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14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9
楔子一(四十八)朝貢大典一

宋歷二百零五年,西曆一五六五年,大宋崇治五年的三月八日這天,皇帝趙弘召開朝貢大典,於京都南京皇城的皇極殿內接見屬國與諸侯的朝貢。

大宋的例行早朝與前代大為不同,且大為簡化。乃是由九時開始,十二時結束,非有專職的五品以下官員無需上朝。凡上朝之官員,還可於朝會後在偏殿領用午餐,名為朝膳。

像今日這等規模的大典已多年不現,一般是新皇登基、皇上大婚、冊立太子、外國內附等等隆重的時刻方可舉行。六年前,皇帝大婚之時曾進行過一次大典,而今日大典乃是為屬國與諸侯前來朝貢所召開。

按大宋屬國律與分封法,屬國與諸侯每十年進貢朝見一次,以表示對朝廷的臣服與恭順之意。

近二百年來,以西洋國中的葡萄牙、西班牙為先驅,列國競相發起大規模的航海探險。至今為止已探明天下共有七洲,乃是亞洲、非洲、歐洲、大洋洲、美洲、北極洲與南極洲,其中美洲又分為北美、南美以及兩者之間的中美。

以地域計,大宋與其諸侯國之領土跨亞、美、大洋三洲。

於亞洲,國土東起鯨海,西北至烏拉爾山脈,西至裡海,西南抵達阿拉伯海,南面囊括卡契、尼八刺、朋加刺、緬北、南掌、安南以及馬來半島,在東南的南洋領域包含呂宋、浡泥中北部、西里伯斯與其以東的遼闊海域,向北直達北極海洋;

在東方萬里海域之外的北美洲則和西班牙、英吉利、尼德蘭、法蘭西四國為鄰,大致佔有西經九十五度以西,北緯三十二度以北的廣大地域;

南洋以南,更囊括下整個大洋洲。

以人口計,大宋與諸侯國治下之民族多於二百,民數更是超越四億。

無論是領土還是人口,今日之大宋都是亙古未有之大國,時稱「大宋帝國」。

※※※

今日,從七時開始,穿著盛裝的七品以上的京官與應天府地方官員,連同朝貢使臣俱已侯在午門,並在鳴贊官指揮下,列好隊伍。

八時,宮門開啟,百官與使臣們在鳴贊官引導下由兩掖門入午門,過皇極門就來到皇極殿前的廣場,隨後再次於殿前廣場列隊。文官列東面,武官列西面,屬國使節隊伍列東側未,諸侯使臣隊伍則列西側末。

諸侯使臣乃是按各國爵位的高低分穿不同品秩的諸侯禮服。

公國使臣代表國主戴鑲二粒明珠金冠,身著黑色大袖八蟒五爪蟒袍,大公國使臣冠上再加明珠一顆,袍上再加五爪蟒一條;侯國使臣亦單珠金冠,身著紫色七蟒五爪蟒袍;伯國使臣戴金冠,身著藍色六蟒五爪蟒袍;子國使臣戴金珠銀冠,身著青色五蟒五爪蟒袍;男國使臣戴銀冠,身著綠色四蟒五爪蟒袍;

屬國使臣則穿戴著形形色色的各國民族服裝,雖然也是甚有特色,但與前者一比,無論是華貴還是氣派均是遠遠地不及了。

一切就緒後,皇帝駕到,鸞儀衛官鳴鞭,百官與使臣一起跪迎。待皇帝於殿內寶座上坐好,四品以上官員便按爵位職位高低魚貫而入,並在贊鳴官的排班之下各自按位立定。待群臣三拜九叩之後,鴻臚寺官員引屬國、理藩院官員引諸侯國使臣於殿外就拜次,三拜九叩之後,丹陛樂作,禮畢,樂止,退立如初。

趙弘時年二十五歲,是一個十分英秀的年青人,有著儒雅的風度與修挺的身材,自十二歲登基為帝以來,已歷經了十三個寒暑。他今日頭戴兗冕,臉前腦後各珍珠十二串,身著黑色兗服,右衽大襟,寬袍闊袖,身前身後團龍十二,均用孔雀羽線緙制。雖然年輕,但十幾年的帝王生涯使得他一切舉止都暗合皇家的法度。

此刻他於龍椅之上,座南朝北,望著大殿之外的按部就班的群臣與使臣,面上雖波瀾不興,但思緒卻難免翩翩起伏。

十年前,他也經歷過了一次朝貢大典。那時他十五歲,登基才三年,身後有太皇太后垂簾聽政。按朝典的預定章程,太皇太后坐於珠簾內與他一同接受屬國與諸侯的朝貢。

但是,以魏大公、韓大公、唐大公、夏公為首的諸侯國使臣於殿外放言「只朝天子,不朝太皇太后」,若太皇太后不肯撤座,他們就即刻回歸藩國。

他記得當時太皇太后扯斷簾珠,怒氣勃勃從自己身後衝出來的情景,這一幕只把他嚇了個半死。不過,太皇太后還是妥協了,撤了珠簾回鸞慈寧宮,臨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只讓他的心砰砰地跳了幾個月才逐漸地平息下來。

諸侯有「拱衛朝廷」之責。因此三年後,待他十八歲時,諸侯們又紛紛上書說皇帝已經成年,當行冠禮並親政。兩年後,太皇太后終于歸政於他,讓他做了真正的皇帝,雖然一些大事仍然是需要獲得她的首肯才好施行。

自那次朝貢事件以後,他對諸侯便是印象大好。七年前的上書事件,更使得他對諸侯的好感達到了頂峰。不過隨著年歲漸增與閱歷漸長,他逐漸認識到太強勢的諸侯勢力,連太皇太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對朝廷未必就是件幸事了。

※※※

按屬國在前,諸侯於後的慣例,鴻臚寺官員先將屬國使臣一一領上殿來,再次三拜九叩之禮後,崇治皇帝賜座上茶。然後外臣進獻貢物,並遞上國書表達國主臣服仰慕之禮。

這些屬國主要來自於西藏、蔵南、南亞、南洋、印度洋地區,甚至還有非洲的某個土著群族,據說還有幾百宋人在大洋某島自立一小國也自稱屬國並遣使來向大宋朝貢,卻被鴻臚寺趕了回去。至於貢物就是佛經、佛像、佛舍利、佛骨等宗教物品,玉石、寶石、真珠、水晶、瑪瑙等珠寶玉石,熊膽、麝香、蟲草、象牙、寶石、珍珠、玳瑁、香料、香木等等特產,甚至還有大象、獅子、白虎、袋鼠、孔雀等珍奇動物。

「臣暹羅大城國正使、王子宋猜,叩見大宋皇帝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

宋猜高聲唱出覲見拜詞,然後拜伏於地。他二十左右,雖身著暹羅民族服飾,卻掩蓋不住渾身的書生之氣。

「好,好!王子平身,賜坐!」趙弘面上露出和悅之色。他已從鴻臚寺官員處得知,這名宋猜雖為暹羅王族,但此刻卻正在大宋京都大學法學院讀書。因心慕大宋文化,特按暹羅語己名的發音,給自己起了個漢名—宋猜。

崇治皇帝有個特色,就是十分注重儀表。朝堂之上,樣貌生得好的,他便對人和顏悅色一些,爵位與官職也升得容易點。那些生得實在寒磣的,數年都看不到他一個笑臉,識相的最好是申請外放,皇帝看不到他,前途或許更好些。

此時,趙弘見這宋猜雖是外民,但舉止之間頗有大宋學子的文雅之風,生得也是眉清目秀,特色發作之下,心中暗暗歡喜。

宋猜謝禮入座,抬頭仰望趙弘,等待皇帝的詢問。他心下十分激動,能見這位帝國皇帝一面,乃是他盼望已久的事情。

「大城國國家太平否?國民安康否?國王無恙否?」趙弘面帶笑意,連問三個問句。

「我大城與大宋為鄰,借陛下聲威震懾不軌,國家安定。又托皇上洪福,連年風調雨順,無饑饉之憂,國民安樂。父王雖六十有二,身體倒是康健,只因國事操勞,時覺頭部疼痛難忍。」宋猜答道,說到父王病痛,眼中竟然隱隱有淚光浮動。

「朕亦聞國王玉體欠和,也已就此詢過太醫。此時他們已有章程,待朝見完畢,自有人帶王子前去太醫院商議。如有必要,太醫院當遣專人前去暹羅為大城王診治。」趙弘道,語氣裡透著關切之意。大宋最重孝道,宋猜心憂父王健康,語氣至誠,便深得他的讚許。

宋猜聽了,連忙再次離座下拜,感激涕零:「外臣叩謝聖恩!」。

皇帝的時間不多,又有那麼多使臣等著,宋猜再說兩句便知趣地拜辭。趙弘笑而許之,並賜予金銀,絲綢,瓷器,茶葉等大宋本土之物。在他謝恩後走出大殿之時,只見下一位使臣正等在門口。

大宋的屬國數目並不太多,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已全部覲見完畢,開始輪到了諸侯國的使臣。

大宋有諸侯國合計二百餘。由北方凍土到南方大洋,東方美洲到西部沙漠,諸侯之國遍及四海,散佈八荒。

昔日,武宗皇帝以國家太大,非分封不能治理的原由,大封諸侯於邊疆。如今,封國歷經二百年的開拓經營,不僅地域擴大,生民增多,異族入侵之禍不再,就連其富庶程度也慢慢追近大宋本土。

武宗於元末亂世舉義兵於吳越,十年內稱雄江南,遂自立為宋王,建都集慶,國號誅元。誅元四年,宋兵開始北伐。誅元六年攻取元大都,同年復國,光復大宋,改國號昭武。

繼取元大都後,武宗遣軍平定南方,又親征北疆,收東北、嶺北、鯨海之地;再移師漠北,於北海擒獲元帝。以蒙元發掘前宋帝陵,暴駭先皇屍骨之故,以為國仇,車裂元帝於巴爾古津河畔且戳骨揚灰;後又乃驅蒙人於蔥嶺之外、謙河以西,平定西北;再收高麗、日本、安南、呂宋於版圖;琉球、佔城、柔佛等先後舉國內附。

天下既定,增設嶺北、黑龍江、吉林、遼寧、西伯利亞、北海、瀚南、河套、甘肅、青海、新疆、西藏、樂浪、和州、台灣、瓊州、交趾、呂宋、馬來十九省,疆域之廣,前所未有。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0
楔子一(四十九)朝貢大典二

昭武八年,西班牙航海家塞薩率領三艘探險船抵達馬來,開啟了大宋與西洋列國的交往之門,也因此得知歐羅巴人已經縱橫於大西洋之上。大航海時代來臨,武宗不甘落於人後,遂遣人在鯨海以東以及南洋以南海域展開勘探。

踰年,大宋航海家於南洋西里伯斯西南海域發現一大島。此大島上熱帶雨林與鳥類繁多,地形狹長,大過內陸一省,取名為南琉球。未幾,南琉球以南又發現一大陸洲,此陸洲地域廣大,與大宋內陸國土彷彿,其上更有一奇特動物,身軀長大,模樣頗似鼠類,以跳代跑,其快如馬,腹下更開一口袋,以裝幼仔,土人稱為袋鼠。因這陸洲之上珍稀鳥獸與花草蟲魚甚多,自然景觀又是奇特壯觀,奧妙萬端,所以便稱其為奧洲。又過數年,探測船在奧洲東南發現二相鄰島嶼,此二島大小總和與呂宋相仿,彼此相距僅一線海峽,因其位於大宋最東之海域,最先見到日出,便取名為旦州。因南琉球、奧洲與旦州均在南洋之外的大洋之上,因此世人將這三地連同周邊島嶼統稱為大洋洲。

至於鯨海以東,武宗所派遣馬逾也成功的抵達了美洲大陸,並於大地灣一帶設置居民點,然後在北美西岸沿海也逐步建立了殖民所。

不過,美洲的發現是源於葡萄牙航海家恩裡克於西曆一三二八年抵達巴哈馬群島。此後,西洋列國西班牙、葡萄牙、法國、英國、尼德蘭等便展開了二百多年大規模的美洲殖民。大宋開拓美洲晚於西洋諸國,因此在美洲的地域與勢力均不及西洋國。

武宗思東北、北疆、西域、大洋州與美洲均是地廣人稀之處,若無人民充實,百年之後恐怕淪於它國之手,決心行使人口遷移之法。於是在隨後的二十年內,將內陸人口按戶逢六取一,原日本與高麗之民按戶二取一,合計五百二十萬戶人口移去這五處。

其時蒙元殘餘勢力雖退于謙河及蔥嶺以西,但四大金帳漢國仍在,勢力依舊強大,西北邊境之地依有侵擾之患。南疆與南洋之地乃是新得,人心尚不穩固。加上帝國疆域太大,道路遙遠,民族混雜,風俗各異,政令難通,治理頗難,朝廷苦之。

為定邊疆,武宗數度問計於朝堂,惜所對皆空言無用。帝料人性本惡,非其民不知教化撫卹,非其國不思開疆闊土。思邊疆非常之事非尋常官吏能治,便欲效仿古人分封之法。不料,諸臣風聞帝有分封之意後,以「裂土封茅,為後世至亂之由」,競相上書言阻,帝一時頗為躊躇。

昭武十二年,武宗次子趙雍,年二十四。因太子名份已定,繼位無望,便試求分封於邊疆以為諸侯。武宗曰:邊疆苦寒,立國不易。趙雍對曰:寧死於邊疆,不做這樊籠之人。武宗又曰:即求為諸侯,需去趙姓,除宗室,退避為臣。趙雍對曰:但封諸侯,無悔,請除宗族。武宗壯其志,封為伯爵,位於在益蘭州一帶,遷萬戶之民到此。又謂雍曰:「汝封地之西方乃是沃野千里,資源礦產數之不盡,此天下最佳之善地。若用心經營,可養萬萬生民。汝名為雍,與吾趙氏先祖趙武靈王同名,朕惟願汝廣開疆域,不墮此名之威。」

趙雍乃取國號為夏,改名為夏雍。之國後,用武宗國策,廣建城堡、設置鄉縣,興修水利,招民墾荒。凡來投之民皆每戶分得上田二十頃,耕牛一頭或馬一匹,免十年賦稅,引民前來定居者則按民數多寡封為官吏。夏國土地廣闊肥沃,加之各種物產豐富,逐漸引得中原無地耕民前往安家立戶。到後來,西北邊疆聚民漸多,土寨堡壘擴大為城,國民富足,對內陸移民的吸引力也是越來越大。

夏國此後又陸續探得金、銀、鐵、銅、煤、寶石等礦產,冶煉金銀,興辦煤礦鐵廠,國遂富。立國既成,又制火器兵甲,招募軍人,征伐西方,開疆拓土,殺得西方蒙古諸邦紛紛西遷避難。

昭武十七年,武宗見夏雍立國已成,分封之策可行,便大封諸子女與功臣共一百八十人於東北、西北、西南、南洋、大洋州與美洲,大國千里,小國數十里不等。

設封建爵位大公、公、侯、伯、子、男六級,分封爵位世襲不替。又與諸侯立約,凡屬諸侯探明的無主之地或侵略異國異族而得之地,均屬諸侯自有,與封地等同。

武宗還定宗室分封制度:男、女均可封;分封之宗室須得需去趙姓,除宗室,退避為臣,與諸臣同列。

武宗之子、女共計三十二人,除太子外,俱封為諸侯。

自那以後,分封成為大宋的國策,凡宗室與有絕大勳功者都可以封國。

如此五十年後,隨著封國數目日益增多,可封之地日益減少,所封國之地域也日漸狹小。

武宗傳文宗,文宗傳宣宗,宣宗傳熹宗。熹宗於宋歷六十九年繼位,在位十七年間,親妄臣,遠賢臣,不理朝政,曾有四年不朝之壯舉。又親信外戚、內侍,亂改武宗之分封法度,將祖訓不可封之東北三省中黑龍江與吉林胡亂封給諸多的皇親國戚及寵臣。

待熹宗崩,睿宗繼位,即修撰分封之法典,完善分封之之體制,鑄武宗之祖訓於太廟。至此以後,分封之法日漸苛刻,皇室已經甚少分封異姓。分封主要限於宗室,而且多半封男國,最多也就是子國。

※※※

七階高台之下,唐國使者唐棣已拜服於地,口中呼道:「臣唐棣代父唐城叩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唐大公唐城之女唐方乃是趙弘之妻、大宋皇貴妃,其國又是大公國,因此使臣唐棣便被安排在第一位覲見。

唐國的開國之祖趙樾是武宗五子,分封於奧洲東南角墨城一帶。趙樾因生平最崇「先師」唐游,便選國姓為唐,更名唐樾。唐游是武宗的老師,平生對大宋的貢獻無人可匹,因此世人皆稱其為「先師」而不名。

奧洲本非上善之地,其東部是山地,中部是沙漠,西部是高原。內陸雨水缺乏,沙漠廣佈,只有從北部,經東部到南部這一圈臨海地帶才適合於農牧。後因唐游培育出了適合於在沙漠中種植的沙樹、沙棘、沙灌、沙草、沙麥、沙豆等一系列作物,經過一百八十餘年的植樹、植木、植草,奧洲治理沙漠已經取得了極大的成效,一部份沙漠轉變為了森林或草場,大量的鹽鹼之地也變成了良田,連全洲的氣候也得到了改良。如今,奧洲的農產非但能養活本地一千五百萬人口,每年還要出口大量的農作與牲畜到州外。

自一百四十年前,奧洲開始相繼探得大型金、銀、寶石礦藏,掀起了人們前去淘金的熱潮。這股淘金熱不僅發掘了更多的金、銀、玉石等礦藏,更探明了多處巨型煤、鐵、銅等資源礦,使得大宋的商人紛紛進駐,興辦各種工商。自此以後,奧洲的開發便是一日千里了。

百年之前,諸侯之間開始紛紛內戰。唐國於七十年內連並數國,遂成大宋最大的諸侯之一。此時唐國已擁有奧洲最富庶的東南部並同旦州全境,地域過千萬方裡,民數近二百萬戶,稱雄大洋洲。

趙弘待他坐下後便開口問道:「公子遠來,京城可住得慣否?」

唐棣是唐大公之子,乃真正的公子,可不只是世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敬稱。他時年二十三,眉目清雅,舉止俊逸,氣質風流。

雖唐家已更姓除籍,畢竟也是帝室之後,唐棣又是皇貴妃的兄長,趙弘看到他是十二分地歡喜。又見他身材似乎和自己相仿,本還想下階去相互比個高矮,但思今日乃是大典,怕此舉引起言官的非議,便只得作罷了。

唐棣雖是唐城五子,但卻是嫡次子。唐國嫡長子唐裳本是大公之位最有希望的繼位人選,只惜其自幼身體孱弱,且雙腿不利於行,年近三十尚無子息,因此多半最終不可得唐國大位。除唐裳之外,最有資格的就是這唐棣。

唐棣有賢公子之名,因其長兄無子,便將自己的長子過繼給之。又因唐國流言四起,說他有謀算世子位之野心,便以讀書為藉口前來大宋避嫌。趙弘從理藩院得知此人素行,心亦甚敬之。

「謝陛下關愛。大宋風華物茂,地靈人傑。京都更是八荒爭湊,萬商咸集,繁華如錦。臣嚮往已久,恨不得能長住此地,怎會不慣。」唐棣笑道。他生性灑脫,等到行完大禮,在皇帝面前也不是太拘謹。

「好好。既然如此,朕便賜你京城宅院一所,公子在京城也算是有個居處了。如今你唐國已是大公國,次次朝貢的禮單亦是最厚。朝廷不圖錢財,但重這份孝心。」

皇帝得知這位公子此次前來,一是代父進貢,二是從唐州轉學來京都大學讀博學士,因此特地賜他京都大學附近宅院一所,也是表示關切之意。

「些陛下關愛。」唐棣於座中拱手謝恩,雖稍有缺禮之嫌疑,但卻更顯不羈。

趙弘見了,非但不罪,反而更加喜歡,含笑點頭,正了正臉色後高聲道:「傳旨,賜唐大公朱戶納壁,食雙俸。」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1
楔子一(五十)朝貢大典三

武宗始封諸侯之時,雖無公國,但侯、伯之國不少。原雍受封之時,城不過一座,民不過四千戶,便稱伯國,唐樾受封時民數更少,仍是封得伯爵之位。因諸侯不斷開疆拓土與相互兼併,加上邊疆人口增長,大宋諸侯封爵體制也是水高船漲。

宋帝已傳九世,武宗傳文宗,文宗傳宣宗,再傳熹宗、睿宗、景宗、敬宗、德宗,直至今日的崇治皇帝。睿宗在位期間,便完善了有關諸侯分封的體制:

公爵之國稱公國,侯爵之國稱侯國,伯爵之國稱伯國,以此類推。

大凡封地一府十縣大小,民數約十萬戶者為伯國;封地一郡三府大小,民數三十萬戶者為侯國;封地一省大小,民數百萬戶上下者為公國,公國之上為大公國;

封地一縣大小,民數萬戶者或以下者為男國;封地過於男國,民數三萬戶以上者為子國;

侯國以上設國號;伯、子、男國以地名為國號;凡封地都由國主自行治理,設最高長官國相,國相品級按封國級別與朝廷總督,巡撫,知府,知縣等同級。因西北邊疆地廣人稀,因此授爵之時,民數常按體制減半。

諸侯國官位、爵位只在本國享受尊榮,大宋認可,但不給薪祿。即便是這唐大公食雙俸四萬戶也是虛的,並不實發。不過,如有哪天唐國給人滅了,國主出奔於大宋,這薪祿才有用。只是那時需得改封建爵位為薪祿爵位,每代還要降爵一級。

大宋諸侯間征戰有種的奇特現象,就是「出奔」。一般來說,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哪怕國主受到了十重的圍攻,只要寫下降表,對方絕不殺戮,反而任你收拾好一定的財物,恭送你離開封國「出奔」回大宋,讓皇帝做冤大頭養你一世。與此同時,戰勝的諸侯會向大宋皇帝陛下獻上禮物與戰敗者的降表,以表示「臣的國土又擴大了一輪。」皇帝會斟酌一番,如果國土民眾都增加了很多,則會封一個更高的爵位來表示祝賀,如果增加不多,勉勵一下就算了。

趙弘這麼一出口,殿上觀禮的官員中見皇上賜了唐城九錫之二,覺得恩賞太過,便立即自發地騷動了一陣。官員們一亂,便立即有贊鳴官出來訓斥,並且記下大聲喧嘩之人的名字,事後追究殿前失儀之過,處罰至少是罰俸半月。

唐棣趕緊離座拜謝,高呼萬歲。趙弘則等他叩完頭才說平身,並讓他再次坐回原位。接著,兩人便開始說有關唐國之事。

於是,唐棣說唐國外來移民龐雜,不但有從大宋沿海城市前來之宋人,亦有眾多南洋、印度、伊斯蘭與非洲,甚至有不少西洋人也自歐洲乘船前來唐國定居。如此一來,唐國須得歸化番外之人,教授國語漢文。移民一多,這教授文化之人才便捉襟見肘。

唐棣此次前來肩負著兩樣使命,一是為了向大宋朝貢,二是懇請皇帝准許在大宋本土招募一批教授前去奧洲,並希望說動大宋知名學校去唐國創設分校,教化人民。另外他還有個私人請求要求拜見皇貴妃,說與其妹多年未見,甚是想念云云。這種要求趙弘是微笑著一一點頭照準。

唐國此次進貢之禮極為豐厚,計有黃金五萬兩,白銀五十萬兩,巨型珊瑚數叢,大珍珠一袋,各種香料一車,其它特產數船,還有袋鼠與樹熊各一群。

本朝開國初期,金、銀、銅的比值約為一兩金折八兩銀,一兩銀折錢一千文。時至今日,隨著本土與諸侯國銅的出產越來越多,以及民間對金、銀的需求越來越大,三者的比值已然升到一兩金折十八兩銀,一兩銀約折銅錢一千八百文上下。

因殿外尚有諸國使臣等候,二人無法長談。唐棣不久便起身拜辭,趙弘也笑著給予回賜之禮。

※※※

接下來便是魏國使臣。魏國也是大公國,其始祖乃是武宗七子趙籍,原封於西疆喀什之地。這魏國曆來將才輩出,立國近二百來,屢次西征,皆有所獲。此時魏國北擁有新疆喀什、于闐,西越過興都庫什山脈,南沿申河下游兩岸到達阿拉伯海,西南包含尼八刺全境,地域近八百萬方裡,有民二千多萬。以民數計,魏國乃是諸侯國中第一。

此次魏國以行人院正卿、外相黃諍為正使前來朝貢,禮單是是黃金五萬兩,白銀五十兩,極品寶石大玉各數件,其它寶玉石二斛,葡萄美酒二十車,其它特產,手工藝品不計其數,另還有各族美女十名。

趙弘待他們坐下後,寒暄了幾句便問道:「朕有一事不明,煩卿為朕解之。」

黃諍四十多歲,模樣生得有些干瘦,非皇帝所喜類型。見趙弘有問,黃諍連忙說請陛下發問,自己一定知無不言。

趙弘微微點了點頭,問道:「朕聞魏國之民分為五等。一等是我大陸本土宋人,二等是原來和州、新羅、西北各族最先歸附之民與印度、呼羅珊貴族,三等是本地平民,四等是賤民,五等是奴民。如此分民之法,其中究竟有何道理。」

黃錚聽皇帝這番問詞頗有些責難,便拜服於地,磕了個頭,然後才起身道:「回皇上問話。不僅是臣國,我西北、西南諸侯多有此般分民之法。其中主要原因便是我西北、西南諸侯國原宋民太少。以臣國為例,原宋民只佔半成,連同原先和州、新羅、西北各族早先歸附之民也佔不到二成,如不提高他們的地位,則無人願意移居去西北、西南之地。原宋民太少,長久看來終是隱患。」

「其次,印度本來的等級劃分就頗為森嚴,其通行種姓制度,分為婆羅門、剎帝利、吠舍與首陀羅。其中前兩者才能為官從政,吠舍只能做些普通營生,那首陀羅便是賤民,如臣國不將其等級區分開來,則婆羅門、剎帝利勢必不滿,連吠舍也會羞於和首陀羅為伍。至於奴民,既然已賣身為奴,便自然是位於社會底層。如今臣國雖實行了等級制度,看似與前元的等級制度相似,頗有歧視之嫌,但各等級民眾並無怨言,反而覺得是天經地義。至於呼羅珊雖不如印度那樣等級劃分森嚴,但民眾心態則與印人有共通之處。」

趙弘覺得他答得不錯,讓他回位坐下,繼續問:「卿的說詞倒是有理。朕亦知爾國中原宋民稀少,當地之人多是信奉伊斯蘭教或者印度教。不過,朕卻只聽聞有印度各邦印人遷往魏國,而不聞魏國印人遷往印度各邦,這又是何故?」

黃諍聞言,起身長揖道:「回皇上問。其中原因以臣看來有五。一是臣國賦稅低廉。以農為例,自有之地,田稅官府只百中取十,如租用官地也只是五取其一,徭役與人頭稅全免,凡官府需徵用民力,一律按市價給予勞資。印人邦國均是由各地王公貴族把持,視民為奴,賦稅超過四成,役民太甚;」

「其二,臣國自獲入印度以來,任賢選能。雖分民五等,但用人只憑能力與功勛。即便是首陀羅,只要有功有能,臣國亦不惜封之高位,拔為貴族。社會低層民眾有了指望,便甘願為官府效力。印人心中不知有國家,只知種姓與行會。臣國揀拔低層印人,為臣國管理事務,形成了新的社會新貴,印人對此十分歡迎;」

「其三,臣國倣傚大宋,遍開學校,普及國語漢文,從前這印人識字者百中無一,經此教化,讀書識字之人已約有一成半,惠及國民,此舉甚得普通大眾民心;」

「其四,臣國自入印以來,興施水利,修建道路,改良農具,所做利民之事甚多,不比印度王公或伊斯蘭蘇丹只知搾取民膏;」

「其五,臣國與天朝同氣連枝,互市互惠,治下地方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因此這印人皆願移入。」

這番話說得十分動聽,趙弘不由叫好一聲,讚道:「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屈其所而眾星共之。』,爾國是深得教化萬民之法。」

他頓了頓,再深看黃諍一眼,道:「朝廷商議過了,魏國之請朕今日便准了。傳旨,封魏國加德滿都牧魏紀為釋侯,世襲罔替。」

原來魏大公年老,甚愛第四子魏紀。但魏紀乃嫡次子,不得繼承國位爵位,便將國家一分為二,將尼八刺這一帶領土給魏紀立國,歸於朝廷治下,以防日後兄弟鬩牆。

黃諍一聽,再拜於地,口呼萬歲稱謝。

趙弘待他起身,便笑問道:「按慣例,魏國一分為二,釋侯當變更姓氏,不知是否更姓為釋?」

黃諍見所請已准,自己不辱使命,心中甚喜,便恭恭敬敬地道:「皇上聖明,釋侯正是欲更姓為釋。蒙皇上與朝廷收釋國於治下,此刻釋侯已更名為釋紀。」

趙弘聽罷不由哈哈大笑。此時,他心中對黃諍好感已增加不少。

再說幾句,黃諍便拜辭出殿。

※※※

唐、魏後,便輪到了另一大公國韓國使臣。韓國之始祖名公孫策,乃是武宗同門師弟。先師唐游共收三名弟子,從長到幼分別為武宗、公孫策、葉遁。公孫策封韓國,葉遁封越國。

公孫策原被武宗封國於新疆庭州,前元名為別失八里。經百多年的諸侯征戰,大家的地域不斷變化,韓國領土逐漸西移到欽察草原之上。在與哈薩克汗國大戰百年之後,韓國終於將此地蒙人盡數趕去伏爾加河以西或部份南下烏茲別克,其它遊牧民族則歸於韓國治下,向其稱臣。此時韓國已佔有幾乎佔有整個哈薩克汗國的舊地,地域超過八百萬方裡,人口一百二十萬戶,在西北諸侯國之中實力最強。

韓國如同所有西北諸侯國一般,都效仿著唐國來治理沙漠,百多年來都是成效顯著,氣候與地表大為改善。韓國煤、鐵、銅蘊藏極大,每年出產銅、鐵極多,又盛產棉花、煙草等作物,這使得韓國的國力位居於西北其他諸侯之首,每年歲入都在一千五百萬貫以上。

韓國的貢禮也是不凡,乃是金三萬兩,銀三十萬兩,珠寶玉器以及其它土特產各若干。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2
楔子一(五十一)朝貢大典四

韓國之後便到了公國。

公國裡,如今的夏國算不得最強,但它是最早的諸侯,因此按道理每次都是排列在公國的首位。

夏國是大宋早期最強大的諸侯,原已向西拓展到烏拉爾山脈一帶。不料傳至四代,國主夏絛引兵越過烏拉爾山西征,兩弟趁機私分東部最富庶的鄂畢河一帶國土,自立為蘇、夔二國。夏公回師討伐不利,便向朝廷請兵討逆。

時熹宗失政,不理朝事,朝中大臣也以諸侯太強對朝廷不利為由,竟然不問,夏國便一分為三,至此再也無力向西。夏與蘇、夔二國遂成仇國,時有相攻,乃啟諸侯互伐之端。

之後,夔國又分裂為夔、菅二國。如今夏、蘇、夔均是公國,菅國是侯國。夏國由一國分裂成四國,國力大減。因一恨向朝廷不肯出兵協助其平叛,二恨朝廷後來還接納叛逆的蘇、夔二國為諸侯,因此曾二十年不朝。待第五代夏公薨後,第六代夏公便來朝貢,但每次均只獻青茅一車。朝廷遣使斥責,夏公對曰:「古禮,諸侯朝周天子,止用青茅一車。且國土被奪,待下次朝貢,恐青茅亦不得矣。」

朝廷無法,因此向來深厭此國。不過待第七代夏公即位,與朝廷關係便有所改善,遣使來朝之時貢禮雖不豐厚,但仍屬中游水準。

此時的夏國已傳至八代,國主名叫夏循,凍土之內的國土約四百萬方裡,民數約五十餘萬戶。

夏國此次使臣正使名夏玄,乃夏國世子。他今年二十五歲,身材挺拔,濃眉長目,直鼻闊口,一身英武之氣。趙弘在召見他之前就聽說此人與先祖武宗樣貌神似,細細打量之下,果然與宮中所藏畫像上人有七、八分相似,不由好感大生。

這次朝貢,他除帶來二萬兩黃金之外,還有珍稀寶石三顆,每粒市價當在千金,分別贈與皇帝、皇后與太皇太后。夏國朝貢一向都小氣得很,這次禮單不俗,便顯示了夏國與朝廷重修舊好的意思,令趙弘大為高興。

等到正、副使臣落座,趙弘問道:「朕聞夏國近年來與俄國於烏拉爾山脈一帶大開戰端,此中情形如何?」

俄國於數年間連續滅掉了烏拉爾山脈以西的幾個蒙古汗國,國力大增。俄國主名叫伊凡,今年才二十四歲。他七歲繼任莫斯科大公,十七歲自稱沙皇,號伊凡大帝。

夏玄聞言欠身道:「去年春夏,俄國出兵十萬、火炮一百五十門攻打我烏拉爾山下寧遠城,後見不克,又添兵四萬,火炮七十餘門。幸軍民用心,經半年苦戰,因嚴冬將至,俄國才不得不退兵。寧遠城因此僥倖得保。」

這寧遠城保衛戰之慘,趙弘是知道的。戰後,寧遠城中夏國將士死傷七成,達三萬人,百姓亦是傷亡三萬,而俄國傷亡則超過六萬。夏國雖是損失慘重,但俄國以三倍之兵受阻於寧遠城了,無論如何,都是敗了。他眼見這夏玄只是淡淡地將此事道來,言中既不誇大敵方的優勢,也不吹噓己方的勝利,反而將俄國最終的失利歸結於嚴冬到來,心中暗起敬重之意。

「俄國如何變得此般強大了?」趙弘皺眉道。俄國打一個寧遠城就動用了十四萬兵,二百多門火炮,管中窺豹,可見其實力強大。

夏玄卻聞言起身,拜服於地道:「此事臣國有罪。」

趙弘大感意外,忙道:「夏國何罪之有,世子又何須如此,速速請起。」說罷便向身後的主管太監高拱使了個眼色。

高拱會意,上前攙扶。

夏玄見高拱來扶,便先拜了拜,然後才順勢起身,退回座位上坐定,道:「昔日,我大宋分封諸侯之時,蒙人已分列成數個汗國。這些汗國之間非但不相聯合,反而自相攻伐,因此被我諸侯各國一一擊破,趕去那烏拉爾山及伏爾加河以西,本已成苟延殘喘之勢。但自臣國數十年前遭遇國變,便停止了西征。臣國當時乃是諸侯之首,臣國既不再西進,它國也是止步不前。我西北諸侯既停止西征,蒙人又是積弱,便由得俄國人逐漸坐大。」

「俄人本是蒙古人的附庸,後逐漸脫離了蒙人的羈絆,最後反倒滅了蒙人。當今沙皇伊凡乃當世豪傑,素有『雷神』之稱。其在近六、七年間連續攻滅蒙人殘餘勢力,如今又窺視我東方。俄國百年來一直向我大宋與西方各國學習,已非往日森林與凍土間的蠻夷之輩,其文化、技藝頗有獨到之處。就打火器製法來說,乃是學自於西洋,其火槍、火炮的威力與臣國相較,已是佔有優勢。」

趙弘見他言語雖然說得似乎危機四伏,但面上卻始終帶著從容,似並不如何著急,心中一動,便試了他一句:「世子既知俄人之事,想必已然心有良策,速與朕道來。」

「陛下聖明,良策臣實不曾有,但臣前來之時,臣父有二事相囑。」

「卿請言之。」

「其一,臣國願與蘇、夔二國屏棄前嫌,重修兄弟之好,永止干戈,望朝廷能從中調解。其二,臣國慚愧,雖國內盛產煤、鐵、銅等礦產,但冶煉與兵器技術始終不得其法,望朝廷能傳授技術,並遣技師能工前往協助。」

夏玄說罷,又一次拜服於地。他今天已是第三次拜皇帝了,執禮極恭。

「夏國既願與蘇、夔二國修好,自是美事,朝廷從中周旋,當是不遺餘力。至於這冶煉與兵器之事,乃內閣之職份,朕不能越皰代俎,需得另行計議。」

趙弘覺得這兩件事中前一件,朝廷自是有責任代這夏國從中調和,但這蘇、夔二國肯不肯,會不會表面應允,暗中趁火打劫就難說;第二件事,夏國求冶煉與兵器之術,實質是求更先進的火器製法。這涉及面就太廣,又是內閣份內之事,他可不能大包大攬。思索一番之後,便讓他改日再行求見。

夏玄見皇上允諾再次見他,所求之事有望,心中大喜。又自覺已佔用朝貢時間太多,四拜之後便告辭出殿。

※※※

大宋的公國除夏外還有吳、越、蘇、夔、晉、公皋、撣等七國。待最後一名撣國使臣覲見完畢,侯國使臣便改為二國一撥;伯國變為四國一撥;然後那子、男國使臣更改為八國一撥。這樣覲見速度就快上了許多。

大宋共有大公國三,公國八,侯爵之國十八,伯爵國二十九,子國四十六,男國則是一百四十三,諸侯總數二百四十七國。

待其中一輪子國使者參見完畢,趙弘留下其中一人,然後讓另外七人退下。

「景王可好?」趙弘坐於寶座之上,面色平靜,但心中卻是有幾分淒切。

趙弘父皇子嗣不多,只有姐弟六人,從長到幼,分別為景親王趙柘、簡親王趙纈、長安長公主趙栩、皇帝趙弘、直親王趙邃、長樂長公主趙怡。趙栩、趙邃、趙怡都還在京城,而趙柘與趙纈卻被太皇太后在他登基後的幾年裡就分封並遣去了美洲。景王趙柘封的是愛達荷子國,簡王封的是明尼阿子國。按睿宗後的新分封制度,他們本人在世可保有親王的稱號,但後代卻只能世襲子爵的爵位。

景王的使臣是國相句安,他今年六十二歲,是隨著景王之國的老臣,至今已十二年了。他聽到趙弘如此問,老淚便一下子忍不住地流了下來,更是拜伏於地,連聲痛哭。

「句卿乃忠直之臣,快快請起。」說罷,趙弘對著高拱一擺手。高拱便連忙上前將句安攙扶起來並在椅子上坐好。

「老臣代景王謝過皇上。」句安終於收住了眼淚,恭聲說道:「景王一切都好。臣國森林茂密,湖泊眾多,物產豐富,景王很是如意。」

景王比趙弘大了七歲,原來在宮中的時候,一向都很照顧他。趙弘登基後第二年的某日,景王來宮中拜別,跪在地上面對著寶座嚎啕大哭的情形,他永遠都忘記不了。

「景王能如此作想,朕就心安了。不過美洲遙遠,萬事不比本土。景王有何難處,句卿可直言相告。」趙弘道。

他很想為這個哥哥做點什麼,但又似乎做不了什麼。沒有人不懷念京都的繁華,但景王卻是永遠回不來了。

句安低頭想了陣後,道:「多謝皇上關懷,但景王的確不缺什麼。不過如今殖民地各國與英、法兩國在邊界上衝突日益加劇,臣國與西洋人不接壤,倒也還好,只是簡王那裡恐怕就。。。」

趙弘聽了,不禁心中感動。這個句安真是純臣,自己都尚且如此,還能想到別人。隨即揮了揮手,便有宮人捧來琴一張,遞給了句安。

句安接過了琴,只聽趙弘道:「景王最喜音律,這『瓊響』之琴,就煩卿轉交景王。另外卿侍奉景王有功,就舉薦兩名少年族人來宮中做御前侍衛吧。」做皇帝的侍衛可是個優差,以後有大把的陞遷機會與前途。

句安聽了,再此拜倒稱謝。如此兩人再說幾句,句安便拜辭出殿。

※※※

待最後一批男國使臣覲見完畢,趙弘終於鬆了口氣,朝貢大典進行到此時已經歷時八個小時。歷史上,朝廷共分封過四百多名諸侯,到今日卻只留下一半,而且其中還有不少是從其它的諸侯國裡分離出來的,如同今日的釋國。這麼算來,那被滅之國就更加的多了。

諸侯內戰,朝廷不干涉,粗看似不可思議,但其中自有緣故。

新曆一百零二年,北海寧、成等六國互相攻伐,攪得北疆一片混亂。其時睿宗剛於西南新滅瀾滄王國,收其地併入交趾;早先則於美洲海域擊敗西洋人,奪其軍港聖迭戈改名為凱旋港,將美洲西洋人趕去北緯三十二度以南。時人皆以睿宗縱橫捭闔,武功直追武宗皇帝。

聞六國相爭,睿宗震怒,出兵十八萬討伐北疆,預以此來警戒所有妄圖吞食鄰國的諸侯野心家。六國諸侯見朝廷來伐,人人心懷恐懼,於是拋棄前嫌,暗中締結盟約,合力將朝廷大軍誘入圈套並困於北海一帶,朝廷只好答應與諸侯議和。

六國諸侯特使,僧人知行手持各國與皇室封建立約之抄本,死摳所有封約中都沒有「諸侯不得互攻」之類的字眼,在金鑾殿上與滿堂朝臣大辯兩天,終於迫使大理院默認「若無求援,朝廷出兵干涉諸侯互攻為非法。」

自此以後,只要諸侯之間的互鬥不越過大宋本土,不斷貢道、郵道與航道,朝廷俱置之不理。

此事著實奇怪,趙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僅僅是武宗的一個疏忽而已麼?

可不管他怎麼想,諸侯間打仗已成了常態,朝廷根本就管不著。

再看諸侯禮單,則有輕有重,最重的是那唐、魏、韓、夏等大公或公國,最輕的卻是呂宋一小島男國,僅稻米與海產乾貨共一車,令趙弘啼笑皆非。因知此國實在困難,卻也只能含笑納之。

又思據邸報所言,呂宋一帶近日又遭颶風之患,毀良田房屋無數,只怕今年之後的日子更加困難,想到此處,心下惻然,對那一帶小國的回賜就格外地豐厚。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3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二)國主金箭

卷簡介:「黃黃梅子憂,欲熟語還羞。此季仍堪采,時過落客頭。」這是蘇湄遠赴京都臨前留給阿圖的一首小詩。來到這個異世已有一年,少年人將會有如何的演繹呢?請看本卷:頓別籠城,墨劍士的傳人,少女之我願意,先生醉酒,喜歡她抓緊她,暗夜飛魔,贋品達人,海島尋寶。。。讓你目不暇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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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白雪消褪,風華重回綠染的大地。山花仍在等待著更濃的暖意,遲遲未放,唯有杜鵑先開,將紫紅的云霞遍抹山嵐。

野芷湖面雖還是半冰封著,但數千隻白鳥已然飛來,在水中撲騰著翅膀,捕食著下面經過了冬季的休生養息後更加肥美的魚。

一陣嘡嘡噠噠的馬蹄聲劃破清晨的寧靜,奔行了一夜的三匹健馬馱著三名紅衣紅甲的軍士,帶著塵土滿身,急馳到昇陽城門口。

「國主金箭!」

馬上之人亮出黃澄澄的令箭一枚,略微在門兵面前一晃,便催馬入城,直奔內院。

「國主令。征頓別重騎一營,輕騎二營,步兵一營,務必於四月十日前抵達旭川。」

正殿南面台階之下,傅兗帶著兩名兄弟垂手而立。北面台階之上,一名北見國軍官右手舉著金箭令牌,高聲宣讀國主傅虔令諭。

「臣傅兗領命!」

傅兗說罷,隨即上前接過來者手中的令諭文書。諸侯國慣例,若是調兵令諭,金箭與文書缺一不可。

傳令者離去。傅異開口便罵:「他娘的,富良野那邊打仗,關頓別什麼事,也要我們傅家出兵,還他娘的一征就是全數騎兵!」

的確,北見國打仗一般都是就近徵兵。若是蝦夷北方有戰事,頓別自然是理應出兵,但中部的富良野一帶有戰事,除非是大的戰役,一般都不會來頓別要兵。不過最近傅兗收到消息,說松前國一直向深川屯駐重兵,由都督高見虎統領,欲與北見國在富良野展開決戰。因此,北見國也由國尉蔡澤於旭川集合人馬,準備迎戰。

傅恆也是皺眉說:「富良野那邊也就是深川跟旭川開戰,兩城打了幾十年都沒什麼結果,根本就沒什麼打頭。」

富良野位於蝦夷中部,乃是一片肥沃的農野,這裡有座屬於北見國的堅城,名為旭川。旭川城西面不遠有座松前國的大城,名為深川。旭川與深川彼此相距二十幾里,之間是一片山區,兩國便以這片山區為界。地形如此,兩城都是易守難攻,打來打去也就是徒耗國力而已,與事無益。

傅兗搖搖頭,也不作答,只是向著台階上慢步走去,心事重重。

「大哥,我覺得國府是因我傅家回絕了世孫,所以故意給小鞋我們穿。」傅異搶上幾步,跟在傅兗的身後說。

「三弟,別瞎說。若是六妹聽到了你這話,又該如何自處?」傅兗皺著眉頭道。

傅異語塞,說一聲「是」,便收住了口。傅恆也跟了上來,在傅兗的身後說:「雖是如此,但我傅家總得要個對策,否則下次即便是南方的日高開仗,或許也要來頓別徵兵了。」

日高山脈在蝦夷南部,也是北見與松前兩國的邊界,距離頓別少說也有六、七百里。

傅兗沒有回答,快步走入殿中,轉到宴廳之中,已經有僕人將熱騰騰的早餐擺在了桌子之上。

「吃飯,事情慢慢再說。」傅兗轉過頭來對兩位弟弟說道。

傅異與傅恆都是嘆了口氣。這位大哥的性子,若是說得好聽的話就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難聽的話就是「慢郎中」,你急他不急。

傅兗的早餐內容是一碗粥,一個水煮雞蛋,兩張油餅,傅異是湯麵加肉夾饃,傅恆則是牛奶配煎蛋蒸糕,各自不同。

今日已經是三月十二日,由頓別到旭川路途四百來裡,步兵路上得走十來天。

現在是春耕農忙之際,出兵需要事先動員,這些外出的府兵得妥善安排家裡的農活,昇陽城還要準備糧草,所以時間還是十分緊迫的。

另外,大軍出征對於附庸來說,在經濟上是種沉重的負擔,不但要供應糧草、軍械與各種補給,還要發放薪餉。以頓別兵為例,步兵與輜重兵的薪餉為每月三貫,砲兵為三貫半,斥候與輕騎為四貫,重騎為五貫,四個營的頓別兵加上斥候、輜重、後勤與奴兵合計七百多人,每個月的薪餉開支就差不多要三千貫。

不過,若是國家向附庸徵兵,附庸也可以從國主那裡獲得一定的補償。諸侯國通常的做法是,沒有戰事的年份,附庸需要向國主納貢。這個比例各國不同,北見國的定例是一成。若是北見國向頓別徵兵,則徵兵的年份這個「貢」是免除了的。

其次,若是附庸立有大功,國主也會斟酌著給附庸增封,這個是附庸所最期望的獎賞。

其它的補償就是戰利品了。國主在戰爭中得到的戰利品會按照功勞的大小分給大家,這個戰利品可能是實物也可能是人口或者俘虜。按照諸侯國慣例,俘虜是可以由對方贖回的,價格一般都是五十至一百貫左右。若是對方不贖,則俘虜會被當作奴民賣掉。

當然,打了勝仗才有戰利品,否則不但得不到戰利品,還要掏錢贖人。不過,若是要贖人,這個錢就不用附庸來掏,而是由國府來出。

在去年的中川之戰中,頓別軍均就俘虜了五百多人,後來松前國以每人六十五貫的價錢來贖,北見國是賺大了。

三人各懷著心事吃了一陣,便聽得傅兗說:「要不這次就老三帶兵去好了。」

「哦。」傅異抬起頭來,驚訝地問:「大哥你不去?」

「嗯。」傅兗點頭。

「那老四呢?」

「他也留守。」

「這是為何?」傅異再問。

傅恆接口道:「因為大哥估計此次出兵不像去年的中川之戰可速戰速決,而是會曠時日久。頓別的各項大事都在籌備之中,需要人坐鎮,所以就只派三哥一人前去。」

傅異明白了,傅家的生意在擴大,水師也正在建立,的確是不能沒有人坐鎮,而出兵旭川搞不好三五個月都打不出名堂,於是答應道:「好。那這次兄弟我便一人掛帥了」,說罷哈哈大笑。

另外兩人也笑了,傅異等了這個單獨領兵的機會很久,終於如願以償。過一會,傅兗說:「此次出征,三弟得牢記八字。」

「哪八字?」傅異問。

「不求有功,但求無失。」傅兗正色道。

傅異雖然心下有些失望,但還是乾脆地答道:「行。」

傅兗見他應了,便點點頭,然後繼續吃飯。吃了幾口,又說:「這次六妹也不要去了。」

對於這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搞不好世孫要去督軍。如果兩人碰到,大家就彼此尷尬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4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三)光榮艦來港

整天冬季,日昇商號賣出去六百雙冰靴。

考慮到日昇商號只是從正月才開始出售滑冰靴,這個成果就是非常的不俗了。王寶甲很有經營的才幹,他在許多的小報上刊登了蠱惑人心的告知,又找了些俊男美女來讓阿圖沒日沒夜地教他們滑冰,學會後就穿著惹眼的裝束在頓別、枝幸、網走、原拂等地巡迴表演並授課,這樣就一下子引發了轟動。

雖然引發了轟動,但由於滑冰靴售價不菲,加上每年只能在冬季湖面結冰的時節適用,很多感興趣的人也只是處於觀望的狀態。再者,這些「老師」學成滿師的時日尚短,技藝還是很有商榷的餘地,教授學生的日子就更短,所以在這個冬季,冰靴並沒有給日昇商號或者阿圖帶來很壯觀的收益。

但即便是如此,滑冰這種新式的娛樂已經成為了北見國、甚至是整個蝦夷與庫頁島人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報紙與刊物上也時不時地有幾篇文章來對此品頭論足一番。由此可見,其在未來的前景是值得期望的。

不過也有不好的一點,那就是仿冒者開始出現了。大宋是有專利法的,阿圖也通過北見國在頓別的鄉治所申請了專利。在頓別申請專利的流程是:先向本地的鄉治所遞交申請,鄉治所再將申請轉交去位於網走的北見國工院專利署。專利署先初步核定備案,然後再通過與大宋本土每日來往的郵船,將申請遞交去位於京都的工部專利司。專利申請費用視類別而定,在十五貫至四十貫之間不等,另外還要交納年費。

如此下來,沒有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專利證書是下不來的,加上官府行事一向拖沓,又對仿冒品一向管理疏鬆,仿冒者有恃無恐。

只是仿冒品的出貨出得很晚,基本上剛做出成品來,冰雪就要融了。而且仿冒品的質量無法與日昇牌正品相比,很多冰刀在滑行的時候會突然斷裂,或者靴子與冰刀發生脫離,使得仿冒品的口碑極差。不過,也許到了明年,這些仿冒品的質量會有所改進吧。

儘管官府對仿冒品禁止不力,但對書籍卻是極端重視,盜印有版權的圖書是重罪而且時時會有人前來巡查書鋪,盜版者不敢亂來。日昇商號並不零售滑冰教本,而是隨鞋附送。一是為了得到這些教本,二來畢竟日昇牌滑冰靴是創始人兼名牌,所以嘗新者也就寧可多花點錢買正牌了。

在這個冬季裡,日昇商號保持了每雙三貫的零售價,但王寶甲卻認為明年這個價錢是一定會大幅降低的,不過同時銷量也會大大地增長。目前,製造一雙滑冰靴的成本已然降低到了三百四十文,為了繼續降低成本,擴大生意,王保甲又和阿圖簽了份合約,將冰靴的製作也接手了過去,然後每生產一雙靴子付他一百文。

每雙冰靴能帶來的收益急劇地減少了,但阿圖再也不用操心有關滑冰靴的事,年底下雪結冰之時也不用再教課了。雖然並不心甘情願,但理智地想一想,他也就欣然接受。

令人振奮的是,開春後非但從本州來了不少商人與王保甲商談著要代賣這種時髦的貨品,連松前國的商家也暗中派了人過來,與日昇商號探討合作的事宜。看來,今冬將是冰靴的一個收穫年。

自年初探路歸來,阿圖與傅蓴雖然表面無事,但心中隱隱還是藏著尷尬。除了訓練場上之外,話也沒有多說幾句,即便是路上遇到,大家也是基本上低頭各自走人。

蘇湄仍然是與楊繼搟輪流在夜間給他補課。夜裡補習的時候,在她低頭轉身之際,偷咽幾下口水已然成為他聽課時的一種常態了。

春既然來了,萬物更生,新的一年總會發生許多新的事情。

※※※

今日頓別港內、港外人山人海,因為人們都從四處趕來看新造的光榮級巨型戰艦到港。

兩艘巨艦停泊在頓別港內,它們將在這裡做最後一次補給,便將啟航前去美洲的殖民地,加入殖民地美洲海軍的編制。

這兩艘戰艦名稱分別為「光照」與「光耀」,乃是大宋美洲總督府在海參崴定製的新型戰艦,建造期前後一年。

它們排水都是二千噸,船體長十七丈半,包含船首斜桅則長二十三丈,幅寬五丈;甲板上豎有三根高桅,主桅頂部距水面十六丈,共裝帆三十面,總面積二萬二千方尺;全船有三層貫通全船的火炮甲板,其主炮層有二十二斤直炮二十四門,中炮層有十六斤直炮二十四門,上層甲板有十二斤短直炮二十四門,首樓甲板有八斤短直炮兩門,後甲板有八斤直炮八門,合計裝有前膛火炮八十二門,戰時人員配備六百六十人。

船上所有的帆都已經收起,只有密密麻麻的纜繩象女人的辮子般在桅杆與船體間交錯縱橫著。

因為受到了軍令的約束,這兩艘戰艦上的水手不得離船,於是他們就穿上了白色的海軍禮服,站在甲板之上紛紛向著碼頭上的人們揮手致意。

港內,鎮上的鄉治所還找了一幫退伍的老兵組成了一個軍樂隊在吹奏著,並打出了歡迎光榮艦到港的橫幅。

帽徽、肩章與銅質的紐扣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挺直的軍服,錚亮的長靴,寬厚的皮帶,白色的手套,還有長官腰間的軍刀,顯示了他們神氣的勁兒,讓一些平凡的心被激昂起來,自發地去讚歎他們的威武,或許還帶著潛意識的崇拜。

碼頭上,前來的觀禮的人群站得水洩不通,時時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與口哨聲,好像是在過節一般。

有什麼東西,能比這眼前的巨艦更能激發出民眾的熱情。作為一個臣民,即使身處偏遠之地,遠離繁華,但眼前的這兩艘巨艦就彷彿能把帝國的榮耀帶給到他們身上似的,由此引發了內心的自豪,並使得大國意識極度地膨脹。

小開、阿晃、丁一、木吉和阿圖五個人站在碼頭外堆起的一垛原木上,隨著眾人振臂歡呼,阿晃還吹起了他得意的口哨。這堆原木摞得有兩人高,站在上面,什麼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年輕的心,總是容易被撩動的,幾個青年人都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已了。

「天啊!如此龐然之物,真令人難以置信!」

「現在是大艦巨炮的時代,它們是海上無敵的堡壘!」

「有這般巨艦,海上還有誰是我大宋的敵手?」

「看,這就是二十二斤直炮,三百五十步外就能把敵艦七寸厚的船板射個大洞!」

「這些水兵的軍服真神氣,我都想要上一套。」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5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四)看船論炮口

為了讓大家都看得盡興,船上平時關閉著的炮口艙門統統地打開了。雖然頓別港外貼著的介紹性告示上已經詳盡表明了光榮艦諸如排水量、火炮數目、火炮口徑等等數據,但小開還是認真地將一側的炮全部地數了一遍,然後興奮地說:「你們看看艦上的火炮,炮口這麼粗。城裡的炮和它們一比,簡直像根筷子一般細。」

「胡說。城裡的火炮哪裡細了?」丁一不高興了,畢竟他是炮手,對本城的火炮有感情。

「你自己看啊。城裡的四斤直炮,炮口也就前臂般粗,八斤曲炮也粗不了多少,艦上的主炮口可是比大腿還粗。」小開反駁道。炮口的粗細是明擺著的,城裡的火炮哪裡能和眼前的火炮比。

「陸戰炮和艦炮是兩回事。陸戰炮是要移動的,艦炮是隨船走的。二十二斤大砲足有四千斤,陸上怎麼搬運。別說二十二斤炮,即便是十二斤炮,也要二千五百斤,你要多少匹馬才能拉得走。」丁一用著行家般的口氣道,臉上的表情擺明就在說著「你不懂」。

小開不高興了:「我可沒說移動不移動,我只是說粗細,這和是陸戰炮還是艦炮又有什麼關係?」

木吉見他們爭了起來,趕緊岔開了話題:「你們也就別爭了。我聽說現在還有三千噸的昭武級戰艦,比這個更大。」

「嗯,我也聽說了。好像我們大宋也就只有幾個地方能造那種巨艦,也不知道有沒有福氣能看到。」丁一斜視了小開一眼,決定還是不和他爭一句話的長短,轉頭和木吉聊起了新話題。

「如果我們大宋一直在美洲與西洋各國打仗的話,那種大艦我想遲早是會開到殖民地去的,這樣也許會路過這裡。」木吉分析著說。

小開、丁一與木吉一向都熱衷於談兵論武,每每聚在一起都是說些兵事。遇到這種時候,阿晃和阿圖都只是把腦袋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地擺動著,目光在發言者之間移來移去,只有聽他們講的份。

小開見丁一與木吉說上了,便不甘示弱地找阿晃說起話來:「你見過這麼大的船沒有?」

阿晃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我看了船昏。」

阿晃是個沒出息的,只會泡女人。丁一心裡暗暗鄙視了他一把,然後轉頭問阿圖:「你呢?見過這麼大的船沒有?」

「哦。這種。。。」阿圖本來想說這種小船,但話到嘴邊突然改口道:「這種大船沒見過。」他在太空裡見的大船多了,普通小型貨船的個頭就超過了它們,有的大型貨船甚至比整個頓別還大。如他的螞蟻號,也比這兩條船大了十倍不止。

木吉和丁一交流得正是熾熱,言談之間木吉問:「聽說你爹原來是遠洋水手?」

「是啊。還跑了二十年的船。」

「那你為什麼不上船當水手?」

丁一嘆了口氣道:「前年就有艘殖民地的商船紅葉號,曾經在鎮上托職業所招水手,我本來是想去的。但我爹說當水手雖然能見世面,卻很危險,賺錢也不多,還不如守著幾十畝地過安穩日子,所以就死活不給我上船。」

「木吉,難道你想當水手?」小開在這種事上始終無法跟阿晃、阿圖聊到一塊,就還是加入了木吉與丁一的話題。

木吉搖了搖頭道:「我可沒想過要當水手,我只想當陸兵。」

「對了。你是打本州來的,為什麼不在那裡當兵,反而來到了蝦夷?」小開問。

「我在尾張去應徵,但他們嫌我個頭小,又生得瘦,沒要我。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那裡,來到了頓別。」木吉面色十分地沮喪。

「沒關係,你現在不是當兵了嘛?」阿圖安慰著木吉。

「可府兵只能算是民兵,還不是正規的國兵。」木吉搖搖頭說。丁一與他有同感,也是以不能成為國兵為憾,隨即嘆了口氣,其餘三人卻沒有任何表示。

國兵的含義是:國兵是常備兵,由國家供養,一般用為精銳部隊。將領的親兵、私兵、軍營裡的軍官均是由國兵擔任,是職業戰士。

阿圖覺得府兵很好,有仗打的時候就去打,興許能撈點獎賞。平時則可以幹些別的,要是天天都悶在軍營裡當職業戰士那也太無聊了。

他再呆一陣便覺得有些無聊了,但小開三人似乎還是興趣不減,仍然是在激烈地討論著大艦、海戰、人生、軍人之類的話題,忽覺得腰間有手肘一拱,阿晃把腦袋湊過來說:「蓴小姐來了。」

阿圖向著阿晃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就看到了傅蓴。

只見她穿著一件鵝黃的上衣,雪白的雙頰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衣擺在腰間收得緊緊的,下穿一條褐色的馬褲,腳下蹬一雙暗紅色的長靴,身後跟著傅萱和安安二人,在一片傾倒的眼神中向著碼頭走來。所到之處,眾人不自覺地閃開少許身子,給她們讓出道路。

傅蓴走到了一個自認為是合適的地方,停下了步子,細觀碼頭中的兩條戰艦。與此同時,艦上的水兵即刻就步調一致地行起了注目禮,「唰唰唰」地把眼光向著她投射過來,然後就盯住不動了。

她在船下看船,船上之人看她,互成風景。

就這麼過了半晌,阿圖忽聽得身邊「呯哩嗙啷」地一陣亂響,只見阿晃正順著木堆往下滾。剛滾到了木堆的底端,就竄出了一條毛色斑駁且髒兮兮的黑狗對著他一陣狂吠,似乎抗議著打擾了它在木堆下的午憩。

「去去去」,阿晃站起身來,伸腳就踢。只聽得「嗚」的一聲哀鳴,那條破狗遇到惡人,夾著尾巴一溜煙地跑了。隨即阿晃若無其事地在身上拍了拍塵土,然後攀木而上。

狗叫聲將人們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阿圖和傅蓴的眼神一碰,隨即又各自轉開。

「他這個傻子,看到了女人就站不住了。」小開笑嘻嘻地對著阿圖說,還是他最瞭解阿晃。等他上來後,又罵道:「你活該,摔死也是白摔。蓴小姐是何身份?又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也是你看得的?」

阿晃狠狠地哼了一聲,然後鐵青著臉發怒說:「看看總成吧」。

「成!」小開幸災落禍地說:「只要不再滾下去就成。」

望著傅蓴的背影,阿圖總覺得自己跟她之間不應該是如此這般的樣子,但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呢?他也說不上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6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五)消褪的蝴蝶夢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在昇陽城南門飲過三杯壯行酒後,傅異領著四營步騎加上親兵、斥候、輜重、後勤與奴兵等七百二十餘人誓師出征。

頓別的這次出征行事低調,除了傅異與佐藤織之外,傅家再未派出一人,聲勢無法與去年的中川之戰相比。

丁一因為是砲兵,小開和阿晃屬於留守的杜襲那營步兵,阿圖則因為還不是府兵,所以沒有隨軍出征,木吉與毛松則是隨著傅異去了旭川。

風揚在飄起的發絲間,不知覺中雨絲悄然落下,遠處雄兵的背影映照著胸中幾分淒淡的孤涼。

這一刻,身著紅妝,出來送別哥哥的傅蓴感覺自己便是個局外人。憶往昔歲月,銀鎧花槍、黑面紅馬的金戈歲月彷彿是昨日的一個夢幻,如一隻七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在它的季節,終於在清晨醒來之際,驀然消退。

她這樣呆望著遠方,直到最後一領黑色的披甲轉過了山坳,蒼山野地也回覆了它的原樣,再無一絲雜色摻雜。

「走吧!」身著大鎧,立在身旁的傅兗將她從迷思中喚回,目光帶著憐惜。

傅兗最體諒人心,家裡每個人的心思他都是清清楚楚的。他有一副寬厚的肩頭,似乎是天塌下來都能扛。雖然與國府聯姻最符合家族的利益,但他並沒有逼著自己違背心意,這樣的兄長值得敬重,也可以依靠。

「嗯。」

她輕聲回答,在轉身一刻,卻眼角之中掃到一幫道士的背影,他們適才在大軍誓師之前又做了一回道場,肩頭扛著驅鬼弄神的各種幡旗,正著向東面趾高氣揚而去,不由得會心一笑。

神木道人明明道學深厚,武功絕世,胸羅萬象,卻偏偏喜歡裝神弄鬼騙錢,每年少不得要給昇陽城及四周富庶鄉鄰做上幾十回道場,賺上個幾百貫錢,用來補貼道觀的用度。

待到她全然轉過身來,便看到遠處一個高高的身影也正在離去。路邊的梧桐葉上積了雨水,一路的往下滴著,他便隨時伸手向前一拍,搶在雨水落到衣衫上之前將其拍得飛散。她再次失笑,覺得他著實有趣,又覺得他其實還是個孩子,離象大哥這樣的真正男子漢還差得老遠。

不過,即便是孩子,也是會長大的。那麼,他呢?

※※※

落霞滿天,海風將府門外高桿之上的軍旗吹得獵獵作響。

留萌港內,松前國留萌水師府的中堂之上,巨燭燃起,將整個大堂照得一片通明。

堂下,一眾將領端坐於兩旁。

堂上,案牘已撤,一位青年參軍正立於一副巨大的地圖之前,右手執著一根細長的木棍,一邊指點著圖,一邊講述著北伐方略。

這是一副用手工放大了繪出的蝦夷地圖,並用了藍、紅二色將松前與北見國的轄地、城市、港口、軍隊等區分開來。它比標準的地圖大得多,雖不是十分的精細,但用作講解卻是正好,

從圖上看,整個蝦夷島大致呈一個上角朝東,下角指南的菱形;東邊那個角開了個魚嘴般的大口,並延伸出一串島嶼,這便是赫赫有名的千島群島;左角卻好像接上了一條魚: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尾巴垂於正南,彎曲著魚背,並把魚頭接到此處。

「今日,我軍已完成於留萌港內的集結,國府兵合計十所,共一萬二千人」。參軍的的木棍指到了地圖上那個菱形島嶼的西北沿海,上面有個用藍筆寫出來的「留萌」二字。

留萌港駐有松前國小樽水師一支分艦隊,戰略位置非常重要,這是因為松前國在北部的領土多是沿海,陸地縱深不夠,所以尤其需要海上的支援與補給。這只艦隊擔負著支援北部防區的重任,實是北見國稚內水師眼中之釘。只是因為留萌港經過了多年的修築,沿海建有大型砲臺,而且與松前國海上主力,南邊石狩灣的小樽水師也相距不遠,可以隨時得到支持,稚內水師也不能隨便前來挑釁。在這次北伐戰略裡,松前國將以留萌港為基地,用水師來完成軍隊的運送與登陸,能起到快速和機動的效果。

堂上,那位參軍繼續說著:「留萌水師將負責運送我陸師分批至遠別登陸。陸師登陸之後,夥同當地的駐軍以及從陸上趕去的大軍合計十九所二萬三千人分為左、中、右三路。中路主將為深川都統高見知,統兵三所計三千六百人。右路主將為沼田介、都統梁節,統兵四所計四千八百人。中、右路軍合軍出遠別進軍中川。北見國中川守將置田猛已送來人質,歸降我軍。。。」

他此話剛落音,滿堂是一片驚詫之聲。

「肅靜。」堂下左首首座一將大喝一聲,滿堂頓時鴉雀無聲。此人五十多歲,面目深峻,燕頷知頸,身著一套金色甲冑,便是松前國名將,北師都督、深川守高見虎。

「諸位袍澤。今日只議北征戰略,至於置田校尉如何歸順我國之事,就不要在堂上議論了。」他說罷,便轉頭向那堂上參軍使了個眼色。

參軍會意,便繼續道:「既取中川。兩軍繼續東進松音城。置田猛將為此役前驅,將為我軍賺取城門。取得松音之後,中路軍取頓別。據探子報,頓別介傅兗日前已派遣其弟帶兵前往旭川,此時昇陽城已然是空城一座,實立等可取。」

此次北伐戰略的關鍵有兩個,一是中川守將置田雄一的歸順;二是松前國在富良野展開攻擊的姿態,誘得北見國把北方人馬調往中部。當松前國神不知鬼不覺地由中川出發四處攻城略地之時,北見國根本來不及反應。待到北見大軍醒悟過來再回援北方,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既然被高見虎壓抑住了好奇心,大家轉而用羨慕的眼神瞧向高見知與梁節二人。高見知是高見虎的親弟弟,今年四十四歲,形貌與其兄甚為相似,也有知兵的名聲;梁節今年六十歲,皓首白髮,他梁家是高家的世代家臣,受封於深川西北面的沼田,生平經歷大小戰事三十餘陣,經驗豐富。

「右路軍在取得松音城之後,當沿山間道,轉進枝幸。枝幸現有駐兵合計一千五,守將長野望。右路軍若能取下此處,當固守枝幸,阻止北見國由東面陸路向稚內派發援兵,中路軍則守松音與頓別,與右路軍互為倚角;若右路軍無法攻克枝幸,中路軍當於取下頓別後沿海南進,夾攻枝幸;若中、右路軍合軍亦不能取枝幸,則退守松音,憑此堅城,八千人馬守之當有餘。」

「左路軍由都督親領,統十二所一萬五千主力北進幌延、德滿、稚內。待取下德滿後,陸軍攻打稚內城之時,我國將盡發小樽與留萌水師主力前去與稚內水師決戰。此時,稚內遭水陸兩處同時進攻,定無力我爭勝。。。」

「此次北伐最終目標是奪取稚內城與宗谷灣內的水師基地,將稚內水師逐回東南,掌控整個宗谷海峽與北方陸域。」

幌延與德滿都在中川的北面,稚內的位置在蝦夷最北面的宗谷灣內。

。。。。。。

參軍講述完畢,高見虎起身環視四周,面帶微笑,好言問道:「方略既定,諸君有何疑問?」

「稟都督,末將並無疑問。」眾人起身,躬身答道。

高見虎見眾將已然明寮,便走上堂,接過參軍手中的木棍,說道:「六年前,我軍取得遠別、天鹽與中川三城,乃是形勢大好,可惜未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去年,我軍痛失中川。歸根結底,中川地處平原,不利防守,乃是處處受攻之地。」

說到這裡,將木棍在松音城上一點,繼續道:「松音建於山中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進可攻,退可守,若得松音為西南面屏障,則中川無憂矣,蝦夷北方形勝之處莫過於此。此戰幸得置田校尉倒戈,我軍定能取下松音。若得此城,北見國旭川一帶的軍馬無法向北方增援,乃是本戰事關鍵所在。取枝幸、頓別甚至原拂是為爾等功名錦上添花,守住松音才是本節,高、梁二位都統須得慎重。」

高、粱二人聽了,即刻抱拳道:「請都督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

高見虎點頭,隨即轉手將木棍交給參軍,卻將金盔給脫了下來抱在懷裡,走下堂來到眾人中間,感懷地說:「六年前本督取中川之時,還是黑髮滿頭,但各位請看,如今已然兩鬢斑白。。。」

眾人向著他髮鬢望去,果然是黑白交織,參參駁駁。再看他人,也是削瘦了不少,還帶著幾分病容,心下都是一陣嗟嘆。

只聽得他繼續道:「人生苦短,如白駒過隙。諸君正是秋華棠葉,風華正茂,大丈夫何不趁此大好光陰贏取馬上功名。即便不成,折戟沙場,馬革裹尸,也不枉我等來這世上慷慨走上一遭。」

眾將聽罷,熱血沸騰,齊齊振臂高呼:「願為都督效死!」

「好!」高見虎喜道,隨即向堂外高呼一聲:「酒來」。

數名軍士端著圓盤,內置酒爵,走了進來,並將其一一分給眾人。

高見虎酒爵在手,環敬眾人,「此役已傾我松前北師大軍全力,我國國運亦在此一戰,請諸君千萬小心。飲罷此杯之後,大軍即時起征,本督祝各位馬到成功。來,請!」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7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六)站左邊站右邊

「昇陽城東西長二百五十步,南北寬二百二十步,問周長幾何?」

蒙甲班上午第四節算學課剛剛開始,數學老師洪芻在黑板上寫好例題,轉身問諸生:「誰上來做這道題?」

洪芻今年三十歲,生得又瘦又高,他原本是在原拂鄉辦學堂裡教書,後來被楊繼搟挖角到了日昇學堂。

眼見著學生們紛紛舉手要求作答,他便伸出手去,指著一名學生道:「你來。」

那名同學被先生點了出來,離開座位向著講台走了不過兩步,忽聽「啪」的一聲,教室的門猛地一下被推開。

傅広風一般地衝了進來,目光在室內略一掃視,搶到傅鳶桌前用左手抓起了她,右手又提起了傅歡,象老鷹抓小雞般提著,轉身就往外跑。

「你幹什麼?站住!」洪芻又驚又怒,大聲喝止著追了出去。堂上的學生們眼見發生了這種怪事,都驚得呆住了。

只過了一會,卻見洪芻慌慌張張地轉了回來,並招呼著學生們馬上去操場裡集合,準備回家。

放學了?居然會有這種好事!學生們人人都興高采烈地開始收拾書本、紙筆和書包等學具。

「不要收拾了,趕緊出門!」

洪芻一面喝止學生不要清理書包了,一面搶下了數名不聽話學生的手中之物,忙不疊地將他們往外推。等到他將所有的學生都趕到外面時,操場裡已經站滿了人。

阿圖一個人牛高馬大地站在一群蒙丙班的小花朵、小土豆、小蘿蔔頭、小討厭蟲之間,顯得異常地突兀。又四下一望,竟然沒瞧見一名傅家的子弟。

適才傅博來班上敲門,在門口與章涵小聲地說了幾句後,章涵就讓他帶走了同班的傅聞與傅合。看來,所有的傅家子弟都是以這種方式被帶走了。

「定是發生了要緊的事。」他暗自思量。不過究竟是什麼事呢?這可猜不到。

春風正拂,陽光和熙,院內的櫻花樹上已打起了一串串的花苞,過不了幾日便會是滿院的淡紫與粉紅掛滿枝頭。

楊繼搟站在一眾學生的前面,緊皺著眉頭,面色沉穆,比平時還嚴峻十分。就在一刻之前,他接到了傅兗的傳話,說松前國的軍隊正向著這邊行軍,讓他趕緊疏散學生。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儘量讓他們回家。

他還沒開口,耳中就聽到一陣哭聲。幾位先生帶著他們夫人、孩子們腳高腳低地從松墨院趕了過來,嬰兒的號哭聲伴隨著女人的低泣顯得份外地刺耳,且讓人感到莫名的驚慌。

這幾名老師都是學堂從外地聘來的,隨身帶著家人,平時都是住在松墨院裡。家眷裡除了他們的夫人外,另有三個學齡前的孩子與兩個襁褓中的嬰兒。

一名懷抱著嬰兒的夫人或許知道了什麼小道消息,邊走邊哭,雖然聲音不大,但足以引得學生們側目。她的夫君先生在一旁連連低聲相勸,也是無濟於事。其它的幾位夫人要堅強些,不過堅強也是相對的。她們雖然沒哭,但蒼白的面色與驚慌的表情足以表達了她們此刻的心態。

看到如此的情形,再鈍的人也猜了一定有某種特別的事情即將要發生,學生們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

「蘇先生。」

一想到她,阿圖心中莫名其妙地慌張了起來,隨後用眼睛在人群裡找到了她。

還好,她正行走在學生群裡,給學生們整理著隊列,還不時地拍拍他們的肩膀以示安慰。於是他放心了,她沒有害怕。

或許是有了某種感應,她忽然轉過頭來,正好和他的目光對上,便回報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肅靜,肅靜!城裡的學生都站到左邊來,其他學生站右邊!」楊繼搟臉一板,平時的威嚴更是加碼到了十二分的勁頭。

楊山長語音剛落,蘇湄就立即大聲喊道:「趙圖去右邊!」

阿圖本是向左邊邁了一步,但聽到蘇湄這句話,再看她正對著自己打手勢示意他去右邊,便即刻調轉了一百八十度。

楊繼搟眼見阿圖在蘇湄的指使下更換了隊列,但並未出聲阻止,也是默認了讓他站去右邊。

很快,學生分成了兩個團體。

「城裡的子弟先出去,外面有人等著你們!出去後跟他們走。」楊繼搟指著左邊打頭的那名女生說:「一個個地走,不要慌!」。

很快,左邊的學生就全數走出了學堂。學堂外,十幾輛大車正停在路邊等著他們,在二十來名軍士的安排下,他們統統都上了車。隨後,大車就載著這些子弟們向著昇陽城跑去。

「剩下的同學跟我去鎮上。到了鎮上,有家的同學各自回家。家不在鎮上的同學,跟著本山長。」楊繼搟說完就把手一揮,喝道:「出發!」

這批隊伍走出了學堂,剛行了不到半裡,就聽到從遠處傳來了零散的槍聲。一些年齡稍大的同學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

「不許相互說話,違者逐出學堂!」一個學生剛想開口問話,卻被楊繼搟厲聲呵斥了一句。那名學生被他一嚇,頓時閉住了嘴巴,不敢再開口,只是隨著隊伍快走。

阿圖也湊到了蘇湄的身邊,正準備開口詢問一聲。她用手指在嘴邊一豎,口中一噓,便阻止了他。

學堂離鎮子有六七里路。城中來人給學堂留下四輛馬車,載著先生們的家眷與一些年齡實在是幼小的學生。馬車當頭,帶領著學生們沿著野芷湖畔大路向著鎮子進發。

春風掠過田野,翻動著起伏的麥苗,又在林梢處撥拉出陣陣嘩啦啦的響。若是在平日,這真是個郊遊的好天氣。

大隊人馬走出兩里,十數聲槍響便在東南面劃破了天空的寧靜。頓別鎮便是在那個方向,這陣槍聲堵住了他們回鎮子的路。

楊繼搟只得臨時更改行程,全部人車轉頭前往海邊。海邊距此三里,離日昇城與鎮子都是五、六里遠,若是戰事發生,海邊應該還算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8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五十七)兵臨城下

藍衣藍甲的軍人由西南的山間蜂擁而出,綿延數里,人滾勢濤。

兵臨城下,敵軍打破了行軍時的靜默,展開旌旗,擂起金鼓,人叱馬鳴,鼎沸的聲音攜著無形的壓迫直奔城頭。

長纓當手,銀甲裹體,傅蓴立在南門城頭。向下放眼望去,但見藍色的人流在城外的曠野裡翻滾,形成一股股人與馬的潮流,圍向昇陽城,如海浪衝礁。

眼見著一隊一百多人的藍衣騎兵遠遠避開了火炮的射程,繞了一個圓弧向著東門而去,她暗喊一聲「不好!」身形立動,飛一般地順著城牆趕往西門,猩紅的披風在身後撲撲作響。

等她剛剛來到東門,最後一輛運送子弟的馬車恰好駛入城門。鑲鐵的木門「轟當」一聲,將入城的學生們與危險暫時隔絕。

城頭上的銅鐘一直在「咣咣」地敲響著,這是昇陽城面臨危機時所發出的徵召府兵的急令。大多數府兵已陸陸續續地從城外的鎮子、田舍、村莊或者山溝裡趕到了城裡,但松前軍已切斷了東門與南門與外界的聯絡,不知他們會不會繼續封鎖西門與北門。

門內早就集聚了一群老者與婦人,被幾名軍士用長槍攔在一旁。見到大門關閉,軍士們便收起槍械,讓開道路。人群即刻發了吶喊,向著馬車蜂擁而上,口中喊著兒女孫的名字。

一張張年幼或年少的臉下得車來,帶著驚惶或淚痕奔向親人的懷抱,破啼為安。

傅櫻一個人站在城牆角,目光只在下車的人流中尋覓。她早就入了城,卻是不願就此離去,而要等著看到一個人平安地回城。她的目光由左至右,掃過每一個下車人的臉,卻沒有見到他。再自右而左,仍是如此。

急切之下,她攔住了一名隨著車隊入城的隊正問:「趙圖呢?」

「稟二小姐,他跟著楊山長走了。」隊正回答。

「哦。」傅櫻眼露迷惘,失魂落魄地轉身黯然離去。

傅蓴在城牆上真切地聽著他們的對答,不禁銀牙暗咬。這個貪心並狡猾的傢伙,一定是感覺了危險將近,就獨自逃跑,拋棄了作為一名親兵的職責。他還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勾走了自己侄女的魂,讓她為著他牽腸掛肚。

傅恆右手提劍,左手攬起長衫的下角,流著熱汗在城上四處奔走。事到危急關頭,儒雅的長衫成為了一種負擔,逍遙的羽扇也不如鐵劍能彈壓人心。

「上彈,上彈。每人三槍,均要上彈!」

土垣的兵道上,一名嗓門洪亮的軍官正沿著垛口大聲喊叫著,隨行的一隊士兵每人身上都掛著十來枝火槍,並將它們分派給守在牆上的軍士。

萬幸的是,傅兗向上海商人所訂購的一百枝燧發火槍上個月已經到港。燧發火槍的射速超過傳統火繩槍一倍,一百名火槍兵抵得上兩百人,這是昇陽城目前防守的重要依仗。但僅是這些新式火槍仍然是不夠的,他又將所有的庫存火繩槍運來牆頭,一人三槍,起碼敵人在衝鋒之時要蒙受潑水般的彈雨。

傅兗站在南門城頭,按劍而立,雖面色平靜如水,但實際上卻是思緒混亂,只覺萬策難行。

上午,山中的獵戶毛二跌跌撞撞地跑來城裡報信,說他親眼見身著藍衣的松前國軍隊正在向著頓別進軍。他聞訊大吃一驚,一邊讓佐藤取派出武忍與探馬,一邊開始收攏城外的人手安排防禦的。

佐藤取是佐藤家家主,封邑在昇陽城北部的山中,領地內有民一百多戶,也是佐藤家訓練武忍的基地。佐藤家歷來管理者頓別的武忍組與探馬隊,一向都盡職盡責,從無過失。只是這次大軍遠征旭川,佐藤織奉命帶去了部份的武忍與探馬。如此一來,中川至松音一帶會形成了一個消息的真空地帶。

忍者有武忍、秘忍、智忍、陰忍、體忍等多種分類法。佐藤家的忍者主要是武忍,就是指兼備忍術與武技的武士,其本質上更接近於武士。

不到一個小時,佐藤取的武忍就回來稟報,說毛二的消息確實,數千松前軍正在向著昇陽城行軍。

此時,絕大多的府兵都隨著傅異去了旭川,頓別只留有一營步兵與一營砲兵,而且還分散在頓別各處。留在城內的府兵原本通共只有八十來人,後來又趕緊收攏了一些城外的府兵,這才湊足了一百八十人,還有四十來名的府兵或是因為住得離城太遠,或者是因為去了外地,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而始終沒有出現。

唯一的可以臨時增加的兵源就是奴兵,這些外籍奴兵都受過良好的訓練,雖然其中的一百多人已經隨著重騎前去了旭川,但頓別各地還零散分佈著另外一百多人。經過數小時地緊急徵召,便有六十來名奴民入了城。

這樣一來,整個城內可用的府兵與奴兵合計達到了二百四十幾人。

目光越過城牆,傅兗看到女醫師顏明真正帶著幾名醫館的男女醫師或助手前來。她身上背著個大藥箱,其他的人抬著擔架,步履匆匆。

顏明真祖輩三代在頓別開堂行醫,自小就深受醫學熏陶。十七歲那年遠去大宋讀醫學院,只一年就讀完了三年的預科。四年後畢業,成為了大醫師魯未己的內弟子,同年嫁給一位年輕的大學先生為妻。三年後,先生因研製炸藥而不幸罹難。傷心之下,她一人回到了故鄉頓別,在這裡開堂行醫,黯然獨居。

如今,整個頓別,甚至是整個北見國都恐怕沒有比她醫術更高明之人。有她在此,大戰降臨之時多少地會有些助益,起碼可以安慰人心。

一群奴兵正在幾名什長、伍長的帶領下上了城頭,因為常年牧馬或耕田的緣故,個個都是身粗體壯。雖然傅家很小心地不教給他們太多的搏擊之術,但火槍他們是有演練的,而且在府兵每兩日一練的熏陶下,多少也耳聞目睹地學了點本事。

傅兗自詡憑日待這些奴民相當地寬厚,奴兵身上所著的與府兵們同樣的皮甲就是明證。不少附庸也像頓別一樣使用奴兵,但肯花錢給他們配上防護的恐怕就傅氏一家了。可即便是如此,在這種危亡的時刻,一點小小的恩惠能依仗嗎?

而眼觀對手,應該是來了三所的兵馬,約計三千五百人以上。

一比十四。暴風雨已然來臨,昇陽城能扛過雷霆的怒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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