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惡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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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02:5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4 216872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37
第二十四章 綠營把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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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江這身子骨哪裡經得起那捕頭這麼折騰,只兩三下,還未使力,便叫疼不已,就差眼淚流出來了,但他卻犟得很,也硬氣得很,不顧疼痛撅臉就罵:「你他媽的眼瞎了,快放開老子!曉得爺是哪個不?曉得爺主子是哪個不!」

「閉嘴!」

誰知那捕頭根本不理會胡九江的言語,他好似知道這人是誰又好似不知一樣,存心要他好看,反手就給了他一耳光:「官差辦案,管你是哪個!再嚷嚷,就堵上你的嘴巴!」

「永平府好大的膽子,竟敢跟我們主子對著來,告訴你,休說你這小小捕頭,就是劉道親自來了,也得給九爺上笑臉!他娘的,你有種!你等著,爺跟你沒完!」

胡九江口中的劉道便是永平知府,他現在人雖被制著,嘴上卻是一點也不求饒,對那捕頭的威嚇也不懼,甚至還要旁邊的幫手上來救自己。可是那些個閒漢幫兇卻誰也不敢輕動一下,都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沒一個敢上前搭救胡九江的。他們這些人平日裡仗著固泰的權勢行魚肉百姓,欺壓良善之事,但若真碰上硬茬卻也不敢真就豁出命去拼,更何況拿人的是永平府的官差,這要是從他們手中劫了人,跟殺官造反有什麼區別?再說這主子也不在跟前,主事的又被人家給制住了,一時半會你讓誰敢擔這個擔子,把事情給攬下來。這要是事後官府追究,主子又不保著,那還不得一頭撞南牆冤死啊。

一幫慫貨!白養你們了!幫手不上來救自己,胡九江是無比窩火,大罵他們全是廢物,但每罵一句,那捕頭加上身上的力道就重上一分,壓得他十分難受,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也就不敢再吱聲,瞪大雙目一臉恨意的盯著那捕頭看。如果眼神能殺人,怕這捕頭當場就要死上幾十回了。

永平府官差的出現讓高士奇鬆了一口氣,劉道這人他是知道的,順治十年的進士,三榜出身,先在翰林院幹了幾年正八品的學正,然後又升了從六品的修撰,爾後於康熙十六年的時候被皇上簡放到這永平府任了知府。從從六品的修撰一下躍升為從四品的知府,算是連升三級,皇恩浩蕩了。其為人也堪稱上佳,不管在翰林院還是在永平府任上,官聲都甚佳,吏部每年的考評也都是優等,要是不出意外,干滿這任知府怕是要再升一升,他也算是簡在帝心的,真皇恩再浩蕩一回,到各部聽任也不是不可能的。這等進士出身,又在翰林院幹過的官員,骨子裡都是有讀書人的耿直的,僅以其屢次上折彈劾固泰橫行不法之事看,就知其是一為民請命的好官了。不過治下有這麼個不能惹的活閻王在,想必劉道的官做得也很不是滋味吧,高士奇如此想道。將心彼心,要是將他與劉道換個位置,他自認做得未必及得上劉道,至少他不會拿頭上的四品頂戴冒險,畢竟固泰的身份太扎眼,不是一個從四品的知府就能扳倒的,一個不慎,很可能因此丟了烏紗帽。

高士奇自幼家貧,苦讀聖賢之書卻不能一舉中第,機緣巧合之下才入了聖眼,有了今日這般地位,真要是十年寒窗考中進士,苦熬資歷當個知府,他還真的不敢與劉道這般不懼權貴。不過話說回來,就是現在,他也不敢像劉德這般彈劾固泰,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漢官,再得寵也抵不過那些宗室子弟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再加上太皇太后那道懿旨,你讓他如何敢去觸這個雷區。明哲保身也算是高士奇十年宦海生涯琢磨出的至深至明之理了。

胡九江被永平府的官差給拿了,這讓趙強也是十分意外,照理這山海關所在的臨榆縣屬永平府管轄,既然固泰在永平府有這等權勢,而且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說明永平府的官員固泰根本沒放在眼裡,也沒人敢惹他,何以現在永平府的官差卻敢拿了胡九江呢?

「怎麼回事,誰在我們山海衛的地頭上鬧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不!」

趙強正疑惑著,卻見又有一夥官兵衝了過來,人數大約三四十的樣子,看其號服卻是綠色打底,胸前印著個大大的「兵」字,正是綠營兵的裝扮,領頭的是一名把總,五大三粗的,看起來十分的凶悍。他們一過來便將圍觀人群給攆到了一邊去,有走得慢的二話不說就是一腳,十分的蠻橫。

一見那把總,胡九江像見到救星一樣就叫了起來:「郭把總,快救我,永平府的人想找主子的麻煩!」

「九爺!」

郭把總聞言朝裡一瞧,嚇了一跳,忙跑了過來,一邊去拉胡九江,一邊心疼的說道:「您老這是怎麼著了!昨弄成這個樣子呢,哎喲,瞧瞧,作孽啊...」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也不看那捕頭,就好像這捕頭根本不存在一樣。那捕頭知道面前這兩人什麼關係,心中冷哼一聲,手上也不松,由著那把總硬拉。那把總拉了兩次卻是拽不動胡九江,這才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起捕頭來,沉聲問道:「你哪個衙門的?怎麼跑我山海衛地頭來了?你可知你抓的是何人?」他這是明知故問了,剛剛胡九江可是說得明白,這些官差是永平府的。

把總是綠營官制,正七品,這捕頭卻是無品,只是個衙役,所以照規矩他見了這把總得行禮,但此刻他卻一點行禮的意思也沒有,而是不卑不亢回道:「小的永平府捕頭熊芳亮,奉知府老爺差遣來山海衛巡查,不想卻遇上這幫刁民聚眾鬥毆,這才將他們拿下。」

「永平府的?」郭把總嘿嘿一笑,朝胡九江一指:「這人不是刁民,而是輔國將軍固泰大人府上的管事,本官與他甚熟,可以保證他斷不是那種刁惡小人,你且放了他。」說完又要伸手去拉胡九江,誰知一拉之下,熊芳亮卻是一點也沒有鬆手的意思,還是牢牢的按著胡九江。

「按制,山海衛管兵,地方上的事卻是由我永平府管轄,小的親眼瞧見這人領著一幫閒漢...」熊芳亮眼神看向趙強等人:「與這些索倫人鬥毆,犯了我大清王法,影響地方安寧,所以必須將他鎖拿回去,依律治罪。」

「什麼犯了王法,影響地方安寧!」郭把總聞言大怒:「你這捕快不要不識相,我給你們劉大人幾分面子,與你好言相說,你若是再不知趣,我便拿了你!到時就是你們劉大人親自來找我,也休想我放了你!」

「是麼?」

郭把總剛把話說完,卻聽後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看去,卻見十來個衙役簇擁著一頂軟轎來到了人群外,那聲音便是從轎內發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38
第二十五章 主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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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夫們將轎子放下後,一個衙役從邊上掀起轎簾,只見一個頭戴青金石的頂戴,身穿八蟒五爪蟒袍,前胸補服上繡著只雪雁的中年官員從轎中走了出來,剛一露面,所有人便都能看到他的臉板得緊緊的,好像胸中怒火一觸即發一樣。趙強對清代官員品級官服略有所知,知這中年官員是個四品官,而且看樣子就是永平知府劉道了,否則郭把總的臉色也不會如此尷尬。

「卑職見過劉大人。」

大清雖不似前朝文貴武賤,但郭把總是山海衛的綠營把總,而山海衛名義上又屬永平府管轄,雖然平時並無公文來往,但官面上郭把總見了劉道是要稱下官的,這是規矩,甭管心中願不願意,也得這麼叫。但心裡卻是把劉道暗罵了一聲:他奶奶的,你擺個臭臉給誰看呢?

「郭總官這是要拿我的人麼?卻不知本官的手下犯了什麼軍法?」劉道陰沉著臉走到郭把總面前,言語並無半點客氣,同時暗指郭把總可無權拿他的人。

「誤會,誤會…」

郭把總見劉道這麼個火藥性子,聯想平日聽到的那些有關劉道傳聞,越加證實這人真是個臭蟲,絕不是什麼善茬,須得小心應付才是。方才嘴上說不怕人家,實際上卻還是心虛的,當下先把身架子放矮,暗底尋思對策。

劉道來了,事情便有些複雜了,他與固泰的事並非什麼秘密,所以郭把總不想摻合在雙方當中,平時得些固泰的好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的手下胡作非為也就算了,真要是把自己也給擱前台和劉道硬抗,不說他沒這個膽,就是山海衛的千總大人也要惦量惦量自己的份量。他決定先把眼前這事給定個性,和和氣氣的解決這事,如此既不得罪劉道,在固泰那邊也能賣上好,畢竟自己把他的人給保了。

「卑職聽下面人說有人在此滋事,便來看看,現在看來怕是一場誤會,沒什麼人滋事,劉大人若沒什麼事,卑職這就帶人回了,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到營中一坐,卑職也好整些酒菜與大人暢飲一番。」說完一臉笑容的看著劉道,等著他表個態,自己已經示弱了,他總不能真一點面子也不給吧。有些話也不能說得太透,說得太透倒是傷人臉面,含糊些好。

誰知劉道並沒有理會郭把總的說辭,而是轉身問熊芳亮:「這人犯了什麼事?」

早有兩個衙役從熊芳亮手中接過胡九江,所以聽了大人問話,熊芳亮便拱了拱身子道:「回稟老爺,此人領著一幫閒漢與這些商人們鬥毆,小的正好巡查至此,便將他給拿下了。」說完看了一眼郭把總,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便針鋒相對的瞪了一眼,毫無所懼。

聽了熊芳亮的話,劉道掃了一眼胡九江等人與趙強他們,沉聲道:「可有此事?」

「胡說八道!什麼鬥毆?不過是些…」

劉道與自家主子的事情胡九江知道得一清二楚,生怕劉道拿這事做文章找主子麻煩,所以急著就叫了起來,不想剛叫了兩句就被劉道喝止住了:「本官沒有問你話。」言語之中官威不怒自現,胡九江聽了竟然真不敢再說,焦急的左顧右盼,似是在等什麼人過來。

「你們說。」劉道也不管胡九江等什麼人,逕直將視線看向趙強他們,卻是沒有留意一邊的高士奇等人。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把道路給擠得水洩不通,一些茶樓酒肆裡的旗人也全從窗戶上伸出腦袋朝這邊瞧。劉道好像故意要在這些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態度,見趙強他們有些害怕自己,便和聲說道:「看你等樣子,想必是關外部族,爾等邊野之民,做些買賣也不容易,倘若有人對你們行不法之事,欺壓與你們,盡可與本官說來,本官別的不敢保證,卻是敢保你們無事。」言畢又緩緩的掃視了一眼周圍百姓,信心滿滿的樣子。

高士奇等人聽了劉道的話暗暗點頭,均道這永平知府是個好官,難怪皇上會皇恩浩蕩賞了他永平知府缺。

趙強實在是不願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但看眼下這情況,怕是不把事情結了自己就沒法離開,聽那知府語氣,似對這胡九江和他身後的主子固泰有所不滿,對己方也有所偏袒,當下有了主意,既然這知府想幫自己,就順水推舟讓他幫好了。當下如實說道:「回這位大人話,小民是關外索倫丘禾部的,來關內行商,不想行至此處,這些人卻要強行贖買小的們貨物。小的們這些貨已有主家,怎能轉賣他人,故而便回絕了他們。怎曉這些人竟然就此攔住小民,還出手毆打小民,小民族人不甘,便與他們打了起來,於是就有了這捕頭所見的一幕。」說到這裡,趙強朝熊芳亮一指,意思這位捕頭是親眼所見的,小民絕無虛言。

劉道等的就是這些話,胡九江是什麼人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在這山海衛的集市上做的勾當他也是一清二楚,以前拿他們沒有辦法強忍受了下來,現在親自撞上這事,若是再裝聾作啞,這官當得還有什麼滋味。縱然拿固泰沒辦法,也得嚴懲一番這個小人惡奴,好讓固泰知曉,永平府不是他為所欲為的地!

「哼,胡九江,你這個刁奴!往日便聽人說起你的惡名,今日親眼所見,果然不假!這些索倫商人不辭千里之遙進關做些買賣,為的是一族老小生計,不想你這廝竟敢欺壓他們,又想做那低買高賣的勾當是不!你道你平日裡干的那些齷齪事本官不知道嗎!」劉道猛的一轉身,對左右衙役喝了一聲:「來啊,把他連同這些個幫兇一起押了帶回府衙去!」郭把總一聽,心道壞了,這劉犟驢還真是要開染坊了,絕不能讓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把胡九江給拿到府衙去,不然自己可就沒跟固泰交待了。可是劉道是永平知府,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山海衛把總,官大一級都壓死人,何況人家大自己幾級呢,總不能帶人和他永平府對著干吧?娘的,這可要命了,不知怎麼辦是好的郭把總急得直上火,卻是怎麼也不敢帶人阻撓。

見劉道來真的,胡九江也懵了,繼而是暴跳如雷,猖狂的叫道:「劉知府,常言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面,你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何許人,告訴你!你今日拿了我,明日便有人拿了你這官帽!你若是有種就拿我回去試試!看我家主子如何收拾你!」

「刁奴,大言不慚!」劉道見這胡九江被拿了還如此囂張,這可是當著自己面,若是換作別人不知要跋扈成什麼樣,聯想他往日幫著固泰做得那些個惡事,不由勃然大怒:「給我掌嘴!」

「你敢!」胡九江話音剛落,左臉便被身旁的衙役狠狠扇了一耳光,打得他是頓時眼冒金星,火辣辣得疼個厲害,暈頭轉向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叭!叭!叭!」

連著十來個耳光下去,胡九江的臉腫得跟什麼似的,青一塊紅一塊的,嘴角也是血跡斑斑,周圍百姓見了人人在心頭拍手稱快,不過卻是沒人敢真的拍手叫好,他們實在是被固泰禍害怕了,唯恐因自己的一個舉動惹來固泰的人報復。

「媽拉個巴子,哪個烏龜王八蛋瞎了眼給打起我的人來!」

知府大人不說停,衙役就要接著扇,正要再打,卻見一大幫漢子擁著幾個人怒氣沖沖的奔這來了,那些閒漢打手們一見來人,全叫了起來:「主子來了!主子來了!」郭把總也是幾個快步就去迎那來人了,劉德卻是臉色陰沉的盯著那些人紋絲不動,熊芳亮等衙役則是緊張的護在知府大人身邊。

固泰來了!高士奇和陳公公相視一眼,微一搖頭,朝邊上稍稍退了退,站的位置頓時就不那麼顯眼了。趙強他們周圍都是永平府的衙役,可是沒地方退去,只好就那麼站在那裡。倒要好好看看豪格的兒子是個什麼德性,千萬別是個草色蠻漢,趙強如此心道。

「狂妄至極!」「不說你家主子,就是當今皇上在此,本官照樣拿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39
第二十六章 打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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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是豪格長子——輔國將軍固泰,遠遠瞧去,只見他身穿錦色長袍馬褂,腰間繫根黃帶,走起路虎虎生風,頗有氣勢。待走近一瞧,趙強卻差點沒失聲笑出來,原來這固泰竟然長得肥頭大耳,腹圓如鼓,手腳短粗,要是再矮上那麼幾分,怕就是活脫脫的武大郎再世了,其手中還左右各捏著一個鐵球,在手掌中盤來盤去,兩眼也不正眼看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

隨固泰一起來的還有三人,當中一人便是趙強見過的強買貨物的紅帶子,另外兩人也都是旗人裝扮,其中一個面頰深陷,瘦如枯骨,讓人看了有種做惡夢的感覺;另一個則是相貌平平,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印象,好似普羅大眾一員,看過即忘。三人的年紀相差不大,都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當中又以那紅帶子看著最是年輕。

跟著大呼小叫氣勢洶洶而來的奴才打手們有百十人之多,也不知他們是從哪冒出來的,估計先前可能散在集市各處,聞得主子招喚這才齊集於此。

「劉道,你當真作死麼,敢打我的人!」

撥開人群,一看自己的人被打得東倒西歪,胡九江也被衙役按著抽得面如豬頭,固泰當即就火了,這劉道素來與自己不和,當初還好心送些銀子與他,不想卻被他給拒了,打這之後便是見天的給自己找麻煩,彈劾的折子一道接著一道上,當真是腦子壞得了,難道他不知道自個的身份嗎?!若不是四弟他們攔著,自己早就把這不開眼的混帳整死了,哪裡還容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呢。現在新仇舊恨一起來,固泰的性子一下來了,今兒這事沒完!

劉道冷冷的看著怒氣沖沖的固泰,絲毫不懼道:「下官秉公執法,爵爺何出此言?」固泰的爵位是輔國將軍,但卻不是真的就是帶兵的將軍了,所以劉道叫他爵爺。

「秉公執法你個屁!」劉道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固泰更惱,指著胡九江劈頭蓋臉衝著劉道就是一頓好罵:「打狗還得看主人面,你明知這人是我府上的奴才,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他,你這不是給爺上臉子嗎!先前你就看爺不順眼,變著法子要害爺,還好皇上和太皇太后聖明,沒著了你這小人的相,怎麼著,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整不倒爺就想搞爺下面的人是吧!我看你就是存心要跟爺過不去,不害死爺你就不得安生是吧!」

「爵爺若是奉公守法,下官又何必要跟爵爺過不去呢?」劉道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

「主子,你可得替奴才我做主啊!」

固泰來了,胡九江的腰桿又直了起來,猛的掙脫按著自己的兩個衙役,「嗷」的一聲就撲到固泰腳下,眼淚鼻涕一把抓的抱住固泰大腿,嚎道:「主子你看看啊,你看看啊,奴才被他們打成什麼樣了,他們這是想把奴才往死裡打啊…主子…奴才心裡委屈啊…奴才這可是為主子受的罪啊!…主子一定要為奴才我做主啊…奴才死不瞑目啊!…」得,都死不瞑目了,叫得趙強忍不住「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好在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劉道和固泰身上,倒是沒人察覺。

固泰心中正生著劉道的火,本就性子大,聽了胡九江的一頓瞎嚎,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就把他踢到一邊,罵道:「吵嚷嚷什麼!爺說過不為你做主了嗎!」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胡九江沒想到主子會踢自己,見主子臉黑得跟什麼似的,嚇得忙閉上了嘴,灰溜溜的爬起來縮到一邊再也不敢吱聲半句。

「劉道,看在你大小也是個知府,不與你一般計較,你給爵爺賠個罪,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不然…」

固泰身後的那瘦子見劉道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瞅著就是來氣,這漢人就是他娘的犯臭,不過大庭廣眾的也不好就這麼教訓,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這事要是鬧起來也不好收場。奴才們來報信的時候,他就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當時就跟固泰說了,先把人要回來,然後再想法子整死劉道,不然真大街上打起來,朝廷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固泰卻是沒聽他的,直嚷著要來收拾膽大包天的劉道,瘦子見攔不住,便也跟著來了,這會還是想把這事先按下去,他可不像固泰一樣二百五性子,知道有些事情還是要收斂些,不然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劉道哼了一聲:「不然怎樣?」他知道這瘦子也是正藍旗的,平日裡與固泰混在一起行魚肉百姓之事,也不是什麼好人。他今天是準備豁出去了,無論如何也要給固泰好看,哪怕把身家性命丟了也要這麼做,不然上對不起皇上,下對不起黎民百姓,也對不住自個的良心。打著這個念頭,劉道自然是不怕這瘦子的恐嚇,難不成他們敢當街就殺了自己這個朝廷命官不成!

那紅帶子見劉道一點也不服軟,罵了句:「嘿,你真扛上了是吧?」他也是宗室,雖比不過固泰他們這些黃帶子,但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雖說是個閒散的,但身份擺在這,自然也是不怕什麼漢官的。別說只是個小小知府,就是六部尚書他也不怕。見劉道還杵在這,一點也沒有賠罪的意思,也來了脾氣,就想上前揍他一頓,好生解恨,省得他老跟個蒼蠅似的抓著自己和固泰不放。不就是做些買賣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放著好好的知府老爺不當,整天揪著咱們不放幹什麼!

「不敢!」劉道針鋒相對的與那紅帶子對視一眼:「下官沒有做錯什麼,自然也不需向爵爺賠罪,而且下官今日是一定要將這胡九江鎖回府衙,按律治罪的。」

「他媽的,給你臉你還唱上了!」聞聽此言的固泰再也忍不住,若是這劉道真識趣,他也不是非要現在就收拾他的,但瞧他那臭樣,牛.逼哄哄的,一點也不把自個放在眼裡,簡直就是欠收拾。媽的,不過是個漢官,打了又怎的!念及心頭,哪還想到有什麼後果,兩個鐵球便重重的砸在了劉道臉上,朝著一眾摩拳擦掌的打手們叫道:「給我打!」

閃避不及,額角被鐵球給砸了個正著,劉道還未伸手去摸,便見數十個打手張牙舞爪的衝自己來了,也有些慌了,急道:「你們敢,本官是朝廷命….」官字還未說出口,胸口便被重重的踹了一腳。

「保護大人!」

熊芳亮等永平府官差一看這還了得,發一聲喊便去救自家大人了。頓時,數十個官差和百多個固泰的打手便在這大街上打了起來,雞飛狗跳的好不熱鬧,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們有幾個還遭了池魚之殃,不是挨了拳頭就是被踢個狗朝天,不過也沒地方講理去,還是趕緊躲得遠遠得才是。兩邊的商販們也是鬼急鬼叫的搬著貨物飛跑,來不及跑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貨物被砸得稀巴爛。

「大帥,我們怎麼辦?」葛飛虎和德丘他們看得直了眼,啥情況?清狗們昨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全武行也把趙強看樂了,也讓他對固泰刮目相看:好小子,有種!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比你爹豪格強多了!

「怎麼辦?…走人!」

趙強衝葛飛虎他們嘿嘿一笑,現在自己不是當事人了,不趁這亂子閃人更待何時,難不成等人家打完想起這還有個正主沒搭理不成?不想還未拔腳,後腦袋就被什麼東西給重重的敲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十多個打急了的固泰奴才衝著自個來了。

操你娘的!趙強火冒三丈,老子不找你們,你們倒找起我來了!

平白無故挨了這一悶棍,趙強性子也來了,君子報仇要十年,老子可不是什麼君子,這仇得現報!「呸」的就是一口唾沫,衝到一個打手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打他娘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0
第二十七章 多謝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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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大帥招呼,一眾護衛「嘩」的一聲便向那些閒漢打手衝了過去,手起腳落之下便摞下七八個,當真是所向披靡一往無敵。先前的那些打手們知曉這些個索倫人的厲害,見蠻子們也摻乎進來了,便明智的避開他們去尋永平府的那些衙役們,他們也都是老油條了,柿子撿軟的捏道理還是知道的,反正這兒有這麼多人,也不差哥幾個,這硬骨頭就讓別人來啃好了,要是傷了自個,這賞銀還不夠醫藥費呢,划不來得很。後來的那些打手們可是不知了,見這幫索倫人竟敢打他們的人,也不知哪個叫了一聲,頓時就圍過來二三十人,嘴裡操著各種罵人的話惡狠狠的就撲了上去。

「打,給我往死裡打!」

「爵爺,可不能往死裡打,劉道可是朝廷的官啊,這要是出了事,皇上那咱不好交待。」

「怕什麼,不過是個漢官,打死又能怎樣?爺可是太宗長子長孫,難不成皇上他會為了個小小的漢狗砍了我不成!少囉嗦,給我打!這王八蛋老是想害老子,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固泰打出性子來了,也打紅了眼,不顧身份竟然親手抓了一個衙役往死裡打,一邊打一邊嘴裡大咧咧的罵著。同來的那瘦子見事情鬧成這樣,知道今兒不讓固泰痛快發洩一回完不了事。但眼看著己方這麼多人圍攻永平府的差役們,也著實怕那些個奴才們不知道好歹,真把那劉道給打出個好歹來,所以便想勸固泰注意點,下手有些分寸,那些衙役倒罷了,反正是些賤民,但真傷了那劉道,這馬蜂窩可就捅大了。哪知固泰卻是一點也不睬他的,將他摞在一邊盡顧著自己動手了。隨同一塊來的那紅帶子也是火上加油,唯恐天下不亂一樣,帶著一幫打手正圍攻被差役們保護著的劉道,將他們慢慢的給逼到了一處死角,眼看著就要把劉道給拎出來了。見此情形,瘦子只能氣得一跺腳,心底寒氣直冒,這固泰也太膽大包天了,那可是朝廷命官啊,哪能這樣打啊!

「你還愣著幹啥?還不帶你的人給我上!出了事有爺在呢!」

下死勁搗了手中這不走運的永平府差役十多拳後,見對方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固泰不由有些索性,便一把將他推到一邊,便要去尋正主子劉道,卻看見郭把總帶著他那幫綠營兵傻傻的愣在那裡,不由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是,是,爵爺,卑職這就上,這就上…」

莫名其妙挨了這一耳光,郭把總卻是有苦不敢言,捂著半邊臉不住點頭哈腰,再也不敢猶豫當看客了,轉身一踢幾個手下兵丁,領著他們便沖那些永平府衙役去了。相較於從四品的劉道,郭把總更怕的還是這從一品的輔國將軍,得罪了劉道,大不了被千總大人訓罵幾句,得罪了固泰,自己這把總就算做到頭了,搞不好還得丟了性命。權衡利弊,郭把總就是再不願也得帶人上,反正這事固泰說扛了,以他的身份,事後朝廷追究起來,肯定能保自己無事。

有了山海衛的綠營兵參戰,人少難支的永平府官差就更吃力了,人數上己方的差役只有四十多人,而對方光是莊丁、閒漢、打手就有一百多號人,再加上這三十幾號的綠營兵,本就很嗆的局面立刻就一邊倒了。很快,分散的衙役們就被一一打翻在地,有氣無力的在那呻吟著,有傷得重的,更是疼得直叫喚,卻是沒人敢來幫他。那些酒肆茶樓上看熱鬧的旗人們看得分外帶勁,不時還有人炸乎兩嗓子,往下丟個茶碗什麼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百姓和商旅們則是不敢靠前,尋了安全地方遠遠看著,有些正好要出關或進關來的官吏們也是兩眼看直了,伸長著脖子問來問去,不明白這前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知道是輔國將軍帶人在打永平府的官差後,一個個嚇得舌頭直吐:膽大啊,真是膽大包天啊!

劉道此時也後悔萬分,腸子都悔青了,他倒不是後悔得罪固泰,而是後悔自己怎麼就這麼大意,明知這山海衛一帶是固泰的老巢,卻不多帶些差役來,這回好了,被人家當落水狗一樣圍著打,臉面丟盡倒是小節,這要是落在固泰手上可是大大的不妙了。縱然對方不敢真打死自己恐怕也要讓自己脫層皮,那些挖苦羞辱更是別提了,想到固泰戲弄自己的嘴臉,劉道恨不得一頭撞死得了。

「芳亮,快護著本官走!」事已至此,也只能跑了,但願能跑得出去吧,劉道苦喪著臉一把拉過前面的熊芳亮,讓他趕緊護著自己離開這個險地。

聽了知府大人的話,熊芳亮苦著臉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老爺,人太多了,咱們衝不出去啊!」這會他內心也是焦急萬分,他是能打,可也經不住被這麼多人圍攻,身邊的衙役越來越少,只十二三人了,對方卻是越打越來勁,氣焰也是越來越囂張,看樣子再撐片刻,知府大人就要被他們捉了。身為知府大人最看重的捕頭,卻不能護得大人周全,熊芳亮頗是愧疚,恨自己不能保著知府大人安全,恨自己沒有準備周全,使知府大人身陷險地。但這會說什麼都遲了,盡力而為吧,倘若真到了不得已地步,就以死相報知府大人的知遇之恩吧,熊芳亮如此想道。

「一個!」

「兩個」

「三個!」

「…….」

「公公在數什麼呢?」看到陳公公在掐手指,萬四一臉疑惑的問了句。

陳公公嘿嘿一笑,嘴巴朝不遠處正和固泰的人打在一片的索倫人撅了撅:「數這些索倫人打倒多少個固泰的人啊,解氣,真是解氣,這些個刁奴就是欺軟怕硬,真碰上能打的還不全是一幫慫貨。」

那些索倫人的厲害萬四是領教過的,當下點頭對陳公公的話深以為然,正要用「行家」的眼光為陳公公分析一二,卻突然「咦」了一聲:「高大人哪去了?」

陳公公目不轉睛的說道:「不是在旁邊呢嘛。」

「沒有啊?」萬四一臉糊塗。

「這不在嘛...」陳公公扭頭一瞧,身旁空蕩蕩的,卻哪裡還有高學士的身影,這一下把陳公公驚得魂都要出來了:高學士人呢?

「高大人?...高大人?」

驚慌失色的陳公公和萬四忙四下小聲叫了幾遍,卻是聽不到高學士的回話,忙叫了步軍營的人一塊找,幾人把那些呆在附近看熱鬧的百姓給推到一邊,探著頭找來找去。萬四又叫了幾聲,這才聽到高學士的聲音。

「別叫了,我在這呢。」

陳公公他們聞聲心一鬆,忙從幾個閒漢中間擠了過去,卻見高士奇正趴在地上,臉上也青了好大一塊,好像被什麼人給打了。

「誰把學士給打成這樣了?!有沒有王法了!咱家找他們算帳去!」

一見高士奇這樣,陳公公急壞了,這眼看著就要到京城了,高學士卻變成這幅模樣,這可如何跟皇上交待啊,萬四和步軍營的人也都傻了眼,保護高學士是他們的職責,現在卻讓高學士被人打成這樣,他們又如何跟上頭交待。

「別…別…別急…」在萬四的攙扶下吃力的站了起來,高士奇有些尷尬的道:「方纔百姓驚散的時候撞著了我,被他們給帶到這裡,又不小心踩到這蘋果上...」指了指腳邊的一個爛蘋果解釋道:「給絆了一下,唉,自個摔的,倒不是讓人打的…公公莫怒。」

「…….」

聽了高士奇的話,陳公公和萬四等人面面相覷,也尷尬的看著這皇上最寵信的大學士,不知是安慰他好還是不安慰好。

那邊趙強和一眾護衛們早就乾淨利索的將圍攻己方的二三十個打手給干倒,見劉道和手下被那紅帶子帶人包圍了,趙強不假思索便領著護衛們衝過去救人,碰上攔路的,一招便將他們給打翻在地,一眨眼功夫便將那些包圍劉道的打手們給衝散了。

「兀那蠻子,你們是什麼人!敢管爺的閒事!」看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固泰兩眼一瞪,難道你們不知道爺是誰嗎!有先前知道趙強他們底細的閒漢忙在一邊告訴固泰他們是索倫人,也是他們想要攔下買貨的正主。

一聽是有好貨的正主,固泰不由「嗯?」了一聲,心道這些個索倫蠻子怎麼這麼能打的?

趙強卻是不去理會固泰,而是小心的扶起摔倒在地的劉道,關切的問道:「大人,不礙事吧?」

「不礙事,不礙事…」只差一步便要被固泰的人捉住,沒想卻被人救了,劉道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一把扶住趙強的肩膀就謝道:「多謝英雄相救!劉某感激不盡!」

「大人客氣了。」趙強忙謙虛了一下,他可不是真想救劉道,而是自己能不能安全離開這裡沒有後顧之憂可全著落在劉道身上,哪能讓他被固泰給捉了呢。嘴上場面話卻是要說的:「大人為我們作主,卻被這些惡霸欺凌,我等不助大人一臂之力就枉為人了!」

「好,好,好…」劉道連說三個好字,整了下凌亂的衣衫,將官帽扶正,橫眉怒瞪正惡目相向的固泰。

「姓劉的,你當這些個蠻子能保得了你嗎!」那幫索倫人雖然能打,可是固泰也絲毫沒把他們當回事,正好連他們一塊收拾了,好把他們的貨也給搶來,言語間便要喝令一眾手下們再上,人多打死象,看這幫索倫蠻子能撐多久!不想自己話剛說完,卻聽左前方響起一聲宏亮的聲音:

「他們保不了,我能不能保呢!」

「你是何人?」固泰心中一驚,哪又冒出個多管閒事的。

「翰林院侍讀學士,南書房行走高士奇!」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1
第二十八章 才子?巨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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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固泰心中「撲通」一跳,趙強也是倒吸一口冷氣:高士奇?康熙年間第一才子加大貪污犯?

「得士奇,始知學問門徑。初見士奇得古人詩文,一覽即知其時代,心以為異,未幾,朕亦能之。士奇無戰陣功,而朕待之厚,以其裨朕學問者大也。」

康熙初年漢官精英甚多,有名者如高士奇、張英、陳廷敬等人,而一生最為複雜,流傳下來軼事最多的卻數高士奇,康熙這句評價高士奇的話一度被後世讀書人視為畢生楷模,皆以能效高士奇為榮,而高士奇也與明嘉靖年間的徐渭(文長)一般,成了世人津津樂道的才子,至今趙強都記得那段頗為有趣的「侍郎是狗」的段子。

據說高士奇出任禮部侍郎時,與時為滿尚書的明珠及余柱國一行幾人步行去賞花。行至目的地時,忽見一條狗攔在面前,明珠遂故意問道:「是狼(侍郎)是狗」。

眾人聽了一陣爆笑,因為一行人只高士奇是侍郎,這「侍郎是狗」自然應在高士奇身上了,大伙原以為高士奇此時會很尷尬,沒想他卻無所謂地回答說:「是狗,狼與狗不同者有二,一瞧尾巴便知,尾下垂是狼,上豎(尚書)是狗;再者看它吃什麼,狼只吃肉,狗則遇肉吃肉,遇屎(御史)吃屎。」揮灑之間便將明珠和余國柱給罵了,二人知他素性如此,也不惱,反而大笑。

除這段子外,高士奇留傳下來讓後人津津樂道的還有他那「五席」秩事。相傳高士奇五十五歲時被康熙賜金還鄉,回到浙江余姚老家後,閒來無事忽然發奇想,想出去遊歷。於是轉來轉去轉到了揚州,不料因平日大手大腳慣了,竟把身上的銀兩花得精光。不過這難不倒腦袋瓜子活絡的高士奇,他找了個當地熟人,給一家鹽商當私塾教其兒。這鹽商有三個兒子,兩個大的都經營著門面。小的還小,請了高士奇,不過教兒子認幾個字,將來能看帳本子。所以也沒怎麼把他當回事兒。

轉眼便到了中秋節,又是鹽商生辰,鹽商便大發請帖,請了當地縣令、縣丞,還有各個鹽號掌櫃的,揚州有名的縉紳、七大姑子八大姨的親戚,在院裡擺了幾十桌筵席,上上下下足有二百多人,一來賀壽,二來也在席間講說生意。

當時正在安排席位,那首席還沒定下,高士奇正好打後院過來,鹽商見了也就虛招呼一聲,說「首席給你留著呢!你教小兒半年,也不容易,又是斯文中人,就請上座吧!」這鹽商原以為高士奇必不好意思坐,肯定要謙讓一番,哪知這高士奇毫不謙讓,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泰然自若用桌布揩揩手,端茶就喝。

此時正是高朋滿座,單是上席就有兩個舉人出身的現任官,府裡當過師爺的縉紳,其餘的也都是財雄一方手眼極大的富豪,見是一個乾瘦的窮先兒坐了首席,人人似吃了蒼蠅般膩味,擦眼睛揉鼻子打哈欠乾咳嗽的,什麼怪相都有。鹽城更是早已變色,一肚皮的無名火,不過人家已經坐了,當著這麼多人面也撕不開臉攆他走,便乾笑著請眾人入席飲酒,高士奇也就頭一個飲了。

客人們起先礙著面子,不好說什麼,都只側目斜視。眼見高士奇毫不慚愧,直將眾人視有若無,越發耐不得。酒過三巡蓋住了臉,一位鹽商終於忍不莊,問高士奇:「老先生,您這輩子坐過幾次上首席位呀?」

「五次。」高士奇舔舔嘴唇,說道:「姐姐出嫁,我代父親,送她到姐夫家。設席相待,我坐了首桌首席。」

眾人一陣轟笑,有人插科說:「那算小老丈人,這席坐得!那第二次呢?」

「十三歲進學,十六歲入鄉鬧舉試,得中頭名解元。」高士奇笑嘻嘻的掃了眾人一眼道:「南京貢院設鹿鳴筵,我坐首席首位。」他這話一說出,所有的人都像突然挨了一悶棍,呆若木雞愣在座上,一時變得鴉雀無聲。不知是誰,慌亂得將碗拂在地下,『砰』地摔得稀碎。滿座賓客靜聽高士奇說話,沒人再敢插話。

「二十歲獨身闖京師,在名相明珠府為西席教師,受康熙爺知遇之恩,薦為博學鴻儒科,取在一等額外之名,朝廷於文淵閣設筵,天子親自相陪,太子執壺勸酒,不才忝在首席首位——這是第三次。」高士奇不緊不慢舉起三個指頭,侃侃而言:「次後為相二十年,又主持篡修《明史》,官拜文淵閣大學士、上書房大臣、太子太保。五十五歲榮歸故里。在賜金還山之日,天子率百官於體仁閣設筵餞行。這一席仍是我首座首席,這是第四次。」接著他笑吟吟站起身來,說:「今日第五次,可以休矣!」說罷抽身便走。此刻所有的人都已離席,人人面色如土,個個呆若木雞。

這兩個段子是不是真是高士奇所為,這點趙強也不肯定,但那五席之說肯定是有錯誤的,因為《清史》記得很明白,高士奇貧寒士人一個,與其父入京,父死遂賣字為生,後得查慎行看重舉入太學,這才機緣巧合入了康熙眼中,從此聲名鵲起,可不是什麼解元出身。

但世人所知史,多不為正史所記,來源不外乎明間野史、軼聞小段及那文人所著小說,也只此類「二史」才能引世人興趣。不過有一點趙強是肯定的,高士奇是個雜家,詩書畫無一不精,醫、農之道也是行家裡手,尤其是他在書法方面的造詣更是名重一時。不過其為官之初,還是頗為清廉的,數年之後卻也開始納賄。但既是有些仙風道骨的「讀書人」,納賄的方式也與眾不同。也許是有些顧及自己的清名,不願意沾上「銅臭氣」,高士奇的納賄方式便與眾不同。他的納賄方式就是只收受古玩書畫,尤其對古人、名人的書畫精品更為喜愛。因為康熙特別喜歡書畫藝術,所以,高士奇所受的藝術品(有時也買一些)除了自己收藏以外,大部分都貢獻給了康熙。這大概是他長居高位十餘年,直到被罷了官,康熙也對他頗為眷顧的原因之一吧。

高士奇進給康熙大量的書畫藝術品已經是不爭的歷史史實,在後世許多歷史文獻上廣有記載。但後世從康熙所收藏的「書畫精品」中發現了不少有爭議的藏品。有些幾乎能馬上斷定為贗品,這說明康熙的鑒賞能力實在有限。但這些贗品從何而來,一直是個迷。直到後來高氏後裔在北京發現的一本高士奇手書的帳本才揭開了這個長期困擾收藏界和史學界的迷。原來高士奇正是康熙收藏中贗品的主要提供者。帳本中有大量的這類記載:「某年某月,購某名家中堂(或條幅等)幾幅,用銀二兩。進上,上大悅。」

以如此之少的銀兩購得如此珍貴之藝術精品來取悅皇帝,若非依勢強奪,便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高士奇購入並進給皇上的「藝術精品」實為贗品,而且帳本上記載的這些也多是那些有爭議的藏品。如此說來,高士奇真不愧「才子」一說,拍馬屁都拍得與眾不同,用些假貨竟也能把皇帝哄得團團轉,厲害,著實厲害。

高士奇下台的原因和明珠有關,他先反咬明珠,整跨明珠後,後又被山東御史郭琇彈劾,其彈劾高士奇的罪狀中有指其收受京城無賴俞子易價值八千銀的虎坊橋瓦房60餘間;又以心腹名義於順城門外斜街大購房產,並寄屯心腹處賄銀四十餘萬兩;在家鄉平湖廣置田產千頃,於杭州西溪大興園宅。單這幾項就價值百萬兩銀以上,從中也可證實高士奇貪污之巨,其心之黑。不過康熙念在其伺候自己幾十年的份上,便一力保了他,讓他安穩度過餘生,算來這段君臣的情誼倒也不是一般的厚。

如此一個在康熙初年舉足輕重的人物竟然和自己一路同行了大半月,趙強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也罵自己眼拙,竟沒從那高姓想到高士奇身上,其實這也不怪他,他哪裡想得到高高在上的高士奇竟然會便服出關呢,這就好像國務院的總理出現在自家田頭上一般讓人不可思議。

「爵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劉知府並無大錯,還請爵爺高抬貴手放他回去,如此,高某也不會多說什麼。」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高士奇決定出面制止固泰的惡行。

固泰的腦袋被高士奇的出現整昏了,這姓高的在皇上那裡有什麼份量自己可是清楚的,現在竟然被他撞了個現行,這簍子真要捅大了,當下怔在那裡竟然不知與高士奇怎麼說了。一旁的瘦子見狀,心裡激靈一下,喉嚨一咽,突然走到固泰旁邊,對高士奇道:「高學士何等身份,豈能如你這市井之徒一般,你休要在這裡大言不慚,我看你八成就是假冒的!」

「嗯?」高士奇聞言一愣,對方竟然說自己是假冒的,這太可笑了:好,既然管了這事,就管到底吧。當下便要從萬四的包裹中拿出公文行碟來證明自己的身份,正要拿時,卻見陳公公哼了一聲,大咧咧的朝前走了幾步,隨手便從懷裡摸出塊牌子,朝前一伸,左右一晃:「咱家景仁宮首領太監陳雙喜,有牌為證,咱家可以證明這位確是高大學士,爵爺要是不信,驗咱家手中這牌子便是。」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2
第二十九章 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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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自先帝入關後,吸取前明閹黨亂政教訓,遂裁撤內宮十二監,前明的司禮、御馬、寶鈔等監相繼取消,遣散大批太監出宮,同時重新給留在宮內的太監定品級,規定最高者不過四品,且不與朝官相同,只在宮內標顯,以示上下有別,方便差遣。景仁宮首領太監為正六品,專司景仁宮之事,所以陳公公這鐵牌上刻得便是「景仁宮、六品內官」等字樣,通體呈黑,卻是一點也假不了的。

先冒出個南書房行走的大學士,又冒出個景仁宮的首領太監來,固泰的腦子都快反應不過來了,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麼倒霉事全讓我給碰上了呢!好在那瘦子還清醒,半信半疑的一把接過陳公公手中的牌子,細細一看,微一點頭,知道這牌子假不了,面前這面白無鬚,聲音跟只公鴨似的中年人真的是宮裡的太監,而且還是個不大不小的首領太監。既然宮裡的人摻和進來了,那就更不能再如此行事,必須收斂狂妄好生應對才是,不然這太監在皇上那裡必然添油加醋,亂嚼舌根,說不得反打一葩與這劉道串通一氣陷害爵爺也不是不可能。君子好近,小人難防,瘦子打心底看不起這些沒鳥的漢狗,但人家是皇上身邊的人,天天見得著皇上,讒言幾句頂得上爵爺上幾道折子,所以不能不虛與委逸,再厭惡此人也要笑臉以待,讓他挑不出剌來。不過他這麼想,別人可不這麼想,只見那紅帶子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從他手中搶過那鐵牌,「叭」的一聲扔在了陳公公腳下,質問道:「先帝有詔,內官不得私自出京,你如何能在這永平府的?快說!說不明白爺就把你綁了送京裡去!」

「對,內官不得出京,你這太監怎麼到咱永平府的!」固泰好像喝了雞血般精神一旺,叉腰就叫嚷了起來。他這一嚷,剛剛被嚇得有些氣蔫的一眾打手們一個個又神氣活現氣來,紛紛叫嚷著「這太監必是偷了宮裡寶貝逃出來的」、「瞅他這樣,想必也是犯了事偷出宮來」、「將他綁了,說不定皇上還能賞點什麼」等讓人聽了再好的性子也要氣得咬牙的話。

陳公公好歹也是個首領太監,在宮裡除了太皇太后、皇上和那些嬪妃們,還沒人敢這麼對自己,沒想頭趟出宮便被人家這麼指著罵,聽得那些閒漢打手們尖酸刻薄的話,氣得是身子直抖,半響,按住要罵娘的衝動,對那紅帶子道一字一句道:「咱家奉皇上旨意,陪高大人出關辦差,怎的,你莫非真懷疑咱家不成?那成,不如你綁了咱家送到萬歲爺跟前,看咱家是不是真的偷出宮來的!」

「你以為爺不敢綁你是不!」固泰也真是個二愣子,聽了這話竟然真的就要讓人綁陳公公,還好那瘦子拉得及時,這才沒動手。

「爵爺,小的是御前漢軍侍衛,這幾位是步軍營的人,奉皇上旨意,由我等保護高學士和陳公公出關辦差,爵爺若是不信,小的們有銘牌為證,請爵爺過目!」

萬四和步軍營的人見固泰竟然連陳公公也懷疑起來,不由好笑又好氣,走到陳公公邊上便掏出了自己的侍衛牌子。固泰等人不用細看,就知萬四真的是宮裡侍衛,因為那牌子他們見過很多,正藍旗內便有不少子弟在宮裡做侍衛,面前這人的牌子與那些正藍旗侍衛的並無二樣,只微有不同,想來是因為其是漢軍侍衛的緣故。

「阿其那,怎麼辦?」見了侍衛牌子,固泰信了陳公公真是奉了皇命出京的太監,想到高士奇的身份,再想想這太監,心裡有些發毛,竟然有點害怕起來,輕聲向旁邊那瘦子討起主意來了。

瘦子便是阿其那,他有點埋怨固泰不聽自己的,現在搞成這樣,想收場也不好收了,眼前這姓高的和死太監可是一個都不好得罪的,人家可是皇上身邊的人。歎了口氣,眼下也只有退一步再說了,便對固泰道:「爵爺,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事便到此為止吧,咱們給高大人一個面子,日後再找回場子便是。」

固泰聽了搖了搖頭,有些鬱悶道:「他二人既曉得這事,皇上那必也會知曉,就這麼退了,爺不是更虧?」

「趁著亂子還沒鬧大,爵爺還是收手吧!」阿其那偷看一眼鐵青著臉的高士奇和陳公公,低聲道:「當務之急是馬上派人進京將這事報與王爺知曉,讓他進宮替爵爺說話,絕不能讓他們惡人先告狀,不然爵爺沒法跟皇上交待啊。」他嘴中的王爺指的是固泰的四弟肅親王富綬。

「好吧。」固泰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比這個更好的辦法了,便點了點頭,有些不甘心的轉過身去,對陳公公和高士奇等人道:「既是高學士為這狗官求情,爺就給高大人個面子,不與這狗官一般計較。」

見固泰還沒渾到底,知道給自己面子,高士奇有些得意,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爵爺大量,下官敬佩,下官代永平府謝過爵爺!」

哼!固泰暗罵一聲,不再理會高士奇,而是怒氣沖沖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劉道,厲聲道:「姓劉的,爺是大清宗室,絕不容你這漢狗欺壓,你若再不曉得好歹,爺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將你綁到那菜市口去!」綁到菜市口能有什麼好事?還不是殺頭!固泰這話是赤裸裸的恐嚇和威脅,高士奇聽了眉頭一皺,很快又舒展開,在心底冷笑一聲:一個莽夫草包,既然你這麼不曉事,正好借這事讓明相遂了心願。

劉道不為固泰威嚇所懼,錚錚鐵骨道:「下官只知秉公執法,爵爺請好自為之!切莫再讓下官撞見爵爺手下行不法之事,不然,下官還是要拿人的!」他雖耿直,也知這會不是再糾纏胡九江之事的時候。

固泰嘴角一動,沒有說話,惡毒的看了一眼劉道,猛的轉身對著一眾手下喝了一聲:「都給爺走!」頓時,百多號閒漢打手全隨著固泰往集市東頭而去,有傷了的打手被同伴攙扶著跟在後面一顛一顛的,模樣慘極了。

待固泰的人遠去後,劉道忙上前對高士奇行禮:「下官見過高大人!」頓了一頓又對陳公公一闔首:「陳公公。」他仰慕大學士高士奇,但卻是從骨子裡瞧不上陳公公的,這是讀書人的通病,想改也難改。陳公公見他對自己冷淡,只道不熟的緣故,便也不以為意。

「多謝大人和公公出手相助,不然下官今天必討不了好。」劉道是真的慶幸,也是真心道謝。

高士奇微微一笑擺手道:「你我同朝為官,都是為皇上辦事,你有難,本官若不幫你,豈不是不顧同僚之誼嗎?要是傳出去,叫外界人如何看本官?」

陳公公也道:「瞅劉大人今天這番舉動,想來也是一愛民好官,咱家平日最重清官好官,見了好官被人欺,這心裡便不痛快,不幫上一幫恐怕咱家晚上連覺都睡不踏實。」

「呵呵。」高士奇和劉道聽了俱是一笑,笑聲過後,劉道問高士奇道:「不知大人來永平府有何貴幹?」

「本官奉皇命出關公幹,正要回京覆命,不想路上卻碰上這事。」高士奇說完又補了一句:「固泰雖是爵爺,身份顯赫,但其為人本官也是聽說過的,睚眥必報,今天這事,本官想他定不肯甘心,我看他定要到京裡去找肅親王他們,你還是趕緊上道折子給皇上,將今日事情說個清楚,我與陳公公在皇上那裡也會替你作證。如此,縱使有肅親王他們,皇上也不會問罪於你。」

陳公公聽了深以為然,兩手一合,朝京城方向一拱:「皇上聖明,斷不會聽信固泰他們的誣陷之語...只是你現在和固泰撕破臉皮,怕是後患無窮。」

劉道毅然道:「從上折子彈劾固泰那天起,下官就與固泰誓不兩立了,就是沒有今日這事,他也會想法害我,不過下官也不怕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下官有何可懼!」

「還是要多加小心些才是。」高士奇見劉道如此鐵骨,不知委婉,欽佩之餘卻是可惜。

「多謝大人提醒,下官會注意的。」劉道謝過高士奇的關心,突然朝邊上邁了兩步,對一直站在那裡聽他們說話的趙強道:「今日之事多謝義士仗義相助!本官無以回報,就…」對正在幫一個衙役包裹傷勢的熊芳亮叫道:「芳亮,身上可帶了銀子?」

「銀子?」熊芳亮一怔,下意識伸手朝懷中摸去,不想摸來摸去卻只有幾粒碎銀子,連一兩都湊不夠,他不知知府老爺要銀子做什麼,有些不解的遞到他面前。

見只有這麼點銀子,劉道有些臉紅,他素來清廉,從不索賄,可以說家貧四壁,身無長物,外出更是從不帶銀子,所以除了熊芳亮這點銀子,他身上是一個銅板也摸不出。他不知該如何謝趙強等人幫助,便想送些銀子聊表謝意,但是這銀子實在是太少了,一時尷尬的站在那,不知是給好還是不給好。

趙強見狀,直接從那捕頭手中接過這一兩銀子,然後躬身施禮道:「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這一兩銀子雖少,但卻是大人的一番心意,也能看出大人絕不是那貪官污吏。其實小民倒不缺這銀子,但大人既然要聊表心意,小民自然欣然接受。」

劉道聞言,臉色一緩,高士奇和陳公公聽了,也均道這米慶十分的會做人。想起一事,高士奇有些歉意對趙強道:「米東主,不是本官有意隱瞞身份,而是因有皇命在身,不便吐露身份,不得已之處還請東主包涵。」

「不敢,不敢!」趙強心道我哪敢啊,你可是大樹一棵,有了你,我在京城正好乘涼,做起事來肯定要方便許多。「小民能與高大人一路為伴已是幾世修來的福份,哪裡敢有怪罪大人之心。」

那邊受傷的衙役在護衛們的幫助下,大多都已能行走,方才雖然打得厲害,但好在沒有動刀動槍,所以全是些皮肉傷,只那被固泰死打的衙役怕是受了內傷,不養個兩三月怕是下不了地了。

「劉知府,一路同行否?」見此間事情已了,高士奇便想趕往京城。

「好,好。」出了這麼大的事,劉道也沒心再在這山海衛巡查什麼了,當下便要叫衙役給高士奇備轎。

「不了,本官騎馬慣了,歸心似箭,如何坐得了轎子。我且先行,你多加小心。」高士奇從萬四手中牽過馬匹,翻身上馬,卻見米慶等人站在那裡沒動,不由招呼道:「米東主,怎麼?你不進京了嗎?」不待趙強回話,就催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出發,不然晚上可到不了京城了,高某還想與東主把酒言歡呢!」

求之不得!趙強心中一喜,忙也上馬,馬鞭輕指:「大人請!」

「好!」高士奇輕聲一笑,一甩馬鞭,喝道:「駕!」當先朝前奔了過去,趙強等人在後緊緊跟隨,不一會便消失在劉道等人的視線中。

不愧是高大學士,言語舉止都是我輩之楷模啊!朝中有高學士,當真是我皇之幸啊!望著高士奇遠去的背影,劉道由衷的讚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3
第三十章 台灣棄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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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紫禁城,雖已是半夜時分,但熟悉萬歲爺的奴才們都知道,一般這個點皇上十有八九還沒歇著。最近朝廷裡事太多,連帶著萬歲爺也不得安生,聽說早朝的時候,有大臣差點為那勞什子台灣打起來,把個金鸞殿搞得烏煙瘴氣,鬧哄哄的,實在是不成樣,也不知道這班大臣們怎麼想的,為了一個番外小島,隔三岔五的就掐架,你頂.我,我頂你的,至於嘛,不就是個破島嘛,又沒啥人住,棄了就棄了唄。你們不心疼萬歲爺,咱這當奴才的可心疼著呢!

也不知主子今晚又要熬到什麼時候?看了一眼依然燈火通明的南書房,當值的兩個小太監無奈的搖了搖頭,跺了跺凍得有些麻木的雙腳,繼續蜷著脖子縮在廊簷下。他們是當值的,皇上不歇著,他們就得在外候著,這天寒地凍的身邊又沒個暖爐,就這麼呆在外面可真是要命。遭了活罪,自然連帶著就把朝廷裡那幫大臣們給埋怨了一通:要不是你們事多,萬歲爺至於大半夜的還不歇著嗎!要是萬歲爺早早的歇著了,咱家能遭這個罪嗎!

南書房在乾清宮的斜對面,是當今皇上為了方便網羅漢人中的讀書人侍奉左右,詢問國事,探究學問,以便顧問著作之選的地方。房內室寬三楹,設有御座一張及御桌一方。大清入關後,先後在內廷中設了兩個書房,前者即為皇子們受師教讀的上書房,後者便是這南書房了,同時也是那些行走學士的辦事處,與前朝的內閣簽押房倒是有幾分相似。

此時的南書房內並沒有外臣,只有康熙皇帝一人在此,剛過而立之年的他正將之前批過的折子放到一邊,見案前還有三份沒批閱的奏章,便順手拿起上面的一份折子看了起來。折子是工部尚書陳銑上的,裡面說的事讓康熙很惱火也很無奈。

太和殿因去年的地震塌坍了一角,當時康熙便下詔給工部,讓他們即刻修復。陳銑便派了工部侍郎徐倬去戶部要銀子,準備動工修復太和殿。哪知徐倬去了之後銀子沒要到,還遭到戶部尚書邱進的一番白眼,說戶部眼下是庫中無銀,工部想討皇帝的歡心就自個去找銀子,反正戶部是一毛不拔的。這可把陳銑氣壞了,什麼叫我工部想討皇帝的歡心?你戶部管著全天下的稅賦,怎麼可能沒這點修復銀子?!一氣之下就上了折子,告邱進個抗旨不遵。

其實邱進說的是實話,戶部真沒銀子了,朝廷眼下要為南方各省撥不少銀子以恢復這些省份在三藩之亂時所受的損失,還要撥給台灣歸附軍民安家開支銀子,另外還要支付文武官員的俸祿,八旗軍民的餉銀,剩下的還要拔給那些受災的府縣,如此一來,再加上為北征大軍準備的錢糧,你說這戶部的帳上還能有銀子嗎?!

銀子,銀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銀子,沒有銀子當真就什麼事都辦不成嗎!康熙有些不痛快的將陳銑的折子丟到一邊,拿起另一份看時,不禁一怔,原來竟是帝師陳庭敬的折子。

陳廷敬原名陳敬,生於明崇禎十一年,山西陽城縣中道莊人。陳氏以詩書、耕讀傳家,家風淳樸,家教甚嚴,所以陳廷敬從小便受到良好教育。順治十五年,陳廷敬科舉中進士,同科進士中有兩個陳敬,順治帝為陽城人陳敬改為陳廷敬。陳廷敬以其學識、人品成為康熙皇帝的老師。康熙設計扳倒敖拜後,親自任命陳庭敬巡撫山西,一則是對自己老師的恩寵,另一則用意卻是對地方督撫的換血考慮,不過不論康熙的初發點是什麼,無疑對陳庭敬恩寵與期望都是非常高的。

現在陳庭敬出任山西巡撫已經三年,康熙平日裡對其非常掛念,眼下見到老師的折子,不由很是興奮,見字如見人,真是有久別重逢之感,急忙細看起陳庭節的奏子,就差一字一句讀了。看了幾行之後,康熙不禁微微點頭,似對老師的看法頗為贊同。

陳廷敬上的折子是有關最近朝野紛論的台灣棄守問題,他的看法是棄地遷人,效順治初東南海禁,將台灣讓與荷蘭夷人,「空其地任夷人居之,而納款通貢」,他認為荷蘭本無大志,即使台灣重新為荷蘭所有,也對大清無害,相反卻能收其心,縛其志,使其不生窺視東南之心,此為永安長逸之道。

一口氣看完老師的折子後,康熙有些累了,便閉目養神起來。實際上對於台灣是守還是棄,他是有主張的,而他的主張也正如老師折子裡所提的一樣——將台灣丟給荷蘭人。

從八月鄭氏歸降之後,朝中的大臣們就對台灣的棄留發生了明顯的分歧,在福建,有些官員認為留恐無益,而另一些官員則堅持棄之有害。而在京師,又有官員主張對台灣實行棄地遷人,也有官員支持保台,群臣各持己見,爭執不下。上月福建總督姚啟聖曾上折子明確提出:對台灣不僅要守,而且絕不能拖延,遲之恐變。但這道折子卻沒有讓康熙徹底定下主意,因為他著實也猶豫此事,在他看來,台灣的確是個化外之島,島上的除了前明餘孽就是些高山番子,化外之民實在是對大清沒有什麼好處。若是在台灣設立府縣,不說官吏兵丁駐派繁瑣,就是這隔海來往也甚為不便,十足的雞肋。

罷了,都議論這麼長時間了,也該有個定奪了,也許老師說得才對吧。有些頭疼的搖了搖頭,康熙覺得有些倦了,抬眼看了一眼屋外,知道時辰不早了,想到明天還要早朝,便打算今兒就到這了。正欲喚來當值太監伺候,眼角卻瞥見最後一份奏折的封皮上寫著「恭陳台灣去留疏」幾個楷體大字,不由下意識便伸手拿那折子來看。

「太子少保、靖海將軍、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師提督事務、臣施琅謹題。為恭陳台灣棄留之利害、祈睿裁事:竊照台灣地方,北連吳會,南接粵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迂迴,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隔離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余遙。查明季設水澎標於金門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余遙。台灣一地,原屬化外,土番雜處,未入版圖也…」

正值大忙,骨頭今天下鄉幫忙收稻,累得半死不活,更新晚了和少了,請見諒。不過話說回來,進行一些勞動真的很好,幹完活骨頭渾身舒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4
第三十一章 保台六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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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琅這道折子洋洋灑灑千餘字,歸結起來卻是一個主張,即:朝廷不能棄台灣,更不可將其讓與荷蘭夷人!

唯恐皇上聽不見自己的意見,施琅特意在這份奏折中從六個方面詳細闡述了保台的必要性。第一條便是指出台灣與東南各省的疆域關係,指出台灣緊鄰東南四省,若控制台灣則能保江、浙、閩、粵四省安全,不虞有海上危險。

第二條則是針對那些提出棄地遷人官員的,施琅認為台灣人口眾多,漢番以數十萬計,自鄭氏歸附以後,當地日趨穩定,民心漸穩,皆已接受大清統治。若此時朝廷再行遷移,則必人心恐慌,這些台灣百姓世代居於此,怎肯輕易毀家棄土再回內地。若是朝廷真的要強行遷移這些百姓,所費甚巨,實非長治久安之道。

第三條則是施琅繼續就棄地遷人的弊端進行闡述,他認為「以有限之船渡無限之民」,必要持續數年,否則絕難完成。其間,尚有官員疏於職守,再有貪吏從中盤剝,加重百姓負擔,引發民變,迫使台灣軍民鋌而走險,則對大清極為不利。

第四條則是講的荷蘭洋夷,施琅認為台灣自被荷蘭強佔後,那些洋夷海盜就成了沿海各地禍患,其危害性不亞於明時的倭寇。如今,這些荷蘭人雖被趕走,但他們卻無時無刻不在窺視台灣,大有捲土重來跡象。如果拱手將台灣讓與他們,則這些夷人必胃口大增,以為大清懦弱好欺,到時一定會糾合其眾逼近內地,或明搶,或以通商為辭行海盜之實。鑒於水師情況,施琅不認為大清可以有效打擊到這些橫跨大洋的洋夷,若重兵剿之,其必望風而逃,而大軍撤去之日則又是其重來之日,如此反覆,水師不堪其擾,疲於奔命,恐出禍事。所以絕不能將台灣讓與荷蘭洋夷,不然這些洋夷就有了立足之基,屆時我大清沿海斷難再有安寧。

第五條則是說的台灣與澎湖之間的關係,施琅道台灣與澎湖之間關係緊密,只有在兩地同時派兵駐守,才能相互支援,形成呼應之勢,致敵不敢犯,所謂「欲守台灣必固澎湖也,而欲保澎湖則必有台灣也」。

第六條也是最後一條,此條所列的是施琅的耳聞目睹,他在台灣期間,親見此處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滿山茂樹,遍處植竹,一切日常之需無所不有,不必內地供其物資,且所產足夠官兵餉銀,不必朝廷另行撥付,故朝廷無須擔心駐台官兵吃穿用度和花銷問題。

最後,施琅提出應在台灣設台灣府,轄鳳山、台灣、諸羅三縣,派官駐軍,置巡道、總兵各一員,副將一員,參將兩員,兵八千。於澎湖設副將一員,兵兩千,以鎮守其地。

「會議之際,臣雖諄諄極道,難盡其詞。在部臣、撫臣等耳目未經,又不能盡悉其概,是以臣於會議具疏之外,不避冒瀆,以其利害自行詳細披陳。但事關朝廷封疆重大,棄留出自干斷外,台灣地圖一張,附馬塘遞進御覽。緣繫條議台灣去留事宜,貼黃難盡,伏乞皇上睿鑒施行!」

仔細看完施琅的折子後,在御桌上輕輕的叩了叩中指,康熙便欲合上這折子,卻瞥見折子後還附著一頁「八閩紳士公刊原評」,便再看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台灣削平之後,持議者莫不曰,此一塊荒壤,無用之地耳,去之可也……漢劉安諫伐閩疏曰,得其地不足以耕,得其人不足以臣,即此之謂矣區畫咸宜,雞犬桑麻,境內乂安,是皆公日夜焦勞,深思遠慮,而為此久安長治之至計者也。邊海長城,天南鎖鑰,非公其孰當此者乎!」

「邊海長城,天南鎖鑰。」

細細品味這八字,康熙的腦海中似乎浮現出台灣與內地的地圖,不禁露出笑容,輕輕的將折子放在案上,對外叫了一聲:「朕有些餓了,送些蓮耳羹與朕。」

「知道了,萬歲爺,奴才這就去傳。」屋外有太監應了一聲,繼而便有遠去的腳步聲。

「滿朝文武不及一個施琅啊,靖海候不愧是朕的好奴才,不枉朕不拘一格用他。」

不知什麼時候,康熙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坐了快有兩個時辰了,腿腳都有些麻木了,再不活動活動只怕都使不動了。在屋內來回走了一圈,感覺好些後,康熙便回到桌旁,想了想,提筆沾了沾墨水,在施琅的折子上寫下「靖海候之言,甚合朕意,著廷議」。

「萬歲爺,蓮耳羹送來了。」

康熙寫好之時,方才叫的蓮耳羹也送了過來,進來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太監,模樣清秀得很,一進屋,便將盤子高高的端起,低著臉不敢見皇上。從小太監端著的銀盤上端過蓮耳羹後,康熙只覺香味沁人,早已肚餓的他便急不可耐的端到嘴邊喝了起來。蓮耳羹是早做好的,尚膳間的太監聽到傳後,便在爐上溫火熱了送過來,所以並不燙人,喝著正好。

「奴才們用心了,這羹朕喝得很好。」大半碗蓮耳羹進肚後,康熙龍顏大悅,再加上得了施琅的好折子,讓自己想通了為難多日的大事,心情大好之下便吩咐道:「去,傳朕的話,尚膳監今晚當值的每人領一兩賞銀。」頓了一頓又對面前的小太監道:「你們幾個也都有。」

「謝萬歲爺恩典!」小太監忙跪了下來,重重一磕頭,臉上露出不勝欣喜的樣子。

康熙最喜歡看到這些奴才們感恩渧動零的樣子,當下笑道:「起來吧,朕也累了,伺候朕歇著吧。」

小太監聞言忙問道:「萬歲爺今兒是去皇后娘娘那還是?」

「去皇后那吧。」想起已經有一陣沒去皇后那去,康熙不禁有些愧疚。

「奴才這就去傳。」小太監一點頭,便要起身去安排,正要轉身時,卻被康熙叫住:「雙喜可回來?」

「回萬歲爺話,陳公公回來了,天要黑時進的宮。」

「噢?」康熙聞言輕笑一聲:「倒難為他了,跑關外這麼多天...明兒個早朝後讓他來見朕。」

「喳!」小太監應了一聲,正要去坤寧宮通傳,卻見皇上已經邁出了書房,不由跟上前疑惑的叫了一聲:「萬歲爺?...」

康熙扭頭看了一眼他,笑道:「不必通傳了,夜深了,也不知皇后歇著沒,朕直接去吧,要是皇后歇著了,朕就隨便尋個地方歇了,省得吵醒她。」

「萬見爺體貼皇后娘娘,奴才替娘娘歡喜呢。」小太監不由迭失的拍了一句馬屁。

康熙聽了哈哈一笑,逕直便往坤寧宮方向而去,早有太監備了宮燈在前頭掌著,一路走來不時聽到「萬歲爺臨幸坤寧宮」的話語,但說話的人都很小聲,不仔細聽倒真聽不出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5
第三十二章 狗眼看人低

「兩千兩,不還價。」

兩千兩!趙強嗆得夠嗆:什麼玩意兒?!就這一幅破畫要兩千兩,你這是搶銀子啊!

跟著高士奇進了京城後,當晚高士奇便在京城有名的萬鶴樓作東宴請了趙強一行,算是補了上次趙強在盛京的情,然後又盛情難卻的要將自己的一處閒置宅子讓於趙強他們作臨時歇腳之所,搞得趙強是受寵若驚,只覺這高大才子果然名不虛傳,相當的會做人,難怪能歷久不衰,在康熙初年這段風雲政局中穩做釣魚台,光榮致仕。但是等高士奇離開後,他卻又納悶起來,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索倫商人,而高士奇卻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寵臣,就算這一路相談甚歡有些情誼,也不至於如此熱情對待自己,請自己吃一頓便也是了,這又送個宅子讓自己歇腳可就真是大手筆了,有點熱情過火了。

這年代北京城的房價如何,趙強不知道,但琢磨著既為帝都,天子腳下總不會便宜到什麼地步,再看高士奇這處宅子,嘴上說是個閒置的,但地段卻是好得嚇人,就在那滿城邊上,周圍也淨是大戶人家的宅子,門口的擺設一個比一個好,進出的下人也是一個比一個牛氣,都不帶正眼瞧人的,由此也可以推斷出他們的主人是何等身份,非富既貴是斷然免不了的。這樣的一個地段,這樣的一個好宅子,放在後世那就是在二環線內,普通人能住得起不?這價格能便宜得了不!沒想自己與高士奇非親非故的,人家卻如此大方的就將這宅子讓與自己住了,雖說是臨時歇腳,不是長賴著不走,但不管怎麼說,高士奇這人情賣得也忒大了,大到趙強是一肚子疑惑。

真不知這高士奇打得什麼算盤,自己身上除了攜帶的那些人參東珠外,實在是沒什麼能值得這麼一個大人物垂涎的。雖說高士奇愛錢,是個大大的巨貪,但人家素來是雅賄雅納,從來不用強的,所以根本就不必怕高士奇會變著法子訛自己的貨物。如此一來,事情便就稀罕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高士奇如此精明的一個人,斷不會真摞下身段與自己一個索倫蠻子稱兄道弟,不顧本錢的下血本投資在自個身上,看來他還真的對自己有所圖?圖什麼呢?趙強想不明白,也沒法去想,也只好秉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打算走一步是一步了。

尋思著自己欠了人家這麼大的情,不表示一下也太不像話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趙強就帶了葛飛虎和德丘二人到大街上晃悠了。滿清在北京實行的是旗、民分城制。八旗官兵及其家屬進駐北京以後,清廷下令圈占內城的房舍給旗人居住。以前在內城的漢民一律搬到外城居住。內城以皇城為中心,由八旗分立四角八方——兩黃旗居北:鑲黃旗駐安定門內,正黃旗駐德勝門內;兩白旗居東:鑲白旗駐朝陽門內,正白旗駐東直門內;兩紅旗居西:鑲紅旗駐阜成門內,正紅旗駐西直門內;兩藍旗居南:鑲藍旗駐宣武門內,正藍旗駐祟文門內。這所以安定門、德勝門、東直門、阜成門、西直門、宣武門、崇文門這幾個城門便成了滿城與漢城的界隔點,高士奇的宅子便在西直門外,這地方在前朝時叫舊灰廠,而在這舊灰廠上有個挺顯赫的衙門——西廠。當然,自己住的地方是西廠的故址趙強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這西直門外當真是熱鬧非凡,同時也知道自己是沒辦法進入西直門內的,因為他觀察了半柱香時間,也沒見到一個漢人百姓能從那西直門進入滿城,有也只有一種——當官的漢人。

因為臨近滿城的緣故,西直門外的商業便極其發達,各式店舖一應俱全,貨物也是琳琅滿目,瞧得人眼都花。並且比起趙強初入京城時所看到的那些漢民棚戶區來,這些個地方無論是衛生條件還是交通情況都要比那些棚戶區好得太多,來往的路人衣著也比較有檔次,就是街面上偶爾遇見的瞎晃蕩的閒漢,一個個也將自己打理得好像「皇城根邊上」的一樣,人五人六的,辮子疏得蹭亮,腦門也是亮得耀眼,不細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還真當他們是個玩意呢。總體上,北京城除了算作「郊區」的那片棚戶區,整體上比盛京城要大多了,也要氣派許多,畢竟千年古都,歷代王朝的底蘊在,豈能是盛京那個才幾十年歷史的新城可比的。

之所以到街面上晃悠,是因為趙強想高士奇既是一個才子,而且生平對字畫等藝術品比較喜好,所以便想買件名人字畫送與他,一來算是謝意,二來也是為了進一步與其拉交情,畢竟自己眼下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沒法做,只有得到他的幫助,才能實施自己的計劃,不然自己人不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戴梓等人。沒想在一家古玩店看中一幅明代江南才子文征明的竹鳥圖準備買下問價時,趙強卻是吃了癟。

古玩掌櫃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但卻是勢利得很,估計跟他見多了客人有關,知道什麼人買得起他的字畫,什麼人買不起,只是過來瞎問問徒個熱鬧的。見趙強等人穿得邋遢,罩個皮襖也不像是有銀子在身的,又沒點讀書人的氣質在,一瞅就是粗人一個,便就沒功夫搭理他們。趙強問價時,掌櫃的只是懶洋洋的打量了他們一眼,便再也不朝這邊瞧上一眼了。

老梆子,狗眼看人低!見了掌櫃的這幅樣子,趙強氣不打一處來,縱使自己真的沒銀子買他的貨,他一個生意人至於給客人這麼個臉色看嘛,換做在後世,恐怕早就關門大吉了。但逛了半天,好不容易尋到個自認為不錯的字畫,趙強也沒心思再去其他店看了,強忍住心頭的不快,又問了一次,這次掌櫃的才有了點反應,不過也只是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然後慢悠悠的吐了六個字:「兩千兩,不還價。」聲音有氣無力的,好像馬上就要嚥氣一般,沒個精氣神。

兩千兩!他奶奶的,搶銀子啊!趙強被這個價格給震得愣在了那裡,心頭直道太貴了,太貴了,這老梆子可不是在做生意,他可是在明宰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6
第三十三章 客官慢走

掌櫃見趙強橫豎不像個有錢人,根本不當他是回事,再看對方聽了價格後的傻眼反應,不由鼻子直哧:你當這是前門的地攤,花幾個大子就能買幅年畫回去是不?

「你們若是嫌價高了,大可不買,我瞅幾位也不像是京城的人,想必是外地來的吧,若是對京裡頭不熟,我倒是能給你們指個好地方,幾位盡可去那裡尋尋,那裡東西比起咱這可是便宜不少,幾位好生找找,說不定能買到幾位想要的東西。」

這家店舖的後台東家是禮親王府,所以掌櫃說起話來眼高手低得很,也剌耳得很,趙強一聽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葛飛虎卻是實誠人,見大帥好像嫌貴,人掌櫃又給指個好地方,不由感激的點了點頭,問道:「掌櫃說的地在哪?離這可遠?要是不遠,我們這就過去。」

「出門左轉,一直往前走,看到街上要飯花子成堆扎的地就是了。」一旁正在抹瓷器的夥計憋著笑意朝門外指了指,一臉的幸災樂禍,跟這掌櫃久了,他也成了小勢利眼,知道這三個粗漢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掌櫃的又成心消遣他們,正好逗個樂。德性,也不撒泡尿照照,瞧你們幾個窮樣,這店是你們能來得麼?

聽了這夥計的指點,葛飛虎和德丘都是一愣,德丘腦子轉得快,馬上明白這夥計說的是什麼地方,葛飛虎卻是一臉糊塗,不明白這要飯的和他們要去的地方有什麼聯繫。

「掌櫃好意在下心領了…」

對掌櫃和夥計的白眼趙強視而不見,只在心頭暗自冷哼一聲,止住一臉怒色的德丘,不動聲色的對掌櫃道:「不過在下真看上這幅畫了,不知掌櫃的能否讓些價?兩千兩實在是有點高了,在下有點吃不住。」

「這畫可是江南四大才子的畫,別說兩千兩,就是五千兩都不貴!」掌櫃的見趙強還非要賴在這了,看樣子還打算死乞白臉了,心道你也不惦惦自己幾斤幾兩,這文大才子的字畫是你能買得起的嗎!

這畫人賣主有過話,低於兩千兩不賣,所以掌櫃的是肯定不能把價降下去的,再說眼前這三人也不像是有銀子的,別是閒得慌來店裡搗亂的,要真是那樣,嘿,還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掌櫃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尖聲說道:

「江南四大才子知道嗎?無價之寶啊!我跟你說實話吧,這話是人家寄放在這賣的,要不是手裡實在缺銀子,人主家也不會把這寶貝拿出來,兩千兩算便宜你們了。得,跟你們說多了也沒意思,你們若是真想買,就這價,少一兩銀子也不成!若是拿不出這個數,請三位趕緊走人,別耽擱本店生意。」最後還拉長聲音補了句:「還有,本店小本經營,概不賒欠,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貨銀兩清,出門之後也不概不退貨。怎麼樣,幾位,有銀子嗎?若是拿不出這銀子來,我還是勸幾位趕緊走人,不然幾位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葛飛虎再實誠,也看出這掌櫃是在奚落他們了,不由怒道:「你這掌櫃的怎麼說話呢?我們像是欠錢的人嗎?」

「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

掌櫃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趙強,不陰不陽道:「不過兩千兩銀子,嘿嘿,恐怕…」他這話沒完全說出來,但任誰都聽得出他想說什麼,無非是說趙強他們根本拿不出兩千兩銀子來。

聽了掌櫃這一番話,趙強也不動怒,待他說完,才有些為難道:「掌櫃的,不瞞你說,在下身上還真拿不出兩千兩銀子…」

話還沒說完,掌櫃的臉色就變了:「沒銀子你買什麼畫?這不瞎耽誤事嘛!怎麼著,幾位爺是不是存心來本店尋樂子呢?要是幾位爺真是這個心思,那你們可真是來錯地了,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本店的東家是哪個!打這店開到現在,還沒一個敢在這撒潑的呢!怎麼著,幾位是想做這頭一遭嗎!」

趙強搖搖頭,苦著臉道:「掌櫃的您也別急,讓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行,我讓你說完。」掌櫃嘴角翹得老高,有禮親王這麼個後台在,他還能怕這三個粗漢不成?直要是存心來找樂的,定要叫了順天府來拿了他們去吃頓板子去,好叫他們曉得厲害!

「銀子是沒有,不過掌櫃的看這東西值不值這畫錢。」趙強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個布袋,將袋口輕輕的拉了個縫來,遞到掌櫃眼前。

掌櫃好奇的看著那布袋:「什麼?」話音剛落,又是「咦!」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驚訝道:「珠子?」

「可不是一般的珠子,這些可都是上等的東珠。」趙強從袋中捏出一顆東珠來,只見璀璨奪目、光彩照人、色澤溫潤,端得是難得的上等東珠。

掌櫃看得眼都直了,不可思議道:「客...客官這袋裡都是?」

趙強輕聲一笑:「都是。」

這些東珠便都是從俄國人手中搶來的,但只有這麼十幾顆,因為東珠是寶中至寶,稀世奇珍,乃是從黑龍江流域的江河中出產的淡水珠蚌裡取出的一種珍珠,其與一般珍珠相比因晶瑩透徹、圓潤巨大,而更顯王者尊貴,所以自古以來便成為歷代王朝所必需的進獻貢品。清朝統治者便把東珠看作珍寶,用以鑲嵌在表示權利和尊榮的冠服飾物上,由此可見東珠的珍貴。但現在東珠產量越來越少,而像趙強手中這袋個頭跟雞卵石一般大小的珠子更是少之又少,怕是只能在那內務府裡的皇宮珍寶中才能見得著。

趙強打心眼裡鄙視掌櫃看到這些珠子的眼神和表情,而且這袋中隨便哪一顆珠子拿去出手,都不會低於兩千兩銀子,但為了高士奇,趙強也就不在乎了,再說一時之間他還沒找到門路出手這些寶貝,東西不出手,就換不來銀子,你讓他拿什麼來買這文征明的畫。雅斯克歷次搶來的金銀倒是不少,但誰會背著幾千兩銀子行個千里路呢,只能帶些碎銀子花銷,其餘的便只能靠變賣這些貨物了。

「不知這一顆珠子值不值這什麼江南四大才子的畫?」

「值、值、值、絕對值!」掌櫃不住點頭,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珠子,就差一口把它給吞了。他在這行做了幾十年了,眼力自然老道,知道這粗漢說得不錯,這些個珠子的確是上等的東珠。

「既然值,那在下就用這珠子與掌櫃的換這字畫吧,不知掌櫃肯否?」趙強的表情很平靜,一點也沒有身懷寶貝的惶恐和竊喜,淡定得讓掌櫃不由開始重新審視起這個粗漢來。

「好說,好說。」

這麼大顆珠子放在市面上怕得有三四千兩銀子,哪能不值一幅畫錢呢,不過掌櫃的可不打算把這珠子給出手,而是要趕緊進獻給禮親王,好讓王爺歡喜歡喜。想到王爺見到珠子後的歡喜勁,掌櫃的心都碎了。

慇勤的招呼趙強三人到堂中椅子上坐:「幾位客官請稍坐片刻。」白了一眼看呆了的夥計:「還不給三位客官上茶!...上王爺上次賞的雨前龍井,知道嗎!」

「哎!」夥計直到這會還如在夢中,直到掌櫃的又催罵了一句,才清醒過來忙去後面去泡茶。

「不必了,請掌櫃把這畫給我裝好於我帶走便是,在下還有事,就不叨嘮掌櫃的了。」掌櫃的前後變化看在趙強眼裡,讓他不禁想起看過的一個老和尚待客之禮,那「茶,上茶,上好茶」與「坐,上坐,請上坐」二句可是世態炎涼的最好表現。勢利小人見得多了,趙強也沒心思與他計較什麼,急著把這畫送與高士奇,便不想在這店裡再呆。再說,面對這麼一個勢利到頂的掌櫃和夥計,他能有靜心品茶的心情嗎。

掌櫃見趙強不願坐,便忙道:「成,客官稍等,我這就給客官取畫。」不一會,便將文征明的這幅字畫仔細的包好裝入一竹筒,滿臉堆笑的捧到趙強面前,趙強伸手去取時,卻見掌櫃賠著小心道:「不知客官那袋中的珠子能否盡數賣於本店呢?」

嘿,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一顆珠子已經讓你撿了大便宜,怎麼?你還想全吞不成?也不怕撐死你!趙強笑著從掌櫃手中取過畫,隨手遞給一邊的德丘,不好意思道:「讓掌櫃的失望了,這些珠子在下已有了買家,卻是不能再賣與掌櫃的了。」

「有了主家了?」掌櫃聽了面色一沉,一臉失望,有些不甘心的問道:「不知哪家府裡如此大手筆,竟然能一次吃下這麼多的珠子?」他一心想將那袋中的東珠全買來獻給禮親王,要是能如方才一樣賤買過來最好不過,若是不能,公平交易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是有了主顧,卻是有點麻煩,不過也可以仰著王爺的大名再從那主顧手中買來。在這京城之內,除了皇上,王爺的面子誰又能不給呢?所以他想問出買珠子的是誰。

「都說有主顧了,你問那麼多幹什麼?」葛飛虎惱這掌櫃的先前勢利小人,所以沖了他一句:「就是沒主顧,也不賣給你!讒死你!」

「呃...」掌櫃一聽這話,有些尷尬。

趙強忙道:「掌櫃休要與他一般見識...這些珠子真是有人買了,倒不是在下不願賣與掌櫃,請掌櫃的見諒。」

「既然如此,老朽倒真不好強求了。」掌櫃見套不出來,對方又是執意不賣,眼珠一轉,便不再問了。

「客官慢走,下回有好東西,請客官先來本店商談商談。」

掌櫃的很客氣,滿臉堆笑的送趙強他們出了門,不想趙強三人的背影還沒離開他視線時,方纔那小夥計便一臉小心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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