去給她的時候,偷偷地摸過一下。

雖然這是雙很小的手,除了秀氣之外,還有些冰冰涼涼的。她長得也很不成熟,與其說是個女人,還不是說是個女娃娃。但即便是這樣的一雙小手,也足以讓他覺得頭腦一陣陣地發昏。

於是,兩人都不敢說話了,只是握著手躺著那裡,傻傻地看夕陽。

逐漸,太陽的上半身也整個地沒入到群山以下,天邊已經可以看到一個淺淺暗暗的月牙兒。

日落風寒,秋風將一片枯葉吹落到她的衣襟上。

「我得走了。」她低聲說著,聲幾不可聞,手中卻抓緊了一下。

「嗯。」

小女孩要回家了,否則爸爸媽媽會出來敲鑼的。

阿圖放開了她的手,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後在屋下伸出了雙臂,示意她也跳下來。

傅櫻閉著眼睛往下一跳,就落到了他的懷裡,隨即就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下次再。。。」她低下了頭,眼睛只望向自己的雙腳。粉紅的裙襬下,露出了一點點綠荷的小鞋尖。

「嗯。」

傅櫻走了,望著她纖纖弱弱的背影,他的心情還沉浸在適才那陣長久的握手中。

「噓!」

一記口哨聲傳來,阿圖轉身一看,卻是阿晃從馬廄中走了出來,賊眼兮兮,滿臉詭笑。

阿圖頓時腦門一昏,「啊,你剛才。。。」。如果阿晃適才是在馬廄裡,那麼自己剛才與傅櫻在屋頂上的舉動和說話,這小子豈不是。。。

阿晃望著傅櫻遠去的背影,欣羨地嘆了口氣,說:「阿圖,她看上你了。」

這就是說,他剛才真是聽到了他們說話的內容。想到這裡,阿圖就是一頭雞皮疙瘩。

「今晚是你值夜嗎?我記得應該是老馬。」

「別緊張,」阿晃橫走兩步,將手往他肩頭一搭:「老馬家有事,跟他換班了。我說阿圖啊,這可是件好事,二小姐可是真不錯。是不是?」

「什麼錯不錯的。別瞎說。。。她還是個孩子呢。」阿圖囔囔著。

傅櫻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遠處的牆角,兩人一起收回了目光。

「娘們都是會自己長大的,長起來快得很,一天一個樣。再說,她又不要你養。」阿晃用很有經驗的口吻說。

「哦。」阿圖似乎有所悟。是啊,人的確是會長大的。

「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娶阿藍啊?」

「娶她?」阿晃一皺眉道:「為什麼要娶她?」

阿圖一呆,然後又說:「既然你喜歡她,為什麼不娶她呢?」

「誰說我喜歡她?」

「啊!那你還跟她睡覺?」

「誰說一定要喜歡,才能睡覺?」

「你跟人都睡覺了,難道不準備娶人家?」

「切!」阿晃一甩頭,擺出一副大情聖的模樣說:「要是睡過了的女人都要娶,我還不得娶上七、八個老婆。」

阿圖無語了。真沒想到,原來阿晃並不怎麼喜歡阿藍,所以不準備娶她。不過他口中卻常常提起阿藍,如果不喜歡,怎麼會老掛在口上。看來,要瞭解人的想法,猜測人的心思是挺難的。

這時,遠方又忽然出現了傅萱的身影。她還是那副假小子的打扮,身上還是掛著那把刀。

雖然北方民風彪悍,帶刀走路的人不少,但帶刀走路的女人卻是極其少見,除非是正在值勤的女兵。就算是象傅蓴那樣的大將,平時也是一身女兒紅妝,當然也不會帶著把刀。至於帶刀走閒路的大小姐,估計她是全蝦夷獨一個了。

「大小姐是有主的了。」阿晃看著那個背影,口中嘆息了一聲。

「哦,她要嫁人了?」

「還沒有,不過都傳說頓別介要把她許配給長野盛。」

「長野盛是誰?」

「二姑爺長野望的兒子。」

阿圖再看傅萱,她沿著這條長路一直向城門口走去。他對傅萱可沒興趣,這娘們實在是太凶了,說不定那天就動刀子了。

「大小姐的腿真長。」阿晃讚歎著,口裡還發出了嘖嘖的聲音。

阿圖再看她的背影。的確,傅萱的腿很長,步子也邁得很大,一路走去,像個大兵。

※※※

朔風日隆,吹滿一地的枝葉,岸上野草霜黃,湖中蘆葦衰敗。

一個人兒,穿著件長大的黑色外襖,膝蓋下露出半截白裙,沿著湖水邊走邊讀。

「凡遇,合也。時不合,必待合而後行。故比翼之鳥死乎木,比目之魚死乎海。。。故君子不處幸,不為苟,必審諸己然後任,任然而動。」

一個人影在她身旁嘎然而止。蘇湄知道這又是那個叫阿圖的少年。最近清晨,每每讀書之時就會在路上遇到晨跑的他。

他展露給她一副少年人蓬勃的面容,「先生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她回報一個美好的微笑。

「有個問題想請先生教我。」他神態恭敬,還鞠了個躬。

「哦,別這麼客氣。不敢言教,你說就是了。」她回答說。

他來頓別不到兩個月,據說之前是一句話都不會說的。但奇怪的是,他如今的國語非但說得非常流利,而且發音奇準,絲毫不帶蝦夷地方口音。

「為何說『天地人』是三才?」

蘇湄一愣,然後笑問:「你讀三字經了?」

三字經裡有一句「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是。」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這個答案難度很高,他也不一定能理解,所以便只是問:「誰教你的?」

「我自己學的。」說罷,他從懷裡掏出本書來,便是蒙學課本三字經。

自學!這種讀書的勁頭每一名老師見了都是會高興的。蘇湄欣然地點著頭,問:「你學到哪裡了?」

「都學完了。」

三字經有三百七十四句,一千一百二十二字,蘇湄絲毫不信他有這種本事,便說:「你背給我聽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匏土革,木石金。絲與竹,乃八音。。。」

「行了。」蘇湄打斷他的背書,驚訝地問:「你可會寫?」

「會。」

「把『稻粱菽,麥黍稷』這兩句寫出來。」這六個字比較難,很多學了一兩年三字經的孩童們都不怎麼寫得明白。

只見他撿起根樹枝,在土地上歪歪斜斜地寫出了這六個字。她一看,居然一筆不少。

蘇湄的頭有些發昏,這個阿圖不是才來頓別二個月嗎?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從不會說話、不識字到會背會寫全篇的三字經,而且還是自學,這實在是件奇事。

「你是如何學的?」

「每個字上有拼音,記住讀音和寫法後,再問別人意思。」

原來他是這樣死記硬背的,那他的記性。。。蘇湄無法想像下去,只是指著地上的字問:「這個菽字是什麼意思?」

「是豆子。」

「稷呢?」

「是粟。」

「稷還有別的意思沒有?」

阿圖卻是回答不出來了,慚愧地說:「他們就告訴我是粟的意思。」

蘇湄明白了,這少年是個讀書的天才,但天才是需要個好老師的,否則他一輩子都只能侷限於「稷」就只是「粟」這種層次。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1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那就姓趙吧

中午,馬廄外的磨盤上,阿圖正坐著吃飯。因為老廣每次都照顧他,所以每次他都要儘量地晚點去打菜,而且最好帶回來吃,這樣才不會被人發現老廣徇私。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慢慢地踱了過來,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穿著一件灰色長袍,身材中等偏瘦,滿頭花白,面色嚴肅。

「楊山長。」他趕緊放下手中的飯盆站了起來見禮。

他遠遠地看過這名學堂的山長幾眼,也聽說他是個以嚴厲著稱之人,所有的學生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嗯。」楊繼搟點了點頭,算是回禮,然後走到磨盤上坐下。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陣,鼻子裡再次「嗯」了一聲,似乎是在說他看起來聽順眼,道:「你如何想到做飛來飛去和飛鳥的?」

阿圖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回答說:「在我的家鄉有人做過,我只是學著做了一些。」

楊繼搟再次點頭,他喜歡上了他的誠實,如果說這兩件奇巧的玩藝是阿圖自己想出來的,他恐怕就要不信了。

「聽說你讀完了三字經了?」楊山長以一慣的方式問著話,那就是板著臉。

「是。」

「背一遍給我聽聽。」

等到他流利地背完了全文,楊山長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意,道:「我說你寫。」

於是阿圖撿起根樹枝,跟著他的話速飛快地寫出了「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八句話。

「知道意思嗎?」楊山長又問。

「知道。就是說人應該從小讀書,否則成不了才,也不懂道理。」

楊山長聽了,滿意地說:「那你想不想讀書?」

原來,今天上午蘇湄跑來跟他說了在湖邊遇到阿圖後發生的事,他一聽就來了興趣,這可是百年難逢的天才學生,於是即刻跑來昇陽城裡找他去上學。

「想,可是我每天有活要做。」

他每天都要干活,工作量很大,而且聽說日昇學堂的學費很貴,每半年的學費是四貫,工錢都不夠付學費。

「你每日干的都是什麼活?」楊山長繼續問。

於是阿圖便把自己的工作日程跟他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楊繼搟聽罷,又是「嗯」了聲,然後轉身就走了。

第三天,傅衝前來找他,說楊山長讓他明天一早去上學。傅兗答應了楊山長,許他每天上午上課,下午做工,並不減他的工錢。

嗨!有這樣的好事,阿圖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時來運轉了。

※※※

「梆梆。。。」

一陣清亮的鐵鐘敲擊聲響了起來,日昇學堂的上午課開始了。

蒙學分三個級,六至七歲的學童讀甲班;八至九歲的學童讀乙班,十至十一歲的學童讀丙班,每班二十來名學生。在比較大的學堂裡,蒙學是分一至六級的,每歲分一個年級。但這裡因為老師與學生都是太少,做不到分成六個級。

蒙學只有上午課,下午不上課,而中學是需要全日上課的。蒙學的科目也只有國學、算學兩門。今日第一堂課是國學,第一節課是給六歲的學童講課,七歲的學童自己溫書或者練字,第二節課才輪到給七歲的學童講課。

阿圖坐在了課堂的最後一排,他進教室的時候,這些學生們都對他行著注目禮。其中有的面露鄙夷,因為這麼大的人還要與他們這些孩子一起上課;有的卻滿眼崇拜,因為這個大哥哥是飛來飛去和飛鳥的發明人,如今頓別甚至周邊鄉鎮的孩子都是人人在玩。

「原來是蘇先生教我。」阿圖心中一喜。這位先生不光是長得好看,還很隨和。

室內暖和,蘇湄脫下了那身大黑外襖,露出了裡面的翠襦白裙,垂於腰間的長發盤了起來,挽了個隨云髻懸於頂後。她是一名在讀的博學士,卻中途綴學,今年春天從京都前來蝦夷當老師的。

甲班的學習內容聽起來非常的簡單,就是六歲童學三字經,七歲童學三字經和百家姓。不過這二本書,合計一千多個生字都要會寫;五百來句話,二千來字要背得滾瓜爛熟,這對於六至七歲的孩子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新來的同學,先介紹一下自己吧。」蘇湄站上講台,講出了這堂課的第一句話。

「我叫阿圖。」阿圖站起來大聲說。

「嗯。那你的姓什麼呢?」蘇湄問。

她只聽說他叫阿圖,姓什麼則不清楚。本地人有個習慣,喜歡將單名的前面加個「阿」字用作小名,阿圖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麼都像是個小名。

「我姓。。。」阿圖一下子卡住了。

夏帳房曾問過這個問題,但被小開支衍著給矇混了過去。但如今既然上學了,那有個姓還是必要的。渥吉這個姓是百家姓裡沒有的,也好像不合這個時代人的習慣。

「嗯。。。趙錢孫李,周伍鄭王。。。那我就姓趙吧。」阿圖剛說完,下面頓時傾堂哄笑。

「哦。。。那你就姓趙吧。。。」蘇湄忍不住笑了,隨即趕緊用書掩住了鼻樑以下的部位,老師笑學生畢竟不好意思。

「趙圖同學,你還讀過百家姓?」那日考較過他的三字經後,她就震驚無比了,根本沒想到再問問他還讀過些別的書沒有。可是剛才他取姓的時候,背的分明就是百家姓。

「是。」阿圖回答。

他本來想糾正蘇湄的錯誤,既然姓了趙,那麼他的名字就因該是趙阿圖,而不是趙圖。不過他在嘴裡飛快地咀嚼了這兩個名字各幾遍之後,覺得還是趙圖這個名字好聽些。再說,既然蘇先生都理所當然地不叫他趙阿圖,興許這種取名法不妥當。

「能背不?」

「趙錢孫李,周伍鄭王。。。長孫慕容,司空司徒。」阿圖流利地一口氣將百家姓背了出來。

據說目前大宋有一萬多種姓氏,但根本就不可能編一本《萬家姓》來作為蒙學的課本,所以學生們讀的仍然是百家姓。

「也能寫?」

「能」

「那你還讀過別的什麼書?」

「千字文。」

「趙圖,你坐下。放學後留下來,我要給你做個測試」

蘇湄發現自己和楊山長都犯了個大錯誤,那就是收到了這種天才型的學生使得兩人感到極度的滿意,甚至忘了要給他做一個入學前的綜合性測試。

下課後,蘇湄便給阿圖做了兩輪的測試。一輪是算學,一輪是國學。做完了測試後,她放了阿圖的學,就趕去了庖堂。此時,其他的老師們都已經開始吃飯了。

松墨院有一對叫劉榮的夫婦,是牧莊派來專門給老師做飯洗衣的幫傭。老師的飯食是每人一個大大的漆盤,內裝一肉、一菜、一湯,三位喝酒的老師每人還有一小角酒,飯是個大桶裝的,自己盛。學生的飯食是自己帶來的,早上交給廚房,中午前由廚房統一蒸熱,再發還給大家。當然如果家長自己送來給學生,那也是可以的。

「不可能,五位數的乘除法,只用心算?」聽了蘇湄測試的結果,算學老師孔文喆幾乎是吼出來了這句疑問。

蘇湄望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轉頭對楊繼搟說:「趙圖的確是個讀書的天才。」她連飯都顧不上吃,就開始給楊繼搟講她剛才測試的結果。

她剛才先測試了阿圖的算學,從蒙學逐漸測試到中學,到後來她甚至將大學的算術題還夾雜著物學題也出給了他做。在幫助他弄明白題意的情況下,他得了滿分,而且答案只要不涉及畫幾何圖,都是直接寫出結果,根本用不著筆算。

做完算學測試後,她又讓他看了十來首千家詩,解釋過一遍意思後,阿圖便能背誦與默寫了。只是阿圖默寫的時候,不是用的毛筆,而是只會用鉛筆或者用墨水筆書寫。

楊繼搟和其他六位老師聽到這個結果,感覺是難以置信。

蘇湄說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阿圖雖然會識字、寫字,但大多數即便是他會讀會寫的字,都是不知其意的。要讓他完全掌握每個字的意義,這可是個水磨工夫。

「他記性這麼好,乾脆給本字典他背算了。」另一位國學老師金正釜建議道,隨即他自己也搖了搖頭。即便是有了字典,那字典上解釋的文字他也未必知道其意。

「那蘇老師覺得應該使用什麼方法?」楊繼搟考慮了一陣,覺得還是先問問蘇湄,畢竟她才是阿圖的老師。

「我想趙圖的算學是基本上不用學了,他算學上的問題是不瞭解題意,這還是因為國文程度的緣故。」蘇湄停了停,彷彿是下了個決心,「首先他可以只上蒙甲和蒙乙的國學課,算學課可以不上了。其次既然有這樣的良才美質,我倒願意每天給他進行額外的補習,但聽說他下午要做工,那恐怕只能是晚上了。」

「不收學費,還要開小灶,這下學堂虧得大了。」楊繼搟隨口開了句玩笑,然後正色說:「這恐怕也是唯一的辦法。但補課的事也不能由你一人擔了,我和你一人一半吧。」

說完這句,楊繼搟才注意到蘇湄面前的飯菜還沒動過,連忙說:「蘇老師,先吃飯,萬事吃了飯再說。」

蘇湄一笑,便開始吃自己那份飯菜,邊吃邊說著阿圖給自己取姓的故事,惹得大家一場笑。

大家談笑中,蘇湄又忽然想到個問題:「少年人玩心都很重,恐怕不一定肯天天補習呢。」

不過蘇湄所擔心的問題並沒有發生,阿圖「玩心」並不重,楊繼搟跟他一說,他立即就答應了。

於是,楊繼搟和蘇湄說好每人一週,每週一到週五晚上給他補習國學。就這樣,他的國語與國文開始有了飛速的長進。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2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一)阿大來訪

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幾天後的一個上午,終於來了。

一陣寒風之後,頃刻間天地間一片鉛黑,鵝毛般的大雪夾雜著暴風,恣意地蹂躪著這片土地,不到兩個小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雪不來則罷,一旦開落,便下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夜間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下午三時許,一輛雙輪馬車在數名騎士的陪同下,踏破雪路,向著昇陽城駛來。

行到城門口,守門的伍長一看當先的一名四十多歲的騎士,口中喜道:「姑爺回來了。」

騎士對著伍長微一點頭,也不停馬,就帶著身後的騎士與馬車直接向城內跑去。

這撥人一直行到傅家內院的大門口,當先的騎士才滾鞍落馬,抖了抖風衣上掛滿了一層的雪花,然後掀開車廂前面的布簾,從裡面扶出一名中年美婦出來。

這名騎士名叫長野望,今年四十五歲,乃是傅兗二妹傅芸的夫君,在北見國枝幸城任職校尉守將,統管本城的一所駐兵。

由枝幸來頓別有兩條道路,一條山間路,一條是沿海路。山間路曲折起伏,路程一百二十餘里,沿海路只八十餘里,且平坦易行。長野望帶著夫人回娘家,走的自然就是沿海路。一行人天濛濛亮就打枝幸出發,因雪地不好走,雖只是八十多里路也走了七個多小時。

此來頓別,乃是探親,所以長野望身上並未披甲。但見其內著戎裝,外批黑色風衣,其身材與傅兗相仿,舉手投足之間可見其雙臂與身高之比例過於常人,這恐怕就是常言所道的「猿臂善射」了。

他祖籍本州甲信,年輕時曾學藝於紋別寶藏流道場。後離開蝦夷去到大宋遊歷,因機緣拜入溫州雁蕩山派杜懷遠門下,六年武藝大成。回到蝦夷後,他的一手怒濤拳,一把九瀑刀便在江湖上闖出了大大的名聲,後被北見國國主傅虔看中,募為將領,十幾年間便升任了校尉。

傅家是長野家本是打傅朶那代就開始有了交情,兩家彼此往來近百年。傅兗與長野望也是自幼交好,長大後更是做了換帖兄弟。待後來,長野望又娶了傅芸,兩家更是親上加親。傅芸今年四十歲,家中排行第二,嫁給長野望已二十年,為他生了二男一女。

這時,內院二總管鄭忠聽到家人報信,趕出門一瞧,便趕緊吩咐僕人前去通知老爺、太太與傅兗等人,自己則趕緊迎上去將他們請入院內。

枝幸城離昇陽城並不太遠,若不是下雪天,來往甚是容易,傅芸每年都要回幾次娘家。進了大門,她對長野望說了一聲,便自行入內去尋母親王氏說話,留下他一人由鄭忠帶著去到花廳坐下用茶。

不一會,下人端上茶水,鄭忠恭恭敬敬地上完了茶便告辭離去。照著規矩,主人尚未出來,鄭忠本是不能離開的,這有怠慢客人的嫌疑。但長野望算得上是自家人,大家也就不講究了。

長野望剛端起茶杯喝茶,便聽到堂後一陣腳步,然後便見傅異跑了出來,隨後整個花廳都被他的聲音震得嗡嗡作響:「阿大,怎麼大雪天的有空跑來頓別玩?」

他們兩家人是數代的交情,從小就是玩在一起,除了傅兗稱他為大哥之外,傅家的其餘幾個兄妹都是喊他「阿大」。

長野望頭一抬,目光在他臉上一掃,笑道:「最近手癢。枝幸又找不到對手,所以就趕來和你老弟切磋一下。」

傅異雖神力無雙,戰陣之上威不可擋,但若是論到單打獨鬥,仍然要遜長野望不少。雖然武藝不及他,但傅異從來都是樂此不疲,每次見到長野望定要挑戰,被揍了後還覺得有意思得很。此時聽到他主動挑戰,就立即興高采烈地說:「走,去武廳。」

長野望擺了擺手說:「那也得跟兗弟與四弟照過面才成啊。」

「你們哥們哪年不見好幾次。見面有啥稀罕,還是打了再說。」傅異說罷,拿目光緊盯著他,只待他起身。

結果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所動作,傅異氣道:「咦,莫非你又是在消遣我?」

長野望聞言哈哈大笑,卻看到傅兗與傅恆同時從後堂走了出來,便即刻起身迎去。

「喂!阿大,你哥們也太不仗義了。我進來你動都不動,他們出來你倒迎了好幾步,厚此薄彼。」傅異不忿地叫道。

長野望眉毛一揚,笑道:「哥哥我長你五歲,憑什麼來迎你。他們倆加起來大我三十歲有餘,十歲迎一步總不過份吧。」

傅異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坐到身側的一張椅子上只生悶氣。

長野望先和傅兗來了個熊抱,然後又與傅恆相對各行一揖,口中說著些想念的話。禮罷,三人分頭落座。

「大哥,今日如此大雪,怎麼會有空前來頓別?」傅兗好奇地問。

長野望微微一笑,道:「來尋你們喝酒切磋啊。至於事情嘛,也是有的,不過芸妹怕我說不好,所以還是讓她自己給你們說吧。」

他這番話便說得如同打啞謎一般,傅兗與傅異都是摸不著頭腦,面面相覷。

傅恆先是一愣,隨即就笑問:「那讓小弟來猜猜阿大此行的來意可好。」

「好。」長野望點頭。

傅恆便開始說:「隆冬之際,北疆向無戰事。阿大是武職,公事一般只關武事,況且阿大又說此行目的得二姐來說,想來就不是公事了。」

「不錯。」長野望答道。

「此時並非節日,上不粘天,下不著地。阿大和二姐往年也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來過頓別,可見並非尋常的探親訪友。若只是有關你我兩家的私事,什麼日子不好說,偏偏要在大雪天裡趕來。可見此事乃是關係到我傅家的事情,想必阿大是受人之託。。。」

說到這裡,傅恆看了長野望一眼,見他連連點頭,便正色問道:「阿大最近是否去過北見城?」

傅恆這麼一問,傅兗與傅異就有點明白了,不禁都帶著驚訝之色看著長野望,等著他的答案。

長野望大拇指一翹,讚道:「沒錯。前幾日,世子召我去了趟北見城。四弟真不愧是諸葛恆,料事必中。」

傅恆生平最欽佩的就是諸葛亮,平時也學著他羽扇綸巾的扮相,因此被大家笑稱為「諸葛恆」。

「大哥,莫非有關世孫之事?」傅兗問道,臉色平靜如常。

換個人,如果遇到與國府攀親家這種事,定會喜出望外,但傅兗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之人,越是遇事,越是冷靜。再者,傅蓴已明確表態了不喜歡世孫,這樁婚事也許並不是太妥當。

長野望卻面上露出了笑意,說:「恭喜賢弟,世子讓我來問問爹有關六妹。。。」

「咳、咳。。。」

從內堂傳來一陣咳嗽聲,接著傅喆轉了出來。長野望見岳父大人來了,便趕緊收住話頭隨著傅兗三人站起身來向堂口迎去。

「拜見岳父!」長野望搶上去行大禮拜見。

傅喆適才在三樓卜神問仙,因此穿著一身前後畫著八卦圖的道服未更,手裡還拿著個拂塵,儼然一副有道之士的模樣。

此時,他看到女婿跪在眼前,忽然就倒轉拂塵,用柄在他頭頂上重重地敲了兩下,木頭敲頭,發出了「咚咚」兩聲。敲完後,口中罵道:「教你胡亂做媒!」,說罷氣呼呼地轉身坐到了花廳正中的主位上。

剛才鄭忠去了三樓向他稟報說姑爺回來了。等他打完坐下得樓來時,正好聽見他們幾個的對話。

傅兗三人看到父親的舉動,均是吃驚不小,但也有些不以為然。傅蓴若是嫁給世孫,也並非壞事。不過,丈人教訓女婿天經地義,見他被打了還跪著愣在原地,傅兗便俯下身去將長野望扶起身來。

長野望只能苦笑,這個媒人又不是他想當的。世子將他喊去了北見城,說世孫對傅蓴有意,令他前來探聽下傅家的口氣,他又如何能拒絕。再說,傅蓴嫁給世孫,就是未來的國後,這怎麼說都應該是喜事一件。

同時,世孫娶附庸家女兒也是常例,北見國歷代國主中不少都是與附庸結親。頓別傅家在傅兗的帶領下正處於一個上升的勢頭,興旺過歷代。與傅家結親,對於世孫也是一種強有力的外援,所以世孫回北見城一說,世子就應允了。

「爹。阿大隻是受人之託而已。。。」傅恆勸道。

傅喆又哼了一聲後才說:「貧道知道,所以只是敲他兩下而已。」,然後對著長野望問道:「你痛了?」

傅喆很有特色,只要穿著道服就一定自稱「貧道」,這點傅蓴將他學了個十足。那日世孫來到練場,傅蓴就是不除面具,還說「甲冑在身,面具就是屬下的顏面」,把世孫給冷冷地頂了回去。不過世孫脾氣倒是很好,還用著欣賞的目光連連點頭稱是。

「小婿不痛。」長野望忙答。

「嗯。」傅喆滿意他的態度,緩了緩面色道:「貧道知道你皮糙肉厚,打打沒關係。」

話說罷,廳上的傅異頓時哈哈地笑出聲來,心道今天爹幹得好,給自己出了口氣。傅兗與傅恆只是暗笑,卻忍住了不發聲。長野望卻是面色古怪,尷尬難言。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3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二)相面說姻緣

僕人上了茶。傅喆端起茶杯喝茶,然後放下,閉目端坐於椅中並不說話。他既然不開口,另四人也不敢說話,只是枯坐。

半晌,傅喆終於睜開眼睛,再喝了一口茶,便開口問道:「你們知道貧道何故不喜這樁婚事嗎?」

傅異大嘴一咧,笑道:「孩兒知道。」

「你說。」

「俗話說『佛道不兩立』。世孫拜佛,爹崇道,自然水火不容。」傅異說。謝瑨在昇陽城那幾日,日日都要關起門來唸經誦佛一個小時,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時大宋佛法昌盛,寺院廣佈,信徒遍地。信仰也是講潮流的,信佛的人多了,信道的就自然少了。蒙元以後,釋迦牟尼生意興隆,太上老君則門庭冷落。

傅喆一拍座椅靠手,怒道:「胡說。老。。。貧道難道是如此心胸狹窄之人嗎?誰說佛道不兩立,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傅異挨了罵,雖然不敢回嘴,但心中卻想這個爹每每看到和尚來到城裡,都是喊人大棒子給攆了出去,這不是「佛道不兩立」又是什麼?

傅兗見傅喆發怒,便連忙說:「請父親示下。」

傅喆並不直接回答,卻轉而問長野望:「你說。芸兒自入你家門後,你們夫妻相處如何?」

長野望一聽,心中詫異,自己與傅芸關係好壞跟傅蓴嫁不嫁世孫又有何關係,但還是答道:「芸兒賢淑,上敬父母,下教子女,用心持家,小婿。。。」

傅喆聽到這裡,不耐煩地擺手說:「別扯那麼多,只問你們這二十年相處如何?」

「從未起過口舌,稱得相敬如賓。」

傅喆點點頭,道:「這就對了。你當日向貧道求娶芸兒之時,貧道給你看過相,又算過你們的八字,乃是天合之緣,所以就許了你們。你看,如今是否應驗了?」

四人一聽,皆是恍然大悟,當時傅喆准許長野望娶傅芸時是說過這番話的,想不到居然如此應驗。那也就是說,傅喆一定在謝瑨來頓別的那幾日裡給他看過相,覺得和傅蓴不合,所以不准。

傅異忽然說:「爹,阿大和二姐相敬如賓。我那堂客卻日日與我吵鬧,家裡搞得雞犬不寧。當年我娶她之時,難道您就沒給我算算?」

鬍子一吹,傅喆再把眼一瞪,道:「怎麼沒算。你這小子的命最硬,乃是克妻的命,最是不好找老婆。幸虧你堂客也是個命硬剋夫的,你們倆相互一克,她一句吵來,你一個耳刮子扇去,水火交融,陰陽交泰,反倒啥事沒有,也是天作之合。」

「你如今煞氣日重,貧道費了老大的心力,才找到了佐藤織這麼個命硬的女煞星給你做妾,來衝你的煞氣,還不是為了保你全家安合,你小子居然不識好歹,還敢說貧道不替你上心。」傅喆板著臉繼續數落著。

傅異聽了,雖擠出了一副苦瓜臉,但口中卻不得不連說「多謝爹」,其他三人均是大笑。

笑罷,傅恆問:「那爹是說,六妹與世孫的不合?」

「我又沒有世孫的八字,怎知道合不合?」傅喆說,然後再看了四週一眼,壓低了聲繼續道:「這裡也都不是外人,爹就照實說了,你們可不得傳出去。」

「是。」四人一起回答。

傅喆把右手一招,說道:「攏來」。

四人起身,湊到他身前,只聽他神秘兮兮地道:「我看過世孫的面相,也暗中注意過他的手相。此人命中多大劫,均是非同小可,劫劫都有性命之憂。」

接著,他長嘆一口氣後,又道:「在劫難逃啊!你們說,蓴兒能去湊這個熱鬧嗎?」

說罷,傅喆便站起身來,晃悠悠地轉身走了進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四個人。

※※※

傅蓴的閨房位於內院最北的那個小院裡,這裡住過她們姐妹三人。她二歲的時候,大姐傅芸就嫁給了長野望。十四歲的時候,二姐傅荻也嫁去了網走,姐夫是嫂子千葉的弟弟千封。自兩個姐姐嫁了之後,這個院子八年來就只是她一人居住了。

閨房一屋三間,拆去了相互間的隔門木牆後彼此聯通,份外豁朗。

南面大窗前擺花梨木大案一張,案上筆筒、方硯各一,鎮紙下壓白紙一疊。案左立一書架,細看架上擺著放經史子集、諸子百家、雜誌閒書各一排。案右放一落地高腰青銅花觚,觚口白梅盛放。

東面牆上正中懸扇形橫字一幅,字云:知止不殆。這四字寫得揮灑自然,落筆無悔,再看落款卻是「傅六」,便是六小姐蓴了。

字幅之下,左邊擺著一個十字型木架,架上掛著她那套銀色鎖甲;右邊則從牆裡面伸出來數個兵器擱架,放著她的長鞭、腰刀、弓箭、箭壺以及花槍等兵器。

西面靠牆是睡床,床上吊著青紗帳幔,衾褥素淡。床邊一個小小妝台,檯面上放著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女兒家物事。東西屋角還各有壁爐一個,內燃煤餅取暖。

屋子正中擺著一張八仙桌,傅蓴就和傅芸面對面地坐在這裡說話。

今日晚飯的飯桌上,傅芸便說要去小妹的閨房坐坐。傅蓴聽了自然是很高興,飯後就帶著她來到了自己的屋子。

傅芸和傅蓴不同,她是那種外表看上去很柔弱的女人,說話行事都帶著從容的微笑,讓人倍感親近,雖然今年已近四十,但卻是看上去至少比實際年齡少了四、五歲。

傅蓴卻是另一種類型,身材與一般長挑的男子相當,渾身帶著股英武勁。照道理,這樣的女人通常都沒有什麼魅力可言,但上天卻賜予了她一副精緻纖巧的骨架,還有一張令人窒息的美貌臉龐,使得她給「美人」這個詞增添了另一層含義的詮釋。

在拉了幾句家常之後,傅芸就有意無意的問:「姐姐我說啊,開年後妹妹你也有二十二了,不知如今可有意中人否?」

傅蓴臉一紅,卻是很快就回覆到了從容的表情,笑著說:「我知道你們都嫌我年紀大了,恨不得早點把我嫁出去,好甩了這個包袱。不過我就是不嫁,吃爹媽和兄長們一輩子。」

「瞧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包袱不包袱的。爹娘和兄弟們是如何地疼你,難道你心中沒數?只是啊,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到底是個什麼心思,跟姐說說總不打緊吧。」

傅芸大了傅蓴十七歲,在她看來,這小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傅蓴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又轉了轉眼珠,說:「不瞞二姐,我真是沒什麼心思,就壓根沒想過嫁人這事。」

「說傻話。姐姐知道這幾年來,大哥和三弟、四弟,甚至是五妹都跟你提起過不少的少年俊彥,難道其中竟無一人入得你的法眼不成?」

「哦。水開了。」傅蓴避而不答,然後跑去將壁爐上燒開的水壺提了過來,沖了滿滿的一壺茶後,再將水壺放了回去。

「妹妹。那你跟姐姐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兒?生得俊的讀書郎?還是那疆場上的好漢?以妹妹你的品貌,什麼樣的男兒又尋不到。」

「二姐,喝茶。」傅蓴再次顧左言它,給她倒上了一杯茶。

傅芸看了她這副憊懶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皺起了眉頭說:「妹妹,你倒是給姐姐說句瓷實話行不?」

傅蓴端起茶杯,先聞了聞茶香,小啜一口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說:「我沒有什麼想法。就好像這茶,雖然不是什麼名茶好茶,可我覺得它好喝就行了。不過若是沒有茶,我覺得白水也很好,還有牛奶、米湯、麥湯、咖法都很不錯啊。」

說的都是啥啊,亂七八糟的?傅芸聽了心中暗暗悶笑,但也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不強求,一切隨意,有沒有都成。

兩人沉默地喝了一陣茶,傅芸終於開口問:「你覺得世孫如何?」

傅蓴一呆,隨即跳了起來,指著她說:「好啊,怪不得晚飯時大家都是古裡古怪的,說話讓人聽不懂,原來你跟阿大是來當說客的。」

「妹妹,你先坐下,先聽我說。。。」傅芸看了她這股急樣,連忙柔聲勸說。

「哼,我才不要。」傅蓴囔道:「看他那個傻樣,騎著匹連蹶子都尥不起來的破馬,穿著一身毫無用處的華鎧,講話只會說『好啊好』的,令人發笑。」

傅芸聽了,心下想:「世孫可精明著,攻天鹽都不給頓別軍去,就是怕傅家功勞太大不給增封不妥當。說他只會講『好啊好』的,恐怕也只是對你如此。」

不過這些話卻不好說出口,只得好言道:「世孫並不是像你所想的那般無用。阿大說過了,世孫在界讀大學時,學業有成,而且是讀了兩個學位,對財貨與律法頗有心得,也深得國主的讚許。再者,這次中川大戰裡,他一直統領著中軍坐鎮沙場,是個有擔當的男兒。且此次大戰裡採用的伏兵策略也是他與田先生一同策劃的,可見世孫乃是文武雙全。照姐姐看啊,世孫配你,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田先生名叫田璞初,是世子府長史,世孫的老師,在北見國素有些名聲。

「就他也能算是文武雙全?」傅蓴掩嘴而笑:「若是說他有文材,反正我也無法求證,就算他是吧。不過就他那個面瓜,能定下中川伏兵之計?這我可不信,定是田先生獨自謀劃的,給他沾個光而已。」

看來傅蓴對世孫的成見很深,傅芸一時還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4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三)小花招吃顆糖

第二天一早,傅蓴就一個人騎著馬,在雪天裡上了頓別西南面的抱枕山。

抱枕山因其山勢像一個橫放的長枕頭而得名,其最高之處為隨陽峰,高約百丈,因早晚見陽而被稱為「隨陽」。山腳下數十年前曾開掘出過一個小金礦,後來礦脈枯竭了,所挖的坑洞也都盡數地廢棄,但仍然會有人時不時能在附近的小溪中尋到點金砂。

隨陽峰上有一座小小道觀,名為隨陽觀,內有殿堂茅屋數十間,道家子弟十餘人。十八年前,道士張士奇來到此地,說此山有仙氣,然後便於隨陽峰上結茅傳道。後來他跟傅喆成為了至交道友,得其資助,遂建了隨陽觀,自稱神木道人,還收了一幫徒弟。

傅蓴上了隨陽觀,兩日沒下山,還說要拜神木為師,在觀中出家為道修行仙法。

傅家聽說此事,原本不大相信,但還是派了傅恆前去接她下山。傅恆來到隨陽觀,便看到她身著道裝,手裡拿著個拂塵在大殿的太上老君泥像前裝神弄鬼。無論怎麼勸說,她都是說要此生貝葉蒲團、青燈神像、長參老君,就是不肯下山。

傅恆說不動她,只得匹馬下山。回家給爹娘一稟報,一下子就把大家都給搞慌了,於是全家出動上山去勸說她下山。

這一上山,又是兩天時間。所有的人像走馬燈一樣輪流地去做說客,苦口婆心地勸她放棄出家的主意,隨爹娘回家。

最後,在傅兗保證絕對不逼著她嫁人之後,傅蓴才勉強同意下山,並淚眼婆娑地說大家毀了她的仙途,實在是罪過,搞得一家人都是哭笑不得。

傅蓴回到昇陽城,日子便是照舊地過,只是所有人都再也不敢提讓她嫁人的事情了。

再過兩天,長野望夫婦見此事終是不成,只得帶著傅家的回覆走了。

傅兗說:舍妹性子粗疏,行事唐突,不足以侍奉貴人,深感惶恐。

※※※

松墨院蘇湄的房內,只點著一盞小小的三芯油燈,因此光線有些昏暗。

蝦夷房屋大多建有壁爐,一般都依牆而砌,爐內燃燒煤球、煤餅或者煤塊,上有煙囪將廢氣排出。沒有壁爐的房子則一定會有個大鐵火爐,薄鐵皮所捲成的圓煙囪打爐口豎立起來,然後在高空中拐一個彎,最後打窗口上的洞伸出室外。

倘若屋裡沒有壁爐與火爐,蝦夷的冬季是沒法過的。

此時,牆角壁爐裡的煤火燒得正旺,蘇湄把晚飯後洗沐過了的頭髮盤了起來,用一塊白毛巾包著豎在頭頂之上,身上則穿了件隨意而寬鬆的白袍。

屋裡的陳設異常的簡單,只是書櫃與衣櫃各一個、飯桌、書桌和床各一張而已。

飯桌上擺著那盞油燈,油燈的燈火下,蘇湄正在給阿圖補習國文。

「『蓋此身發,四大五常。恭惟鞠養,豈敢毀傷。』的意思就是身體髮膚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養,不得有一絲一毫的損毀,這都是屬於『四大』與『無常』的範疇,不得違背。」蘇湄指著千字文上的這一句給他解釋著。

阿圖看著她白若像牙一般的手指,思緒瓢了瓢,隨即連忙收緊心思問:「那什麼是四大,什麼又是五常?」

「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謂之四大。仁、義、禮、智、信,謂之五常。這些都是立國立身的根本,也是世間倫理的根基。」

「那什麼是道?」

「道便是萬物的原理,以及人行事做事所用的正確方法。其中寓含甚是廣闊,你如今不必深究,只需知道上面兩點即可。」

阿圖認真地點點頭,繼續說:「那什麼是仁?是不是我沒飯吃,肚子餓了,坐在街上,別人就扔給我了幾個銅錢。」

蘇湄語塞,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燒。聽了這位弟子的假設,連做老師的都情不自禁地感到害臊。

不過她還是「嗯」了聲,然後繼續說:「你說得。。。說得不錯,不過仁並非這麼簡單。上古時代,仁為親善之意,其字為『人』與『二』組成,意指二人之間的互愛,亦可泛指多人間的親善。後來孔子說仁的意思就是『愛人』,並云:『泛愛眾而親仁』。這個仁的意思便擴展到君主與臣民間、父母與子女間、先生與弟子間、鄉鄰間,以至於人人間互相友愛。一部論語中數十次提到『仁』,仁乃儒家學說的根本,這個待你日後學論語之時再作深究,如今只要知道仁便是『愛人』之意即可。」

「那我猜禮也不是禮貌那麼簡單。」油燈下,他的眼睛閃亮著。

蘇湄喜歡他這種聰明時的表情,很有求知的慾望。他雖然時而會說些傻話,做點傻事,但接受力實在是極強,做他的老師通常來說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你說得不錯。禮有兩層含義,其中一層就是我們日常所說的禮貌和禮儀,其次就有了等級與制度的意思。作為第一層意思,禮有『孝、慈、恭、順、敬、和、仁、義』,俗話說『世無完人』,做到這八點極為不易,需要長久的學習與磨練。」

「作為第二層意思,禮便是指『上下有別,尊卑有序』,不同的人的言語、行為得符合他在家族與世間的身份與地位,不同等級、不同身份的人有著不同的標準。夏、殷之時,便有夏禮與殷禮,到了周公制禮之後,禮便發展到十分完備的地步。」

「比如天子自稱為『朕』,王稱『孤』,而我等百姓稱『我』;天子乘八馬所駕的馬車,諸侯可乘四駕到六駕馬車,百姓不得乘雙駕以上的馬車。至於具體之處,本朝有《儀禮》十八篇,你日後可多加參詳。你自海外而來,需知我大宋大致有皇室、公卿貴族、士大夫、平民、奴民五個階層等級,其中每個等級又有諸多的細分之法。若要學得周全,也非是一日之功。」

阿圖聽了,便問:「先生,那你是屬於哪個階層等級的?」

蘇湄故作正色地說:「我是平民中『學、兵、商、農、工』中的『學』,而你卻是『工』。所以啊,先生我的等級還是比你要高點。」

「哦。」阿圖沒想到自己的等級是如此之低,僅比奴民要強上一點,一下子心中大為氣餒。他這個表情被蘇湄看在眼裡,心下只是暗暗發笑。

「那如何才能提高自己的階層呢?」阿圖帶著滿臉的認真問。

「這個。。。子夏曰:學而優則仕。就是說,如果你學得好,便有可能出仕。出仕的意思就是做官,這樣你就算是士大夫階層了。」

「那如果當了士大夫,如何能再提高一層呢?」

「如果你做了大官或者為國立下大功,皇室封了你高等的爵位,那麼你就可算是公卿貴族階層了。」

「那如果當了。。。」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你就要當皇上了。」蘇湄大笑,趕緊阻止了他,然後說:「今日便學到此處。你自己將《千字文》誦背一遍後就可以下課了。」

說罷,蘇湄離開了飯桌,坐到了書桌前,燃起了另一盞油燈,並拿了本書看了起來。

剛看幾行字,她回望了阿圖一眼,見他正在那裡端坐著背書,便偷偷地從抽屜裡摸出顆桂花糖來,然後飛快地放進嘴裡。

她最愛吃糖,每個星期都要去鎮上買上一小包回來慢慢地吃。剛才是因為教書不好意思,此時卻是忍不住地偷吃了一粒。

「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化被草木,賴及萬方。融四歲,能讓梨。。。」

「女慕貞潔,男效才良,知過必改,得能莫忘。融四歲,能讓梨。。。」

。。。。。。。

他在那裡背書。聽著聽著,蘇湄就覺得不對了,再仔細一聽,果然他每段話後面都加了句《三字經》中的「融四歲,能讓梨。」

聽了此處,她啞然失笑,同時又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覺得有些難為情。於是她喊了他一聲,扔給了他一粒桂花糖。

隨後那句讓梨的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為含著糖而有些模糊不清的背書聲。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5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四)文寶軒與西洋屋

嘯嘯的的北風捲著鋪天的雪花在空中漫舞著,最終在街道上密密撒下,又或從地上掀起積雪,驀地吹人一臉。如今,鎮裡鎮外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封覆蓋了這塊北國的土地,且越積越厚。

這般的天氣,鎮上的行人便是真正的少了。雖然是週日的中午,但一眼望去,行走在南二條街道上的人屈指可數。

腳下嘎嘎地踩著積雪,阿圖離開了南三條上小開他爹所開的皮匠店後便來到了文寶軒。文寶軒是頓別鎮上兩家賣文房四寶與書籍的店舖之一,阿圖是這裡的常客,他消耗書籍的本領很高,如果他願意,平均一日可以看完並背完一本有用的書。

掀開垂下的厚重棉布門簾,他走進店裡。堂內天頂上橫有幾根木樑,上面密密麻麻地垂下來一排排巨型毛筆,大大小小不一,吊得如同倒轉過來的森林一般。堂中的案台上放著一本本的新書,右邊靠牆的書櫃裡擺著也是書,左邊的的立櫃中則擺滿了插著毛筆的大筆筒,一摞摞雪白的宣紙,一端端各型煙台與一盒盒的墨錠。

鋪內,除了名叫孟冬兒的女子正拿著雞毛撢子四處掃掃外就別無他人。看到他進來了,孟冬兒放下撢子,客氣地招呼道:「這麼冷的天,趙圖你還趕來還書?」

孟冬兒是名長相甜美的婦人,二十二、三歲的模樣。她的夫君張泉原本是頓別軍的一名隊正,可在前幾年的一場戰事中被松前兵用的重器擊傷了頭部,雖然事後得救,但腦袋卻留下了後遺症。這使得他時不時地會發瘋癲,而且事前毫無徵兆。於是他就什麼都幹不了,既不能從軍,也不能受僱於人幹一些普通的活,只能在家釀些私酒賣。雖然昇陽城發給了他二百貫的補償,但年紀輕輕就坐吃山空也不行,因此孟冬兒就出來做一份工來維持家用。

「去南三條那邊有點事,順別就過來換書。」阿圖回答著說。他身上穿了城裡雇工們配發的冬裝,是一件藍色的厚棉大褂,腳上也蹬上了一雙高筒的棉布靴子,腰間還懸著一把寶刀。說完話,便將肩上的布挎包取下,並從中拿出了十幾本舊書。

書店裡有新書賣,也有一些舊書供出租,租金是每週每本兩文至三文,押金每本三十至五十文不等。孟冬兒收了他的書,查看了一下賬本便說:「你還要借書嗎?如果繼續借,押金稍後再算。如果不借了,押金現在就退你。」

「當然要借。」阿圖笑道,然後走到店舖右牆角的一個大書櫃前開始翻閱裡面的舊書。店舖中,放在堂間大台上與右側書櫃裡的都是新書,但右牆角兩個相鄰的大書櫃裡擺放的都是舊書。孟冬兒見他要繼續借書,也不多話,便在賬本上勾去了他所借的書,然後將它們還回去原來所擺置的地方。

不一會,阿圖就選好了另外十本書,在她那裡辦完了借記手續後,就開始看起了筆墨紙硯來。

孟冬兒跟了上來,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想買文房用寶?」

阿圖點頭,說:「想買幾隻好點的筆和紙回去練字,你說我該怎麼買什麼樣的筆和紙?」

孟冬兒明白了他的要求,便道:「既然你是初練,字嘛就用普通的竹紙好了,三十文一摞。筆就選一盒羊毫湖筆,共九隻,從大楷到小楷都全了,每盒二百六十文。」

阿圖對這些算是一竅不通,聽她這麼說,便只有點頭同意地份,道:「那就來兩摞紙,一盒湖筆。」

接著,孟冬兒又問他所用的墨與硯,聽說是最廉價的瓶裝墨,便又勸說他買下了一盒松煙墨與一方硯台。這樣就一共收了他五百三十文,看來她真是很會做生意。

這時,店門口的布簾掀開了,一陣寒風吹了入來,一名男子走了進來。只見他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相貌頗為英俊,就是臉色有些蒼白,看到阿圖望來便對著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挺好看的,從前應該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但此刻他的眼神卻有些不太對勁,雖然在笑,卻顯得空洞,恐怕就是那個瘋癲症對精神的損害了。

「這是內子。」孟冬兒說了聲,然後就迎了上去。

張泉望著自己的老婆走來,露出了會心地笑容,對著她拍了拍大棉襖的胸口,阿圖這才發現他胸口中鼓起了一大塊,裡面定是藏著些什麼。

「有客人。」孟冬兒小聲地提醒了一句,然後兩人側過身去背對著阿圖。不一會,張泉就從棉衣裡取出了一個長圓形的棉布套子放到了櫃檯上。接著,孟冬兒打開了這個棉套,從中取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罐出來。原來是張泉給老婆帶午飯來了,這種棉布套子的夾層裡裝有棉花與蒲草,可以保溫。

既然是別人夫妻倆的午飯時間,阿圖也就不湊熱鬧了,笑嘻嘻地對著孟冬兒問了聲:「阿砸在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就推開店舖左後方的一扇小門就走了進去。

小門後有一條五、六步長的通道,通道的側面開著兩扇門,裡面就是店舖的庫房。穿過通道便是一個工作間,一名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正伏在靠窗的案頭上忙著。文寶軒是個長條形的店舖,居中分為了兩半,前一半開門做生意,後一半用作了倉庫與工作間。

聽到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年輕人回過頭來,看清來人後就說一聲:「趙圖,你來了。」

「阿砸,我來看看圖樣?」阿圖回答著說。阿砸姓談,名中玉,清白的臉蛋上長著一道濃濃的黑眉,身材也看上去帶著幾分文弱。至於他的小名為什麼會叫「阿砸」,這可沒人知道,反正他跟店舖的老闆屈掌櫃數年前從外地搬到這個鎮上來的時候就這麼叫了。

阿砸點點頭,然後去到旁邊的一張工作台上翻看了一陣,找出張紙來,然後又操起桌面上的一塊印版,統統遞給他道:「圖樣和版樣都在這裡,你瞧瞧。」

紙上的圖樣印著一個正在滑冰的小人,姿態優美,正和阿圖所給的畫稿一樣。版樣則是一塊木頭,比小人大不了多少,上面刻著那個小人的圖形,到時候夾在活字中間就可以給印出來的文字配畫了。印刷是文寶軒的生意之一,日昇學堂的試卷、昇陽城裡的士兵操典、附近飯館的菜單等等都是在這裡印製的。不過這裡只是一間工作室,真正印刷的活是在南三巷的一間民居里干的。

看完圖樣與版樣,阿圖讚道:「不錯。」

阿砸揚了揚眉毛,說:「那我就繼續往下刻了。」

「好。」阿圖答道。阿砸的手藝不錯,收費也不貴,刻這麼一張小畫板也只是收他三十文而已。

從阿砸的工作間出來回到前面的鋪頭,張泉已經走了,只看見孟冬兒一個人坐在櫃檯後面就著那個瓷罐吃著午飯。她看到他出來本想起身,卻被他用手勢阻止了。阿圖取了放在櫃檯筆、墨、硯裝在了隨身帶來的布包裡,然後拿起那兩摞紙就出了門。

文寶軒的隔壁就是西洋屋,它的老闆也是屈掌櫃。屈掌櫃名叫屈閒,與傅恆年紀相仿,細長眼,招風耳,尖下巴,面白無鬚。阿圖走進西洋屋的時候,他正在櫃檯上跟著一名夥計算賬,算盤珠子打得噼裡啪啦作響。

西洋屋是阿圖在頓別鎮上最愛來的地方,這裡有很多在別的店舖所見不到的東西,比如會跳出來個小鳥進行報時的座鐘,鍍金或鍍銀的西洋器皿,象牙或珊瑚制的掛件,寶石戒指與墜子,色彩絢爛的油彩畫,銅、木或石雕人像,還有年輕的喜歡的各式千里鏡,大馬士革刀,西洋刺劍與短劍等等。不過,西洋屋最主要的生意都不是上述那些,而是波斯絨毯與地毯,西洋衣料與西洋酒。

波斯絨毯與地毯有著最好的手工與最華麗的配色,在蝦夷這麼個寒冷的地方,有錢的人家都喜歡在臥室或廳裡的地板上鋪一塊這樣的毯子,即暖和舒適又體面。其次是英國呢子、印度花布、歐洲的蕾絲花邊在這裡也很好賣,然後就是一些諸如美洲龍舌蘭,西班牙的雪莉酒,尼德蘭金酒等等在這裡也很有擁躉。

西洋屋的堂面就是文寶軒加上後面的工作室那麼大,這麼小的地方要經營這麼多的品種著實有些為難,東西擺放得幾乎要堆起來。也正是如此,如此眾多的貨物色彩斑斕地集雜在一起,就難免給人一種份外熱鬧之感。

既然屈掌櫃還有事,阿圖就先不打擾他,開始去看自己所心儀的貨色。西面的牆上掛著個金色的面具,它所最獨特的一點就是只有左面半張臉。面具是由一個頭箍圍成,頭箍是由精緻細碎的花葉紋所纏繞成的,頭箍的中間鑲著一顆藍寶石,然後就是垂下來的半張金色的面具,黑黝黝的眼眶外圍繞著又一圈花紋。面具之上就燃點著一盞油燈,燈火將金色的面具映照得給人一種華貴且氣派不可一世之感。

「趙圖來了。」身後想起了屈閒悠然的聲音。

阿圖一回頭,眼見的就是屈閒那張帶著祥和笑容的臉,他雖然魁梧高大,但書卷氣很濃,平時說話也是慢聲慢氣。隨手將竹紙往地上一放,阿圖摘下腰間的佩刀遞給他說:「屈掌櫃,看看這個值多少錢?」

這個面具的要價是三十二貫,因為屈閒說它是鎏金的,光鎏金所用的金都值得二、三錢。這個價錢阿圖可買不起,但屈閒又說他可以用一些值錢的東西來換,於是他今天就帶來了中川之戰中繳獲來的哲陽的寶刀。

屈閒接過刀,拔出一看,但見眼見一片寒芒,伸指在刀面一彈,發出「嗡、嗡。。。」一陣顫響。他的指力竟然能彈響刀面,可見不凡。再觀刀柄,刀鞘的裝飾,最後讚道:「好刀!」

阿圖見他似乎很感興趣的模樣,急忙問道:「屈掌櫃,能值多少?」

屈閒微一沉吟,笑問道:「你準備用這刀來換這個面具?」見阿圖點頭,又說:「如此可是你要略微吃虧些。要不這樣,你可再選數件貨物,只要總值不超過十貫。」

阿圖聽了大喜,便立馬在店裡轉了一圈,拿了一個千里鏡,一雙高筒皮靴,一根皮腰帶,一頂皮帽,問道:「正好十貫,成不?」

屈閒看著他手中選出來的東西,含笑點頭道:「成。若你下次再有所獲,可再來本店換貨。」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6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五)滑冰靴

進入了臘月,離新年就不遠了。春節是大宋人最重要的節日,家家戶戶都基本上從臘月,也就是十二月初,便開始著手準備著新年的慶賀活動了。

按著習俗,臘月便要吃臘八粥。臘八粥又稱八寶粥,八寶粥雖稱「八寶」,實際上是由白米、糯米、黑米、黃米、紅米、小米、薏米、栗子、紅豆、大棗、桂圓等主料煮成,配以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仁、松子、葡萄乾、紅糖等輔料,不管怎麼做,主料與輔料的內容一定是超過了八種。

吃完臘八粥後,節日的氣氛會逐漸地濃起來,然後就是家家戶戶忙著寫春聯,貼春聯,辦年貨。臘月十八開始就有人放爆竹,越近新年,爆竹也燃放得越發密集熱鬧。

接著又是臘月二十三與二十四兩日祭灶神,又俗稱過小年。這日各地的鞭炮會放得特別地多,而且家家戶戶也點燃了過節的喜慶燈籠與花燈,一直要燃到正月十五以後。

自二月二十四日開始,學校、官員與民間個團體、工商業均開始陸陸續續地放假,假日最少會放到正月初十,一般會放到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至於學生則是放假到二十五日。

※※※

北風凌凌,野芷湖面早就凍得結實,平滑如鏡。

一道白色人影急速地衝來,他雙腿向後滑動,鞋底閃閃發亮的工字形冰刀推著身子飛馳電閃般地向前滑行。

前方是一座用冰壘成的半弧形斜坡,他奮力沖上,沿著冰坡的弧度來到它的頂峰,在最高處沿切線飛起七、八尺高,隨即在空中連翻了兩個觔斗。

落地漂亮,穩穩當當。巨大的慣性帶著他的身體沿著直線一口氣滑行了十數步遠,隨即嘎然而止。

他轉過身來,先擺了個很酷的造型,自我陶醉了一番,然後邁開步子優雅地滑了一個半圓,在一名著白裘大氅的麗人面前立定,得意地問:「怎麼樣?」

傅蓴早就被這小子給震得呆了,半晌才會過神來說:「很好。」,然後就盯著他腳上的那雙被他稱為「冰靴」的玩意說:「這是你想出來的?」

阿圖一點頭,雄糾糾地回答:「嗯。」

北疆的冬季嚴寒無比,大雪連連,積雪遍地,頓別的練兵早就停了,一直要等到三月雪化之時放得舉行。

傅蓴被大家請了回來,為了哄她開心,連日都是大包小包的零食、吃食往她屋裡送,餐餐有燉湯,天天吃夜宵。她怕冬天一過就要長身膘出來,因此趁著這兩天雪晴,一大早就出來遛馬。

天剛亮,她乘馬出城之時就看到這小子背著個書包,手裡提著一個布口袋跟了出來,喚住他一問,卻是得知他要去湖面滑冰。

滑冰是什麼?她沒聽過,就隨著他來到這裡,看著他脫了大棉襖,只穿著貼身的白色「內衣」在湖面上狂滑一番,鷹飛雁行,末了還給她表演了這麼個空中翻。

這小子滑起冰來實在是很酷很拉風,那種派頭。。。嗯,傅蓴真是想不出詞來形容。

此刻,她心中充滿了羨慕,只要幻想一下自己在冰上那種御風而行的感覺,就令人激動,於是便道:「脫下來,給我試試。」

「不行。靴子太大,你的腳太小,容易摔跤。」

「胡說,你怎麼知道姑奶奶腳小,你又沒有。。。」傅蓴剛說到這裡,便見他已經蹲下了身子看她的腳。

只見他將手掌伸張開來,然後用拇指與小指在她的腳上虛量了個長度,再往自己的靴子上一比,口中說:「雖然你個子高,但女人的腳本來就小。你看,靴子大了這麼多,穿進去會晃蕩,站不穩的。」

「你看夠沒有?」她忍住了想一腳把他踢出去的衝動。

女人的腳是不可以隨便看的,更不能比划來比划去,當然不包括那些曾經被她踢翻過的人。

既然女人的腳不可以順便看,照此道理,男人的鞋子女人也是不可以隨便穿的,但人多半都有雙重標準,對別人總是要嚴格一些。

「哦。看完了。」他回答說。

「少囉唆,快脫。」

眼見頭頂上的女人豎立了柳眉,他只得坐到冰面上,解開鞋帶將冰靴除了下來,然後再換上自己的笨棉鞋。

因為積雪太深,現在已然沒住了小腿,跑步是不成的了。但野芷湖面已經凍結,冰面平滑且方圓廣闊,阿圖心念一動之下就想到做雙冰靴來玩玩,或許還能靠這種冰靴象飛來飛去與飛鳥一樣賺點錢。

既然想到了,他就風風火火地行動了起來。丁一是鐵器所的鐵匠,小開的爹是鎮子上的皮匠,於是冰靴很快就順利地製成。試滑過兩日後,他覺得效果不錯,已經在批量製作了。

冰靴的式樣十分的漂亮,雪白的鞋面,雪白的鞋繩,腳外側點綴著一小團黑色火焰,底部冰刀前端還帶著個鋸齒型剎車,並如同天鵝頸般優雅地高高挑起。。。

傅蓴將皮裘除掉扔在冰面上,然後人坐了下來,拿起了這種頭部尖尖圓圓的靴子準備更換。

「轉過身去。」

女人換鞋,男人也是不可以看的。

鞋穿好了,傅蓴一搖雙腳,果然鞋面在腳背上晃晃噹噹的,心道:「這小子的腳怎麼這麼大?」。隨後一挺身準備起立,腳下卻是一滑,又坐回到冰面上。再試一次,還是如此。

「扶我起來。」

阿圖轉身一看,只見她坐在冰面上,帶著狼狽,臉上卻是做出了一副嚴肅的樣子。他忍住了笑,伸出手去。

在他的扶持下,傅蓴終於在冰面上站穩了。

「鬆手,我要滑了。」

「你會滑?」

「嚇!這有何難,什麼功夫姑奶奶我不是一學就會。」

他鬆手,傅蓴學著他剛才滑冰的模樣,彎腰屈膝,右腿向後一蹬。不想,右腿剛蹲出去,重心立失,一個一字馬就劈到地上。

阿圖頓時大笑起來,這位都尉大人、蓴小姐真是偏執得可愛。

「不許笑,再笑就揍你!」傅蓴怒道,「扶我起來。」

他收住了笑,將她再次扶起。這次傅蓴終於不要自己滑了,改而認真地聽他講解。

講完一遍要點後,阿圖說了聲「等等」,然後就跑了開去。不多久,他手裡提了個椅子回來,然後將椅子往地上一放,人就端坐其中,說道:「你來推我。」

「為何要推你?」傅蓴奇怪地問。

他擺出副先生般的口氣說:「推我的時候你才能體會到如何在冰上用力,知道了嗎?」

「你的椅子是哪裡來的?」

「學堂就在旁邊。」

他的手向著西南方一指,傅蓴果然看見學堂的某間屋子在覆滿了白雪的林梢間露出了尖尖屋角。

推椅子這個辦法很好,傅蓴很快就領會到了腿腳與腰身該採取怎樣的姿勢,雙腿如何蹬冰能獲得最大的動力,身體重心該如何擺動等等訣竅。

她在後面用力,阿圖在前面暗自得意,被美人推椅子的感覺著實很帥。

這樣練了半個多小時,就聽到學堂那方傳來一陣云板之聲,他立即慌慌張張地站起身說:「我得上課了。」

「你去啊。」傅蓴一揮手說。

「我的冰靴。」

「先放在我這,你得給我也做上一雙。啥時候做好了,啥時還你。」傅蓴嘿嘿地笑著,俏臉上流露著訛詐。

莫非傅家人都是賴子,個個如同傅沖一般?阿圖嘆了口氣,穿上了棉襖,拿起了書包後,又忽然撿起了她扔在地上的靴子就跑。

傅蓴一見,氣急敗壞地在後面喊:「混蛋,站住!你拿我的靴子幹什麼?快拿回來!」

「你慢慢練,我課間拿回來跟你換。」他邊跑邊大聲回答著,心下卻暗笑:「想敲詐我,這可沒門。」

他一溜煙就不見了,冰上跌滑竟然對他全無效果,也不知他是怎麼跑的。

傅蓴呆了好一陣,總不成穿著雙男人的冰靴走去學堂找他要自己的靴子吧。

終於,她還是回到了椅子前,開始繼續推空椅子。

推著推著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倒底是哪裡不對?」她暗問自己。

過了一會,她恍然醒悟:剛才阿圖坐在椅子上,難免阻力太大,推起來費力,現在推空椅子倒是省力多了,轉向什麼的也靈活多了。

想到他剛才像個大老爺一般坐在前面,頤使氣指地對著自己發出一個又一個的指令,傅蓴不禁心頭大怒,忍不住直起身子大罵:「這混蛋!」

但她畢竟是初學,加上心神浮躁,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摔了個仰八叉。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7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六)靴子賊

第一節課間敲鐘聲一響,阿圖就迫不及待的衝出了課室。

他帶著傅蓴的靴子來到湖面,放目四望卻並未看到她。再沿著湖面尋找一圈,也沒看到她的人影,只有一把椅子孤零零地站在冰面之上。

湖邊也沒有她的棗紅馬,想來便是穿著他的冰靴騎著馬回去了,結果他只好悻悻地扛著椅子回到了學堂並將其還給了劉榮夫婦。

「難道她不要鞋子了?難道就這麼把自己的冰靴給貪了?」他暗暗地納悶。

第二節課下課了,他清理好自己的東西,正準備去蒙乙班繼續上那邊的國文課。剛起身,就聽見一陣抽泣聲從前座上傳來,原來是七歲的傅鳶同學突然哭了起來。

「傅鳶,傅鳶。。。怎麼了?」

阿圖連喊了數聲後,傅鳶才漸漸收低了哭聲,然後邊抽泣著邊說:「臭蟲。。。嗚嗚。。。把我的鉛筆。。。嗚嗚。。。弄斷了。」

「我沒有!」傅歡湊過來挺起了胸膛大聲說,「是好哭佬自己畫不好烏龜,還把鉛筆畫斷了。」

傅歡常常放屁,還不時地在課堂用放屁聲打斷老師的講課,所以就被人起了這個綽號。而傅鳶是出了名的愛哭,有事沒事都要哭一哭,所以就得了「好哭佬」的花名。

「要不是。。。嗚嗚。。。你要是不讓我幫你畫烏龜,鉛筆就不會斷了。」傅鳶邊哭邊說。她今年才七歲,圓圓的臉盤與圓圓的大眼,長得可愛。

「哦。」阿圖無語。傅鳶的邏輯實在是無法理解,或許小孩子們的想法就是和大人不同吧。

「你這麼笨,畫個烏龜都會把鉛筆畫斷,連吃飯都會咬到自己的舌頭。」

「嗚嗚。。。你才笨,連烏龜也不會畫,只會放屁。」

「哼。我是懶得畫。我左手就能畫烏龜。嗯,我連屁股都可以畫蝴蝶。」

「好啊,你說你會畫,那你就畫啊,你就會說大話,其實什麼都不會。」

傅歡聽了就把棉褲一脫,只穿著裡面的短褲,然後再往凳椅上一坐,把臉憋得通紅,隨即還憋了一個響亮的屁出來。

然後,他站起身來,穿上了褲子,指著凳椅上一個熱騰騰的屁股印子,得意地說:「看,這就是我屁股畫的蝴蝶。」

阿圖一看,果然椅子上有個像蝴蝶一樣形狀的印記,想來他剛才坐在椅子上滿臉通紅的時候,就是在憋熱氣了。

「哼,你不學好,整天就只會跟在沖哥後面學他幹壞事。」傅鳶見他屁股真地畫出了蝴蝶,心中極其不甘。

「好啊,你敢說沖哥的壞話,我要去告訴他。」

兩人開始吵了起來,隨即戰火逐漸地升級。

「好了,好了,我來幫你削一下鉛筆就好了。」阿圖受不了,就拿過了傅鳶手中的鉛筆說道。她口中所說的鉛筆斷了,只不過是鉛筆頭折了而已。

傅鳶見他願意削鉛筆,便忘了和傅歡爭吵,只是看著他如何削鉛筆。

「唰、唰、唰。。。」一陣輕響,阿圖已飛快地將鉛筆削好,然後就遞給了傅鳶。

傅鳶一看鉛筆,只見筆木質的斜面被削得很長,鉛芯也很長和尖銳,整支筆看上去便像支鋒利的長槍,心中一高興,就破涕為笑。

「阿圖哥哥,再幫我削幾支好不好?」傅鳶隨後又從包包裡拿出了兩隻鉛筆,一支是已經削好了的,只是沒阿圖削得漂亮。另一支卻是嶄新的,還沒削過。

「這支削好了,不用削。」阿圖拿起了那支新的,開始削了起來。

很快,新鉛筆削好。當阿圖將它遞給傅鳶時,她卻遞過來了那支本來是好好的,但是剛剛被她偷偷折斷了筆頭的鉛筆。

「阿圖哥哥,鉛筆自己折斷了。」傅鳶圓圓的臉上有些紅,小孩子剛開始做壞事,說謊話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哦。」阿圖雖然知道是她搞的鬼,但還是接過了這支鉛筆,替她削了起來。

「阿圖,我也要削鉛筆。」傅歡靠了上來,放下了三支鉛筆。

「阿圖,我也要。」又有名同學遞過來兩隻鉛筆。

「阿圖。。。」又放過來三支鉛筆。

不到一會,阿圖的桌面上就堆放了幾十支鉛筆。

看來,好人做不得,阿圖不禁一屁股癱坐在凳椅上。

※※※

轉去了蒙乙班,繼續上國文。台上講課的仍然是蘇湄,她是蒙甲與蒙乙的國文老師。

阿圖聽人說,她和楊山長都是來自大宋最有名望的京都大學。傅兗花了高於本地老師數倍的薪水請了他們兩人前來教書,一是為了提高學堂的教學水準,二是為了激勵一下本地的學子們。

這個蘇湄,聽說她是京都大學博學院的在讀生,不過卻是中途綴學來了蝦夷教書,這就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

學堂裡就這麼一名女老師,生得又是這般的模樣兒,象傅沖這樣半大不大的孩子平時就已經常常把「蘇先生」這三個字掛在口裡了。

上午上課,晚上補習。不知不覺裡,這位女先生就成為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了。

「這種讀書的日子真是不賴。」他望著正在台上從從容容講解著經史的蘇湄,忽然覺得生活十分地美好。

第三節課間,他出恭歸來。剛坐回自己的位置,坐在右側課桌上的傅槿忽然湊過頭來,半天真,半認真地問:「阿圖,你的袋子裡怎麼會有蓴姑的靴子。」

「啊!」阿圖大驚,趕緊說:「什麼蓴姑不蓴姑的,不要瞎說。」

傅槿是傅異的女兒,雖然只有九歲,卻是個小美人胚子,眨巴了一陣眼睛說:「蓴姑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有蓴花的印繡,最好認了。」

「你偷看我的東西口袋,先生說過了,這是小賊。」阿圖生氣地說。

傅槿絲毫不懼,冷哼一聲後說:「你偷蓴姑的靴子,才是小賊。」

他嘴巴一張,卻說不出話來,忽然又聽她笑眯眯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蓴姑,所以偷她的靴子。」

阿圖頭腦一昏,心道:「這麼小的孩子就說什麼喜不喜歡的,長大了還了得?」,於是就說:「不要瞎猜,小孩子懂什麼?」

傅槿聽了「小孩子」三字就不高興的,把小臉一板說道:「我回去告訴千嬸,看她怎麼罰你。」

提到千葉,阿圖就一身汗,這事若是傳了出去,那可是真不好分辨,要是傅蓴硬是誣陷自己偷靴子,那該怎麼辦?自己什麼不好偷,要去偷靴子,想起來就丟人。隨即暗中又狠狠地啐了幾口,心道:自己又沒偷靴子,幹嘛丟人。

「如果想我不說也可以。」傅槿狡黠得像個小狐狸。

「你想怎麼樣?」

「得送點好東西給我。」

「哦,那你想要什麼?」

話剛落音,鐘聲敲響,蘇湄站到了台前上課了,兩人停止了對話。

如果自己真的成為了靴子賊,那前途又將如何?大家又會拿什麼樣的眼光來看自己。千葉會不會把自己趕出昇陽城?小開和阿晃一幫朋友會不會鄙視自己?走在路上,會不會突然跳出來一個人,指著自己大喊:「看啊,這就是靴子賊。」

「『節義廉退,顛沛匪虧』。節就是氣節;義就是正義;廉是廉潔;退是謙讓;匪在此乃非的意思。這句話就是說,即便是在最窮困,最潦倒的時刻,也不能放棄節義廉退。」

堂上,蘇湄的講課一聲聲的傳來。堂下,他的心裡猶如亂麻一般,又想:若是先生誤會自己是靴子賊,會不會黯然神傷,會不會大失所望,又會不會珠淚盈盈,還會不會理睬自己。

一想到她也許不再理自己了,心裡就是一陣空空蕩蕩地,好像水面上漂浮著的一葉浮萍。

「不行,得讓傅槿閉嘴。」他下定決心。

於是,一個紙團扔去了傅槿那裡,她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一隻飛鳥?」

很快,紙團飛了回來,上面增添了「不夠」二字。

紙團再飛去傅槿那裡,下面加上了「飛來飛去」四字。

回條添寫了「我有」兩字。

一張新紙團再飛過去,上寫「你想要什麼?」

回條寫著:你是君子嗎?君子會千金一諾的。

阿圖心中大罵,但還是寫上:「我很君子。我的諾值兩千金。」

「好!你得先答應送我件東西。至於什麼,我還沒想好。」回條狡詐無比。

他悶了一陣,終於在下面寫上「成交」,紙團再飛了過去。

。。。。。。

這個特別的早晨終於過去了,最後一節課的鐘聲響起,蘇湄宣佈大家放學回家。

這時,學堂外早已停滿了馬車,一輛接一輛地在雪地裡排成了長龍,凡是昇陽城的子弟在學堂裡讀蒙學的都可以免費乘車回城。

雖然阿圖也是昇陽城的一員,也是讀蒙學的,但馬車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去跟小孩子擠在一起,所以每天中午放學都是自己走回去。

天上掛著溫和的太陽,若有若無地漫射來一絲熱量。一陣乾冷的寒風吹了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讓那股清冷之感在心肺擴張開來。

一輛的馬車慢吞吞地打身後趕了上來,幾乎不比他步行快了多少。在這樣的雪地裡,車輪膠皮上防滑的花紋就根本不管用了,所以還得在車輪的橫向上綁上草繩。但如此一來,車不僅走得更慢,而且還震動得非常厲害。

「哈、哈、哈。。。」

「阿圖,這麼大的雪,是不是很冷,要不要上來啊。。。」

「他太大,不好意思上來嘛。。。」

「就是,這麼大的人還讀蒙學,羞不羞。。。」

。。。。

一陣放肆的笑聲打身側傳來,幾個孩子拉開了車廂厚厚棉布窗簾,對著他大聲取笑。

「世上就沒有比小孩更討厭的了,真是狗都嫌!」他憤然地想著。從地上抓起一個雪團扔了過去,那幾個討厭鬼連忙放下簾子。

「撲」地一聲。雪團打在簾子上落下,留下一個白色的印跡。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8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七)滑雪板

十數日後一個週日的中午,天公作美,灑下暖陽,野芷湖冰面之上已經有著三十多人在玩著滑冰這種遊戲了。

湖邊撐著兩根竹竿,上掛一橫幅,書寫著:「要時髦,冰上飄。滑冰靴,真招搖。」

「多謝惠顧,三貫正好!」阿晃樂呵呵地收了一名少年的錢,然後遞給他一雙尺碼合適的男式冰靴並護膝、護肘各一雙。少年拿了裝備,就迫不及待地穿戴起來。

穿戴完畢,毛松就把他扶到了冰面上。一列人正跟著阿圖學習滑冰基本動作,毛松將他的位置安排在了最右側。

人列之前,阿圖正在給他們這群多半是十幾歲的少年人講解著滑冰的要領,身邊還放著幾十張打學堂裡租來的座椅。

「兩腳要分開,膝蓋彎一點,對就像我這樣。。。」

「注意你們的冰刀都有內外二刃,雙刃都得著實地面。。。」

「現在稍微下蹲,不要蹲得太多,像我這樣。。。對、對。。。注意保持身體的重心。。。」

「好了,現在慢慢地把身體直起來,腳不要動,注意重心,要不就會摔跤。。。」

「大家跟著我一起向左跨一步,步子不要邁得太大。。。」

。。。。。。

等他講解並演示完畢之後,便將一張張的椅子分塞到每個學員的手中。一聲令下,這些人就開始使勁地推將起來。

每對冰刀在鐵製所訂購成本是一百四十文,皮靴是二百四十文,棉手套、棉護膝每套成本三十文,合計成本四百一十文,售價是三貫,純利二貫五百九十文,的確是暴利了。

冰靴有個好處,就是它的工藝算是比較複雜。

首先是刀刃需要用上好的鋼來製作,光這種鋼材的選定,阿圖就和丁一試過了不少的材料,最後終於得出了一種韌度與硬度都比較理想的鋼材。當然,普通的鐵也能做冰刀,但那硬度、韌度以及刀刃的鋒利度恐怕就要大打折扣,刀身也無法做成那種好看的弧度,否則容易斷裂。

其次,將冰刀與靴子合成一體,這也是個技術活。一般的鞋匠是不懂煉鐵的,鐵匠是不懂製鞋的,就算是鞋匠與鐵匠聯合起來做冰鞋,要把兩件玩藝組合好,也是件費功夫的事情。所以,當阿圖的冰靴造出來後,仿造者至少還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拿出比較像樣的冰靴來。到那個時候,恐怕春天都要來了。

阿圖喊來了小開、阿晃和毛松當他的幫手,每賣一雙,分給他們三百文。今天一上午下來就賣了十五雙,每人可得一貫半,把他們三個都樂翻了。

冰面上,阿圖正神氣活現地四處溜著,指導著那些姿式不太對的學員。這些椅子是他從學校裡租來的,每日每把五文,讓這些初學者們在冰面上推著。

傅家可是阿圖的大客戶,十幾名七歲以上的小字輩每人都向他買了一雙,連傅沖這個小氣鬼也最終忍不住地掏了錢出來。至於傅槿,阿圖說要送她一雙冰靴以兌現自己的許諾,結果被她笑嘻嘻地拒絕了,反掏出了真金白銀來買他的冰靴。看來,這個小娘皮真是很厲害,心機好深。

「嘩」地一聲,一個人影滑了個漂亮的半圓後,在阿圖面前急停了下來。

傅蓴的臉被寒風凍得紅撲撲地,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是怪自己賺了她的錢?還是怪自己沒還她靴子?不過她也沒還自己冰靴,雙方好像都不記得了,見了面都裝作若無其事。

傅蓴今天穿上了藍色短襖與粟色馬褲,配合著高筒冰靴,顯得腿更長,姿態更美,滿頭烏髮則是紮成了一個馬尾,墜在身後。

她有極好的武學底子,學得最早也最快,現在不僅正面滑得很好,連倒滑、轉圈、停步等動作也做得不錯,下一步就可以練單腿滑、單腿轉圈等花式,還可以拿起棍子來追打阿圖,用來強化冰上的起步、停步、轉折等技巧。

除了傅蓴之外,傅萱學得最快,滑得最好;其次傅広、傅聞也滑得不錯;傅博、傅沖剛能在冰上行走,傅櫻、傅合、九歲的傅蓉、同為七歲的傅鳶、傅槿與傅歡則要推著一張椅子或凳子,才能在冰上走得穩。

雖然阿圖搞不懂她的眼神,但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雙手伸出大拇指,邊搖邊滿臉堆笑說:「蓴小姐不愧都尉大人,看您這身姿,比大雁都靈活多了,象長了四隻翅膀一樣。」

「不愧是都尉大人」,「四隻翅膀」,這都是些什麼意思?

「你倒是真會拍。。。」傅蓴先是一愣,接著冷笑一聲,也不細究他的語病,反正萬變脫不出馬屁的範疇,只是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練空翻了?」

想練空翻,估計再學個一兩年都不見得有門。不過可不能讓自己的客戶洩氣,阿圖便老著臉說:「諸如蓴小姐這般蕙質蘭心之人,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能練空翻這種花巧了。」

「要過多久?」

「這個嘛。。。我正在印本書,練完了上面的花式就可以練空翻了。」

傅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要賣錢的是嗎?」

他陪著笑臉,掰起來了手指一一算了起來:「是啊,我花了很多時間,還要請人畫圖,圖很多,印製也很麻煩。。。」

「得了,你乾脆說多少錢吧?」

「錢並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大家都能滑會滑好是嗎?楊山長說過:『你們有出息,我面子上也有光』,我也就是這麼想的。」說完這句,他用著極其快速的語調道:「每冊三百文。」

「還分冊!」傅蓴怒道:「一共多少冊?」

「不多,也就是三冊。好像我們讀的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難度有差異。」

這小子盡想著法門撈錢,她心下極度地鄙視了他一把。不過她可不缺錢,月例與家族生意的份子錢都多得花不完,便拋開這一節,說道:「我前天早晨看到從山上滑下來,滑得好快。」

「哦,你怎麼看到的?」阿圖大吃一驚。

他做滑冰靴的同時還做了對滑雪板,滑雪板可主要是比比洛夫的作品了,性能令阿圖極度地滿意。不過滑雪板有一點危險性,他可不敢給大家玩。而且他也只是去爽過一次,還是在清早偷偷摸摸地從城西門溜出去的,就是怕被人發現,卻沒想到又是給她看見了。真是印證了那句俗話:冤家路窄。

上個週日清晨,傅蓴看到他手裡抱著兩塊木板偷偷的溜出了城,便暗中跟著他出了城,看著他上了山,隨後就看到他從山上滑了下來,那個速度和掉下來差不多。

「你手裡抱著兩塊長板子,那麼大,能看不到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啊?怎麼能滑得這麼快?」

「滑雪板。」阿圖只得老老實實地回答。

「給我看看。」

「沒問題,可是滑雪板很貴的。」

又是錢,這個少年真是掉到錢眼裡面去了。傅蓴也懶得和他計較了,只是問道:「多少錢?」

「十五貫。」

「什麼?你搶錢啊!」

城裡一個正式雇工苦幹半年也就這麼多薪金,他一對破木板就要這麼多錢,傅蓴火冒三丈,這人臭小子也太貪了。

※※※

次日傍晚,傅蓴牽著她的棗紅馬,馬上馱著滑雪板、滑雪桿、雪靴,馬鞍側兜裡裝著滑雪眼罩,心滿意足地從西城門進城。

今天下午,她從馬廄裡揪了阿圖出來,甩給了他幾個銀幣,然後逼著他去到自己屋子裡取了那對滑雪板,然後帶著她上山去滑雪。

因為有了滑冰的技巧,她對這些冰雪上的玩事有了些心得。今日滑得不錯,從一處緩坡上滑下來都有些御風之感,如翱翔翼翼。如果能像他那樣從峰頂直衝下山腳,那個爽*勁。。。

滑雪比滑冰更講技巧,準備也講究得多。比照滑冰靴的價錢,一套滑雪裝備收十五貫也不算貴了。尤其是那副滑雪眼罩,乃是用厚牛皮所制,眼睛前開了兩個洞,安上了一對塗上了茶色顏料的玻璃片,也算得上是構思奇巧了。阿圖說,這樣雪地的反光就不會刺傷眼睛了。

「六妹。」

傅蓴一聽就知道是傅恆來了,果然他正向著這邊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傅櫻。

「你馬上擺的是什麼東西?」傅恆盯著這套裝備,表情審重,似乎正在琢磨著這套裝備的用途。

傅恆最喜歡奇巧之物,阿圖的滑冰靴他也買了一雙。可他沒有運動的天賦與決心,打小就沒練過家傳的武藝,也從來沒見他幹過跑步打拳之類的事,估計那套滑冰靴也是擺在家裡干看。

「我猜啊,一定又是阿圖鼓搗出來的物事。六姑,你說對嗎?」傅櫻笑吟吟地說。

「阿櫻說得不錯。這是滑雪板,在雪地上滑得好快,快逾奔馬。」傅蓴笑答。

「你說什麼?」傅恆目光一閃,急問道:「你再說一遍。」

「雪地上快逾奔馬。」傅蓴重覆一遍,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悟地說:「四哥,莫非你想。。。」

「走,去城外,你滑給我看看。」傅恆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城外走。

「爹,天快黑了。」傅櫻趕緊在一旁提醒著。

傅恆聽了,抬頭望天空仔細觀察一陣,便笑道:「無礙,今夜月光皎潔,月光加雪地反光便如白晝一般通明,」然後又對著傅蓴道:「六妹,我麼出城吧。」

他一向沉迷於兵學,對星相頗有心得。

「嗯!」傅蓴點頭應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