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惡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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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02:5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4 216867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17
第四章 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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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郭木爾發現後,趙強的第一反應是跑,不然等郭木爾喚來衙門裡的兵丁,那時可就真是插翅難逃了。然而讓趙強意外的是,郭木爾卻僅僅怔了怔,便以飛快的速度扭過頭去,然後就一個箭步往都統衙門裡走去,好像自己從來沒見過趙強,也不認識他一般。那兩個體型肥胖的官員初時以為郭木爾見到什麼熟人,待看到他又飛快而去,都有些疑惑,二人朝趙強那裡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郭木爾方才為什麼那麼失態。不過郭木爾已奔進裡面,二人的疑惑沒法得到解釋,只能搖著腦袋晃晃悠悠的跟了進去,其中一個胖子還急燥燥的叫了郭木爾一句:

「郭大人,你跑什麼跑啊!小心點…小心點!…」話音未落,就聽前面傳來一聲「哎喲」叫喚,緊跟著就是花盆落地的聲音,再接著就聽見院內亂糟糟一片。

「大帥,怎麼辦?」

「德丘他們還在裡面!」

趙強還在驚詫時,耳邊傳來兩句話。前一句是擋在他身前的蒙古護衛思圖所問,後一句則是自己的衛隊長葛飛虎所說。葛飛虎和思圖是見過郭木爾的,知道這人是清軍的將領,當初大帥在三道屯利用過他,後來劫糧成功便履行諾言放回了他。現在再次見到這人,恐怕凶險萬分,一旦這清將進去招來兵丁,那憑著身邊這幾個人想要保著大帥殺出寧古塔,可就真是癡人說夢了。思圖想請趙強趕緊上馬,趁裡面的清軍沒有出來之前,飛馬狂奔衝出城去,一旦出了城,憑著這些快馬,清軍想要留下己方也是癡人說夢。不過葛飛虎卻想到德丘等人還在裡面,若是現在就衝出城,那德丘他們就要陷在這寧古塔了。

望著部下看著自己焦急的眼神,趙強腦中閃過百般念頭,跑還是不跑?如果現在跑,肯定能衝出城,畢竟城門口的清兵還沒有得到命令關閉城門,然而如果現在就跑的話,那裡面的德丘他們肯定是沒法出來了,自己也將無法拿到路引入關。一時之間,趙強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走還是留。

葛飛虎他們見趙強不作聲,幾人也不敢說話,一邊警惕的瞄著門內,一邊散到馬匹旁,只待大帥說聲走,就立即上馬衝出城去。

郭木爾為什麼會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他是故意這麼做,好進去搬兵來抓我還是想放我一馬呢?想到郭木爾方纔的神情,趙強突然一個激靈,想到一事,這郭木爾可是幫著自己套過吉林的運糧船隊的,事後還出謀讓自己去搶江東二十四屯,這兩件事無論哪件洩露出來,他郭木爾的腦袋都得掉。瞅他方才見到自己時的神情,分明是十分恐慌,典型的做賊心虛樣,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郭木爾怕我!

對,不錯!郭木爾怕我!他怕我會供出他,怕我會連累他掉腦袋,所以為了他自己腦袋著想,他是不可能命令都統衙門的兵來抓我的!

趙強越想越肯定,此地是寧古塔都統衙門,不是他郭木爾的佐領府,所以一旦自己被都統衙門的兵抓獲,那一切可就由不得他郭木爾了。一旦自己招出郭木爾幫著幹的事,他郭木爾就得把脖子洗乾淨等著挨刀。所以郭木爾現在的表現只能用一個理由來解釋,那就是他巴不得趙強趕緊離開寧古塔,離得越遠越好。

想清楚郭木爾為何要裝作不認識自己慌張就走的原因後,趙強大出一口氣,腦子也靜了下來,心定下來後,才覺著後背有些涼嗖嗖的,這才意識到因為方才太緊張,結果大冷天的倒出了一身冷汗。

「大帥,是走是留,請大帥速作決斷!」

葛飛虎聽見衙門裡鬧哄哄的,擔心那清將正在調兵,又見趙強遲遲不發話,心裡是急得不得了,德丘等人的性命自然是不能跟大帥性命相比,情急之下便要推趙強上馬。剛伸手要扶大帥上馬,卻聽大帥低聲喝了一句:

「不忙!」

揮手制止葛飛虎後,趙強冷靜的看了一眼都統衙門裡面,示意正要上馬的護衛們不要著急,都待在原地別動,然而鎮定的對他們說道:「咱們不走,就留在這裡等德丘他們。」

聞聽趙強不走,葛飛虎有些急了,身為大帥的衛隊長,自是以大帥安危為第一要務,現在眼看大帥身陷險地,他如何能鎮定得了。葛飛虎不是吳軍舊部出身,其祖先是大明朝的衛卒,自關寧軍佔了雅斯克後,他便與眾多同為明軍後裔的漢民來投關寧軍。因其祖先行伍出身,其自幼便習武,成年之後能力舉百斤,曾隻身獵殺過黑熊,端的是悍勇無比。投軍後更是屢立戰功,一月之內便從下士晉為小旗軍官,爾後被上司看中,推薦給大帥,其後蒙大帥看重,授予衛隊長一職。葛飛虎與眾多投關寧軍的漢民一樣,都是想隨著關寧軍有朝一日能夠殺回故國,將祖先的骸骨葬回故鄉。

作為失去故國淪為異鄉客的一員,葛飛虎與那些明軍後裔們盼望回到故國的心情一點也不亞於吳軍舊部們。他們雖在這極寒之地生活了百餘年,卻是從未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鄉,而是切實體會了一番亡國的滋味。每當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對他們敘說故鄉的時候,這些漢民的鼻子都是酸的。

落葉歸根,人老了都是想回到家鄉的,可是一代又一代的衛卒後代卻是終其一生也難以再見故國,再也聽不到那熟悉的鄉音,看不到那熟悉的鄉土。這種孤懸在外的痛苦從曾祖父的身上傳遞到祖父身上,又眾祖父身上傳遞到父親身上,然後又從父親身上傳遞到自己身上,再然後…難道還要讓這種思鄉之苦傳遞到自己的子孫身上嗎…不,絕對不能!關內!家鄉!漢人的土地!葛飛虎發誓,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回到關內,韃子不讓他們回去,他們就殺回去!哪怕死,也要死在父親所說的那條長滿柳樹的小河邊……

而能不能實現祖宗遺願回到故鄉,就要看關寧軍能不能揮師南下入關,而這一切又都繫於關寧軍大帥趙強一人之身,所以葛飛虎是絕對不願趙強身處險地的,他必須勸說大帥離開,否則他再也看不到那條長滿柳樹的小河。

「大帥,此地不能留,那清將認得大帥!…」葛飛虎苦苦的勸說著,身為下屬,他不能決定大帥的去留,但身為衛隊長,他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

「本帥料他郭木爾也沒那個膽子。」

趙強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做,既然郭木爾害怕自己被抓住要比害怕自己逃走更多,那自己又何必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呢。他很是自信的對著自己的衛隊長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不會有事的,如果真的有危險,本帥難道還傻乎乎的留在這裡等清兵抓嗎?」說完又掃了一眼緊張的拉著馬匹的護衛們:「鎮定些,本帥說無事就無事,你們都放鬆些,剛才怎麼做的現在就怎麼做。」

「是,大帥!」

見趙強如此自信,說得又這麼肯定,葛飛虎雖猶豫,但是對於大帥一貫的信任和服從讓他不再堅持己見,示意護衛們照大帥說得做,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叮囑他們:「都機靈些…」

事情果然如趙強所料,郭木爾進去之後直到現在,除了方才院內有些亂哄哄的外,都統衙門的大門口卻是一個兵丁也沒見出現,只有門房裡的那個當差不時探出頭來朝外面瞄上兩眼,然後又一縮脖子繼續窩在那裡烤暖。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等了約摸小半柱香時間後,德丘等人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一見德丘他們出來,葛飛虎和身邊的護衛們都悄悄鬆了口氣。思圖興奮的低吼了一句:「出來了!」

德丘等人可不知外面的趙強他們等待的是那麼煎熬,這時還沉浸在辦好路引的興奮心情中,遠遠見了趙強,就將手中的路引揮舞了一下,然而快步走到趙強面前,抑止不住的高興。

「大帥,東西辦好了!」

「好!」

趙強心頭大石落地,掃了一眼印著鮮紅大印的路引,示意德丘收好,便要拉馬離開這裡。不料剛拉過馬頭,就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叫喊:「慢著!」

這一聲「慢著」讓已經松下弦來的趙強和葛飛虎他們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思圖等人扭頭的時候甚至已經將手伸進了包裹兵器的馬腹裡。

德丘不知道事情緣由,見趙強和葛飛虎他們神色不對,心中也是「撲通」一下,不明所以的扭頭看去,卻見一戈什哈快步奔到了眾人面前。

德丘半是小心半是恭敬的往前邁了一步,抱了抱手問那戈什哈:「這位官爺有什麼吩咐?」

那戈什哈上下打量了一眼德丘,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家大人見你們是頭次去京城,就著我來囑咐你們幾句,好讓你們曉得厲害,以免在京城生了事,害了自個。」

「官爺請說,小的們洗耳恭聽!」見這戈什哈是為這事而來,眾人再次放下心來,全都稍稍低了低頭,等著那戈什哈發話。

「嗯。」那戈什哈見趙強他們對自己很是恭敬,心下滿意,當下不急不慢的說道:「我家大人說了,京師重地非同爾等所處邊荒之地,一舉一動皆有王法管制,你們生長於關外,平日甚少王法規矩,粗野慣了,見識也少,不知京城的規矩,雖說是去做買賣,但一舉一動都干係重大,一個不慎,就能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你們去了京城後,切記一切要小心,等閒不要得罪人,更不可行那不法之事...」

這戈什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不過歸結起來卻是一句話,那就是要趙強他們進了京城後,絕對不要犯王法,言外之間就是不要賊膽包天,跑京城去幹一票。趙強只聽了幾句,便知這戈什哈不可能平白無故來說這麼一通,也不可能是哪個大人真的心善來提醒幾句,恐怕多半是郭木爾藉著這戈什哈之口告誡自己。這小子自己不方便也不敢來找自己,又擔心自己真的跑京城去幹一票,如此一番倒也是用心良苦,念及此處,趙強心中嘿嘿一笑。

那戈什哈難得找個機會藉著自家大人的名義對人訓上這麼一通,好像也是有癮了,說到興處,自己也即興發揮了幾句,好不容易等到他交待完畢,德丘忙千恩萬謝的塞了一錠銀子到他手裡。面子有了,裡子也有了,那戈什哈也就不再囉嗦,示意德丘他們可以走了。趙強他們早已聽得不耐煩,當下忙牽了馬匹走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18
第五章 車馬行的奇怪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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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寧古塔後,確認後面沒有人跟著,眾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德丘趁機問葛飛虎等人,剛才為何那麼緊張,待得知事情緣由後,不禁伸了伸舌頭,暗叫僥倖,又為大帥的臨危不亂感到佩服,暗道若是換了自己,只怕可沒有大帥那麼鎮定,一個不慎,即使郭木爾不派兵來捉,那寧古塔的兵丁也早早捕了他去。

路上趙強問起德丘辦路引的事,德丘說,他們初始進去與那辦路引的官說明來意後,對方愛理不理,言辭頗有不滿,說道這個時節入得什麼關。後來德丘照例遞上孝敬,那官員的臉色才好些,不過也未當場就把路引給他們批下來,而是問東問西,顯然是嫌德丘給的銀子少了,德丘見狀,便要再塞上些。

別看這辦路引的官員不過是個八品,但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磨,縣官不如現管。現眼下人家手裡掌著批辦路引的權力,德丘就是心裡再有所不滿也拿對方無可奈何,只能花錢買個通順。豈料德丘剛要再遞銀子時,卻聽屋外傳來一陣鬧哄聲,然後就見一個佐領模樣的官員撞在一盆栽上摔了個狗刨。辦路引的官員估計與那佐領相熟,見狀便摞下德丘等人出門去扶那佐領。

那佐領被人扶起後,臉上既是尷尬又不安,陰晴不定的,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問了那路引官幾句,然後就在那路引官耳邊低語了幾句,其後那路引官便回到屋子,很是爽快的就拿出一疊路引,從中抽了幾張用了引,隨手就給了德丘他們,一點也沒有再為難的意思。痛快的連德丘再遞上的孝敬也沒有要,只讓他們快快離開,早點入關做買賣去。這麼一出搞得德丘甚是糊塗,不明白這路引官何以變得這麼好說話,不過路引到手,事情便算結了,德丘哪裡會為對方的前後變化特地留下問個明白,當下收好路引就興匆匆的出了衙門,後面的事就是趙強所知道了。

聽德丘說完後,趙強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郭木爾這是在將自己當神一樣送呢。只要自己不給他惹事,他是萬萬不會主動來尋自己的麻煩的。

路引辦到了手,又出了寧古塔,還交上郭木爾這樣的「好知交」,趙強是心情大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引得護衛們側目不已,好在路上行人不多,就是有些放形也不礙事。

寧古塔往盛京去的官道比起三姓往寧古塔的官道寬了不少,而且沿途村莊甚多,已隱隱有了關內氣象,或者說是農耕文明的跡象。一些地段甚至還能看見路邊的麥田,水利堤渠修得和關內毫無兩樣。越往南,路上的商旅行人便越多,落腳的集鎮也比北地熱鬧了不少。如此趕了三日,趙強一行到了遼源。

遼源便即當年的黃龍府,東北方向有座龍首山,為長白山餘脈,從此地再向南,便一馬平川,再無山勢阻擋,為後世之「松嫩平原」所在。因這裡是愛新覺羅家的皇家圍場,所以又有「盛京圍場」之稱,不過現在的遼源無城,當年的黃龍府早已沒入黑土,遺跡全無。趙強他們是在一家名為「開通」的車馬行歇的腳,一同住在車馬行的還有二三十人,多為走親訪友的旗人,只有幾個是與趙強他們一樣的走商之人。

這個時代的車馬行更多的承擔車馬運輸,所接待的也多為車伕走力之類的苦力角色,所以一般人外出是不會住車馬行的,多會選擇旅店休息。不過因遼源是皇家專用的圍場,此地禁止普通百姓居住,只在圍場東南二十里處有個鎮子,而這家開通車馬行也是鎮子裡唯一能供人住宿休息的落腳點了,也就是說過了這地,你就休想在日落前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同住在車馬行的那些旗人也不是什麼黃帶子、紅帶子,而是普通的八旗百姓,穿衣打扮也不見富貴之色,大襖套身的若不留心看,倒還以為是苦力角色呢。

不管是哪一個階層,哪怕是統治階層,總是以金字塔形式存在的,位於金字塔最底端的便是最窮苦最普通的百姓。八旗也不例外,純滿洲八旗到如今已有數十萬之眾,不過卻不是每一個八旗子弟都是高高在上,坐享富貴榮華的,很多人和漢人還有其他民族的百姓一樣,也是要自力更生的,只不過多了點特權而已,但在關外,這點特權卻是對旗人的生活幫不上什麼大忙,所以看到這些寒磣打扮,言行舉止都似鄉間老漢的旗人,趙強也就見怪不怪了。那些旗人對於趙強他們倒是還有些優越感,雖同住在車馬行,吃穿用度沒什麼兩樣,但他們總是有意識的表現出自己旗人的身份,刻意與他們保持距離,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些索倫人是不配也不值得自己正眼看待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愚昧和自大吧,有些人天生就是這樣,就好像百年後落後世界的大清帝國總喜歡將自己視為中央上國一樣,不願接受自己已經沒落,已經被時代淘汰的現實。

旗人們不來理會己方,趙強自然也不會傻的主動去找他們攀交情,另外那些走商的可能是出於同行的警惕,也不來與他們攀談,於是乎,車馬行裡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奇怪現象:明明有那麼多人擠在一塊,卻誰也不願意說一句話。

有意思的是,這家開通車馬行的東主和夥計卻是漢人,不過他們卻是旗人——漢八旗的人。滿蒙漢三個八旗當中,只有漢八旗的人是不被禁止從商做買賣的,而且在關外,除了發配為奴的漢人犯人,也就只有為數不多的漢八旗能夠呆在這滿人的「龍興之地」了,所以這個出身漢八旗的東主便在這遼源圍場外開了這家車馬行。他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知道南來北往的人都要打這遼源過,而此地離盛京還有一百多里路,離最近的驛站也有三十多里路,所以要想住宿就只能在他的開通車馬行住。但他也知道,達官貴人們出門在外的不是住大戶人家就是住官府,誰都不會青睞他這家充滿怪味的車馬行,所以他的客人注定就是那些走商的掌櫃夥計或者是出門在外的普通旗人,因此店裡就沒必要裝修得那麼好,也不需要什麼上房雅間什麼的,一切以實用就好。而對於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奇怪現象,東主也是心裡倍亮,見怪不怪,對於那些旗人看向索倫人鄙視的眼神,他也感同身受,因為他自己就經常被這些都沒自己有錢的旗人看不起。

管他誰看不起誰呢,只要有銀子賺就行。東主是個實在人,也是個明白人,可不會硬要把這些不屬於一個階層的人硬揉到一起,照例收了房錢,上了飯菜後,便和屋裡人團到裡屋去烤暖去了,只留下夥計在那支應著。因明日還要趕路,所以趙強讓大家吃完東西早點休息,另外讓葛飛虎去看著夥計餵馬,以免馬吃壞了影響路程。

這年頭又沒電視也沒廣播,天一黑就什麼事都沒有,在家的人還能摟著娘們取樂,出門在外的也就只能早早睡了,好養足精神。所以天一黑,夥計剛把油燈點亮,大多數人便窩進了各自的屋子,諾大的院子除了偶爾聽到幾聲咳嗽聲外,就再也聽不到一句聲音。

趙強是最後一個吃完的,因為他一邊吃一邊在回憶白天路過的地方,留心哪些地方要是駐了兵是易守難攻,哪些地方又是可以繞開的。就這麼吃著想著,想著吃著,速度自然慢了下來,於是等護衛們都吃完飯等著照料大帥休息時,趙強的飯碗還捧在碗裡。好不容易吃完晚飯,趙強打了個哈欠,示意眾人這就去睡吧,剛要起身,卻聽院子的門被人敲響了:

「掌櫃的,開門!」

「誰啊?這麼晚了還敲門的!」

正在屋裡頭和老婆親熱的東主一百個不情願的披著棉襖從自己的屋子裡探出了頭,朝夥計嚷了句:「三兒,去看看,是誰。」

「哎!」

叫三兒的夥計忙應了一句,快步跑到院子裡,拔下門栓拉開了門,門剛打開,就見幾個勁裝大漢走了進來,為首的漢子一臉鬍鬚,凶神惡相的把三兒嚇了一跳,只道是來了老瓜賊,不過待又有兩個中年人進來後,他才舒了口氣,心道原來這些凶漢是給人護院的。

但凡在外走商的商人,要是身家豐厚的,多半都請了保鏢,以防路上被人劫了,所以三兒初始見了那幾個勁裝漢子被幾人的凶樣嚇著,但見了後進來的兩個中年人這才放下心來,只道這幾個凶漢是這兩個中年人的保鏢護衛。

那兩個中年人皆是文士打扮,前面一個個子極高,比趙強都要高小半個頭,眉目間十分英氣,且伴有一股讓人不威自嚴的氣質,而後面一個也不矮,相貌比起前面那人稍有不如,不過卻是沒有前者那叢灑脫的鬍子,而是面白無鬚,看上去十分惹眼。二人進得院子後,那幾個勁裝漢子便散在二人身邊,為首那凶漢看了一眼那高個中年人,待對方點頭後便扔給那夥計一錠銀子,吩咐道:

「這銀子賞你的,你馬上騰出最好的屋子,打來洗腳的熱水,動作要快!」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19
第六章 學士和太監

惡漢扔給三兒的那錠銀子足有三四兩重,這可是出手夠豪綽的了,三兒在這車馬行一月累死累活也不過半弔錢,何時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就是平日裡碰上大方的客人,也不過幾個銅板打賞,換這也要千恩萬謝了。現在憑空就得了這麼多錢,三兒還不歡喜瘋了,張大著嘴巴合不攏嘴,不敢相信的望著手中的銀子,就差拿牙去咬一咬這銀錠是不是真的了。直到那惡漢不耐煩的又催了一句,三兒才從驚喜中反應過來,慌似的把那錠銀子給揣在了懷裡,屁顛屁顛的就領著他們往最好的屋子裡去。那兩個中年人似是對三兒這種貧寒之人見到銀子的反應見多了,二人對視一眼,嘴角俱是微翹,微一點頭便跟著夥計走去。不過面白無鬚的那中年人卻是始終不曾超過那高個中年文士,自始至終都保持著落後半步的姿態,模樣也甚是恭敬,那中年文士對他的步伐也似是習慣,坦然的走在他前面並未有什麼不適。

院子裡此時並無多少人,除了一個正好出來倒洗腳水的旗人外,就是趙強一行了,那掌櫃的方才出來探了一眼便又縮進了屋,若是曉得三兒這一開門便得了錠銀子,怕腸子都要悔出來。那倒洗腳水的旗人並未留意院門這,把水往院子裡隨意一潑便鑽進了屋子,倒是未注意到進來的這幾人。趙強和一眾護衛們卻是對這幾人留上了心,尤其是趙強,好奇心更甚。看那兩中年人打扮,似是有身份之人,再看幾個護衛舉止,也似軍中行伍出身,而且出手如此豪綽,再加上其中一個還沒有鬍子,白白淨淨的,讓人自然而然想到宮裡的公公們,如此一聯繫,趙強不禁就對那極有氣質的中年文士產生了興趣。

什麼康熙微服私訪的扯淡事趙強是不相信的,而且康熙是個大麻子,眼前的這中年文士卻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與康熙的氣質有很可能接近,相貌卻是差得大了,所以趙強肯定這人絕不是康熙。但是不是康熙的話,這人又是誰?那面白無鬚的中年人按正常人角度來看,很有可能就是宮裡的太監,而一個能讓宮裡太監陪在身邊,又有軍中之人保衛的人,這個身份倒真的是值得推敲一番,恐怕十分顯赫得很。

趙強記得後世常看到一些記載,說是有清一代,太監是不可以離開北京城的,一旦發現就要立即處死,這也是清朝統治者防止出現如明代一樣的閹宦之禍定的鐵製,後世同治年間慈禧寵監安德海便是被山東巡撫丁寶楨藉著這個祖制給砍了頭的。所以在清代,但凡太監出京,肯定是有差事的,不然借他天大的膽也不敢私自出京。如按這個推算,那面前這個太監能出宮,又能來到這關外,而紫荊城的主子又是所謂「英明神武」的康熙,因此理論上這個太監就不大可能是私自出京,定是得了康熙允許陪著這中年人出關。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來了,如果這太監是得了康熙允許陪著這中年文士模樣的人來到關外,那這中年文士的身份定然十分顯貴,否則康熙斷不會讓一個太監陪著他來關外的。

猜測一番這中年文士的身份後,趙強便下意識的聯想起這人的真實身份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與皇室有關。但在排除康熙本人後,趙強自然而想就將這中年文士的身份與康熙的幾個兒子聯繫在一起,不過現在才康熙二十三年,康熙本人是八歲登基當皇帝,時年八歲,所以他現在也不過三十一歲,其長子允禔是康熙十一年出生,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因此康熙的兒子顯然與這中年文士的身份沾不到一起。那麼按排序法,排除康熙與其子後,就應該輪到那些親王郡王了。

想到這裡,趙強便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康熙時期的王爺們,如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莊親王博果鐸、安親王岳樂、康親王傑書、信郡王鄂扎等人,但想來想去也覺得這些個王爺與這中年文士的身份也沒有關連。因為此地離遼源圍場不過十多里路,要是這中年文士真的是王爺,那他來了關外到了這遼源,定然會去圍場,又怎麼可能自甘下賤跑來這車馬行睡一晚呢,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就算這王爺自己想來,恐怕他身邊的人也不會讓堂堂王爺在車馬行住下的。

滿清的王爺們可沒有體恤下情的覺悟,要他們自降身份還不如讓他們尋根繩子上吊呢。趙強搖了搖頭,否定了這中年文士可能是王爺的猜測,但仍是摸不透這中年文士的身份,這越不知道心裡就越癢得很,好像螞蟻在爬一樣難受,就想著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看這中年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無奈的是,他是有心想上前與中年文士套近乎,然後摸摸對方的底,怎奈他的身份在這,只怕一說話就露餡,身邊的人又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想知道什麼,也派不上用場。

急啊,癢啊,鬱悶啊,眼看著那夥計領著中年文士一行往一間大屋子裡而去,自己卻是只能幹看著,沒法和人家攀上交情,趙強憋屈的跟個什麼似的,怔怔的站在那,絞盡腦汗卻仍是一籌莫展。不過天無絕人之處,正當趙強幹瞪眼沒法時,機會卻來了。

那惡漢跟三兒交待的「騰出上好的屋子來」,可是這車馬行就在一個大院裡,裡面一間鄰一間的蓋了二三十間屋子,擺設都差不多,哪有什麼好屋子。三兒也是得了那麼多的銀子心裡高興,歡喜過頭也沒理會人家的意思,跟往常一樣把靠南邊的那間帶有火盆的屋子當成最好的屋子領人家去了。等到了地方,見了屋子裡面的情況,高個的中年文士倒沒說什麼,只是眉頭皺了一下,後面那沒長鬍子的中年人卻是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責罵了三兒一句:「咱要的是上等房,你怎麼把這等下三爛的屋子給我們住呢!」

領頭的惡漢一聽這話,二話不說一把抓起三兒,「叭叭」就是兩耳光,罵道:「你小子拿我們開刷呢是吧,趕緊把最好的屋子給老子騰出來,不然老子打得你滿地找牙!」

這一來可把三兒嚇壞了,他年紀還小,哪見過這場面,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捂著嘴巴哭喪著道:「爺,小店是個車馬行,客房都是一樣,這屋子已經是最好的了,您老看,鋪炕大得很,還有暖盆,保您老不會凍著…」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惡漢打斷了:「媽的,你這破屋讓我們大...東家怎麼住...」這惡漢剛說了一句,卻又被他嘴中的東家那中年文士模樣的人給打斷了。

「萬四,放開他。」中年文士的聲音很輕,但話說出來萬四卻是一點也不敢回嘴,老實的將三兒鬆開,低聲道:「是,東家。」

中年文士對這屋子其實也不太滿意,但自己出身貧寒,倒是不怎麼計較,但身旁這人嫌了,他倒也不好強求就在這屋裡住下,剛才來時,他曾看到有一間屋子點著燈火,屋內比其他屋子多了張方桌,看著要比這屋子順眼得多。現在天色已晚,到其他地方住宿已是不可能,鎮上就這麼一家車馬行,沒必要挑三撿四,就從瘦子中拔個胖子吧。當下和聲對正害怕的夥計道:

「小哥,勞你與那房的客人說一聲,我這願給他們雙倍房錢,讓他們把屋子讓給我可好。」說完朝趙強他們所在的屋子指了指。

「這...」三兒有些為難,那屋的客人房錢早交了,東西也都搬進去了,哪裡有要人家讓出來的道理。

見三兒這樣,那惡漢不由惱了,喝罵道:「這什麼這的!你去還是不去?」揚手作勢要打。

「爺歇怒,爺歇怒!」

三兒平白挨了惡漢兩耳光,耳畔正火辣辣的疼著,見他又要打,忙急道:「小的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讓出來,請爺稍等,小的去給你問問。」

「哼。」惡漢朝三兒一撇嘴:「還不快去!」

「是,是,小的這就去。」

三兒不敢再呆,忙向那已住了客人的屋子跑去。這邊那惡漢卻是換了幅笑臉慇勤的對那兩中年人道:「學士大人和陳公公莫怪,這種荒野小地,邊野小民都是擺不上檯面的,與他和聲說話他倒以為好欺,惡些反而事辦得快。」

「呵呵,咱家常年在宮內,這回要不是奉聖命陪著高大人出京,也不知這民間惡俗,一路多虧有萬侍衛照應,不然咱家這苦頭可就吃大了。」

這面白無鬚的中年人果然是宮裡出來的,他讚了句萬四,扭首對那中年文士說道:「高大人,您也真是的,放著圍場內的好地方不住,非要來住下九流住的車馬行,這不是自個糟蹋自個吧,咱家這看在眼裡可著實替皇上心疼得很噢。」

聽陳公公這麼說,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輕聲道:「只住一宿而已,何必去勞動圍場呢。高某自幼家貧,住這屋子倒也不礙事,倒是讓公公您受罪了。等回了京城,高某必請皇上褒獎公公您。」

「哎,哎,高大人這話說哪去了。」

聽中年文士這麼說,陳公公心裡高興壞了,這高士奇可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臣子,南書房行走的學士,他要是在皇上替自己美言一句可頂自己苦幹一輩子。心裡那個美啊,嘴上卻是客氣道:「高大人您是皇上最寵信的臣子,咱家不過一低賤下人,哪裡能和大人比。說實在的,這次能奉聖命與大人您一起來咱大清的龍興之地,可全托了您老的福,咱家這一路上可過意不去呢。至於皇上那裡,咱當奴才的哪裡能請得了好,也就圖個當好差就是...」

二人正客套著,那夥計卻滿臉苦色的過來,先看了一眼那惡漢,再看中年文士,才小心翼翼道:「幾位客官,那屋的客人不肯把屋子讓出來,說是要讓的話得請你們主事的過去談。」

「嗯?」

萬四一聽這話,勃然大怒,他可是宮裡出來的,一路上大小官員哪個見了他不是妥妥貼貼的,就算對方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但高大人給了雙倍房錢,怎的還如此不曉好歹的。他有心要在高士奇和陳公公面前表現,當下胸脯一挺,昂然道:「二位東家的稍候,容小的去會會這些粗卑客!」說完也不待高士奇和陳公公說話,大手一揮便領了幾名手下往趙強他們屋子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20
第七章 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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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見萬四一幅要生事的樣子,心中頗有不滿,但此人卻是宮裡的人,自己雖可喝止其行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太過嚴厲於他,況且一路行來早已疲倦,只想好生睡上一晚,對方不過是些索倫走商的,好說不行教訓一下也好,省得干站在這不得休息。那陳公公卻是個熱鬧人,一見萬四的架勢,知道有好戲看了。往常在大內,規矩多得很,碰上個把吵嘴的就屬稀罕了,現在有全武行看,可不比陪著皇上看的大戲熱鬧嘛!當下也不表態,默不作聲站在那,臉上卻是一幅翹首以待的樣子,高士奇見了,只能苦笑一聲,由著萬四去了,心道萬四帶著的這幾人都是好手,諒也吃不了虧,早點把事結了,自己也好早點歇息。

萬四一心要在高士奇和陳公公面前表現一回自己的勇武,好能讓二人將來在萬歲爺面前能替自己美言幾句,說不定萬歲爺龍顏大悅之下就能賞自己個實缺外放出京。他自己出身漢軍正白旗,他爹當年跟著孔有德投清,南征北戰二十多年才給他掙來一個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這才有資格入宮謀個侍衛。進宮後,雖然手上功夫也不弱,但卻總是得不到晉陞的機會,眼瞅著同期的那些漢軍旗侍衛不是升為三等、藍翎侍衛,要麼就是被放出京在綠營擔個游擊、參將的實缺,唯獨自己卻還是個不入流的漢軍侍衛,一天到晚不是在午門瞎晃悠就是跟個太監似的來回遞著信,見誰都得叫聲爺,跟個孫子似的,就這樣還得擠出笑臉應付那些空架子的滿蒙侍衛,唯恐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哪位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活得要多窩囊有多窩囊。平日裡也就不當值時,能用大內侍衛的名頭嚇唬嚇唬店小二以賺碗不要錢的酒喝喝而已,也僅此而已了,天子腳下踩死個蛤蟆說不定都是哪家王府爬出來的,他一三等輕車都尉的漢軍侍衛除了嚇唬那些老實巴交的平頭百姓外還能嚇唬誰去,還能有誰買他的帳?

就這樣一日度一日,一年過一年的在宮裡當了十來年侍衛,如今萬四也是三十大幾的人了,看著別人吃香喝辣,自己卻爹不親娘不疼的,說不急那是假的,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這能不能往上升升或是外放可全在皇上心裡裝著,求不來也急不來,皇上不施恩,你就是想破腦袋都白搭。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著了,哪曾想夢寐以求的機會就這樣悄悄來了。當知道自己要負責萬歲爺的寵臣高學士出關安全時,萬四的腦袋一下就懵了。

高士奇是誰?天子紅人!萬四雖說只是個漢軍侍衛,但朝堂裡誰最得皇上歡心他還是知道的,而他所要保護出關的高士奇便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兩個臣子之一,另一個便是人稱「明相」的明珠,這兩個人在皇上心裡的地位就是國丈索額圖都比不過。所以,當接到侍衛處通知時,萬四就知道這是唯一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人,自己後輩子的富貴可全靠這高紅人了。不過這高紅人也真是奇怪,從北京出發後一路表現得都很低調,非必要也不大到那些地方衙門裡去。

這不打秋風也好說,說明高學士為人清廉,萬四也不稀罕跟在學士後頭撈些殘湯剩飯,他指望的可是長期飯票,盼的可是後半生的富貴,只要有能讓自己表現的機會,少些外塊什麼的倒是小事,細枝末節沒什麼怨言可說道的。可這高士奇也太低調了,低調得有些過份,一路上就好像真的只是走南闖北的客商一樣,從不生事也不招惹事,這一下可把萬四鬱悶壞了,雖說保得高大人安全回京便是大功,但論起來也就得個口頭嘉勉,沒什麼實惠給自己的。

想要開把天九的好牌,那就得搏一把,賣力的表現一把,哪怕是再小的事,只要自己露足臉,賣足力,那看在學士大人和陳公公眼裡就是自己可堪大用,憑著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提攜自己一把還不是小事一樁。萬四琢磨著是不是主動搞點事出來證明證明自己,但想想還是沒這個膽,倒不是他不敢,而是怕高學士和陳公公生厭,嫌自己惹事生非,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一晃個把月了,高大人的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離盛京也不過一兩日的路程,這到了盛京再進關可就更快了,眼看著自己的使命即將結束,可是卻還是太平無事,萬四也算死心了,不想在這小小車馬行裡卻碰上一幫不識相的土鱉,這不是送上門來讓自己表現的嘛!

事情再小也是事,對手再弱也是對手,反正又不是真的衝陣殺將,小露一手露個臉就行!萬四心裡那個喜啊,他方才就看到了,那屋雖有十來個人,但卻都是索倫人,而且還是出來販貨的,想來沒什麼好手在內。而己方連同自己在內雖只有六個人,但那另五人卻都是步軍營出來的,對付這十來個二愣子貨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步軍營與護軍營、神機營、前鋒營、驍騎營一樣,都是天子的親兵,這步軍營又分滿蒙漢三旗,選的都是各旗的健壯子弟入營,跟在萬四身後這五人便是步軍營漢軍旗的。一路上這五人與萬四早已熟絡,又都在京城呆慣了,眼裡沒其他地的人,正是鼻孔朝上牛氣哄哄,放眼天下概莫敵手類型的。若不是此趟是奉命保護高士奇,怕早就沒事找事了,現在事情來了,而且高大人和陳公公沒發話,幾人心裡早就樂開了,摩拳霍霍的便要隨著萬侍衛去好生揍一揍那些不曉得好歹的索倫蠻子,也好讓學士大人和公公知曉步軍營的厲害。

自己身手好,幫手也都是好手,心中有底急欲表現的萬四已存了動手的心思,所以一到那屋前,便盛氣凌人的一腳踹開屋門,吼道:「怎麼著,不知道好歹是吧!存心找事啊你們,媽拉個巴子,是哪個說要見我們東家的!」

「是我!」

早已得了趙強吩咐的葛飛虎朝門口邁了一大步,硬生生的擋在萬四面前,一臉不屑的上下打量著他。

「吆喝!你小子會說漢話嘛!」

葛飛虎的漢話讓萬四有些驚訝,他嘿嘿笑了一聲,用手指著葛飛虎道:「我們東家也是你們這些蠻子想叫就叫來的嗎!你們他娘的也太不識相了!」

葛飛虎不動聲色的伸出右手撥開對方的手指,沉聲道:「你嘴巴放乾淨些!」

萬四沒想到對方竟然敢頂撞自己,當下便想出拳打他一頓,不過眼角餘光瞅見高學士和陳公公正看著這邊,心思一轉脫口道:「我再問你一遍,這屋子你們是讓還是不讓!」

葛飛虎強忍怒氣道:「讓又如何?不讓又如何?」

「若是讓了,就少挨頓皮肉之苦,若是不讓,那可不要怪爺們拳頭重了!」說完萬四作勢揮了揮拳頭,身後那五個步軍營的也都緊跟著上前一步,虎視眈眈的盯著趙強他們,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意思。

讓萬四意外的是,對方聽了他的話卻是沒有害怕的意思,而是哈哈笑了起來,與此同時,屋內的那些索倫漢子也全都跟著笑了起來,看著己方的眼神也充滿不屑,似是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有一個更是自顧自的搬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翹起二郎腿饒有興趣的盯著自己看。

「有意思,老子活了這麼久,還沒見過有這麼硬逼著人讓屋子的。」葛飛虎收住笑聲,緩緩的逼近萬四,冷冷說道:「若是你好生說話,這屋子也不是讓不得,不過現在嘛...哼哼,沒門!」

「沒門?」

早被對方笑聲搞得火大的萬四一聽這話,再也不作他想,心道這可是你們自找的,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伸手便是一拳直搗對方的左臉,吼道:「爺讓你有門!」身後五個步軍營的見萬四動手了,便要上前對對付另外的,不想他們身子還沒動,卻聽萬四「哎喲!」一聲慘叫,然後就聽見與萬四交手的那漢子一聲大吼「滾開!」話音未落,就見萬四跟個麻袋一樣被人踢飛,一頭栽到了屋外。

從萬四出拳到被踢飛在外,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內中過程甚至都看不清楚,步軍營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這萬四可是宮裡的侍衛,幾人閒來無事時也與他練過,知他身手還是十分了得的,哪知竟然被對方一腳就給踹飛了,當下都不敢上前,彼此有些慌張的對視一眼,留下三個留在原地,另兩個則忙去將萬四扶起來。

院裡的人都被這邊的打鬥驚醒,不過都是縮在屋裡透過門縫和窗戶偷偷的瞧上幾眼,卻是誰也不敢出來勸架當和事佬,那掌櫃倒是想起來,畢竟是在自己的車馬行裡打架,作為店主不出來勸下實在是不像話,怎料剛起身卻被老婆一耳朵給揪了下去,罵了句「你這老骨頭生癢是吧,都是些苦哈哈,要是打急了給你兩拳,你讓我可怎麼活」,聽了這話,掌櫃一吐舌頭,可不敢再出去勸架了。那邊三兒卻是高興得很,方才被那惡漢打了兩耳光,沒想報應來得這麼快,轉眼這惡漢又被人家踹了個狗吃屎,真是大快人心。

高士奇和陳公公也被萬四的慘樣嚇了一跳,陳公公可是頭回見著這樣的場面,心嚇得「撲通撲通」跳,暗道這些索倫人可真是蠻子,打起架來也凶得要死,繼而又道這該死的萬四,昨這麼不重要的,娘的,真是花花忱頭不中用,虧咱家還想回京替他說幾句好話呢

萬四被步軍營的人扶起後,方纔的盛氣和凶狀早已不復存在,這會蔫得跟什麼似的,只覺身上骨頭都散了架,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的眼冒金星不知東南西北了。留在屋內的三個步軍營的人此時卻是叫苦連天,最能打的萬四隻一個回合便被收拾成這樣,自己五人看起來也不是這些索倫蠻子對手,可是老站在這也不是回事啊。那頭高學士和陳公公可是看著呢,總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逃回去吧。可是他娘的要是再打,不是自己把自己架火上烤嘛。正當幾人左右為難,進退不得時,對面的索倫人卻是替他們解了圍,只聽對方言道:

「我們雖是邊野之民,但也不是不懂禮的,如果你們東主真想與我們換屋子,就請他過來與我們說,凡事但有商量,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這事本是小事,沒必要大動干戈的,傷了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好,爽快,既然如此,高某願與你們當家一談,也為不懂事的夥計賠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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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21
第八章 相伴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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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康熙寵臣,審時度勢之快遠比常人快多了,那邊陳公公還愣在那,這邊高士奇卻是已經快步到了趙強他們屋門外,朝著眾人一拱手,禮數甚是周到,且一臉的愧疚,似是為手下的魯莽感到難安。

趙強要的就是對方的正主過來,現在人過來了,這台階自然也要給人家下了,難不成真要和對方大打一場不成。當下給了葛飛虎一個眼色,葛飛虎會意過來,忙也道了聲:「好說,好說。」稍頓一下,帶有詢問的意思道:「不知掌櫃的貴姓?」

「鄙人姓高。」高士奇道了一聲,突然側了側身子,對被步軍營人扶著的萬四吩咐了句:「還不過來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

「這…」

萬四已經有些清醒了,但身子卻痛得厲害,方才胸口硬生生的挨了對方一踹,著實是氣喘又難受,正委屈著呢,就想著亮出身份來好生收拾這幫不長眼的索倫蠻子,不想高大人卻是一點也沒有為自己出頭的意思,不但說得客氣,還讓自己給對方賠禮道歉,這怎麼想都受不了。無奈高士奇的身份太壓人,他這個不入流的大內侍衛難道還能抗命不成,當下滿心不情願的在步軍營的人攙扶下勉強衝著對方拱拱手,賠禮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見他這樣,葛飛虎也不與他計較,大帥的意思是要與對方的東主攀談攀談,現在正主出面了,這等護院打手的下人與他囉嗦什麼。要是對方不服,大不了再給他一腳,打得他服便是!

葛飛虎十八歲時便敢獨自一人與黑熊縛鬥,並最終擒殺,其後也遇過虎豹,都不曾退過一步,端得是凶悍無比。投了關寧軍後,更是從那老兵身上學了多般殺人手法,正是藝高人膽大,如何會怕個護院的。若不是趙強對他有過吩咐,出手要有輕重,不能惹上人命官司,不然按他的性格,方才萬四如此囂張,早就一拳結果他了,如何還能讓他能起身呢。

萬四能做到這個地步,對方似也不再計較,高士奇自然也不會再為難萬四,何況吃虧的人是萬四,對方可是一個也沒傷著。他萬四再不濟也是宮裡的侍衛,吃了這等虧遭了這等罪,卻能憋著氣聽自己的命令,不管怎麼看,這面子都是給足了自己。

高士奇出身貧寒,嘗盡人情世故冷暖,若不是得了明珠提攜,入了康熙的南書房行走,只怕還是那破落的潦倒客,受盡世人白眼,嘗盡人間辛酸,焉能有今日之風光。也正因此,對於場面上的事他應付起來可比那些自幼錦衣玉食的八旗公子哥兒要上道多了,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他可是心知肚明一肚子數。方才一見萬四被踢出,他便知道再動手的話己方只會吃更大的虧。

這動武是沒戲了,若是按不下這口氣,以官位壓人,又不是他高士奇的為人,而且這荒郊野外的,這些個索倫蠻子能不能被嚇住也難說,既然現在對方給了台階給自己下,那就順水推舟把這梁子揭過便是。

得饒人處且饒人,高士奇對這幫索倫人方纔那番話還是暗暗佩服的,暗道對方主事的必是一了得之人,不然不會行此做為。想這萬四如此欺壓他們,且又是先出手傷人,卻是僅僅被教訓一下便罷了此事,這等胸襟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不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市井之間,佔了上風便要趁勢欺壓的事情高士奇見得多了,有時甚至就是要藉著優勢要人家命,美其名曰「一了百了「、「斬草除根,以除後患」,就他自己也曾與明珠一起做過不少這樣的事。眼下這事雖說還不至於鬧到傷人命的地步,但對方能如此克制,理和禮都做到位,實在是難得很。當下高士奇便想與對方主事的好好結交一番,不看別的,就看其手下能如此凶悍,就值得好好結交一番,說不定將來還能有些用處。

不過哪個是對方主事的呢?藉著萬四賠禮的空當,高士奇暗自觀察了對方一番,發現與萬四動手的這壯漢不大像是主事的人,邊上有一人雖說是主事打扮,但臉上除了圓滑老道之外,倒也看不出是能拍板之人,其餘的人也不大像是主事的人,只那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漢子好像隱隱有主人風範。但對方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說一句話,所以難以從言語上判斷對方身份。高士奇微一沉吟,心下便有了主意,當下帶著幾分歉意對葛飛虎道:

「只因誤了路程,所以趕不及尋間客店投宿,這才與隨從們在這車馬行裡暫住一晚。實不瞞諸位,鄙人是關內江南人士,少時由父母帶著投了京中遠房親戚府中,又因這親戚在內務府有份差事,所以高某便替親戚料理些產業。此次出關便是為些生意上的事。呵呵,說來也不怕諸位見笑,高某這輩子別的不怕,卻是怕冷的很,這也是頭一回出關,一路上苦頭吃得不少。方才只因見了諸位的屋子比夥計領的那間要暖些,這才想和各位換一換,不想卻是鬧出這種不愉快來,說來也真是慚愧,還請諸位不要往心裡去!」

言畢,高士奇很是誠懇的對著葛飛虎還有後面的趙強他們作了個輯。他這番言辭說得是一點破綻也沒有,用親戚在內務府當差的借口掩飾了自己一個漢人何以到得關外的原因,巧妙的遮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不使人生疑。因為但凡漢人能到關外的只有三種人,這第一種人便是關內發配來的犯人,第二種人則是朝中當官的漢官,第三種則是替那些王公大臣們辦差的漢人包衣。高士奇雖沒直說自己是包衣,但他那親戚在內務府當差,不是旗人又是什麼?他這遠房漢人親戚投在旗人府上,不做包衣又能做得什麼?

葛飛虎粗漢一個,見對方如此客氣,也不知回禮客氣幾句,只定定的看著他,卻不知說什麼好。半響,方聽德丘咳嗽了一聲,上前對高士奇說道:「高掌櫃的既是怕冷,但使夥計過來說下便是,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的人,誰都有個不便之處,相互體諒一些便是。若不過高掌櫃的人言語好生過分,你我兩家也斷不會大打出手。現在既然把話說開了,那咱們就把這屋子騰給掌櫃的便是。」

「噢,那好,那好,東家,人家既然把屋子換給我們,這便讓他們把行李拿來吧。」

正好過來的陳公公一聽對方肯換屋子,樂得正好,他也是明白人,如何看不出步軍營的這五個人可不是這些索倫蠻子對手,要是事情僵下去,兩方再打起來,一個不慎,搞不好自己還得挨頓揍。現在事情圓滿解決,吃虧的只是他萬四一人,關自己何事,天不晚了,又凍得慌,還是趕緊把腳燙燙睡覺才是。

「小的這就給東家拿行李去。」一個步軍營的漢子聞言忙要去拿高士奇和陳公公的包裹,卻被高士奇出聲攔住了。

「還未請教貴東主是哪位?」高士奇一臉微笑的看著葛飛虎和德丘二人,眼睛卻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趙強。趙強見狀,心知這姓高的已經知曉自己是這幫人的頭,他剛才想了一下,一時也沒想起朝中有哪個姓高的名人,便以為這中年文士報的假姓。既然對方不肯說真實身份,那自己也可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與他好好「聊聊」便是。

「讓高掌櫃的見笑了,在下米慶,索倫丘禾部的。」趙強起身走到高士奇面前,學著他方纔那樣也作了個輯。

「原來是米東主,幸會幸會!」高士奇又一拱手,好像真的高興能與趙強認識一樣。話鋒一轉,卻是又道:「不想米東主也會說漢話,真是得難。」

聽了他這話,趙強心中一凜,知對方有了疑心,卻是不露聲色道:「我們索倫人大部都在編八旗,然也有一些未入旗,我丘禾部便是這未入旗的一部,我們長年生活在深山老林裡,族內的油鹽米面缺得很,所以要經常派人出來採買,另外也不瞞高掌櫃,我們這些人雖然長年呆在深山老林裡,但手上的寶貝卻是多得很,高掌櫃的也是行商的,自然知道好東西在關外和關內的價格有何不同,所以為了能賣個好價錢,每年我們都要往關內去一趟,以求多賣些銀子給族人們添些好物計。時間久了,這漢人的話自然是要學些的,不然老是靠那中間人,也不知有多少銀子被私下吃了去。」趙強這話說得甚是圓滑,且都是生意場上的事,解釋起來也說得過去。他所說的寶貝自然是深山老林裡的上等貂皮和那千年老參什麼的,這些個東西也就那生活在深山裡的部落能搞到,因此高士奇聽了疑心頓去。

「原來如此。」高士奇點了點頭,又道:「照這麼說,米東主們是要往關內去的嘍?」

趙強道:「正是。」

高士奇「呵呵」一笑:「如高某沒有猜錯,米東主定是要去京師走一趟的,也只有在京師,東主的那些好東西才有大買家。」

趙強聞言亦是「哈哈」一笑,點頭附和道:「不錯,這好東西也只有在京師才出得了手,換其他地方,未必有人能吃下呢。」頓了一頓又有些羨慕道:「其實我等邊野之民哪個不羨慕京城的繁華,哪個不願生活在天子腳下呢,不怕高掌櫃見笑,在下每次進京都恨不得就在京城紮下根,奈何我們索倫人千年來在這關外苦寒之地生活慣了,真在京城那種好地方長住,卻是如何也適應不了,不是憋屈得很就是好像渾身骨頭都生癢似的,唉,苦命噢。」

趙強所說高士奇也有些切身感受,他現在雖已是朝廷重臣,皇上紅人,但住在京城卻總是想念浙江余姚的老家,吃的米喝的水總是覺得家鄉好,正應了老人所說「天大地大,不及生養之地好」。二人又說了幾句,那邊陳公公卻是有些不耐煩了,不明白高大人怎麼和這幫索倫蠻子聊得這麼高興的,看樣子就差擺上一桌酒菜把酒夜談了。便趁著兩人說話的空當,催促高士奇早早歇了。

高士奇和趙強越談越有興致,總覺得面前這索倫漢子不簡單,可就是不知道這不簡單在哪,探他口風,又是絲毫不露,不由更是佩服。他生性好揣摩人心思,否則也不好把康熙哄得團團轉,不想卻是摸不到一個索倫人的心思,也暗暗起了勁,非要探出究竟來。但陳公公不耐煩了,雖是閹人,總是皇上派來的人,總不能拂了他面子,高士奇畢竟是外臣,比不得陳公公這個一天到晚呆在皇帝身邊的太監,要是惹他不快,倒也麻煩。便與趙強說了騰屋子的事,趙強應了,讓葛飛虎他們把東西搬到高士奇他們屋中。

葛飛虎和德丘他們把行李收拾好出去後,趙強便與高士奇告辭,正準備走,卻聽高士奇道:「既然米東主們是要進京,高某也是要回京,那不妨明日一路同行做個伴,也好相互有個照應,不知可好?」

此正是趙強想要卻是不好主動說的事,他引來高士奇,與他長談這麼多話,為的就是能有機會和這姓高的結交認識,好探他的底,摸清他的身份,不過對方隱藏得很好,他也摸不出什麼來,現在對方主動給了他機會,當然是求之不得了,忙笑道:「甚好,甚好,高掌櫃對京師熟得很,我正要請高掌櫃的幫我尋些好主顧呢。」

二人就這麼說定,當下也不再多說,手下們各自收拾,高士奇還不忘讓步軍營的人拿了雙份房錢給趙強他們,卻被趙強婉拒,步軍營的人回報後,高士奇也不勉強,區區房錢也不算什麼,對方與自己都是不放在眼裡的,既然對方不收,那自己也無須再強給,徒的顯得小家子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22
第九章 高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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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強將屋子換給高士奇後,便自領著護衛們歇息去了。步軍營的人將屋內簡單收拾一下,炭火撥得更旺些後,喚來夥計拎了一桶熱水來,一一伺候著高陳二人洗了。

「高大人,不過是些蠻子而已,大人何必與他們如此熱乎,又約他們作伴呢?」

陳公公對高士奇相邀一幫索倫蠻子做伴回京有些不滿,不明白高士奇何以多此一舉,明日天亮快馬加鞭走人便是,幹嗎要跟這些索倫人搭夥同行,不說兩方身份差距懸殊,就說這路上也多有不便。畢竟高士奇身上擔著皇差,不是什麼內務府來關外打理的下人,如何能真與這些索倫人湊在一塊。

高士奇知道陳公公的意思,也知他盼著早點回京,不願生事,但他有他的打算,卻是不能和陳公公明言,微微一笑,岔開這話。陳公公見狀,知高學士不願與自己明言,他心思也是玲瓏,當下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這邊萬四已經由步軍營的人幫著抹了跌打藥,方纔那一腳踹得力道著實大,不過摔在地上後卻倒也沒傷著筋骨,說來也就是些皮外傷,萬四粗人粗皮粗骨頭的,倒也不大礙事,就是這心裡憋屈的慌,而且特不是滋味,只因這面子丟得也太大了。原本是想在高士奇和陳公公面前露回臉,哪曾想卻被人家打成這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當真是丟人丟到家的。後輩子的富貴雖是沒指望了,只怕回到京後更不受人待見。想到回京後繼續冷板凳的生涯,萬四想哭的心都有了,搭著張臉趴在那,沒精打彩的,步軍營的人見他這樣,知他心裡不好受,便也不與往常一樣尋他開心。

高士奇這會的心思都在琢磨這幫索倫人,對萬四也就視而不見,沒空理會他。陳公公困得厲害,自然也顧不上安慰萬四幾句,怕就是有這功夫,他也懶得理會萬四,不罵他兩句就算好的了。

高士奇是浙江餘額人,順治二年生,十八年入籍杭州,補了杭州府生員,康熙三年時隨其父遊學京師,其年二十歲。父子二人到了京城後,原本是想在京城謀個生計,好就近應讀參加科舉,一舉邁入龍門。哪知其父到了京城後不久就一病嗚呼了,囊中羞澀的高士奇忍著悲痛東借西湊把父親給葬了,之後便在街上賣字為生。二十六歲那年時來運巧,竟然被人推薦進了太學,如此生活才稍有轉機。康熙十年時,康熙這位不滿二十歲的年青皇帝,在剷除鰲拜等輔政大臣後,親試太學生,結果高士奇因文辭、書法俱一流而榮登榜首,御試第一。同年五月,康熙即欽命高士奇為其抄寫經筵講義,由此高士奇才算真正入仕了。

成了經筳抄寫官後,高士奇便兢兢業業,唯恐有負康熙所托,十萬分的小心,生怕哪裡出錯。每夜書成後,與妻對讀常至半夜,直到確認無誤後才敢呈給康熙。正因他如此小心謹慎,故而翌年七月二十五日,康熙便在懋勤殿破格地接見了這位抄寫員,且特賜內緞。而高士奇也不失機會,獻《東巡賦》,既表達了對皇上的忠心,又顯現出自己的才華,得到康熙的賞識,被補為詹事府錄事。

康熙十六年,高士奇以錄事隨康熙行南苑,從此高士奇就成了康熙的隨從。為此高士奇曾得意地寫下「自笑功名薄,誰知雨露深」的詩句。同年冬,高士奇又升任內閣中書舍人,食六品俸。康熙賜御書「忠孝」二字。康熙十九年五月三藩平定後,康熙又諭吏部曰:高士奇學問淹通,居職勤慎,供奉有年,應授為翰林院。吏部議敘後,授高士奇為額外翰林院侍講。三年後的康熙二十二年,高士奇又被補為侍讀充日講起居住官,並且成了相當於內閣的南書房行走,雖然品級不過三品,但實際上已是行使的宰相之權,其所得寵信冠居滿朝漢官之上,是為漢官第一人。

高士奇入了南書房,成了康熙最寵信的漢臣後,便被朝中的兩大勢力明珠與索額圖兩派爭相拉攏,最後高士奇權衡利弊,選擇了親近明珠。他此行來到關外,便是明珠力主的結果,因為他的差事便是查探有關都察院左都御史馬齊密奏的寧古塔吳逆殺官造反一事。而此事的當事人寧古塔將軍巴海似已搭上索額圖這條線,其在關外對羅剎人的退讓讓一心要將羅剎人趕走的明珠惱怒,也讓對巴海負有重望的康熙不滿,他雖稱讚過巴海為關外「擎天之柱」,但時過境遷,當年的小皇帝已經成為主宰一切的天子,他已經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仰仗什麼人,所以那擎天之柱也變得可有可無。而在收到馬齊密奏前,康熙竟然對此事一無所知,寧古塔的巴海也在奏折中對此事隻字不提,這讓康熙不由不重新審視起這位昔年的擎天之柱來,他需要搞清事實真相,他不允許任何臣子欺瞞自己。

如果單單是對羅剎人退讓,康熙也不會對巴海有什麼不滿,但此事牽連到昔年讓自己為之絞盡腦汗,提心吊膽的吳逆叛軍,康熙不能不發火,也不能不重視。考慮到巴海在寧古塔為官三十多年,當地的官員多是他的子弟門人,根基深厚,其本身又是議政大臣兼寧古塔將軍,派一般的人去不定能查出真相,所以在明珠的建議下,康熙便讓高士奇出關查訪,務必查出事情真相。

高士奇是微服到的關外,一到寧古塔,其也未去拜會巴海和寧古塔的官員,而是偷偷的召見了幾個官員,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松山堡吳逆叛逃北上,伏殺鑲紅旗舒穆祿和黑龍江正黃旗何保部數百官兵的真相。得知事情經過後,高士奇是既驚又怒,驚得是巴海膽大包天,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還捂著不上報朝廷,怒的是那些吳逆當真是一幫反賊,本心不改,竟然敢復叛朝廷,而且看樣子好像已經與羅剎人勾結,實是漢奸國賊無疑。

惱怒之下的高士奇也不立即前去將軍府找巴海質問,而是不露聲色的離開,一路快馬加鞭便要回京將此事真相告於皇上,然他不知道的是,在其到達寧古塔之前,巴海便已經知道皇上派了高士奇來查他,而且也知道此行所來為何。不過巴海卻也不驚慌,明面上佯做不知高士奇來,暗地裡卻派了親信趕往京城找索額圖,算來巴海親信這會已經是到了盛京,比蒙在鼓子裡的高士奇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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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偽都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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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巴海的人已快自己一步趕往京師,高士奇便就不那麼著急,幾人所乘的都是快馬,自己雖為文人,但跟在皇上身邊久了,控馬之術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而且遼源離盛京也就兩三日路程,算起來月底之前當能趕回京師覆命。吳逆復叛之事他已經查探得知,但如何處置巴海就不是他所能決定的了,他雖得皇帝寵信,卻也不敢對一個旗人一品大員橫加指責,妄加評斷。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到京城,把事情的真相稟於皇上便是,其他的就不需多言了。至於能不能藉著這事整倒巴海,把己方的人推上寧古塔將軍的位置,順帶著在皇上面前給索額圖上些眼藥,那可就全看明相的本事了。

沒了壓力,高士奇自然也就不考慮那麼多,難得出關,來時匆忙顧不上一覽這關外的風景,這回去的路上倒不妨好生看看,也耽誤不了事,順便與這些索倫人好好接觸一番,倘若真能用,不妨舉給明相,也是好事一樁。

次日,天剛放亮,高士奇便早早的派了步軍營的人去約趙強他們。眾人就在這車馬行吃了些餅子,便一塊往盛京而去。遼源往南,皆是平原,土地也是肥沃得很,但趙強一路看來,卻發現大片土地都是荒蕪的,上面雜草叢生,並無耕種跡象,只在臨近官道兩邊的一些水利便要之處開墾了些良田。對此,高士奇也甚是惋惜,但關外之事不是他這個漢官可以說話的,所以對於趙強的感慨他也只能付之一笑。

「關外土地甚多,朝廷卻不許民種,確是太可惜了。」

趙強是真的可惜,他關寧軍治下地盤雖極廣,無奈卻都處於極北之地,一年之中只有春夏三四個月能耕種,其餘時間就多為白雪覆蓋了,而且又多為山嶺,能供種植的良田少得可憐,所以糧食問題不論在何時,都是困攏他的一大難題。就是現在,也無從根本解決,只能靠征戰搶掠而得,治標不治本。一個軍隊如果沒有一個穩固的產糧後方,是絕不能長久的,所以趙強要趁雅克薩之戰清軍被拖在雅克薩城外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揮師南下,一舉拿下關外,以此為根基再圖入關。

小冰河時期已過,現在的關外氣候比起明末時可是好了許多,農作物生長不必再怕惡劣天氣,以這片黑土地的肥沃,趙強相信只要自己好生經營幾年,定然可以成為漢族的復興之地。現在見了這大片土地被拋荒,趙強是又恨又喜,恨得是滿清只為防民,而不使漢人出關,空使千萬畝良田因無人耕種而荒廢,而關內漢人卻因土地被圈被佔而為旗下之奴或背景離鄉。喜的是滿清這種防漢之策在某種程度上加重了關外清軍的糧食運轉困難,有利於關寧軍南下戰事。只要掐斷關內通往關外的糧道,困守在盛京等大城中的清軍只有坐以待斃的份。

「朝廷之事不是我等小民可以妄加猜測的,許是朝廷另有打算吧。」高士奇不願與趙強就這話題再說下去,話鋒一轉又問起趙強索倫習俗的問題來。

從車馬行出發後,一路上高士奇與趙強談了不少,從沿途風景到各族人文乃至眼前所見良田荒蕪,若換作剛來時,趙強怕是很難與高士奇相談,但到了今天,耳聞目睹之下,自然知道許多,所以應付起來倒也不難,不時還用索倫話來插上幾句,如此一來,高士奇更是不疑趙強身份,只道他真的便是常年在外受漢人影響頗多的索倫人。

陳公公也是個談興頗高的人,但卻是實在看不上趙強他們,不屑與索倫蠻子攀談,只在中途偶插上幾句,然後就作旁聽客了。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雖乍聽聲音與常人無多大區別,但細聽之下卻也能聽出其嗓音尖利,再觀其相貌,對其是太監一事趙強更堅定不移了,總不可能這人是天生的「偽娘」,生來就面白無鬚吧。萬四與那幾個步軍營的人談興可沒這麼高,天寒地凍的又是乘著馬,難得歇下腳光顧著捂著身子了,哪裡有功夫談什麼風景人情的。

從這姓高的對自己態度上,趙強隱覺這人似乎很看中自己,似乎有拉攏自己的意思,只可惜自己試探這麼久,他卻是滴水不露,摸不到其真實身份,不知他是哪座廟裡的尊神,否則自己倒是可以投其所好,看看能不能為這趟京師之行額外收穫點什麼。但對方不肯透露,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看看這姓高的到底在安什麼心思。就這麼行了兩日,眾人終於到了奉天府境內。

奉天府便是盛京了,進了奉天府境內,便就是進了盛京,這盛京便是後世的瀋陽。後金天命十一年,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即位於此,擴建瀋陽城營建宮殿,於天聰八年改瀋陽為盛京。順治元年清軍入關定都北京,便將這盛京改為留都,陸續設戶、禮、兵、刑、工五部,各部設侍郎,置內大臣為總管,留守盛京,與當年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改南京為留都一般。到了順治三年,清廷又改內大臣為鎮守昂邦章京,直到康熙元年時,方改鎮守昂邦章京為鎮守遼東等處地方將軍。又至康熙四年,才改為今日之官名,為鎮守奉天等處地方將軍,簡稱奉天(盛京)將軍。

盛京在中國歷史上是個「奇葩」,一段本不應該出現的歷史,一段本該讓億萬漢人痛心的歷史,然至後世,這座讓漢人蒙羞的城市卻是以種種醜態出現在世人面前,如那紀念清軍入關、銀行喚為「盛京」銀行等醜事。有的時候,趙強是真不知道該為自己的民族高興還是悲哀,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什麼幾百年後翻身成為主人的民族卻為何總是對這段被侵略、被殖民的歷史熱心不以,不是以電視電影、小說戲劇來美化,就是以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紀念方式來為偽清招魂。甚至連幼兒園、小學的拜師儀式都要讓幼小的學生穿那被殖民時代的服飾,彷彿唯有如此方顯我中華文明一般,至於那縣太爺穿著偽清官服就更不用說了。

悲哀,民族之悲哀。有些時候趙強甚至在想,是不是如「水晶之夜」般以那種極不人道的方式才能讓漢人真正可以挺起脊樑骨傲立於世,拋卻心底的那種自卑感呢。

盛京城始建於明洪武年間,遼東都指揮使司指揮閔忠督建瀋陽城,當時城牆建成後,周長9里10步,高2丈5尺,城內以中心廟為中心點,內為駐兵。嘉靖年間復又擴建沈城,北側「安定門」更名「鎮邊門」,加固後的北門軍事防禦能力更強。在後金與明代的數年征戰中,瀋陽明城牆除北門外,幾乎全部被毀壞。所以現在的盛京城是皇太極時期新建的,格局也與明朝時不一樣,為「八門對八街」的式樣。所謂八門,即城的東向,北為小東門(內治門),南為大東門(撫近門)。城的南向,西為小南門(天祐門),東為大南門(德盛門)。城的西向,北為小西門(外攘門),南為大西門(懷遠門)。城的北向,西為小北門(地載門),東為大北門(福勝門)。每門又各對一街,是為「八門對八街」。現城內除有皇太極時期的皇宮外,還有努爾哈赤的汗王宮與十一座王府、五部衙門、將軍衙門、都統衙門、奉天官府等建築。城內百姓多為旗人,間雜一些蒙古與其他民族的百姓,駐軍也為關外之最,具體有多少八旗駐於盛京城內,趙強卻是不知。

高士奇上次來時並未入盛京,而是繞城直往寧古塔而去,這次本也不想進城,不過趙強卻是要進城的,因為他的路引還要奉天府加印方能入關,於是高士奇便也與他一同入了城。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24
第十一章 招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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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盛京城,趙強就被城內的皇家氣象所震動,與方才在城外看盛京完全不同。在城外看時,只覺眼前是一座大城,四四方方的與一般城池別無二樣,只不過是大了些而已。待身入其內,這才為之一震:遠處那連綿的皇家建築群規模宏大,氣魄雄渾;近處那沿街商舖也均是二三層小樓,簷壁上雕樑畫棟、飛簷微翹,十分的精美。趙強後世也曾去北京看過那故宮紫荊城,但進去看了之後,卻也未覺什麼,只覺這故宮僅是宏大而已,較之那嬌小的江南園林佔地廣了些,其它倒也沒什麼差別,所謂皇家之意則是壓根就沒感觸過。然踏入這滿清的留都盛京,趙強卻從心底感受到了皇家的威儀,也為盛京格局的規整驚訝,放眼看去,街面上清潔異常,無論是商舖還是民房,都十分的嶄新,路上行人秩序景然,車馬俱有行道,比起後世都市的雜亂要好上萬分。

其實趙強眼中所見盛京城不過才數十年歷史,初建時便是以都城為目的所建,建築都是遵循皇家之象而設計,看上去當然寵大和精美了。並且這城內百姓不多,多的是官與兵,所以這街面上看上去才乾淨清爽得很,如若是進了北京那千年帝都,恐怕趙強乍一進京就要叫嚷「這什麼京城嘛,怎滴如此骯髒凌亂的」。

讓趙強感受到皇家氣象則恰恰是因為康熙正在北京的紫荊城中,天下並非共和而乃帝制,所以他才油然而生對眼前皇家建築的欽佩之情,倘若這盛京的滿清皇宮也是售票供遊人參觀,那任趙強如何聯想,他也不會從心底迸發什麼帝王之象來,皆因身臨其境和回顧往事的區別而已。有的時候,同樣的人或物,卻給人不同樣的感受,原因說白了就是觀看的角度不同,換個身份、換個心態,你所能看到的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所能感受到的也是不同樣的感慨了。

見趙強瞪大眼睛盯著遠處的皇宮,臉上說不出的驚訝,高士奇有些奇怪,心道這米慶不是經常出入京師的嗎,為何對這盛京氣象如此大驚小怪的,難道這留都還比得上京師不成?

心中有了疑問,高士奇便問趙強:「何以東主如此表情的?」

「噢…呃…」

冷不丁被高士奇這麼一問,趙強猛的一個激靈,知道自己露餡了,要是常年在外跑的人,再怎麼也不會對經常見到的景象如此失態,心念急轉脫口道:「我等邊野小民世受聖恩,見了我大清的龍興之都心情難以言表,在下每趟至京,都要遠眺皇宮,以示心中對朝廷、對皇上的敬重之情,如有失態之處還請高掌櫃的見諒。」

聽了趙強的解釋,高士奇點了點頭,倒未深想,這盛京城的氣像是新穎得很,去年他陪皇上東巡時,便也為這盛京城的格局而折服過。暗道這索倫人如真要他口中所說,倒也是個可堪造就的,現關外諸將除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外,都畏羅剎人甚重,等閒不敢輕意用兵。而皇上為羅剎戰事已籌備數年,開春之後便要大舉用兵,正是需要敢戰之士的時候,這索倫人談吐不凡,部下又都是勇武之士,若是招了這丘禾部參戰,定是一大臂助,就是不知這米慶是否肯聽調。

索倫諸部,十之七八都已在旗,但那索倫駐防八旗的戰力高士奇不用細查也知都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拿不出手,正如當年生女真一般,這關外的敢戰之士還是那些生活在深山老嶺裡的部落為多。要是真要宣調丘禾部參戰倒也不是難事,著本地都統衙門辦理即可,但此次對羅剎用兵卻是關係明相與索額圖相爭之大事,而關外的將軍都統又多是索額圖的人,若是讓本地衙門宣調丘禾部,立了功也是他索額圖的事,所以高士奇是絕不願將遇上的這些索倫漢子拱手讓給索額圖的。為今之計,也只有將他們帶到京城,通過明相的門路直接安排進北征大軍中,如此才不會被索額圖抓到把柄。

打了招納趙強一眾人的心思,高士奇自然是要對對方的底摸得清楚,不然要是有什麼差錯,縱使牽連不了自己什麼,卻也是十分的不妙。要說他也不是空穴來風,非要招納這些半路上碰到的索倫人,而是臨出京前,明珠確是對其有過交待,如果發現什麼可用之人,不論何族盡皆舉來,量才是舉,以為羅剎戰事之需。高士奇知道這是明珠的不得已之舉,因一直以來,明相在皇上面前能有此地位靠的就是主戰,三藩作亂時滿朝皆言和,唯明珠言戰;台灣鄭氏,朝議和之,又是明珠言戰;對羅剎用兵,又是明珠力抗索額圖等人的和議而主戰,所以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主戰」的基礎上,若戰敗或戰事不順,那朝中那些被明珠打壓的派系第一時間就會彈劾他,皇上也會惱他。因此一旦開戰就絕不能失敗,而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明珠掌握的那些得力將軍都是漢將,不能參與到關外戰事,而關外諸將又不買明珠的帳,加之索額圖暗中搞鬼,明珠十分擔心開春後的北征會因為自己人的內訌和拖後腿而發生不可預料的局面,所以他必須想盡辦法在北征大軍中安插自己的人,以便能掌控大局,另外他也必須招募一些關外各部的敢戰之士,利用他們對關外地形熟悉來打擊羅剎人,減輕大軍壓力,增加勝算。有這麼個因果關係,見趙強等人悍勇無比,高士奇自然便想募他們為明珠所用。

此時正值上午,城門出入的行人商旅甚多,趙強他們不好再在城門口長呆,便往城內走去。進了盛京城,就不可再騎馬直行了,眾人便下了馬,牽在手中緩緩朝前走去。高士奇這邊的人還罷了,趙強的人卻是左顧右盼,一個個瞠目結舌的和趙強方才無兩樣,活脫脫的像是鄉下佬進城一般。不過他們有這樣的反應倒也讓人無從懷疑,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邊野之民,又是商隊夥計,進了城就如世間孩兒皆喜歡過年一般,徒的不就是有好吃好看的嘛,到處亂看什麼都新鮮的也正合了他們的身份和性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行了一段,問了行人,知奉天府就在前方不遠處,高士奇便問趙強:「東主這就去奉天府嗎?」

趙強將馬繩遞與一邊的德丘,回道:「路引的事讓他們去就好了,既然來了盛京,在下又與高掌櫃的一見如故,不如去喝上幾杯如何?」說完指了指頭頂左前方的一塊布幡,上書「雲海酒樓」四個大字,布幡迎著北風正飄蕩得厲害。

見趙強要請高學士喝酒,跟在高士奇身後的陳公公一下來了興致,笑道:「那敢情好,一路上儘是吃的乾糧,肚子早就折騰了,難得米東主做東,大伙便好好吃上一頓,以免掃了東主的興。」

「既然如此,那就叨嘮東主了。」聽陳公公這麼說,高士奇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趙強先行:「東主請!」

當下趙強吩咐德丘帶人去奉天府加蓋印章,自己領了高士奇等人往酒樓而去,約好就在酒樓等德丘他們回來,然後再繼續趕路。門口招呼客人的夥計見一大幫子牽著馬朝酒樓這邊來,心裡樂壞了,自來熟似的便來打招呼:「爺幾個裡面請!」不用吩咐,又在前頭領著將馬匹往後院牽。

進得酒樓後,因人多,堂下不好安排,夥計便將趙強他們往二樓領,開了兩個包廂,趙強和高士奇、陳公公還有葛飛虎、萬四等人進了一個包廂,餘下的護衛和步軍營的人進了另一個包廂。不多時,燙好的酒和開胃的小菜便端了上來,眾人也正肚餓,也不多客套,先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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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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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外的酒樓多是些旗人產業,菜色上卻是包容南北,倒不限於關外一地的菜式。趙強身上帶的銀子足夠多,又是宴請這不知哪座廟裡的尊神,自然不能小氣寒酸了,讓夥計盡撿好的貴的上,千萬別替他省,反正這些個身外之物又不是他辛苦賺來的,而是自羅剎人和各族百姓身上搶掠而來,用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這個天色還不是用飯的點,卻難得碰上個如此豪綽的主,掌櫃的喜得在那把算盤撥弄得飛快,後面的廚房裡也是升起大灶,「霹靂叭拉」的炒著小菜。不多時,兩個包廂裡就上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正當間還擺了個爐子,爐上燉著香辣羊肉,一口吃下去,鮮得就差叫人把舌頭都給咬了。

「讓東主破費了,改日高某做東請回東主!」

幾杯酒下肚,高士奇的臉色有些微紅了,再加上窗戶關得緊緊的,屋內俱是升騰的熱氣,不覺就有些熱了。趙強見狀,忙讓葛飛虎把那窗戶開個縫,透些風進來。涼風拂面,頓時讓人為之一醒,順帶著勁頭也足了。

陳公公對趙強的態度也親熱起來,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原先因趙強的身份是索倫人,所以陳公公總道這索倫蠻子不值親近,又是萍水相逢的,道不來什麼交情,若不是高學士非要與這些索倫蠻子同行,他才不肯自甘下賤墮了身份呢。現在好酒好菜下肚,再不曉事的人也知道笑臉相迎。這邊葛飛虎在趙強的授意下敬起萬四酒來,嘴裡說些場面上的話,如此一來,萬四也不好不給人家面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幹了起來,包廂裡的氣氛立馬便熱鬧起來。

酒多了,話自然也多了,高士奇知道自己酒量,萬不是能豪飲胡喝之人,但趙強執意敬他,自己心下又打著招納此人的心思,便也客隨主便,由他去了,但還是有個底線的,就是絕不能讓自己真的醉了。但世上又有哪個真正知道自己能喝多少酒,喝到什麼程度才會醉呢,加之氣氛活躍起來,稀里糊塗的高士奇也不知自己給灌了多少杯下去,只知自己的舌頭好像大了起來。

看著高士奇面紅身晃的樣子,趙強心中暗樂,心道你清醒時能滴水不露,把自己隱飾得毫無破綻,但這酒醉之時怕可就由不得你了,酒後吐真言這話說來可不是全無道理的。

又是一杯下肚,高士奇挾了片羊肉塞入嘴中,嚼了幾下卻是將汁水滴到下巴上,這時也顧不得什麼斯文了,就那麼用袖子胡亂一抹,看得一邊的陳公公是樂得不行,往常哪裡能看到皇上紅人高學士如此失態啊,沒想今兒卻開了眼界,這酒喝得值,絕對的值!

終於,高士奇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怕是馬上就能不省人事,憑的誤了歸程。借口到窗邊清醒一下,搖搖晃晃的邁到窗邊,也不嫌冷,將窗戶完全打開,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有感而發道:「街上行人匆匆,卻不知為何而急,又為何而如此失色?」

聽了他這話,趙強也不顧嘴裡正嚼著肉,「哈哈」一笑脫口附和道:「為何?還不是為了名利二字。」

「噢?」高士奇聞言一怔,似有所悟,側身看向趙強,饒有興致問道:「卻不知在東主眼裡,何為名,何為利?」

「何為名,何為利,需要自己判斷,在下邊野小民,見識甚少,哪裡敢胡言亂語,只怕說出來倒讓高掌櫃見笑了。」趙強放下筷子,抬頭看向高士奇,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哎,無妨,你我皆在外之人,碰在一起也是緣分,今日把酒言歡,暢所欲言不很好嗎?」

高士奇越來越對趙強感興趣了,本就覺得此人談吐上佳,有一定見識,且難得的又是索倫人,不比那些漢人欺世盜名者,所以便想聽聽這個索倫漢子有什麼高論。其實他也倒不認為這索倫人能講出什麼來,但就衝他能說出「名利」二字,也是要聽一聽他的高論的。

「既然掌櫃想聽,那在下也不怕獻醜了。」趙強起身笑道:「好比在下腦後這辮子,花上一個銅板便可請人隨便剪修,但若是再花上幾個銅板,又可以上油包布,多些修飾,看著美觀些,別人見了也好看。這就是名利,若是不為這,一個銅板能搞定的事情何需數個銅板呢?」頓了一頓,又指著這滿桌的酒桌道:「這些酒菜也是,其實在下點了這些好酒好菜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在高掌櫃面前一顯自己,圖個名而已,這酒樓的掌櫃供了我們如此之多的上好酒菜,圖的不也就是利嘛。天下之大,熙熙攘攘,所為都是這名利二字,若不為此,又為何?正如在下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往京城而去和掌櫃的在這大冷天的出關,為的也是個利字,如此簡單而已,不過恰恰也是這世間最難的事,看明白了,自然也就想通了。」

「好一個看明白了,自然也就想通了!」

趙強話音剛落,就見高士奇徑直來到桌前,端起酒杯敬了自己一杯,然而旁若無人的吟道:「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其若晦,寂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這番話聽得趙強和陳公公他們頭大,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高士奇,不明白他念的這是什麼,念這些又是何意?倒真是有些掃人興致,難道他不知道這滿屋的人可沒一個和他一樣是學識出眾的嗎?

見高士奇念完自己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趙強訕笑一聲:「高掌櫃學多識廣,在下聽得是好生敬佩。」這話是實話,他的確不知這姓高的念的是什麼,只覺聽上去繞人得很。

「哈哈,東主怕是聽得頭大,嫌高某和那文人學子一樣酸吧。」

高士奇倒也爽快,知趙強也不知他所念何意,笑著說道:「米東主聽不明白也好,不過是些吊文的東西,但正如東主所言,名利二字,看明白了就輕鬆了。方才聽了東主的話,高某是茅塞頓開,得益非淺啊。來,我再敬東主一杯!」

高士奇正要舉杯時,卻突然聽到外面一傳喧嘩,有一男子在叫道:「你們這可說錯了,須知這貪官乃是國之福也!正所謂國有貪官,幸焉勝焉!」

此人剛說完,便有人斥責道:「胡說八道,這是什麼道理,貪官者,民之凶也,國之禍也,如何就成了國之福也?你潘三莫不是欺我們沒識過字,存心糊弄我們不成?」

那叫潘三的人聽後也不反駁,只反問道:「那我問你,國何以立?」

那斥責的人卻不知如何回這問題,便也反問他:「你說呢?」

潘三嘿嘿一笑:「當然是用官治國了,否則這國家那麼大,不用官如何去治理呢,難不成讓老百姓去治理老百姓嗎?」

旁邊的人聽了這話,誰都反駁不了這潘三,不過細一想,他這話不對啊,方才斥責潘三的那人當下就嚷道:「你這話固然不錯,可是天下當官的那麼多,倘若全是貪官污吏,豈不是禍害社稷了嗎,你如何說貪官是國之福呢?」

潘三環顧眾人,悠然自得道:「這就是你們不及我明白了,我方纔的意思便是治國須用貪國,而以貪官來反貪官,如此才是社稷之福也。」

潘三此言一出,外間頓時喧嘩一片,聽起來像是有不少人圍在那裡,所有人都在異口同聲斥責潘三胡言亂語,許是斥責的人多,潘三不敢犯眾怒,就不再胡言下去,漸漸的,人聲小了下來,好像外面的人已經散去。

高士奇也是頭次聽到這等怪論,直覺好笑,心道許是盛京城內哪家官員的公子帶著幫狐朋狗友跑來酒樓快活,喝多了酒便說這驚世之話,好搏得旁人注意。當下也不當回事,不想卻見趙強卻止住了笑容,吩咐身邊的壯漢道:

「去請方才說完的那位潘三過來,就說我請他喝杯酒。」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26
第十三章 賊眉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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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被趙強的這一舉動搞糊塗了,不明白他為何要去叫那說胡話的人過來,高士奇也有些詫異,不解的看著趙強,暗自揣摩起他的用意來。

趙強叫那潘三過來倒也沒什麼深意,只是覺得他那番話聽起來頗為有趣,和平日裡所看所聽完全不同,不由來了興趣,想看看這潘三何許人也,又為何會說這等驚世謬論,須知這個時代的人受儒家千年思想傳承,思想上早就固定,孔孟之說,禮儀廉恥早就在腦海中根深蒂固,雖偶出一二叛世之人,讓人側目,卻也是極難得,大致百年就出那麼幾個而已,絕不是世間常態。現在難得碰上個「活寶」,不招來看一看卻是遺憾了。

「不瞞高掌櫃,在下族人常年受那小吏盤剝,苦不堪言,就是在下這關內關外跑的,每過一地,也是要被那貪官污吏勒索一二的,不如此這一路便不得行,所以在下對那貪官尤為憎恨,恨不得剝其骨吸其髓才好,不曾想卻有人說貪官好,什麼貪官乃國之福,不由火大,便想找他來問個明白,看他如何口出狂言來,要是有什麼唐突之處還請掌櫃的不要見怪。」

「原來如此。」

關外各族多受官府欺壓一事高士奇是知曉的,即便那入了旗的也要受旗主盤剝,每年除了交納貢賦外還要額外承擔旗內指派的徭役和官府的加派,要是只如此倒也罷了,恨的是一些佐領和小吏還要藉著名門繁多的苛捐雜稅吸食百姓血汗,種種劣跡不勝其數。他也曾就此事與皇上說過一二,只可惜關外各旗都是由旗主所領,皇上雖有意減輕歸附各族負擔,但卻也不能一言以決,還得要那些旗主們點頭方行。而且就算旗主們同意了,這下面的都統參領陰奉陽違,不肯聽朝廷的,朝廷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這一切說來還是歸咎於八旗制度,不過大清的江山得於八旗,根基也賴於八旗,這關外又是祖宗的龍興之地,若是西南各族一樣改土歸流,卻是萬萬不能的。所以趙強所說的情形高士奇是相信的,也清楚得很,自然就沒什麼好懷疑的。正好有些酒意,心道不如借這機會醒醒酒,順便看那潘三如何自圓其說,若真是浪蕩子胡言亂語,徒當個笑話聽便是。

不多時,葛飛虎便將那潘三領了過來,人一入包廂,眾人不禁想笑,原來此人長得極為不堪,賊眉鼠眼的,且奇胖無比,活脫脫的就是一個賊和尚,兩耳生得還極為肥大,招風得很,若是在遠處看,只道是頭會直立的豬呢。更讓人不恥的是,這潘三一進屋就盯著桌上的酒菜,喉嚨上下嚥個不停,一看就是個吃貨。

這等刁民能說出個什麼來?高士奇有些失望,他雖不以貌取人,但這潘三長得實在是不堪入目,尤其是那雙賊眼珠子,瞅上去都倒胃得很,站在那的樣子也比潑皮無賴強不了多少,這等人物,能有個什麼見識,又能說出什麼高論來。心中厭惡,高士奇便不願再多瞧這潘三一眼,作勢朝窗外瞧去。

趙強也沒想到這潘三竟然長得如此尊容,怕是比起劉德來只過之而無不及,不由感慨他爹娘該是何等模樣,竟然能生出這種兒子來,其這等身軀又是如何有臉敢在大街上晃悠的。見高士奇往窗外那瞧,知他嫌惡,但人卻是他叫來的,也不好一句話不說就讓人家滾蛋,當下強忍住笑意對這潘三道:「閣下便是潘…潘先生?」趙強不知怎麼稱呼這潘三,看年紀也有四十來幾了,但橫看豎看就是看不出這人是幹什麼的,說是潑皮無賴吧,這皮膚倒是白得很,也不像尋常潑皮那樣打扮,內裡穿著件露出棉花的襖子,外面則套著件讀書人常穿的灰衫,不倫不類的實在是叫人難以分辨其身份。好吧,就算你是讀書人吧,趙強順口道了聲「潘先生」,這「先生」二字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手而又不失禮貌的稱呼了。

聽趙強稱呼他為「潘先生」,潘三也不謙過,大咧咧的朝趙強微一抬手,算是回禮了。見他這樣,趙強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有心想馬上讓他滾蛋,但這話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只好尷尬的自我一笑,然後道:「方纔在屋裡聽先生的高論,著實驚訝得很,不知先生為何要說治國須用貪官呢?」

本以為這潘三會馬上解釋,不想這潘三卻是傲然的瞟了一眼趙強,不滿道:「既是請我吃酒,焉有主坐客站的道理?」

「呃...」趙強語塞,是啊,這潘三不是自己請來喝酒的嗎?現在人家來了,哪有就讓人家這麼站著的道理,當下一拱手:「請坐。」然後吩咐葛飛虎:「替先生斟酒。」

葛飛虎聞言忙替潘三擺了一幅碗筷,又替他尋了個杯子倒滿酒。潘三也不客氣,舉杯就是一飲,「骨碌」一口便干了底朝天,讚道:「好酒!」然後把酒杯往旁一推,示意葛飛虎替他滿上,然後不理會眾人嘲笑的眼神,摸了筷子便往羊肉爐上伸去,爐內羊肉所剩不多,他一筷子沒夾到,索性站了起來,挺著個大肚子就著筷子竟然在爐內左右撈了起來,最後乾脆拿了碗來等在爐邊,夾了半碗羊肉後重又坐了下去,旁若無人的一股腦的往嘴裡塞去,張開大嘴嚼來嚼去,只看得趙強是目瞪口呆。對面的陳公公更是瞠目結舌,伸長了下巴怔怔的望著這個臉皮厚得不一般的死胖子。

嚼完羊肉又叉了幾筷子小菜後,潘三方滿意的一拍胸脯,由衷的讚了句:「好菜!」

眼看著潘三又要伸筷,趙強忙止住了他,乖乖個冬,難不成真招了個吃貨過來,得趕緊說正事,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可不能糟蹋這上好的酒菜。

「先生現在可以為我們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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