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11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49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八)雪地試行軍

第二天中午在庖堂裡打飯時,阿圖就被傅恆與傅蓴給逮住了。他們兩個說要看他滑雪,就催著他當堂快吃。

等阿圖剛剛吃完,便被他們不由分說地拖了出去,然後騎著馬由西門出城,跑了十幾里後來到一個山坳。

這是一片茫茫雪原,四下悄無聲息,萬籟俱寂,連寒鴉也不見一隻。

隨行的有五匹馬,三人各騎一匹,還有兩匹馱著滑雪用具和各種軍械。地面積雪厚達二尺有餘,直抵馬腹,人馬俱是行走艱難。

來到了目的地,三人下馬。這裡是一個山腳,眼前便是一道上坡。坡道完全被雪所覆蓋著,蜿蜒著直通往深山處,兩側是密密的樹林。大雪覆蓋之下,松樹透著暗黑夾雜的青色,樺樹則是光禿著白慘慘的樹幹。

「戴上滑雪板,全副裝備。」

傅蓴對著他這個名義上的親兵發出了號令。雖說他是她的親兵,可是從來就沒有跟著她訓練過,都是在南蠻的那隊人裡混著。

阿圖只得換上了棉軍衣、皮甲,將腳套上雪靴並在滑雪板上固定好,然後背上背包,掛上腰刀、水壺,背後還橫一桿火槍,這便是一整套的行軍裝備了。不過,傅蓴似乎還顯不足,繼續零零碎碎地往他身上掛長弓、箭壺、挎包、彈藥箱之類的,最後還硬是在他背後頂了口大鐵鍋。

「行了。」傅恆笑道。眼前的少年已經被傅蓴打扮得像一個刺蝟一般,隆起的後背又像是一隻龜殼。

「爬上這條山道,再沿著山間小路去到東面的那座山頭,最後打那裡回來。」

傅蓴拿出一張地圖並在上面指指點點,上面有一條預先設計好的線路。最後,再補充了一句:「沿著路線而行,不許偷懶抄近路!」

這個上坡足有二里,山上道路有十三里,加上那個下坡差不多十八里,上坡和下坡間就這麼一條山道,他想偷懶也是不成的。

阿圖明白他們的意思了,他們是想利用滑雪裝備試驗雪地行軍,於是問:「多久回來算合格?」

「六點以前。」傅恆答道。

這就是說四個小時能趕回來他們就滿意了。阿圖嬉笑著問:「跑得快有沒有獎賞?」

「賞你一鞭!少囉嗦,出發!」傅蓴喝道。

「是!」他再不多話,抬腳就滑,旋風一般地起步。

等到他滑到坡前,便見他的兩條腿象滑冰一般地向後以極快的頻率蹬著,身體向前傾斜,手中滑雪桿在地面上撐撐點點,不一會就消失在那道上坡的盡頭。

傅恆和傅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傅恆終於說:「我們錯了,應該尋個平常的士卒來做這個試驗。」

「可是除了他,沒人會滑雪。」傅蓴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

結果不到一刻,他便出現在下坡的雪道上,一個急速滑,像是從空中墜落一般,穩穩當當地停到兩人面前,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卻響成一片,叮叮噹噹。

「怎麼樣,算不算卓異?」他取下滑雪眼罩,神氣活現地問。

傅恆與傅蓴對視一眼,既興奮又帶著些失望。

興奮的是,用這套裝備,起碼阿圖做到了匪夷所思的行軍速度。失望的是,這個速度也只有他能達到,至於尋常的士卒能做到哪種地步,還是得訓練後再觀具體效果。

※※※

回到城裡,傅恆就解散了阿圖,然後和傅蓴一起把傅兗和傅異請去大殿二樓的議室。

牆角的香爐裡燃起了熏香,牆壁上掛著一副《蝦夷北方形勢圖》,長條形胡桃木會桌上擺著那套滑雪的裝備和一對冰靴。

傅兗與傅異圍著這套玩意看來看去,手裡擺弄著,嘴裡嘖嘖稱奇。

看了一陣,傅兗問道:「六妹,真能跑得那麼快?不到一刻就跑完了?」

傅蓴點頭:「沒錯,的確這麼快。」

傅異手裡拿著那個眼罩,在頭上戴上又取下,取下又戴上,看來他是很中意這件小玩意,聽了他們兩個對答,便問:「他身上背了多少傢伙。」

傅恆拿起張紙,對著念道:「皮甲一套,弓一把,箭一袋五十枝,火槍一支並彈藥一箱,腰刀一把,行軍背囊一包,空水壺一個,大鐵鍋一個,乾糧五份,加上滑雪的這套裝備,合計重量六十八斤。」

聽到這個數字,傅兗與傅異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過了一會,傅異才說:「普通軍士可背不了這麼多傢伙長途行軍。」

傅蓴點頭道:「三哥說的對。四哥說了,可以將負重減到三十斤以下,如此長途行軍就沒問題了。」

「六妹問過趙圖,一名普通人若是攜帶三十斤重物,用這套滑雪板一日可以滑多遠。。。」傅恆道。

傅異擺擺手笑道:「這如何可能。除非他以前見過別人用此物行軍。」

傅恆也笑了,說:「六妹只是隨口一問。你們知道他給六妹說了些什麼?」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傅兗與傅異同時向傅蓴望去,面帶疑問。

傅蓴道:「他說以頓別任何一個身長五尺六寸,體重百斤的普通軍士來計,若是攜帶三十斤重物,照著他們跑步時的力量與體能來推算,經過訓練,在上坡、下坡與平地各佔三分之一的雪道上,每小時當可行八到十里。若是強健之人,經過多年訓練,或許速度還能提高數成。不過雪地行軍體力消耗很大,普通人很難一日內行軍六小時以上。」

傅兗聽了,難以置信地道:「如此快法,那冬日雪地行軍豈不是反勝過了春、夏、秋三季的常規行軍?」

傅恆卻搖頭說:「他說是推算,興許他就給推算錯了,旁人或許做不到他所說的行軍速度。」

傅異開口了,語氣裡明顯帶著不服:「四弟,你也太看不起旁人了。阿圖是人,別人也是人。他能做到一刻鐘行軍二十里,別人每小時行十里總不成問題吧。」

傅恆待要爭辯,卻見傅兗把手一擺,於是就收住了口,只聽得他說:「具體能達到哪種效果以後再說。即便是達不到每小時十里,只要能做到在雪地裡行軍就是一個勝利,哪怕是每日三、四十里都算是可以了。」

「正是如此,而且旁人也決計料不到。」傅恆連連點頭,然後走到那副地圖前,指著上面分別用藍紅二色所勾勒出來的兩個圈說:「考慮到山道起伏以及其它意外因素,如果假定雪地行軍只是每日四十里的話,藍圈之內便是自頓別出發,雪地行軍二日內能到達的地方,紅圈是三日。每人攜帶數日干糧,便可以出其不意地於冬季施展奇襲。」

步兵平常季節在山道中行軍的標準就是每日四十里,傅恆所假定的雪地行軍速度便是與前者相同。

北疆之地,每到冬季都是息鼓偃旗,干戈不舉,大家都在家裡窩著過冬睡覺,防備也遠較平日稀鬆。若是在此時有一隻軍隊對敵軍敵城施展突然襲擊,定然是大大出人意料,成功概率極高。天越冷,雪越大,敵人就越不防範,也就越有把握。

傅異再仔細地看了一陣圖,忽然問:「四弟,你畫錯了吧。中川離頓別有一百九十餘里,如何在你的圖上乃是在紅圈以內?」

傅兗心中也是湧起了這個疑問,只拿著眼睛看著傅恆,看他如何解釋。

傅恆得意地一笑,說:「中川離頓別之所以有一百九十幾里遠,那是因為山間道路曲折且要繞個大圈的緣故。既然是偷襲,就是輕裝行軍,不必攜帶輜重。且隆冬時節,山川凍結,往日無路的山間便會形成一條條天然的雪道,正好為我軍所用。我大致估算過了,如此取道,到中川恐怕就百里出頭的雪地路程。」

傅異恍然大悟,不禁在桌子上猛拍一下,興奮地說:「好!」

傅兗聽罷也是連連頷首,眉目放光,想不到這個諸葛恆已經將蝦夷北方遍佈的山川河流給考慮進去了,真是神來之筆。

「四哥還算過了,如此去到天鹽也只一百三十來裡,或略微多點。」傅蓴補充說。

沿著山間小路行軍,避開敵軍的哨探,三日可到天鹽城下,來他個暗渡陳倉,想著都令人興奮。

四人再說一陣,紛紛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意見。別人的話又啟發了自己的思路,更多的建言就被提了出來,傅恆則將它們通通記下,作為以後練兵與作戰的參考。

說到最後,傅兗問道:「這套雪上器械是趙圖研究出來的,這事四弟你準備如何解決。」

「把他的設計買下來,歸我傅家獨有,並令他嚴守秘密。」傅恆說。

傅兗點頭道:「如此甚好。」

傅蓴卻問:「四哥,你準備給那小子多少錢?」見到傅恆伸出了一根手指,便下意識地說:「一百貫?」

傅恆哈哈一笑,糾正道:「一千貫。」

傅異似乎覺得這價錢有些貴了,一千貫都可以買十幾匹頓別馬了,不禁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傅家的生意都是傅兗和傅異做的,傅恆除了成天囔著要買槍買炮買裝備之外,從來就沒對生意感過興趣。他現在開出了一千貫的天價,傅異覺得他實在有點外行人說外行話的嫌疑。

傅蓴也被這個數字弄得極度地驚訝,不甘地說:「哪要這麼多,四哥你也太大方了吧。」

傅恆連連搖頭:「雖然我不懂生意,但我聽說就這麼幾天功夫,他便在滑冰靴上賺了一百多貫錢,心氣正高。要給得少了,他或許就不干了。再說,若是我們能獨佔這個秘密,一用出來就是石破天驚,收益又豈止一千貫。」

「四弟說得不錯,咱們傅家不可小氣,否則會寒了人心。這事就照著四弟的意思辦吧,不夠你還可以加。」傅兗最後拍板。

傅蓴把腳一跺,憤恨地說:「這豈不是便宜這小子!」想到他那副貪財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0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三十九)異能與仙術

過了兩日,傅恆找到了阿圖並拿出了一份準備好了的契約給他。

契約上寫明,傅家出錢一千貫買下他的包括滑雪板、滑雪桿、雪靴與滑雪眼罩的全套設計,先付五百貫,隨後的兩年內每年各付二百五十貫。條件是阿圖今後不得將設計內容告訴另外任何一人,並且自己也不可以再做一套滑雪板出來玩。

滑雪板並不太複雜,也很容易被模仿,阿圖本沒有拿它賺大錢的打算,而且要賺錢也得等到明年冬天。如今得了這個契約算是個喜出望外,當即就簽了字,拿到了五百貫的錢票一張。

接著日昇商號的總號理王保甲也找上了門來,說願意在蝦夷與庫頁島日昇商號的七家鋪頭裡代賣他的滑冰靴。

代賣的意思就是要阿圖自己出本錢壓貨,賣不賣得出去得聽天由命,這個他是決計不干的,寧可少要點利潤,也要先收錢。於是經過協商,阿圖以後就不能再由自己賣滑冰靴了,所有的滑冰靴都得由日昇商號來賣,每雙加護膝、手套的出貨價是一貫四百文,而且要打上日昇商號的黃底黑馬標記。日昇商號的零售價也是三貫,批發價他們就自己看著辦。

就這樣,第一筆訂單是三百雙,阿圖又賺了三百來貫。不過他自己賣滑冰靴的時候是承諾了整個冬季,每個週日全天都在野芷湖教滑冰的。如今,既然日昇商號要把滑冰靴生意推到幾乎整個北見國去,那麼就需要練一批老師出來。於是雙方還有個協議,就是阿圖得給日昇商號訓練一批老師。

至於他自己編的書,王保甲說價錢太貴,一般的閒書在市面上都是十幾文一本,經史子集要貴些,也不過是二、三十來文,現時的名家名作也不過四十文上下,所以他的書最多只能賣到三、四十文就算是了不得了,最好是連帶著滑冰靴附送,這就打消了他想靠書再大賺一筆的念頭。

兜裡有了賣滑雪板與滑冰靴的八百貫,加上之前的賞金與賣滑冰靴所賺的錢,他已經有了一千多貫的身家了,走在城裡和鎮上都是胸脯挺得呱呱叫,步子邁得呱呱響。

沒有人跳出來指著他喊:「靴子賊」,反而拿著羨慕的眼神看著他,背後小聲地傳揚著他發財的故事。

臘月二十一日,學堂舉行了期末測試。第二天結果出來,阿圖算學滿分,國文優異,於是蘇湄告訴他下學期可以跟著蒙丙班上課了。

二十三日開始過小年、祭灶神,鞭炮放得震天的響,日昇學堂也於今日開始放假了。

待到二十五日,整個昇陽城,還有牧場、商號也都放起了大假。

※※※

放假的日子,那些小同學們很開心,每日兜裡揣著一把鞭炮,手裡持著一根長香,三五成群,邊走邊放,爆鳴與嬉笑聲吵成一團。

至於成年人則是忙著辦年貨,包餃子蛋餃、炸油果丸子、寫對聯春聯。。。至於小開、阿晃等人則紛紛回去鎮上或村裡的父母家裡幫手,只有像木吉與阿圖這樣沒有家的人才無所事事。

阿圖覺得這麼長的假日實在是很無聊,夜間的補習也暫停,也不是日日都能看到蘇湄了。

千里鏡內,一個姿影婥約的人兒正緩步行在霜凍著的湖畔,背在身後的雙手裡捏著一本書。鏡頭再移到她的面部,只見她緊鎖著眉頭,似乎並不愉快,嘴巴是緊閉的,也並未背書。

這麼個妙人兒自然是蘇湄,而站在遠方樹杈上窺視著她的人正是阿圖。

他憑空得了筆橫財,便如同往日在太空裡那般,每做了次成功的交易總要買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來獎勵自己。這次,他給自己在西洋屋裡買的就是一把掛著好看的銀鞘。他從太空中帶來了光劍,光劍是用可任意變形的合金所制且通常是收在劍柄裡面的,所以根本是用不著劍鞘的。但在這個時代可不能就在腰後掛上一個光劍柄,那難免會被人視為精神有問題,因此他還是得讓光劍將劍脊伸長出來,然後插在買來的鍍銀劍鞘裡。

千里鏡對他本來也是毫無用處,劍士服與太空服的目鏡均有夜視、透視、望遠等等功能。只是有一日,他在頓別的街頭看到一名水手拿著個單筒千里鏡在街上擺弄著,惹來一大群孩子圍觀,可見是個時髦的玩意。於是,上次在西洋屋裡跟屈掌櫃用寶刀換面具的時候,他就順便拿了副千里鏡。

「蘇先生不高興了。」樹杈上的他暗自忖道。

常言道:「每逢佳節倍思親」。或許她是想家了,又或許她有著某種牽掛,想著某個心上的人。

有關她的歷史與背景,比如芳齡幾許?尊籍何處?婚嫁與否?情路幾遭?這一些他統統地不知道。

不過,孔子曾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就是說瞭解她的人,不如喜歡她的人;又云:多聞闕疑。乃是說要多聽話,把疑問擱下;再云:敏於行。便是趕快行動吧。

「先生!」

阿圖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把蘇湄嚇了一跳。

她撫了一下胸口,恨恨地罵一聲:「死傢伙,會嚇死人的。」

說罷,她就有些發呆了,剛才那句話的語氣怎麼看都是有些問題,一點都不像是師長對學生說的,看來自己師道的修為還是不深。

他把胸一挺,自感身姿挺拔了,然後問:「先生想家了?」

「哪有」她矢口否認,心下卻納悶:「他怎麼知道?」

阿圖不以為意地咧嘴笑笑,又說:「先生自京都來,莫非家也是在京都?」

蘇湄搖搖頭道:「非也,乃是蘇州。」

「我聽說蘇州是地靈人傑之地,怪不得能出先生這般博古通今、傾國傾城的人物。」

蘇湄展顏一笑,說:「你的國文雖大有長進,但所用之詞還極為不妥。」

「如何不妥?」

「其一,若要稱讚長輩,當在德行上多做文章。先生我雖是女子,但對你來說則只是先生,而不是女子,所以你不可拿『傾國傾城』之類稱頌美女的讚詞來拍先生我馬屁,明白嗎?其二,『博古通今』這詞太過,先生我今年才二十一,能讀多少書,見過多少世面?如何能當得此語。國文的每個詞的用法都是有分寸的,這點你還得多學多練。」

「多謝先生教誨,學生受教了。」阿圖慚愧地一揖手,但心中卻暗想:你的年齡可被我套出來了,可見『敏於行』很有道理,也是經驗之談,就不知道孔師母是不是這樣泡來的。

「嗯。不過你這麼快就能將國文學到如此程度,實在是令先生我心懷甚慰。」

「那弟子應該如何讚美先生您呢?」

蘇湄大笑,說:「你想拍我馬屁啊,讓我好好想想。。。」,沉吟稍許後,便道:「若要贊先生我才學,『才高八斗』這詞不錯,你先生我十六歲就考取了京都大學經史學院,算得上有才。不過八斗有些過了,三、四斗還是有的。」

「嗯,才高四斗。還有嗎?」

「『佼佼不群』這詞也可以。」

「好像還有個『頭角崢嶸』的詞,意思也差不多。」

蘇湄一掩嘴,嘻嘻笑道:「先生我又不是鹿,哪有頭角。」

「那若是要讚美先生的『德』呢?」

「『懷瑾握瑜』這個詞很好,先生我也很喜歡。」

「我見過一個牌匾,上面寫著『淑貞性成,徽柔道協』,不知此語如何?」

「這句多用於已婚婦人身上,先生我云英未嫁,用不得。」蘇湄斷然搖頭。

得了,又探知了一條重要訊息。

「若是要贊先生教弟子讀書的恩德呢?」阿圖再問。

她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搖頭晃腦地說:「可云『啟愚人,化頑石,德被趙生』。」

就在此時,學堂裡吃飯的鐘聲敲響。蘇湄道:「我得回學堂了。」

阿圖見她要走,連忙說:「我昨天在鎮上看到個術士。你猜他會幹什麼,他竟然會吞劍呢。這麼長的一把劍。。。」他用手比了比長度,繼續道:「就這麼吞了下去。他們說,這叫異能。」

「這算什麼異能,我要回去了。」蘇湄不屑地一揮手,轉身欲走。

他心下一急,忽然福至心靈:「我也會異能,先生要不要看看。」

「哦。」蘇湄不禁停了腳步。

「我能舉起大地。」

「啊!」蘇湄不由被他說得嚇退了一步。

「先生請看。」

說罷,他就在雪地上來了個倒立,雙手雙腿分叉,挺得筆直,口中大聲說:「這不,大地被我舉起來了。」

「咯咯咯。。。」

蘇湄笑得連腰都彎了下去,半晌才直起身子,爽笑道:「這種異能我也會。」

阿圖像隻馬騮般翻回了身子,驚訝地問:「哦。先生也能倒。。。不,舉起大地?」

「不會。但是我會仙術。」

「仙術?」

「是種召喚仙術。」

「哦。召風喚雨?」

「倒沒那麼厲害,我只會召喚笨蛋。適才剛行完仙術,這不,笨蛋就來了。」

「哦。」阿圖摸著頭訕訕一笑,神態尷尬。

看著他的模樣,她再一次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不過,笑完之後,她又開始自責了。自己剛才又是沒把握好做先生的分寸,一時興起就跟他開起了玩笑,這實在不是人師之道,便暗下決心:今後一定要對他嚴肅些。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1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除夕說理想

阿晃的家位於南四條上,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阿晃父母與妹妹住了正房和東廂,西廂租給了外地來的一對小販夫妻。

滿桌的菜餚,冷四熱六,阿晃他媽給他們做了十個菜後便和妹子端著碗去到廚房裡吃飯。即便是除夕,但按本地規矩,家裡來了客人和男人喝酒,女人一般都是要迴避的。

阿晃他爹是一名釀酒師傅,在日昇商號所開鎮上的酒莊中釀酒。或許是因為長年釀酒、品酒與喝酒的緣故,昏黃眼白四周總帶著些紅絲,給人老眼的感覺。雖然阿圖聽說他只有四十七歲,但滿臉的皺紋如刀深刻,一笑之下可以看到兩粒缺牙,很難將這種外貌與真實的年齡結合起來。

阿晃的媽也是名普普通通的北方健壯大嬸,走路嚓嚓地響,說起話來嗓門粗。十五歲的妹子卻是生得文靜,眼睛往來客一瞟,就臉紅紅頭低低。

雖然只有四個人,乃是阿晃父子、阿圖和木吉,但等會小開、丁一和毛松在家裡吃完年夜飯後都會前來,所以八仙桌上又擺上個圓台。檯面油油黑黑,也不知用了多久,用指甲一摳就能刮下一層油泥,看不出原色。

「來。這紅燒豬蹄可是他媽的拿手菜,一個字,『爛』。阿圖你來一個。」阿晃他爹肩頭披著件褪色的羊皮襖,夾起一個豬蹄就往他碗裡放。

用自己吃過的筷子給人夾菜,這個也太。。。不過阿圖早就習慣了,入鄉隨俗,笑眯眯地說了聲謝後,抓起豬蹄就啃。

接著,阿晃他爹又給木吉夾了一個,後者連聲道謝。

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有出息的人交朋友,如今整個頓別就沒有比阿圖更有出息的少年了,有關他的故事都是四處傳,滿天飛,阿晃他爹當然也高興兒子能有這樣的伴,望著他的眼神都是帶著由衷的歡喜。

吧嗒吧嗒地,阿晃他爹點起了旱煙,一陣噴云吐霧之後,就開始打開了話匣子,說著說著就開始數落起阿晃來了,「我們家高淼心眼好,為人也是瓷實,就是懶,不上進。阿圖你得多帶著他點,嗯,還有木吉。你們如今在聚一塊,以後得相互提攜。。。」

阿圖正準備說話,阿晃卻不高興了,嘴裡嘟囔一聲說:「爹。你都說些啥話,我都大阿圖好幾歲,你讓他帶著我?」

「去去去,能者為大,你懂個啥。」阿晃他爹抬著煙桿指著他的鼻子說。

阿圖缺乏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除了點頭之外也就能點頭了。阿晃沒理他爹,端起酒碗,對著阿圖和木吉說一聲「喝」之後,就一下子喝了半碗下去。

阿圖端著酒碗對著阿晃他爹說了聲:「叔,喝酒。」然後一口喝乾。

「好!」阿晃他爹滿意地點了點頭,飲盡一碗。

木吉雖然也只有十九歲,但他見的場面可比阿圖多多了,喝了酒後便對著阿晃他爹說:「叔。咱們這幾人在昇陽城裡一起幹活,一起打仗,都跟親兄弟似的。若是誰以後有了個出頭之日,當然是互相看顧著,您放心就是了。」然後轉頭對著阿圖道:「阿圖,你說是不是?」

朋友間自然是要相互照應,阿圖張口便說:「子路云:『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大家當然要彼此看顧。」

他跟著蘇湄讀了兩個月的書,說起來話就時不時地學著她引用典故。

阿晃他爹聽了他這句話,高興得眉毛鼻子皺成了一團:「高淼,你聽到沒有,聖人之言阿圖張口就來,你可得學著點。」

阿晃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爹,您喝多了?阿圖蒙學都沒讀完,您兒子可是中五畢業了的。」

「龜兒子!」阿晃他爹一氣之下,舉起煙桿欲往他頭上敲。看到兒子不服的眼神,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悶悶地再點了一鍋煙抽上了。

「叔,嬸!」小開悄悄地進了門,對著阿晃他爹與廚房各喚一聲。

「錢岩來了,」阿晃他爹起身,笑眯眯地一指空凳子說:「坐。」

在阿晃所有的朋友中,他跟小開是自小玩大的,感情最好,兩家大人之間也一直和和睦睦。

阿晃他娘也從廚房出來,跟他打了個招呼,說聲「錢岩,你隨便啊。」說完,又退了回去。

過了一陣,毛松和丁一也先後進了門,大家坐滿一桌。

桌上都是年輕人了,除了阿晃他爹。於是,他站了起來,把椅背上的羊皮襖往身上一披說:「我出去轉轉,你們兄弟伙慢喝」,便一個人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人到齊,長輩也迴避了,氣氛就開始熱烈了起來,大家相互敬酒喝酒,只是把阿圖一個人撇在一邊。他太能喝,而且越來越能喝,現在頓別都沒人肯跟他喝酒了。

既然沒人跟他喝酒,他就埋頭猛吃菜拔飯,筷子如雨點穿梭。

丁一有個問題在心中埋藏了幾個月,終於忍不住地問:「阿圖,你為什麼這麼能吃?」

阿圖抬頭看看他,筷子不停,邊吃邊說:「這裡食物發熱量不夠,所以要多吃。」

「那什麼是發熱量?」木吉問。

「就是。。。我們吃的東西消化後會變成力氣,這種力氣最正確的說法就是發熱量。」

「嗯。」他這麼一解釋,五個人都聽懂了。

木吉忽然道:「你們知不知道,國主病重,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在傅兗那院聽差,總能夠探聽到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哦」,另外四人聽了,便連忙把頭圍了上去,只有阿圖巍然不動地吃喝。

「是昨日網走千家專門派人來通知頓別介的,還送來了一封信。」木吉繼續道。千家是千葉的娘家,是網走的大族,族裡有人在國裡做官,消息很是靈通。

毛松道:「聽說國主有七十歲了,年紀也是老了。若是國主走了的話,那麼世子就會成為新國主,來過頓別的世孫也就是新世子了。」

「聽說上次姑爺來城裡是為了蓴小姐的婚事,世孫有意想娶她,但後來卻被她給回絕了。」小開嘆了口氣。

這件事都在頓別傳開了,大家都是或多或少地知道點眉目。

「不知蓴小姐為何要拒絕世孫,這可是將來能當國後的。」丁一也惋惜地說,然後向著木吉問:「你知不知道?」

木吉搖頭。謝瑨位高人俊,大家都是不理解為何傅蓴要拒絕他。不過很快他就透露了一個消息:「我只知道上個月蓴小姐上了隨陽觀,說要在那裡出家為道。最後還是頓別介全家都上了山,這才把她給請了下來,還許諾不逼她嫁人。」

這件事其他幾人都是不知道的,聽完人人都是有點發愣。

終於,阿晃開口說:「就不知道蓴小姐究竟是個啥心思,也不知道她想嫁怎樣的漢子?」

阿圖忽然說:「女道士是個啥樣,我倒是還沒見過。不過聽說道士都不用幹活,別人把米啊面啊什麼的,還有錢和香油,都給他們送去,當道士也很不錯。」

當下,每個人都憤憤地看了他一眼,小開怒道:「沒心沒肺,蓴小姐那麼個神仙般的人兒,去當道士?虧你想得出來。」

這頓酒一直喝到晚上十點才告完結。阿晃、小開與丁一雖然父母都是住在鎮上的,但他們都早早地從那裡搬了出來,住去了城裡。毛松的父母本來就住在城裡,所以六人一起結伴回城。

除夕之夜無月,只有遠處的燈火散發著微弱的亮光,路上的行人打著燈籠行走,多少也借給了別人一點光亮。

年少則氣盛,踏著積雪咯咯作響。藉著酒意,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大家開始紛紛說起了自己的理想。

「我要當一名好炮手,既然打得快,又要打得準。」丁一首先豪情滿溢德拋磚引玉,他本來就是昇陽城的一名砲兵。

「我想以後存些錢,開一家酒館,頓別的酒館生意一向很好。」毛松說。他的想法很實際,也很不錯。

「我只想多賺錢,娶個漂亮老婆。」阿晃說。他是一貫沒出息的,說出這種話來並不令人意外。

「我想。。。你們可別笑話我,我其實想當軍官,起碼也要是個都尉。」木吉說。雖然他個子小小,但志向遠大。

「我小時候最喜歡看閒書,總覺得裡面的故事很神奇,所以想長大了也要寫一些有趣的故事出來。不過現在覺得我不是這塊料,也就沒理想了。」小開的聲音說得低沉又無奈,人無法實現理想很痛苦。

最後輪到阿圖了,他想了好久,終於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說:「我的理想是學會一種很特別的功夫。」

「什麼功夫?」木吉大感興趣。

「一種叫『能』的。。。功夫。」

「有什麼用?」毛松問。

「『能』不但有。。。移山倒海的力量,擁有它的人還可以瞭解世界的奧秘。」

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五個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丁一笑問:「那如果我也會『能』了,有一頭大牯牛站在面前,我伸手一推,它就倒了?」

這個有什麼稀奇!能師之祖奧威拉墨曾經用「能」擊碎一片將要撞向行星的隕石群,推倒一頭牛簡直太容易了。阿圖簡單地回答:「可以。」

五個人放聲大笑,覺得這個理想實在是很幽默。

木吉笑問:「那瞭解『世界的奧秘』指的是什麼,能不能打個比方?」

「比如啊。。。嗯。。。這麼說吧,如果咱們此時的腳下埋著箱金子,『能『就可以看到。」

哦!五人齊齊地停下了腳步,眼睛唰唰地向地上望去,好像腳底下真的埋著金子一般。過了半晌,大家恍過神來,又開始發笑了。毛松打趣地道:「我也不要有能發現金子的本事,只要能看到別人口袋裡有幾個錢就行。這樣我以後開了店,那些沒錢想白吃的人,我一眼就看透了。成不?」

這個用處倒是不錯。阿圖鄭重地點頭:「可以。」

「那娘們心事,不知道你這個『能』看不看得出來?」阿晃問。大情聖居然還猜不到娘們的心事,旁邊的人都拿著難以置信的目光瞧著他。

哦,娘們心事?關於這個,阿圖就沒把握了,奧威拉墨的傳記中從沒提過有關女人的事,也沒聽說過他有老婆。不過為了表明「能」是無所不能的,他更加使力地點頭,斬釘截鐵地說:「當然可以。」

對了,還有個人沒發話。他把目光轉向小開,只見後者雙手握成圈,湊在一起拼成個千里鏡的模樣,眉飛色舞地對著他動了動眼眉,然後湊在眼睛上,邊看邊問:「那麼,這個呢?」

阿圖當然知道他說的「這個」是什麼意思,腦袋裡便是一陣昏脹。。。

。。。。。。

路過野芷湖,阿圖遠遠地朝著那邊望了數眼,松墨院內仍然是燈火通明,先生們都在守夜吧。

那麼,此時的她又在幹著些什麼呢?會不會還是在她那間孤單的小屋裡,點著孤單的小燈,孤單的一個人讀著書呢?

她有沒有喝酒?有沒有吃糖?有沒有想家?。。。或者,有沒有偶然地想起自己?

一下子,他的心頭就有些發熱了,恨不得即刻跑去瞅上兩眼,哪怕是窗上的一個燈影都好。這是一種突然而來的衝動,來得莫名,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將心中的波潮慢慢地收斂。。。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2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一)雪地學箭

年初一。早上五點,傅兗帶著全家著吉服,在爆竹聲中,到正殿神牌前拈香行禮。此處原本供著關公神像,但自傅喆接手家業後就改成了緇衣散發、金甲錦衣、仗劍怒目、光足踩龜踏蛇的威猛真武大帝。

拜完神,一家又去到祠堂祭祖,然後再於昇陽城南門外祭拜天地與歷來征戰中陣亡的將士亡靈。

早上九點,傅家的附庸、家臣、頓別治下官僚與鄉紳們來到正殿向傅兗賀新年並獻上賀詞。

十點,傅兗在南門外接受百姓賀語。不管何人,城內城外,甚至是外鄉過客,只要來到他面前說上一句賀詞的便能拿到紅包一個,裡面裝銀幣一錢。一錢的銀幣是個橢圓形,背刻魚一條,俗稱「小銀魚」,用作紅包便有年年有餘之意。

午時,大殿開席,宴請這些來到昇陽城拜年的家臣、官僚與富紳。

初二,烏云當空,鉛幕遮天,下了一日潑拉拉的大雪。

初三,長空昏晦去盡,朗日浮云,阿圖上午就跑去了松墨院給楊繼搟與蘇湄送去了年禮。

他一早起身去庖堂,沿路就見到傅家的子弟人人手提一塊腊肉奔往城外,一問方知過年送腊肉乃是本地尊師之禮。起初,他依樣學樣地跑去鎮上準備買腊肉,進了店卻忽然改了主意,然後換買了別的禮品。理由是:如果學生都送腊肉,那豈不是肉堆成山,先生們又怎麼吃得完。

送給楊繼搟的是好茶兩包,說:「腊肉咸肥,不利養生。清茶兩包,稍解腥臊。」。

送給蘇湄的是一盒用花紙包得漂漂亮亮的糖果,裡面有粽子、薑汁、奶乳、松仁、烏梅、橘子、山楂、薄荷八種糖,說:「先生懷瑾握瑜,願再啜甘嚼飴。」

兩位先生聽了均點頭稱是,說他的禮物不錯,含笑收下。

初四、初五又連下兩日雪,初六天空再次放晴。

連日糟糕的天氣,使得地上積雪更厚。所幸的是,通往昇陽城的道路鏟了雪,鋪上了煤渣防滑,灰白白地蜿蜒著。道路兩旁卻是三尺白雪,積厚吃腳,人畜難走。

這日正午,南門外的校場傳來叫好聲連連。

雪地裡,酋木穿著身黑色的厚棉軍服,身旁擺著幾個箭袋,正演練著箭法,五十步外遠的數個鼓形草靶上插滿了箭枝。

只見他並不怎麼瞄準,也從不低頭看腰下的箭袋,隨手取箭,肩膀一動便搭箭上弦,身子向後一擺,拉至滿弓後側身鬆手。隨著「啪」地一聲弦響,羽箭帶著風聲正中靶心。

這一手著實漂亮,阿圖擠在一群後生裡跟著大聲叫起好來。

「酋木正,連珠箭!」一個胖胖的後生喊了起來。誰都知道酋木正的連珠箭是大大有名的,他的話隨即就躥嗦了一大幫後生都湊起來哦熱鬧:「酋木正,來一個!」

酋木正似乎興致勃高,口中應了,便將右手垂去箭袋,五指分開在箭羽上一順一鉤,三隻箭便分別於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之間夾起,然後箭羽朝內,將拇指與食指箭間所夾的羽箭往弦上一搭,拉弓側身射出。

箭方離弦,隨即回身扣上食指與中指間之箭,再次側身施射。如此三次,雙息之間,三枝羽箭全中靶心。

連珠三箭射完,旁觀之人更是轟出了震天的叫好。

酋木正射完箭,臉上也沒有明顯的得色。目光一轉,眼角瞟到了人堆裡的阿圖,便把手一招,喊了聲:「趙圖。」

「酋木都尉。」阿圖踏著厚雪,腳高腳低地來到他的身前。

自中川回來之後,這幾個月裡他們倆打的交道並不多,畢竟一個是都尉,一個是小兵,最多也就是路上碰了面客氣地招呼聲而已。

酋木正唇上的兩撇小鬍子說起話來一翹一翹的,「你會不會射箭?」

「不會。」

「想不想學?」

原來酋木正是要教自己射箭,阿圖心下一喜,大聲應道:「想。」

「聽說你有過目不忘之本領,適才我射箭的動作你看清了嘛?」或許是雪上日光映射太強,他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阿圖剛才大部份的注意力都在看熱鬧,細微之處難免模糊,便說:「能不能再射一次?」

酋木正也不答話,只是慢慢地發了一箭,再問:「看清了嗎?」

這次他可是看清楚了,在心中默想一遍後答道:「看清了。」

「好。」酋木正將弓往他手中一塞,然後把箭袋的鎖扣往他腰帶上一鉤,說道:「射一箭試試」,隨即又說:「不可拉得太滿,會把弦繃斷的。」

他知道的阿圖素有神力之稱,而這張反曲弓的最大拉力為一石,就怕他力量太大而把弓弦拉斷或者把弓身給拉折了。本朝所用弓弩的拉力以石為計量單位,一石又分為十分。

阿圖持弓在手,隨即向他伸出手掌說:「你手上那個扳弓弦的東西。」

「這叫扳指。」酋木正一笑。他本想考較他一下,看他有沒有注意到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結果阿圖的觀察還是很仔細的,於是就除下了牛骨扳指給他戴上。

這時,一旁的那些後生眼見這名以神勇聞名的趙圖也要射箭,更是來了興趣,口中發出了陣陣鼓噪之聲。

阿圖戴上了扳指,也不慌著取箭射箭,而是手持空弓比了幾個動作,然後再虛做了幾個拔箭與射箭的動作,再將它們身體的擺動組合起來,連成一氣做了幾遍。

酋木正在一旁看了連連點頭,心道這趙圖真是個練射箭的天才,無師之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實在是前所未聞。一旁圍觀之人這才明白,原來趙圖是在學射箭,而不是會射箭,心下都有點洩氣了。

阿圖卻仍然是不急不忙地拉了幾次空弓,每次到酋木正說「停」的時候就打住,省得用力過猛。如此數次之後,終於看靶舉弓、取箭按弦、推弓開弦、側身靠弦,滑弦放射,一箭射出。

眾人細看,這枝羽箭卻是順著五十步外靶子的右下角滑了出去,只差少許。一射未中,旁邊有人笑出聲來,有人叫著「可惜」。酋木正卻是鄭重地連連點頭,還向他比了個大拇指說聲好。

隨即酋木正取了他手中的弓,一邊將動作仔細地分解給他看,一邊口中講著要點:

「持弓審固之時,左手垂下,大拇指微曲,要松;食指中指著力把持弓箭,餘下二指自然垂下,指向左腳面。。。」

「把按弦之際,身體俯下微曲,注視目標,左手輪指,用坐腕持弓,箭如懷中吐月之勢。。。」

。。。。。。

第二箭施射之前,酋木正給他糾正了幾個小缺陷,講了一些射箭的要點,阿圖再調整了一下角度,便射中了靶子,隨後便三箭二中,旁觀者都大聲喊出好來。

這時,酋木正卻讓他打住,問道:「你學過目測沒有?」

阿圖搖搖頭。隨即酋木正就從一旁的後生裡喊了兩個人出來,讓他們隔著一步的距離站好,再退回到他身邊,教他用手來對著這兩個人影來做目測距離,然後道:「射出去的箭都不是直線,乃是有一點向下的弧度,所以要根據距離來進行射角調整。另外,今日風力不小,對箭枝中靶也大有影響,瞄準也要據此調整。」

半個小時後,待酋木正再次讓他開弓射箭之時,便是五發箭四中。酋木正不禁嘆息說:「你今日這幾個小時,抵得上我練兩年,真不知道你腦袋、身子是如何長的。」

接下去就是熟能生巧的問題了,酋木正便讓他自行練習,又講了些日常訓練的法門,然後又告訴了他幾本書名,讓他自去鎮上的書鋪買些教練射術的書回來看。據他所說,歷史上所有與武學相關的書籍中,以射術書數量最多,洋洋大觀。采百家之長,可更進一步。

「酋木都尉,為何肯教我射箭?」

「我想你教我滑冰,所以先得投之以桃。」酋木正笑道。

「我每個週日都在湖面教人滑冰,都尉前來便是。」

酋木正卻臉色神色古怪地道:「不行,你得單獨教我,要學得快,明天就要開始。」

「哦。這倒也沒問題」阿圖回答道,隨即又問:「莫非都尉想在冰上開弓射箭?」

「非也,非也。」酋木正連連搖頭。

阿圖做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酋木正吃了一驚。

「有不少女子都在學滑冰,都尉定是想藉機與她們親近親近。。。」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酋木正卻是臉紅了,一擺手道:「胡說」,然後將弓箭與箭袋留給他,自行離去了。

他本是孤兒,又是降將,在頓別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往日天天有事幹還好,這十來天的假期就可把他憋慌了,今日實在是忍不住,便拿了弓箭出來演練一番,不想臨時收了個徒兒。

阿圖看著他的蕭瑟的背影,結合著他離去時的表情,心中暗暗猜疑:「難道他真是為了泡女人?」

腦袋裡把所有正在學滑冰的女子篩選了一遍,從九歲的傅槿到四十歲的大媽,也沒覺得誰適合跟他配成一對,便恍然明白,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人還是瞭解太少,而配對這種事難度太高,不是自己幹得了的。

酋木正既走,阿圖就拿著他的弓和箭獨自練了起來。

也許是受到他們兩人的感染,下午三點以後,便有人也帶著弓箭出來練箭。漸漸地,來人愈多,二十來人就在這冰天雪地裡練習射箭。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3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二)誰更美

傍晚五點多,傅蓴陪著一名道人正往南門外走,迎面撞到了阿圖射箭歸來。

「見過道長。」阿圖對此人不敢失了禮數,上前行禮。

他曾遠遠瞧過這名道人兩次,旁人介紹說是神木道人。神木道人是傅喆的至交好友,也是傅兗座上貴賓,在頓別更是大大的有名,信徒相當地不少。阿圖隨大軍從中川回頓別的那日,在城門口見到的那名戴熊頭面具的巫師就是他。只是眼前這位道人樣貌岸然,看起來與那個裝神扮鬼之人可半點聯繫不上。

神木道人一身青灰道衣,手中持拂塵一桿,面色紅潤,胸前拂數縷黑長鬚,揖手還禮,口稱「無量觀」後。

雙方見完禮,神木道人先上下打量他數眼,才面露微笑道:「舊聞居士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不敢當道長贊語。」阿圖謙遜道。

聽到神木出言讚許,傅蓴可不服了,撇撇嘴說:「他能有什麼不凡,不過是個貪財的小鬼而已。」

神木道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目光一直在他臉上轉悠著,這麼瞧了足有十數息,才頷首道:「若是居士有空,請來隨陽觀一趟,貧道願與居士論道。」

「論道?」,阿圖心中詫異,自己可從沒讀過老莊,又有何道可論,便說:「道長勿怪,在下不懂道。」

傅蓴咯咯地笑了幾聲:「算你有自知自明。在這等著,待本上司送過道長回來後有話跟你說,」隨後對著神木道人說:「道長,我們走吧。」

神木道長輕擺左手,腳步不動,口中言「六小姐稍待」,繼續問阿圖:「居士可會吃飯、睡覺?」

「這有誰不會。」阿圖不由得笑了。

「道無所不處,無所不在。既然居士會吃飯、睡覺,那貧道就與居士說說此二者之道。」

阿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雙腳不丁不八,身形凝重猶如落地生根;望人之時,目光晶瑩深醇,渾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精神力,暗想:「這道人可是個厲害人物,怪不得能有這麼大的名聲。」就拱手應道:「在下遵命。」

神木道長一點頭,揖手告辭,口中再唱一聲「無量觀」,便與傅蓴一起出了城。

不多時,傅蓴送完了神木轉回,看到他老老實實地呆在一旁,手一招說:「跟我來」,徑直向城內走去。

阿圖跟著她,一直走進了車馬所。裡面正在刨木花的比比洛夫見了傅蓴,趕緊丟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身來,口中結結巴巴地說:「見過蓴。。。蓴小姐。」

他沒有什麼語言天份,到如今也說不上多少國語。不過他現在比剛來的時候胖了不少,鬍子也刮得乾乾淨淨,若不是一慣萎萎縮縮的神情,只怕還有幾分帥氣。

車馬所的王頭正在裡屋,聽到響動走出來一看,見是傅蓴,滿是皺紋的眼上堆起了笑,巴結地說:「蓴小姐來了。」

傅蓴對著他點了個頭,說:「王管事,我的東西做好了嗎?」

「好了。」王頭說。王頭是個本地愛努人,身材粗壯而結實,滿頭蒼發。他們愛努人原來只有名而沒有姓,可幾十年前全族下山與移民混居,就全取了「王」這個漢姓。

「帶我去看看。」

「是,蓴小姐請。」

王頭點頭哈腰,將傅蓴請去了裡屋。阿圖正欲和比比洛夫說上幾句,卻聽得裡面傳來傅蓴的聲音「阿圖」,就只好跟了進去。

走進裡屋,便見到靠牆的架子上豎立著幾十片滑雪板,密密麻麻地插得如樹林一般。只是這些滑雪板都還是白板,離完工還差得老遠。當中的桌子上卻擺著一副上好了黑漆的板子,旁邊還有一雙雪靴、兩根撐桿並頭罩一個。

阿圖看了那雙雪靴一眼,便心中有數了:那雙靴子的尺碼明顯就是給女人穿的,那麼這套裝備定是王頭特意為傅蓴趕製的。

果然,聽得王頭說:「時間太緊,漆、油和魚膠都不是自然干的,恐怕只是勉強使得,用久了恐怕會裂。要不蓴小姐再等上十幾日,到時便會有一批成品出來。」

傅蓴似乎沒把他這句話聽在心上,伸手托起板子,眼睛在上面一陣左移右掃,臉上浮現了滿意之色。又試了試雪靴,也是合腳。

「做得不錯。」傅蓴對著王頭誇獎了一句,然後對著阿圖道:「趙圖,拿上這些,我們走。」

「蓴小姐慢走。」王頭邊說邊將這套裝備往阿圖的手上堆。

阿圖只得抱上這堆東西,身上還背著弓,掛著箭袋,叮叮噹噹地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晚飯的時間已到,眼見著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從庖堂裡打了滿盆的飯菜往家裡趕,肉菜的香味飄來,阿圖忍不住開口道:「蓴小姐。。。喂。。。蓴小姐,該吃飯了。」

「急什麼?一頓不吃又餓不死。」她在前面回答著。

傅蓴走在前面,驕傲地昂著頭,象鹿一般邁著步子,腳下輕靈且帶著彈力。他忽然想起了那雙扔在了床下的靴子,上面也是各繡著一朵水藍的蓴花。而此時,前方的兩朵蓴花好像活了起來,隨著她的步點上下的跳動著。

隨著她走進了內院,拐了幾下就走到一個小院,進去之後直奔正房,這裡便是她的閨房了。

「放在那裡。」傅蓴向著東牆一指。

東牆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他那套被傅蓴買去了的滑雪裝備。阿圖照著它擺放的式樣,將滑雪板、撐桿在架上一一立好,再把雪靴靠著架腳放下,最後將頭盔掛在了刀架之上。

看到這小子手麻腳利地,傅蓴終於露出了笑臉:「嗯,看來你還真是塊當親兵的料。」

阿圖看著她的笑容,心頭一動,暗道自己怎麼就從來沒注意過她的容貌。細細地瞧了她幾眼,覺得她生得實在是好看,和蘇湄相比,乃是瑕瑜互見。

不可,先生才是最美的女人!他心中暗生不服,又瞅著她看多了幾眼,想找出她不如蘇湄漂亮的證據。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了,理智告訴他,她們差不多。

「看什麼看?」傅蓴的口氣又帶上了幾分惱怒,這種目光從男人們的眼裡見得多了。

「蘇先生可比她溫柔十倍。不,百倍!」他心下一喜,暗中腹誹一句。

古人云:窈窕淑女。可見「窈窕」和「淑」是同等重要的。她既然「淑」上差了,那自然就不如蘇湄了。

既然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心滿意足,對她的呵斥也不以為意,只是轉看別處。眼見書案旁有個書架,裡面擺滿了書,一時好奇便指著書架問:「可不可看看?」

傅蓴卻把眼睛一瞪,說道:「這是本小姐閨房,如何能亂看。」

「那我可以去吃飯了嗎?」

「還不成。」

「那還有什麼事?」

傅蓴說:「明日六時,在西門外集合,隨我去探路。晚上去庖堂要六日干糧,就說是我吩咐的。另外還要穿上你的軍服,戴上全套的行軍裝備。」

「探路?」阿圖奇道。

她眉頭一揚,說道:「探一條去西海岸的小路。如果可能,還得儘量多探尋一番。」

天鹽、遠別與羽幌都在西海岸,看來是要打仗了。打仗可是件好事,若是再多抓幾個俘虜,或許就能賺更多的錢。

「軍械庫晚上不開,火槍與彈藥取不出來。不過,酋木都尉的弓箭此刻在我手裡。」阿圖說。

象阿圖這樣的府兵,平時只能保有軍裝、皮甲並長槍一桿與腰刀一把,象弓箭與火槍這種遠程攻擊性武器是必需由軍械庫保管,訓練或戰時才能取出來。

傅蓴點點頭,說:「拿不拿火槍無所謂,只穿上皮甲,帶上腰刀與弓箭便成。」

他正待說一聲「好」,忽聽得門口傳來一聲「小姐」,接著安安手裡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放在了八仙桌之上,一小盅燉湯、一尾蒸魚、一碗栗子白菜、一碟冷盤和一碗白飯擺上了桌子。

「小姐吃飯了。」安安擺好了桌子說。

飯菜的香味升騰了上來,肚子裡「咕咕」地叫了幾下。他練了一下午的射箭,感覺著實餓得厲害。

「嗯。」傅蓴應了一聲,然後就坐下來揭開了瓦盅的蓋子開始喝湯。

蓋子揭開,一陣燉湯的香味傳來。阿圖就站在桌前不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手中捏著蘭花指,將一勺乳白色的湯水送到嘴邊。吹了兩下,在湯麵上吹起了兩陣波瀾,隨即兩片紅唇一吸,一勺湯就喝了下去。

「嗯!蟹湯的味道真不錯。」傅蓴的笑容裡帶著滿足,轉頭問安安:「你吃了沒有?」

安安笑道:「婢子早吃過了。」

阿圖卻在一旁心道:「你怎麼不來問問我。」

傅蓴點點頭,又從那碟冷盤裡夾了一片火腿放進了嘴裡嚼著。看她那模樣,這火腿的滋味想來也是不錯的。

看人吃飯,這真讓人難受,於是忙問:「蓴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嗯,我想想。」傅蓴面無表情地回答,然後用筷子搗開了那條蒸魚肉,夾起了一筷魚肉慢慢地品嚐來起來。

天,她倒底要幹什麼?她在那裡吃著,卻讓自己在這裡餓著。

再等了一陣,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便說:「蓴小姐,我練了一下午的射箭,此時已精疲力竭,腹中轆轆,你看。。。」

「撲哧」一聲,傅蓴笑出了聲來,道:「好吧,這次就饒了你。你的那套滑雪板自己取走,明早記得帶上。」

「是。」阿圖應道,然後去到牆邊抱起那堆裝備,轉身欲走。

「慢著。」傅蓴喊住了他

「什麼事?」他回過頭來。

「此事不得和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嗎?」

「是!」他口裡回應著,腳下已然飛快地出了門。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4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三)探路·第一日

烈風如刀,由北向南,帶起撲天蓋地的呼嘯,將滿地的積雪橫吹,撲人滿臉。

寶姿川發源於頓別西南面的寶姿山間,向東蜿蜒十幾里後再橫貫頓別入海。在平常的日子裡,其河岸兩側俱是山崖峭壁、亂石森林,只有熟路的獵人才能沿著河灘溯流而上,去到它的源頭。

進入臘月,寶姿川就凍成了一條冰河,再覆上積雪,便成為了一條嚴冬才獨有的雪道。

蝦夷北方,類似寶姿川這樣的河道數不勝數。此行就是要由頓別沿著寶姿川向西,先抵達寶姿山,然後再從那裡尋找類似的小道並相互串聯起來,最終探出一條通向西海岸的道路。

經過兩個小時的雪地行軍,六十來丈高的寶姿山頂已然歷歷在目。

受此鼓勵,傅蓴甩開雙腿,邁著被她戲稱為「蛤蟆步」的雪地步調,奮力搶在了阿圖身前,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山頂。

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雪海,去到長天盡頭。雪山延綿,層層壘壘,將山坳遮遮掩掩,也將他們所要尋找的冰河盡藏。

傅蓴取出地圖,用手指在上面指點著,看上一陣被風雪吹得啪啪作響的圖紙,再望一陣前方迷途。

探路的第一程是寶姿山,這段行軍業已完成。第二程便是要尋找到紫川的源頭之一金霞山。蝦夷山間河道太多,山嵐叢立,每座山都既不太高,也不太低,要準確地把它們按照地圖上的標記給區別出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大雪漫山的日子裡。

「蓴小姐,如何?」阿圖湊到她身前詢問。他身上除了腰刀、弓箭之外,還背了個蒙上油布的碩大竹筐,這是因為傅蓴讓他準備六日的乾糧,也就是等於常人十八日的份量。

這次探路就只有他們兩人。傅蓴說:這是因為暫時只有一雙製成的滑雪板可用,而且別人也不像她起碼練過了幾天滑雪,所以就只能是他們兩人。

「地圖多有不准,不能完全依仗,讓我再想想。」傅蓴皺眉說,隨即一陣雪花吹來,眉毛上就是一片斑白。

阿圖在她的地圖上看了半晌,自告奮勇道:「要不我先去探探路,然後再回來接你?」

傅蓴聽他口氣裡頗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眉頭一聳,不高興地說:「呸!姑奶奶還用你接,別以為自己滑得快就飄上天了。」

阿圖也不著惱,只是在地圖上點了三處,意思就是自己去看這三個地方,然後腳步一推,人便如同箭矢一般向著山下滑去。

半個小時後,他便轉了回來,搶過她手上的筆在地圖上畫了道藍線,就是說此路可通。傅蓴點頭,這正是她適才決定二者取一的道路,隨即收好地圖,跟著他向山下滑去。

待到他們滑行數里,轉了幾道彎之後,前途豁然明朗,但見一條窄窄的雪帶將兩旁群山分開,彎轉盤迴,平滑如帶,形成一條天然的雪道。

「記你小功一次!」傅蓴心情大好,向著他高聲大囔。滑速太快,帶起風生貫耳,若非如此便無法傳音。

「小功有何獎賞?」他半開玩笑地問。按照她的性情,獎賞多半就是鞭子。

果然,她大笑:「馬鞭一記」,然後腳上催力,俯身加速。

到了中午,他們已經來到了紫川的源頭之一的金霞山。到了此處,便已經走了大約三、四成的路程。

山頭的一處避風的岩石下,燃點起了一堆篝火,阿圖打開了背簍,取出裡面的牛肉與饅頭串上樹杈在火上烤。

烤了一陣,見傅蓴坐在那裡毫無動靜,差異地問:「你不吃?」

「你不是正在烤嗎?」傅蓴扔給他一個白眼。

「這是我的?」他脫口而出。

「你是親兵,給主將烤肉、烤饅頭當是本份。」

阿圖無語,只得問:「你的乾糧呢?」

傅蓴得意地笑道:「讓你帶六日干糧,四日是你的,二日是我的。」

原來如此,他長嘆一口氣,將饅頭往她手中一塞,惡狠狠地說:「烤好了。」

「別以為我不會烤饅頭,皮都沒烤黃!」傅蓴將他手一推說:「繼續烤」。

紫川之後,地圖上便有十數里的範圍內並無川流。若向南而行,便進入中川地界。雖然此時的中川是在自己人手裡,但此行是為了探得秘密小道,即便是中川也需瞞著,所以還得另外尋找西去的道路。

這一段路行得頗為艱難,山勢複雜,地圖上又出現了差錯,連阿圖探路也錯了兩次。只到傍晚,兩人才走了三十餘里,來到一座百來丈高的山頭。

地圖上標明,此地附近有應一座三岩山,到了此山便可找到幌北川,然後可以順著幌北川一直西行到天鹽城下。圖上有旁註說明:三岩山三峰並立如同筆架,峰頂只有四、五十丈高。這個高度在重山疊疊間並不醒目,尋找起來就難度不小。

「天黑前是看不到天鹽了,找個地方宿營吧。」傅蓴說。

阿圖應了一聲,然後便獨自滑行離去。過了約麼一刻鐘,他便轉了回來。

「山腰有個洞穴,可以用來過夜。」

半山腰果然有一處洞穴。山洞的入口開在西面,進洞後向著東南方有一條數丈長的天然甬道,然後轉東北面形成一個內凹的石窟。石窟方圓十來丈,洞壁上數道裂縫天然透光,是再理想不過的夜宿地了。

阿圖在洞外從枯樹上取柴,耳中聞得遠處樹根灌木叢中唰唰作響,一轉頭就看見一隻灰撲撲的雪兔正豎立耳朵藏在一段白皚皚的朽木之後。他即刻回洞取箭,出洞之時,雪兔已然不見。

他並不氣餒,既然有一隻野兔出現,那附近一定還有。於是躡手躡腳地跑進前方的一片森林,耳中凝神細聽四周的響動。

不多時,只聽得「啪」的一聲踩斷枯枝的聲響,一隻灰黃的狍子隨聲竄出。他即刻連發三箭,兩箭落空,一箭中後腿,這使得狍子一下子就栽倒在雪地裡。他趕了上去,抽出腰刀便結束了它的掙扎。

「看來,今天的收穫真不小。」他扛起了狍子便沿著原路返回。

火架上烤著兩條狍子的前腿,火暖肉香。凍了一天的臉龐被暖得紅撲撲地,傅蓴指著狍子腿說:「知不知道,狍子皮能賣個好價錢。」

「哦。糟糕。」

他看了看火架下的另外兩條狍子腿,都是連皮帶肉地砍下來的,這下就不禁有些後悔了,滿臉都是懊惱之色。

傅蓴見了,哈哈猛笑,罵一聲「貪財鬼。」

肉烤好了,阿圖將一條腿分給了她,自己則啃起來另外一條腿。狍子肉很香,只是有點過於油膩。傅蓴用刀削著肉吃,只吃了七、八片就吃不下去了,剩下的自然都歸了阿圖。

夜逐漸地深了。

風從西面的洞口灌入,於岩壁上撞擊數次從裂縫湧出,嘯鳴著鼓在耳邊,令人倍感清冷,但火焰跳動在身旁的火堆之上,足以將兩個人的鋪蓋溫暖了。

阿圖擁被而臥,卻怎麼都睡不著。

失眠的冷夜勾起了說話的慾望,他忽然輕喚一聲:「蓴小姐。」

「什麼事?」火那邊傳來同樣輕聲的回問。她閉目盤腿而坐,掌心向天,放在雙腿之上,似乎是在練功。

「我猜,這次出來探路是你自己的主意,對不對?」

那邊的回答明顯帶著猶豫:「何以見得?」

「因為沒人送你出城。若是你受兄長們的所托而來,他們定會送你出城,而且還會叮囑我要好好保護你。。。」

那邊傳來聲冷笑:「姑奶奶還用得著你保護」,一會兒後,聲調卻變得溫和了,「你說得不錯,是我自己的主意。」

再過一陣,她又問:「你是何時想到這點的?」

「一開始。」他桀桀地笑著,象只在深夜裡自鳴自得的貓頭鷹。

傅蓴忽然睜開雙眼,沉聲問:「那你還願意跟著出來?」

「嗯。」

「理由?」

「你要我出來啊。」

「就這麼簡單?」她不信。

「就這麼簡單。」

她聽罷,又閉上眼睛,聲音透著古怪:「你想討好我?」

「是!」他直言答道。

「為何?」

「有人告訴我,得和城裡有權勢的人搞好關係。」

「笨蛋!」她狠狠地罵道。

「她也這麼說。」他回答。

她哈哈大笑,問:「也是個女人?」

「嗯!」

「看來你是真笨,所以女人們都會覺得你是笨蛋,你得聰明點,否則會笨死的。」

「如果是聰明的人剛才應該怎麼說?」

「聰明的人會說崇拜我,要跟著我打仗立功,並發誓效忠。」

阿圖擾擾頭:「崇拜和效忠?」

「沒錯。」

「要是說漏了呢?」

「這麼重要的話也能漏?換了別人,就會讓你每仗都去當敢死隊,衝鋒在前。」她哈哈大笑。

「那你呢?」

她嘆了口氣:「不會的,我沒有這麼狠心。」

空氣陷入了沉默,好一陣後他才問:「你坐了很久,累不累?」

「我在練功,不會累的。」

「哦,什麼功?」他來了興趣,一下子坐了起來。

「名叫『無想』,是種內丹功。好了,不要吵我,我要入境了。」

洞內,再次陷入沉默。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5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四)探路·雪夜遇狼

「啪嗒。」

一聲輕響打洞外傳來,只是像在咆哮的狂風中打了記輕聲的響指,微弱而短促。

阿圖一下子坐起身來,側耳細聽。風滾林梢,洞穴呼號,人或畜在洞外的灌木叢帶起了數記摩擦聲。

取刀在手,他半俯身子連續幾個不規則地左右縱躍後,便隱身於洞口處的岩壁後,細觀洞外。

月光下,三十幾步外是片樹林,黑巍巍地帶著陰森。樹林與洞口之間的那片雪地,幾個黑濛濛的身影正趴在那隻被扔在洞外的狍子殘軀之上,啃食著早已凍得僵硬的狍肉。

聽到洞口之處傳來響動,狼頭一抬,數雙綠瑩瑩的眼珠就向著洞口這邊探視。

「狼。」傅蓴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隻灰狼驀地仰天長嚎,叫聲淒厲。不久,遠方傳來一陣雜亂的狼嚎聲,似乎就是在應和著灰狼所發出的訊號。

「不好,狼群要來了。出去撿柴!」傅蓴拔出腰刀,身形一晃便掠出洞外。

一頭狼低嗚一聲後,率先發動,身子一蹲一竄,對著傅蓴便撲。群狼素來配合默契,四周的另三條狼也在此時同時發動,黑乎乎地身影幾乎同時騰身而起,施展攻擊。

狼來勢洶洶,傅蓴於跑動中腳下橫移,反手把著腰刀,刀背橫於右臂,讓過狼爪,臂肘一推便切斷了它的咽喉。只聽得「啪嗒」一響,這隻狼就趴在地面上一動不動了。

幾乎與此同時,只聽得連續幾聲哀鳴響起,傅蓴再看周圍,只見四下的地面上已躺下了三匹狼屍,便是趙圖在這頃刻之間解決了它們。

「快撿乾柴!」傅蓴無暇多想,藉著彎月的黯光俯身拾撿林中枯枝。

不多時,傅蓴便收集了一大堆乾枝。

當她站起身來看阿圖時,只見他肩頭扛著一根粗如人腰、長有數尺的一段木頭,正在往洞裡搬。她一下子就呆住了,心道:這段木頭只怕得有一、兩百斤重。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枯枝,只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勁。

阿圖就這麼裡裡外外地走了三次,便搬了三段這樣的木頭入洞。

這是自然枯死的老樹,也不知在森林裡倒塌了多少年,部份木質已然老朽不堪,用手一掰就能掰下一塊。這根長朽木本是他白天撿枯枝時就看好了的,只是當時覺得沒必要撿這麼多柴,所以就放過了它。但此時既然要生火阻止狼群,他便將其剖為數段,分批扛了進來。

眼見這三段木頭切口都是齊整,像是被鋸開的一般,傅蓴問:「你是如何將它們切開的?」

「一切就切開了。」他邊敷衍著回答,邊用手中的一把短劍開始削木頭。

只見他俯下了身子,將那把短劍從木頭縱面的中部戳進,用力一切,刀鋒所過之處朽木立斷,如同切豆腐一般順當。然後再反向一剖,這段木頭便縱向地一分為二。如此三次,木頭就變成了四根長條,然後再橫向著將它們統統切成長一尺半左右的木材,最後再將每根木材縱向地剖成三半,做成一根根燃木。

傅蓴跑進洞內,先從鋪蓋旁的火堆中引燃了兩根乾枝,然後再走到到洞口點著他切好的燃木,做成一個新的火堆。火堆既然點燃,又有了這麼多的乾柴,那麼至少今夜是不怕群狼來襲擊了。

點燃了火堆,她鬆了口氣,隨手撿起一根木柴細看一陣,說:「把你的短劍給我看看」。

阿圖正準備將短劍遞將過去,忽然想起了滑冰靴的命運,心道這次可不能給她看,免得又要搶自己的東西。於是就把背稍微移了移,擋住了手中的短劍,口中說:「你休息吧,我切木頭。」

既然他沒有做出任何遞劍給她的手勢,便是不想給她看了。

見他如此推諉,傅蓴惱怒了起來,既難堪又顏面無光,便就不再說話,也不去瞧他,只是凝神注意著洞外雪地裡的動靜。

一陣風雪過後,不遠處黑壓壓的林中出現了二十來條狼的身影,它們看似四下分散,卻暗中連著群,於月影樹蔭之下狼視眈眈著這邊。野獸怕火是天性,狼們在等待著時機,只等著篝火一滅,就要蜂擁而上進行攻擊。

逐漸地,狼聚集得越來越多,在雪地裡或蹲或臥,或緩步走動,傅蓴初略一數,約有五十來只。

「切完了。」阿圖來到她的身旁,目光越過她的肩頭向外望去。

他靠著她太近,她不由把身子側了一下,抬頭之際正好瞧到他的臉,心中忽然湧上個念頭,暗想:其實他長得真是漂亮。不過,他的漂亮乃是帶著少年之氣,少了些男子漢的陽剛,便又想:不知他過幾年會是個什麼樣子。

阿圖本在向著黑暗之處眺望,感覺到目光瞧來,剛低下頭,卻見她已經偏過頭去在看那些切好的木柴。

三段朽木變成了三堆乾柴,他的效率著實是高得驚人,她暗自咂舌。

打坐練功之前,傅蓴已摘下了頭盔,此時也尚未戴上。她的發頂挽了一個髻,橫插著的碧簪下搖曳著一枚小小的藍玉花墜,洞口的熱火一烤,將一陣女人的發香送入到他的鼻端。

「取箭來!」傅蓴忽然下了命令。既然群狼衝不進來,那麼便可以在洞口射殺它們。

這聲號令讓他收起了心猿意馬,回答一聲「是」,便跑去取弓箭。

弓箭在握,傅蓴連發三箭,射中了三頭狼,一隻當即斃命,另外兩隻嚎叫著在雪地裡翻滾。群狼一擁而上,撲到那隻死狼與兩頭傷狼身上大嚼,利齒入骨發出咯咯的聲響,伴隨著未死之狼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

「同類相噬,果然是畜生。」傅蓴冷笑一聲,手中之箭連續地射出。

「啪啪啪」,三聲弦響,又有三頭狼倒在了傅蓴的箭下。眾狼們即刻身形一頓,暫時放下口邊的死狼,瞪著眼珠警覺地注視著洞頭。

忽然,一陣震天的狼嚎聲從樹林中響起,震得積雪簌簌落下,群狼聽得這陣嚎叫,紛紛撤離,四下隱身於樹林之中。

一頭巨大的狼在林間緩慢地走動,腳步之間踩得雪地「噗嚓」作響。這匹狼足有小馬大小,體長力健,毛色如雪,它用低矮而茂密的樹根與灌木掩藏著自己的身軀,來來回回地移動著,間或抬頭向著洞口望上一眼,彷彿是在考慮著能不能展開攻擊。

這是一隻異常狡猾的狼王,不僅能指揮群狼,令行禁止,還懂得利用周圍的環境來保護自己。

傅蓴瞧得親切,見得兩棵樹縫之間隱隱閃現著一絲狼的毛色,便盡力射出一箭,直取狼腰。

「啪」的一聲弦響,那匹狼同時身體一縱,堪堪避開這箭,隨即白影在林間一閃,便消失不見。

「會躲避箭支的狼?」傅蓴倒抽一口涼氣。

遠方再傳來一聲白狼的嚎叫。逐漸地,所有的狼都在黑暗中隱去了身子,只聽得一連串踏雪的輕響聲,漸漸地遠去,洞外又恢復了平寂。

「好厲害的狼王!」傅蓴嘆息著,她為剛才射空的那一箭而惋惜。

「它們走了?」阿圖問。

「不一定。狼性狡猾,或許只是為了麻痺我們。」傅蓴說。

「要不,我出去看看。」他望著那片黑森森的樹林,心下泛起一種不踏實之感。

「你不要命了?」傅蓴厲聲喝道。

阿圖一揚眉毛,若無其事地說:「幾匹狼還奈何不得我。」

傅蓴冷起了顏面,臉寒如霜地說:「你不懂『瓦罐井邊破,將軍陣上亡』的道理?你既然是我的兵,就不許你去無謂地冒險。」

阿圖正待再說,卻聽到她大喝一聲:「坐下!」

看著她滿目堅毅之色,他只得坐了下來,順手給火堆加了兩根柴。

傅蓴也坐了下來,伸出手去烤火。暖和的手可以使感覺敏銳,這對於箭手來說很重要。

過了一陣,阿圖似乎想到了什麼,伸手摘下了腰上的短劍遞給她。

她卻是臉一偏,冷聲說:「剛才找你要,你不肯給。現在你主動給我看,我也不要看了。」

阿圖聽了,只得把短劍重新掛回到腰上,同時又聽到她罵一句:「小氣鬼。」

看來,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好猜。倒底是應該再次把劍取下來遞給她,還是應該就此不理,他一下子就拿不定主意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6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五)探路·救美斗群狼

火堆前,兩人就這麼呆坐著,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咕嚕」地一聲響。

這是什麼響聲?阿圖趕忙四下查看,也沒看到什麼特別的動靜。

再一記「咕嚕」聲之後,但見傅蓴面紅如霞,嬌羞欲滴,原來這兩聲就是從她腹中發出來的。

「我要出去。」傅蓴起身便欲跨過火堆。

他伸手一扯,將她拉回,說:「外面有狼。」

「狼又如何?姑奶奶不怵!」

「你說過『瓦罐井邊破,將軍陣上亡』,我可不能放你出去。」

傅蓴一打他的手臂,如擊鐵鑄,紋絲不動,心頭髮急,口中大囔:「不成,我得出去。」

「要去,我也得陪你一起出去。」

那怎麼成!自己在雪地裡。。。他守在一旁?傅蓴連連搖頭:「不行!我一個人去,你不許跟出來。」

「那可不成。」

傅蓴大怒,伸腳要踢,卻被他搶先用腳在腳背上一攔,這一腳就發不出去了。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正要揮拳再打,忽然右臂被他一扯,整個人便踉踉蹌蹌地被他拉著往洞內走。

「放開我,混蛋!」她惱羞成怒地叫喊著,卻掙扎不脫他的手。

來到內室,他鬆開她的手臂,抄起一把鏟子就在靠近南面石壁的土地上一陣猛挖,頃刻就挖出個洞來,然後說:「這個夠大了吧」。

說完,他轉頭就走,回去了洞口。

傅蓴默然地看了看這個「夠大」的坑,想笑又笑不出來。這麼大的坑,便是十頭牛也夠了。思慮之間,肚腹間又是一陣催促,再也顧不上矜持,邊解褲帶便心中祈禱著他不要藉機偷看。

稀里嘩啦地一陣聲響後,終於輕鬆了下來。隨後又產生了一個問題,坑在洞穴的南邊,但裝著手紙的背囊卻是擱在洞北的鋪蓋旁邊,這使得她只能一個勁地瞅著那個包發呆。

光著屁股走過去,這可不行!喊他過來取手紙,這更不行!省略掉搽拭就這麼穿上褲子,想著就噁心死了!

左難,右難,實在為難!怎麼辦?

就在她暗中哀嘆之際,只聽得身前「啪」的一響,原本放在洞口的長鞭落在了面前。傅蓴心下大喜,舉鞭在身前晃動,搖出波紋,然後蛟龍般地甩出,鞭梢捲住背囊一拉,就將它扯了過來。

所有問題解決完畢。她起身後趕緊用鏟子將洞填好,還拍得平平整整的,生怕留下挖過坑的痕跡。

洞內空氣被風吹得不住地循環,加上寒冷,沒留下什麼異味,除了人心理上有點怪怪的感覺之外,一切都好像是未曾發生過一般。

「不好。」她陡然間就呆若木雞。

他如果不看著自己,又如何能把長鞭正好拋到自己身前。想到自己剛才蹲在那裡的那副模樣,頭腦中便是一片空白。接著再想自己蹲著搖鞭子的樣子,就恨不得在地上再挖出個坑來鑽進去。

她躊躇再三,終於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將盤好的長鞭遞給他,說:「你再拋一次。」

阿圖啞然失笑,接過鞭子站起身來行到通道的中間,背對著裡面,反手一拋,鞭子就拋在了適才落地之處。

傅蓴鬆了口氣,卻一下子又羞不可當,輕聲說:「謝謝你。」

狼群似乎就如此消失了,整夜未現。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兩人安排好輪流守夜,各睡了三個小時。

※※※

寒風勁吹,漫天烏云揣著一兜的積雪籠罩當空。

阿圖越過兩座高山,來到這處最高的峰頭,一座筆架型的雪山便躍現腳下。

「三岩山!」他仰天長嘯,振奮不已,兩日的探路終得正果。

鵝毛大雪再次灑落,被風夾著撲來,劈頭蓋臉。落於衣甲之上,手一拍便如粉末般落下。

一聲狼嚎,穿風透雪的咆哮,打遠處傳入他的耳中。

「狼王!」阿圖面色陡變。他記得這匹狼的嚎聲,淒厲中帶著雄霸,如煉獄惡鬼。

傅蓴差他前來探路,自己卻留於昨日那個無名的山頭,若是狼王帶著群狼襲擊於她,後果無法設想。

狼王開始連續地嚎叫,聲音時長時短,時高時底,彷彿是指揮著群狼進行著攻擊。狼有本能的軍事才能,群狼可怖,若是有著狼王的指領,戰力就更加令人膽寒。

「不好!」

危情如火。阿圖放開腳步,使出平生之力催動著滑雪板向著來途回趕,像一顆黑色流星在雪白的地面上飛掠而過,留下兩條長痕。

十五里歸途,懊惱與悔恨充塞心胸:明知附近有狼群出沒,為何還要撇下她獨自一人?若是她有三長兩短,自己是就此逃亡還是返回頓別覆命?若是逃跑了,那大家會怎麼看待自己,會不會鄙視自己,會不會輕蔑地說聲:原來是個逃兵。。。

群狼的嗷叫聲夾雜著哀鳴聲繼續傳來,顯示著遠方正在進行著打鬥,她能扛得過狼群的攻擊嗎?

如果她失敗了呢?

眼前彷彿看到了一隻打贏了的狼,嘴裡叼著傅蓴的一隻手,咔嗒咔嗒幾下就啃了下去;

另一隻狼分到了一隻腳,哦!她的腳是什麼樣子?唉,只比過大小,沒見過光腳。。。反正狼就是叼著一隻腳,也吧唧吧唧地嚼了下去;

還有一隻不知是分到了哪塊肉,肉嘟嘟、白晃晃的,在嘴巴上甩了兩下後,也呼啷呼啷地吞了下去;

一會兒,一隻狼笑眯眯地轉過頭來,突然幻化成了傅蓴惱怒的模樣,大聲吼道:「死逃兵,吃我一鞭!」

第二隻狼也轉過頭來。。。第三隻。。。第四隻。。。所有的狼都轉過頭來,幻化成傅蓴的模樣,說一句:「打死你,死逃兵!」

。。。。。

一時各種幻像紛踏而來,他忍不住地放聲狂吼:住口!!!

終於,攀上了無名山頂,入眼便是一片狼藉,十幾隻死狼屍身著滾在殷紅的雪中,或中箭枝,或被刀割,血紅雪白,觸目心驚。

沒有傅蓴,卻見竹筐、背包、火槍、弓、箭簇等等行裝遍灑一地,連她的一對滑雪板也是分落兩處,相距數丈。

風聲帶來了隱隱的響動,他側耳傾聽,隨即一踩雪地,身形猛動。只滑得二十餘步,便繞過了南面的一小叢樺林,眼前豁然開闊。

樺林之後是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平台,平台之外是高空懸壁,茫茫風雪;平台之內,盡頭有棵青松,樹身向外傾斜,幾頭灰黑色的狼便在這棵樹下轉悠。三、四十頭惡狼本是四散蹲守著,見到有人闖入,齊唰唰地扭頭看向這邊。同時,那頭白色狼王正端坐於一塊積雪的岩石,高高在上,慘綠的眼珠只盯著他打量。

阿圖一望樹上樹下,不見有人,口中大喊數聲:「傅蓴!」

「我在這裡。」平台之外傳來了微弱的回音。

「嗷。。。」

狼王站起身來,仰天長嚎,鬚毛怒張,全然是獅子一般的雄風。

「嗷、嗷、嗷。。。」

所有的狼盡數立起身子,隨著狼王一起昂首狂叫。

傅蓴還在!

群狼邀戰!

他心中狂喜,抽出腰刀,甩脫腳上雪靴,白襪踏雪,只向著狼群衝去,口中聲聲大喝,勢若凶神惡煞。

群狼蜂擁而上,口中咆叫著奮勇撲擊,前仆後繼。

鐵牙利爪,拳影刀光。

側身割喉,蹲身捅腹,揮臂砍頭,反手刺腰,銅拳碎臉、鐵腳裂胸。刀光一閃,必有一死;拳腳一伸,定有一斃。剎那間,但只聽得狼群裡哀嚎連連。

只是盞茶的功夫,三十來只野狼就橫屍雪地,殘肢斷腿四下拋灑。剩下的十幾隻俱是肝膽俱裂,哀鳴著夾著尾巴倉惶而逃,連同那隻狼王也逃得不知去向。

此戰速決。環顧四下,再無活狼。

扔掉腰刀,他急忙撲到那棵松樹下,只見傅蓴的長鞭在樹根繞了兩圈,還打了個結,鞭柄的一頭卻是一直拉到懸崖之下。

他趴下到積雪的地面,伸出頭向下看去,正好她仰面向上望來。但見她臉上肩頭血污一片,雙手卻牢牢地握住鞭身,雙腳懸空,長鞭的另一頭則在她的腰間打了個結。

阿圖終於長噓了口氣,這法子不錯,給她爭取到了時間。既然狼推不倒松樹,也咬不斷內纏金絲的長鞭,更想不到推石頭去砸她,那麼在她凍成冰人之前還是安全的。

「死東西,還不拉我上來。」她有氣無力地喊著,眼中卻是一片喜色。

「嗯。抓牢了!」他抓住鞭身就往上拉。

「噗噗噗。。。」

背後異響,那頭狼王急速踏雪衝來,風馳電閃。它適才藏身於那塊巨岩之後,瞅到了這個自以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便現身出來要做終極一搏。

五丈。。。四丈。。。三丈。。。二丈。。。

它奔行急速,彈指間便已接近仇人,隨即騰空而起,撲向他的背部,森森獠牙準備在後脖之處一口咬下。

「啊!小心!」傅蓴剛在懸崖上探出頭來,失血的面色更是驚駭得一片慘白。

就在這電石火花之際,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聲「噓」,又清清白白地看到了他一個好整似暇的眨眼。接著,眼見這個人的腿彷彿是沒有骨頭一般,一個腳跟後揚,一記就踢在那頭狼王的腹部上。

「嗚嗚嗚」,一連串淒厲的悲嚎。

一股大力將狼王身子高高地拋起,在鵝毛大雪裡飄悠悠地向著懸崖外的高空飛去,在御風滑行了一程後,便如彈丸一般地墜落。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7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六)探路·授受不親乎

洞外,夜色深暗,大雪繼續地落著,覆蓋著一切,連同白日驚魂。洞內卻是暖烘烘,燃點著三個火堆,洞口一個,洞中兩個。

「水。」洞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

阿圖正坐在洞口為火堆添加著柴火,聞聲而起,快步來到傅蓴所睡的鋪蓋旁。鋪墊上,她身壓兩床被子,頭上頂著塊冷毛巾,雙頰因為發燒而通紅。

「水。」她再次於迷糊中喊道。

火架旁的小鐵鍋中還有溫水,他倒出半碗,取下她頭上的毛巾將她身子扶起,把碗口湊到她的嘴邊喂水。

水到嘴邊,她閉著眼睛咕咚咕咚地幾口喝開,身子往後一仰。他將她身體慢慢放倒,再蓋上被子。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彎曲著從眼瞼邊緣伸張出來,心神忍不住地一陣蕩漾,便在她的額頭上偷偷地親了一口,然後帶著做賊一般的心虛,坐到了自己的鋪墊上。

傅蓴白日共受了七處咬傷與抓傷,失血不少。她與狼相鬥太久,又在樹下吊了那麼長的時間,加上身上多處受傷,只是憑著一口氣才堅持等到了他回來,被他拖上崖不久就昏迷了。

狼爪與狼牙俱有毒,毒性浸入血脈,使得傷處浮腫,額頭猶如烙鐵般發燙。雖然服下了退燒藥丸與金創藥粉,身上的傷口也被他清洗乾淨並上藥包紮,但自她第一次昏迷算來,已經幾乎十個小時了。

做這件事著實不易,一個白玉般的身體就擺在自己面前,看著這些從來沒見過的凸凹,不發昏已經是很為難的事了。何況還有七處傷口,每處都要清洗,還要用手捏肉,擠出一些黑血瘀血出來,甚至還要用口來吸。幹完這些事情,他大汗淋漓,猛灌了數口雪化的冰水才穩住了心神。

適才夢中要水喝,這是個好的跡象,說明她的身體與傷病相抗已然佔了上風,這令他鬆了一口氣。若是自己用竹筐背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傅蓴溜回頓別,估計麻煩就大了。說不定會有個人跳出來說:「嚇!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個男人如何能替女兒家更衣換藥,得賠!」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

孟子曰:「禮也。」

淳于髡曰:「嫂溺,則援之與手乎?」

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到時候自己是不是得曰:蓴遇狼而圖援手,仁也;蓴有傷圖不救,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蓴傷,脫之衣裳,療之傷口,權也;嗚呼,舍一己之虛名而救人於危難,不懼流言蜚語,圖乃大丈夫也!

又思春秋之時,大夫鐘建背了楚王的妹妹季羋逃難。事後,王將嫁季羋,季羋辭曰:「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鐘建負我矣。」結果,王以季羋妻鐘建,以為樂尹。

會不會某天,傅兗將嫁傅蓴與他人,傅蓴辭曰:「蓴乃女子,既為圖所抱過,當嫁之」,傅兗又會不會要以蓴妻趙圖,以為妹夫乎?

若真是如此,自己當欣然笑納?還是婉言固辭?委實難決。腦海裡忽然出現了蘇湄的音容笑貌,心下一熱,口中道:當固辭。又一陣,想起時人多三妻四妾,不禁脫口而出:還是笑納為佳。

如此胡思亂想,漸漸覺得犯困,倒在鋪墊上就睡著了。

春夢旖旎。蘇湄坐於他左膝之上,嬌滴滴地在他嘴裡塞了個櫻桃,於面頰上一親之後,喊了聲「相公」;右膝上坐著傅蓴,笑盈盈地喊聲「夫君」,隨即拿起一杯美酒就要往他口中倒,不料手勢一歪,酒水澆了他滿臉,一片冰涼。

他頓然醒轉,一睜眼就看到傅蓴正蹲在自己身旁,心中一喜,坐起來便說:「你醒了。」

忽覺得脖子上涼唆唆的,眼睛往下一看,一柄鋼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再看傅蓴,只見她滿臉怒色,右手持刀,左手拿著一個空碗。隨即又發現自己滿頭滿臉都是冷水,幾縷頭髮粘在額頭,狼狽無比,顯然是她用冷水將自己給淋醒了。

但見她雙目圓睜,怒不可遏地喝道:「混蛋!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鐘建負季羋,換得嬌妻樂尹,自己抱傅蓴,換得鋼刀襲頸。看來古書是過時了,誠然糟粕矣。

天已亮,火堆盡數熄滅,日光透過山壁的間隙散射到洞中,昏昏暗暗。阿圖望著脖子上的刀刃,忙分辨道:「是我把你從懸崖下拉上來的,你還記得不?」

傅蓴聞言一愣,隨即把刀口向前壓過半寸,緊緊地貼在他的脖肉上,作色道:「若不是因為這個,在你睡覺之時就把你一刀砍了。快說,你到底幹過什麼?」

「治病。」阿圖眼珠一翻,沒好氣地說。自己忙乎了一天,又是救人,又是治人,不但沒得到好結果,反而受人威脅,實在是想著來氣。

「誰讓你脫本小姐的衣服?」傅蓴怒道。剛說完,背後便是一痛。

她因為要輕便,所以這次出來沒有穿那身銀甲,而是穿了一件小兵的背心式皮甲,被狼爪給撕裂開來,背上中了一記。這處傷口正處於左肩胛骨之下,不好包紮,乃是用了繃帶在胸前纏了數圈後捆好的。一想到這繃帶的包法,那自己的胸前背後的風光他是盡覽無遺了。

還有一處傷口乃是傷在右大腿接近根部之處,那裡也是同樣地羞人。

阿圖鼻中一哼,也帶上了些怒意:「不除衣服,如何清洗傷口,又怎麼打上繃帶。」

傅蓴見他那副頑冥不化的模樣,心頭更怒。雖然心裡明明知道他是為了救人才不得不如此,自己也上上下下地檢查過並沒有遭受污辱,但這小子素來貪心,一定是趁著給自己治傷的時候大佔了一番便宜,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嚥不下去。

便在此時,她忽覺刀刃之處一鬆,潛意識地就把刀刃往前一推,這是她練武的本能,並不是真地要把他的腦袋給切下來。卻不料他的後頸彷彿是沒長骨頭一般,後腦一下子就翻過去並貼住了背部,傅蓴一刀切空,被他在手腕上一抓一擰,腰刀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傅蓴本來就是重心已失,雙腿都是有傷,行動不便,再被他輕輕一帶就仆倒在他的鋪墊之上。她剛要掙紮著抬頭,立即就感覺到脖後一陣冰涼涼的,這小子用刀架住了她的後頸笑道:「想恩將仇報也不容易吧。」然後又恐嚇一聲:「再要胡來,就把你砍了。」

她心中大恨,只是這小子武技太強,在崖下聽他殺狼的那股勁頭簡直令人膽寒,自己雖然往日威風凜凜,但在他的手下是沒有發揮餘地的。

想到這點,她輕笑一聲,慢慢地轉過頭來,給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說:「跟你開個玩笑,知道你是彬彬君子,不欺暗室。」

聽到這話,阿圖不由呆住了,接著就看到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手中不自覺地把刀口一抬,然後就聽到她吐氣如蘭地嬌嗔著:「傻子,快扶我起身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58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四十七)探路·爾虞我詐

眼前的美女發著嬌嗔,眼波流動得一漾一漾的,這叫人如何能抵擋。

阿圖心中一陣迷糊加暈乎,莫非這厲害娘們真的對自己服軟了?難道男人霸氣一出,拳頭一晃,拿刀一比,竟然是如此有效?

頑石化了,骨頭酥了。

他扔刀於地,抓住她的的手一拉,還在她腰後小心地一扶,生怕把她的傷口給弄痛了。傅蓴被她扶得坐起身來,皓齒一笑,猶如雪山白蓮盛放,直把他瞧得痴了,隨即又聽她口中「哎呀」一聲,便似傷口迸痛,人只往他懷中倒去。

昨日為她治傷,他就已是心猿意馬,按耐不住。眼見這場豔福來得如同及時雨一般,心中騷動,任憑她將自己撲倒在墊子之上。

嬌軀入懷,他再深深地吸一口氣,讓那種異樣的香甜感從鼻尖深入到五腑,爾後又游曳於心田,最後托著靈魂直去到太虛漫遊。

豔福來了,她也趴壓在了他之上,使得兩個身體相密無間。不過,她卻拔出了他腰間的短劍,對準了他的肚子,惡狠狠地說:「混蛋!想吃姑奶奶的豆腐,也不看看姑奶奶是什麼人!」

糟糕,上當了!

他心下大悔,暗罵自己真是沒記性,第一天遇到這凶女人時就見她把酋木正給騙了,如今自己也同樣是著道翻船。古人亦曾云:紅顏禍水;又云:蛇蠍美人,可見女人是需要萬分提防的。

「你不是會翻脖子嗎,你再翻翻肚子給姑奶奶看看!」傅蓴厲喝中帶著得意,隨後就看到他面如土色地顫聲道:「我。。。我不會翻肚子」,心下暗暗鄙視了他一下,「膽小如鼠!」

「你怕不怕我。。。」傅蓴露出了陰險的笑容,說到中途還把劍尖向前頂上一分,讓他的恐懼來得更猛烈一些,笑道:「一劍就這麼戳下去。」

果然,身下之人在簌簌發抖,帶著巍顫顫的哭腔道:「我。。。我。。。不要殺我啊!」說著居然就真哭了起來,兩行淚水嘩嘩地往外流。

這小子居然哭了,傅蓴呆住了,忽覺得劍鋒一滑,他的肚皮陡然平移半尺多,讓過劍刃,然後身體平平地向上一撞。一陣巨力湧來,她頓時覺得五臟六腑猶如翻江倒海,腦中「嗡」地響了一聲後,右手一鬆,短劍透過鋪墊直插入土,整個人卻是被他撞去了一邊的土地上仰躺著,一時無法動彈。。

「臭娘們!」他坐起身來,隨手抓起她的腳一拖,就將她拖到自己身邊,惡狠狠地說:「嗯將仇報,看我如何。。。」,說到這裡,面孔帶上了適才她那般的陰笑,「你怕不怕我。。。」然後指了指她的衣服,說:「把你剝個精光。」

傅蓴無力地躺在地上,渾身痠軟。忽然又咯咯笑了起來,對著他泰然自若地說:「你若是仗著力氣比我大就想著恃強凌弱,為非作歹,欺侮女人,也只有由你。」

「哦。。。」阿圖一陣張口結舌,怎麼自已在她嘴裡就一下子變成歹徒了,就這凶女人也說得出口自己是弱者。

接下來,她又義正言辭地大聲道:「身體肌膚受之父母。傅蓴既然守不住清白,你就乾脆先一劍殺了我,然後再做那禽獸之行也不遲」,言罷便一指那把短劍,然後閉上雙目,做出一副待死的模樣。

「哦。。。」他只覺得後背冷汗連連,自己一下子又從歹徒升級為禽獸了。

過了半晌,兩人均沒動靜。傅蓴睜開眼,搖手道:「不玩了。我口渴,你去倒杯水給我喝。」

「哦。。。」

原來適才一直都是在開玩笑!不過這樣也好,大家把剛才這些事情擱置開來,就當是沒發生過算了。

當下,阿圖臉上露出了拍馬的笑容,說:「水冷了,要不要先給你熱一熱?」

「嗯。甚好,看來你的親兵真是當得不錯。」

「哦,蓴小姐的傷好像有些迸裂了。」

「是啊,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乏力啊。嗯,我餓了,要不你去打隻兔子來?」

「遵命。」阿圖站起身來,還行了個軍禮,然後說:「都尉大人,要記得紅色的內服,綠色的外敷,若是感覺頭昏腦熱得吃黑色藥丸。」

「對了,你昨天好像也受傷了吧?昏睡了一天,今日腦子好點沒?」傅蓴笑吟吟地問。

「還成,就是覺得頭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得誠心點。」她提示說。

「真武大帝在上,若是日後有第三人知道這兩日之事,叫趙圖被你的龜蛇吃了。」

「成了。我信得過你,你去吧。」傅蓴揮揮手說。她身上的傷口迸裂了數處,剛才一直處於生死關頭還不覺得,現在一口氣鬆下來,渾身都是火辣辣地痛。

他走了出去。

「也只能這樣了。」她自言自語地說,然後便給自己重新上藥并包扎傷口。

所有傷口處理完畢。她坐在墊鋪之上,想到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只覺如戲一場,細想其中關節,不禁又啞然失笑。

只聽得她輕笑一聲,然後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對著空氣說:「跟你開個玩笑,知道你是彬彬君子,不欺暗室。」

再轉了個身,又對著牆壁,吐氣如蘭地嬌嗔道:「傻子,快扶我起身啊。」

作罷這兩個戲景,她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道:這麼肉麻的話,也不知自己剛才是怎麼說出口的。隨即,又打了個冷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

再過了三日,兩人回到了頓別,帶回去了詳盡的雪地行軍圖。

傅蓴因為沒得到允許就獨自行動,雖然得到了好的結果,但還是被傅兗關了半個月不許出門。阿圖卻是受到了獎賞,傅兗將他調去了親兵屯並授予他什長銜,意思就是享受什長待遇的小兵,並獎勵錢二百貫。另外,他的學徒工契約也改為了正式工契約,而且是只用干半日的正式工。

隨後,傅兗交給了他二十五名軍官與武忍,讓他給他們教習滑雪,其中就包括傅兗他自己與傅異,此外還有酋木正,他們便是未來頓別軍的滑雪教官。

新學期開始,他已經被楊繼搟安排去了蒙丙班上課,與傅聞、傅合做了同班。說是上蒙丙班的課,其實也就是讀蒙乙與蒙丙的國文。雖然升了一級,但因蘇湄只教蒙甲與蒙乙,所以只有一半的上課時間裡能看到她了,另一半時間就只好面對著一名叫章涵的男先生了。

在那此探路以後,他時常會想起雪夜的那幾日幾晚所發生的事,又忍不住地將它們在腦海裡一遍遍地回放著。這次探路給他以難以忘懷之感,每每在遠處看到那個身影,總會泛起一種奇異的遐思。

讀書、幹活、練箭、做生意、教授滑冰與滑雪,忙碌的冬季就這麼慢慢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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