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1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9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八)馬王降臨

大殿的三樓,道場仍在繼續著。

道壇之上,懸掛三清神像,中間元始天尊,左邊太上老君,右邊靈寶道君。

神像下設香爐燭台,旁掛字幅一面,其上寫滿了傅喆道術一脈相承的歷代祖師的名號。他打年輕之時就崇道,拜過的師傅不少,神木也代師收傅喆為徒,名義上是其師兄,實際是他師傅,這些名字便包含了傅喆歷來的老師以及神木的師門歷祖。

場中,傅喆身穿九宮八卦法衣,披頭散髮,赤腳踩著鼓點步踏七星,手持桃木劍左衝右突,口中大放咒語,鴞啼鬼嘯:「。。。日來斷陽夜斷陰,降落凡間救萬民。吾奉祖師傳法教,手提葫蘆定陰陽。有等鬼神不尊勒,斬坎自由不諒情。日在陽間救諸苦,夜在陰間治邪精。葫蘆內中變金丹,騰云駕霧到凡間。法門弟子專拜請,陰陽祖師降臨來。神兵急急如律令!」

一詞唱罷,持劍靜立,細聽四周有無神來的動靜。

鑼聲敲魂,鈸聲撕肺,鐃聲動魄,鼓聲震心。傅喆淒厲的喊咒與飄忽的神步,借助著搖搖曳曳的燈火,飄飄蕩蕩的旗旛,哀哀怨怨的嗩吶,快快慢慢的金鼓,形成一股詭異又神秘的氛圍,使得滿堂旁觀的人驚心動魂,甚至顫慄。

神像兩側,隨陽宮的一幫師兄弟們抖擻著精神奏著樂響,神木道人坐在一個蒲團之上,手握拂塵,閉目誦詞,正在為傅喆的請神增添幾分法力。門口則是站著傅家女人和孩子們,都在等待著傅喆行完道法。

「哇!」地一聲,七歲的傅蓉受不住這種精神上的巨壓,放聲大哭。她的母親曾彤趕緊將她一把抱起,慌忙出門下樓。只有傅沖與傅合看得眉開眼笑,若不是千葉有言在先,孩子們來到這三樓不許亂說亂動,只怕這兩人也要跟著祖父跳神了。

為了勸說傅喆離開,千葉將家裡所有的媳婦與孫兒輩都招來到這三樓,就是為了讓這固執的老頭看在孩子的份上早點把道場做完。

傅蓴也已經摘去了面具,扶著母親站在一旁,凝眉不語。她兩個小時前就來到這裡,請父親與師傅下樓。但傅喆說神還沒來,得繼續請,然後便與神木輪流施法,從太上老君開始一直往下,經過真武大帝、天師鍾馗、八仙、濟公、關公、王純陽等等,一直請到金、木、哪三咤,結果神還是沒來。

到了後來,千葉帶著孫兒輩趕來,與傅喆磋商後,終於達成協議:再請三輪便走。眼下就是這最後的一輪了。

「拜請天庭馬元帥,身騎麒麟出天門。騰云駕霧衝天起,五方五帝五雷神。雷火炎炎鬼神驚,凶神惡煞化為塵。不問山神並惡怪,吐出真火燒邪魔。吾是上界大神將,欽賜勒封救萬民。吾奉玉皇上帝令,焚香拜請到壇前。法門弟子專拜請,馬王元帥降臨來。神兵急急如律令!」

唱詞剛罷,忽一陣狂風吹來,堂外遊廊上所插幡旗一折兩段,然後遠處一道悶響,蓋過堂內金鼓鑼鈸之聲。

狂風斷幡旗,遠處響霹靂!

異象來得太過突然。傅喆先是一愣,隨即大喜,揮手扔下桃木劍,跣足奔上圍廊,向東方一望,但見敵營火光衝天,隨即雙足猛頓,大叫一聲:「元帥爺到了!」

滿屋的人同時駭然,金鼓樂聲嘎然而止,但聽樓外打遠方傳來一片喧囂,馬嘶連連,人嘈不斷,夾雜著爆炸身幾許,沸反盈天。

傅喆驀地轉身,枯槁的臉上帶著一層妖異的紅潮,披散的蒼發被風灌得怒張,赤紅著雙目,狀若瘋魔,口中狂囔:「貧道怎麼沒想到。我家世代養馬,得請馬王神!」

說罷,轉身五體投地,高聲唱:「弟子傅喆恭迎馬王神!」

眾人一擁而上,搶在他身後遠眺東方。看罷數眼,神木首先拜倒,口中喊:「弟子張士奇恭迎馬王神!」

接著,所有的人,連同孩子都被大人按著,一一拜倒在地,口中高呼:「恭迎馬王神!」

傅蓴拜在地上,口中唱詞,心下兀自不解:「難道父親真有如此道行,能請來連神木道長都沒請動過的神仙?」

※※※

南門大開,數十騎狂飆而出,象旋風一般融入夜色向著敵營席捲而去。

騎兵之後,步兵隨之湧出,扛著火槍,豎起長矛,舉著火把,邊跑邊怒吼著:「神兵保駕,馬王來臨!」

天風浩浩,掃盡蒼穹。

月亮奮力,掙脫浮云的蔽遮,將光華重灑大地。

傾巢而出,城樓上只剩傅恆這個無武可用之人。望著已軍遠去的背影,他不禁神情恍惚,背上的夾汗已然遍濕內衣,冥思苦索:「莫非世上真有鬼神?」

如果沒有,又怎麼解釋適才發生的這一幕不可思議之事。某非是爹的虔誠真的感動了上蒼,在己家最危急的時刻,馬王忽然大施神力。

「馬王爺來了!」

幾個傅家的小鬼也從大殿中出來,後面跟著千葉、曾彤等女人,邊跑便叫嚷著,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搖頭嘆息著走下城樓,頭腦中昏昏脹脹,腳下不知不覺就走入大殿之中。

望望殿中,已空無一人,真武大帝牌位前的香火卻燃得正旺,一大簇新點的長香密密麻麻地插在赤黃的銅爐中,顯然剛才已有人新上過香了。

一陣朗笑將他驚覺,只聽樓梯連響,父親攜著神木落得樓來。

傅恆幾步迎到樓梯口,躬身行禮:「爹,道長。」

傅喆一見他,即刻收斂起笑容,挺胸搭肚地指著他道:「貧道說過,你那些兵策之學,乃是微末小技。任你千思萬量,機關盡算,神兵一出,便如那蟲芥股蘚,一掃而空。」

說罷,一拉神木的手說:「走,道兄,我等去給馬王神立個龕位。」

走了數步,看到傅恆還是呆立原地,傅喆怒道:「愣著幹嘛,還不去取神牌與丹朱畫筆!」

傅恆心下一凜,口中連忙應聲道:「是」,然後趕緊跟上兩人的步伐。

※※※

高見知的中軍帳內,帷幕之後,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個箱子,九大一小。大箱長一尺半,寬一尺,高八寸上下。小箱的大小不到前者的一半。

「啪」地一聲,阿圖扭斷銅鎖,小箱開啟,入眼全是黃澄澄的金幣。

手一掂,比重象金子;牙一咬,硬度是金子;匕首剖開兩半,內外色澤一致,的確是金子;雙手一捧箱子,足有十幾斤,全是金子。

發達了!

阿圖定了定神,連喘數口,平復了一下突乎而來幸福感。幸福啊,你慢慢地來,千萬不要太快太突然。

再陸續地打開旁邊九個大箱,卻是七箱白晃晃的銀幣與兩箱黃彤彤的錢幣。

隨後他又在高見知的枕頭下找到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疊紙。

拿起最上面一張,只見上面寫著「銀票」二字,下面則是豎著一行字「准足色銀壹佰倆整」,頂頭半圓圈型的橫字卻是寫著「皇家銀行海津分行」。第二張上寫的分別是「錢票」、「銅錢三百貫整」、「皇家銀行福州分行」。後面的票據有錢票,有銀票,甚至還有幾張金票。可無論是金票、銀票,還是錢票,發行人都是皇家銀行,且這些票據的用紙比較獨特,有著百折不撓之感。

「發了!發腫了!」

利用強化服的隱形與懸浮功能,他扮成木槌大仙,一夜之間大鬧兩處軍營。在打倒了高見知之後,他又去營裡鬧了小半個小時,再將這營的軍士也打成潰兵,統統趕出營外。然後才返回了中軍大帳,想順手牽羊地撈點好處。

沒想這中軍大帳這麼有錢,他居然找到了一盒值錢的票子、一小箱金幣與九大箱銀幣錢幣。

票子和金子是一定要帶走的,可這麼多的銀幣與錢幣怎麼辦?子曰:欲而不貪。就是說拿還是要拿的,就是不可太貪。

聖人之言,行事之法。阿圖本已下定決心只帶走票子與金子的,可走到門口時卻還是無法抵禦貪念的誘惑,終於還是多扛了一箱一百二十來斤的銀幣,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接下來阿圖仍然很忙。他先懷揣著票子,提著金幣,扛著銀幣潛回了自己在城裡的小房,將這些黃白之物安放好,然後再潛出城回到野地裡的藏衣之處,套上了原來的衣服,這才施施然地回到了鎮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0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六十九)混亂的頓別鎮

阿圖回到頓別鎮,入耳的是人聲鼎沸,入眼的是一片嘈雜,一片狼藉。南二條與北三條上已有數間房屋起火,鎮民們正敲鑼打鼓地運水施救。

一隊黑衣的頓別兵正押著二十多名雙手反綁的藍衣潰兵往鎮外走。經過他身邊時,只見其中一名年長的兵拿著根鞭子,邊走邊劈頭蓋腦地往那些潰兵身上打,邊打邊口裡罵罵咧咧地喊著「混蛋」、「豬玀」、「王八羔子」等等字眼。

他再往街內走,便聽到四處都傳來了吆喝聲、呼叫聲,甚至夾雜著求饒聲、慘嚎聲。然後就看見每每有三、兩個的頓別兵,或者是手拿兵器的平民押著一、兩個藍衣潰兵從大街小巷的各個角落裡走出來。街上的老百姓則在一邊戳著脊樑骨罵,有的還跑上去揮拳就打。那些被俘的潰兵則低著頭,滿臉愧色,任罵任打也不敢還口。

「我讓你娘地搶!」一名漢子從遠處跑來,在這些潰兵中尋找一番,揪出名潰兵迎面就是幾個巴掌,頓時就將他的雙頰打出十數個紫黑的指印,還吐出了一枚帶血的牙齒。。。

一名女人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蓬散著頭髮,掏出了一把剪刀,對著一名雙手反綁的潰兵心窩就捅,邊捅邊哭,呼天喊地,如瘋似狂。旁人並不阻止,只是用著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慘!阿圖心中一寒,也不知道是這潰兵慘,還是女人更慘,加快了腳步往旅店趕。

等他走回到旅店,卻看到兩名身穿黑色軍衣,腰間掛著腰刀,手持火槍的軍士正站在門前,其中有一名便是小開。

「小開,你怎麼會在這裡?」阿圖陡然之間看到他,外號就脫口而出。本來他們都說好了,花名只能私下叫。

「老婆,你跑哪裡去了,楊山長都急死了,正四處尋你。」小開先瞪他一眼,之後再作了個鬼臉。

小開當眾喊出了他的外號,阿圖不由一時氣結,忙往四週一看,只見除了旁邊那名軍士在偷笑外,還好沒有其它的人聽到。

他的這個外號是來自於他與傅沖對話時的名言,就是那句「你姐姐,我老婆」。這句話流傳甚廣,一個雇工居然在口頭上吃了「兇殘」大小姐的豆腐,還沒事,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馬廄裡的夥伴本來給阿圖起的外號是「我老婆」,後來有些嫌複雜,就直接改成了「老婆」。

「你找死啊,欠揍是不?」阿圖對著他的肩頭擂了一拳。

「你還不是亂喊。」小開咧嘴呲牙地說。儘管阿圖這拳收起了九成的力氣,但仍然是不好受的。

阿圖對著他嘿笑一聲,轉頭問旁邊那個兵:「我叫趙圖,這位大哥是?」

「我叫劉年,是十七場那邊的。」劉年回答。他的個子不高,乾乾瘦瘦的。十七場是指第十七號馬場,隔著昇陽城有十來裡。

接著阿圖問了他們一些情況。原來傅兗見到敵營崩潰,便下令全軍出擊。追趕中,大部分潰兵向著松音城敗走,但有些潰兵卻慌不擇路,跑錯了路來到鎮上。守在鎮子南面的這三百人遙望大營崩潰,也慌忙逃路,但逃跑時卻有人動了心思,想撈一把再跑。

沒有了軍法的約束,這些膽大之徒就開始搶劫店舖和民宅,甚至還有殺人與強姦的事情發生。

幸好因為這場戰爭發生得突然,昇陽城來不及徵召所有的府兵,鎮上沒有入城的兵大約還有數十人。眼見潰兵行兇,這些兵便自發穿上軍服,拿起武器,走上街頭保衛家園。隨後從城裡趕來了士兵,大家現正匯合在一起,四處緝拿著潛逃的潰兵。

小開本來在城外狙擊對方的探子,但他所躲藏的土丘正好處在東營通往南營的道路附近。敵東營崩潰後,潰兵衝來,他跟柴門紋就只能逃命了。

等他們兩個回城的時候,正逢出擊,於是又隨著大部隊來到鎮上。後來又與劉年一起被傅兗留下來為旅店看門,用來護衛裡面的老師們。

想到街上那名瘋子一般的女人,阿圖心中莫名地一陣顫抖,急問道:「潰兵來過這裡沒有?」

劉林看他著急,連忙出聲安慰說:「來過。不過沒事,旅館裡有個府兵,加上幾名客人一起擋住了潰兵。大少爺和二少爺現在在裡面陪著楊山長呢。」

阿圖鬆了口氣,隨即話別了他們,走進店裡。

旅店大堂的地面和牆上有幾處血跡還沒有擦去,顯然這裡發生過打鬥,還有人負了傷。

幾個人坐在大堂裡的椅子上,一人胳膊上和腿上包著白布,另一人的卻是包著脖子。阿圖認得他們都是那間通鋪裡面的,其中有一人還衝著他笑了笑。

多虧了他們,否則楊山長與蘇先生。。。

想到這裡,阿圖對著他們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遙行一禮。

「點心來了。」一聲吆喝響起,隨即一個身著軍服的人手裡托著個茶盤,快步疾行而來。茶盤子裡裝著幾個碟子,碟子裡裝著各色糕點。

阿圖一愣,再仔細一看,這名兵竟然就是店小二。

「楊山長剛才正尋你。」店小二經過他身邊說了一句,然後也不停腳,端著盤子直接走去到大堂內那幾名客人跟前。

後院裡更加的凌亂,這裡發生過的戰鬥一定比前堂更要激烈,地上甚至有一具松前兵的屍體。他心下發緊,趕緊跑去楊繼搟的房間。

還沒入房,便聽到裡面傳來了傅広洪亮的說書聲:

「只聽得木槌大仙大喊一聲『呔,松前小兒留下命來!』,話未落音,真身顯露。但見他身高十丈,眼似銅鈴,面如鍋底,手執一柄摩天巨槌,胯下一匹千里追風馬,背生雙翼。那四隻馬蹄足足有西瓜那麼大,往地上一跺,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天崩地裂,松前小兒們齊聲哀嚎『地震了!』。。。」

阿圖一推楊繼搟的房門,只見傅広正在屋子當中站著,手中擺著造型,聲調激昂地說著書,見他進來便收住了口。幾位男老師坐在在圓桌旁的凳子上,傅博站在楊繼搟身邊,楊繼搟與孔文喆則是坐在房間內的兩張椅子裡。

楊繼搟見他進來,面色一沉,當即走了上來劈頭蓋臉地把他臭罵了一頓,說他沒輕沒重的,這種時候到處跑,隨時都會丟了小命。臭罵過後,楊繼搟面色逐漸好轉,最後揮了揮手,讓他自行去休息,叮囑他晚上再也不要出去了。

「回來就好。蘇先生適才也急得跟什麼似的,你回房前也去她那裡一趟吧。」楊繼搟最後說道。

阿圖聽著他的話,話中透著關切,心中感動,應了一聲後便告辭掩門而出。

剛出門,就聽見屋內傅広繼續開講。他在門口聽了幾句,不由暗暗地搖頭。傅広也太能瞎掰了,即便是馬蹄有西瓜那麼大,按比例那馬背也決計不能有五丈高。十丈高的木槌大仙想必不是騎著馬,而是直接站在地面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1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他比玉樹更臨風

阿圖走上二樓,敲敲門,喊一聲:「先生。」

「進來吧。」裡面傳來蘇湄的回音。

屋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蘇湄正倚在窗前看著窗外,纖柔的背正對著門這邊。

「關上門,你過來。」聲音低細,像是夢中的囈語。

「是。」阿圖關上了門,放輕了腳步來到了她身旁。

她比他矮了大半個頭,他的鼻尖正好位於她的發髻之上。一陣混合著髮香的女人味升繚上來,直撩得他心神一蕩一漾。

他腦中即刻浮現起年初的那個探路的冬夜,那個洞穴口,也是有這麼一蓬烏黑的發髻,裊裊芳韻,思緒忽然就飛去了不知哪裡:「她呢?現在究竟是在做什麼?」

「我聽說了木槌大仙的事。」她的聲音仍是那麼不喜不怒,空洞且不含有任何感情。

這個不出奇,剛才已經聽到傅広在拿著木槌大仙的事說書了。他收回心神,嘴裡回答了一聲:「嗯。」

「在那裡。」蘇湄用手往外一指。

他順著她那白玉般的修長食指望去院內某處,心下卻是不解,因為那裡並沒有什麼,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蘇湄卻轉過身來,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疑惑與質問,甚至還有一些期待,好像某種謎底即將要被揭開了一般。

「你說過你晚上要去救他們。你走的時候,我在窗邊看到你在那裡拿了個木槌。」

屋裡,死一般的沉寂,油燈的火苗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一閃一跳的,時明時暗,他那漂亮無比的臉蛋猛然之間就籠罩上了鐵青色,彷彿還帶著幾分藏匿於心底的猙獰。

彼此相距不過二尺,她感覺到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一種可怕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越來越濃,讓她的心突然間就不知覺地加速了跳動,砰砰作響。

一種令人恐怖的味道從他身體裡漫延出來,散發出了一股凶意,令人窒息。但她毫不退縮,用目光去堅定地迎接著他的兇殘。一旦退縮,就是失敗,也許自己永遠都瞭解不了事情的真相了。

無聲的交戰,沉默的對恃。如果他不是她的學生,而她又不是他的老師的話,後果或許就很糟糕了。

良久,終於還是他先開口了。

雖然他的秘密很重要,但她是他的先生,對於他比那個秘密更加地重要,他能對著她做些什麼呢?

無奈地笑著,努力讓臉上的肌肉放鬆並竭力向外擴張。他想讓自己看上去胸有成竹,並已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使得眼前的這位美人兒來接受他的所有的解釋,哪怕是不合理的。

悄悄地做了個深呼吸,他聳聳肩,故作輕鬆:「你會信我所說的嗎?」

「如果你肯說,我會信。」她悄聲回答,不緩不急。

「傍晚,我拿了把木槌。噢,就是你看到的那個。一邊背著《弟子職》,一邊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鎮子外面。。。」

「你以為是夢遊啊,不知不覺就能游去了外面。後來呢?」

她鬆了口氣,既然這死小子選擇瞭解釋,那麼他就還是她的學生,她還是他的老師。

他忽然做出一臉的神秘,一指窗外黝黑的天空,用著講神話故事般的口氣說:「這時,天空中忽然漂過來了一道五彩浮云,來到我頭頂上方就停了。你猜,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有一個人吔,他一伸腳就從云上面走了下來。。。」

蘇湄驚呆了,一伸腳從云中走到地面,那腿的長度???

「他長啥樣?」她呆呆地問。

「他長得。。。嗯。。。如果我只是說他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那完全是對他的一種侮辱。實際上,他比英俊更瀟灑,比玉樹更臨風。。。」

蘇湄昏了,這都是什麼啊!!!

好一陣,她才緩過氣來,繼續問:「後來呢。」

只見他瞪圓了眼珠,做出副極度驚訝的表情,「我吃了一驚,忙問他貴姓。唉!你能想像嗎?他有一顆高傲的心,像他這麼帥的人本來是不屑於回答這種不起勁的小問題。可是,在我情真意切的感動下,他無言淚流。。。」

蘇湄的頭越聽越暈,只聽他繼續道:「他說他很忙,時間不能花在起名字這種小事上。終有一天,他的崇拜者,也就是大家,覺得老是喊他『死小子』的實在很失禮,所以就獻給他一個無比尊貴的名號--大仙。。。」

聽到「死小子」三字,蘇湄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

看到閃現於她嘴角的笑紋,他受到了鼓勵,接著說:「於是我問他在忙什麼?他說剛跪過老婆,膝蓋腫了,要去看郎中。」

聽到這裡,蘇湄鼻子裡不由冷哼一聲。明顯地,他開始拐著彎地吃她的豆腐了。

「我一時好心,就提醒他說現在松前國打了過來,郎中都回家了,不坐堂了,去了也找不到。大仙生氣了,說膝蓋本來就是每天強撐著幹活,一日不治,也許就廢了。。。」

「撲哧」一聲,蘇湄聽到這「膝蓋每天強撐著幹活」一段,一下沒忍住便笑了出來。她這一笑,百媚叢生,他一下子就瞧得呆了。

這個弟子又做出副呆頭鵝形,蘇湄變了臉色,惡狠狠地說:「呸!你看什麼?快說,後面呢?」

「是。。。後來大仙生氣了。說老婆太厲害,每日一跪,每跪一醫,松前兵壞了他的好事,應該受到教訓。我拉他沒拉住,還被他硬借走了我的木槌。。。」

「然後我就在鎮子外等他回來還木槌。。。天好冷,夜好黑,血好熱。山風那個吹,浮云那個飄。。。我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等到熱血都涼了。。。後來,他終於回來了,可木槌被他打丟了。不過,他給了我其它的東西作為補償。。。」

「不要告訴別人。我得了一箱金子,分給你一半好不好?」

「不好,除非都給我。」蘇湄笑嘻嘻地說。臭小子雖然不肯直接承認,瞎編了個故事,還亂吃豆腐,但是她已經知道了真實的答案了。

「張嬸總是要我多存點錢,好以後娶老婆。」

阿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再看了看蘇湄,見她沒有退讓的意思,只好又說:「要不,我還得了一箱銀子,也分你一半,這下總該差不多了吧。」

「我發誓,大仙真的就只給了我這麼多真金白銀,不騙你。」

他打了個埋伏,只說「真金白銀」。顯然,金票、銀票與錢票不屬於其範疇。

「那好,不過這只是條件的一部分。」

「還有什麼條件啊?」

「剛才你又對先生我不敬了。再跪上一個小時,這事就算完。」

「天啊。那我不是也要去看醫生了。」這次,他可是作繭自縛了。

蘇湄先是含著笑,但立即又醒悟到他話中「看醫生」的含意,蛾眉倒蹙,正要罵他幾句,卻聽到他說:「不跪行不行?書上說:大丈夫膝下有黃金。」

「呸!」她帶著怒氣啐道:「你還沒及冠取字,算不得大丈夫。」

「哦。」他一下子就啞口無言。

便在此時,院中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一人剛走進院子就開口大喊:「大少爺,二少爺!」

樓下楊繼搟的房間的門「吱」地一聲打開,傅博的聲音的傳來:「什麼事?」

阿圖和蘇湄對視一眼,打窗口向下看去,只見進來的這個人穿著什長的軍衣,低著頭在傅博耳邊說著什麼。匆匆兩句說完,就聽得傅博「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語氣驚惶。

隨即就聽到傅博對著門裡喊道:「二弟」,再喊一聲「傅広!」。

傅広出得門來,聽了傅博在耳邊的幾句話,竟然口中大叫一聲:「六姑!」聲淚迸發,即刻拔腿飛奔,跑出了院子。傅博本想往房裡走,似乎想先進屋去跟楊繼搟等先生們交代什麼,但略一猶豫,還是跟著傅広跑了出去,口中囔道:「二弟,等等!」

「不好!傅蓴出事了!」阿圖心中猛然一沉,也顧不得和蘇湄打聲招呼,一個飛身從窗口躍下,跟著二人身後就往外跑。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2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一)去死吧

長路崎嶇,山夜難行,野狼與夜梟時而發出一聲淒哀的嚎啼。

早上五點,昇陽城收攏了人馬,二百五十多人接到了命令,急行軍趕往松音。

傅蓴重傷的消息象瘟疫一般傳遍在夜行的軍士間:背後中了一記冷槍,生死難卜。

「老天真不長眼,讓蓴小姐這樣的人兒遭這麼大的罪。」前排的一名軍士對著身旁的人低聲說。

「可不是。要是老子捉了那打黑槍的王八,非剝了他的皮。」身旁的人怒氣勃勃。

「住口!不得出聲!」遠處傳來了蔡進封的呵斥聲,兩人立即噤聲。

腳下是一高一低的山道,阿圖就跟在這兩人的後面,他在昇陽城裡被杜襲看到了,令他加入到了出征的隊伍。

耳邊不時地迴響著傅喆的號哭,他在醫堂撕裂衣服,在地上打滾,讓塵土蒙得滿頭滿臉,捶胸嚎啕:「我可憐的兒,你的命何時改了啊?」

由悲轉喜,再轉為極哀,傅喆今日便如同在六道中輪迴過了,老瘦的殘軀無法承受命運的翻臉,兩次暈厥。

醫堂的女醫師顏明真出來說:「蓴小姐鉛彈入背,深及血脈,若要硬取,恐血流不止,或危及性命。」

傅兗問留彈不取的後果,乃答:「怕是癱瘓,終身無法起行。」又云:「若是吾師在,或許可為。」

她是大醫師魯未已的弟子,整個北見國都恐怕沒有比她醫術更加高明之人,沒人懷疑她的結論。只是她說魯未已去年已去印度與那邊的醫師交流醫術,至少今年內是不會返回的。於是,整個醫堂裡又是嚎哭聲一片。

阿圖就隱身站在醫堂內室,看著傅蓴趴在醫床上昏迷不醒,玉雪般後背一個血淋淋的窟窿,讓人膽寒,又極度地心酸。顏明真得了傅兗「保命不取彈」的決定後,才返回內室,給她處理傷口。

。。。。。。

參天的林樹,遮天蔽地。黎明,死一般地黑。

為何自己要選擇站去右邊,而不是留在左邊,回到她身旁?

恨人,怨已,後悔,心痛,寒冷透骨。

長路漫漫,風塵僕僕,帶著迷惘與心口汩汩的疼,他走得昏天黑地。

※※※

松音城下又積聚了一群潰兵,人數有一百來人。

置田猛站在城頭一揮手,然後城門開啟,由城裡走出來一隊士兵,對著這些潰兵一一檢查,確認了身份後才放入城內。他靠著詐城獲取了松音城,對類似的手段有著特別的心理戒備。

打清晨開始,置田猛就站在城頭看著潰兵一波波地回到城裡。這些敗兵大多是空手回來的。武器丟了,為了減輕負重,有的甚至把甲衣都脫了扔掉。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突然落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了。

腳下的這座山城,乃是建在山間一處高地上,從三座城門延伸出去的道路都是蜿蜒向下,彎曲狹窄,處處都是火炮的死角。因此,松音城可謂是個天險,只要千人把守於此,上萬人也是莫想攻克。

若不是自己憑著頭腦詐開了此城,松前國猴年馬月都甭想打得下來。

他是和州人,二十多年前由本州的但馬來到蝦夷,成為了北見國的一名國兵。從一名小兵做起,最後成為了中川城的校尉守將,北見國對他也算是不薄的了。但這一切都是他這麼多年來不計生死,腦袋別在褲帶上浴血奮戰的結果。

作為中川校尉,統管著一個所的兵力駐守中川城,每年的出息就只有二百貫錢與三百石麥的俸祿。可如果成為了中川介的話,這就意味著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與臣民,這是作為一名武人的最高夢想。

中川介是北見國給不出來的,因此他沒有選擇,也根本用不著選擇。

他站在城頭看到朱應舉狼狽地入了城。可笑的是,這個蠢貨還穿著內衣。高見知用人唯親,朱應舉這個廢物只因為是他的妻弟,就不知如何當上了一名校尉。自己明明勇略雙全,又熟悉本地地理,可高、粱二人怕他搶功,便硬生生的就將他擱在這松音城,只留下了二百人給他看守戰俘。

不過正因為朱應舉是高見知的妻弟,他自己現在只是一名校尉,還不是中川介,因此面子上還是要做得過去的。

「見過朱校尉!」置田猛下了城樓,在城門口迎接他時,還恭敬地行了個禮。

「噢,是置田大人啊。」朱應舉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有氣無力地還著禮。

他前日深夜裡從大營徒步出逃,一天半走了八十幾里的山路。白日尚好,可夜間行走山路,路邊樹木高大陰森,遮天蔽月的,把那點本不明亮的月光都給擋住了,隨身又沒帶火種,連個火把都做不了。山中還不時傳來狼叫,聽說還有黑熊出沒,使得他擔驚受怕了整整兩晚。。。

「不知高都統眼下。。。?」置田猛問道。

「不知道,你在這裡等等看,興許也快回來了。」

朱應舉在高見知被打暈前就逃跑了,等他奔出了營回頭再看,大營早就潰爛了,潰兵蜂擁而出,他哪裡尋得到高見知的身影。他現在很累很餓,也很需要休息,因此他只是很隨意地給置田猛拱了拱手便轉身走了。

看著朱應舉離去的背影,置田猛只是冷笑。

。。。。。。

太陽自東方而起,然後上升到頂頭當空,又慢慢地向西偏斜,逐漸地已近黃昏。

下午五點已經過了,置田猛的心隨著這日頭的運行而逐漸向深淵滑去。

高見知還沒有回來,這說明他極有可能是被擒了,或者死於了亂軍之中。如果是那樣,他這個投降的將領會因著這次敗局迎來什麼樣的前途,他完全沒有把握。

沒有到達預想的戰果,他還會是中川介嗎?高見知如果能回來的話,事情也許還有轉機,可現在。。。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了一陣陣的呼喊聲。

「都統大人!」

「是都統大人回來了!」

一個城頭上的士兵喊了起來,接著幾個士兵。再接著,成群的士兵都喊了起來。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高見知的身影,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向城門走來,身後還跟著十幾名兵。

一名都尉跑下了城樓去開城門,並沒有事先向他請示,因為這個都尉是高見知的兵,而不是他的兵。

漸漸地,高見知越走越近。置田猛看到他的肩頭和大腿上都纏著布條,只能在身旁士兵的攙扶下勉強行走,這能解釋他為什麼會來得這麼晚。

「下去迎接都統大人。」置田猛鬆了口氣。高見知終於回來了,自己的賭博並沒有全輸。

雖是接近黃昏,但夕陽卻是正好,照得春日暖暖,眼前的山花綠樹也放輕了身姿,在風中微拂。

他沿著城牆邊的樓道向下走了十幾級,暗自慶幸。再走幾步,忽然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是哪裡不對?他停下腳步,暗自狐疑。

朱應舉。。。

高見知。。。

潰兵。。。

那些兵。。。

他猛然掉頭跑上城樓。城門嘎吱嘎吱地響著,正在開啟。

是哪裡不對?置田猛再細看這十幾名欲待入城的士兵數眼,恍然醒悟。

「閉門!閉門!這是北見國的兵,他們是來詐門的!」他猛拍城碟,瘋狂地大喊起來。

和原先的潰兵相比,這十幾名士兵雖然穿著松前國的軍衣,但衣甲齊整,手中武器齊全,而且每人手中還提有一支火槍,尤其是身上並無一絲敗兵的頹廢。

爆竹般的響聲傳來,十幾支火槍一起開火,門洞內殺聲頓起。同時,從城門外的樹林裡,數百名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在急速地向城門湧來,邊跑邊高呼:「木槌大仙來也!」

一條人影手持陌刀,黑龍般地從兵流衝出,奔到城牆近處一個躍身騰空,左腳在前面那兵的肩上一借力,隨即右腳在城牆上一點。只一蹭,借勢躍上城頭,口中綻放一聲霹靂:「去死吧!」

刀光一閃,置田猛頓覺渾身一輕。霎那間,整個天地開始不停地旋轉翻滾。待到靜止時,再觀頜下,河山、土地、城池歷歷在目,城頭之上卻橫臥無頭屍身一俱。

屍身?!!!

我是誰?

驀地,所有的意識都猛然地消逝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3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二)傅異的決斷

帳門一掀,傅異虎步邁入。

帳內所有人皆全身披掛,見他進來,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屏聲息氣地目視著他。

傅異步入中堂坐下,大臂一揮,眾人坐下。

「頓別尉,國尉怎麼說?」橫山勢問。他身材不高卻是長像雄蠻,滿面橫肉,鐵茬亂須,身穿一副紅色的鎧甲,便如同小一號的寺廟四大天王般模樣。

頓別兵來此處已有十幾日,都說這旭川將有大戰,但這麼多天來,松前兵只是零零散散地跑來威脅一通,待到這邊騎兵一出,就逃之夭夭,根本就沒怎麼接戰過。

上午,六百里快馬傳來消息,說中川校尉置田猛倒戈,松前兵已取下中川、松音,正向著頓別與枝幸挺進。

頓別軍紮營於旭川城外石狩川北畔,傅異聞信奮袂而起,直奔城中請求國尉蔡澤發兵救援頓別。

「他娘的,」傅異不怒反笑,忽一拳重重地錘在案上,案几應聲而裂。隨即又跳將起來,一腳踢飛身前業已破裂的案几,暴跳如雷道:「我日他娘的蔡澤,他回了北見城!」

眾人一聽,都齊齊露出驚訝之色。房岳急問:「國尉回北見城幹嘛?」

「我那裡知道。」傅異怒氣衝天地回答。

「那姚督呢?」佐藤織在一旁好聲好氣地問。她瞭解自己的漢子,每逢他盛怒之時,跟他說話如果稍微說得硬了,那就是火上添油,一發不可收拾了。姚督名姚得仁,乃是北見國的旭川都督。

傅異虎目怒睜,嘿然冷笑:「這老不死的說:國尉不回,萬事不可自專。」

蘆明澤是步兵二營的都尉,今年四十歲,生性謹慎,開口問道:「頓別尉覺得我等應該如何應對?」

傅異不答,卻一指西門度問:「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西門度今年才二十九歲,是步兵三營的都尉,渾身帶著股英氣,卻也是有些年輕氣盛,當下便毫不猶豫地說:「回師頓別。」

「周洪,你說!」傅異點了輕騎二營的都尉周洪的名。周洪在這裡年紀最大,今年四十六歲,是原來就跟著傅喆的老人。

周洪聽了,微一沉吟,便說:「就我看,此事不可草率。即便我軍即刻班師,騎兵急行軍也得兩日才到松音,步兵須得四日以上。松音險固,萬難攻取。即便能取松音,只怕頓別早就。。。」

「我們可以不走松音,而是繞道枝幸,由沿海去頓別。」

大家一看,是酋木正發言。只見他眼中紅彤彤地,焦慮之色顯而易見,心下都是奇怪:這酋木正才降了沒幾月,怎麼對頓別這麼有感情。

蘆明澤皺眉道:「但據報,說梁節正帶兵攻枝幸,只怕此路不通。」

「不通也要打得他通。」橫山勢一拍大腿,憤然道:「難道我們就不管老家了?老子一家老老少少可都在昇陽城裡。」

說倒「老家」,帳內一片沉默。都是頓別出來的人,哪能不血脈拴連。

傅異再指房岳,問道:「房岳,此次出征,你是副將。你說,我等究竟該如何?」

房岳遲疑再三才道:「若是頓別尉執意回師,恐怕國府那裡會興師問罪。」

傅異怒道:「我只問你該怎麼做,管他鳥國府怎麼想。」

房岳苦笑。照道理,頓別兵的確應該回師頓別,即便是留在這裡,兵心聽說頓別有失也早就亂了。可若是國府追究個臨陣脫逃的責任,那傅異就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傅異看他苦著臉答不出話,不由心中憋氣,猛地站起了身子,大聲道:「老子決定了,即刻班師。若是有事,老子一人擔著!」

※※※

黃昏已近,斜陽西沉,蒼山透射出一股清冷。

昨天傍晚,頓別軍以區區二百五十人就奪下了這個歷史上從未因堂堂正正攻城而陷落的松音名城,雖然也是計取,但畢竟是個奇蹟。

松音城諸事已定。大多的守軍本就是打頓別逃來的潰兵,早就是驚弓之鳥,聽到北門的槍聲與木槌大仙再次降臨的消息,第一反應就是逃跑。逃離不及的守軍佔據了一些民居固守,大多聽了保證不殺降的喊話後就投降了,剩下的頑固份子不多,陸陸續續地也就清理完畢。

置田猛詐開城門之後,殺了原來的校尉守將,將所有的俘虜都關了起來,共有七百多人,其中有還一名叫木谷黎的副校尉與幾名都尉。傅兗將這些兵將放了出來,讓他們各自帶回原來的兵,暫且歸到自己統一指揮。這樣,他手下就有了上千人,即便是梁節全軍前來攻城也是打不動的了。

不過梁節現在正在猛攻枝幸的長野望,一旦得知後路被斷是肯定要回師攻城的,否則就是死路一條。但攻城恐怕也是死路一條,他想怎麼死,那就看他自己的心情了。雖然有著松音城這個地利,但松音離枝幸畢竟只有二十幾里,梁節會隨時前來。因此傅兗不敢怠慢,早早就把這些放出來的軍官招來商議了一通,安排好了所有的防禦事宜,就只等梁節回師來攻城了。

城頭城下,一群漢子們正在往城牆上用吊機運火炮,喊著哨子,光著膀子,一身黑紅的肌肉上下抖動,熱汗直流;樓道之上,單兵們將滾木、擂石、彈藥往上抗,螞蟻般地穿梭不停;空地之處擺著大鍋的方陣,裡面熬煮著犒軍的羊肉牛骨;輪班換下來的兵也歇不住手腳,就著磨刀石給刀矛添鋒加利;頓別來的火槍兵還在給燧發槍做油紙彈殼,往裡面灌藥裝彈。。。

松音這些兵前日莫名奇妙地就做了俘虜,雖然只被關了數日,但人人心裡都是不服,憋著口氣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孬種,幹起活來一人能當平時的兩個用。城裡現在富得流油,高見虎與梁節把這裡當了大本營,好東西都存在了這裡,庫中的火炮和彈藥不少。以松音城的地勢,大型火炮是用不上的,四斤火炮就足夠了,剛才漢子們往城頭吊的就是這種炮。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4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三)招個女婿可好

傅兗與傅恆走在城中四下巡查,適才身邊跟著木谷黎這幫校尉、都尉的。只要開口一問,身後就是一連串亂鬨哄地答覆,說這個炮口是封住哪條路線的,那個箭位、槍口又是封哪個角度的,城中的存糧與彈藥放在哪裡,籠城時水源如何解決等等。

每當這個時候,傅恆只要做出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扇子一搖,眼睛天上地下瞟兩下,鼻子裡再帶著哼哼,諸葛恆的派頭一顯,這些軍官們就會更加地覺得他神秘莫測、智深如海,心下也就只有歎服了。

奪取松音城是傅恆主意,當時傅蓴已然身受重傷,傅兗正焦慮得六神無主。蔡進封抓住了高見知將他送去了傅恆那裡,傅恆盤問了他之後就跑來醫堂跟傅兗商談奪城之策。

傅兗初始不僅沒聽進去,反而臭罵了他一通,說他見利忘義,沒把一點心思放在處於性命交關之際的妹子身上。但傅恆不為所動,反覆說了幾遍之後,傅兗便恍然醒悟,同意了他的謀劃。只是兩人去向傅喆去辭行的時候,又被老爹罵得體無完膚。

如今看來,傅恆不僅是對的,而且對得無比正確。機會稍縱即逝,過了今日,別說二百五十人,等到梁節得到高見知兵敗的消息撤回松音,他的兵馬加上潰兵就能達到七千人以上,數萬人馬都別想打它的主意。只要梁傑佔據了此地,扼守四方,頓別就又會陷入危如累卵的境地。

傅兗揮揮手,木谷黎便帶著一幫軍官各忙各的去了。等他們走散,傅兗帶著歉意向傅恆道:「四弟,昨日是大哥無禮了,你不要見怪。」

傅恆搖搖頭,苦著臉道:「大哥,咱們兄弟不該說這個。我知道在那個時候提出奪城實在是不合時宜,只怕小妹以後都要怨我這個四哥了。」

傅兗安慰道:「六妹最是通情達理,她不會為此責怪於你的。」又繼續說:「四弟,你記不記得昨夜爹的那句話:『我可憐的兒,你的命何時改了啊?』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六妹的命相變了?」

「常言道:命運無常。我不懂術數,也不知道爹是什麼意思。」傅恆右手拿著收起的摺扇在左掌心中敲著,「大哥,你說爹最疼誰?」

「自然是六妹,從小到大,只要是六妹說的,爹從來都沒有駁過她。」傅兗答道。

「這就是了,爹在六妹小時候就說過她有仙骨道根,所以才會對六妹如此百依百順。二姐和五妹雖然也是女子,但爹對她們就差多了。」

轉過一道彎,一株櫻花樹忽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滿枝的緋紅像一道雲霧,繞著枝幹在晚霞中氤氳蒸騰。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傅兗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自己的妹子,不禁垂下淚來,哽聲道:「六妹這個女兒家,以後又該如何是好?」

傅恆同樣的面色慘然,想勸兩句卻始終無法開口。兩個人就這麼在樹前呆站著,看著花枝,心事萬重。

半晌,傅兗才輕說一聲:「走吧」,傅恆「嗯」了一聲,跟上他並肩走著。走了一圈,傅恆用扇子一指:「大哥,看那個猛人。」

傅兗一看,卻是趙圖正坐在他官邸的台階之上,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看到這個傅蓴「撿」回來的「猛人」,悲哀之下卻是翻出了一股欣慰。這小子居然能從城下空手跳上城樓,不但一刀砍了置田猛,還發瘋似地亂刺城樓上的弓兵與火槍兵,趕得一干敵兵四處亂逃。此等神勇,前所未聞,令人驚嘆。

兩人聯袂走到他身前,見他還是坐在那裡發呆,傅恆低咳一聲,喊一聲:「趙圖。」

阿圖會過神來,見他們兩人站在自己眼前,趕緊起身行禮道:「頓別介,頓別令。」

「你坐在這裡,莫非是尋我有事?」傅兗問。這位少年俊彥,傅兗往日一見就是眉開眼笑,只是今日因為心情著實沉重,臉皮動了兩下卻是笑不出來了。

「是。我想問問頓別介,我軍何時能回師頓別?」

「哦。」傅兗與傅恆對視一眼,心道這趙圖不懂規矩,哪有小兵可問主將歸期的。

不過他實在很猛,立下的功勞也實在很大,所以兩人均不願為了這種小事去責怪他。傅恆不答他問題,卻發問:「你今日在城牆之上,為何只傷人而不殺人?」

破城之後,傅恆四下檢視,便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這小子殺了置田猛後去阻止城牆上的弓兵槍兵射箭開槍之時,都是用陌刀的刺傷或拍暈了他們,而沒有真正傷及到他們的性命。

「其實,我覺得他們也不是那麼可恨。再說,在頓別的時候,他們先給學堂的先生與學生們送來了午飯,後來還給我們安置住宿。」

傅恆點頭道:「那你為何要殺置田猛?」

阿圖聽到這個名字,眼中射出一股恨意,大聲說:「因為他該死!」

「為何?」傅兗問。

「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蓴小姐就不會受傷了。」

質樸的情感!以不殺還午飯之德,以殺報親友受傷之怨,也算是種恩怨分明。傅兗剛想到這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他跟六妹可沒什麼關係,為何會一心想著給她報仇?於是又再好好地看了他幾眼,心道:莫非他像那些軍中的漢子一般,也是暗中喜歡上了小妹?

這個念頭不禁讓他發了下呆,又暗中思量:若非這小子太小,兩人倒也是配得過的。不過他快速地擺脫了這個突忽而來的怪異想法,繞回到那個原本的問題:「你為何要急著回頓別,想回學堂上學?」

阿圖稍一遲疑,便回答道:「是。」

傅恆知道自己大哥很寵這小子,生怕他就此應承,趕緊搶過話頭說:「不行。梁節就要來了,他有四所人馬,乃是勁敵。」

敵人大軍即將前來籠城,阿圖便不好再說要回家了,只是追問:「那打完梁節呢?」

他以為打仗是喝酒吃飯啊,說得這麼輕鬆!傅恆先用不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說:「我軍還得收復中川,所以你還是安安心心地回去準備吧,多立幾個大功,升個隊正甚至都尉都不是難事。」

又是升職。阿圖對這個可沒興趣。他如今名義上是什長,但前日行軍卻是分在一名伍長的手下,可見這軍職是沒用的。即便是自己當了隊正,或者都尉,說不定伍長、什長還是能管自己。

既然傅恆已經表明了態度,他心中雖然失望無比,但還是得服從軍令,隨即就行了個軍禮告辭。

兩個人目送著他離開,傅恆忽然正色道:「要不,我家招他做個女婿可好?」

「不可玩笑。」傅兗吃了一驚。

剛下意識地說完這句,傅兗就想到老四向來都不是那種喜歡八卦與玩笑的人,反而是五大三粗的老三喜歡胡鬧。老四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再細細地看了一陣這小子英爽挺拔的背影,又覺得老四這話真的是很有道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5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四)羈絆的云馬

松前中路軍兵敗頓別,傅兗利用做了俘虜的高見知詐開了城門,一輪激戰,當場格殺置田猛。城內兵無鬥志,聞風棄城而走。

傅兗成功收復松音城,解救了被關押的七百名北見國官兵,堵住了正在攻打枝幸的松前右路軍後路。

右路軍主將梁節聞知松音城失守,遂回軍猛攻松音城,二日不克。第三日,枝幸校尉長野望領追兵一千四百殺到,於山間道路遇班師回頓別的傅異軍,雙方合軍一處,兵勢大盛。梁節見前後受敵,只好立營固守,等待援兵。

梁節軍中存糧有限,本需依仗松音時時供給。數日糧盡,軍心將亂,又見援兵遲遲不來,梁節破釜沉舟,猛攻長野望大營,以期殺出一條血路。

兩軍大戰於山間道,傅兗引兵九百出城夾攻,三方大戰一場。松前軍雙面受敵,兵勢越戰越衰。下午三時,傅異出動頓別鐵騎於東面猛突敵中軍,傅兗也派出二百死士於西面呼應。酣戰之中,什長趙圖披重鎧、執雙陌刀衝破敵陣,生擒梁節,松前軍大潰。

此戰,松前軍被長野望與傅兗共斬首六百,俘獲三千,餘者盡棄輜重軍器,翻越重山而逃。

至此,松前北伐軍的中、右二軍全軍覆沒。高見虎本來率領左路軍已攻破幌延,正在攻打德滿城,忽聞此信,不敢再攻,引兵撤回幌延。

又過數日,北見國稚內都督蔡銘由北方率兵一萬殺到幌延,旭川副都督朴成廣亦率兵八千由富良野出兵北上中川,長野望與傅兗合兵二千二百出松音城緊逼中川。

形勢惡化。高見虎便棄了幌延,引兵撤回中川。時中川已收攏不少敗兵,那些從頓別逃回的潰兵逢人便說木槌大仙之法力,弄得人心惶惶。高見虎追究謠言,連斬幾名胡說的敗兵,只是為時已晚,整個大營已是心氣低落,軍心萎靡。

高見虎眼見強敵將至,又思中川城地形不利,便當機立斷,壯士斷腕,再棄中川,全軍撤回遠別,同時暗伏精兵於山谷給予了富良野追兵致命一擊。

朴成廣不防高見虎撤退之時有如此佈置,半日戰罷,全軍崩潰,本人也是死於陣上。

蔡銘收復中川城,高見虎退回遠別,兩國又回到了戰前的態勢。

五月十八日,傅兗自中川回師頓別。

※※※

幾隻白鳥鳴叫數聲,齊齊飛離斜簷,振翅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後飛向遠處的蒼山。

圍廊內的軟榻之上,傅蓴靜靜地躺坐著,高枕薄褥,腰部以下毫無知覺。此時的她容顏消瘦,櫻唇帶紫,眼窩深陷,氣色枯傷,但一雙眼珠卻仍是靈動,一眨不眨地從大殿三樓的高空俯望腳下。

臨近黃昏,昇陽城的南門正展開著旌旗,鳴響著金鼓,迎接凱旋的將士們入城。

十一駕靈車,開始魚貫地入城,更有二十幾駕正在城外駛向四面八方,這是本次出征所付出的代價。看到這些挽著白綾的棺木與扶靈痛哭的家屬,她的心驀地收緊了。

往日,每每隻想到殺傷幾許,俘獲多少,又怎麼會十分在意戰爭中所消亡的生靈們。人,不經歷過自身的痛苦,便無法體會別家的悲涼。她暗自慚愧。

「啊,他們入城了。」身旁的傅櫻興奮地指著下方說。

果然,城門口,大哥攜著三哥、四哥並肩向城裡走來,父親仍然是和母親立在門口等候著他們。這和往年並無什麼太大的不同,只是大哥的步履更加的沉實,三哥更加張揚,四哥還是那麼地波瀾不興,但父親卻是明顯地疲憊了,背部帶著些佝僂。最大的差別是,哥哥們身後還缺了往日的那個小妹。

「夜叉花蕊。」

想到這四個字,四肢百骸之間就突然湧出一股酸楚,她急忙將目光投向天空,讓自己強忍著不要落淚。

裊裊云彩在天邊如花似絹地張揚著自我,宛如天才畫師的捲軸般奔放著奇思。

風捲云舒,一朵浮云正要脫離群體,化成一匹駿馬,被夕陽映得赤紅。風輕云慢。馬尾巴始終是脫離不開大團云的糾纏,拉拉扯扯,藕斷絲連。

「六姑,看大伯。」

傅蓴從云那裡收回目光,低頭下望,遠遠地瞧見傅兗正伸出了右拳,對著自己這邊振臂一舉。隨後便是傅異與傅恆,然後就是佐藤織與幾名都尉。再之後,所有城裡城外的士兵都張開了他的右臂對著自己奮力地揮動。

這是鼓勵與安慰的揮臂!

沒有人拋棄了她!

她忍不住地放聲大哭,任淚水肆意地奔流來釋放著自己內心的苦悶、孤獨、委屈與不甘。

傅櫻抓住她的手安慰說:「六姑,別難過。。。」一句話沒說完,自己卻嗚咽而哭,泣不成聲。

終於,傅蓴漸漸地收住了淚水,再望下面。

這時,所有的步兵與多半的騎兵都入了城,卻有五匹馬從隊伍後面跑上來搶到前頭,也不入城,只是堵在了城門口。

當先的黑馬之上便是那個小子,只見他雙臂一展,就舉起了一個用乾草紮起的特大拳頭,對著上面就是一陣上上下下地晃動,姿態可笑。隨後,他身後的四名騎兵也紛紛揚起了手中的傢伙,卻是四面平展的箭靶,上面蒙了白紙。四張靶每張分寫一字,湊起來讀就是「等你回來。」

「這小子。」傅蓴破涕為笑。

看到這個特大的拳頭和那四個字,入了城的人轉過頭來與沒入城的人一起笑著同聲鼓噪,齊喊:「等你回來!」,聲徹全城。

心中忽然迸放了一股熱流,她用手抓起了一方手絹並將之伸出欄外,向著下面用力揮舞,報答著四方的熱情。

下面的人得了她的回應,呼聲就喊得更加地嘹響。

距離如此之遠,她卻恍然覺得有道眼神正越過一切,象刀子一般掃蕩著自己的七髒六腑。久病的人容易脆弱,她不敢接視,匆匆地收回了目光,心卻是跳得急促地慌張。

良久,她收回了手臂,人群也慢慢地散去。再看天邊,只見那匹云馬不知在何時已然掙脫了云團的束縛,正向著無盡的長空不羈地昂首奮蹄。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6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五)可怖的傷疤

閨房裡瀰漫著一股草藥混合著熏香的味道,雖然開了許久的門窗,但這難聞的氣味仍然是難以除去。

佐藤織、傅萱、傅櫻與柴門紋圍在傅蓴的軟榻上陪著她說話解悶。勝師凱旋,哥哥與軍官們都帶著大包小包的來看望她,堆了滿滿的一屋。男人們還是太粗曠,除了吃的就是整塊的衣料,大多的花色著實不怎麼樣。只有那個酋木正有點意思,他刻了個木頭小人,說是老家的一種神靈,若是常常對著說話,願望無有不靈。

雖然大家都刻意著迴避著敏感的話題,只撿著些傅蓴感興趣的事說,但仍然是免不了說起了她的病情。

「顏醫師說過了,等到魯國手回來,到時咱們一起去京都求診,妹妹的病就有望了。」佐藤織安慰著說。

傅蓴雖然心中也存著這麼個想盼,但嘴上仍然道:「恐怕此事不易。一來魯國手歸期難知,二來顏醫師也只是說他或許能取出彈丸,減少鉛毒長期留存在體內的損害,但卻沒說魯國手一定能將小妹這身子治好。」

「蓴小姐吉人天相。魯國手總是要回京都的,今年不回,明年也一定回。再說,顏醫師的醫術這麼好,她的師傅一定更加的高明,蓴小姐的病他一定能治。」

說話的是柴門紋。她今年十八歲,身材不矮,但卻很瘦,象幾乎所有的女武忍一樣,膚色裡帶著些病態的蒼白。今日她去向佐藤織替稟報公事,佐藤織等她說完後就順便將她也帶了過來。柴門紋在心目中一直把這個夜叉花蕊當成了自己的偶像,此刻便忍不住地插口安慰了偶像一句。

無論如何,柴門紋說得是吉言,傅蓴便對著她點點頭,報以一個微笑。

女武忍一般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只知道悶聲悶氣地練功與執行任務,但佐藤織卻是個特例,她跟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相處和睦,風頭還要蓋過傅異的正妻。相對而言,柴門紋說話做事起來就差多了,總帶著股生硬的感覺,能說出一些安慰人的話,也算是極為難得了。

「我記得書上有個故事,說一名婦人受了寒,十幾年都起不得身。有一日家中失火,她忽然就能走了,還獨自跑出了屋。說不定哪日六姑也可以似她一般,突然就能走了。」

說話的是傅萱,大家聽了她的話都不禁莞爾。

大家笑了幾聲,佐藤織說:「大家都說妹妹是鴻運之人。去年在中川,不但輕輕鬆鬆地就招降了一名大將,還隨手就撿了個猛人回來。這次,不但酋木正立功不小,那個猛人更是了不得。」

這次頓別軍回師之後,除了傅蓴的病情,大家談論最多的就是趙圖了,並私下給他冠了個「猛人」的綽號。他飛上五丈的城牆斬了置田猛,又於千軍萬馬中硬生生地殺開了條血路捉了梁節,可見乃是古之惡來一般的人物。

趙圖是傅蓴的親兵,說她的親兵威猛,傅蓴的臉上就掛上了笑,說道:「頓別之圍那日,他不知跑去了哪裡,整日都不露面。我還以為他逃跑了,心下氣得要死。」

傅櫻連忙為他分辨:「他那天都陪著楊山長和先生們了,在海邊還領著大家背書呢。」

這事傅蓴早就知道了,點著頭說:「是啊,我也是後來方知。能護得先生們的周全,也是有功勞的。」

「哼!那是松前兵根本就沒有打算為難先生們,不但給同學們送午餐,還給先生們安排住宿,蠻子可沒功勞。我看他就是因為害怕,所以才躲在城外不進來。」傅萱說。

傅蓴不知道傅萱為何跟趙圖不對路,說話從來都是「蠻子、蠻子」的,不過這都是小兒女們的恩怨,自己可管不著,也沒必要知道,對她的話也只是微笑不語。不過傅櫻的心思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只要那個小子一出現,阿櫻的眼光就移不開了。

傅萱一說趙圖的不好,傅櫻馬上就變了臉色,這點被佐藤織看得分明,便笑道:「我聽人說,趙圖讀書可真是厲害,才讀了半年,就從蒙甲班升到了蒙丙,大家都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說啊,他的算學和物學都是免學的,恐怕比先生們都要懂得多。」

一聽到有人誇獎趙圖,傅櫻臉上即刻泛起了暈紅,每個懷春的少女恐怕都樂於聽到有關於自己心上人的好話。傅萱卻是鼻子中又「哼」了一聲,雖然很有些不以為然的意思,但也沒有反駁。

就在此時,婢女安安來到了傅蓴的面前,說一聲:「趙圖求見小姐。」

※※※

四個女人魚貫而出的時候,便看到趙圖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他今日有些古怪,頭上戴了頂極其寬闊的大簷帽,還將帽子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幾乎整張臉。

四個女人雖然都是感到奇怪,但沒有人會去揭他的帽子。

當先的佐藤織面露意味深長的笑容,用眼神給他打了招呼就走了過去;接著是傅萱頭一偏,鼻子一哼,揚長而去;傅櫻是一看到他的人影就慌亂地低下頭,臉紅紅地過去了;柴門紋卻一直盯住著他的帽子,直到悄無聲息地經過了他;

傅蓴坐在榻上,看著他穿著一套挺刮的軍服走了進來,黃色的星花在肩頭和胸前閃亮著,只是頭上的那頂帽子著實奇怪,大得實在誇張。

阿圖走到她身前,作揖行禮,帶著軍人般的乾脆利落:「見過蓴小姐。」

「嗯,坐吧。」傅蓴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她知道他被提拔成了隊正,但只是隊正銜,和那個什長銜一樣,手下一個兵都沒有。

他謝了聲,然後坐下,卻不脫帽子。

傅蓴等了半天,見這個趙圖還沒動靜,覺得好笑:「你幹嘛在房裡還戴著帽子?扮帥啊?」

「請蓴小姐恕屬下無禮。我臉上有道傷疤,猙獰恐怖,怕嚇著了你。」

傅蓴一愣,沒聽誰說過趙圖受傷啊,便說:「本小姐什麼場面沒見過,還怕了你臉上的傷疤,只管脫了帽子便是。」

「是。」阿圖摘下帽子捧在手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啊!」傅蓴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猛地一跳,然後就是心口一陣翻騰。

只見從他的右眉尖一直到右嘴角留著道極為可怕的傷疤,像一條百足蜈蚣爬在臉上,將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蛋破壞得體無完膚。

怎會有如此可怕與猙獰的傷疤!可是。。。為何前日入城的時候不見他臉上有這道疤痕?

傅蓴深吸口氣,壓抑住內心的驚惶,再細看他的臉,便似乎有些明白了。

這條蜈蚣疤的印記並不太深,和肉色接近,或許遠看就不那麼明顯了。但奇怪地是,怎麼就沒人提起過他這道傷疤。

男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莫非他們都以為臉上長疤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這些大老爺們的心思也著實太難懂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7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六)墨劍士的傳人

頓別上上下下有多少女子都暗中喜歡著這個漂亮又有才能的小子,但如今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什麼都毀了。

傅蓴不禁黯然神傷,心下暗說:「也是個可憐的。」

對於受到傷害的人,最好的安慰就是向他揭示自己的疤痕,表明著這世上的痛苦並不只是他一人受著。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傅蓴柔聲問,在她的記憶裡,用這種方式說話可能是頭一遭。她腿上蓋著薄薄的被縟,面容憔悴,蒼白的肌膚中帶著一層病態的暗灰色。

不料,他嘴巴一咧,使得那道傷疤顯得更加的難看,用手一指外面說:「原來你比她們四個加起來還好看,但現在她們個個都比你漂亮。」

他說的是剛走出去的那四個女人。

聽了這句實打實地蠢話,傅蓴一股惡氣霎時從胸腹間升騰起來,用力一拍扶手,惡狠狠地瞪著眼說:「姑奶奶就是再難看,也比你現在要強得多!」

對於她的惡語,阿圖卻充耳不聞,只是用一雙眼珠在她房間裡轉來轉去,然後指著她桌旁的那個高腰青銅花觚問道:「哦,這裡換了櫻花啊。」

一捧粉白色的櫻花舖滿著觚口,像是少女在展現著她的容面,青春且生氣勃勃。

「關你什麼事!」她沒好氣地說。

他根本不理她的怒氣,自顧自地將腰後的佩劍移到身前。「啪」的一聲,往上抽出一寸,顯露劍脊上寒芒閃亮,說:「這是梁節的寶劍,名為吞日,給你!」

說罷,就將劍從腰間摘了下來,伸手遞給她。

傅蓴見他要送劍給自己,又想到他是為了自己傅家征戰而搞成了如此的慘狀,不快也就消失了,擺手道:「不要了。我現在要了也沒用,倒是你大好前途,留著把寶劍防身總好些。」

「哦。」他見她不要,便立即把劍掛回了腰上,一句客氣話都沒有。

這才是他的本性,不會無緣無故地白送人東西,估計自己不會要,所以才落得大方。想到這裡,傅蓴銀牙暗咬,心中罵一句:「小氣鬼」,又暗自後悔沒有收下他的劍,起碼也可以讓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心疼一下。

他坐在對面,看著她面部表情的變化,忽然就露出了怡然自得地神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本事很大?」

「我看還湊合。」她怒沖沖地回答。哪有這麼說話的,宋人都是很謙虛的,十分本事都只說五分。

不過,他的血液裡好像既沒有謙虛的成份,也沒有察言觀色地覺悟,繼續問:「知道我為何這麼有本事嗎?」

「想說就說,姑奶奶不喜歡轉彎抹角。」她臉上的怒意更盛了。

他站起身來,滿臉帶著一種崇高的使命感說:「那是因為我是墨劍士的傳人,也是一名神聖的墨劍士。」

「墨劍士?」

「墨劍士是墨家傳人中的精蕪,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己任。」他將頭高高地昂起,舉起著的雙拳加重了言語的份量。

「啊!」傅蓴驟聽此說,心下吃驚的同時又帶著十分地懷疑。墨家倒是大名鼎鼎的,但墨劍士可從來都沒聽說過。

「我們這些墨劍士不僅有著心憂天下的德操,還擁有驚人的本領,不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想像的。」他把胸膛挺得天高,不知深淺地說著。

真是個混蛋!還大言不慚說德操。傅蓴反唇相譏:「哦。原來你還是神仙啊,就不知你這位神仙怎麼會被『凡夫俗子』給在臉上斬了一刀。」

「不是神仙,是墨劍士。」他大笑,轉轉眼珠:「這也不是被人斬的,是我臉上自己長出來的。」

臉給自己長傷疤?她不覺有點頭昏,說:「你們墨劍士果然厲害,連臉都這麼有個性,會自己長傷疤」,說完咯咯直笑。

他大義凜然地立在她面前,巍然不為她的譏笑所動,用一種先知或者布道者般的口氣,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說:「我們墨劍士不可殺生,每殺一人,臉上就會長出一個這樣的恥辱印記作為警信,使我們得牢記著自己的使命。」

「對了,我聽說你殺了置田猛。你為何要殺他?」

「置田猛賣國求榮,引狼入室,違背我墨劍士的大義。而且。。。」

說到這裡,他低下了頭,臉上流露出一股椎心泣血般的痛苦:「為此,茫茫冰山失去了它最高貴的雪蓮,離離草原枯萎了它最美麗的鮮花,所以他該死!」

兩個「最」字讓傅蓴一陣莫名地感動。這個少年人為了替她報仇,不惜以臉上長出傷疤為代價。不過她心中還是存有懷疑,便問:「那你有什麼證據表明自己是墨劍士?」

「請看!」

他拔出腰間那把短劍,隨手一揮,短劍就幻化為了一柄刀,然後再以一晃,刀化為斧。隨即,但見他信手揮來,異象紛呈,手中短劍令人眼花繚亂地變形為鉤、槍、戟、鏟、銃、鞭、鐧等等十八般武器。最後,又化成了一把短劍,「唰」的一聲入鞘。

「變幻如意劍,便是我們墨劍士的信物。」他意氣風發地說。

傅蓴瞧得呆了,一柄劍居然可以變成如此繁多的兵器,如果不是他所說的那種神秘而有大能力的「墨劍士」,那誰又能有如此的寶物,有著這般令人恐懼的身手?她不由得把他的話信了八成。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你們不是很神秘嗎?你不怕暴露行藏?」她問。

他臉色一變,帶上了一往無前的堅毅之色,說:「我們墨劍士還有一種本領。。。」

「是什麼?」

「可以治癒任何人的任何一種傷病,」他湊到她耳邊悄聲說,帶著神秘的意味,然後又黯然道:「但一生只有一次。」

「你是說。。。」傅蓴眼神一亮。難道他是說能治好自己的身子?難道老天會如此垂青自己嗎?

「嗯。」他重重地點頭,「我們墨劍士可以施展一種仙術,仙術一出,患者即可痊癒。但。。。」

「但什麼?」她下意識地追問。

「唉。。。」他眼中流露出了一種極度的痛苦,哀聲嘆氣:「還是不說了。。。這都是天意。。。唉!」

「什麼天意不天意的。你是本小姐的親兵,本小姐命令你說。」

「還是不說了。。。」

「說!」她生氣了。

「墨劍士都是男子。施了仙術之後,墨劍士有一部分異能會轉去受術者的體內。若這名受術者是名純潔女子的話,又肯在他唇上一吻,那麼這名墨劍士過往的罪過就全免了。。。」

「你是說那傷疤?」

「嗯!」他垂下來頭,像個衷心羞愧的罪犯。

傅蓴緊咬住了唇,難道自己得去吻這個小子的嘴唇。再看看他的唇,鮮紅的色澤帶著非常漂亮的弧度。

她沉默不語。他嘆了口氣說:「算了,我只是說說,其實長個疤也挺好,起碼怪嚇人的。」

「噗哧」一聲,傅蓴不禁笑了:「你如果為我施了這一生一次的仙術,豈不是對你不公?」

「仙術自待有緣人。既然遇到了你,那就是有緣了。」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施展仙術?」她低聲問,聲幾不可聞。

「今晚如何?」

「嗯。」

「望蓴小姐下午閉門謝客,不要見任何人。靜心休息之後再沐浴更衣,晚上要屏退下人,也不要拴緊門窗。九時,我會準點從窗口進來。」

「嗯。」她再次低聲應道。

「另外我需要一點你的血。」

她驚訝地發出一聲:「哦」。

隨後便見他在自己手指上飛快地用針紮了個小孔,然後再將一滴鮮血吸入到了一根鵝毛管裡。

「成了。」他看著鵝毛管裡的血,如釋重負地說。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28
卷二 青青梅子夏日黃(七十七)羅拔與放蟲

下午的山野,數百隻針形的飛蟲正在四下飛舞。

昨日,阿圖向羅拔提出要給傅蓴治傷。羅拔同意了,但要求去野外放蟲。所以從傅蓴那裡出來後,他就帶著它來到了這處抱枕山山間的隱秘之地。

羅拔是一個軟金屬所制的人形醫療機器人,是螞蟻號上不可或缺的配置。它的本事很大,不僅可以給人看病,能做一些比較複雜的手術,而且還會配藥。醫療機器人對於每一艘探險飛船都是必不可少,尤其是羅姆人,因為在太空裡或許你幾十年都無法碰到一名醫生,這些機器人就是你得病時的唯一依靠。

羅拔的名字來源於它的型號--艾斯米薩吉克羅拔三型,阿圖嫌這個名字太囉嗦,就簡稱它羅拔。它通常都會呆在一個金屬製的藥箱裡休眠著,只要你向它發出指令,藥箱就會自動地開啟,它便會從裡面出來為你效勞。

要治癒傅蓴的身體必須依仗羅拔,但N年前的機器人智能就已經很高了,若不給點好處,它們也學就要偷懶或怠工。

羅拔所要放的蟲是一些帶著翅膀的針形機器飛蟲,數量有好幾百隻。每隻蟲的身體只有鉛筆頭大小,可以飛上天,也可以收起翅膀鑽入地下。

針形蟲主要的本事之一就是在野外採集原藥材料,然後收集起來交給羅拔合成藥元素,藥元素才能最終配成可以治病的成藥。每個星球上的生物與礦物都是不同的,而且每個星球不同的地域所生長的生物和所蘊藏的礦物也是不同的,羅拔的蟲子並非每次都能尋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果然,一些發著螢光,身體膨脹了幾倍,變色為五彩繽紛的各色蟲子飛了回來,伴隨著一些黯淡無光,身體也無變化的白色蟲子。前者是采到了原料的蟲子,後者則是空手而歸。

藥箱上方豎立著一個大大的蘑菇狀銀白色金屬物體,上面密密麻麻的開了幾百個小孔,密集得像蜂巢一樣。每種藥原料都有一個固定的入藥小孔,彩色的蟲子便往這些孔裡吐出自己采回來的原料。沒采到藥的蟲子則紛紛飛進了藥箱,那裡有個金屬管子是它們休眠的地方。等到采到藥的蟲子吐完了原料後,它們的身體也就恢復到和原來一般的顏色與大小,也一隻隻地跟著飛進了了那個金屬管。等到最後一隻蟲子飛進去後,管子關閉起來,這些蟲子就開始休眠了。

蟲子入管後,大蘑菇自動地收回到了藥箱裡。不多時,從藥箱裡伸出了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片只有小指甲一半大小的薄薄白色藥片。

無論是哪個時代,醫生總是很有風度的。瞧,羅拔彬彬有禮地鞠了一個躬,細長的胳膊還在胸前一捂,站在藥箱旁說:「主人,藥配好了。」

它的身體只有一尺來高,但纖細修長的四肢卻是可以任意地彎曲、伸長或者縮短,這個特徵便於讓它做一些較為複雜的手術。它的體表是銀白的合金材料,沒有覆蓋上人造皮膚。它有許多隻眼睛,每一隻很大,在腦袋上圍城一圈,並且每一隻都像青蛙一樣地鼓了出來。

「這麼小,藥效夠嗎?」阿圖帶著懷疑問道。

他所要的是一片能先給傅蓴帶來仙術的幻覺,然後又能將她完全地麻醉的藥。

藥片相對於他所要求的功效,怎麼看都是有點小。羅拔有些狡猾,阿圖知道它的藥箱裡還有許多的要元素,這些藥元素都不知道可以配多少片這樣大小的成藥出來,但它還是要求出來放蟲。

或許,它和蟲子們都覺得悶,想出來散散心吧。智能太高也不好,總會自作聰明地產生一些慾望,就像人一樣。雖然羅拔的慾望的確不多,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

「根據主人帶回來的血液基因樣本看,地球人的身體結構並不複雜,藥的效力已經足夠了。」羅拔堅持說。它說話的語氣有些慢,像是個真正的醫生,還帶著點權威感。

既然它這麼肯定,阿圖也就不再問了,擺擺手,發出了指令:「回藥箱去吧。」

「遵命。」

羅拔靈巧地跳進了藥箱,身體綣成一個小球型。隨即藥箱的蓋子自動合上,體積也逐漸從二尺見方收縮為長寬各六寸,厚三寸的黑色立方體。

藥箱復原,阿圖撿起了它扔進了身後的背囊中,然後就朝著樹林外走去。

穿過荒茂的山林,阿圖來到了山道之上。空氣清鮮且濕潤,青色狹窄的石板路彎曲著向著山下延伸著,兩邊是青郁的林子,還有條小溪溝打山頭流下,潺潺汩汩。

這條小路向上可以去到隨陽觀,順道下山,到了山腳就離鎮子的南四條街不遠了。上隨陽觀的道路不止一條,山南還有條大道可以騎馬,但這處是條小道,最多只容兩人並行。

沿著山路走了一會,前方傳來了腳步人聲。隨陽觀的香火尚算興旺,昇陽城裡就有不少人常去那裡燒香拜仙,有的還在那裡做上一份義職。義職就是指義務為人做工而不取報酬。

山道的拐彎處出現了三名道士,戴著竹冠,穿著藍色的道袍,背上還有個竹簍。

神木道人有十幾名弟子,因為是青字輩的,所以道號前面都有個「青」字。這三名道士是隨陽觀的青陽、青冠與青燈。

青陽是觀裡的二師兄,三十來歲,面皮白淨,一副斯文模樣。青冠與青燈都是二十來歲,前者粗壯,後者則是瘦小,身板與木吉到有幾分相似。至於他們兩個怎麼在觀中排名,阿圖可就不知道了。

雙方在山道上相遇,三人揖手行禮,口中稱「無量觀。」

阿圖還禮,也道一聲「無量觀。」

見完禮,青陽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又在他身後的大背囊上停留了一陣,問道:「居士適才上山去見過師傅了。」

阿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隨處走走而已。」

青陽點點頭,沒有繼續說話。青冠走前半步,甕聲甕氣地道:「聽說居士在山間道立了大功,還生擒了對方的大將。」

「不錯。」

三人聽了,相互瞧了一眼,青燈笑嘻嘻地說:「我們都久聞居士的勇名,想討教一番。不知居士肯賜教否?」

神木道人是個武學高手,他的弟子也是個個都是有本事的。在阿圖破營的那夜,神木的弟子們隨著昇陽城的步兵一起由南門出擊,十一名弟子一共抓了四十幾人,因此得了不少的賞金。

會點武技就毛了!小道們的修養也不過如此。

阿圖袖手笑道:「我沒空和你比武。不過這樣,你們三個攔在我面前,若在數五下之內我衝不過去就算我輸了。」

這也太狂妄了,即便是神木道人親來,也決計不可能在數五下之內突破他們聯手的防線,五十下都只怕難說。

三人有些氣了,也不與他爭辯,各自擺了個攔截的架勢。青陽沉移肩滑步,沉聲道:「來吧」

這的確有點無聊,不為什麼就要打上一場。

阿圖伸出手指開始數:「一、二。。。」

第二下剛數出來,三人就覺得眼前一花,他竟然鬼魅般地在旁邊的樹林裡繞了半個圈,然後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山道上。

這是什麼身法?只令人感到恐怖。

三人呆立於道中,耳中聽他哼著曲兒,眼裡睜睜地瞧著他得意洋洋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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