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神馬浮雲記 作者:ziggzagg(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8:0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4690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29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十八)謀建水師

當日中午,傅兗便在大殿的宴廳中為呂毅中一家接風洗塵。吃罷午宴,又給他們安排好了客房休息。

呂毅中有妻妾各一名,二子三女,皆已成年。長子已分家出去,三女已嫁,均不受此次流放牽連,便只剩個幼子呂一鳴陪在身邊。

呂一鳴今年也是十七歲,與傅博童年,生得文雅彬彬,一表人才,一來二往地就和傅博投機了起來。

傅博生來性靜,不喜歡打打殺殺。但他是傅兗的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只得勉強隨著父親與叔父習武上陣,但無論是武技還是兵法都是學得馬馬虎虎。北疆之地學識之士不多,昇陽城內轉來轉去多是些粗莽之人,如今見到呂一鳴這種談吐雅緻,舉止有度的青年人,便即刻就引為了知己。

接下的數日裡,傅博陪著呂一鳴去到四處遊玩,賞月登山,吟詩說賦,激昂文字,相交甚歡,直有相見恨晚之感;傅兗則陪著呂毅中騎馬爬山、飲酒喝茶,間或下棋兩盤;千葉就陪著他的兩個老婆說些私房趣事,交換些女紅手工技法以及管家的心得。如此,三日就很快地過去了。

到了第四日,陳二終於坐不住了,前來催促呂毅中上路。在傅兗做了明日啟程的保證後,又收了一百貫錢,陳二便笑眯眯地答應再多留一日。

呂毅中眼見傅兗這幾日除了招待自己,正事不提一句,心下疑惑,難道他真的只是想和自己交個朋友如此簡單麼?

到了這日晚,他也坐不住了。晚飯後,他們兩個去到花園散步,在涼亭裡坐下來時,呂毅中便開口對傅兗說:「厚堂,愚兄承蒙你數日款待。賢弟之盛情,兄心中自是明寮。若是有何差遣,愚兄當不息餘力。」

傅家兄弟三人,厚堂是傅兗的字號,傅異的字號是又謙,傅恆的卻是亙卿。他們相處了幾日,彼此也甚是投緣,便字號相稱,言語裡又帶上了「兄」、「弟」一類的字眼。

傅兗聽罷一笑,道:「弟真的只想交時勉兄這個朋友,莫非兄不信?」

「厚堂哪裡話,」呂毅中怫然變色,不悅道:「國人誰不知厚堂仁厚。只是賢弟也未免小看了在下,我也不是那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

這就是所謂的士大夫的義氣了,萬萬不可去懷疑他們的品格。傅兗回想適才自己的言語確實有冒犯的隱意,便起身離凳,行個長揖道:「兄莫怪,是弟失言了。」

見到他賠禮,呂毅中趕緊起身扶住:「厚堂不必如此,你我但彼此知心而已。」

兩人互扶著胳膊而望,相對哈哈大笑。

再次入坐,傅兗微一沉吟,然後說:「本來此事弟不欲與時勉兄講,就怕兄以為兗是那種沽小恩以求重報之人。。。」

聽到這裡,呂毅中把石桌一拍:「厚堂只管說,你我雖相交不久,但肝膽相映,不必有什麼顧慮。」

傅兗一點頭,道:「不瞞時勉兄,小弟如今因商號船隊規模越來越大,便欲組建一支護航艦隊。但我傅家一向都是在陸上養馬,對海洋之事一竅不通,望兄能多加指點。」

呂毅中一聽,先是一愣,隨即正色道:「水師的花費可是個無底洞。若是你真想建一隻艦隊,愚兄當效全力。」

傅兗大喜,當下便請呂毅中同去大殿二樓的議室說話,呂毅中也慨然應允。

議室內並不太大,但陳設古樸,牆壁四周懸掛著各種字畫,牆角放設花瓶、香爐,居中則擺著一張胡桃木的長條形會桌。兩人於會桌兩側分坐之後,婢女上了茶,傅兗便把要組建艦隊的緣由向呂毅中說了一遍。

傅家的生意有兩個,一是經營日昇馬場,二是日昇商號的貿易業務。

日昇牧場在頓別、原拂、枝幸、雄武與紋別都設有分號,每年都要向大宋或者北見國軍方供應一千匹軍馬,還要販運五百匹馬去上海賣給那裡的馬商。

早在武宗時代,為改變南方無好馬的歷史,先師唐游將原本差勁的晉江馬的馬種進行了改良,培育出性能兼具蒙古馬、阿拉伯馬與重型馬特徵的馬匹。因這種馬是在太湖一帶培育出來的,所以稱為「太湖馬」。至那以後,大宋才有了與蒙人相抗衡的騎兵。之後,經二百年的培育,大宋逐漸形成了東北馬、西北馬、奧州馬與和州馬四大名馬系列,四者之間各有優劣,不過和州馬里要以蝦夷馬為佳。

自傅家第一代家主傅朶受封到頓別之後,就開始著力經營自己的馬場,幾十年下來終於培育出了名馳遐邇的頓別馬。

頓別馬是蝦夷馬的改良型馬種,屬於全能型馬匹。其負重一百五十斤時能在一個小時左右跑完五十里,並能連續十日,每日八個小時內行走二百五十里。正因為有這樣優秀的特性,它不僅能用作衝陣的重騎,也可以用作需要耐力與機動性的遊騎,所以它賣給軍方的價錢極高,最普通的頓別馬每匹作價七十貫。

時下大宋的馬市,一匹普通的乘用馬作價在二十貫上下,普通的蝦夷馬時價為四十貫上下,而頓別馬的市價不低於七十貫。另外,即便是頓別馬也有等級之分,其中最好的馬匹稱為「陷陣馬」。

陷陣馬顧名思義,便是專門為重騎兵配置的馬匹,其背高要超過十六掌半,體重更在八百五十斤上下,負重二百五十斤時能在一刻鐘裡跑完十五里路程,因此它的售價也達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百二十貫。因此,頓別馬是傅家最大的利益來源,也可以說是一棵搖錢樹。當然,傅家在北見國各地牧場出產的馬匹也都是稱作了頓別馬。

至於日昇商號的貿易業務則主要將蝦夷以及北方庫頁島收購來皮毛、東珠、人參等物賣去大宋,採購回來這邊所需要的生絲、棉紗、棉線、布匹、綢緞、衣物、書籍、茶葉、藥材等貨物,通過商號在蝦夷與庫頁島的分號售賣。

如今,傅家因生意壯大,兄弟幾人都覺得租用別人的船隻既貴又不方便,所以便尋思著自己組建船隊。

只是,目前北疆的海域並不平靜,這是因為大宋與北美貿易日益興旺的緣故。

由大宋去北美,商船基本都是北上到北緯三十五度到四十五度區域,藉著太平洋黑潮以及常年的西南季風,向東順利航行到北美。由美洲返回大宋則走的是北緯十五度到二十五度間的區域,藉著太平洋順洋流與常年的東北季風抵達馬呂宋與琉球一帶。

如今大宋與美洲不單單是兩者之間的貿易,歐洲與大宋的貿易額也近乎一半是在通過美洲來進行的。因此,總的算來,流經美洲的貿易總額每年都要在一億到一億五千萬貫之間。

蝦夷正在北緯三十九度與四十六度之間,所以由大陸北方沿海去北美的商船大多都經過這裡,好幾座海港城鎮因此而發展起來,其中就包括北見國的稚內與頓別。同樣,琉球群島上的大港首裡與呂宋的馬尼拉都是得益於大宋與美洲之間的貿易航路而發展起來的地方。

因此,隨著最近數十年大宋與美洲的貿易日益擴大,北方海域的海盜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猖獗,若是沒有艦隊護航,商船時時都有被搶的可能。

傅家三兄弟無人懂水師的運作,但這次既然得著了這麼個機會,傅兗就要好好地向呂毅中請教一番。

呂毅中聽完他的話,低頭默想一陣,便說:「海盜多用快帆輕型船。若要對付他們,最理想的戰艦便是大宋的春、夏、秋、冬型高速砲艦。以春型艦為例,其排水一百五十噸,配八斤直炮十門,六斤直炮與八斤曲炮各四門,額定人數五十二人。其速度與海盜快帆船相仿,火力要勝過普通海盜船,一打一綽綽有餘。以我北見國水師開支計算,一艘春型艦每年開支總得五千多貫。若有戰事發生,這個耗費還要翻番。」

噸是本朝引入的西方重量單位,常用於航運上重量的計算。大宋每石折合西方度量為六十六公斤,每噸為一千公斤,折合宋石為十五點一五石,因此這春型艦排水折合宋石約為二千三百石。直炮又名直射炮,在西方叫加農炮,其發射仰角小,彈道平直,但發射初速高。曲炮又名曲射炮,其炮管很短,彈道彎曲,彈丸落角大。火炮的計量標準是:例如八斤火炮是指裝彈總量八斤。宋朝的重量單位,每斤約合西洋的重量單位一點四一磅,因此八斤火炮等於西洋十一磅炮。

呂毅中眼見傅兗聽著不住地點頭,便繼續說:「如今北疆海盜實力非往常可比,其中尤以外島、黑霞、丹古三隻海盜最強。他們一般都擁有數百人的精壯海盜與數十幾隻大大小小的船隻,其中至少有數隻與春型艦同級的艦隻,甚至還有更大的,不可小覷。」

「雖然海盜船每每單獨出外劫掠,但也不排除會成群結夥出動,」說到這裡,呂毅中面上露出苦笑。他的三艘砲艦就是受到了海盜結群的攻擊而遭受失敗的,而且海盜的戰艦還強過了他手下的水師。

「若要求得穩妥,每隻商船隊最好有兩、三隻與春型艦相匹敵的戰艦護航,這樣海盜才不敢來打商船的主意。」

傅兗心頭微沉,兩艘小型砲艦一年的開支便要一萬多貫,這實在是個不小的數字。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自建船隊與護航艦隊,那麼再大的開支也的咬著牙拿出來,於是決然說:這艦隊我兄弟三人已經決定組建了,時勉兄定要幫我。」說罷,離開座位對著呂毅中再行一深揖。

呂毅中趕緊起身扶助了他,口中道:「厚堂無需如此。愚兄剛才不是說了嗎?只要能幫得上的,定然不遺餘力。」

待到兩人重新坐下後,呂毅中笑道:「既然艦隊這麼大的開支都嚇不住你,看來傳言說你傅家富甲一方卻都是真的。」

傅兗笑道:「組建商隊乃是有利可圖之舉。小弟算過了,興許可以供得起一隻小艦隊。」

呂毅中點頭,然後說:「組建一支艦隊並不為難,只要去到稚內或者海參威,甚至去到大宋本土,什麼樣的舊艦與新艦都能買到,招募水手也並不太難。、紋別、網走與根室一帶有許多退役的老兵可用,組建初期宜多用老兵,然後借助老兵帶一批新兵出來。如此,數年之內厚堂的艦隊就有自己的人可用了。」

「那艦隊的教官與將官如何延聘?」傅兗問。

呂毅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半晌才說:「愚兄到是有幾個人選,不過均是敗軍之將,如今正閒賦在家,不知厚堂敢用否?」

他口中所說的敗軍之將便是指原在他手下的,因與海盜交戰吃了敗仗而被免職的軍人。

卻不想,傅兗眉頭動都沒動,只是誠懇地說:「只要是時勉兄推薦的人,小弟敢不倒履相迎?」

「好!」呂毅中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頓,大聲道:「愚兄定會幫你將這支艦隊給組建起來,讓那些混蛋們看看,我老呂到底能不能干水師。」

。。。。。。

第二日中午,呂毅中一家便離開了頓別趕去原拂,而傅家的船隊與艦隊就按著昨夜商量出來的計劃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0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十九)日昇學堂

清晨,日頭初升,早起的鳥兒剛剛開始找蟲子,日昇學堂裡便傳來了朗朗地讀書聲。

學堂設在野芷湖西北一角,十多間寬敞明亮的瓦房作為了課室。課室後還建了一個獨立的院落,名為松墨院,內建有十幾間房屋,是專門供老師居住的。

大門內的課室前有塊平整寬闊的草地,草地上設一個蹴鞠場,圍繞著蹴鞠場建有跑道,跑道一旁還有沙坑、木槓、鞦韆等等設施供學生們健體。

學堂四周是高大的白樺、黃楊、青松,將學堂圍繞成一片獨立、幽靜、雅緻的讀書天地。

本來頓別鄉的鎮子上有兩個北見國的官辦學堂,私立的學堂也有兩所,較偏的村落中也有幾個村辦的小學堂,但這些學堂的教學水準實在不高,多少年都沒出過一個像樣的童生。

六年前,傅兗兄弟思考再三後決定自辦學堂,目前學堂的山長便是傅兗從大宋以每年五百貫的高價請來的一位舉人博學士。

山長名叫楊繼搟,字萌泗,今年五十四歲,乃是京都大學經史博學院出身的博學士。楊繼搟既來,學堂在他的主持下又在本地招了三位老師,便搭起了這個學堂的班子。初時,學堂只是招收昇陽城、日昇馬場與商號的內部子弟入學。

前年學堂第一次參加北見國中學畢業統考,便有二人考上大學。北見乃是小國,一年全國也只出二、三十個大學生,但這小小的日昇學堂居然出了兩個,因此學堂名聲大振,不但本鄉的,甚至外鄉的子弟都紛紛前來要求入學。

傅兗得到了楊繼搟的同意,便擴大了學堂的規模,也開始招收外部子弟入學。本來學堂是設在昇陽城內的,但因為這次擴張,楊繼搟選定了野芷湖畔這麼個地方,傅兗也就依他的意思,將新學堂建在了此處。目前學堂設蒙學、中學兩部,老師十四名,學生共一百八十餘人。

大宋的教育體制是:由國子監統管全國教育,下分省、府、縣三級地方教育機構,分設各級教育官僚,並設蒙學、中學、大學、博學、鴻學五個階段。

其中,蒙學為六至十二歲的孩童教育,蒙學畢業升中學,中學學制通常為五年,畢業生需參加全省統考,合格者授予童生。

獲得童生資格的學生可向各個大學申請入學,大學按其考試成績酌情錄取。大學學業合格者授予秀才學士。

秀才學士可向全國三十幾所博學院申請入讀。要申請入博學院學士得去到所申請的博學院參加考試,各博學院自定考試與錄取標準以及學年長短。博學院學業合格者授予舉人博學士。

博學院之上是鴻學院。鴻學院設於京都,乃是大宋最高等的學府機構。進入鴻學院有兩種方式:其一,任何有經史博學士學歷的人都可以參加每三年一次的鴻學院進士考,這種考試類似於前朝的科舉,考中者可入鴻學院鴻儒館;其二:任何有特別學術貢獻的人,只要經過禮部與國子監的認可,便可以參加鴻學院專為此人度身量造的入院考核,考核合格者便可進入鴻學院的鴻理、鴻法與鴻士三館,無論是以那種方式進入鴻學院的人都稱為國家進士。鴻學院便是大宋高級官僚的搖籃。

諸侯國的教育體制是按照自己的國家大小與能力基本照搬大宋的體制。象北見這種小國,不僅地廣人稀,也缺乏教育人材,沒有能力辦一所高質量的大學,其最高的學府便是位於網走的能取學院,算是北見國特色的大學。不過能取學院是不被大宋國子監所承認的,其學歷只在北見國內有效。因此,本地的學子中學畢業後要讀正規大學者,得去蝦夷島外位於大宋本土或者和州本州的大學申請入讀。

此時,楊繼搟正在中四班的課堂上講解著賈誼的「過秦論」。「古文觀止」乃是精選的二百篇古文,按難易程度,分別作為蒙學與中學的國學的教材的一部分,「過秦論」正是其中的一篇。

中學從中一到中三,學國學、算學、史學三門課;中四開始再加律學與物學兩門課,一共五門正課。每週五天半,從週一到週六,上午上兩堂,下午一堂,每堂課分為兩節,每節三刻鐘,課間休息一刻鐘。

國學就是國文、算學是算術與幾何、史學是歷史與地理、律學是律法、物學是格物,學的是萬物的原理。國學、算學、史學、律學與物學都是統考需要考試的內容,因此稱為正課。除此之外,還有書畫與體操兩門副課,都是每週各上一節。

這二百篇《古文觀止》楊繼搟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只見他一邊口述原文,一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板書,寫出重要的句子,典故張口就來,還穿插著古今名家的註釋。很多時候,他會說出一些互相矛盾的名家之說,這時他就要學生們分析,得出自己的觀點,並要說出理由。

「秦國興盛的緣由,賈誼說了是『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而我大宋復興的緣由,不知道諸生有何看法。」

楊繼搟站在講台上,目光向面前一掃,只見有幾個學生已經舉起了手,正躍躍欲試。

「傅広。」楊繼搟點了他的名,今天傅広要求發言,這是少有的事情,值得鼓勵。傅家的兩個子弟傅萱與傅広都是在這個班上。

「前宋之所以亡於蒙元是因為沒馬,擋不住蒙元的騎兵。而我朝武宗皇帝起兵初期就有了比蒙古馬更好的太湖馬,這才能與蒙古人的騎兵相抗衡。光復東北之後,馬的來源便更多了,百萬騎軍一路西進,將那西北一十八路烽火,三十六處番蠻殺了個狼奔豕突、灰飛煙滅。有道是:浪淘沙,滾滾。。。」他平生最喜歡兩件事,練武與聽說書,課堂上一說得興起,說書的段子也就上來了,眼見老師的顏色不太好看,便訕訕地收住了口。

「嗯,今天傅広說得不錯。秦滅六國要歸功於商鞅變法之功,先師改良馬種也是種變法,變則通,有了駿馬才能與蒙元的鐵騎抗衡,改良了馬種也是大宋復興的一個重要原因。」

先師唐游是武宗皇帝的授業恩師,他不但為大宋培育了出了太湖馬,還改良了諸多的稻、麥、豆等農作物與林木的品種,使得這些農、林作物不但產量大增,還能適應與北疆的寒冷乾燥與南疆的炎熱潮濕氣候。其一生對大宋的貢獻無人可比,恩澤萬民,其威望甚至要超越了統一天下的武宗皇帝,因此被民間自發地稱為「先師」。

楊繼搟今天破天荒地表揚了一次傅広,只樂得他嘴巴都要笑歪了。眼見老師揮了揮手,他便坐了下來,但臉上怎麼也掩蓋不住那股得意的神色。

「袁重,你來說說。」楊繼搟點了一名白白淨淨地少年的名字。袁重是外來生,是本地一名商戶的子弟,也是楊繼搟比較看重的學生。

「商鞅變法使得農樂耕、士樂戰,國家刑法治國,舉國一心,這才使得秦國國力凌駕於六國之上,是秦國一統天下的根本原因。我大宋武宗初期,採用了均田與府兵制度,既鼓勵了農耕,又保證了兵源;還發展了商業與海外貿易,使得天下財貨流通;又推行了全民教育,使得識字之人從蒙元的百無一二,到目前多數人識字,武宗曾說『育人乃立國之本。』,民眾有了知識,國力才能強盛。」說到這裡,他看了楊繼搟一眼,見他面含笑容,連連點頭,頓時心中大受鼓舞。

只聽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滿課堂都是他激昂的聲調:「廢獨尊儒術之策,改為百術並重,鼓勵學術與思想自由;廢除女人纏足,提倡男女平等;制百種法規,使得事無鉅細,皆是有法可依;改革幣制,許鑄幣之法百年不變,立貨幣信用之根基;又於邊疆分封諸侯,開疆拓土,使我大宋國土之大舉世無雙。與秦相比,我朝不僅做到農樂耕、士樂戰,還做到了商通財貨、工利百器、學術自由,這是我朝復興的根本原因。」

「好!」袁重剛一落音,楊繼搟就叫了聲好,他滿意地看了袁重一眼道:「國,興有因,亡亦是有因。人,學成有因,學不成亦是有因。今日袁重說得很好,可見他是用了心的,也是經過了思考的。學習不僅是要學如何學好和寫好文字,更是要學這文字其中的道理。」

同時,在中三班的一堂算學課上。

「傅櫻,你說這位同學的題解對不對?。」堂上的算學老師孔文喆沉著臉問。

他適才讓一名同學上前來在黑板上做了道幾何題,轉眼就發現傅櫻在下面看著窗外,魂遊萬里。傅櫻是他最喜愛的弟子之一,她讀書很有天分,功課一向都很好,也很用心。但今天不知怎麼搞的,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

「啊!」傅櫻驀然驚醒過來。她適才一直在看著窗外,這堂課上講的什麼,她居然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老師這麼一喊,大家一起朝她望去,她的臉不由得唰的一下紅了。

自從那日相逢於城門口之後,她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即便是吃飯、睡覺,甚至走路的時候,都好像有那麼個人影一直在自己的腦袋裡轉悠著。

這兩天她和他在城內裡遇到過兩次,兩次她都紅著臉低下了頭,慢慢地走在一邊。她心下盼望著這個人能停下來,和她打個招呼,笑一下,說上幾句「手語」,但這麼個死人居然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般,就這麼直挺挺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了。

窗內,她羞紅了臉,為著自己的出神而有些自責。而窗外,幾隻小鳥正不合時宜地鳴叫著。嘰嘰喳喳,彷彿是在嘲笑她的青春*情絮,幻想中帶著青澀。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1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騎訓

昇陽城外西北面二十餘里的一處草場之上,一名輕甲騎手騎著一匹黃馬疾馳。遠處有一道壕溝,壕溝內伸出一面長柄的草靶。

草靶並非是靜止的,而是在不停地游動,向北遊移一段距離右又忽然折返向南,再一段距離後又忽然向北。

這是頓別輕騎的騎射訓練,地點就是日昇牧場的第十七牧區。這個牧區都有配備十一人,管著一百四十餘匹馬的飼養。這九人中有七名是牧場的雇工,其中一名重騎府兵、二名輕騎府兵、二名步府兵,還有兩名女牧民,剩下的四人是外籍奴民。

騎兵的訓練是每週一、三、五下午,訓練時間春夏秋冬各不相同,這是因為蝦夷地裡位置偏北,夏季日照長,晚上九點可能尚未天黑,而在深冬,興許下午四點天色就極其昏暗了。現在還是八月,日照仍然長久,所以訓練時間便是下午二點到五點。

騎射是輕騎的訓練科目之一,所射的目標是一面由黑人奴民手持的草靶,要求騎手在馬跑動的兩圈四程中射出十二隻箭。

這名輕騎跑完三程射完了九枝箭,然後從壕溝的南面繞去另一側,同時草靶也轉了面,讓迎箭的那面始終面向他的馬頭左側。

輕騎跑入直道,瞅準目標一連射出三箭,有一箭上靶。騎士停下馬來,對著壕溝內喊了一聲,然後裡面跑出來一名黑人奴民,舉著靶子跑到他身前給他看,數一數,總共有五箭射中。

十二箭中五箭,雖然不怎麼樣,但也並不太差。輕騎嘆了口氣,拔出了草靶上的羽箭上馬離去。

然後就輪到了下一名輕騎與下一名奴民出場進行騎射訓練,等這名輕騎練完,剛射完箭的這名輕騎再接著練。

草場的另一處,一名重騎正在一名奴民的幫助下穿戴好了兩層的盔甲,然後又在他的扶持上,攀上了同樣是全身披掛的戰馬。頓別的每一名重騎都有一名指定的奴民助手,打仗的時候,奴民助手也得一起跟去戰場。如果沒有了奴民助手,重騎兵就連盔甲都穿不好。

陷陣馬是這個世界上最強悍的馬種,人只要往馬前一站就會有種錯覺,那就是眼前的並非是一匹馬,而是一座肉山。當這種馬披上重鎧,戴上老虎、獅子、怪獸等形狀的鐵臉罩進行衝刺的時候,任何妄圖去阻擋重騎的人馬都會被踏成肉泥。

在重騎的遠方四百步外有豎立著一長條的十二個草人,他的訓練科目之一就是要在一輪衝鋒的過程中,至少斬下這十二個草人中六人的頭顱。

馬開始小步跑,接著緩慢加速,跑到二百步處開始全力加速。重騎伏身於馬上,身體保持弓形,雙臂平行前伸,兩手橫持雙刃陌刀一柄,刀身與地面平行,刀刃向外向左前方。砍草人的訣竅是利用馬的衝刺速度,持刀不動,雙腿控制馬匹奔跑的方向,讓草人的頭顱自動地湊到刀刃之上並順勢切掉。

這個很不容易,因為這十二個草人並非是完全在一條直線上的,而是帶著一定的彎彎繞繞,所以控馬的技術是成功的關鍵。雖然重騎可以在馬上橫向地移動陌刀,以調整刀刃與草人的距離,但馬只要跑偏了少許,這草人的頭顱就基本切不到了。當然,在真正的戰場上是很少跑曲線的,都是對著敵方的戰陣直線衝擊,但訓練是訓練,還是要練重騎的控馬技巧。

不過無論如何,兩點一線,第一個與第二個草人是肯定能切掉腦袋的,只要開始對著了這兩個草人就成。

果然,重騎高速衝到,順利的切掉了前兩個草腦袋。第三個就要看技術了,因為切完了第二個草人後,第三個草人乃是在馬頭正前方稍微偏右的位置。也就是說,若是繼續照著目前的方向跑,那麼跑到第三個草人身前之時,草人是在馬頭的右側,也就是陌刀所擺方向的另一側。

把陌刀掉轉個方向?這是絕計不容許的,衝陣之時,陌刀只能擺在馬頭左側,除非你有本事能手持兩柄陌刀,一左一右。每柄陌刀二十斤,兩柄四十斤,手持四十斤的陌刀加上雙臂雙肩的盔甲重量後再伸臂前舉,恐怕沒幾個人能支持完一輪的衝鋒。

當下重騎只好放棄第三個草人,用腿一夾馬腹同時用右腳靴子上的馬刺給出指令,馬匹領會主人意思,繞過了草人後略微向右跑,於是重騎便順利的切下了第四個草人的頭。

如此一輪衝鋒下來,重騎共切下七個草人的頭顱,也算是馬馬虎虎了。

※※※

酋木正騎著一匹白馬,正在城西門外的平地上訓練他手下的六十名騎兵。

頓別軍下轄步兵二營,每營一百五十人;重騎一營,一百二十五名;輕騎二營,每營一百一十騎;砲兵一營,七十六人,各種火炮十六門;親兵、輜重、斥候各一屯,每屯四十至五十人。加上輔助人員,合計人數為八百五十人左右。

酋木正是傅兗新任命的輕騎第二營的副都尉,照理說手下有一百一十名騎兵,但因為其中大多數都是在各處牧場裡自行訓練,每半月才舉行一次統訓,所以每週三次的訓練都是只有在昇陽城內任職的四十幾人參與。

重騎營傅家的寶貝,向來都是傅異兼領都尉,副都尉是橫山勢;輕騎一營都尉是房岳,副都尉花澤繁。輕騎二營的都尉是周洪,副傅都尉是酋木正;步兵一營的正副都尉分別是杜襲與蔡進封。二營正副都尉是蘆明澤與西門度;砲兵營的都尉是閔英;親兵屯的長官是副都尉傅蓴,輜重屯是副都尉石田進,斥候屯是副都尉佐藤峻。

頓別的騎兵絕大多數都是牧民出身,打小就和馬吃住在一起,馬上的功夫自是無需言語,一切都是運轉如意。

練完一輪騎射之後,酋木正又指揮著這群騎兵演練了一通鶴翼、長蛇、雁行、鋒矢等陣型,只要手中紅旗發出指令,這些騎兵們都能迅速地反應過來,按著他的要求布好陣,如臂使指。

「頓別兵比中川兵強了十倍不止。」酋木正心下暗嘆。

都是府兵,也都是耕民與牧民,頓別離中川走大路是一百九十里,但若是走山間小道不過百多里,算得上是一方水土,但練出來的兵卻是天壤地別。中川的府兵還基本上停留在農民兵的水準,裝備也是差勁,而這頓別軍卻有了職業兵的特色,裝備也是與大宋朝廷的職業軍隊保持一致,在整個蝦夷是找不出來第二家了。

擺完最後一個車輪陣,酋木正不由向著北面望了一眼。在那裡,傅蓴正領著親兵屯演練馬術。

傅蓴手下的親兵屯共分四隊,每隊十騎,名義上是傅兗的護衛,但實際上都被傅兗用作了戰時的預備隊。頓別其它的兵種都是著黑色軍服,但男親兵是黑底滾紅邊,女親兵卻是一身紅衣。

最令酋木正納悶的是,不僅頓別兵遠遠強國中川兵,連頓別的女兵都比中川的好看多多。雖然頓別女兵也都多是膀闊腰圓之輩,但起碼看得出來是個女人,有幾名還可以說是有幾分姿色的,不像中川那邊的女兵,完全無法讓人產生一絲有關異性的聯想。

北見國的女人也是可以授田的,但數量只有男丁的一半。女人授了田便得服兵役,這就是頓別的女兵的來源。不過大多頓別的女兵都是將從傅家授到的田再交回給傅家打理,從中獲取一份土地分紅,然後自己卻是去到城內做一份工,傅蓴的貼身女婢安安就是如此。

遠處,傅蓴著紅裝銀鎧,身下紅馬宛若蛟龍一般在原野上飛馳,一群男女親兵護擁在她的身旁,進行著障礙演練,跨過一欄欄的木柵欄,避開一根根障礙旗,然後再馳騁過泥漿水坑之地,最後來到一排箭靶之前散射兩輪。

「啪!」從她那邊傳來一記鞭響,隨即又傳來幾聲喝罵。

酋木正聽說只要是哪名親兵訓練中不合要求,就定會挨傅蓴的鞭子,且男女一視同仁。平日和藹可親,戰時與訓練冷酷無情,一個女人有著這兩重的性格,著實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今日仍然是戴著那個黑鐵夜叉面具,轉首回頭之際有些恐怖。

「不知她有沒有意中之人?」他暗自思量著,但隨即又嘆了口氣。理智告訴著他有沒有意中之人並非是很重要,即便是傅蓴喜歡某人也不一定能嫁給他。大宋最重家世,大族人家的婚姻之事多半不能由自己作主。

「參見世孫!」騎兵一營那邊發出一陣整齊的呼喊聲。

酋木正轉頭一看,傅兗的一名傳令兵正好奔行到他身前,口中呼道:「頓別介令:騎兵二營整隊,全營前去參見世孫。」

他口中應道:「得令」,目光卻往一營看去。只見一名身著華鎧的年輕人在傅兗與一幫北見國騎兵的陪同下,正在訓練場上慢悠悠地騎著馬檢閱騎兵一營,而一營也列好了隊伍向著他舉手行禮致敬。

※※※

中川之戰後,北見國繼續攻打天鹽。由於天鹽城防守嚴密,北見軍猛攻數日不克,加上探馬來報說高見虎已經發兵北上前來支援天鹽,謝瑨便下令撤兵回中川。

回到中川不幾日,謝瑨就接到了國府的令書。令書上任命了原松音校尉置田猛為新的中川校尉,然後還把謝瑨給大大地誇獎了一通,說他在中川督戰有功,然後就是要他啟程回國府。

由中川回北見城,道路有兩條。最合理的一條是南下走名寄,經士別,過旭川,然後再往東回北見城。第二條是走東部沿海道路,便是先從中川去到松音城,然後東南而行到枝幸,然後打枝幸一路沿海而行,在網走轉西南方向回北見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謝瑨決定取道沿海,並在抵達松音城的時候忽然決定要先北上頓別來看看,這就拐了個大彎路。

對於他的突然來訪,傅兗摸不著頭腦,但世孫是未來國君,他能來到頓別看看,對於象傅家這樣的附庸來說無疑是一種榮幸。

謝瑨在頓別呆了三天,傅家盛情以待了他三日,還搞了一次隆重的全軍操演。

「世孫是八成看上了咱家的六妹了。」

待他走後,千葉忽然發出了這麼個石破天驚的言論。傅蓴聽了卻是惱怒得很,把自己在房間裡整整關了兩天。她並不是惱千葉,而是這個世孫。

謝瑨在她看來就是一個繡花枕頭,雖然外表好看,言談舉止與風度也是不凡,很能唬唬人,但她卻是認定了他是個笨蛋。

如果自己嫁了這麼個笨蛋,每天都面對著一個可笑的人,而且還要被關在在國府那種高牆大院的鬼地方,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2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一)招風的綠帽子

今天是星期日,傅沖的屁股將養了十幾天後,已經全然好了,上個星期還去上學了。

為了感謝阿圖送給他膨脹石,傅沖就請他來逛這頓別鎮上最繁華的頓別大街,好讓這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鄉下小子開開眼。

傅合那天搶了他的石頭,但傍晚就被傅広給還了回來,還說傅合因此被他爹在腦袋上用指節重重地卯了幾下,起了兩個小包。

接著,傅聞和傅合天天都跑來「看望」沖哥,卻被他關在門外不讓進,任憑他們在外面沒出息地千求萬懇。他知道這兩個傢伙是想來玩石頭,沒安著什麼好心。

傅沖躺在床上吃了兩天獨食後,終於可憐起自己的兄弟們來。唉,隨叫人心都是肉長的呢,畢竟血濃於水。於是,他就將自己的石頭「租」給了他們,每日二十文。傅聞和傅合答應了,放下了二百文的押金,樂顛顛地帶走了石頭。就這樣,幾天來他已經賺了一百多文錢。

不過等他起了床,四處一走之後才瞭解到了一個真相,那就是:傅聞把他的石頭轉租給了別的孩子,每日五十文,結果反倒比他自己賺得更多。

頓別鎮位於野芷湖的東南角,有一條主要大街橫貫東西,名叫頓別大街。街的路面是用青磚鋪的,乾淨而清爽。街道兩側都是二層結構的鋪面,一層門面上懸掛著各色牌匾,二樓簷角欄杆處多豎招牌彩旗,一眼望去就是熱鬧一片。

除頓別大街之外,鎮上還有七條與它平行的街道,它們名字很好記:向北平行的四條街道,名字分別是北一條、北二條、北三條與北四條;南面也有三條平行的街道,名字也自然是南一條、南二條與南三條。

但並不是說鎮子上就這八條橫街,還有一些比較狹窄的街巷,兩側都是民居。因為狹窄就不稱街,而稱巷。它們的命名法正如前者,北面有北一巷到北五巷五條街巷,南面四條。

至於南北向的縱街也有八條,由西到東分別為一坊街到八坊街,這種命名法實在好記。

鎮子雖然不大,但商業齊全,有銀莊、旅館、酒屋、飯館、布匹、成衣、兵器、鐵木器、糧油、車馬行等等店舖,甚至還有戲院、浴室和賭場各一個。反正只要是你生活所需的,這裡還基本都能提供。

蝦夷的秋季短暫,下個月就會朔風大起,蕭瑟遍地。八月底的空氣雖然已經逐漸地轉涼,但陽光仍然是明媚的。

大街上,男人們的衣著普遍比較樸實,大多是短衣長褲,顏色是黑、灰、藍等寥寥數種,質地是棉布或者麻布,鞋子也多半是圓頭圓腦的布鞋。有點身份的人多半是穿綢緞或絲質長衫,頭戴斯文小帽,怕冷的再披一件無袖的皮外卦或坎肩,腳下穿靴或是木屐。如果是讀書人,那一把摺扇必不可少,扇子搖搖,步子搖搖,逍逍遙遙。

女人們的花樣就多得多,有分為上下兩截的襦裙,有從上到下的褙子、比甲、長裙以及袍褂等等。除了身上穿的花色、臉上搽的胭脂、額上畫的眼眉、唇上涂的膏紅、雙頰貼的笑靨各有千秋之外,還挖空了心思在髮髻與掛飾的佩戴上大做文章。珠光寶氣固然惹眼,平添幾分姿色,卻不是人人可有的。那些戴不起金杈玉簪的,總還是有根銀釵甚至木杈插在頭上;掛不起玉環玉珮的,就將那些打磨得滾圓的石頭,經過染色,紅紅藍藍地垂在腰下裙邊,也是別有一番看頭,反正總是能給你一點目不暇給之感。

今天頓別港停了兩艘排水八百噸,從大宋北疆的諸侯國去北美洲的商船。

兩艘船因為要在港口卸貨和補給,需要約半日的時間,因此船上就有不少的水手下船來。這些船員下得船來無非就是兩個去處,一是喝酒,二是尋歡。

「噓。。。」一串串的口哨聲響了起來。

穿著滿身臭味的衣服,提著半空的酒瓶,帶著賊賤的笑容,船員們三三兩兩地結群,向著路旁行走的小媳婦與少女們吹起了口哨。被噓的女人們大多臉色一紅,嘴裡暗罵幾句,低頭就走,這就使得哄笑與口哨被滋養得越發壯大,淫詞小調也肆無忌憚地被放了出來。

船員們的後面遠遠的跟著一些穿著灰藍色制服的人,他們腰間別著短刀,手裡拿著短棍,卻只是遠觀,並不靠近。

走進頓別大街,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阿圖便指著這些穿制服的問傅沖:「他們是干什麼的?」

「巡差。」傅沖懶洋洋地回答。

「巡差是干什麼的?」阿圖又問。

「是不管事的。」傅沖板著臉答著。

「哦。」阿圖沒怎麼聽懂他的回答,「不管事」究竟是個什麼職業?

不過他沒有追問,而是指著那些船員問道:「那這些人呢?」

「都是些下流胚。」

「下流胚是什麼?」

傅沖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說:「下流胚是從大洋中的小島來的,沒有文化,不懂規矩。」

這句話有些難於理解,阿圖張了張嘴巴,就不出聲了。

前方的街角下,一股股濃煙在空氣中升騰著,傳來了香料與肉食結合的氣味,傅沖把他手一拉:「走,去吃燒烤。」

大半個小時後,小攤上烤羊肉串的漢子笑眯眯地伸出了手:「多謝惠顧,一共一百七十二文。」

羊肉串、烤魷魚、烤鰻等肉食是三文一串,烤土豆、烤玉米等素食是一文半一串。面前的這兩人一共吃了七十五串,他樂得嘴都要笑歪了。

「愣什麼啊,給錢唄。」傅沖眼睛一瞪,似乎很不滿意他的拖沓。

阿圖依依不捨地打開了錢袋,摸出了一個小銀魚、一個五十文與一個十文的大錢。

「多謝客官,銀錢正好。」羊肉串漢子收了錢,從懷裡掏出個布荷包將那枚小銀魚與五十文大錢放入,那個十文的銅錢則扔進烤架腿上掛著的一個竹筒裡。

「看來物價真是便宜啊,一點銀錢就可以吃這麼些東西。」阿圖暗暗地盤算著,自己所得的那筆賞金若是用來吃燒烤的話,估計多少年都吃不完了。

雖然傅沖說是「請」他來逛街,但賬還是由阿圖來付。他說阿圖大戰後的拿了賞金,按本地的規矩,應該歸他請客。

吃完了燒烤,他又被傅沖帶入了一家衣帽店。出來的時候,兩人每人頭上多了頂帽子。帽子是由客戶自選帽型和布料,現場做好,每頂四十文,自然也是阿圖付賬。

「他們,為什麼老看我?」阿圖問道。他覺得奇怪,路過的人老是盯著他看,還有不少小姑娘還摀住了嘴巴直笑。

傅沖看了看他的頭上綠帽子,一本正經地說:「他們覺得你帥啊。如果你把頭仰得更高,就更招風了啊。」

「那什麼是招風?」阿圖不由將頭抬高了幾寸,好奇地問。

「招風就是。。。那些小姑娘看見你就想跑過來親。。。」傅沖蔑視了他一眼,覺得這問題實在是太沒檔次了。

「不可能吧?」阿圖疑惑地說。至少,他還沒見過有男女在公開的場合裡親來親去。

「怎麼不可能,」傅沖冷眼斜視,然後右手食指一指牆角說:「那不是嗎?」

阿圖望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街角有個女人在一名水手打扮的人臉上一親,再對著他一揚手帕,丟了兩個媚眼兒,隨後兩個人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再接著就摟摟抱抱地走了。

「怎麼樣,相信了吧!」傅沖得意洋洋地說。

「那個下流胚很帥很招風嗎?」

傅沖聽了,臉頰笑得抽筋,說:「很帥很招風,不過你比他還要招風。」

剛說完這句,他就看見阿圖一把將帽簷壓下,將整張臉擋住了大半。向前一看,只喊了聲「我的媽」,便趕緊依樣學樣。

前面,人流湧動的地方,有一隻長著朝天鼻與滿臉雀斑的女生正快樂地走過來。。。

終於,雀斑妹擦身而過,警報隨之解除。

傅沖舒了口氣,再轉眼看阿圖,只見他已然頂起了帽簷,頭高高地抬起,昂首闊步。他再向前一看,不由又喊了聲「我的媽」,前方一位靚麗的女子正手裡提著一串零食紙包走了過來。

她安安閒閒地走來,步履款款,輕盈的腰肢如同荷花在風中擺動。

「阿圖。」他伸手拱了拱他的腰。

「什麼事?」他打開了傅沖的手。

這是那日清晨湖畔晨讀的女子,他記得她叫蘇湄,是名老師。她實在是漂亮,街上的男人們都忍不住地拿眼睛瞅著她。

「那個不行。這是學堂的蘇先生。」傅沖提醒著他,表情嚴肅得像楊山長。

女子已走到了他們的身邊,放緩了步子。

她遠遠就注意到這個戴綠帽子的人,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那日晨跑的少年。

綠帽子,傻小子。她覺得這個搭配真是有趣。

她不由笑了,用眼神和他打了個友好的招呼。她也認得傅沖,還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她走了過去。傅沖呆呆地站著,空氣裡彷彿還存留著她的餘香。阿圖也呆呆地站著,似乎在等著那傳說中的一吻。

就這樣,兩人在原地立了半晌。阿圖忽然埋怨了起來:「你又在胡說,她沒有親我。」

「因為她嫌你髒,嘴上都是烤肉的油。」傅沖怒沖沖地說。他這麼玷污學堂裡全體男同學心目中的女神,孰不可忍。

阿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看了看後,又再擦了擦。嘴巴上果然殘留著一點油。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3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二)看大戲

「咚隆隆隆咚咚咚,嗆唭唭唭嗆嗆嗆。。。」

從南面傳來一陣激烈的鑼鼓聲,傅衝將他一拉,口中興奮地囔:「走,去看戲」,在街口一拐,快步沿著三坊街向南走去。

穿過了南一巷、南一條、南二巷就來到了南二條。一到南二條上,便見到幾個行人打身邊匆匆而過,搶入一間大門之中。

戲院的外表看起來像一座廟廊,翹簷拱頂的,大門頂上垂下來一面帶著流蘇的紅藍二色彩旗,上面寫著三個黑色的大字「沙家班」,門前又豎起了一塊木招牌,上面貼著紅紙海報,書「望江亭」三個大字。

門口三個扎紅頭巾、穿白褂子與黑褲子的漢子,一個鳴鑼,一個打鼓,另一個向著行人吆喝。見到二人,漢子扯起嗓門:「兩位小哥,網走沙家班到貴地巡演,機會難逢。。。」

傅沖拉著他走進裡面,進門就看見側面一個賣票的窗口。走到窗口前,裡面賣票的說:「桌票和座票都賣完了,只有站票,十五文一位,要不要?」

「要。」傅衝越皰代俎地回答,一扯阿圖的袖子:「一共三十文,快給錢。」

戲院的門頭並不太寬,看起來不甚了了,但進去後才發現裡面卻是闊大。進入戲堂,只見前方正中搭著個半人多高的戲台,戲台上懸有刺繡大幕一張,地板上鋪著紅中夾白的花地毯,兩側的柱子上還貼著對聯。

台下襬滿了長方形的條桌,分成五列六排,這一塊是桌票區。桌票區是數人合坐一張桌子,桌子上有茶杯和瓜果碟,可以一邊看戲一邊喝茶嗑瓜子吃零食;桌票區之後就是座票區,買座票的就坐在一排排的座椅上,身前並無桌子,自然就無法喝茶,要吃零食也只能拿在手上;最後且最靠近大門的自然是站票區,站票區與座票區之間有一圈半人高的木欄杆隔住,站著看戲的就立在木欄杆之外。

此時,桌票與座票區已經滿位,連戰票區都是人頭滿滿。傅沖在牆角裡找了石鼓就站在了上面,阿圖個子高,不用踮腳,目光就足以越過前面人的頭頂。當下,兩人尋好了位置,就等著好戲上演。

忽然間,各色樂器聲響大作,之前菜市場一般吵鬧的戲堂即刻安靜了下來。

大幕徐徐拉開,露出了舞台正中坐著的一個大佛。大佛座前設一香案,案上擺著各式供品,案前則是擺了套桌椅。這時身前就開始有閒言瑣語,有人跟同伴講解,說這是個尼姑庵。

這段樂聲逐漸平復,就從台後傳來了一段對白。少頃,一名僕人打扮的少年噌噌噌地由左角側幕裡跑了出來。

初看他似乎跑得很快,可半天還沒見跑多遠。阿圖凝神詳查,才發現其中奧妙。原來他跨步的動作雖然很大,但腿主要是向上抬得很高,落下的時候卻離原地不遠。不過,他好歹還是跑去了舞台右前角,隨即回身招手。一招之下,幕內就踱出來一個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出到前台,一甩長袖,高高地抬起了右腳,似乎要走路。不過他這只腳舉了半天,阿圖等了好一陣也沒見它落下,心中再默數了好幾下,才見它終於落到了地面。但隨即他又舉起了另外一隻腳,又讓他等了好久。這總共五、六步的路程,對於等待的人來說,簡直形成了一種折磨。

這個人的步伐也很奇怪,他明明是向前走,但雙腿卻是向兩側邁著,這樣走了許久之後,基本上還是在原地踏步。不過,他這個出場,贏得了滿堂之人的齊聲喝彩,台上台下情緒就立刻調動了起來。

這個男子頭頂黑帽,身穿紅袍,腳上穿著鞋底很厚的鞋子,也許是這鞋子很不舒服的緣故,他走路的姿勢帶著很誇張的八字腳。隨後,阿圖又發現他的帽子也很有特色,兩側各伸出來一把黑黑的小扇子,走起路來,扇子一彈一彈地。如果再做長點,並且翻轉過來,豈不是可以一邊走路,一邊扇扇子。

終於,阿圖實在忍不住了,向身旁的傅沖問:「他為什麼走得這麼慢?」

「走得快了,戲就演完了。」

阿圖腳一抬,學著台上人的步伐,在原地連走幾步:「他為什麼這樣走路?」

「練功練的唄。」

練功練成了慢吞吞的八字腳?阿圖不能接受這個說法:「我不信。」

「你現在不是已經會走了。多練練,慢慢地就習慣了。」傅沖不耐煩地答著。

這時,黑帽扇兄就開始唱了,吱吱呀呀又含含糊糊,不怎麼聽得清楚。唱過一陣,旁邊的人又講解說這人「金榜題名」了。

「我怎麼聽不清楚他唱啥?」阿圖迷惑地問。

「因為他嘴裡含著一截胡蘿蔔。」傅沖哈哈直笑。

「不可能!」

「不可能?不信,你含上截胡蘿蔔說說,就這樣!」

然後就出來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人,穿著套灰色的衣服,頭上戴了頂灰色的帽子,年輕男人喊這女人叫「姑母」。

再接著就出來了一個哭兮兮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服,臉擦得很白,眼圈上卻畫了一圈紅色,頭上戴著很多首飾,邊走還邊把兩隻長袖甩來甩去,像在摑空氣的耳光。

看到這裡,阿圖再次忍不住地問:「她在幹嘛?」

拜託!不要再丟臉了好不好,連水袖都不懂。傅沖暗中嘀咕了兩句,惡聲惡氣地回答:「她被開水燙了。」

「你又胡說。」

傅沖白眼一翻:「她疼得手抽筋你沒看到啊?」

這時,台上女人甩袖一停,她的身體就陡然地定住,擺了個側蹲著彎腰望月的造型,於是台下又是一片喝彩之聲。

眼見她的袖子就拖在腳下,阿圖一陣擔心,不知她會不會不小心踩到了上面,然後跌倒。那雙袖子也很有用,又長又大,若是蘸上水,一定可以當拖把。

隨著戲慢慢地展開,一男一女唱了幾回,摟抱了幾次,幕也換過好幾場之後,身邊不少人看客已經沉浸其中,甚至有些女人還掏出了手帕出來擦過了好幾次眼淚。。。

不過傅沖可看不下去了,他想看的是武戲,適才不知這《望江亭》的就裡才入了來,這種煙不出火不進的文戲看得急死人。再演一幕後,他就死活拽著阿圖走出了戲院。

出了戲院,兩人沿著南二條向東走去。前方,兩條女影出現在人流裡,一個水藍、一個粉紅。

「大姐、二姐!」

傅衝倒抽了一口涼氣,轉身欲逃,卻聽到身後一聲母老虎般的喝聲:「站住,小猴子!」

逃不掉了!傅沖調轉了頭,帶著滿臉的諂笑,恭恭敬敬地說:「哦!原來是大姐啊」,再對著一旁的傅櫻喊一聲:「二姐。」

一身水藍色的傅萱走近,二話不說就伸手在他頭頂一個巴掌:「看了大姐我就想跑?」

最近昇陽城裡都流行著阿圖與傅沖對話的段子,其中那句「你姐姐,我老婆」的話尤為膾炙人口,堂堂大小姐居然被一個海島來的蠻人給吃了豆腐,這使得傅萱很生氣。

「沒有,是沒看到。不信,阿圖可以作證。」雖然被打得一個趔趄,但傅沖還是陪著笑臉。他實在是怕了家裡這個母老虎,張口就罵,伸手就打,簡直把自己這個弟弟不當人。

「哼!」傅萱烏黑的眼珠望阿圖一瞟,撇著嘴說:「就這個蠻子能說出什麼好話來?還不是跟你同流合污,我看你倆就是一丘之貉。」

「不合污,不合污,」傅沖連忙申辯:「阿圖是貉,我是你弟弟。」

說自己是貉,可貉是什麼?阿圖不懂,於是低下頭來問傅沖:「喂,什麼是貉?」

這種要緊的關頭,這沒文化的也來打岔!傅沖白眼連翻直翻:「就是帥哥,懂不?」

「撲哧」,傅櫻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引得三人看向了她。她的目光與阿圖一接觸,眼睛就止不住地直往腳尖上瞧,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

傅沖在她身上一打量,討好地問:「二姐買了什麼好衣服啊?」

「不是,是花布。」傅櫻低聲回答著。她手中的紙包裡裝著一塊本州安芸所出的花布,準備回去給自己做一條百褶裙。做衣服是她閒暇時的最大愛好,她總是將自己的月例花在了這上面,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什麼帥哥不帥哥的,憑這個蠻子也配!小兔崽子,你也別裝蒜,說你是貉就是貉。」傅萱怒道,語氣生冷。

「是、是,阿圖是貉,小弟我也是貉。」

「你是貉,至於他嘛。。。是荒蠻地來的蠻子,」

「是、是,小弟是貉,阿圖是蠻子。」

察言觀色,阿圖是明白了,這個大小姐口中的「貉」與「蠻子」都不是什麼好詞,便說:「我叫阿圖,不是蠻子。。。」,剛說完這幾個字就被傅沖一拉,只聽他道:「大姐、二姐,你們吃了午飯沒?要不,讓阿圖請兩位姐姐去吃餃子。」

傅萱並不領情,只把手指在他的額頭上一戳,將他整個人幾乎戳得要翻倒過去,不屑地說:「才不要這臭蠻子請客,他請的餃子都是臭的。」

說罷,她一拉傅櫻,說:「我們走」,然後拔腿就走。

傅萱從小就練武,功底不凡。傅櫻卻是從小就身體孱弱,還是個藥罐子,被她一拉,一雙粉紅的鞋子在原地撲騰了兩下就被拖走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4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三)奴民市場

人流湧動,一藍一紅消失其中。

傅萱走了,傅沖終於鬆了口氣,那額頭上的一戳還隱隱發疼。他摸著腦袋,忽然發起怒來,衝著阿圖囔道:「都怪你,一點用都沒有!」

「你說什麼?」阿圖不懂了,這小子在姐姐那裡受了氣,又關他什麼事。

傅沖一揮手,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啊,將來也是個怕老婆的貨色。」

怕老婆,為什麼要怕老婆,難道做了老婆就很厲害?阿圖也怒道:「你再胡說,看我揍你。」

「你試試!」傅沖把頭一伸,用手指著腦袋耍橫道:「那你打啊。」

難道真能出手打這個小屁孩?阿圖一陣猶豫。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打南二條東邊盡頭傳來了震天的鑼鼓聲。聽到這陣金鼓鑼鳴,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開始快步向著那邊趕去。

難道那邊也要唱戲?兩人對視一眼,暫時拋開了口角上的恩怨,隨著人流走到人頭聚簇的地方。分開人群擠入一看,只見前方的空地上有一張臨時搭起來的木台。

木台一側,幾個人正在奮力地敲鑼擂鼓,木台上的右側站著三十來名男男女女。這些人大多都是穿著灰色的粗布衣服,款式質地都是一樣,人人都目無表情,年輕的男人還反綁著手。木台上的左側則是站著幾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右側的那些人一比,顯得格外地惹眼。

「這是什麼人?」阿圖疑惑地問。

「都是奴民。」傅沖隨口答道。他對奴民可沒興趣,買回去還要給飯吃,完全是虧本生意。

「什麼是奴民?」阿圖又問。

因為他已經看到一位男子跳上了台,正掰開台上的一位男人的嘴巴看牙齒。他便覺得這掰牙齒的一定是醫生,而被掰的一定是病人,可能之後還要拔牙,所以要捆著。

「奴民就是。。。」傅沖想了想,覺得不好解釋。

不過這並不能難住他,只見他舉起了右手,口裡道:「這是鞭子。」,接著就跺著腳惡狠狠地喊道:「阿圖只吃飯,不干活,打!」,跟著嘴巴裡就模仿出一陣噼哩啪啦的鞭子聲,隨後就「啊,啊。。。」地發出一陣慘叫。

他似乎沒考慮到自己和阿圖乃是站在這人群的前列,眾人一愣之下,隨即都是一陣哈哈大笑。檯子上的那些奴民中不少聽見了他說什麼,聽完臉色都變了。

看了傅沖這一番舉動,阿圖就明白了什麼是奴民。在太空時代,人類都很懶,賺了點錢就一定要買個機器人回來幹活,所以機器人買賣業務十分的興隆。這個世界沒有機器人,所以就不得不買些真人回來做事情。太空時代,機器人是不會不聽話的,而在這個時代,這些奴民卻很有可能不聽話,所以要打。

再細細的打量著台上之人,只見他們的年紀普遍都比較年輕,最大的也就是和傅恆相仿,小的則與傅合差不多,有男有女。人種看起來差異也很大,皮膚有白色的、黃色的、麥色的、黑色之分,頭髮也有黃捲髮、黑直髮、黑捲髮之別。

這段時間已有不少潛在的買家紛紛跳上了台,去查看自己所相中的奴民的身體狀況。

一個白頭髮的老頭跳上了木台去查看一名黑人的牙齒。

「這位是?」阿圖指著這個人向傅沖問道。

這名男人阿圖在昇陽城見過,但卻不知道姓名。他此時已經看完了這名黑人的牙齒,然後示意黑人做幾個諸如彎腰、舉臂之類的動作。

「是梁伯,城裡的奴民買賣都歸他管。」傅沖答道。

「咦,那個人怎麼會那樣?」阿圖詫異道。

只見台上有另外一個中年男人,掀開了一名女奴民的裙子,露出了白晃晃的大腿。那名女奴民正待伸手阻止,卻被站在台角的一名大漢用眼珠一瞪就立即縮回了手,任那個男人去看她的大腿。

「看看腿有什麼關係,肉又看不掉。」傅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女人的大腿,無所謂地說。

看罷數輪,潛在的買家都驗完了「貨」,紛紛走下了木台。然後就出來了兩名彪型大漢,將這些奴民們牽了下去,並在台下一側排成兩列站好。

不久,一位商人模樣的男子走到上檯子並站到了台中央。

這名男子先發表了一番演說,大意是感謝各位的大駕光臨,自己從事這個行業已有十幾年,一向都是貨真價實,手續齊全,絕不隱瞞所賣奴民的任何缺點,大家若有疑慮,盡可當場詢問云云。

隨後這名男子打懷中掏出了一捲紙,從中選取了一張,然後就轉過頭去對著一名捲髮的年輕黑人指了指,旁邊的兩個大漢便立即走過去將那黑人從台下推了上來,讓他在檯子的中央立定。

接著,商人便對照著那張紙介紹這位黑人奴民的情況。說他是來自於非洲,名叫巴布,今年二十三歲,來此之前乃是在南洋打拉根國為奴,擅長種植水稻,會修園子,還在船上做過纜工,會說流利國語。因主人破產,欠下了債務,所以官府授權轉賣,一切手續合法。隨即那商人就宣佈,今日的拍賣將從這名黑人身上開始,底價是六十五貫。

聽到這開價六十五貫,一些潛在的買家們紛紛地搖頭並自言自語地說價錢貴了。只有梁伯與另一位買家舉手示意要買,兩人接著便以一貫為單位向上加價,當梁伯加到七十三貫時,另外那人就放棄了,於是台上的商人便宣佈黑人阿布就歸梁伯所有了。隨後那兩名大漢便將阿布帶到了檯子下面,並將他綁在了一根木柱上。

第二輪拍賣的是一名白皮膚的奴民。商人介紹說這名奴民叫比比洛夫,來自於俄國,是名羅斯人。因在俄國與夏國的交戰當了俘虜,便在夏國做苦役。但是他想逃跑而且還失敗了,所以就被判為奴民並賣來東方,好讓他逃不脫。此名奴民有一特長,就是會做馬車。因為有特長,所以底價為七十五貫,手續也是有夏國開出來的判奴書。於是經過數輪交鋒之後,梁伯又以八十八貫的價格買了這名奴民。

早先的時候,奴民有奴民與奴隸之分,前者是大宋的子民,雖然是奴,但也是民,受著大宋法律的保護。後者都是些來自異國異族奴隸,只收到法律有限的保護。但後來人們嫌這樣分著麻煩,乾脆都叫奴民,但宋籍與外籍奴民之間還是有著上述的巨大區別。比如,宋籍奴民的私產是受法律保護的,主人也不可強奪,後者的私產不受保護,主人可隨時拿走而不用吃官司。

第三名奴民是名黑髮黃膚女子。但她和台上別的女奴民不一樣,因為她的手是象男奴民那樣被綁住的。她的身材比普通的女人要高,容貌也算是俏麗,只是皮膚稍黑,眉毛比較粗濃,目光裡還帶著股狠勁,讓人覺得不敢接近。

阿圖剛剛打量了她幾眼,就被她注意到了,惡狠狠地一眼反瞪回來。他覺得有點生氣,不甘示弱地與她對瞪了起來。於是兩人就像鬥雞一樣,一個台上,一個台下,相互盯著,直到台邊的大漢注意到了這種異常,走到她身邊吆喝了兩聲,她才收回了目光。

「這女人好凶,買回去一定不聽話。」他暗自想著。

此時,商人對著抽出來的那紙介紹說這名女子名叫渡島薰,是長島海盜渡島吉的女兒。渡島吉兩個月前已被北洋海軍剿滅,其老巢所有海盜的家眷都判為奴民。這名渡島薰今年十八歲,沒嫁過人,奴民手續齊全,拍賣起價為六十貫。

因為渡島薰來歷實在是有些恐怖,所以就只能賣個低價。結果全場只有一人肯出這六十貫錢。最後她便被一名年輕的俊俏男子給買走了。

第四名奴民也是名黑髮黃膚的女子,模樣甚是端正。那商人介紹說這名女子本是交趾東河國官宦人家小姐,今年十八歲,因家族陰謀叛亂,判為奴民,手續齊全。特長是知書識禮,擅長音律,還是名處女,拍賣起價為一百貫。

商人說到「處女」二字時,周圍便發出了一陣古怪的笑聲,還有個聲音高喊:「你敢保證嗎?」

「在下擔保,絕對不敢誆騙諸位大爺。」商人笑眯眯地回答。看得出來,很多人都對這名女子感興趣。

「什麼是處女?」阿圖低下頭去問傅沖。

傅沖聞言,就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但還是回答說:「處女就是生過很多孩子的意思。」

阿圖點了點,覺得這女子這麼年輕就可以生很多孩子,實在不簡單,於是對著傅沖說:「你媽媽生了一、二、三、四個孩子,是處女。」

傅沖一聽,頓時瞠目結舌,嘴巴蠕動著卻反駁不出來,只好吃了個悶虧。

「那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叫什麼?」阿圖又問。中文博大精深,專有名詞實在很多。

「淫婦。」傅沖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

果然,只聽得阿圖說:「你長大了,跟淫婦成親,生很多孩子,她就是處女了。」

傅沖聽罷,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果然,這名女子的競價十分激烈,最後以一百三十貫的價錢被本鎮一名酒屋的老闆給買走了。

阿圖本還待看下去,但傅沖卻是實在忍受不了,威脅著說如果再不走,自己就先走了。阿圖見他實在不願看了,自己也見識過了如何賣人,也就隨他離開了這拍賣會。

兩人又轉回鎮上,將所有的街道都逛過一遍,又吃了幾處小吃,買了點小玩意,才戀戀不捨地回城。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5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四)多娜

頓別大街和傅沖的這次閒逛提醒了阿圖城裡存在著多樣種族和不同身份的人群。這裡的人多半是本地土生土長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來自於其它的地方,屬於不同的人種。

當然,大部份人都是象阿圖這樣直髮黑眼黃種的宋人,但也有不少不太一樣的黃種人。

一是本地的土著愛努人,他們雖然也算是黑髮黑眼的黃種人,但面部輪廓一看就和宋人不太一樣,而且皮膚要白些,毛髮要多些,個頭稍矮些。

還有些黃種人是來自於一個叫美洲的地方,城裡內眷的女僕和廚房的幫傭就有幾個這樣的女人,馬場裡還有幾個這樣的男人,他們的頭髮有點卷,面部輪廓比較硬。

除了黃種人外,最多的是黑人。他們比較一致,都是黑眼珠、黑皮膚與黑捲髮。

然後就是白種人,他們的頭髮有金色、黃色、紅色、灰色、黑色等等,眼睛有藍色、綠色、灰色、黑色等等,不盡相同。

另外還有一種皮膚黃中帶黑的人,他們不是黑人,也不是黃種人,到有點象白人,都是黑捲髮,黑眼珠,面部輪廓比較分明,阿晃說他們是來自於南亞的印度人。

以上這些除了宋人與愛努人之外的人被稱為外族人,他們都是奴民,人數不算少,男男女女在城內的合計差不多二、三十來個。不過小開告訴他,更多的外族奴民都是分住在城外的各個小牧場裡,總共有三百多人。

他手裡有了一筆錢,就正在盤算著如何將它拿來做生意賺錢,這是他一貫的嗜好。雖然幾十年後他得回去太空,在這裡即使是賺了再多的金銀也是沒有意思的,但無論如何,賺錢的過程著實享受。

「買一個奴民,讓他去街上賣烤羊肉串?」

他腦袋裡跳出了那個羊肉串漢子,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奴民太貴,會烤羊肉串的恐怕要六、七十貫。烤二萬五千串羊肉串也只能賣七十五貫,還要扣除成本,奴民還要吃飯住房子,連自己都還是住著別人的房子。

一個會種地的巴布要買七十三貫,做馬車的比比洛夫要賣八十八貫,會生孩子的處女要賣一百三十貫,投入不少,但賺不賺錢就難說了。

「阿圖。」

一個女聲忽然從身邊響了起來,把在苦思發財大計的他嚇了一跳。

入眼的是一雙碧綠色的眼珠,神情裡面帶著些玩味。往上看是一頭金色的長發,往下看是一堵凸凹玲瓏的身材,打身前一站,生冷的深秋裡就湧過來一層熱浪。

「多娜好。」阿圖很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多娜是傅異那房的女僕,也就是婢女,好像是二十來歲。每次當她出現的時候,阿晃的雙腳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面上一樣,晃都晃不動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多娜抬起頭來,綠眼珠眨巴眨巴的。她的國語說得很流利,但始終都是帶著少許的怪腔調,異族人說國語都是這樣。

「我在。。。散步。」

「在這裡過得慣嗎?」娜笑眯眯地問。

「很好,一切都很習慣。」

「嗯。你的國語現在說得不錯了。」

「那可不是,而且我會說得越來越好的。」得到了誇獎,他怎麼也掩飾不了臉上露出來的得意勁。

「你還年輕,得謙虛點。」

「是,我一定不要太驕傲。」

看到他那副挺胸搭肚的樣子,多娜也就放棄了勸說,她轉了轉眼珠,忽然壓低了聲音說:「你連蓴小姐的豆腐都敢吃,不怕她揍你?」

「傅蓴?她沒有給我吃豆腐啊?」阿圖驚訝地說。豆腐是庖堂裡常菜,那是常常有得吃的,難道老廣把屬於傅蓴的豆腐打給自己吃了?

多娜笑了,嘴角之處露出了很俏皮的笑紋,「你不是對著她吹口哨嗎?」

「哦。可是,吹口哨那天,庖堂的菜裡並沒有豆腐。」他記性奇好,什麼事都忘不了。

「笨蛋。」她知道他是有些傻的,所以也就懶得解釋了。

「吃不吃紅腸?」多娜掀開了手上挎著的一個竹籃。

阿圖往裡面一看,只見裡面有放著兩個海碗,分別裝了十幾條滷水紅腸與一堆滷雞蛋,口水就一下子忍不住地要流出來了。

他吞了吞唾沫,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嗯」,然後問:「要不要錢?」

「嗨!你怎麼這麼笨。不要錢,你到底吃不吃?」

「吃!」

「要吃自己拿。只許拿一條紅腸,一個雞蛋,否則會被發現的。」

阿圖看了看四周,還好沒有人經過,便飛快地從裡面取了一條紅腸和一個雞蛋。

「慢慢吃,笨蛋。」

多娜蓋上竹籃,轉身走了,留下了一串愉快的笑聲。

很快,紅腸和雞蛋就落到了肚子裡。他滿手是滷汁,因為找不到紙,就扯了幾片大樹葉把手擦乾淨。

「哦。」

他忽然看到在車馬所的門口,那個前兩天剛被買來的羅斯奴民比比洛夫蹲在了地上,正在將一個車輪前後左右地擺來擺去,目光上下四周地在查看著這個輪子。

車馬所的管事姓王,大家一般都喊他王頭。不過今天他不在,其他幾個夥計也不知去了哪裡,就剩下這麼個羅斯人。

這是個獨轅車的車輪。獨轅車就是一個輪子的獨輪推車,這種推車可以用人力推動,也可以在前面套上騾馬做牽引。這種車很適用,小小的一個推車就可以裝不少貨,甚至可以在車上一邊裝貨,另一邊坐老婆。

「我叫阿圖!」阿圖走過去往他身旁一蹲,用友好地口氣說。

比比洛夫身材又長又瘦,兩腮長著些毛乎乎的短髭,額頭上刺著個青印,而腳下還戴著副鐵鎖鏈。

青印是奴民或奴民的標記,男的一般都直接刺在額頭或者臉龐,對女的還算比較人道,一般刺在肩上。

比比洛夫抬了抬頭看了看他,目光萎萎縮縮的,然後搖了搖頭,看樣子是不懂說國語。

這下,阿圖可就高興了起來,他這個沒文化的終於遇上了個比自己更沒文化的。於是他雄糾糾地再次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的名字叫阿圖。」

比比洛夫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面露一絲激動之色說:「比比洛夫。」

看來除了阿圖以外,就沒人對他感過興趣。

「在修車輪?」阿圖指著他手中的那個輪子和他套著近乎。

每個車輪都差不多有三十幾根輻軸,這個輪子上的輻軸好幾根已經換上了新的,看來比比洛夫剛才是在修這些損壞的車輻。

「修車輪。」比比洛夫點點頭說。

看來他懂得「修車輪」這三個字的意思,若是不懂又怎麼能被安排著修輪子。說完這句,他便又繼續去擺看那個輪子。

再過一會,比比洛夫似乎覺得這個輪子已經合格了,便將一圈黑色的硬膠皮用力套上了車輪的外圈上,然後將它滾到了推車的旁。不一會,輪子安好,他將推車扶了起來,然後前後推了幾推,再轉了個圈,運轉如意。

阿圖見了便伸出了大拇指,口中連說:「好,好。」

比比洛夫得了他誇獎,也面露得意之色,咧開了嘴傻笑起來。

「蠻子,你開始與奴民混在一起了。」

阿圖一轉頭,只見傅萱正走到身前,面露輕蔑之色。

「我叫阿圖,不叫蠻子。」

「不許駁嘴!說你是蠻子就是蠻子,聽到了沒有!」傅萱的兩條眉毛揚了起來,隨即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也不等他回話,便昂首闊步的走了。

阿圖目視著她離開,只見兩條長腿正邁著大步帶著她的背影傲慢地離開,一把黑色短刀在臀部之後一擺一蕩的。

挺直的背部、纖細的腰部、圓潤的臀部、修長的腿部、擺動著的刀鞘。。。

「哦!」阿圖像是受到了啟發,眼神一亮。

隨後,比比洛夫就看他蹲了下來,手裡撿了根樹枝在土地上畫了個刀的形狀。接著他又在一旁書寫起了數字算式與一些看不太懂的符號,好像是在做算學題。

阿圖算完了,便起身去車馬所門前的一堆木廢料裡翻看,隨後就興高采烈地撿出了一片薄薄的槐木片。然後他又在比比洛夫的工具箱裡翻出了尺、量角器、炭筆等工具,開始在這片木料上畫圖。

比比洛夫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做這一切,也不知道是該去幫幫他還是應該去阻止他亂翻自己的東西。

過一陣,圖也畫好了,比比洛夫一看,見是把木刀的形狀。接著又看見他從懷裡掏出把匕首來,開始比著圖削這片木料。

只見他雙手像風車一般地舞動,鋒利異常的匕刃推過之處,木屑不斷的掉落,把比比洛夫的眼睛都看花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6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五)學徒工

秋已漸深,原野上的大片牧草由青轉黃,群山日逐蕭瑟,卻有楓樹不依不饒,將一葉葉映紅釋放。

昇陽城的西門與北門之外,過了護城河之後,直到遠處的群山都是高低起伏的牧草地。這片廣闊的草場被分成了二十幾個牧區,每個牧區都建有獨立的馬廄,可容納一百多匹的馬。

除了這些城外的馬廄之外,離阿圖所住大院不遠的城西北還建有一個馬廄與一個小型的牛棚。馬廄裡的馬乃是本城日常所用的乘騎,共三十幾匹。牛棚裡則飼養著幾頭花花白白的奶牛,擠出的鮮奶供人喝。

牲口房外,捲成了草卷的料草層層摞放起來,形成了好幾個一人多高的青黃色大草堆。這是頑童們最愛的地方,爬到草堆的頂上往下一滾,一陣翻騰後,身子底還是有柔軟墊著。摔不壞,滾不疼,藏在裡面還能躲迷藏。

太陽只在遠處的山尖尖留下一絲亮色,深秋的夜色就是來得早。

阿圖坐在草堆頂上,手裡拿著那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正在削著一塊薄薄的槐木片,身邊放著個極大的飯盆。盆裡原本裝了大半盆的木須肉、土豆片,還有筷子穿成串的六個饅頭,不過現在已經空了。

他得了庖堂光頭師傅老廣的指點,上次去鎮子裡的時候,就買了這個特大的飯盆。飯盆的做工可算得上精細,不僅上了黑漆,側面還畫了兩隻彩色的鳥。今晚端著這個飯盆去找老廣打菜的時候,果然打到了比旁人多出了許多的菜。

他沿著木片上事先畫好的紅線削著削著,然後就看到了小開晃晃悠悠地朝著這邊走來。

小開和阿晃都草堆旁的那個馬廄裡幹活,他們即是日昇牧場的雇工,也是昇陽城的府兵。

傅家在頓別擁有著日昇牧場、日昇商號,還有城內的諸如庫房、庖堂、醫堂以及各處制所等產業,這些產業都有著大量的雇工。這些雇工平時要在傅家的各處產業做事,領取薪俸,其中身為府兵的則需按期服兵役。

大多數的諸侯國都倣傚了隋唐的府兵制度,即官府授予百姓耕田或者牧場,接授耕田或牧場之人則需服兵役,成為一名府兵。

府兵平時務農放牧,農閒時操練,還要輪流去城池要塞宿衛,戰時則有義務全部出動。府兵駐守本地不發糧餉,服役期間需自備兵器、甲衣等器具與糧草,牧民則還要自備戰馬一匹。不過,若是大軍出征,則有糧餉,立有戰功還有賞賜與獎賞。

頓別的授田制度是:每名十八歲的成年男丁可授麥田五十畝,牧場一百畝,成年女子減半,這個標準與北見國的授田制度一致。但頓別還給了這些農戶與牧戶一個選擇,就是既可以自己單干,也可以將土地交還給傅家,成為傅家的一名契約僱工。

作為契約僱工的好處是既可以領到一份工錢,東家還包吃住,年底還有一份土地的分紅。雇工的契約一般四年一簽,期滿可以續簽也可以自由離去,並換回一塊與自己原本的耕地或牧場相仿的土地。頓別的府兵實際上也就是傅家的私兵,如果成為傅家的雇工,那麼作為府兵需配備的裝備、馬匹與糧草都由傅家統一配發,不用自己掏錢,因此絕大多數的農民與牧民寧可做傅家的雇工也不願意自己經營。

出了契約僱工之外,昇陽城還有另外兩種雇工:自由工與奴工。

自由工是指那些身體不好或者為了逃避兵役而不要授田的雇工,但這種人數量不多。未到十八歲的年齡而不得授田的學徒工,也稱自由工。奴工則是賣身為奴的奴民,一切都是要依照主人的吩咐行事。

小開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衣服,短褂長褲,衣袖和褲腿都是直筒的,腰裡還紮了根黑布腰帶,這是雇工的工作裝。

小開說話和做事都有點慢吞吞地味道,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謀定而後動」。果然,阿圖就看著他慢吞吞地爬了上來,然後慢吞吞地在自己身邊坐下,隨後就聽到他有氣無力地問:「你在幹什麼?」

「看不到嗎?削木頭。」

小開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調子:「我當然知道是在削木片,可是用來幹啥的?」

「打出去會飛回來的東西。」

「啥?」小開一下子坐起身來。

「做好了的放在了屋裡。這把還沒做好,等做好了就給你試試。」

小開點點頭,隨後躺下,也就不追究了。阿圖聽說他家是住在鎮上的,他爹是個皮匠,專門做皮帽、皮包、皮腰帶和皮鞋。

「阿圖,」木吉打遠處走了過來,待他也爬上了草堆,遞給他了一個紅紙包。

阿圖打開一看,只見裡面包著十來塊糖果。

「丁寧辦喜事,每人都有一包。」木吉道。丁寧是丁一的堂哥,好像是在鎮上的當鋪裡做事

「辦喜事?」阿圖邊問邊扔了塊糖去到嘴裡。糖很甜,還有股水果的香味。

「就是男女成親。」木吉回答。

小開最喜歡羨慕別人,這次又是用著欣羨的口氣說:「丁寧真是好運,有個漂亮媳婦陪著睡覺了。」

聽了小開的話,阿圖忍不住問:「在這裡,是不是成親了才能一起睡?」

小開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回答了一聲「嗯」。

「那沒有成親就不能睡一起了?」

「也不一定,」木吉說:「有的男女,如果情投意合的話,成親前也有住一起的。」

「你們那裡呢?」小開瞪大了眼睛問。

阿圖明白他是指阿努阿,那個地方他哪知道,只得亂編著說:「也要成親才行。」

「哦,那你們哪裡要不要送彩禮?」木吉也來了興趣。

「彩禮?」

「就是要娶人家的閨女得事先送一份大禮。」

阿圖搖了搖頭,想不通娶老婆為什麼還要給她家裡人送禮。

小開聽了,一拍大腿道:「嘿。還是你們阿努阿人樸實,我們這兒沒好幾十貫彩禮就根本別想娶上老婆。」

阿圖只得苦笑,也實在不想和他們在「阿努阿」這個問題上糾纏,於是轉移話題說:「阿晃是不是要娶阿藍了?」

兩人聽了都吃了一驚,小開忙問:「他為什麼要娶阿藍?」

「他前天和我說,他跟阿藍睡覺了。」

「啊!」兩人再次大吃一驚。

木吉與小開對視一眼後,就把手指放在嘴邊一噓,說:「阿圖,這話以後千萬不能在外面說,會給阿晃惹禍的。」

「為什麼?」阿圖將信將疑。

「真的。如果傳了出去,阿晃就死定了。」小開面色嚴肅地說。

於是木吉解釋說阿藍的爹張景是昇陽城的大院總管,她大哥是本地的巡差,家裡算是有錢有勢。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阿藍被睡了,阿晃至少要被剝一層皮。這個阿晃也是色膽包天,這麼棘手的人也敢碰。

阿圖雖然還是不太想得通為何睡個覺有這麼嚴重的後果,但還是明白了此事若是傳出去就對阿晃不利,於是他點了點頭,然後又問木吉:「你有沒有成親?」

「沒有。」木吉搖搖頭,道:「我要多存些錢才討得起老婆。」

「要多少錢才能討老婆?」阿圖問。

小開接口道:「本地送彩禮起碼要五十貫,加上擺酒請客,喜糖紅包、添置家居什麼的,少說也要七、八十來貫。」

阿圖明白了,本地漢子娶個老婆不容易,好像小開說過他每月的工錢只是兩貫半。

「不過阿圖現在倒是可以娶老婆了,因為你已經很有錢了。」小開笑道

誰都知道阿圖得了一百好幾十貫的賞錢,現在很富很流油。

阿圖尚未回答,木吉卻對小開說:「別開玩笑了,阿圖還小,哪裡談得上找老婆」,隨後又轉頭對阿圖道:「要不,你乾脆就先在這裡上找個事做吧。大家對你印象都很好,夫人一定會同意你留下來的。」

小開一拍阿圖的肩膀,建議說:「我聽阿晃說馬廄裡缺人手,不如我幫你給管事說說,你就在這裡先干著?」

就這樣,阿圖在城內的馬廄房裡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小開他自己的工作去是磚石所的一名石匠。事情是小開去跟管事說的,管事在徵得了千葉的同意後,便聘他做了一名馬廄的自由工學徒,包吃包住,月俸八百文,每季有新衣服可領,逢年過節還有賞賜。

阿圖很不錯,他初來這個世界就有這麼個安身的地方,這就很理想的了,何況還有工錢可拿,雖然工錢也實在是不多。

他既是學徒工,那麼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崗位,哪裡有活就得去哪裡。最常幹的活是篩土與鍘乾草。篩土就是用一個懸在木三腳架上的大竹匾篩去混雜在乾草裡的石頭與沙子,這些草在被曬乾的時日裡混入了雜質,得首先清理出來,要不吃到了牲畜的肚子裡會得病。鍘乾草一般需要兩人,一人往鍘刀上送乾草,另一人切,鍘秸桿的工序也是同樣如此;

其次就是每天得將馬廄與牛棚裡的水缸注滿,水缸隔段時間還要清洗一次;然後就是把牲畜的糞便清理去棚廄後的糞圈,莊上有專門的糞工定時將莊上人畜的糞便運出城外;夜裡還要與馬廄內其他的人輪流起床給馬上水與夜料;另外,每日奶牛所產的鮮奶也得由他用推車送往城裡各處。

這裡有種作物叫麥草,小開說是個被稱為「先師」的人培育出來的品種,外觀上就是青草葉間混雜生長著細小的麥穗。它兼有麥與牧草的特點,營養且高產,種下後可有四年收穫期,每年收兩茬,每畝年產二千好幾百斤。

阿圖平日給馬喂的飼料就是這種麥草,混合著少量的精料、乾草、秸桿喂養牲口,牛馬都非常愛吃。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7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六)訓練日

冷風颼颼,昏陰的天空一片暗黃色的渾濁。

下午兩點,昇陽城南門外已經站好了整齊的隊列。一百二十餘人,俱穿黑色軍服,排成三條橫隊。

這是昇陽城府步兵的訓練。訓練的第一個內容便是圍繞著城牆,在城外的石子路面上跑兩圈約六里路。

昨天木吉前來通知阿圖,說他現在已經是昇陽城的學徒工,雖然還不是府兵,但卻是打今日開始就要接受訓練了。還說訓練是不可以遲到的,一月內若遲到一次就罰跑十圈,二次二十圈,三次打三鞭,四次除名,因此他不敢怠慢,早早地就來到了南門外。

隨著一聲號令,排在最右手的傅兗與傅異一馬當先地跑在最前列。傅兗與傅異雖然已步入了中年,但他們的跑姿仍然是十分的輕快,而且還有意地壓著速度好讓後面的人跟得上。

阿圖被分到了南蠻這什人中跟著訓練,這什人裡就有阿晃。前後都是呼啦啦地喘息聲,只有阿圖顯得輕鬆無比,邊跑邊和身旁的阿晃聊了起來:「頓別介與頓別尉也跑步?」

「也不是次次都跑,但常常跟著大家一起練。」阿晃答道。

這段時間,阿圖與幾個哥們八卦的時候聽說了不少有關傅家的背景:他們的祖先原來是武宗皇帝的四大侍衛之一,後被武宗外放出去領軍並立了大功,最後封了個男爵。不過,如今的北見國因併吞了幾個鄰國,已經是子國了。

傅家三兄弟裡以傅異的武藝最高,傅兗次之,傅恆則完全不會,他們兩個練的都是家傳的武藝,叫做什麼傅家手、傅家刀與傅家槍。至於傅蓴,聽說她小時候拜了一位高人為師,學的並非是家傳的武技。

「喂,阿晃。我看那些騎兵都很威風,你為什麼不去當騎兵?」阿圖繼續問。

阿晃是個巨沒體力的,才跑了半圈,他就已經大口喘著粗氣了,「呼呼。。。這個。。。我本來也想當騎兵,但是軍官說我個子太高,不要我。。。」

「為什麼?個子高不好嗎?」阿圖覺得十分地奇怪。

「呼呼。。。個子高身體就重。。。連盔甲都要大號的,會增加馬的負擔。。。呼呼。。。軍官說騎兵最重要的是機動性。。。」

沒想到是這種理由。阿圖回想一下,果然那些騎兵都不太高,尤其是那些牛皮哄哄的重騎,雖然練得滿身肌肉,但身高卻幾乎沒有超過五尺八寸,多數在五尺三至五尺七寸左右。

「頓別尉很高也很重啊,他還是重騎指揮呢?」

「嘿嘿。。。那是因為頓別尉的馬好,呼呼。。。聽說他只穿單層鎧甲。。。」

「那木吉呢?他為什麼不去當騎兵?」阿圖再問。木吉的也很矮,高度大概只有五尺三寸上下。

「他太瘦了,再說他是前年才從本州來頓別的。。。呼呼。。。從小沒有騎過馬,所以也沒要他。。。」

「那小開呢?他好像正好五尺七寸。」

「呼呼。。。你煩不煩,當不當騎兵關。。。呼呼。。。你什麼事!」

跑完第一圈後,一半多的人已經氣喘吁吁,看來他們的體力實在是有些問題。不過隊伍中也有一些體力好的人開始越過前排的人,加速向前跑去。

「他們要幹什麼?」阿圖詫異地問。

「最後一圈,呼呼。。。不講隊列,只要跑進前十,呼呼。。。明天早飯都有雞腿吃。」阿晃漲紅著臉,氣喘如牛般地回答著。

「哦。那我也去。」

「跑前三的有兩條雞腿。。。呼呼。。。分我一條。」

阿晃還沒說完,只見他已經一溜煙地就向前跑去了。

傅兗與傅異仍然是勻速跑在隊伍中,跑了這麼久,他們臉上也不見幾滴汗,想必是練氣練得不錯。這時,越來越多的人超越了他們,跑向前方。

「唰」地一聲,一個人影像箭一般越過他們二人,然後頃刻間超越了前方所有的人,再眨眼就在前方的轉角處消失不見了。

「啊。」傅異雖然聽傅蓴說過這小子跑起來快過馬,但此刻親眼所見之下,還是大吃了一驚,轉頭對身旁的傅兗道:「人跑怎能如此快法?這小子好生古怪。。。」

傅兗卻是面不改色地說:「看著吧,只怕將來還有更多古怪之事。」

「我說大哥,咱們也別任這小子在城裡胡混了,這可是個萬人敵啊。乾脆把他交給我,兩年內,一定把他調教好。」

「這可不成,他是六妹的兵,你跟我說沒用。」傅兗笑道。

「嗨!那六妹可也沒管人家啊。你瞧,他都來了個把月了,六妹也沒個說法。就這麼閒著瞎混,我看著都急。」傅異帶著不滿說。

「我說老三啊,你也別急。他現在不是已經當兵了嘛?就讓他這麼先干著,咱們再看看。」

傅異斜視了他一眼,心道:都說你是個溫吞水,真是一點都不錯。

※※※

「阿圖,出列!」什長南蠻高聲喊道。

跑步完畢。休息了十分鐘後,南門外的校場上,府兵們分成了十人一隊,開始了常規的訓練。

南蠻本名是鐘信熊,因他老家是大陸廣西人,為人又是素來蠻橫,所以花名就被叫做了南蠻。

「是!」阿圖應聲出列。

「你是新人。先給大家說說,刀、槍、棒、矛你以前練過哪樣?」南蠻問道。

阿圖練過徒手搏擊,練過光劍,練過機甲,練過射擊,他聽別人稱火槍也叫槍,便道:「練過槍。」

「好!」南蠻伸手在兵器架上取過了一桿紅纓槍扔給了他,道:「耍幾式看看。」

阿圖接過紅纓槍,頓時傻了眼,便叫道:「不是這個槍?」

「他練得是蠟頭槍。」下面有人起鬨道。隨即眾人一陣哄笑。

「住口!剛才是誰放屁!站出來!」南蠻怒道。

無人應聲,但笑聲卻是停止了。看來大家都還是有些怕他。

南蠻見大家噤了聲,也就不追究了,畢竟這都是幫粗漢,難免有些鄙俗的。

隨即他轉頭向阿圖說:「記住了,以後在軍中,紅纓槍不得叫槍,得叫長槍。」

「是。」

「既然你剛才說練過槍,莫非你練的是火槍?」

「是。」

南蠻點點頭,道:「不過發射火槍有定時,火槍排在最後半個鐘頭。除了火槍,你還練過其它武技沒有?」

「空手打,還有。。。刀。」阿圖答道。他看見兵器架上擺放著單刀,而光刀與光劍相似,也可以說練過刀。

「好。那你跟我練上一回試試。」

南蠻上下打量他一眼,覺得有點手癢。這小子被傅蓴和酋木正吹上天了,什麼跳到馬頭上把人踢下馬,世上有跳馬頭這種功夫嗎?沒聽說過,估計是吹牛。雖然這小子跑得是很快,但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崽子。難道他是打娘胎裡就開始練武了?

「練一回是什麼意思?」

「就是打一場。」

「有雞腿吃?」

南蠻一聽,哈哈大笑:「你贏了老子,老子請你吃十隻雞腿」。他的功夫很不錯,在昇陽城裡算是少逢敵手。

不料,他話剛落音,但只見眼前一花,腳下一拌,就摔了個仰八叉,四周圍觀的人頓時大笑連連。

南蠻大怒,心道哪有這麼不講規矩的,說都不說一聲就開打。但他蠻勁上來,也不爭辯,蹲了個馬步,雙掌一前一後地擺了個架勢,大聲道:「再來。」

「十隻雞腿?」

「好。」

話剛說完,南蠻又是一個仰八叉摔倒在地。

不過他還是不服,又起身挑戰,結果又再輸了十條雞腿,這才醒悟自己遠遠不是這阿圖對手,只得作罷。

結果阿圖分到了一根長矛,與木吉還有幾個長槍兵一起練起了槍兵的基本動作。

就這樣,很快就來到了火槍的訓練時間,南蠻將一枝火槍塞到了他的手裡。

阿圖低頭一看,只見這只火槍乃是鐵管木托,長不到五尺。鐵製的槍管與機件上都上了油,黑黝黝地發著暗光,可見保養得很好。木質的槍柄與槍身上還刻著些花紋,顯得很漂亮。

他心中一喜,很想嘗試一番這種火器的滋味。雖然它實在是很原始,但「啪」地一聲巨響,也是怪嚇人的。

「臥倒!」南蠻一聲大喝,所有的人趴了下來。

「瞄準!」南蠻又大喝一聲,所有的人把槍支在一個土墩上,瞄準著前方的草靶。

過了好一陣。阿圖終於忍不住了,向身邊的木吉問:「我沒有彈藥,你有沒有,分點給我。」

木吉聽了嘿嘿只笑,便向阿圖解釋了一番火槍的訓練方法。

原來,火槍訓練瞄準是不發彈的,就是瞄啊瞄啊,一直瞄到准為止。如果實在是瞄得很準了怎麼辦,那就把槍頭晃一下,再次重瞄。

除了臥式之外,還有蹲式瞄準與站式瞄準兩種訓練,反正就是瞄啊瞄,不停地瞄。

「原來火槍是這樣的訓練法。」阿圖長長地洩了一口氣。

不過他還是想錯了,火槍的訓練不止是瞄準,還有射擊隊列與陣型訓練。

其中有個叫「三段擊」的,就是三人一組排成一列,第一人射完,然後退到最後裝彈,要等到第三人發射完畢退下之前將彈藥裝好,如此三人一組做到火力連續不斷。但即便是這三段擊的訓練也是不發彈的,大家假模假樣的射擊與上彈,還要做到一切動作按操典的規範來,誰做得馬虎了就要被南蠻大聲呵斥。

訓練完畢之後,木吉才告訴他,實彈訓練是每半月一次,到時候做得不好是要受罰的,所以這些平時的訓練還是要認真地做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8:38
卷一 人在異鄉為異客(二十七)飛來飛去與飛鳥

「啪」的一聲,凌空一聲鞭響。

正在合作鍘草的阿圖和阿晃舉頭一看,只見大嘴李正趕著一輛大車緩步行來,手中馬鞭揮舞,嘴角之處笑得奸猾,身後車板上的草料堆得山高。阿圖聽小開說了,馬車輪外面包裹著的那層膠皮叫作「橡膠」。這種膠皮不僅可使輪子更耐磨,還能給車身減震,膠皮上的花紋更能使輪子防滑。

「真不叫人活了。」阿晃直起身來,仰天長嘆。

馬太多,草料也太多,昨日剛鍘完一堆,今日又接著運來一堆,似乎是永遠鍘不完的。

「怎麼樣?最近還成吧。」大嘴李勒住馬頭,跳下車來湊近到阿圖的耳邊問。

這是大嘴李招牌式的說話方式,湊近對方的耳邊,小聲地說著細碎的言語,眼珠還不停地四處打量,好像他是在八卦著什麼大人物的隱私。

「還成。李大哥掛心了。」

「那就好!」

大嘴李往阿圖肩上一拍,然後對著阿晃用挪揄的口氣道:「晃爺,您佬卸貨吧。」

不多久,一車乾草就卸完了。大嘴李與阿圖再說笑了幾句,便駕著馬車離去。阿圖則繼續與阿晃切乾草,阿晃上乾草,阿圖切。

突然,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將手中的一個布包往乾草堆前的大石磨上一扔,然後一屁股就坐在磨盤上囔道:「阿圖,給你帶的書。」

這是傅沖,他今天下午放學後給阿圖帶來了蒙學的課本。

「謝謝!」阿圖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個感謝的笑容,然後便將手中的鍘刀往下一切,隨著「咔」地一聲響,鍘刀下的一大束乾草應聲而斷。

「書給你。你拿什麼來換?」有去無回實在不是傅二少爺的風格。

「稍待。」阿圖應了一聲。書是他向傅衝要的,既然向傅衝要了東西,那麼就一定得付出代價。雖然相識還沒多久,但他已經很瞭解這位少爺的性情了。

這時,阿晃又給鍘刀上了一抱乾草,阿圖將手中的鍘刀壓下,一刀兩段。隨後他站直起了身子,從一個掛在柱子上的口袋裡掏出了把一尺來長的彎月型木刀,上面還用漆塗成花花綠綠的。

只見他手一抖,這把彎刀就「嗚」地一聲飛了出去,並在空中不停地自轉,刀身整體沿著一個圓形的軌跡飛行,最後又飛了回來。他用手凌空地一抓,就漂亮地拿住了刀柄。

「會飛回來的刀!」傅沖象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般地從磨盤上猛跳起來,眨眼間就衝到了阿圖的身邊,想拿阿圖手中的木彎刀。

阿圖把手一縮,傅沖搶了個空。

「飛來飛去,換不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傅沖。

「飛來飛去」這個名字他想了很久,還為此特別請教了小開。

「換,換。」傅沖趕忙答應。

阿圖「嗯」了一聲,然後就比劃著教他如何捏拿住這飛去飛去,如何選擇拋離的角度,如何看風向等等。

傅沖掌握了訣竅,使勁一甩,木刀也在空中畫了個圓,回到了他身邊。只是他還不熟練,沒抓到刀柄,刀落到了地上。不過即便是如此,也算是基本成功了,傅沖樂得臉都幾乎要笑爛了。

「這玩藝真是不賴。」傅沖撿起飛來飛去,用手刀面上摩挲著,自言自語地說。

阿圖沒再理他,招呼阿晃繼續切草。傅沖則跑到一邊,在那裡不斷地練習。

沒多久,又有兩條人影出現在附近。

「傅沖,你又在玩什麼?」

是傅萱的聲音。她和傅櫻約著晚飯前出來走走,結果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這裡。

「哦。。大姐。。是飛來飛去。」傅沖本來已經把彎刀藏到了身後,但眼見大姐和二姐正徑直地朝自己走來,只得老老實實地把東西拿了出來。

在這個家裡,只有傅萱是他的剋星,拳腳一動,自己哪回不是一頭包?他實在是怕了她。

「嗯!又是阿圖給你吧?他對你可是真好。」傅萱斜著眼瞟了阿圖一眼。

「阿弟,給我玩玩好嗎?你不會也收我的錢吧?」傅櫻笑吟吟地問。幾個弟弟都很會打算盤,最近膨脹石已經把城裡一些比較有錢的孩子給全數洗劫了一番。

「哪裡,哪裡。。。」傅衝將東西交到了傅櫻的手上,臉上的表情彷彿交出去的是他的一塊肉。

傅櫻接過木刀,向外一甩,結果不得法,木刀直接插進了土裡。傅萱撿起這把木刀也接連試了兩次,結果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阿姐。。不是這麼玩的,我來教你。。」傅沖說。

「才不要你這個小猴子教。」傅萱張嘴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轉過頭對這阿圖喊:「蠻子你過來一下。」

「喂!蠻子,聽到沒有!」傅萱見他還是自顧自地在那裡切草,頭都不抬,語調就帶上了怒氣。

聽到這句,阿圖才抬起了頭,慢悠悠地說:「我叫阿圖,不叫蠻子。」

「說你是蠻子就是蠻子。還不快點過來!」傅萱一跺腳,臉都有點氣紅了。在昇陽城裡,還沒有人敢如此對大小姐不敬的。

阿圖斜著眼打量了她一會,然後再看了眼傅沖,後者對著他伸了伸舌頭,臉上露出了「我在看熱鬧」的賊笑。

阿圖摸了摸腦袋,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傅萱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心想這一次挑戰終究還是自己勝利了。

等他慢吞吞地站到他們三個面前,手裡不知何時就多了個小口袋。然後三人便眼睜睜得看著他從口袋裡接連不斷地掏出了一個接一個、花花綠綠的玩藝,然後將它們連續不斷的打出去。

這些玩藝一個接一個地飛向空中,劃了個圓,最後又飛回到他的手裡,就如同傅萱手裡的那把木刀一般。只不過這些玩藝的款式很多,不但有彎月形的,還有八字型、三葉型、十字型甚至有梅花型的。三人見他如八腳魚一般地手舞足蹈,邊取邊放,邊放邊收,不由都瞧得呆了。

等到阿圖收回了所有飛出去的玩藝,就湊到了傅萱的面前,滿臉堆笑地問道:「大小姐,上好的飛來飛去,一貫一個,要不要?」

結果,傅萱被他氣跑了。傅櫻沒帶錢,在承諾明天帶錢來之後,選了一把十字型的。這次她終於和阿圖說上了話,還被他在遞來飛去飛去的同時摸了下小手,被揩了一把油。

「這個蠻子居然對我。。。」傅櫻羞得都見不得人了,拿了飛來飛去,轉身便跑。

到了晚上,傅聞、傅合聞訊前來,各買了一個走了。第二天下午,傅合帶了九名同學前來,結果這九名同學共買了十一個。第三天,阿圖又賣出去六個,第四天四個,第五天只賣出去了一個,再以後就沒人來了。過兩天傅聞前來告訴他,鎮子上已經有木匠在賣仿製的飛來飛去了,每個只要二百文,而且他們的漆要比阿圖上得好得多,不粘手也不褪色。

阿圖很失望,這麼好的財路就這麼被斷掉了。這一單小生意給他帶來了二十五貫的收入,材料是在比比洛夫的車馬所廢料堆裡撿的,漆也是比比洛夫給他上的,因此沒人找他收錢,成本為零,而利潤相當於他三十五個月的工錢,真是門無本萬利的好生意,可惜終究還是沒了。

※※※

「飛鳥好不好?」阿圖趾高氣揚地問著身邊的傅沖。兩天後,他做出了這個用彈弓彈射出去的木製飛鳥。飛鳥一經射出,可以在天上盤旋好久才落地。

「好!」傅沖很乾脆的回答,看得出來,這小子的眼睛都發綠了。

「一貫,要不要?」阿圖信心滿滿地問。

「要。」

阿圖伸出手去要錢,卻見他半天都沒去懷裡摸錢。

「今天沒帶,明天再給。」

傅沖眼中流淌著貪婪,臉上寫著陰笑,伸出手就要去拿飛鳥。

阿圖見了,趕緊將手縮了回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這小子是個賴子,拿了東西要是不給錢怎麼辦?

「今天有錢,今天拿飛鳥。明天有錢,明天拿飛鳥。」阿圖信不過這小子。傅沖也許帶著狗臉人的基因,每一句話都可能是騙人的,不得不防。

「那我就不要!」傅沖咬著牙回答,說罷就跑開了,他怕自己經受不了的這飛鳥的誘惑。

「噢!」阿圖覺得很意外。

※※※

「同學們,這飛鳥好不好?」

日昇學堂的午間時刻,阿圖站在了學堂草場上,向著學生們兜售他的玩藝。

「好!」學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看得出來他們的眼珠和傅沖一樣放著綠光。

「一貫一個,要不要?」阿圖又是信心滿滿地問道。

「要!」只有一個人回答。一個小胖子站了出來,掏出了一個半兩的銀鳳凰並幾個大小錢,痛痛快快地買下了一隻飛鳥。

「還有誰要?」阿圖環顧四周,他相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第一個人買,就一定會有第二個人買。

。。。。。。

「沒人再要了?」阿圖納悶地問。

問罷幾輪,終於有個看上很老實的學生開口了:「我們等吳明的爹做出了後再買。」

「吳明是誰?他爹是做什麼的?」阿圖疑惑的問。

「吳明就是胖子,他爹是木匠。」那名學生偷看了那小胖子一眼,怯生生地回答。

至此,阿圖第一輪的發財大計終告徹底地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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