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惡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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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02:5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4 216869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7
第三十四章 好你個高士奇

宣武門外東廠胡同,高府,一頂軟轎落在門前台階下。

「老爺回來了!」

轎子還沒落地,門房便慇勤的奔了過來,小心的掀起轎門,躬身要扶老爺,不想卻被老爺給揮手退了下來。門房心思轉得快,知道老爺這是有心事,忙識趣的退到一邊,不敢擱老爺眼前。

高士奇此時滿腦門心事,從轎中出來後,望著面前這座皇上於前年三藩平定之時恩賜給自己的宅子,愁腸滿緒,既涕零感恩又是惶恐不安,竟一時失神站在那裡不知進府。轎夫和隨從們見狀,也都不敢言聲,一路上他們就察覺到老爺今天與平日不同,往常經過街面時總會掀起轎簾與他們說上幾句熱鬧事,今兒個卻是一路行來隻字不發,還不時的在轎內歎著氣,再看老爺現在這幅模樣,顯然是有事,還不是一般的小事,不然依自家老爺秉性,斷不會失神到這般地步。轎夫和隨從們都是曉事的,當下一個個都站在那裡不敢亂動,也不敢提醒老爺到府了什麼的。

皇上啊,你到底還信不信奴才了呢?高士奇呼了一口氣,又想起今兒早朝發生的事。

今天早朝本是議的台灣棄留的事,這事從八月鄭氏歸附以來就鬧到現在,朝廷一直沒個定信,皇上那邊也對此事猶豫不決,不知是要保台還是要棄台。此事的爭論也從原先福建的地方官員延伸到了朝堂之間,又蔓延到各地督撫,幾乎每天都有各地督撫關於台灣棄留的折子送到京師,街談巷議也是熱鬧非凡,端得是北京城的一大談資。然今兒皇上一上朝,便讓內監們將靖海候施琅的一道折子給當朝念了一遍,然後便不作表示,而是要臣子們廷議。

從皇上親政以來,大多都是聖斷親裁,很少有交由廷議的,而大凡交給廷議的一般都是大事,如撤藩、平台,不過幾乎每次廷議的結果都是皇上願意看到的,所以內監一讀完施琅的折子,殿中的臣子們便琢磨出皇上的真實用意了,看來皇上是看中了施琅這折子,而且也定是有了主張,否則不會讓廷議。這所謂的廷議只是走個過場,畢竟臣子們紛爭太大,據說連帝師陳廷敬都參與了進來,所以皇上為了平息棄台派臣子的意見,就又將廷議這個看上去比較「公平得體」的法子給用了出來,以示「朕心之公」。

高士奇素以揣磨聖意精準自得,當然猜得出聖意如何,很自然的便支持起施琅來,侍郎蘇拜、左都御史趙翎、李蔚等人也都異口同聲的贊同「保台」,索額圖和明珠這兩個對頭也難得的一致起來,紛紛就施琅折子中所提到的六條呈述了自己的看法,最後廷議的結果是無一人再反對「保台」,轉而要求皇上早下旨意以安台灣軍民之心,並盡快如施琅所提那般在台灣設府置縣,派得力幹員、精兵強將駐守,好斷了那荷蘭夷人狼子野心,保我大清萬里海疆不虞再有海靖之憂。

在臣子們的「強烈」要求下,康熙便順應臣子之心和民意,著吏部和兵部盡快拿出相應章程來,於近期內將台灣事誼操辦解決。按理,台灣的事情解決了,這早朝便就差不多要結束了,就是有些別的事,也不過是六部按規矩奏些部務什麼的,有地方受災的也拿出來議一議,安排地方賑災什麼的。但最近各地太平無事,風調雨順,百姓豐衣足食,並無災事可報,所以高士奇便以為今兒早朝便到此結束了,準備等散朝之後去南書房覲見皇上,將探查到的寧古塔之事詳細稟於皇上,請皇上定奪,順便提一提永平知府和輔國將軍固泰的事。等這些事都解決之後,再去明相府中將遇到的索倫人米慶之事說與明相知曉,看能不能加以利用。事情想得好好的,怎料這些卻被一個人給打亂了,此人便是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的李光地。

李光地與高士奇都是南書房行走的學士,平時見面也都是相談甚歡,且二人都是漢官,同氣相連,彼此照應是應該的,就算再無交情,也萬無拆台之理,所以照理說李光地斷不會有害自己的意圖,但讓高士奇想不到的是,李光地偏偏就彈劾了自己,並且是在朝會的時候光明正大彈劾自己!

李光地彈劾高士奇的罪狀是結交近侍,這個近侍便是乾清宮的首領太監張朝光,證據便是高士奇送了一處宅子給張朝光,並且有人看見張朝光曾私下到下高府,兩人談過什麼外人並不知曉。

外臣結交近侍可是歷朝歷代最忌諱的大逆不道之事,試問你一個外臣結交近侍所欲何為?而私下交談,卻又是雲裡霧裡的事了,想怎麼說都可以,所以高士奇聞言之下當場就懵了,竟然不知給自己辯駁,跟魂丟了似的怔在那裡半天沒動靜。高士奇不是不是想辯解,可是這事他根本沒法辯解,因為他的確是結交了張朝光,但所圖的可不是什麼謀反,而是和所有當官的一樣,只不過是想在天子身邊有個能為自己說得上話的人。

其實與內廷太監結交這種事,北京城裡不單他高士奇做過,朝中文武又有哪個沒有做過?說白了,只要不是真的想謀反,這種事情便算不得什麼大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壞就壞在這種事情卻是天生就是見不得光的,一旦被揭出來,當事人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李光地便是吃準這點,這才捅了高士奇一刀的。

康熙也被李光地的這個揭發給驚呆了,難以相信的看著自己最寵信的臣子,臉上陰晴不定,最後一拍龍椅,怒道:「好你個高士奇!」然後便拂袖離殿而去,只剩下一殿目瞪口呆的臣子們。

直到群臣散去,面無人色的高士奇才被明珠給搖醒拉著他出了乾清宮。雖然皇上沒有定自己的罪,但那句「好你個高士奇!」卻是把高士奇給嚇得七魂去了六魄,只覺得這天便要塌了。好在明珠及時規勸,承諾會替他向皇上進言,保他無事讓其不要再胡思亂想,高士奇這才跌跌撞撞的出了紫禁城,一路上猶如無魂的人兒似的回到了位於東廠胡同的家。

足足在府外站了半柱香時間,高士奇才在一陣冷風的吹凜下心神不寧的進了府。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8
第三十五章 書房

江南四大才子趙強是知道的,對這四個人的大名也是如雷在耳,得益於後世的各種演義和戲說,對這四人生平事跡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一般人提到江南四大才子,總會首提吳門唐伯虎,而手中這畫的主人文征明卻是鮮有人提,就是提了也多是以綠葉陪襯鮮花這樣的配角出現,用以烘托唐伯虎這個第一才子,而不專顯其人。故而趙強對文征明就談不上有多瞭解,而且又不是專研明代書畫的,當然也就談不上對文征明這幅竹鳥圖有什麼獨到見解了,只知既是文大才子的畫,那就不是凡品,拿來送禮是最好不過的了。高士奇送給他臨時歇腳的這處宅子裡有他府上的幾個下人在,所以趙強叫來一個問了問,便得知高士奇的家在宣武門外的東廠胡同。

聽到高士奇的正宅竟然在東廠胡同,趙強著實驚訝了一番,這個東廠胡同實在是太有名了,有明一代,「東廠」二字可著實威風得很,不知震攝了多少貪官污吏和那闊談高論的「清流」。沒想到高士奇竟把正宅安在了東廠的地頭,嘿嘿,倒是有趣,想到高士奇大貪污犯的身份和東廠的威名,趙強失聲一樂,打發走下人,便讓德丘去雇輛馬車來,連飯也不吃便直奔東廠胡同而去。

西直門離宣武門有老大一段距離,足有十一二里路,好在城裡都是青磚條石鋪就的大道,交通極為便利,所以倒也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東廠胡同。到了地方,也不用問人,遠遠就見一座很是氣派的宅子,根據那下人的描繪,趙強略作印證便知這宅子就是高士奇家了。

將馬車停在府外,德丘過去和門房說明來意,請門房進去通傳一下,就說米慶求見高大人。門房許是知道自家老爺將西直門外的宅子借與一個索倫人叫米慶的歇腳,知道這米慶是自家老爺的相識,所以也沒為難他們,答應替他們去通傳一聲,不過卻是委婉的說了句「今兒老爺打散朝回府後,就一直悶在書房裡,誰也不敢去打擾他,所以等會要是老爺不願意見客,還請米東主改日再來。」

聽門房這般說,趙強有些不解,昨天高士奇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出事了?又是什麼事能讓他一個天子寵臣如此悶悶不樂,連外人都不願見了呢?

既然高士奇有事,門房又這麼說,趙強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忙點頭應了,門房這才小心翼翼的進去替他們通傳,不大會功夫,人就出來了,結果讓趙強一喜,高士奇願意見他。

難得老爺願意見客,門房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一掃上午的緊張,有說有笑的在前面領路直將趙強送到書房外才止步回去。趙強讓德丘和葛飛虎在外面候著,自己拿著竹鳥圖去見高士奇。

其實高士奇並不想見趙強,因為他現在是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功夫理會其他的事,他在書房裡悶坐到現在,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讓下人到府外看了幾趟了,是既怕宮裡來人又怕宮裡不來人,當真是矛盾得很,也揪心得很。本欲讓門房回了米慶,但人還沒出屋,卻又改口讓把人請進來。讓他改變主意的書房上掛著的一幅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反正自己現在已經是這樣了,皇上最終如何處置自己也沒有結果,於其一個人在這提心吊膽,倒不如拋開這些,不去想它,正所謂「任它烏雲壓頂,我自巍然不動」,此方為讀書人秉性,為官之道。再說米慶這人品性甚好,又十分英雄,與之結識倒也是快事一樁,以一路所見其為人,想他若無事也不會登門求見自己,此來必是有什麼事,就這麼拒他於門外,倒真是讓人家寒心了。坐著時間長了,擔心受怕也長了,正好舒緩一下,不妨與那米慶見上一見,一來看有什麼忙能幫得上對方,二來也正好有人與自己說說話,省得自己一人呆坐在這胡思亂想的。

「小民見過高大人!」趙強一進屋便要行禮,卻被高士奇伸手攔住了,道:「東主不必如此,這書房乃高某私人地方,能來這裡的都是高某的相識知己之輩,所以在外面的一套在此間是斷然不行的。東主既為高某相識,大家就如尋常人一般好了,行那些虛禮做什麼。」

「如此,小…在下就不客套了。」趙強點了點頭,然後故作欣賞般瀏覽起高士奇的書房裡。書房並不大,擺設也簡陋,只一排書架和一方書桌,一面牆上掛著一張高山流水圖,一面牆上則是掛了幾幅字,都是些聖人之言,前人之訓。

「大人書房倒真是簡單得很。」趙強由衷說道,以高士奇的學識和地位,這麼個書房真是太有失其身份了。

高士奇輕笑一聲:「一個書房而已,能讀書寫字便好,簡單實用,也不浪費,豈不美哉。」請趙強坐了,喚了一聲外面的下人,讓他們上茶,然後在趙強對面坐了,問道:「東主住得可習慣?」

趙強忙道:「甚好,甚好,就是地方太大了,在下住著有些惶恐。」

「呵呵,這話倒是實在話,你看我這府中,攏共也就十來個人,卻住著這麼大的宅子,平日裡總覺得空蕩蕩的,心中不踏實,怎奈這宅子是當今皇上賜給高某的,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另尋適合之處住下的。」

聞言,趙強搖頭說道:「大人是當朝重臣,皇上賜宅子給大人是對大人的看重,正是皇恩浩蕩才有此嘉賞,由此也可見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大人心中所想可不能與在下心中所想相提並較。」趙強的意思是他說的惶恐是宅子太好,自己身份太低,住著心裡難安,而高士奇只是覺著宅子過大而已,二者相差千里,如何能作一談。

不想高士奇聽了他的話,卻是臉色一黯,苦笑一聲:「皇恩浩蕩...皇恩浩蕩...恐怕這回皇恩再也浩蕩不起來了。」

「怎麼?」趙強一怔,不解的望著高士奇。

「一言難盡啊。」高士奇並不想與趙強說李光地之事,因為這事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趙強見狀,也不好再問,二人就這麼乾坐著,氣氛有些尷尬。

「對了,東主此來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干坐了片刻,高士奇這才想起米慶應該有什麼事要自己幫忙,趁皇上還沒罷自己的官,若是能幫到的,就幫他一把,也算全了這段相識之緣。

「噢,倒沒什麼事,只是在下今日無意間見到一幅字畫,瞅著甚好,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這畫是好是壞,所以便想請大人看看。」趙強也不說這畫就是買來送給高士奇的,只說請高士奇幫著看看,這也算送禮的一個手段了,尤其是這種需要眼見和鑒賞的東西,讓當事人自己來品評也算一種樂趣,最後在其興頭上順水推舟送上,對方多半便收了。

高士奇平生對書畫就十分喜好,一聽趙強說有幅畫要請自己幫著看看,不由來了興致,讓他將畫取來瞧瞧。趙強正要取畫時,卻見方纔那門房進來稟道:「老爺,外頭有個年輕婦女,帶著兩個孩子,想求見老爺,他們說…他們是李光地大人的家眷…」說罷,嘴唇嚅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49
第三十六章 獻策害人

高士奇聽了一愣:李光地早朝剛捅了自己一刀,怎麼眼一眨功夫又將妻兒托付給自己呢?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以為外面那個女人和兩個孩子是來投奔自己的,不然如何尋到自己府上?

趙強不知道什麼狀況,不明所以的看著高士奇,李光地他是知道的,但府外來了他老婆孩子,卻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高士奇腦海裡轉過幾個念頭,卻是想不出李光地這是在幹嘛?見門房還愣在那裡,不由斥道:「你還站著愣什麼,趕緊把人帶過來啊。」

「是。」

門房躬身答應一聲,猶豫一下說道:「不過他們三個人…小人瞧著實在不像官親。老爺您沒瞅見,那婦人身上的衣裳破得像叫花子似的,鞋子也跟開了花兒了似的,怎麼瞅都不像是李大人的家眷,小人琢磨著是不是騙子啊…」

「嗯?是嗎?」高士奇又是一愣,這是演哪出呢?連帶著趙強也是一怔,不過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便閉口不言,只捧著茶碗坐在那裡不吭聲。

「這倒是稀罕事了,這樣吧,你去把他們請進來讓我見見,是真是假咱們瞧個明白再說。」沉思片刻,高士奇決定不管真假,先把人帶過來看看再說,要是假的,亂棍轟出去,若是真的,倒是要好生盤問一番了,看看李光地這混蛋到底想幹嘛。幫米慶鑒畫的事也顧不得了。

門房見老爺要見人,便不再言語,返身便去帶人了,功夫不大,便帶著一個衣飾襤褸的年輕婦女走了進來。高士奇把她打量了一番,見其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細挑身材,瓜子兒臉上細細兩道八字眉,雖是臉色惟悴,但兩隻眼睛忽閃忽閃地顯得很有精神。

這女子還一手拉著一個孩子,不等高士奇說話,先蹲了兩個萬福,便跪了下去,輕聲說道:「賤妾李秀琴叩見高大人…」

高士奇用手遙遙虛扶了一下,說道:「這斷不敢當,尊夫人請起。李光地大人乃當今天子幸臣,高某倚重正多,尊夫人如何能使得這般禮數?」論品級,李光地是從從二品的禮部侍郎,而高士奇只是正三品的侍讀學士,所以如果這女子真是李光地的夫人,那也算是有誥命在身的,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給自己行什麼禮的,因此一見這女子給自己行禮,高士奇心中就起了疑心。

對那門房道使了個眼色:「還不給李夫人看座!」

「是,老爺。」門房依言搬過一隻凳子請那女子坐了。

李秀琴坐了,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紅著臉說道:「回大人的話,這是禮所當然,賤妾不是光地的正配…」說著將茶遞給左手的孩子,顫聲說道:「國興,你喝點,再給弟弟……」那孩子端過茶只喝了小半口便遞給右手的孩子,道:「國邦,你喝……」國邦大概渴極了,接過來便喝了個底朝天。

高士奇留心一看,這兩兄弟一樣的個頭,一樣的裝束,一樣的相貌,大約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是一對孿生兄弟,便問道:「恕高某無禮,敢問李太太何以淪落至此?又為何不去見李大人,而來我府上呢?」

李秀琴聽了之後,眼圈突然一紅,哽咽起來:「我們母子三個變賣家產,從杭州一路北上,千里迢迢才來到京城,不想卻被李府拒之門外,不讓我們母子見光地。」說著,淚水早已籟籟落下。

「怎麼,難道你沒有通知李大人嗎?」高士奇感到十分詫異,既是李光地的妾室,怎麼人卻是在杭州,又怎麼李府的人不讓他們見李光地呢?

趙強卻是聽出味來了,敢情這李光地也是個清代陳世美啊,嘿嘿,這傢伙在歷史上一直是以「正人君子」、「道學先生」的面目被後人尊崇的,沒想到卻和那朱熹一樣是個假道學,背地裡也齷齪得很。

李秀琴這會不斷抽嚥著,已是淚濕襟袖,只矜持著沒有放聲,不知是國邦還是國興見母親哭得厲害,竟然小大人似的哄起母親來:「娘,莫哭,娘,莫哭...」這一來李秀琴再是忍不住,掩面流淚道:「有的…但他…他不肯認我們…」

「什麼?!」

高士奇聞言一驚,失聲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秀琴,不知該不該相信她的話。要知道李光地家乃福建名門望族,其又是當朝重臣,怎會行如此拋妾棄子之事?這聽起來實在是太天方夜譚了,叫人壓根無從信起。高士奇雖恨李光地入骨,但也不會因此就質疑其為人,公是公、私是私,惡意度人的事情他還不屑為之。

震驚過後,高士奇沉吟了一下,他不敢輕信李秀琴所說,便問道:「兩位少公子今年幾歲了,怎麼會生在杭州?」言外之意李光地是福州人,你就算是他的妾侍,也不應該母子住在杭州的,這地點首先就叫人生疑。

「大人,這話不問也罷。您如果疑我冒認官親,就請治罪;如果信我就帶我到御前,請皇上為我們母子做主!如您不願幫我母子,那就算了,欠您這杯水之情,來日還你就是。」說著便要起身。

李秀琴這幾句話說得柔聲溫言,卻是怨氣極深,倒把高士奇聽得一愣,但卻是真信了此事,因為李秀琴既然敢要求自己帶她見皇上,必然是有恃無恐,這身份應該不假。見其要走,高士奇如何能讓她走,趕緊解釋:「不不不,請不要誤會。本官並沒有疑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冒認官親,怎敢跟我到御前?不過此事事關李大人清名,本官需要慎重考慮。」說完看了一眼門房,吩咐道:「夫人和兩位小公子想必是餓了,讓廚房趕快安排飯菜。」頓了一頓,又道:「你再讓人到街上買些衣裳來。」

「多謝大人!」李秀琴自己能扛,但兩個孩子卻是早餓得「咕咕」叫了,而且自己唯一的希望便在這高大學士身上了,當下也不矯情,在下人的安排下去用飯菜了。這邊三人剛走,高士奇就長吁了一口氣,對趙強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李光地啊李光地,一向只道你是個正人君子,不想你竟也是這等枉顧人倫,欺君罔上之輩!這回看你還有什麼臉面立於朝堂之上!哼哼...」

「大人,恕在下斗膽問一句,這李光地是何等人?」趙強不知道李光地彈劾高士奇之事,見高士奇提到李光地咬牙切齒的樣子,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禁十分好奇。他不敢直接問高士奇怎麼就和李光地結了這麼大的仇,只有先從李光地是什麼人問起,引高士奇自己說來。

有了李秀琴和這兩孩子,高士奇敢斷言李光地這回是醜定了,在皇上那邊也將是顏面盡失,只怕往後都要被人指著脊樑骨罵,這等拋妻棄子之人的彈劾又有什麼公信力可言,間接也能保住自己,再加上明相那邊,說不得今天這樁大麻煩就要煙消雲散了。心情大悅之下,也不當趙強是外人,便將今天早朝發生的事情與趙強說了。

「這宵小誣陷於我,讓我有口莫辯,不想卻是天助我也,竟然憑空得了這李秀琴母子,曉得他李光地的醜事,哈哈,這回可真是有戲看了,待這母子三人用完飯菜,我便馬上帶他們入宮!」高士奇越說越興奮,竟沒注意自己的唾沫星子濺到趙強臉上,好在趙強沒有反應,不然怕是要有點難為情了。

「聽大人這麼說來,這李光地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竟敢誣陷大人,虧他還是朝廷重臣呢!哼,這種人若是生在我族內,在下早就綁了他沉江了,哪裡容得他留在世上害人!」趙強聽後也是一臉憤怒,表現出對李光地的鄙視與痛恨,高士奇見了大合胃口,話是粗了點,但就是中聽!不過趙強話鋒一轉卻道:「但大人想過沒有,如果李光地極力否認此事,說事先並不知這母子三人來京,實是因家中下人不知,這才攆了她們母子三人走,以致李秀琴誤以為自己不認他們,這才來求大人帶他們到御前請皇上做主,如此,大人又如何作解?還有,都知李光地今天剛剛彈劾大人,轉眼大人就帶了這母子三人到御前告他的狀,這看在皇上和外人眼裡,怕是未免會有所生疑吧?」

「這」

興頭上的高士奇聽了趙強這番話,頓時木若呆雞,猶如一盆冷水迎頭澆個正著,是呀,要是李光地否認,我這冒冒失失的把人帶到皇上那,不是自討苦吃嗎?搞得不好可是罪上加罪了。

見高士奇這樣,趙強輕聲一笑,道:「大人也不必擔心,要想坐實那李光地,而不損大人分毫,辦法也不是沒有。」

高士奇聞言,眼睛一亮,忙問道:「東主有何妙策,快快說於我聽!」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0
第三十七章 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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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在下看來,這位李秀琴既然不是李光地的原配夫人,再觀其貌相,說不得可能是個青樓女子,現如今被李光地所棄,走投無路才來求大人。若是大人就這麼著將她帶去見皇上,李光地知道了,必失口否認,搞不好還來個御前骨肉相認,那時別說治罪了,恐怕還能整出個美談來。而這李秀琴既能為李光地撫養二子,又不辭千里之遙來京尋夫,想必對李光地之情甚重。再加之青樓女子本性,這當場變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為今之計只有先坐實李光地拋棄骨肉,為父不慈的事實,然後再讓皇上知曉這事,到那時,李光地就是再有心機也無力回天了。因此,當務之急便是將這李秀琴母子送到順天府,讓他們遞狀子告李光地,然後大人再使人安排,切不可直接參與其內,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最好是大人從此事中抽身,一切由他人來做,如此便天衣無縫,別人再怎麼議論也扯不到大人身上。」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趙強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靜候高士奇的反應。

「嗯,不錯,若不是東主提醒,我差點鑄成大錯!」聽了趙強的一番分析,高士奇連連點頭,很是贊同。

「是得先坐實此事,不然李光地斷不肯承認的。」高士奇在屋內走了幾步,卻是突然想到什麼,不由停下步子有些為難的對趙強道:「不過若是李秀琴不肯就範呢?再說她帶著孩子來求我,我又怎能抽身離開,做那旁觀客呢?」

趙強幹笑一聲:「這個嘛…大人可與她明說,她若肯,則事後必帶其去見皇上,替她母子尋個公道;若不肯,則求見皇上之事萬無可能,她的事大人也愛莫能助!不過話要跟她說到了,大人固然信她,但別人卻未必信,所以還是得先走個過場,如此,才能不使外人疑惑,以為大人這是借她母子三人陷害李光地大人。」見高士奇心動,又進一步道:「若她實在不肯就範,說不得大人也只能使些手段了。」

高士奇聞言一怔,面色一動,遂既歎口氣道:「但願不要走到這一步。」

趙強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李秀琴畢竟是個女人,而且千里迢迢帶著兩個孩子來京尋夫,著實是可憐得很,但為了結好高士奇,他也只能昧著良心利用她一番,否則高士奇若是出了事,他上哪去尋個靠山方便自己辦事呢。再說李光地也實在不是東西,這麼個道貌岸然之徒純屬咎由自取,就是被革職查辦也是他自己種的禍,須怪不到別人頭上。

「我稍後便使人帶李秀琴到順天府投狀子,告他李光地拋棄骨肉,為父不慈!只要順天府一接狀子,我便找幾個都察院要好的御史,讓他們明天早朝聯名彈劾他李光地,到時,看李光地如何應付。另外,我再使人到杭州去收集證據,證明李光地確實在杭州私蓄妾室,如此他便無法抵賴。」有了主意,高士奇的思路便開了,眨眼間便將前後招都想到了。不過,有一事他還是得要小心些的,因為李光地與索額圖交好已久,若他出事,索額圖必不會束手旁觀,到時肯定會橫插一槓子,以他的勢力,讓李秀琴改口或毀滅證據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這事還得找明相商量,絕不能讓索額圖從中做手腳。

想到索額圖的為人,高士奇突然一個激靈,因為他越想越覺這事不對,自己剛從關外回來,連皇上那都沒去成就被李光地給彈劾了,而自己與李光地素無仇怨,以他為人斷不會無緣無故就害自己,肯定有所圖。圖什麼呢?高士奇眉頭一皺,想到一人,看來這事八成與他有關了。再細細想想,越想越對,否則根本無法解釋李光地的突然舉動。

高士奇想到的人便是寧古塔將軍巴海,讓他將事情串連起來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巴海是索額圖的人,而自己去關外所探訪到的事情卻恰恰是巴海的把柄,只要自己把這些事情往皇上那一捅,巴海這寧古塔將軍必然要換人,所以為了保住巴海,索額圖便讓同是他的黨羽的李光地奏了自己一道,將皇上的注意力從巴海身上移向了自己。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察覺自己是被索額圖耍了之後,高士奇怒氣陡增,氣得脖子青筋都豎了起來,看得趙強是詫異無比,不知這高大學士又想起李光地什麼「惡行」了。

李光地,你這無恥小人,竟為一黨之私而陷我於死地,好,你做得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高士奇陰沉著臉,將如何利用李秀琴母子三人整跨李光地一事又細細想了一遍,定了幾個章程出來,只待去與明珠細商,再作最終選擇。

「大人若是牽掛此事,不妨現在就去辦,在下就不打擾大人了,改日再來拜會大人。」見高士奇一直在想事,趙強便知趣的要先走,卻聽高士奇道:「不急,天色尚早,東主方才說讓我賞畫,我光顧著這母子三人的事了,倒忘了這茬,現在就請東主將那畫拿與我看上一看吧。」

嗯?聽高士奇說現在還要賞畫,趙強不由在心頭暗豎大拇指:果然是康熙年第一漢官,這心性的確了得,若是換了自己碰上這等火燒眉毛的大事,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拿李秀琴母子去做文章了,如何還有閒心幫人看什麼畫!

高士奇既說要看,趙強自然不能說現在時機不合適,當下從竹筒裡取了那幅文征明的竹鳥圖,小心的鋪開攤在桌上。

「這便是在下買的那幅畫了,請大人過目。」

高士奇饒有興致的走到桌前,細細觀摩了起來,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耐和焦慮之色,看得趙強是越發佩服。

「嗯,文征明的畫,不錯,是真跡。」半響,高士奇的視線從畫上移開,轉向趙強,詢問道:「不知東主買這畫用了多少銀子?」

趙強忙道:「也不多,兩千兩而已在下就怕這畫是假的,現在聽大人說是真跡,這心思便落地了。那掌櫃的對我說是什麼四大才子的畫,呵呵,在下一個邊野之民,哪裡知道什麼四大才子,不過想來既然是才子的畫,那肯定就差不了,這便給買了。」

聽了趙強的話,高士奇嘴角曬笑道:「兩千兩買幅文征明的字畫,還真是不貴,東主可是買了好東西嘍。」說完,狡膩的對趙強一眨眼睛:「不過我看東主怎麼也不像是品書論畫之人,想必斷不會無緣無故花兩千兩銀子買幅字畫帶回族內供族人們欣賞吧?」

趙強訕笑一聲:「不瞞大人,其實這畫在下可不是買了供自己欣賞的,而是要送與大人的。」

「噢?送給我?」高士奇臉上是疑惑之色,眼神卻是透亮。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高士奇這麼精明的人,自己也騙不了他,當下趙強老實道:「大人對在下和族人一番盛情,在下總覺過意不去,便尋思送些禮物於大人聊表心意。不過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送些什麼好,聽人說大人是朝中的大學士,讀書人的楷模,而讀書人又最喜歡書法字畫這些前人古跡,所以在下便買了這畫送與大人,也不知合不合大人心思。」

「哈哈,東主好玲瓏的心思。」高士奇似早已料到趙強會這麼說,爽朗一笑:「既然東主特意買了送我,我若不收未免讓東主誤會我嫌禮輕了,也罷,這畫我便收了。」

收禮收得這麼冠冕堂皇,你高士奇也算頭一人了。趙強心裡翻個白眼,臉上堆笑:「來時路上就擔心大人不肯收在下這區區之禮,現在大人收了,在下這心便踏實了。」

「你這可不是區區之禮,而是大手筆啊...」高士奇輕笑一聲,文征明的畫留世不多,現在難得見到一幅,愛畫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又細細看了起來,不過這一看之下卻是「哎?」的一聲叫了出來,一臉的驚訝與詫異。趙強見了,心「撲通」一跳,以為自個買了個假貨呢。緊張的問道:「大人在看什麼?」

高士奇臉色十分難看,並沒有回答趙強的話,而是問:「東主買畫之時,店主可說這畫的原主人是誰?」

「未曾說起,只說這畫主人缺銀子,不得已才將此畫變賣。」趙強回憶了一番,那掌櫃確實沒有說原畫主人是誰,見高士奇如此神情,不由問道:「怎麼?大人知道這畫原主是何人?」

「起先不知,不過現在卻是知道了。」高士奇此時臉色才稍為正常,輕輕觸摸著畫紙像是對趙強道,又似是自言自語:「培公啊培公,不想你如今竟至潦倒至此,也要賣畫度日了,唉...」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1
第三十八章 周培公

一聲長歎,往事歷歷在目,憶起故人一言一止,皆令人不勝唏噓。沉浸在回憶當中的高士奇此時已忘卻身邊還有一個索倫人米慶在,在那睹畫思人,落寞不以。此時若有人進來,便能見到主客二人,一個在失神發呆,一個則是滿臉驚喜,眼神飄忽不定。

培公?周培公?周培公現在很潦倒嗎?他不是康熙朝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一代儒將,在滅察哈爾、降王輔.臣、征吳三桂等戰役中縱橫捭闔,立有不世功勳的嗎?怎麼會窮困到要靠將收藏的名畫出賣度日的地步呢?

趙強不確認高士奇喃喃自語的「培公」是不是那個大名叫周昌,字培公的傢伙,但若真是這個周培公,就不能不讓他肅然起敬了。雖然雙方所站立場不同,但卻絲毫不減趙強對他的敬佩之情,而這個敬佩最多的還是出於對周培公的領軍之能的敬佩。

清史稿載周培公才高八斗、無書不讀、學問淵博、口若懸河,文能治國,武能安邦。而在康熙滿朝文武中,周培公也是唯一的文韜武略兼備者,冠絕群臣。縱使以才華自負的高士奇,在他面前也是心服口服。但由於周培公才華過高、一身傲骨,加上又是漢人,遭到眾大臣的彈劾和康熙的猜忌,於是一輩子都不怎麼得志,職務一直很低,三藩平定後,僅被授以山東登萊道這樣一個芝麻官。這還不算,即使在帶兵打仗過程中,周培公也不過是個副將,主將是滿人圖海。圖海是個將才,周培公卻是難得的帥才,這樣的搭配在歷史上也是難得一見,就好像讓韓信給樊噲打下手一樣。雖然圖海對周培公很是尊重並言聽計從,但無論如何平叛的首功是落不到他周培公身上的了,要是萬一征戰中有什麼過錯,倒是有可能由他承擔。這種安排說白了就是康熙對漢人帶兵者的猜忌,尤其是對周培公這種文武雙全漢將的壓制,至於趙良棟、張勇那種純粹的武將,康熙的猜忌之心反而不那麼強烈。這倒應了後世一句名言「不怕流氓不要命,就怕流氓有文化」。

趙強記得周培公最後的結局是被發配到盛京任提督,這是一個一石二鳥的安排,也是功成名就,鳥盡弓藏的最好體現。康熙之所以讓周培公到關外去,一方面是利用周培公的才幹對抗俄國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盛京是康熙的老家、大清龍興之地,所駐兵民皆是八旗,可以牢牢地監視周培公。從來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由此也能看出康熙的氣魄之小,而周培公的結局同文種、韓信相比,也不過是僅僅保住性命而已。

讓周培公一舉成名的便是其「說降」陝西王輔.臣一事,康熙十三年,在耿精忠、王輔.臣先後起兵反清後,吳三桂曾試圖應援,打通與耿、王的聯絡,使反清地區聯成一片,迅速壓縮對清軍的包圍圈。但康熙看清了吳三桂的戰略意圖,毫不遲緩地派出大軍,從江西、浙江、陝西、甘肅等地阻擊吳軍,圍剿耿、王叛軍。同時任命圖海為大將軍,統轄陝甘征討大軍,重點對付王輔.臣。

王輔.臣擁兵自重,以驍勇善戰聞名,清將都有點怕他,不敢輕易進兵,他也沒把清兵放在眼裡,對10萬清軍圍困毫無懼色,目空一切。圖海一到平涼,諸將勇氣頓增,紛紛請命攻城。周培公當時只是一默默無聞的小吏,但他向圖海上了平涼策,被圖海召為幕僚。在「平涼策」中,周培公認真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向圖海提出:關中地區是天下脊樑,吳三桂這次造反不及時從雲南取道四川進取陝西,而盤踞在湘鄂之間與荊襄官兵對峙,實在太不會算計。現在,王輔.臣起來造反,舉足輕重,但他的反叛,是情勢所逼和捨不得高官厚祿,這好比白內障患者渴望重見光明,又恰似半身不遂者企求站立行走。如果朝廷派個能說會道的人前去勸誡,王輔.臣必然會懸崖勒馬,投降朝廷。這樣也就用不著興師動眾與他們硬碰硬了。

圖海聞周培公之言,正中下懷,可是眼前並無合適的人可派。恰好王輔.臣手下參將黃九疇、布政使龔榮遇(周培公奶娘龔嬤嬤的兒子)與周均是同鄉,曾屢勸王輔.臣歸降,王舉棋不定。他們設法將內部情況寫成文字,用蠟丸封閉,密送周培公。周培公利用這一有利條件,自告奮勇,主動請纓,願冒死進城勸降,說:「往而魁,公受其福,往而不繼,昌受其禍。」意思是說:如果前去說服了王輔.臣,那是大學士的福份;如果遭到不測,自己則死而無怨。.

圖海聽了自然十分高興,星夜趕寫奏本送至京城。康熙當即傳諭周昌進京,並親自在乾清宮召見。聽完周培公的設想後,康熙便立即封周培公為參議道台、銜一品,賜穿黃馬褂,攜帶諭降詔書,前往平涼招撫。周培公領旨出京,單槍匹馬進入王輔.臣軍營。王輔.臣迫於勢窮糧盡,聽從了周培公的勸告,便派手下一副將隨周出城,面見圖海,表示投降,至此,王輔.臣不復為清廷之憂,其最終也是不得善終。平定王輔.臣陝甘叛亂,不僅解除了清廷的重大威脅,而且剪除了吳三桂在西北的羽翼。所以清廷對參戰的漢將分別論功行賞,委以重任,多方鼓勵和獎賞,使他們忠心耿耿為朝廷效力。然而周培公對獎賞只有一個要求:母親孫氏以父死殉節,望皇上能為母請旌。圖海奏請康熙升任周培公為山東登萊道,並對周培公母親孫氏予以嘉封。

此後,周培公便從圖海軍中,以副將身份征戰,他看清了八旗軍隊的驕橫奢逸,不堪重用,大膽提出使用漢臣、漢軍,特別推薦漢人姚啟聖,從而使平台成功,而姚啟聖後來又推薦漢人李光地撫台駐守。這兩人都是康熙十分讚賞的漢臣。可惜,他有忠君之意,卻不能盡展所能,只因其功勞太大,才幹太大,若是放手讓其幹事,恐怕康熙就如撤藩前一樣每日都要頭疼一二吧。

依稀記得,三藩平定後,周培公便被授了個小小的道台到山東當官去了,然後好像和當地的總兵官鬧不和,一氣之氣掛印辭職回家,在湖北老家賦閒了七八年才被康熙想起來,提拎到關外去了,然後沒兩年便死在了冰天雪地的關外。算起來,周培公現在應該在湖北才對,怎麼跑來京城了,又怎麼過得這麼慘,要靠賣畫過日子呢?他幹什麼了這麼急等著銀子用?他現在又在何處呢?趙強翻來覆去的想周培公現在什麼個情況,連什麼時候高士奇叫自己都不知道。

「東主何事想得這麼入神?」高士奇可是不知趙強和他方才一樣,在想周培公呢,不過一個是想著昔日的故人之情,睹物思情;一個卻是在想其傑出的領軍才能,恨不能立馬收入麾下。

「噢?」趙強回過神來,忙打個哈哈掩飾自己的失態:「在下在想如何將從關外帶來的那些貨物出手,好早日趕回族內。」

「東主不必操心此事,待此間事了,我給東主介紹個大主顧,任東主有多少貨,他也一定吃得下,而且價格絕對比市面上要高。」高士奇胸有成竹的道。

高士奇既保證了,那這事就錯不了,趙強忙謝道:「多謝大人!」他還想從高士奇口中知道些周培公的事,但高士奇卻是隻字不提周培公。二人又說了幾句,見事情差不多了,趙強便起身告辭,高士奇也不再留,當下趙強便和在屋外候著的德丘和葛飛虎出了高府,至於高士奇怎麼用李秀琴母子三人做李光地的文章,這事他就沒法再過問了,也過問不了。

一出高府,才上馬車,趙強便低聲交待了句:「去那買畫的古玩店,快,越快越好!」

因「王輔.臣」三字在縱橫後台是禁詞,所以便都在輔字後加了個「.」,讀者須知。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2
第三十九章 內務府

已過正月,正是萬物復甦,大地回春之時,京師的天氣較前些日子氣暖和了不少,百姓們都乘著這難得的陽光將家中的被子抱出來曬上一曬,晚上好直接就有個暖被窩可以睡。宮裡面也是如此,太監宮女們先是忙完主子的,然後又忙自己的,閒下來便三五成群的找個有陽光的僻靜處曬太陽,碰上主子是個好說話的,還可以搬只凳子,拿些瓜子在那聊天。

望著外面暖和的陽光,康熙也是心血來潮,不再坐在南書房內批折子了,而是帶著侍讀學士張英和太監陳雙喜來到了乾清宮後的御花園,準備在這難得的陽光下散散心,掃一掃心頭的陰霾。今天早朝李光地所劾的高士奇結交近侍之事讓他著實惱火,對高士奇大為失望,同時也對李光地失望不已。康熙知道李光地不會無緣無故就彈劾和他同殿為官、同為漢人的高士奇,這內中肯定有什麼別的因素。但不管李光地有沒有別的意圖在裡面,高士奇都是不能輕饒的。張朝光已經被革去乾清宮首領太監一職,康熙念在他跟了自己十多年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沒處死他,給他留了個活路,去給先帝守陵去了。至於高士奇,則一時也沒有拿定主意,還在猶豫之中。

「萬歲事,奴才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這麼說,劉道的折子是實情了?」

「奴才不知道劉大人是怎麼跟萬歲爺說的,但奴才卻是親眼所見,輔國將軍他確是縱容手下胡作非為,這事萬侍衛和步軍營的人也都是看見的,奴才可不敢欺君。」陳雙喜小心翼翼的說道,高士奇被李光地彈劾的事情他也聽說了,知道萬歲爺十分惱火這事,所以也不敢提高士奇的名字。

「張英啊,你說說看,這事應該怎麼個處置。」康熙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身後的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的張英。

固泰的事張英知道得一清二楚,但現在皇上問他意見,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這個茬的,一方面是因為固泰的身份,另一方面則是太皇太后那道懿旨,有這兩個因素在,只要固泰不是犯了謀逆大罪,便斷然是不會有事的。皇上雖然有意懲辦他,但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不痛不癢的斥責一頓便是了。倒是劉道卻是有點懸了,現在肅親王也摻和進來了,怕是他的頂戴真的要保不住了,就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如果皇上一心要保劉道,那就是天塌下來也無事,若是皇上耐不住肅親王他們,那任誰來保也是無濟於事的。在心裡盤算數秒後,張英決定不做進言,一切由皇上自個來定,以免自己被肅親王所恨。

「奴才愚鈍,不敢胡亂說話,還請皇上明斷。」

康熙聞言,瞄了他一眼,微哼一聲:「你張英現在也是越來越油滑了,在朕面前曉得扮滑頭了。」

「奴才不敢!」張英慌忙就要下跪,卻被康熙止住了。

「你們這些人啊,書讀得多,比一般人要明事理,不過遇上事就都顧東顧西,怕這怕那,唯恐把自己給陷進去,明哲保身。告訴你們,這一套在朕這邊行不通,朕要你們說你們就要說,怕別人幹什麼?漢人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朕看你們啊,就是整日裡拿朕當老虎看了,遇上為難棘手的事也不敢輕言開口,什麼都要朕親裁,若是臣工們人人都這樣,那朕豈不是要累死嗎。」

聽了皇上這話,張英和陳雙喜低著頭都不敢說話。康熙見他二人這樣,也有些索性,便也不說這事,站在水池邊看著水裡的鯉魚游來游去的,十分有趣。正欲叫人送些魚料來,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面的長廊裡走了出來。

「奴婢見過主子!」

來人是個中年婦女,穿著旗袍,但並怎麼打扮,相當的質樸。她名楓月,原是死了的皇后赫捨裡氏身邊的一個侍女。那年,楊起隆謀反,宮中叛變投敵的太監也跟著鬧事,危急之中,楓月挺身出來保護皇后,腿上被砍了一刀。後來,皇后死於難產,楓月又瘸了腿,康熙瞧著她可憐,便將她賜嫁給大將軍費揚古做了妻子。如今,見她進宮來,康熙十分高興,忙說:「快起來,你腿腳不方便,不要行大禮了。」

楓月站起身來,笑著說:「主子,奴婢是咱們大清國的女鐵拐李,托皇上和老佛爺的福,命大著呢。奴婢的丈夫回到京城好幾天了,他想著要見見主子呢。」她的丈夫費揚古是滿洲正白旗人,順治帝孝獻皇后弟,算起來是國舅,現任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位高權重得很,兩個月前奉康熙之命去了口外,前日剛回的京。

「哦,費揚古回來了?那好,你回去之後便讓他來見朕。還有,楓月,你是咱大清的有功之臣,太子不就是在你的懷抱裡受封的嗎?不管有事沒事,你勤著來宮裡走走。一來給老佛爺說說閒話解解悶,二來也好照看一下太子嘛。」康熙對宮裡老人,尤其是這位對皇后和太子有恩的老人更是喜歡得很。

楓月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康熙這句話一出口,她竟然淚流滿面地訴起苦來:「唉,皇上,別提了,如今,咱們這宮裡的規矩是越來越大了。這兩年新進來的蘇拉太監們,竟一個個的都長了狗眼,一點人味都沒有。奴婢幾次想見見小主子,都被他們給擋了回來。」

「哦?有這等事,別人不讓見太子,你也不能嗎?」康熙有些吃驚起來。

「唉!主子爺不知道,別說是我了,連太子跟前的彩繡,那麼老實的宮女,都給攆到漿洗房干苦差了。聽說,趙公公為她說情,也讓敬事房給駁了回去……」

聽到這裡,康熙的臉上變了顏色,心道這兩年,把內務府的事都交給明珠去管,不想他竟敢如此擅作主張,排斥舊人,真是混帳。張英和陳雙喜二人見了皇上神情,一個暗道一聲不好,明相這回捅了簍子;一個卻是暗喜不已。這幾年宮裡的事都歸了內務府管,他們這些各宮的首領太監著實是吃了內務府不少苦頭,現在皇上曉得內務府不地道,對他們這些首領太監來說可是喜訊。

「雙喜,你去敬事房傳朕的旨意,趙芳是宮中老人了,先帝時就是六宮的都太監了,這宮中的事,還得聽他的,內務府那邊,都看著些,甭什麼事都聽他們的,宮裡的事你們這些個大小太監也都要有個分寸。告訴他們,把這兩年攆出去的老人,一個個都給我請回來在原處繼續當差。另外,楓月有功於朕和太子,她什麼時候要見太子,任何人不許阻攔。叫敬事房的人小心點,這事兒,朕是要查的!」

「喳,奴才這就去辦!」

聽了皇上這話,陳雙喜驚喜交加,皇上這話再明白不過了,往後內務府可再也是管不到咱家頭上了!轉身便飛快的去傳旨意了,這邊楓月也告辭出宮。康熙看看他們的背影,心中感到一陣沉重:這個明珠,手中一旦有了權,就大膽妄為干涉內宮事務,竟然到了隔絕太子與人交往的地步,實是混帳透頂!可是轉念又一想,他既然統管內務府,對太子的事,管嚴點總比放任自流的好,不能只憑一句話,就去懲罰一品大臣吧。他一邊往回走,一邊默默地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養心殿,後頭張英面色沉重,不知這事對朝局會起到什麼影響。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3
第四十章 一文銀難倒英雄漢

「大帥,前面的路被堵住了,馬車過不去。」

「怪了,前面怎麼這麼熱鬧的?」

「德丘,你去找個人問問,看看是怎麼回事。」

剛廉價又賣了顆東珠給古玩店掌櫃,趙強這會兀自還肉疼著,不過總算是得到周培公的准信了,這虧吃得還是挺值的。從古玩店一出來,便急著要往荊楚會館趕,因為掌櫃說這畫主就是住在荊楚會館,結合周培公的家鄉就是湖北,所以趙強二話不說便催促車伕往荊楚會館趕。不想剛到崇文門,前面的路就被堵住了,人山人海的好不熱鬧,把個偌大的道路給擠得水洩不通。那些同樣被堵在人群後的車馬這會也沒人嚷著要前面的人讓路,不管車伕還是車裡的主家、客人,全都探著頭在往前方瞧,一邊瞧一邊還指來指去,嘴上議論紛紛,不時還一臉欽佩的不住點頭。見這陣勢,趙強也奇怪了,按說前面不可能是新科狀元遊街,因為現在是正月,甭管哪朝也沒在這個時節開科取士的。說是鬧元宵吧,這都正月底了,過年的氣象早就沒影了,鬧個啥節日?這不年不節,又沒有狀元探花郎可看,百姓們這是發的什麼瘋?看眼前這情形,一時半會肯定是過不了了,若是繞路又太遠了,無奈之下趙強只好讓德丘去問問,看前面到底是唱的哪出戲,這圍觀的人什麼時候又能散去。

德丘人機靈活絡,得了大帥吩咐,滿臉堆笑的便湊到了前面,在人群裡轉悠一圈,也不費事就打探出前方出了什麼事了,回來告訴大帥,原來前方是參加博學鴻儒科的各地文人在禮部的組織下巡遊北京城,這不,巡遊隊伍剛到崇文門,百姓們都爭著一睹「鴻儒」面目,所以全過來湊熱鬧了,若不是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在維持,怕早就亂了套了。

博學鴻儒科?趙強聽了一怔,他記得這博學科於大唐開元年間開辦過一次,後來宋高宗南渡之後又在臨安開了一次,此後元明二代皆未開設此科取士,所以此科又被視為皇帝龍恩之舉。這博學鴻儒原名應叫「博學鴻詞」,現在卻叫「鴻儒」,想必是被康熙改了一字吧。一般來說,各地前來應試此科的文人舉子無論中與不中,都可以得到「鴻儒」的身份,還是十分榮耀體面的,所以朝廷開設博學鴻儒科的消息一出,全國各地,天南地北的文人舉子們便全一窩蜂的往京師趕了。那些得信遲,離著京師幾千里地的,如廣東、雲南的讀書人們就只能是跺腳連連,哀歎自己生不逢時或是沒這個好運,倒是那些長期滯留在京師應考的舉子們卻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趕上這趟好事了。

在趙強看來,開設博學鴻儒科,無論是對來試的文人還是對當朝統治者,都是好處多多,可以說是雙贏的一項政策,清廷既可通過此科來收天下讀書人之心,又可摻優而錄,量才是舉,選出優秀人材。不過開設「博學鴻儒」科卻不是經常能辦的,一般開辦此科都有一定的政治意義,趙強猜想康熙舉辦此科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宣揚其太平盛世,宇內清平,以顯大清之威。畢竟南方三藩已平,鄭氏台灣又歸附,清廷在關內再沒有明面的敵人,統治也是日趨穩固,而康熙又是一喜歡在臉面上貼金的皇帝,所以恩旨一道,正是借這博學鴻儒科顯示大清統治穩固的最佳手段。

從開科消息放出之日起,各地公車會試的孝廉們水舟陸車絡繹不絕,薈萃京華。各式轎馬、車船充塞街衙,京裡京外寺院館堂,酒樓茶肆都成了文人寄宿會友之地。最顯赫的還是要算各地奏薦應試的博學科碩儒。這些人從水路來,乘的是封疆大吏的樓船坐艦;從陸路來,是八人官轎,輪班抬轎的轎夫都騎著高頭大馬,前呼後擁打道而行——前頭一概插了「奉旨應試」、「肅靜迴避」的杏黃虎頭牌——進京時也不住店,分居於達官貴人家,著實轟動了北京城,成了正月尾上的一道大喜事。

世上之事,有人歡喜有人憂,就在那些或憑真本事、或憑金錢開通買來「鴻儒」大名的士子們在喜氣洋洋的遊街之時,有一個年輕的士子卻正抱頭悶坐在那,不時將身邊的書籍洩憤似的扔在地上,而在他旁邊始終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年紀不老,半邊頭髮卻是花白一片,額頭上的皺紋也是橫豎幾道,滿臉滄桑。他便是趙強要找的周昌周培公,而那年輕人則是他的妻弟葛安西。

葛安西是周培公之妻葛氏的唯一弟弟,其父母老來得子,對其溺愛有加,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所以從小到大,葛安西便不曾吃得半分苦,也不知銀子來得辛苦,大手大腳慣了,當真是紈褲子弟一個。在其十七歲時,父母因病去世,葛安西便投奔在姐姐姐夫處。早些年周培公尚為官,正是皇帝重用之時,各項恩賜倒也不少,手頭倒也不缺銀子,葛氏又心疼這個弟弟,便也不說他,由得他花天酒地,只要其學業刻苦些便是。周培公長年征戰在外,自然也沒有時間管教這個小舅子,等到因在山東任上與地方總兵不和,一氣之下掛印致仕帶著妻子和小舅子回了湖北老家。如此一來可就苦了葛安西了,周培公素來也是大方慣了的,在軍中時便多將上頭的賞賜分與底下軍官,所以並無多少積蓄,家中又有個敗家妻弟在,可想而知他手頭也沒多少銀子了。當官時,每月俸祿按時領取,不愁吃不愁穿,這不當官了,生活來源全無,日子便越發緊張了。但葛安西卻不知姐夫已經落魄,仍是大手大腳,到處結交些狐朋狗友,葛氏雖知不好,無奈就這麼一個弟弟,爹娘又死得早,她這姐姐不照顧還有誰能照顧,但她也知弟弟這樣下去終是不好,還是得有個功名才行,正好聽縣裡說朝廷恩開博學鴻儒科,天下讀書人,不論是否有功名在身,皆可前去應試。葛氏一聽之下,忙說動弟弟去考,再不濟也能撈個「鴻儒」的名聲不是,將來考舉人時總是有些幫助的。

葛安西想想也是,自己也二十來歲了,總不能老呆在姐姐姐夫身邊吧,當即就同意去京城應試。周培公一向聽妻子的,自然也不會反對。他知道京城離有千里之遙,一來一去的要花費不少銀子,家中本已窮困,到哪籌得這大筆盤纏,最後葛氏將自己的首飾典當了,再加上變賣些別的物件,湊齊了五百兩銀子供弟弟進京。因妻子身體也不好,周培公怕她隨時發病,到時沒有錢請醫生,便讓她留下點防身,不想葛氏卻一兩都沒留,悉數給了弟弟。周培公見狀,只能在心裡歎口氣,不好多說什麼。

身上帶了五百兩銀子,葛安西是底氣十足,約了幾個要好的狐朋狗友便乘著縣裡的公車到了京城。他知道自己胸中有幾點墨水,這憑本事考肯定沒希望,所以他一進京就四處拜門子,卻不諳這裡頭的規矩,過一道門檻要一筆錢,處處都是「孔方兄」當家,花了四百兩銀子才結識了索額圖府裡的二管家。如今點數盤算,還剩下二兩六錢現銀,欠店上的十六兩房飯錢尚無著落。他也不知愁,仗著姐夫姐姐心疼自己,知道自己眼下銀子花光了,肯定會托人送來,於是叫人捎了封信給姐姐,照樣兒擺闊,叫店家「只管記賬」。這店主原是行院烏龜出身,見多識廣老於世故,見葛安西雖每日打茶圍,叫戲子鬧得沸反盈天,手頭卻慢慢吝嗇了,知道情形不妙,口頭上虛以應承,臉色中便透出不恭敬來。葛安西心裡暗恨,卻也無可奈何。好不容易盼來姐夫,沒想姐夫卻也是窮得叮噹響,身上的銀子加一塊都沒有十兩,而且還帶了一個噩耗——他姐姐去世了。

終是自家親姐姐,從小到大疼愛自己的人,葛安西一聽之下便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來,無論周培公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人死了,再怎麼哭也無濟於事了,等到回過神來,葛安西才發現自己麻煩了,因為他可是答應人家二管家過兩天就給送上一千兩銀子,好給自己安排安排,這事可不能拖,再拖黃花菜都涼了!

可是兩人身上加一塊就十兩多,還不夠還人家店主債呢!這兩千兩銀子上哪去找?!天上又不會掉銀子!

在葛安西快要絕望的時候,卻見姐夫歎了口氣,從行李中拿出個長捲來,展開一看卻是江南才子文征明的字畫!周培公告訴他,這幅畫原是皇帝賞賜給他的,他一直收藏著,若不是他姐姐臨終托付再三,也斷不會捨得將這畫拿去變賣的。

「看在你姐姐的份上,這畫便賣了吧,留著也是無益,若是對你有所幫助,你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周培公說這話的時候,滿臉悲慼之色,想起亡妻臨終前的所托,心中痛苦萬分。他明知小舅子不是可造之材,但為了妻子的遺願,也只能撐著幫她完成這個未了之願了。

驚喜交加之下,葛安西哪還顧得上這畫寄托了姐夫多少愁緒,多少回憶在內,頭也不回的便將這畫寄賣在一家古玩店,讓店主代售,周培公告訴他說這畫最低也得三千兩銀子,無奈那店主壓價,說這畫若要放這,頂多只能賣一千五百兩,若是執意要賣三千兩,怕是也要等一些日子,斷不是現在就能出手的。

等,是萬萬不行的,就這兩天得及時把銀子送上,哪裡能拖得起。葛安西腦袋一拍,便准了店主,但卻是要店主預付一千兩,然後等畫賣了再付餘下的五百兩,畫在手中,店主自然同意。拿了銀子後,葛安西便隨口將姐夫住的荊楚會館地址告訴了掌櫃,告訴他若是畫出手了,就派人到那通知一聲。

當得知這幅畫才賣一千五百兩銀子時,周培公氣得渾身直哆嗦,最終卻是忍了下來,默默無語的回到荊楚會館,讓葛安西自己去辦。其實他在京在的故舊甚多,若他出面,恐怕一文銀子也用不著,可是周培公卻好像始終有一口怨氣在心中,就是不肯去見那些昔年同僚,也不願讓人知道他來到了京師。

原以為一千兩銀子送到,自己的功名就有著落了,哪曾想葛安西歡天喜地的去送銀子時,對方卻告知他,一千兩已經過時,現在得兩千兩才能給你安排,因為這科的行情見漲,想要功名的士人太多了。人家還給他摞了句話「你若不趕緊湊銀子,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功名利祿與你無緣了。」

兩千兩!他媽的,你們這是在耍小爺啊!葛飛虎當場氣得就要吐血,怎奈人家是什麼身份,自己又是什麼身份,胳膊扭不過大腿,這事還不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個只有交錢的份,斷無還價的理。

兩千兩是萬萬湊不了,就算加上那畫的餘額不過一千五百兩,這還缺的五百兩卻是死都湊不了的。聽著外面傳來的歡聲笑語,葛飛虎只能悔恨萬分的在那發悶氣,周培公也是束手無策,若是他能擱下這張臉去求人,他早就去了,也不會讓小舅子如此痛苦。

唉,看樣子也只能帶著他回老家了,在屋內坐了半天,周培公終是想不出解決之道,只能把心一硬,便要規勸小舅子跟他回老家,這博學鴻儒科是再也不去考了。正欲起身,卻見屋門被人輕敲一聲:

「請問周昌周培公是否在此?」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4
第四十一章 解人之憂(上)

等了半個時辰功夫,圍得人山人海的街道才通暢開來,因為人太多,所以趙強也沒辦法擠到前面去一觀這些應試「博學鴻儒科」的士子風采,只能坐在馬車裡乾等。德丘倒也乖巧,瞅見有賣糖葫蘆的打跟前過,見那紅不溜秋的果子看著新鮮,便叫來那小販,買了三串,一串給了大帥,一串給了葛飛虎,自己拿了一串。趙強前世經常吃這糧葫蘆串,不過老是吃到壞果和生蟲的,現今見了這大清朝的糖葫蘆,果子又圓又大,不禁感慨果然是原生態的好,古人誠不欺我。一口咬下,酸中帶甜,比起後世那糖稀裹扮的不知要好吃多少。

好不容易等到那巡街的隊伍過去,順天府的衙役們吆喝著眾人散了,把路讓了出來,車伕這才駛著馬車出了崇文門。一路所見,百姓們談興還濃著,口沫橫飛的說著方才見到哪個「鴻儒」士子了,這人又是哪地人,有什麼趣聞秩事什麼的。一些無知婦女聽了,更是一臉羨慕,宛如「追星族」一般粘著那說話的人問東問西。

荊楚會館一聽名字便知道是湖北人開辦的,而一般設在京師的各地會館多是由各地在京中出仕的官員集資籌辦,並非官府經營,一半是旅館性質,一半是酒樓性質,不過房錢上卻是比外面的旅店要便宜不少。畢竟是照顧家鄉人,只要經營能維持便就是了,那些個官員圖得是個名聲,哪裡會在乎這些個小錢。再說但凡有錢的,也不會來會館,都是去尋好的地方落腳,能來會館的通常就是兩種人,一種是進京趕考的窮酸士子,一種則是替人辦事的。士子們住在這裡,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必會感激當日住宿之惠,日後同朝為官相互也會照應一把,此便為「鄉黨」由來。而替人辦事的花小錢得實惠,回去之後也定會向東主們說道說道,這無疑也給那些出資建館的官員們多了條無形的財路,這年頭,名聲好些總是吃不了虧的。

到了會館一打聽,有沒有叫周昌周培公的人在,結果所問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這人。找不到人,趙強可急壞了,只好筆劃著把古玩店掌櫃向仔細描述的那賣畫之人相貌大致說了一遍,但還是沒人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最後還是一個路過的夥計在旁聽了聽,說「客官莫不成找的是葛安西葛小爺?」

「葛安西?」趙強一頭霧水,這是哪個?我要找的是周培公,可不是什麼葛安西。

那夥計道:「葛安西葛小爺也是我們荊楚人,前陣子來京應考的,起先在我們會館住了幾日,後來便搬出去了,聽客官說的相貌,小的覺得有點像,但是不是真是客官所找的人,小的就不確定了。」

「那你知道周昌周培公嗎?」趙強抱著希望問這夥計,隨手塞給他一粒碎銀子。

「哪個周培公?」夥計也是一頭霧水,他真是不知道這人,手裡捏著銀子也不知道是收還是不收。

周培公如此有名的一個人物,怎麼這夥計卻沒聽說過的?趙強有些鬱悶,但很快就釋然。周培公顯赫之時官職並不高,且長時間處於謀士身份,出征之時也是副將,三藩還未徹底平定之時便被棄之不用,論起聲名來倒不如趙良棟、張勇等人有名,所以這會館的夥計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清廷沒有將周培公之能和做過的事明白無誤的告之天下,也沒有給其高官厚祿,他為滿清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為掩蓋的。觀周培公一生,也是個悲劇的人物,應了鳥盡弓藏一說。

「那這葛安西葛小爺現今住在哪裡,你可知道?」趙強示意夥計把銀子收起來,既然在會館裡找不到周培公,只能先去找找這個葛安西了,看看他與周培公是否相識,又或是就是同一人。

「在前門柳條胡同,你到那打聽一下最喜歡聽曲的小爺,別人便會告訴你的。」

「多謝!」聽了夥計的話,趙強忙拱手一謝,返身便出了會館。

葛飛虎見大帥要找的人不在,跟在後問道:「大帥,不找了?」

趙強頭也不回道:「去柳條胡同找那個葛安西,但願他知道周培公的下落吧。」

等趙強找到柳條胡同問了人葛安西住哪間後,便徑直來敲門,此時屋內的周培公卻是心頭直跳,以為是自己的故友知道自己來了京城,特意來找自己,想起這些年自己的遭遇,他實在是不想見這些顯赫騰達的故友們,所以站在那裡怔怔的看著屋外,卻是不肯上前開門。

「姐夫,有人找你。」葛安西卻突然起身說了一句,然後也不管姐夫是不是要見人,便去將門開了。

「你們是?」見門口站著三個粗漢,葛安西有些失望,他也是以為姐夫昔年那些當大官的故友來找他,有心要讓姐夫托這些故友們幫自己一把,哪裡知道卻是三個粗漢要見姐夫。

趙強見開門的是個年輕人,模樣倒符合古玩店掌櫃所說,但年紀卻是不相符,知道他斷然不是周培公,很可能便是那愛聽曲的葛安西葛小爺,正準備問他周培公在哪,卻瞥見屋內右側角落裡站著一個神情極是失落的中年人。看他模樣,國字臉劍眉,四十來歲的樣子,但頭髮卻是白得厲害,恍如老年一般,不禁怔了一怔,不知這人是不是周培公。

「在下索倫丘禾部米慶,特來拜會周昌周培公大人。」趙強特意說了「大人」二字,想看看那中年人有什麼反應,果然那中年人聽了之後,身子一動,遂既卻又紋絲不動,臉上也是平靜如水,淡淡的看著趙強,也不說話。

「這裡沒有什麼周大人,你們找錯了人了。」見姐夫不認識這三個粗漢,葛安西沒好氣的便想讓他們走人,不想對方卻說了句「不知公子是不是出手那竹鳥圖之人?」聽了這話,他不由一愣,脫口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趙強微微一笑,道:「如果是的話,那在下就算找對人了,如果不是,那在下這便告辭。」

「竹鳥圖被你買了去?」葛安西沒有明說自己就是賣畫的,而是反問趙強一句。

趙強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花了兩千兩銀子買下了公子那幅文征明的竹鳥圖。」

「兩千兩?!」葛安西聽了這個數字,臉蛋一下漲得通紅,氣得對周培公叫道:「姐夫,那店主騙了我們!」然後便氣沖沖的要往外去。「我找他算帳去!」

「回來!」周培公見小舅子如此衝動,不由來氣,上前一把抓住他,喝道:「你找人家算什麼帳,在商言商,他不賺錢,開的什麼店舖?再說事情已然這樣,人家又怎會理你?你就這樣跑過去,又能怎滴!難道你指望人家會把那五百兩銀子拱手讓給你不成!」

一番話聽得葛安西氣洩了一半,猶自不甘心道:「就差五百兩!姐夫,只要咱們要回這五百兩,兄弟我就能有功名在身了!...」

趙強聽到有點頭大,不知道這葛安西怎麼了就上火了,不解的問道:「敢問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那店主收我畫時只願付一千五百兩銀子,哪知道卻是兩千兩賣給你了,這一下就被他賺了五百兩!天底下沒這麼做生意的,也沒這麼黑心的商人,不成,我一定要找他討個公道去!」葛安西說著又要去找那古玩店掌櫃,但這回卻是被趙強給攔住了。

「恕在下冒昧問一句,不知公子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能幫我出這銀子嗎!」葛安西被趙強三人橫在前面,出去不得,心中有火,說話也沖了起來。

「公子不妨說說,說不定在下真能助公子一臂之力。」趙強面帶笑容的對著葛安西說了句,眼神卻是一直看著那中年男人。

「說得好聽,助我一臂之力?你可知道這一臂之力要多少銀子嗎!口氣倒不小!」葛安西在氣頭上,就跟個炮仗似的句句都嗆人。

「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值得花銷,那銀子便儘管花了便是,大不了再去賺來便是。公子不說,怎知在下就不肯仗義一回,幫公子解去那樁大麻煩事呢。」趙強淡淡的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5
第四十二章 解人之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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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安西問道:「你知道朝廷開了恩科博學鴻儒嗎?」趙強的話讓他聽得一怔,不禁重新審視起面前這粗漢來,一邊的周培公也是嘴角一動,欲要開口卻終是忍住了,不解的看著趙強,不知他想幹什麼。

「略知一二。」趙強側臉看向德丘和葛飛虎,像是想起什麼。「方纔在崇文門好像遇見的就是什麼「博學鴻儒科」的士子們巡街吧,瞅著是十分好的。」德丘和葛飛虎二人可不知道什麼「博學鴻儒」,只知方才市面上熱鬧得很,既然大帥說好,那肯定就是好的,當下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葛安西聽了卻是鼻吼一哧:「瞅著是好,好在哪裡?」

趙強回過臉來,故作十分奇怪葛安西的話,不解道:「朝廷難得開回百年不遇之恩科,這天下的讀書人都受福澤,當然是好的了,怎麼?公子身為讀書人,難道不認為這事是大大的好事?」

「你懂什麼?」葛安西眼皮一翻,不屑的哼道:「朝廷的本意當然是好的,可是這一到下面來就歪了。你道你看到的那些個巡街士子一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鴻儒,一肚子筆墨不成?告訴你吧,全他娘的都是大草包,他們那是拿銀子買來的這名聲!知道不?」

趙強聞言忙攔道:「公子不可亂說,須防隔牆有耳,畢竟是朝廷的大事,這話可是不能胡亂說的。」說完作勢小心的朝外面瞄了一眼,唯恐葛安西這話被人聽見。

葛安西卻是越說越來勁,絲毫不怕自己這話有什麼不能說之處,揚指朝外一指:「你不信是嗎?諾,你若是能借我兩千兩銀子,我馬上就證明給你看。」

趙強奇怪道:「怎麼個證明法?」

葛安西一拍胸脯,自信滿滿道:「我就用你這兩千兩銀子買個「鴻儒」的名聲,另外包中此科!狀元探花咱就不指望了,三甲二甲的還不是小事一樁!跟你說白了,只要有銀子,我就是大字不識一個,也肯定能榜上有名!」

「公子確信有了這兩千兩銀子,你就得金榜題名?」

考場舞弊之事自來有之,沒聽說哪朝哪代禁了這舞弊之事,就是後世,那公務員考試也是污穢得很,裙事關係、拼爹拼媽、拿錢砸之類的屢有曝光,卻始終杜絕不了,概是因為中國人的人情關係萬年不變之故。因此聽了葛安西說自己能用銀子買中此科,趙強也是心中有數,知他定是尋了什麼門路,已是談好了價錢。

難怪周培公會把文大才子的畫給變賣,敢情他是在幫葛安西籌銀子,趙強如此心道,不過又尋思他周培公得寵近十年,雖說不得中用,但無論如何在京裡面還是有些人脈才是,隨便拜託一個,這事就輕而易舉就給解決了,何至於如此潦倒,要靠賣畫來湊銀子呢?趙強心中疑惑,偷偷看了一眼那十分蒼老的中年人,見他也正盯著自己看,與他的貌相比起來,眼神卻是凌厲多了,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似的,看得趙強不由自主的一縮脖子。

葛安西走的門路是當朝索相的二管家,哪裡怕會有變故,所以見趙強質疑自己的話,馬上肯定道:「我找的人關係硬著呢,說中肯定就中...」頓了一頓又不耐煩道:「事情已告訴你了,你倒是有沒有這個銀子,若是沒有,還請到別處去,別在這耽誤本公子的正事。」真是說變就變,他也是太不會做人了,一旁的周培公聽了他這話,眉頭直皺,暗歎真不知岳父岳母大人怎麼生了這麼個寶貝兒子出來的,與他姐姐比起來,可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了。當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唉,也不是自己前輩子做了什麼孽,今世要為這寶貝操心。

「那好。」見葛安西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趙強幹笑一聲,不再與他扯下去,直接吩咐德丘:「把才纔那兩千五百兩的銀票交給公子。」

「是。」德丘依令從懷中取出大帥方才在古玩店賣珠子所得的那張銀票,大喇喇的往葛安西面前一擺:「公子看仔細了,大通錢莊的本票,可不是假的。」

銀票如何認不得,葛安西沒想到面前這粗漢還真有這筆巨款,且說給自己就給自己,倒是有點心虛了,不敢伸手去接那銀票,怯聲道:「我只要兩千兩...你們這...多了...我沒有銀子...多了...」喃喃自語的,也不知說個什麼。

「多出來的五百兩就權做在下借與公子的吧,畢竟公子要是考中,應酬開銷也多著,身邊哪能少得了銀子。常言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在下常年行商在外,對這沒銀子在手的苦惱可是吃得太多,公子還是收下吧,日後若是飛黃騰達,再還與在下也不遲。」趙強微笑的看著葛安西,從德丘手中拿過銀票硬塞在他手中。

「這...」

葛安西看看銀票,看看趙強,就是不看自己的姐夫,在那喉嚨直咽,猶豫萬分,終是下了狠心,嘴裡擠出二字:「多謝...」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兩隻眼睛死死的盯住那銀票,生怕到手的銀子又飛了似的。正要往懷裡塞好趕緊去找那二管家把事定了,耳邊卻傳來姐夫的一聲厲喝:「把銀票還給人家!」

「姐夫?」

葛安西一驚,遂既便看到姐夫正黑著臉怒視自己,在短暫的思想鬥爭後,他的臉色迅速轉變為一臉乞求的樣子,伸在懷裡的手怎麼也抽不出來。

見小舅子不想將銀票還給人家,周培公暗罵一聲: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走到他身邊,強忍怒氣道:「你連人家的來意都沒搞清楚,就敢收了人家的銀子,你怎知人家這銀子就是白借你的?若是他們要你做你辦不到的事情,你如何應付?」

葛安西聽著也是害怕,是啊,這三個粗漢怎麼這麼好,無緣無故就借我這麼大筆銀子呢?要真如姐夫所言,他們要我做不法之事,我該如何?不過想想自己現在都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值得人家圖的,要是考不中功名,自己活著也沒什麼意思,真要是搶去殺的,不也是一橫心的事。

「說吧,你們到底有何所圖?」

見小舅子臉色複雜的站在那裡不動,周培公失望透頂,不再理會他,突然掉轉身子狠狠的看向趙強。這一刻,他的神情舉止與先前失落頹廢的樣子恍若兩人,也讓趙強眼睛一亮:是了,這人肯定是周培公,沒錯,肯定是他!若不是常年帶兵的人,斷無這樣的肅殺之氣!

按住心頭竊喜與激動,趙強不動聲色問道:「閣下就是周昌周培公?」

「不錯。」周培公不再躲避自己的身份,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索倫人肯定是為了自己而來,但對方想要自己為他們做什麼,卻是一時猜不到。

見周培公肯定了身份,趙強舒了口氣,笑道:「那就行,既然閣下就是周培公,那在下這銀子便用得放心了。」說完便拱手道了聲「告辭!」然後便轉身出門而去。

「且慢!」

周培公被趙強的舉止搞糊塗了,既然對方刻意來找自己,又平白無辜給了小舅子一筆巨款,卻又不說來意就這麼走了,這算怎麼回事?當下心思被吊了起來,急欲想知道這米慶到底是想幹什麼,絕對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否則自己恐怕要為這事寢食不安了。

「怎麼?周大人還有事?」趙強要的就是周培公自己留他,見自己欲擒故縱之計果然奏效,心中暗喜不已,臉上卻是不敢顯露出來。

「這裡沒有什麼周大人,你叫我周昌也好,培公也行,反正不要再叫什麼大人了。」周培公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當下戒心也稍減,道:「明人不說暗話,閣下不是漢人,素聞素倫人都是打獵好手,族中男兒皆是直性漢子,既然你特來尋我周培公,想必定是有什麼事,既然如此,就請屋裡坐,你我說個明白。」說完一指先前自己坐的那只凳子,聽了姐夫的話,葛安西忙也從床前搬了只凳子放在那。

「呵呵,周公這麼說了,在下就不客氣了。」趙強說著便往屋內走去,坦若無人的坐在了那凳子上,德丘和葛飛虎二人則知趣的將屋門帶上,二人一左一右守在了外面。見這情形,周培公知道這米慶找自己肯定是有事相求,送給小舅子的銀子怕就是好處費了。得人錢財,替人消災這理他還是明白的,況且看小舅子這樣,這到嘴的銀子肯定是吐不出來了,事已至此,也只好聽聽這米慶所求何事了。自己現在也是窮困潦倒,無官無職之人,若是能幫得上的,便盡力而為了。本著這念頭,周培公也坐了下去,說道:「閣下出手豪綽,想必也不是缺錢之人,而閣下又是關外來的,自然也不是求官,卻不知為何找到我周培公,還請道個明白。」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7:56
第四十三章 賺得周培公

「實不相瞞,在下來找周公,實是為了族內千餘條性命而來!」

「這?…」周培公聞言一怔,這事從哪說起?

趙強解釋道:「想必周公也聽說過,北地的羅剎人常侵擾我大清,而我索倫丘禾部又在極北之地,與羅剎人相鄰不過百里。因此每年羅剎人在春夏之季南下搶掠時,我丘禾部都首當其衝,慘遭他們荼毒,歷年來族內男丁和婦孺死於羅剎人刀槍之下的不下百人,被搶去的東西更是不可計數。我丘禾部本是小族,無力硬抗羅剎惡魔,這才想請周公救我全族老小!」說完,便起身屈膝半跪在周培公面前,周培公見狀忙起身去扶他:「快請起,快請起…」趙強順勢起身,一臉期盼的看著周培公。

周培公沉吟良久,道:「羅剎肆邊之事,我是知道的,但這事你不去找官府駐軍,找我做什麼?我已辭官返鄉,現今不過是一平頭百姓,手下無一兵一卒,如何能幫得了你?」

「幫得了,周公肯定能幫得了!」見周培公並沒有直接拒絕,趙強忙迫不及待說道:「官軍不說也罷。只要周公肯到我族內呆上半年,訓我族丁保土自衛,有周公的指點,我想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食人心的羅剎鬼肯定不敢再犯我丘禾部,何須那些根本不敢戰的官軍!」

此言一出,倒讓周培公起疑了,奇怪的問道:「你怎知我周培公善練兵?」

趙強反應過來,忙道:「周公當年隨圖海大將軍以京內豪奴為軍抗蒙古察哈爾部,並一舉擊潰之,保我大清於風雨之中,此時可是大快人心的壯舉。」稍頓,續道:「當時在下正在科爾沁走商,所以對於這場戰事知道一些,因此對周公實是欽慕得很!」

當年領著一群烏合之眾隨圖海征察哈爾部,是自己平生得意之作,不亞於陝甘說降王輔.臣之事,現見一索倫人都知此事,仰慕自己,周培公雖已看淡名利,但還是不由自得了一下,疑心頓去,謙虛道:「此乃圖大將軍功勞,周某在這當中並未做什麼事。」

「哎,不管怎麼說,周公這練兵之道都是高明的,在下正是為此而來請周公救我族人於水深火內之中的。」趙強順勢就上,勢要哄得這周培公隨自己出關,只要對方到了關外,嘿嘿,屆時可就由不得他了。

「說來這事我也可以應你,但周某現在已沒有官職在身,關外之地又不容漢人輕出,所以…」周培公想了想,終是為難的說道:「怕是要讓你們失望了。非我不願,實是不能。」

「只是周公願意,出關之事便包在在下身上。」趙強輕笑一聲:「關卡的軍爺們手頭都緊,只要周公願意助我丘禾部,出關之事不過是多使些銀子而已,沒什麼為難的。和族人性命比起來,錢財這等身外之物又算什麼!」

「嗯。」周培公微微點頭,輕輕的又坐了下去,似是在考慮答不答應趙強所請。趙強見他這樣,也不便催他,不過有點感覺自己像是在拉人上梁山一般,好像那吳用一樣,聽聞哪個人物有名,便羽扇一搖「使個法子賺他上山來,好與眾兄弟同快活」。但只要能收得周培公在帳下,就是再怎樣卑劣的手段都是恰當的。

「姐夫,你當真要和他們去關外?」葛安西見姐夫好像願意和這索倫人到關外,不由有些急了:姐夫要是去了關外,我可怎麼辦?

「你姐已去,這世上我活著本就沒什麼意思,若不是為了你…唉,不說也罷。」周培公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小舅子:「我倒是想去關外走走,當開開眼界也好,當散散心也好,去一趟總不會是壞的。再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人家給了你這麼多銀子,唯今之計也只有去走一趟報人家這恩了。」他願去關外,一則是因為妻子已逝,心情著實煩悶,二則卻是因那羅剎人,當年在朝中之時,就屢聽北地有邊報,說道羅剎人又搶了哪處地,洗了哪個堡,關外諸軍聞羅剎名就望風而逃,不敢一戰。當時周培公年輕氣盛,心道不過是些化外刁蠻,如何能使得關外八旗嚇成這樣,又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侵奪我大清土地,當下就向皇帝進言,要求調兵討平這些羅剎紅毛鬼。怎奈正值三藩起事,朝廷無兵可調,自何都來不及,哪裡顧得上北邊的羅剎人。此後周培公的精力便全部投在了平定三藩事誼上,羅剎人的事是有心而無力,之後辭官歸鄉,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沾手自己熟悉的兵事,不想卻有這索倫人米慶來求自己,而所求正是為了羅剎人。周培公權衡再三,心已是動了,想去會會那些吃人的紅毛鬼倒底是何等厲害法。說到底,還是爭強好勝的心性,他自視宇內領軍第一人,所遇之敵無不敗於手下,現在有這麼個機會去會會從未交手過的羅剎人,心頭之癢卻是外人難以明白的。

「姐夫要是去了,我怎麼辦?」葛安西可不敢讓姐夫去關外,羅剎人可都是惡魔,大清的八旗勁旅尚拿之無奈何,姐夫一個白丁難道就有辦法嗎?關外可不比關內,聽說那地方冷得很,南人去了十有八九凍死得多,他剛死了姐姐,如何敢失去姐夫。

「我會等你這科的事確定下來再走,屆時你留在京中也好,回鄉也好,有個功名在身,總是方便許多。」周培公終是定下到關外走一趟,有些疼愛的看著這個好像兒子般的小舅子:「常山,你也大了,須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不能讓姐夫照顧你一輩子吧?」

「姐夫...」想到姐姐姐夫對自己的好,想到姐夫為了自己而賣了收藏多年的愛畫,只為讓自己有個功名在身,現在更是為了替自己還錢而去關外,不由鼻子一酸,不再勸姐夫,點頭說道:「好吧,姐夫既執意要去,小弟也不再勸了,姐夫自個多保重。」

「周某與你們走一趟,不知何時動身?」周培公起身走到趙強面前,詢問他何時出發,他以為對方可能現在就要自己出關。

「不忙,待葛公子事畢之後吧。」趙強看了一眼都要哭了的葛安西,對周培公道:「半月之後,我親來請周公啟程。」

半月時間安西的事情也能辦得差不得多了,自己正好了了一樁心願,周培公有些感激趙強給他留了充足時間,毅然道:「好,我就等你半月。」

「那周公和公子留步,在下先告辭!」周培公是什麼人,他既答應此事,必不會有變,所以趙強大定,歡喜不已,便要去將其他的事辦了,好趕緊把這寶貝帶回關外去。剛走到門口,卻聽周培公問了一句:「可否透露是誰告訴你我周培公來了京城?」

趙強聞言腳步一停:「高士奇高大人。」然後便拉門走了出去,只剩有些驚愕的周培公在那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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