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21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9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八)松前軍的試陣

南門外的敵兵已列好陣型。十數門火炮推到陣前,黑森森的炮口朝向著城牆這邊。火炮之後便是步兵隊列,騎兵隊則分列兩側。

十數騎正打陣後繞過步兵隊向前方跑來,其中一名騎士手持一面長條形的將旗,青黑的底子上三枚白色銅錢呈品字型排立。

「深川高家?」一個名字忽然就在傅兗的心中一陣突騰:「高見虎?」

黑底三文錢是深川高家的族徽,難道高見虎親自引兵前來頓別?

俄頃,那隊騎兵來到陣前,當先一人身著松前國都統制服的將領,魁梧昂揚。

「不是高見虎。」傅兗暗暗鬆了口氣。只是高見虎的族人,或者是他的弟弟高見知。但不管怎麼說,來自深川的高家兵都算得上是松前國的精銳。

「叮」地一聲,身旁的傅恆一劍砍在城碟之上,飛濺一串的火星,怒聲大喝:「深川兵怎麼會來了頓別!」

說罷,伸劍一指,抵住一名黑衣中年男子的胸口,憤然大吼:「佐藤取,你的武忍呢?你的探馬呢?他們都死了嗎?」

面對著傅恆的責難,佐藤取原本就干瘦蒼白的臉更是不帶一絲血色,雙目卻紅得幾欲流血。

「頓別令,屬下該死。。。」佐藤取正要跪倒謝罪,但被傅兗在身旁拉住了胳膊,便拜不下去了。

「四弟,不干他的事。是我將原本派在中川的武忍調去了別處。」傅兗嘆息著說。

昇陽城的武忍共有上、下兩組,上忍與下忍只是名稱,並非指技藝上的差別。頓別的武忍並非一定是留守在頓別,而是被派往去了各個需要的地方。隨著傅異率軍出旭川,所有上忍組成員均被召回隨軍出征,但下忍組仍是留在自己的崗位上。令傅恆不明白的是:中川及松音一線,不但有傅家派出的上忍,也有下忍,既然下忍沒有撤回,佐藤取不應該對敵軍的行動毫無察覺。

「調去了別處?」傅恆大吃一驚。不過他心中明白,此時不是問調去了哪裡的時候,傅兗這麼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

戰爭突發,不僅城內缺兵少將,就連城外的土地之上,壕溝、竹刺、鹿角等等障礙之物也一應來不及佈置。

城牆之上,火炮與火槍兵各就位置,趴在垛雉旁的豁缺之上,調校好了准頭,準備隨時放射。城內的婦人們也在千葉的領頭下,向著城頭運送油罐、檑木與石頭。

人心可戰。只是城外有數千人馬,多於己方十數倍,任誰心中仔細思量一下,都會是頭皮發麻。

高見知立馬在戰陣前端,藍衣金甲,頭戴槍盔,兩側鐵翅護耳,身邊數名將領護擁。

「頓別鐵騎!」

他馬鞭凌空一記虛擊,隨即笑出聲來。如今的昇陽城上,正門城頭只有寥寥兵影,不到百人,探馬來報東門亦是如此,至於西北門就根本看不到幾個人了。

高見虎,他的哥哥,一個花招就讓北見國的那些傻瓜把此地的兵都給調走了,取此城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昨日凌晨,全軍便從松音出發,經過晝夜行軍,於上午十點抵達頓別,為的就是要打昇陽城一個措手不及。雖然他的兩門八斤重炮因為過於沉重還來不及趕到,但他有三千五百將士,十六門六斤與四斤野戰炮,當可攻下此城。

「傳令。炮隊前移,準備攻城。」高見虎發出將令,躊躇滿志。

轟隆隆的巨響,南門城牆之上的六門直炮與兩門曲炮開始轟鳴,對著敵方前移的炮陣發射實心以及開花彈,在敵陣中掀起陣陣塵土與滾煙。昇陽城的十六門炮中有八門四斤直炮、四門八斤曲炮和四門老式射石炮,前兩者射程都是三百五十步左右,後者射程只有幾十步。南門這邊放了五門直炮,兩門曲炮,東門放了三門直炮與兩門曲炮,其它兩門則是各放了兩門老式射石炮。

「打中了!」

連續發射兩輪後,一陣歡呼聲響起,城頭鼓噪聲一片,三百餘步外的敵方炮陣已折炮一門。被打中的火炮被震落車架,滾倒在地,數名炮手橫屍當場。

在這個時代,火炮要想打中敵方炮陣,多半是要憑運氣。頓別軍運氣不錯,前兩輪就摧毀了對方一門四斤炮。敵炮陣並未因為這點挫折而稍稍後挫,仍然是在三百步的距離上佈好了一字陣型,開始向著昇陽城發射實心彈,目地就是要摧毀城門與土垣上的立牆。

更加劇烈的轟鳴聲開始響起,敵陣十五門炮開始發射。

球形的實心鐵彈脫離煙霧的炮口,帶著劃破空氣的呼嘯聲,「嗙」地一聲在立牆上撞出震耳欲聾地巨響。

「六妹,小心!」傅兗將傅蓴一拉,即刻臥倒。幾步外的立牆在實心彈的衝擊下,碎裂了一個破口,散射地碎石在兩人的身上落下不少。

硝煙過後,傅蓴站起,再次傲立城頭。傅兗心中感嘆:可惜,生錯個女兒身!

第一輪齊射,實心彈便在一尺厚的立牆上打了幾個深凹,城門也中了一發砲彈,開了道大裂縫,大門一陣「嗡嗡」地搖晃。

第二輪齊射,實心彈又在城門上打了兩個裂口,立牆也有一處倒塌。

城頭的七門炮不住地轟鳴,由城上往城外開炮的確是佔據了優勢,可實心彈打中的機會實在渺茫,開花彈還有點想頭,但也及不可靠。除非敵軍再靠近些,二百步上下就可以發射霰彈了,那樣一掃就是一大片。

如此,火炮互射了半個小時,松前軍損失了兩門火炮,還有兩門火炮各被開花彈打死了幾名炮手,火炮卻沒有損失。昇陽城立牆雖然倒塌了數處但威脅不大,畢竟土垣也有兩丈之高,加上與平地的兩丈落差,就是四丈。城門雖然被射穿了七、八個洞,但仍然是搖搖晃晃地不倒。六斤與四斤火炮的特點就是輕便,後者五百多斤,前者不到千斤,二至四匹馬就可以拉著到處跑,但威力有限,對著步騎野戰還是不錯,用來攻城就有些勉強。

「都統大人,對方火炮雖少,但訓練有素,準頭也佳。是不是把咱們的火炮撤回來,等重炮到來再。。。」高見知身邊的參軍小聲建議。

高見知點頭,道:「傳令。炮陣撤回,步兵準備!」

「都統大人。。。」參軍心下一急,連忙勸阻。敵城門與城牆均是損失不大,此刻強攻雖然最終破城無疑,但會遭受不小的損失。

高見知一抬手,阻止了他說下去,沉聲道:「只是試試陣,看看對方的火力。」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0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九)領背三字經

蔚藍的天和海,清爽宜人的風,海邊還有一片小小的綠樹林。

楊繼搟帶著他們進入樹林,在幾個大樹之間的空地上圍坐成一個大圈,年幼的坐在內圈,年長的坐在外圈。

「同學們,」楊繼搟立到圈心,環視一週,然後高聲說道:「今天,我們大家離開學校到這兒來,是因為我們北見國和松前國之間發生了戰爭。」

「戰爭並不可怕。我只是想告訴大家,我們都很安全,不需要擔心。大家在這裡呆上一陣之後,你們的父母就會來接你們回家。現在大家都安心地休息吧。」

他剛一說完,遠處就突然傳來了一陣炮火的轟鳴,如雷聲滾滾,而且越來越響,越來越大。

八十來名學生一下子慌了。有的神魂頓失,癱坐於地;有的驚惶失措,起身就要向外跑;有的抓住了他人的胳膊衣衫,口中狂叫;還有年幼的尿了褲子,哇哇直哭。。。整個場地一片混亂。

十來名老師見大勢不好,統統地圍在了隊伍的外圍,將衝出來的學生趕迴圈子,口裡大聲的喝罵,對於不聽話者張開巴掌就搧耳光。

如此,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這次騷動。不過,炮聲還在繼續鳴響著,還加上了炒豆子般的槍聲,說不準什麼時候這些學生們還會再一次地暴走。

楊繼搟鐵青著臉四下走動著,用大聲的喝斥來彈壓著這些孩子們,到後來卻是因體虛而氣喘如牛。此刻,他是這群人的主心骨,但陡然間除了拿出師長的威嚴,他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安撫人心。

「山長。。。」蘇湄從一旁湊上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楊繼搟點了點頭,目光在人群中尋找了一遍後,運足了胸中氣息,全力喝道:「上課了!」

他的威信擺在那裡,這一聲就立刻把大家給鎮住了。學生們本就是以讀書為天職,被他大喝了一聲,不少人都產生了要上課的錯覺,那種恐懼的心理一下子就被沖淡了好多,都拿眼睛巴巴地看著他,等他發話。

「趙圖,你站出來領背三字經,大聲點。」

楊繼搟剛才本來想找幾個得意弟子出來領背的,不料這幾個人包括袁重,個個都是面如土色,驚惶不定。只有趙圖在那裡「沉思」,神情還算鎮定。

城裡城外都有讓自己記掛的人,任何一邊都是難以取捨,但現在既然身在城外,心就早飄去了城中。心裡著實是亂得很,只到楊繼搟喊了第二遍,阿圖才醒過神來,走到圈中開始背誦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他的中氣很足,居然隱隱地壓住了遠處的槍炮聲。

這股經文清楚地傳到每一個學生的耳朵裡,漸漸地安撫了他們緊張的心。每每在關鍵的時刻,如果有一個領頭的人,帶著大家做一件共同的事情,那麼團體的力量將會把勇氣傳導給每一個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有不少學生跟著背了起來。初時他們結結巴巴,語音斷續。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漸漸的,更多的學生跟著背了起來,他們受到了前者的鼓舞,逐漸地減弱了內心的惶恐。

「曰江河,曰淮濟。此四瀆,水之紀。。。」又漸漸的,一大半的學生跟著背了起來。這時很多學生已理順了胸中的氣息,將平時熟記的經義用自己的聲音大聲發了出去。

「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

不知何時,炮聲不知不覺地停止了。

天地間恢復了安寧,只迴響著學生們誦書的聲音。受此鼓舞,所有的學生都加入了背誦的行列,甚至是那些剛才還在啼哭的孩子。

聖賢之說,童稚之聲。這股合誦的聲音是如此之大,即便是槍炮聲也不能將它掩蓋。用信念來壓制心中的恐懼,用自己的聲音來抵抗外界的威脅,人的精神在被激發的時候總能爆發出意乎尋常的力量。

阿圖站在同學們的面前,口中背誦著,一股感動漸漸地充斥了心胸。今天,他從兩位先生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智慧,那就是鎮定。

※※※

兩名藍色軍衣的斥候正騎在馬上,立在土路邊默默地看著他們這群人。

好些學生開始停止背誦,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們。楊繼搟大怒,揮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一名學生的頭上,嚇得所有停下來的學生又繼續背了起來。

兩名斥候見如此情形,便留下了一人繼續在原地監視,另一騎則打馬折返。

三字經背完,在楊繼搟的示意下,阿圖繼續領背千字文。這時,一隊藍衣騎兵打馬呼嘯而來,揚起一片塵土。

十來匹健馬在林外嘎然而止,一名三十來歲的軍官跳下馬,身後跟著幾個兵,快步走入林子來到眾人身前。軍官眼光四處略一遊移,最後落到楊繼搟面上,便展開笑容,上前行過一個軍禮後問道:「請問先生,這些學生是否日昇學堂的學員?」

楊繼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回答說:「正是。」

軍官繼續說:「在下村上房家,是這屯騎兵的隊正,想必先生就是日昇學堂的楊山長了。」

楊繼搟摸著頜下黑白斑雜的短鬚道:「老夫正是楊繼搟,請問隊正有何指教?」

村上房家一報拳:「不敢。在下奉命來拿昇陽城的子弟學員,請山長行個方便。」。

「哈哈哈。。。」楊繼搟仰天長笑,笑得村上房家一陣莫名其妙。半晌,楊繼搟方才止住笑聲,凜然問:「請便。但假如不是昇陽城的子弟,貴軍要不要拿?」

「如是本地尋常人家子弟,我軍會在鎮上貼出告示,讓這些學生的家長領其回家。」村上房家聽說「請便」二字便是心頭一喜。

「好。那我告訴你村上隊正,這裡一個昇陽城子弟都沒有,他們已全部返回了城裡。現在就請隊正去鎮上通知這些學生的父母來接他們回家吧。」楊繼搟目光裡露出了幾分嘲諷。

村上房家一愣之後說:「怎麼可能,楊山長不要誑我。」

「我楊繼搟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隊正要是不信,老夫也是無法。」楊繼搟冷笑,然後轉過了身子,給他了個不理不睬。

村上房家沉默了一陣,便說:「既然山長如此說法,在下焉能不信。我這就去鎮上通知這些學生的家長來接他們回家。」

他說罷便欲轉身離開。

「且慢!」楊繼搟出聲阻止。

「山長有何吩咐?」村上房家轉身問。

「我的學生年紀小,恐怕經不起飢渴。」

村上房家心中有些惱火,這名楊山長不但絲毫不給予配合,反而還提要求。但他再看一眼學生,只見裡面有些孩子還實是年幼,正拿著可憐巴巴的眼神望過來,心下不禁一嘆。這是軍隊與軍隊的戰爭,也許和軍屬有關,但和平民無關,更和孩子們無關。

於是,他收斂起不快,鄭重地說:「山長少安。容在下些許時間準備乾糧、食水,一定讓山長滿意。」

「那就有勞隊正了。」

於是,村上房家對著楊繼搟說聲「告辭」,喚過那兩名先來的騎兵斥候吩咐了幾句後,便帶著後來的騎兵隊打馬走了,而那兩名先來的斥候仍是留守在了學生們的身邊。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1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小狗尿尿

昇陽城那邊的槍炮聲再也沒有響起,也許是城被攻克了,也許是松前國的士兵停止了進攻。

阿圖站在樹林的邊緣,向著昇陽城的方向望著,可惜前方是一片環繞著野芷湖的樹林,什麼都看不到。

城裡有好些他所記掛的人,有他的朋友阿晃、木吉、丁一、比比洛夫等等,還有傅家的那些人。那個叫傅喆的老頭對他可真好,得知他飯量大後,就特地讓千葉吩咐了管事,每月發放雙份飯牌;傅兗容許了他每日只干半天的活,也不扣工錢;過節時,千葉還讓小清給他送來了許多的果點零食;那個老愛紅臉的傅櫻,每每看到他都要羞羞答答說上幾句話。。。

對了,還有多娜。她常常會在城中遇到他,一個雙關的眼神或一句挑逗的言語往往就惹得他心神蕩漾,可每每當他想到應該做點什麼的時候,她卻哈哈地笑著跑開,扔下一句「傻瓜。」

最後就是那個她,他總會想起在那個風雪的日夜裡,她昏迷著閉著雙眼,憔悴而無助的模樣兒,惹人心疼。來了頓別七、八個月,這些人已然融入了到了他的生活裡,不可或缺。

「一定得把他們救出來。」他定下主意,一拳捶到樹上,震得樹身連連搖晃。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到了樹林外的道路上。

車上裝了滿滿的兩筐饅頭與鍋巴,一盆鹹菜,還有一大桶醬湯,三十來個空碗。趕車的軍士說,這本是士兵的午飯,但隊正說了先給學生們送來。

戰爭若是沒有越過道義的底線,便連敵兵也不是那麼可恨了,這個村上房家很不錯,阿圖倒有些喜歡他了。

這裡看似安全了,但昇陽城的人們呢?

雙拳大小的雪白饅頭,焦黃裡帶著些黑灰色的咸鍋巴,撒了蔥花的醬湯連同驚惶後的慶幸撩起了大家的食慾,學生與老師們排著隊領了吃食後紛紛大嚼起來。

「趙圖。」蘇湄坐在數步外的一棵樹下招了招手。

先生有命,他兜著衣襟走了過去,坐在她身旁。衣襟裡,白花花的饅頭堆成了山。

「你一直都魂不守舍的,在想些什麼?」蘇湄問。她正在嚼著一塊鍋巴,雪白的牙齒將脆硬咬碎,象老鼠啃食一般咯吱作響。

「他們抓牧場的子弟要做什麼?是不是要拿來做人質?」他啃著饅頭問。

「對。若是城裡的軍士見親人被捉,定然無心抵抗。」

「先生和山長是不是早就知道留在城外一定沒事?」

蘇湄點頭說:「不錯。諸侯打仗只是略地,一般不傷及平民。」

「那城裡的人呢?」

她放下嘴邊的鍋巴,先是沉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最終說:「我不知道。」

「那頓別介一家呢?如果被他們抓到了,會殺了他們嗎?」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著,眼眶內一下子就帶了些濕潤。想到那些城裡面的孩子,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她好像要哭了,他感到心疼了,便說:「你不要哭啊,晚上我去救他們就是了。」

這小子,居然這麼會吹牛,能從幾千敵兵手裡救人?

蘇湄忍不住笑了,結果這一笑,剛才忍住的眼淚卻也流了下來,便慌忙用袖子去擦。

「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城裡的孩子常常這麼說,他脫口而出,剛說完就後悔了,畢竟她是自己先生。

「趙圖,你這混蛋。」蘇湄紅著臉狠狠地罵了一聲。罵完後又連忙瞧瞧四周,看有沒有別人聽到。

。。。。。。

吃完了午飯,楊繼搟安排大家躺下來休息。大多的學生,特別是那些小的,走了那麼遠的路,背了那麼久的書,加上緊張的心情鬆懈了下來,倒頭就睡著了。

蘇湄背倚著大樹準備休憩一下,忽見阿圖在她身邊一躺,那架勢似乎是要跟她睡個頭並頭,心頭不由大急。心想這少年如今在語言上是沒什麼大問題了,但禮儀還是欠了太多,自己雖然是他的老師,但總還是個年輕女子,他雖然是學生,但畢竟已經是幾乎長成了的少年男子了。

她連忙喝止住了他,指著遠遠的一塊地方,示意他去那邊睡。阿圖愣了一下,才很不情願的移開了兩步,然後倒下就睡,隨即便不動了。這兩步也似乎有點近,蘇湄本想喊他睡遠點,但見他似乎已睡著了,也就算了。

她再次躺了下來,突然想到剛才自己所念及的「年輕女子」、「少年男子」的問題,心裡突突地跳了一陣。她今年二十一了,別的女子這個時候早就嫁了人,恐怕連孩子都有幾個了,而她卻是因為要讀書,一直都沒肯談婚論嫁。

她是蘇州人,前年從京都大學經史學院畢業後就參加了博學士的考試,準備繼續攻讀博學士學位。只是家裡人認為她年紀漸大,若要繼續讀書,得先回老家與父母選定的夫婿成婚,並認為她最好是不要再讀了,女人相夫教子最好,書讀得太多也是沒用的。她不從,家裡就斷絕了她所有的經濟來源,以此相逼。

不久,博學士考試的結果下來,她被本校的經史博學院所錄取。她靠著一點積蓄勉強讀完了第一學期,便再也無法支持下去了,而家裡的供給卻是半年多前就已經中止了。

經史博學院強手林立,她的成績雖好,但尚不足申請全額獎學金。又不服自己的人生就這麼平淡的收場,正好看到學校貼著張告示說北疆蝦夷有個學堂招人,對於京都大學這樣頂級名校畢業的老師,包吃包住,肯出每學期八十貫的高薪。

她與學校協商,經過一名校董的擔保,校方同意保留她的博學院學籍兩年。在獲得了這個結果後,她便來了這裡任職。她計算好了,自己只要在這裡教上兩年的書,所獲的薪俸省著點用就可以支撐到她讀完三年的博學院課程了。

想起往事,她反而睡不著了,轉個頭卻發現趙圖正盯著這邊看。他不光在看,眼睛還在不停地在她身上游移著,從胸部到腰部再到腿上,然後再退回來,週而復始。

「這死小子,原來是裝睡啊!」蘇湄心中又氣又惱。這還是自己的學生嗎?這是學生的尊師之道嗎?

蘇湄剛待訓他,他卻猛然醒悟到她已經轉過頭來,便旋風般地轉過身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2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一)大通旅店

阿圖裝模作樣地睡了好一會,沒聽到蘇湄那邊有什麼響動,估計著她也差不多睡著了。悄無聲息地翻過身子去一看,只見兩道殺死人的冰冷目光掃了過來,頓時打了了激靈,趕緊又掉轉了回去裝睡。

這樣,幾乎一個鐘頭,他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只累得四肢發麻。

到了下午,村上房家又回來了,不過這次他帶來了大批的人。村上房家的到來終於把阿圖給解救了,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裝腔作勢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還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斜著眼一瞟蘇湄,卻見她早已經向著來人迎了過去,留給他一個急匆匆的背影。

這批人都是學生們的家長,剛來到這裡,就開始哭著喊著,「阿三」、「小毛」、「兒啊」地亂叫,有的還帶著淚眼婆娑。

中午的時候,松前國士兵在鎮子裡貼了通告,讓學生的家長先在鎮子上集中,然後一起去海邊領孩子回家。

家長們一擁而上,紛紛跑上前去各自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手中亂翻著孩子身上的衣服,眼裡不停的查看孩子身上有無傷痕缺損的,口裡噓寒問暖的說個不住,儘是關切愛撫之詞。

臨走的時候。這些人還紛紛向村上房家道謝,大讚松前國是仁義之國,松前兵是仁義之兵,把村上房家感動得眼睛都紅了。

這樣,下午共來了兩撥家長,接走了所有的學生。現在除了老師與家眷,就只剩阿圖一個學生了。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沒有家長來接?」村上房家對著他厲聲喝道,同時將腰間的刀柄拉出數分,更添一層威勢。

楊繼搟站前來,用單薄的身子將他遮幕,好言道:「他叫趙圖,是名孤兒。在學堂裡讀書,也在學堂裡打雜。」再補充一句:「所有昇陽城的子弟都已經回城了,他不是城中之人。」

村上房家盯著阿圖上下打量一陣,只見他穿著傭工的衣服,不像其它的學生都穿著學生服,也就信了楊繼搟的話。再說,上面所最看重的是傅家的子弟,傅家子弟的特徵軍中剛才已派人前來告訴他了,這人顯然不是。即便他是昇陽城的子弟,就這麼一個也是沒什麼用處的。

「嘩」的一聲,腰刀入鞘,春風又回到了村上房家的臉上:「山長,我軍在鎮上的客棧租用了幾間客房,各位先生與家屬們要不就在那裡委屈兩日吧。」

取下頓別只是時間問題,將來松前國還要於此設置治所,管理土地,象日昇學堂的這幫先生們是一定要籠絡好的。

既然還要「委屈兩日」,就說明昇陽城現在還沒被攻下來。

楊繼搟不知不覺地鬆了口氣,便道:「既然如此,就麻煩貴軍了。」

一行人開始緩緩地向著頓別鎮出發。阿圖看到蘇湄手裡擰著個布袋,裡面裝著還沒吃完的饅頭鍋巴,腆著臉要伸手去接過來,卻被她冷著臉將手臂一個橫移給拒絕了。

討了個沒趣,他只好悶頭悶腦地走在她身旁,心中暗思對策:怎麼樣才能讓這位美人兒先生消掉怒氣,不要再惱自己了。

大約半個鐘頭,村上房家便帶著他們來到了頓別鎮上,耳聞目睹的就是一片的蕭落。雖然松前兵並沒有在鎮上做任何壞事,但總是敵軍。敵軍一來,大街上就一片空寂,家家店舖都是閉門謝客,鎮上的居民也都是守戶不出,只有一些藍衣松前國士兵稀稀落落地沿街站著,總算是聚集了點人氣。

松強國已經順手取下了北見國在頓別象徵性的官府鄉治所,裡面的官僚早就跑得不知去向,只得空院一個。鄉治所最重要的職能就是司法,雖然頓別已經分封給了傅家,但司法權卻是分立的。頓別的居民,若是有了官司並非是去昇陽城,當然昇陽城也有調節的職責,但歸根到底,只有鄉治所的裁決才是最終有效的。

頓別鎮南面沿海的大路通往枝幸,高見虎在這裡放了三百人,修築了工事,以防南面有援兵前來。

大家要住的客棧就在這頓別大街之上,名叫「大通旅店」。大通旅店沒有關門,不知究竟是因為店主的膽大還是因為松前國逼著他們敞開大門做生意。

村上房家帶著眾人進去後,店小二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隨後就給眾人安排了房間。給楊繼搟和蘇湄安排的是後院上房每人一間,其它有家眷的老師是每家一間,無家眷的則是兩人一間。阿圖既然只是名雇工,就享受不得老師的待遇,村上房家隨便給他安排了一個前樓的通鋪。

安排完了,村上房家告辭,各人自行回房。楊繼搟在叮囑了阿圖不要走出客棧之後,也回房休息。他今日忙了一天,也是累得很了。

阿圖走進通鋪大房,只見房內沿著牆有兩排大炕。小二領著他到了其中的一個位置,指著那裡告訴他這就是他的舖位。

此時房間內已有了六、七位入住的客人。三位客人正坐在炕頭上相互說著話,還有幾人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呼嚕聲震得天響。房間裡瀰漫著一股臭汗的味道,還夾雜著酸菜味、旱煙味、臭腳丫味等等不表。

阿圖皺了皺眉,伸手拉過那床薄被一抖,只見一隻蟑螂從被子裡落到了地上,在地上彈了一下,然後便迅速地溜走了。

好在阿圖從來不曾歧視過任何一種生物,他對蟑螂事先不經同意就佔用了他的被子也毫無異議。於是他除了鞋,上了床,蓋上被子就呼呼啦啦地睡了一覺。

這覺一直睡到小二來喊他吃晚飯。晚飯是楊繼搟以學堂的經費定的包桌,學堂的人熱熱鬧鬧地坐了滿滿的四個大桌。

店內除了他們,大概還有七、八桌,二十來位客人也在吃飯,聽他們說話大多都是在七嘴八舌地談論著這場突來的戰事。

菜餚不錯,六菜一湯,份量都是大盆海碗的,阿圖分到與蘇湄同坐一桌。

飯席中,蘇湄一直沉默不語,等到他稀里呼嚕地吃完三碗時,卻忽然道:「趙圖,晚飯後照常上課。」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3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二)弟子職

「跪下!」

蘇湄的房在後院的二樓。阿圖剛推開蘇湄的房門,就聽到了這聲師命。

蘇湄這間房和他那個通鋪是在是天差地遠,算得上窗明几淨,牆上還掛了幾張不值錢的字畫。她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面對著門口,一臉寒霜。

這個弟子今天先是用戲虐的言語開她的玩笑;後來她讓他睡得遠遠的,他也裝睡不聽;接著又是那麼肆無忌憚地吃她的豆腐。她覺得阿圖沒把她當先生看,言行舉止裡缺少尊師的分寸,因此需要好好地敲打。

「怎麼,難道先生的話也不聽了。」看到他猶猶豫豫地站在那裡,她心中就更加地氣了。

「是!」他應了一聲,這個時代的人很尊師重道,老師說的話,學生是萬萬違背不得的。

阿圖終於跪了下去,不過他多餘的舉動把蘇湄氣了個半死,因為他在跪下之前拿了另外一張椅子上的軟墊鋪到了地板上。

蘇湄厲聲喝問:「你懂尊師之道嗎?」

不得了,發威了!心中一陣忐忑,阿圖喃喃地答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娘。。。」邊說邊偷偷地眊她一眼,心想:「你也想做我媽?我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

按旅行星的算法,他今年滿十七歲了,折合地球上的年紀就是一百七十歲。

蘇湄一聽這「終身為娘」,心中雖忍俊不禁,但面子上還是忍住。

她其實是很愛笑的,每每一個小小的笑話就可以讓她笑個不停,所以她有時會懷疑自己當老師是不是真的有威信。

不過她這回挺住了,仍是板著臉,嚴厲地說:「你打海外來,自幼不知禮節,我也不來怪你。今天我教你『弟子職』,從今日起,你要對我緊守這弟子的禮節,不可將我與傅萱、傅櫻這樣的同學同等看待。需知她們是你的同學,是同輩,而我是你的師長,是長輩。」

她罰他一是因為他今天的無禮,二是因為他往日對她的態度也甚為放肆。這些年紀稍大的男學生正處於則慕少艾的年紀,對於像她這樣,大不了他們幾歲的女先生總是多多少少會帶著點仰慕的心理。特別是有幾名中四、中五班內稍大的學生還給她起了個「天下第一美先生」的綽號。

別的同學還罷了,也就是私下說說而已,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但趙圖尤其囂張,特別是晚上補習的時候,那眼光時而會有點直勾勾的味道,讓她覺得心中很不安。

「是,學生記住了。」

回答聽起來似乎還算誠懇。

「誰讓你起來了,跪著學。」眼看著他似乎要站起身來,蘇湄開口喝止,說完就伸手遞給他一張紙。

阿圖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滿了蠅頭小字,抬頭三個字稍大---《弟子職》。

「你先念一遍吧」

「是。先生施教,弟子是則。溫恭自虛,所受是極。見善從之,聞義則服。溫柔孝悌。毋驕恃力。。。先生既息,各就其友,相切相磋,各長其儀。周則復始,是謂弟子之紀。」

在請教了幾個生字後,阿圖讀完了這篇文章。

蘇湄端坐於椅子上,面沉如水,擺出了楊山長般的威嚴:「其中意思你可明白?」

「懂的很多,不懂的也很多。」

哦!眼前恰好是兩處凸起。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視線正好和她的胸部平行,眼光就情不自禁地在那裡一番流連。

「死小鬼!」

蘇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站起了身子,換到了圓桌旁的凳子上坐著,這下就去到了他的側面。在這個時候,這小子的目光都要來揩油,她也是服了他,本能地就退讓了。

眼見他就要跟著轉過身來,她趕緊阻止:「就朝那個方向跪著,不要動。」看他停止了轉動,才暗鬆一口氣,說:「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夙興夜寐,衣帶必飭。是什麼意思?」

「夙是早晨,興起起床,寐是睡覺,飭是整理。這句話是說早起晚睡,衣服必須保持整齊。」

「既拚盥漱,執事有恪,攝衣共盥,先生乃作。這句呢?」

「盥是一種洗手的器皿,盥漱指洗漱;恪是謹慎恭敬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起床後,先打掃座位,然後洗漱,做事要謹慎恭敬。備好洗漱用具後,揭開老師的被子,服侍老師起來。。。」

講到這裡,蘇湄覺得有些不對,臉上微微一紅,說:「這條你不用守了。」

書上說過美人睡覺是「云髻半偏,朦朧惺忪」,又云:「鬢云亂灑,雪胸橫舒」,想像著自己伸手揭被,—肌妙膚乍現眼前。。。

他半失望半天真地問:「真的不用守嗎?」

「不用守了!」蘇湄聽著他語氣似有不甘,不禁怒道。心中同時想這《弟子職》也有些太過時了,自己一位女先生,怎能讓男弟子來服侍起床,還揭開被子。如此說來,自己拿《弟子職》來教訓他,是不是也是個敗筆。

。。。。。。

「三飯二斗,左執虛豆,右執挾匕,周還而貳,這句話呢。。。」

「這句話意思是:老師每頓的飯食是三碗飯和二鬥酒。弟子左手端著空碗,右手握著箸匙,巡迴添加酒飯,用心注意杯碗將空的情況。」

「先生的飯量和酒量。。。」

他轉頭偷看一眼她的腰身,那裡很細,小蠻腰盈盈一握,然後就想像著三飯二斗呼啦啦地裝了進去。。。於是,肚子就鼓了起來。。。咦,這豈不是象城裡那些懷了孩子的婦人。。。呸、呸、呸,先生云英未嫁,怎會懷孩子。哦,但先生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總是會懷孩子的。。。

最重要的問題是:先生會懷誰的孩子?幻想中,他憤怒地拔出了一把刀,守在先生身前,像個大俠般地喝道:「想要。。。得先問問我的刀!」

「你運氣不錯,先生我飯量沒那麼大,一碗就夠了,也不喝酒。所以你不用添飯,也不用添酒,因此這條也不用守了。。。喂!發什麼呆?」

。。。。。。

「先生將息,弟子皆起。敬奉枕席,問何所趾。這句呢?」

「這句話意思是,老師準備寢息,弟子都應起立服侍。恭敬地捧上枕席,問明老師腳伸何處。」

燈前目,被底足,帳中音。閨房逸趣,三處旖旎。。。燈前目與帳中音好理解,但被底足究竟是不是另有它指,難道就那麼一隻腳,也能算旖旎之一?

既然腳也算是旖旎,那麼那些農民下田。。。嗯,這個得再去查查書。。。

蘇湄剛解釋完便看到他低著頭,眼睛在她腳上掃來掃去,便下意識地把長裙角往下一扯,似乎這樣就能將腳遮住一樣。接著把嘴唇一咬,正待呵斥。

不想他卻先開口了,「是不是這條也不用守了?」

她被他搶了話頭,那發飆的勁頭就忽然消了,只是鼻中「哼」了聲,表示認可。

。。。。。。

終於,弟子職解釋完了,蘇湄已經出了一身的汗。現在比不得古時,女先生越來越多,這《弟子職》得好好改改,否則太不適用了。

「你記性好,會背了嗎?」蘇湄對坐在椅子上的阿圖問道,講解到一半,她還是心疼自己的學生,見他跪了這麼久,便饒了他,讓他去坐自己剛才坐過的椅子。

「會」

接下來,阿圖將弟子職從頭到尾背了一遍。蘇湄滿意地點了點,便要說今天的課上完了,讓他回去休息。

「今天膝蓋跪痛了吧。」臨走時,蘇湄站在門口帶著關切問。

問完這句她心裡就後悔了,看來自己還是不太適合做老師,想嚴厲些都無法持之以恆。

「還好,還好。」阿圖咧著嘴傻笑,覺得先生還是很關心自己的。

「嗯。下次再要不守尊師之道,還得跪!」

蘇湄說完,氣憤地看了看他那張笑臉,心知自己今日的做派只怕要泡湯,便伸手將他推了出去,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阿圖出了蘇湄的房門,下到了一樓。當他穿過後院時,發現院子的地上有一堆木工的工具,連同幾個還沒有做完的櫃子、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攤了一地。旅店請來了鎮上的木匠打製一批傢俬用具,結果聽到了槍響,這些木工連傢伙都不要了,一股腦跑回家,閉門不出了。

藉著院子內的風燈,他在工具箱裡翻看了一陣,找出了個一尺半長的木槌,覺得很符合自己的要求,揣在腰間便走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4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三)傅喆請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由單分雙,雙變三,三轉四,之後越來越密。鼓聲領先出場,接著鐃、鑼、號、嗩吶一齊發聲。

黃昏入夜的昇陽城,正殿的三樓之上,傅喆開設道壇作法。隨陽觀的小道們正精神百倍地用力打擊著他們的道具,將他們巨大的混響聲傳送到整個頓別任何一處可以聽到的地方。

道場開始,忽然打北面吹來一股怪風,吹得城頭黃底黑馬大旗啪啦拉地翻騰飛舞,城頭的傅兗與傅恆頓時面面相覷,傅蓴則喜道:「爹作法請神。這不。神就來了。」

城外的敵兵整個下午未有攻城,而是在東、南兩面各立一營,圍二闕二。下午三點,神木道人背負雙劍,帶著一幫武弟子由北門來到城裡,說要護著傅喆突圍,結果反而被傅喆拉去了開道場請神。

這個爹著實是神得很,平生都沒幹過什麼正經事,除了裝神弄鬼,就是畫符唸咒,屋後還豎了一個大大的煉丹爐,可從來就沒練成過任何一種值得一提的丹藥。不過也奇怪,傅喆雖然胡鬧,平生所行的大事無一不正確,無論是把自己的兄弟們趕跑,還是早早地將家主之位讓給傅兗,或是為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選妻妾夫婿,都是準得很,也神得很。

思及至此,傅兗雖然表面上連連搖頭,心下卻暗暗盼望:「或許爹就真地把神給請來了。」

鼓、鈸、鐃、鑼之聲逐漸變得緩和,並且按著一種特殊的韻律敲打,即鼓聲先發,半拍之後鈸聲響起,鈸聲響起半拍之後鐃聲又響,再半拍鑼聲又發。每次只發一聲,成「咚-嚓-輒-咣」的步進聲律,如此週而復始。

金鼓之中,傅喆公鴨般的聲音,帶著怪異地腔調,聲嘶力竭地傳來,城頭上的傅兗與傅恆都是寒毛一豎:

「東方。九無青天,明星大神。煥照東鄉,洞映九門。轉燭陽光,掃穢除氛。開明童子,號曰玄卿。備衛我軒,上對帝君。收魔束妖,討捕凶群。奉承正道,赤書玉文。九天符命,攝龍驛傳。普天安鎮,我得飛仙。。。」。

夜已降臨,傅兗抬頭看向遠處,只見對方大營燃起了燈火,一片通明,好像是勝利者擺出了一副示威的姿態,這就使他的心情越發地低沉了。

白日,昇陽城擊退了對方的一次衝鋒,但看得出來,松前軍並未出全力,稍稍受挫便後撤,整個下午也沒有再次發動進攻。臨近黃昏之時,對方運來了兩門八斤長管直射炮。八斤長炮重二千四、五百斤,八匹馬的炮車才能由山道間拉過來,其射程為兩里,比城頭火炮射程多出一倍,可以在遠處輕而易舉地將城門與立牆轟個粉碎。

對方的人數是自己的十倍有餘,又有著這般攻城的利器,城真的是沒法守了。

傅兗心頭沉重。這個家業,幾百號人的身家性命就落在他的肩頭。他看松前軍布下這兩個軍營的態勢就明白了他們是想堵住自己去枝幸的路,而自己是不是向北逃去原拂,松前軍並不在意。這就意味著去原拂一定是條死路,甚至通過原拂北方山道去到稚內也是條死路。再說,自己這城裡老老少少的,行軍緩慢,敵軍輕裝追擊,眾人難免凶多吉少。本來以為藉著這高牆火炮將敵軍阻擋在外,靜觀變化,也還算是條生路,但此刻看來,這希望已不存在了。

松前國能打到這裡,起碼證明了西面中川和松音二城不保。再向下推理,這次松前國入侵這麼迅猛,那一定是事先就籌劃好了的。或許北方幌延與德滿兩城,甚至稚內也同時是陷入了戰事,連南方的枝幸都也可能受到了攻擊。

危機到來,當火速決斷!

傅兗轉身,面問二人:「四弟,六妹。你們說,怎麼辦?」

傅恆眉頭擰成了「八」字,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打不贏,沒得打」。

「六妹,你說呢?」

傅蓴臉上帶著夜叉面具,看不出表情的變化,但聽語氣悠悠:「大哥,四哥。我雖捨不得,但覺得還是應該走。」

「好!」傅兗揮手一拍牆垛,手掌被砲彈擊碎的磚石刺出血來,卻是渾然不覺,「既然如此,我們就今夜突圍。」

「是!」傅恆與傅蓴齊聲應道。

傅兗向地面一指,問道:「四弟,你適才一直都在地上畫圖,恐怕就是畫這突圍的路線吧。」

傅恆腳下的石板上,果然用著白粉筆畫了幅簡易的地圖。圖上簡單的用白粉筆標出了牧莊、地方營盤、附近的馬場、河流、丘陵、山坡,還有遠處的原拂牧莊和原拂港。石板上灰濛蒙的一片,顯然是擦過了多次,看來他花了不少時間在這裡思考該怎麼逃跑。

「是的,大哥。」

「那你說說,我們該如何撤走?」

傅恆伸手指天,放聲說:「今夜月光不明,城野地霧氣也越結越濃,目難及遠,正是個撤走的好時機。本來我方最理想的去處是枝幸,在枝幸,事若不濟還可以撤去紋別甚至網走。如果撤往北面的原拂,那裡並無我國駐兵,也無城池,敵人一攻,我們還是要逃。而且在我看來這北方的稚內等城此刻恐怕也是遭受了攻擊,因此這北方不能呆。」

「但去東、南二面的道路已被松前國截斷,我們又如何能去到南部?」傅蓴皺眉問。

傅恆微露笑意,向著傅蓴一點頭,嘴裡「嗯」了一聲,然後對轉而傅兗說:「敵方既然在東、南二面布下營盤,我方自然是要向西北面撤退。大哥還記得否,我日昇商號還有只貨船在頓別卸貨,另外港口裡還有一些漁船。。。」

傅兗一拍大腿,失聲道:「糟了!」

他明白傅恆的意思,就是要利用這些船乘去南方。只是松前國如今已控制了除了昇陽城外的整個頓別,頓別港與船隻恐怕早就被松前兵給扣了。

不過,當他再看傅恆的表情時,猛然醒悟,喜道:「四弟,你。。。」

果不其然,只聽得傅恆得意地說:「我上午就派了人去通知這船開去了原拂港候命。不過我方攜帶婦孺,行動遲緩。對方也一定與曠野四處布下暗哨,要趁我等離去時追擊,因此我們還得佈置一番。大哥、六妹請看。。。」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5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四)暗夜狙殺

三人在地圖面前蹲了下來,傅恆從袖子裡掏出把摺扇,一比地圖上城外西北面的那些馬場說:「我城現有男丁二百八十餘人,老弱與婦孺三百左右,馬匹只有四十八匹,大車十六乘,因此想到運送這麼多人去原拂是不可能的。從沿海大道去原拂港有三十里,但此路被松前軍封住,因此我等只能走北邊的小道,這樣就要多走十里。如果步行,這群老弱與婦孺白天都需得七、八個小時,至於夜間那時間就更長,所以還是得從馬場調馬過來運人。」

「城外最近的幾處馬場距北門五里,將馬場的大車聚集起來,估計還能湊出十幾輛,城內與各馬場的馬具合計還有二百套,因此可調二百多匹馬前來城。不過我方一旦從馬場調馬,就會驚動對方,引發他們的追擊,所以我方還得布下兩處地點阻擊對方的追兵。」

「在西門之外去馬場這條路上有條河,路河交接處附近有個土坡,利用地形可以在這裡埋伏一批槍手與弓手。另外敵方見我等撤退,其東營定會派出人馬沿海邊大道向原拂方進軍,以圖合圍我出逃人馬。在原拂與頓別間的這條大道上有一狹窄之處,東面臨海,西面是個高山崗,我等可於道上設置障礙,於崗上埋伏槍手弓手阻擊敵人。」傅恆一邊說,一邊用手在他的畫圖上不停地移動著。。。

聽完傅恆的講解,傅兗一看傅蓴,見她鄭重地朝著自己點頭,便痛下決心道:「好,就這麼辦。」

謀劃妥當,唯一剩下的便是分兵的統軍人選。傅兗站起身來,在城頭上來來回回地踱了數十步,然後停下腳步道:「四弟,東面崗上伏擊的那隊人就交給你了。」

「好!」傅恆當仁不讓。

傅兗點頭,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然後說:「六妹與我於西門外阻擊敵軍。事後,六妹帶人速去原拂與四弟會合。。。」

聽到這裡,兩人大驚,齊聲問:「大哥,那你呢?」

傅兗立起身來,伸手在披風的下襬拍了拍,拂去上面所粘的塵土,面不改色地說:「領主有守土之責,我是頓別介,所以不能走。要是我一走,這頓別以後恐怕就不姓傅了。」

諸侯國裡,若是附庸領主失了領土,多半都會被捋去稱號以及領地,即便是日後北見國收復了頓別,也一定不會再還給傅家。

傅蓴一把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花容失色的臉來,拉住了傅兗的衣袖,音帶嗚咽:「那大哥要去哪裡?」

傅兗面露微笑,伸手在她臉上撫摸了一下道:「和佐藤取帶上十幾個人去山裡,只要我不離開頓別,就說明我們傅家還是在這裡作戰。至於打不贏,那是因為兵被國府調走了,國主也不能就這麼輕易地剝奪了我家的領地。」

城頭的火把跳動著黃紅的火光,照著三張神色各異的臉與一張提在手裡的黑鐵面具,空氣靜默得可怕。

主殿三樓的道場仍然在進行著,內燃的巨燭放射出的光芒,隨著夜的深沉而益發地耀眼,傅喆的跳神聲也在金鼓、嗩吶聲的伴隨下一句句地傳來,在靜空裡顯得格外地刺耳:

「謹請北方大帝君,玉皇欽賜玄天尊。真武明傳武當山,九天依界把天門。腳踏龜蛇兩八卦,手執寶劍斬妖精。星寶劍常在手,散髮披頭拜神君。身受玉皇親敕令,差來凡間救眾生。弟子一心專拜請,玄天上帝降臨來。神兵火急如律令!」

。。。。。。

※※※

月光昏暗,城外野地上霧氣逐漸地集結。

一座土丘之後,兩名黑衣人正潛伏在那裡,探出半個頭來觀察著松前軍的動靜。

這裡離昇陽城二里,離松前軍營三里,正是最危險的地段,因為對方也會派出斥候來探察己方的行動。

他們出來的時候是一隊十二人,兩兩成組後就四下分散開來,在每一個松前軍斥候可能出現的地方,都布下了一組人。他們的任務是儘量地格殺對方的暗探,不讓對方過於靠近城牆。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聲輕微的響動,左邊一蒙面人凝神細聽,然後便對著右手那人做了個手勢。右手那人轉過頭來,黯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使得他白皙的面部顯得有些慘白,這人便是小開。

他看清了柴門紋的手勢,便點了點頭,向右連續幾個側滾,翻去了土丘的另一邊,不帶一點聲響。柴門紋是佐藤家培養出來的女武忍,從四歲開始就在山中接受忍術的訓練,至今已十四年,其天賦頗高,是佐藤家武忍中的佼佼者。他們這兩人一組的行動,小開受命聽她的號令。

果然,遠處出現了幾個模糊的身影,他們以地形為掩護,向著這邊貓著腰暗暗地靠近。

對方起碼有四個人,黑夜中看不清楚,或許他們身後還有著更多。

小開連吸了幾口氣,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慌亂,然後從紮緊了的箭袋中抽出了一根弩箭,支到了短弩上。

短弩的最佳射程雖然只有三十五步,但對方離著這邊卻已經只在二十五步左右了。

「噗、噗」,連續響起了兩聲弩弓發出的聲音。

對面的人影倒下了兩個,另外兩個立即臥倒。看來,柴門紋的短弓也已命中目標。

黑夜中,只聽到一名傷者痛苦但低沉的呻吟,象用毛巾摀住嘴巴的傷狼在嚎叫。而另一名被射倒的人了無聲息,恐怕就是一箭斃命了。

對方停止了接近,紛紛匿藏於可以躲身的地方。

陷入了僵持。

土丘後,小開踏上了第二根弩箭。初射得手,雖然一顆心仍是在蹦蹦地猛跳,但信心卻是前所未有地強烈了起來。

霧越來越濃,能見度只在數步之內。

小開再向著柴門紋那邊望去,卻什麼都看不清楚。

「啪、啪啪。」

傳來三聲暗沉且有節奏的金屬敲擊聲,這是柴門紋給他的第二個暗號。

小開深吸一口氣,隨即抄起身旁的一面圓盾護住側面,彎著腰奮力朝著數丈外的另一個土丘奔去。

腳步聲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弩弦聲響了,兩枚弩箭向著他射了過來。其中一枝射偏,另一枝射在包鐵的木圓盾上發出「嗙」地一聲。

成功跑到了目的地,小開藏身於土丘後大口地喘著氣。

就在這時,從對方那邊連續地傳來了兩聲哀鳴。接著,敲擊聲再次響起,節奏卻換成了三快兩慢。

小開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這是柴門紋的第三個暗號,說明她已然解決了對方那兩個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6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五)強化服

南門的城牆之上,丁一守在他的炮前。

城上所有的燈火已經熄滅,只有城下每隔著二十來步支起了一支火把,提供著若明若暗的亮光。

他轉頭看了看離他不遠的那個射孔,這是由一個叫比比洛夫的奴民把守的。這個比比洛夫聽說是阿圖的朋友,雖然他想不通阿圖為何要和奴民做朋友,不過此刻他還是對這個奴民產生了不少的好感。因為這個奴民會打火槍,還在白天的戰鬥中射殺了一名敵兵。

這個奴民正在吃著宵夜,內容是兩張麥餅是幾個雞蛋,是廚房剛送上來不久的。

也許是比比洛夫覺察到了他的目光,便停止了啃手中的餅,向著砲臺看了過來,於是就看到了一個精悍的小個子。他認識這個小個子,知道他叫丁一,是阿圖的朋友。

接著,他看到丁一沖著他笑了,帶著真誠的目光,還向著他比出了一個大拇指。

比比洛夫也咧起嘴笑了,也回給他一個大拇指。丁一這組人炮打得又快又準,白天他們就打中了敵軍的一門炮,恐怕俄軍中經過長期訓練的砲兵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這時,幾個人影沿著兵道走了過來,比比洛夫趕緊收回了目光,然後將長腿縮回,讓出道路。

一個銀白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傅蓴走了過去,披風在近處的火把光下閃了閃猩紅便逐漸地隱成了暗黑。她的身後跟著傅家的幾個少男少女,不過他們的名字他可叫不全,只知道其中有個大小姐叫傅萱,大少爺是叫傅博。

這幾人跟在傅蓴的身後走下了城牆,然後沿著牆根走去了內院,最終消失在大殿的台階之上。

比比洛夫抬頭望向大殿的頂樓,那裡仍舊是燈火通明,人樂鼎沸,聲振屋瓦。不過他可聽不懂他們在說唱什麼,只是記住了一個不斷重複著的詞「急急如律令」。

※※※

南營中軍帳內,白燭搖動著昏黃的火苗。去了甲冑的高見知正憑案而坐,沉思戰事。

今日,松前國北伐中路軍在城外紮下了兩個大營,東、南各一個。東營由江別校尉,他的妻弟朱應舉統領,南營就自然是高見知自領。高見知帶來了三所人馬,東營放了一所,

頓別鎮外放了三百,其餘的都擺在了南營。

松前國能打到頓別,這是誰都想像不到。北見國在西北的中川城,有二千駐兵,城池高固,又有幌延、德滿、松音三城為援,若不是守備置田猛倒戈,松前國難取此城。

松音城更是建於山中險要之處,城中雖只有八百駐兵,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取這松音只怕是比中川更難。不過置田猛本是原拂人士,借母親病故回家奔喪之藉口,帶三十名親信詐開了松音城。隨後松前軍一擁而上,拿下此城。城破之後,高見知與梁節留置田猛駐守松音,分帶大軍取頓別與枝幸。

五十年前松前國名將高要率兵滅石狩國,為松前國打下蝦夷最富饒的石狩平原,立下赫赫戰功。國主為酬謝其功,便將這深川一帶的領土封給高要,讓高家世代做這深川守。松前國對高家不薄,而高家為松前國鎮守深川邊界四十餘年,也是忠心耿耿。

高見虎被看做是高家繼高要之後的最有將略的家主,這次北伐戰役就是他一手策劃的。置田猛的歸順,代價是事成後封置田猛為中川介。

北伐的計劃到目前為止,可說是獲得了完全的成功。中川、松音二城已落入手中,右路軍已緊逼枝幸。高見知的中路軍也已經幾乎掌控了整個頓別,只是除了昇陽城。

白天,城頭的火槍打得那麼密集,只怕至少也有三百支以上。照此推算,城裡的兵丁只怕不下四百人。但從城下卻只看到稀稀拉拉的二百來人,這有些令人納悶。不過這沒關係,明天重炮一出,昇陽城便是手到擒來。

不過若是他們夜間逃走,高見知也不阻攔,他只是要奪得昇陽城。反正南面的道路已經封鎖,傅家即便是逃亡北方,無論是去原拂還是翻山越嶺去稚內,都是死路一條,慢慢地收拾也不遲。

重炮行軍緩慢,雖比大軍更早出發,但中途卻逐漸地落後,後來就遠遠的拖在後面了。但到了傍晚,兩門重炮已經運到。

「明天的大戰就要給傅家點顏色看看了。」

他一拳砸在案上,今天光一次衝鋒就傷亡了七、八十人,雖然無損大局,但總是讓他心裡有點耿耿於懷。

一陣金鳴鑼鼓聲,穿越數里曠野,被夜色柔化掉銳利而變得悠揚,傳來他的耳中。

「這幫傻子,居然要請神。老子遇人殺人,遇神殺神,百無禁忌。」他大笑,然後起身離案,合衣於臥榻躺下。

他從音松城出發,便是一路晝夜急行軍到此。白天先是攻打城池不克,又立軍營,實在是累了。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風吹蕪草帶起細微的嘩聲。

阿圖來到野外,看罷四下無人,便飛快地除下了身上的外衣。他來地球這麼多天,貼身始終是穿著他那套*緊身的強化服。強化服是太空裡專為那些做不起人體強化,又渴望能讓自己本事強一些的窮鬼所設計的一種外表如同普通衣服的裝備。

這種強化服穿在身上就像皮膚一樣緊貼著人的身體,衣內的溫度可自行調節。出汗發熱之時,它能降溫;寒冷之際,它又會自動升溫。更有個好處就是它根本不用換洗,體表的污漬會被自行分解,然後排到衣外。

除此之外,它還提供多種獨特的功能,其中包括極強的防護功能,即便是能量稍低的激光武器也不能穿透它。而今天,他就要用它的某些功能去解救城裡的人。

立於曠野,雙臂平伸,腦波發出了指令。隨著一道暗淡的藍光掠過,貼身的衣服忽然就膨脹並延伸開來,包住了他原本裸露於空氣之中的手、腳與頭顱,然後再收縮調整為緊貼於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停止了變形之後,藍光再次閃過,他整個身子便消失在空氣裡。同時,那個原本躺在地上的木槌卻突然跳了起來,在空氣裡一晃一蕩地向松前軍的東營飄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7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六)大仙破營

松前軍的東營大門,六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分兩排站立著,中間站著一名配刀的軍官。這六名松前兵穿著藍色的軍衣,其中二人軍衣外批有皮甲,另四人沒有,他們都是府兵。

身為府兵,所有的裝備都是自己掏錢配備的,有錢的能弄身皮甲、棉甲什麼的,打起仗來有點防護;沒錢的,就只好祈禱弓箭、彈丸、刀劍不要往自己身上遞了。

大營門口打著幾個胳膊粗的火把,照得眼下一片通明,但月光不明,營門外稍遠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森森的,近處的樹林還傳來了一陣陣嘩嘩的風吹樹葉響。

一陣妖風吹過,簌簌涼涼,松前兵甲不由把頭往脖子裡一縮。他今年二十歲,是來自惠庭的府兵,第一次上戰場。這仗打得太輕易了,只是走了幾天路,就來到這裡。長官說只要打下這個城堡,就算是佔領了這塊地方,大夥這些府兵每個人都有二貫錢可發。之後再進軍別處,獎賞就類比這頓別之戰。

中午,高都統發起了一撥進攻,幾百人哇哇地向上衝。可對方有火槍,一排排地打過來,一會兒功夫,幾十名弟兄就倒了下去,象鐮刀收割麥子一般。更可怕的是火炮,砲彈落到人群裡,一炸就倒下好幾人。傷兵下來的時候,血從窟窿裡噗噗地往外冒,還有斷手的、斷腿的、瞎眼的,那個慘啊!

「咕。咕。咕咕咕。。。」一串夜梟的叫聲傳來,松前兵甲的心突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了。

「喂。。。你說。。。他們會不會夜襲?」松前兵乙低聲問著松前兵甲,脖子縮在了衣領裡。他們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平時就像兄弟一般,在軍隊裡也是互相關照。他是讀過點書的,從書上也看到些別人是怎麼打仗的,夜襲在書裡是太常見了。

「夜襲?」松前兵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由得吞了吞唾沫,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要是對方真的來夜襲了,那自己這門口七個人不就是守當其衝了。

「夜襲你個鳥,城裡之人早就是甕中之鱉了。」當值的什長罵道:「你們沒看到咱們的長炮傍晚已運到了嗎?明天重炮一響,這城池還不是手到擒來。再說,這外面都是咱們的斥候,他們一動,斥候早就發出信號了,怕個鳥!」

松前兵丁哆嗦著喊道:「什。。什。。。什長。」

「什麼事?」軍官轉頭看來,這名兵居然已經在發抖了。

「有。。。有聲音。。。噠噠。。噠噠噠。。。」後面那幾聲「噠」是他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

「什麼聲音?」軍官剛豎起了耳朵傾聽,忽然見到一把木槌迎面飛來。

若是有隻手持著這木槌也好,只是這木槌下面空空如也,就那柄木槌浮蕩在空氣之中,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他一下子愣住了,渾身的血「唰」的一下就變得瓦涼,雙腿立即軟得像兩團棉花。這槌子飄飄忽忽地飛到他面前,突然就一個急速地轉折,重重地敲在他的後背上。

什長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六名小兵呆立原地。

鎚頭從倒下的什長身後慢慢地探將出來,像一個人慢慢地伸長了脖子,又逐漸地拔高,在黑漆漆的夜空顫悠悠地晃著。

空氣裡響起一陣「嘎嘎嘎。。。咕咕咕。。。咭咭咭。。。」的怪異狂笑,接著又聽到一聲淒淒切切的低鳴:「我是木槌大仙!」

松前兵乙、丁、戊、己肝膽俱裂,轉身就逃,而松前兵甲、丙卻是直接就口吐白沫地癱倒。

「呔!」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如同耳邊鳴鼓。伴隨著一聲巨響,營門的立柱轟塌。一柄木槌電光般從暗夜中襲來,鬼魅般地舞動,營門內的幾名士兵瞬間遭受重擊,被打翻在地。

「鬼!」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四下的群兵立即面如土色,象沒頭的蒼蠅一樣轉身撒腿狂奔。

木槌直奔中軍營帳,沿途隨手打翻十數人。入帳一兜,沒找到主將,便又轉了出來,再沿著帳前旗杆飛上半空,發出一陣殺豬般地狂叫。

旗杆下的親兵人人都覺得渾身發涼、毛骨悚然。然後這柄木槌又慢慢地飄離了旗杆,帶著那面剛剛不知何時被它扯下來的軍旗,就在數丈的高空中一漂一蕩的。

「桀桀桀。。。我不是鬼,我是木槌大仙。。。」

怪音淒神寒骨,猶如地獄幽靈,聽著如冰刃刮骨,寒徹心肺。

「轟」地一聲,旗杆一折兩斷,向下壓來。與此同時,木槌流星般地墜落,撲向最近的一隊軍士,閃電般地又連續擊倒這十餘人。

「你們怕不怕?」木槌厲嘯著,如刀劍互磨,刮得人人只覺筋骨痠軟,幾乎站立不住。

聽到這句,所有中軍親兵的腦袋一悶,齊發聲喊,四散而逃,唯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木槌很滿意這些軍士們反應,隨即就在營中四處穿梭著,到處恐嚇立威,將滿營的兵追得亂跑。追著追著,信手撿了床被單披在身上,只露出了兩個黑洞洞的眼窟窿,遠遠一望就令人魂飛魄散。

接著,它飛去了馬廄,一陣怪叫,驚嚇了所有的馬匹。群馬掙脫了韁繩,奪門而逃,驚慌中撞倒了立柱,碰翻了油燈,引發了熊熊大火。

營北火勢大起,木槌轉頭向南,所過之處眾軍士紛紛倒地,轉眼就將大營由北向南殺了個通透。不知何時,它又跑去了營西,在那裡一陣搗鼓,引爆了彈藥庫。霎時,濃煙滾滾,爆聲連連。

營中已然混亂不堪,四處哭喊聲、哀嚎聲、奔跑聲、爆炸聲、馬嘶聲、倒塌聲等等不絕於耳,士兵們象沒頭的蒼蠅一般亂竄,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名聰明的小兵找了塊盾牌,頂在頭上貓著腰往外跑。跑了一段,腳步忽一僵,只聽到身邊有人自言自語地:「既拚盥漱,執事有恪,攝衣共盥。。。」

又背上一輕,盾牌不翼而飛。舉眼一看,如墜冰窟,但見一具人形被單漂在身旁。

被單將頭一偏,兩個黑窟窿盯著小兵問道:「這一條,吾今當持否?」

這是什麼意思?小兵眼白一翻,搖搖欲墜。

「算了,問你也是百搭。」被單無奈的嘆氣,一槌敲在小兵後背,將其打倒。

若是被敵軍夜襲還好,起碼是人和人在那裡打打殺殺。而此時,一個敵軍人影都看不到,先是一柄無主的木槌四處打人,之後是一件幽靈般的被單在天空翻飛,再後又是朱應舉的盔甲,內裡空空如也,心志稍差的人都已經被嚇瘋了。

一名軍官受不了這種恐懼的壓力,發瘋般地嚎叫起來,拔出了腰刀開始四下亂砍,陷入癲狂。驀然,只見一副朱紅色的盔甲驀地飛到眼前,空空的頭盔上上下下地一陣擺動,似乎是在打量著自己,接著大囔道:「三飯二斗,左執虛豆,右執挾匕,周還而貳。呔!吾師腰盈握,汝腹漲如鼓,該打!」

說罷,一記木槌敲在他頭上。

。。。。。。。。

大營崩潰,潰兵們衝出了營門,亂糟糟地向南營跑去,南營是他們的主營,有高都統在那邊坐鎮。

那個穿著盔甲的槌子則始終跟在他們身旁身後,不停地叨嘮著:「先生有命,弟子乃食。以齒相要,坐必盡席。飯必捧擥,羹不以手。亦有據膝,毋有隱肘。。。」

又時不時地擊倒一人,象趕鴨子一般地追著他們快跑。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8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七)再破南營

南營中軍帳內,兩盞燭燈在跳動著昏黃的火焰。

「什麼聲音?」

不知多久,高見知從夢中驚醒,猛然翻身而起。

「報!」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是派出的斥候回來稟報軍情。

「進來!」高見知厲聲喝道。

斥候掀帳而搶入,跪地稟告,滿臉是汗。「稟都統,右營發生騷亂,似是營霄。」

「什麼!」高見知大驚,急步出帳。剛走到帳外便踮腳往東北面一瞧,入眼是衝天的火光,映紅黑夜。

「完了,東營毀了。」高見知心下一片冰涼。

一匹單馬滾著激烈的蹄聲來到營外,軍規營中不得騎馬,一名斥候在營門跳下,口中高呼「報」,飛一般地直奔中軍。

斥候來到高見知面前,口中急報:「稟都統,右營亂兵已向我營奔來。」

「啊!」高見知反應過來,額頭上全是冷汗。

兩營間只相隔三、四里,潰兵頃刻便到。想到這裡,他連聲喝叫:「傳令!傳令!關閉營門,不許潰兵入營!,長槍手與弓弩手營門內列陣!。」

這時,數騎潰兵已先趕到營門。東營主將、高見知的妻弟朱應舉穿著貼身內衣哭著臉闖了進來,身後是他的幾名親兵。

高見知見到他妻弟,一把扯著他的胳膊,怒聲喝問:「你這是干什麼?又怎會炸了營?」

「是。。。」朱應舉奔到高見知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得一聲巨響,營門就不知如何突然倒塌了,一群潰兵隨即蜂擁而入。長槍兵與弓弩手還沒來得急陣列,便被人潮沖散。

大營門口火光通明,朱應舉瞧得真切,自己那套朱紅色的盔甲在空中鬼魅般地轉悠,甲內空空如也,右手腕處還粘著柄木槌,不住的飛舞,每一下都擊倒一名在阻擋潰兵的士兵。

「木槌大仙來了!」朱應舉悽慘地大叫一聲,彈簧般地跳了起來,轉身便往後營跑。

就在此時,那副空甲發出一記霹靂般地大喝:「木槌大仙來也!」如金剛怒吼,隨即在營中水銀洩地般的環繞一圈,打到一大片人。

空甲,木槌,大仙!高見知腦袋中一片空白。

空甲看到了他,掉轉了方向,箭一般的向這邊衝來,順手打倒了一批兩旁軍士。身邊親兵見勢不妙,架起主將就要跑。

高見知卻清醒了過來,雙臂一抖,分開眾人,拔出來了一名侍衛的腰刀,大喊:「這是妖人,不要慌,眾親兵迎敵。」再向身邊一看,朱應舉已不知蹤影。

眾親兵聽令,紛紛抽出了腰刀,但俱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迎敵法。

那空甲聽了高見知的話,卻穩住身形,雙臂一張,槌指天堂,憤怒地反駁一句:「呸。。。我位列仙班,乃天下槌子之共神,鼠輩何敢妖言惑眾!」隨後又臨空而來,如天外飛仙。

空甲來得好快,轉眼就衝到高見知的眼前。

高見知口中大喝,對著它一刀砍去,眾親兵依樣學樣,也紛紛舉刀相砍。卻不料,這件朱紅的空甲身形猶如鬼魅,眾人眼睛一花,它已經轉了個圈跑去了高見知的身後,在他背上重重地一擊。

高見知哼都沒哼,便一頭栽到了地上。

眾親兵見了,齊齊大叫一聲,一哄而散。

※※※

昇陽城內,西門與北門之內,各有六十名府兵與奴兵正整裝待發,阿晃與比比洛夫都在其中。

他們每人都配了一桿火槍,一把刀,不少射箭的好手還背著張弓與一袋箭。除此之外,每人還扛著捆柴草,手提一小罐煤油或者香油。這些油罐點上火扔到地上碰碎後可以燃燒起來,如果再添些柴草就可以布成火陣,阻擋敵軍。還有三門火炮要拖出去佈陣,丁一正是其中一門的炮手。

十六輛大車,以小童與老人優先的原則已經坐滿,並在北門內集結好了。沒有坐上車的婦人與老人則靜靜地跟在大車的後面,傅兗安排她們於三里外的小河邊再乘上從馬場那邊趕來的大車。因為怕驚動敵營,燈火也不敢多點,昏暗中但見黑壓壓的一片車馬與人影。只待得一聲令下,她們就要從這北門出發,趕往原拂。

西門口,火把跳動著閃爍的火焰,照得比比洛夫臉上的青印時明時暗。他腳上的鎖鏈已經除去,這是因為他白天在南門城樓上做為一名槍手,打死了一名松前國的士兵。

傍晚的時候,傅兗就宣佈他再也不是終身制的奴民,而是減為了十五年。從今以後他每殺傷或俘虜一名敵兵,都可以獲得減免五年的奴民期,而且從今以後都不用戴鎖鏈,還可以拿到一半的薪金。還宣佈,只要任何奴民能跟比比洛夫做的一樣好,都可以獲得同樣的待遇。

當話通過傳譯進入到比比洛夫耳中的時候,他幾乎要喜昏了。他很喜歡這個地方,在這裡他能吃飽,而且有工作,有住處。那些車馬所的雇工一個月能拿兩、三貫,比他在俄國的日子要強得太多,在那裡只不過稍微地強過農奴。這裡和夏國也完全不同,那裡只有歧視與虐待,而在這裡,他交了阿圖這個有本事的自由民朋友,適才還有人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只要好好幹,總會有出頭的一天。」他暗暗地給自己鼓勁。然後又向四週一望,但見那些臉上帶著青印的奴民為數不少,個個也是眉目中洋溢著興奮的喜氣。

北門口,阿晃背著桿火繩槍,挎著把刀站在隊伍裡面。這是桿老式的火槍,因為他槍法實在是糟糕,所以新式槍就輪不到他的頭上。又因為他箭法也同樣的糟糕,所以弓和箭就省下來配給了別人。

但他毫無怨言,當一個好兵可不是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什麼呢?他沒有問過自己。這個時候,他又偷偷地向身後的那群婦孺中望了一眼。可是阿藍被人群擋住了,看不到她的身影,只得收回了目光。

「你準備什麼時候娶阿藍?」他忽然想起了那日阿圖的這句問話,心中便是一陣苦笑。

是他不願意娶阿藍嗎?他只不過藉著把自己扮成一個情聖,用來掩飾內心的失意。阿藍家雖算不上是有錢有勢,但也絕不是他這種窮小子能高攀得上的。張家一心想攀個高枝,尋個金龜婿,連阿藍本人都從來沒說過要嫁他,或許她本人都不怎麼看得上自己。肯跟他好,只是因為他長得比較好看一點,而娘們總是會在這個年紀發點浪勁的。

「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心中不知哪裡湧出來這句勵志之言,精神不由為之一振,不過隨即又蔫了下來。看頓別上下,多少漢子就是毀在這句話上,三十來歲了,還討不到老婆。可見,書上的話是會時常害人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