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傳奇之蠱婚 作者:清風淺笑(連載中)

WLO1788304 2011-7-31 14:04: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18833
WLO1788304 發表於 2011-7-31 14:26
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章 冰釋前嫌


  

  人和人交往是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你說春兒對黃博好吧。可是黃博偏記不得了,他腦子里的春兒就是個動不動就哭,做什麼事都要給他爹打報告,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你說張福對他不好吧,他現在能想到的就是老頭子為數不多的慈祥。按道理,張福對他和他爹做的那些事足夠讓他恨好幾輩子了,可是黃博偏偏恨他不起。黃博心里有了結,想要傾訴一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穗穗見他陰了臉,猜想他有心思,也不去煩他,任他在客廳那會坐著,自己在他旁邊尋了針線活。

  男人就是長不大的孩子。

  黃博見穗穗專心做活,不大滿意,故意做了愁眉苦臉的樣子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穗穗就像是沒看見似的,顧自忙著。黃博終于坐不住了,先開了口:“穗啊,我有心事。”

  穗穗聽了,停了手中的活含情脈脈注視著他。黃博挪了座靠近穗穗:“其實我不恨張伯。”——黃博已不在叫張福“爹”了。

  穗穗會心一笑,說:“那是好事啊,恨人多累啊。”

  黃博接著問:“你恨過人嗎?”

  穗穗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道:“恨過。”

  黃博似乎忘了自己的初衷,話題離了航道:“都恨過誰啊?”

  穗穗調皮一笑:“你啊!”黃博大驚,穗穗得意地說:“恨你沒有早些娶我!”

  那自然是情人之間的俏皮話,黃博笑過後卻無盡的憂愁了。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感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更加不恨張福了,甚至萌發了要去看他的念頭。

  他的想法得到了穗穗的支持,穗穗說了:“老人家一無所有了,也不容易。”黃博去穗穗娘那里領了碎錢,買了些酒,回老家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向他打招呼,仿佛他榮歸故里。黃博有些不習慣,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

  回到張福家,他見門敞著,喊了幾聲卻沒人回答,找人問了,才知道張福這幾天常在黃博他爹的墳前喝的酩酊大醉。

  黃博心酸得淚直往上湧,沒等人家把話說完,急急去了他爹的墳頭。

  這時候正是野草瘋長的季節,他爹的墳頭卻光溜溜的。張福躺在墳頭上,臉上紅紅的,不知道是被蚊子叮咬的還是喝醉時應有的紅暈,手中的酒瓶握不緊,攤露了被草葉割出的累累傷痕。想到張福是親手把父親墳上的野草拔掉,一切怨恨都已化成草灰,隨風而逝了。

  黃博扶起張福,張福酒也醒了不少,見是他,掩不住驚訝之色:“你怎麼來了?”黃博向來老實,直直地說了:“來看看你。”

  張福笑了,笑得天真無邪:“哎呀,難得你還記得我啊,走,我們回家好好喝兩杯去。”黃博不好掃他的興,隨他去了。

  寨里的人看到黃博和張福走在一起,感到不可思議,遠遠看著指手畫腳,原來張福逼瘋黃博他爹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全寨,自張福回來以後,大家都對他冷眼相看,提起他,不管那女老少一律咬牙切齒,仿佛與他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這沒仇的都這般恨,有仇的怎麼還能他如此親密?

  眾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丑態百出。

  黃博這人也是有些奇怪,看上去老實,膽子卻大得出奇:你說這草蠱婆,平常人家聽之變色,他卻能充耳不聞;你說這閑言碎語,平常人家躲都躲不過來,他去敢迎風而上,先是入了贅,現在又著手要娶寡婦了。

  其實這些村言村語,黃博早有耳聞。有人向他討了想法,他反問道:“我做我的,你們說你們的,本是不相干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確實也是這個理,眾人越發佩服他:“到底是出去見過世面的,有幾分氣魄。”

  張福喝了幾杯酒,又現醉態,黃博勸道:“你老人家要注意身體。”

  張福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注意什麼?”

  黃博見他說的淒涼,不好接話。

  不管他愛不愛聽,張福啰里八嗦的說了一通胡話:“你爹命苦,小時候就沒了父母,年紀輕輕又被發現有神經病,好不容易遇上你娘,安了家,沒過幾年,你娘又不見了。哎,我不該啊,別說做壞事,只要起了壞心就刹不住車了。”

  黃博不想繼續聽,說:“已經過去了,就別再提了。”

  張福說:“不說不行,有些事你必須知道。我說出來,心里也好受些。”

  他說:“其實我到現在都不肯相信你娘是跟別人跑的,你娘是老實人,平時話少的,做人端莊得很,沒見過她跟別的男人說過幾句閑話。你爹肯定也是不信的,當年穗穗他爹找上門的時候他一直在為你娘說話,你說,你娘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黃博沒接話,張福又碎碎念叨:“你爹雖然有病但他有骨氣,不輕易求人,哎,話說回來,你還要感謝穗穗娘,要不是她的幫助你也不會長得那麼結實。”——那是自然,即使他不說,黃博也知道,末了,張福說:“我這輩子好事沒做過什麼,壞事卻弄了這麼大一樁,這幾天我老睡不踏實,老想著你爹,走到你爹墳頭心里才有些好受。”黃博說:“心里作用,你想太多了。”張福擺手說道:“人老了,有些事是有預感的,要是我死了,只求葬禮辦得風光點,別讓其他人撿了笑話。”黃博聽他越說越不是個事兒,借口天色已晚以求脫身,張福道:“我曉得你是不大耐煩了,要走就走罷,我不留你。”

  走出幾步,張福又把他喊回來,說道:“穗穗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啊。”黃博覺得有些奇怪,這老頭怎麼突然開竅了,這般通情達理,張福接著說:“你要記得春兒啊,她是真心愛過你的。”

  黃博順口應了。
WLO1788304 發表於 2011-7-31 14:31
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一章 疑


  

  回縣里的時候,天色漸暗,烏鴉蝙蝠開始大展拳腳,黃博頭上沁出了密密的細汗,他自幼就不喜歡黑夜,覺得黑夜包容了太多的罪惡。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可是黑夜仿佛跟他作對般,恐懼不期而至,緊緊包圍了他,黑夜成了屏幕,路在腳下卻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往日讓他不寒而栗的回憶片段:他爹被穗穗爹揍得鼻青臉腫;婚宴上人們虛偽的恭賀;春兒死後被發現的慘景;埋掉春兒的那個寒夜……

  他不小心碰觸了心底快要忘記的疑團:春兒真的是草蠱婆嗎?

  莫怪黃博有些遲鈍,平常苗家論及蠱,尿都被嚇得抖三抖,聽的什麼就是什麼了,哪還顧得上細細推敲一番?

  男人的直覺有時候比女人要靈,他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假設春兒不是草蠱婆,那麼蠱蟲那哪里來的呢?如果是的話,寨子里沒有哪蔸樹離奇枯死,也沒有哪家人暴斃死去……穗穗爹算嗎?他不是在寨子里死的……聽說死的時候很奇怪,全身抽筋,掉入江邊溺水身亡。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從路邊竄出一只小獸,黃博沒留神,狠狠踩了下去,那小獸吱吱亂叫,黃博的腳猶如針紮了一下,馬上縮回來了。

  苗人不走夜路。

  這里面傳聞極多,趕尸的放蠱的多在晚上出來,如果被他們發現了,輕則失掉雙眼和舌頭,重則小命難保;那魑魅魍魎也是晝伏夜出,萬一碰上了也是九死一生。

  黃博這一腳,知道壞事了,生怕沖撞了哪路神靈,他感到背後有人凶神惡煞地盯著他,緊張的全身汗毛倒豎。幾欲轉身,下巴偏了四十五度,卻被他硬生生的搬回來了——都說好人的肩上有兩盞守護燈,這是苗人萬不得已走夜路的安全保障之一。苗人很忌諱別人拍肩膀,他們認為這樣會把燈拍滅,或是從背後叫人,若是被喚者不留神回了頭,也會將其吹熄,黃博覺得再不舒服,也不敢回頭,這是他唯一的保護了,若是這都沒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見到明天的陽光。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走夜路了,為何這次這麼害怕?

  回到穗穗家,黃博驚魂未定,面色蒼白,嘴唇微青,穗穗嚇壞了,說:“你這是怎麼了?”黃博擺手示意她不要問了。穗穗娘說:“肯定是走夜路遇上不乾淨的東西了。”穗穗滿不在乎的說:“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

  她娘訓斥道:“你忘了張春兒怎麼死的?有些事不信不行的。”

  穗穗好奇心起來了,說:“娘,你說這春兒真的是草蠱婆嗎?”

  她娘沒有正面回答她:“我怎麼清楚?我也沒見過,凡是還是小心一點好,不要和莫名其妙的老人說話就好了。”

  穗穗嘟了嘴巴說:“我跟春兒從小玩到大,也沒見她有什麼異樣啊。”

  穗穗娘罵道:“說了叫你別提了,這還是什麼好事啊?”

  穗穗住了嘴,自個兒想心事去了,她想起別人罵她草蠱婆的時候,她還有些絕望,以為這輩子注定了孤獨終身,卻沒想到得了這麼個俏女婿,她有些得意,卻又不安心,黃博原是春兒的老公,自己雖是得到了,竟有些覺得不光彩。

  迷迷糊糊入了睡,夢里面春兒張牙舞爪向她討老公,前夫二癩子依舊對著她詭異的笑,她被二癩子笑得發毛,指了他剛要罵,卻發現眼前站的是她爹,整個身子抖得畸形,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她,穗穗動彈不得,她嚇得緊緊閉了眼,可是她爹的聲音卻在耳邊越來越響,越來越淒慘:丫頭,我死不瞑目,丫頭,我死不瞑目,丫頭,我死不瞑目,丫頭……

  穗穗恍然被嚇醒,貼身的小汗衫早濕透,摸黑起來換衣服的時候,風吹著樹葉颯颯響著,像是有人屐著拖鞋向她慢慢走來,穗穗嚇得直哆嗦,扣子都系不攏,趕緊鑽進被窩,用被子將頭嚴嚴實實地蒙住。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穗穗戰戰兢兢起了床,恰好碰上了准備出門的黃博,見到黃博,她心安多了,似乎忘掉了昨夜的恐懼,輕聲問道:“干什麼去呢?”

  黃博鐵青著臉不回答,穗穗放心不下,一路尾隨著。

  黃博也沒睡好,他老想著昨天夜里發生的事情,等到雄雞叫足三遍,妖魔鬼怪全都退了,才壯起膽子,想要去探個究竟。他的袖子里還籠了一支香,要真是冒犯了那路神靈也好燒了香做賠禮。

  他並不想穗穗跟來,怕連累了她,但是,多個人添分膽。

  穗穗也是乖巧的很,她並不多嘴,時時觀察著黃博的臉色。

  再拐一道彎就是昨天出事的地點了,黃博的背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是霧打的還是緊張出了汗。

  穗穗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雙腿跟著黃博,卻有些神智不清了,這山霧大得很,云里霧里倒有幾分熟悉。對了,黃博呢?穗穗突然發現自己已入無人之境了,同她一道來的黃博怎麼不見了?穗穗迷茫了。這霧好嚇人,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像要將她活吞了一般。穗穗伸長脖子想要望得更遠些,遠遠立著個模糊的身影,霧太大了,讓她辨不清男女,她努力聯想著這人的樣子,眼前卻浮現出昨天晚上張牙舞爪的春兒,獰笑的二癩子,還有她爹那張扭曲地變形的臉,穗穗無能為力地看著那人步步逼近,那個人是……
WLO1788304 發表於 2011-7-31 14:32
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二章 虛驚


  

  沒等她看清楚,卻感到雙臂被人抓得生疼,身子卻僵住,回不了頭。”穗穗,你怎麼了?”是誰?是誰在叫她?穗穗糊塗了,那聲音來的遙遠,卻像這迷霧中射穿的一道微弱的陽光。”穗穗,你怎麼了?”聲音再次響起,是黃博的!穗穗恍然大悟!頃刻間,身邊的霧都散了,陽光朦朧的照在她身上,她能清楚地看見黃博正站在她面前,焦急地喚著她的名字。

  穗穗定了神,剛才發生的事情竟如同失憶般再也想不起來了。她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怎麼了?”

  黃博有些責怪的口氣:“你自己看!”說著朝穗穗腳邊努努嘴。

  穗穗循之望去,恐懼再次襲來,她在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山路邊上,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去過湘西的人們或許不以為然,因為湘西的山很溫柔的,纏纏綿綿,溫情脈脈。山上多有被人們踏得不再生草的山路,而這些山路恰恰又多倚山邊盤旋,沿路走來,既能欣賞到山上的風景又能俯瞰山窩窩里安詳的小寨子。

  其實不然。

  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幾千萬年對大地來說只不過彈指一揮間,湘西遠不能跟肥沃富饒的中原相比,稀薄的土地上只有頑強的松針植物和低矮的灌木相依相存,有的地方甚至仍裸露了猙獰的本相。若是從山上摔下去,骨頭與岩石磕磕碰碰,肉里鑲了豌豆粗大的野刺,非死即傷。而湘西人卻是天生是喀斯特地形的征服者,他們身材大多精瘦,走路時步伐穩健,平衡能力極強,高處不喘氣,低處不嫌累。

  居然出了這樣的狀況,穗穗一時驚魂難定,直怪自己心不在焉。

  黃博見穗穗面無血色,不禁擔心,勸她先回去。

  穗穗哪里肯,找了借口說:“剛才霧大,沒注意,我跟著你會小心的。”

  黃博只得依了她。

  這時,山里的霧消去了大半。穗穗追思著那乳白的殘霧,零零星星撿起了剛才失神的片段,她有一種不詳的感覺,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于是跑了小碎步,與黃博並排走了,才求些安心。

  豈知黃博也是心神未定,離事出地點還有百來步,他膽怯了,若真是遇上了髒東西,那該如何是好?

  穗穗見他踟躕不前,想要代他而去,黃博把她扯了回來,小聲叱道:“你急什麼?”說著拿出祭神香小心翼翼尋了去。穗穗見他神經兮兮的,更加緊張了,小汗衫已是貼背的濕。

  二人不發一言,黃博睜大雙眼,仔細搜索著,只見那路中央空蕩蕩的,未有血絲,黑斑等奇異之跡,不解。他的心被仿佛被人蹂躪成一團,透不過氣。

  突然,穗穗“噗嗤”笑了,他嚇了一跳,不滿道:“大白天的,裝鬼嚇人啊?”

  穗穗得意笑道:“我知道你昨天遇上什麼了?”

  黃博直起躬的酸疼的腰,沒好氣的說:“說什麼呢?”

  他的不高興讓穗穗收了笑,面帶委屈,伸長了右腿,腳尖在帶露水的草叢邊輕輕撥弄著。黃博知是委屈了她,斂了性子,走過去想要哄哄她,低頭順眼,就看見草叢中伏了只死老鼠。背上的毛被露水打濕糾結在一塊,斜露了白肚子,略粉帶紅的小爪子屈縮著,兩顆細長的門牙讓黃博見了惡心,說道:“這,你也玩得起。”穗穗悶了氣,語氣也不佳,說:“誰知道你遇到的是不是它?”

  黃博詫異,說:“怎麼那麼邪門?居然踩到老鼠了?”

  穗穗說:“你還以為真是你踩死的?這老鼠八成是吃了藥,神志不清,碰巧撞在槍口上了。”

  黃博不信,忍住胃里翻滾的液體,蹲下身子細看了一下,心里還有些郁結,但是又說不上來,穗穗說:“別看了,是藥毒的,而且早上有人看見了,把它踢到這里的。”黃博抬起頭,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似有不解。穗穗想的可不是這回事,她害羞了,說:“別看了,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黃博這才回過神,轉了話題:“這老鼠真討嫌。”穗穗接話到:“就是啊,這段時間老鼠鬧得好凶,縣里家家都發了藥。”

  黃博的心依然沉甸甸的,甚至覺得這個回答遠不是他想要的。穗穗不樂意了,早些時候的余驚尚未退去,現在她對這條山路充滿了敵意,催了黃博早些回去。

  這時候太陽已扯了遮羞的霧,人們見他二人結伴而行,不約而同打趣道:“喲,喲!什麼時候辦喜酒啊?莫忘了幾個鄰居。”

  人氣旺了,膽子也大了,黃博慢慢放了拘謹,點頭作揖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回到家里,穗穗娘做的早飯都涼了,她埋怨:“兩口子大清早出門也不曉得交待一聲,害得我在屋里白操心。”

  穗穗聽她娘叫了“兩口子”,掩不住笑,樂不可支擺弄了筷子,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他的妻。黃博卻惦記著死老鼠,又看那酸菜黑乎乎的,一點胃口都沒有,找個借口開溜了。

  那老鼠的死相卻是在腦子里揮之不去。一閉上眼,那老鼠就竄出來了,明明是死物竟是做了活物的事情。黃博自嘲自己瘋了,閉目躺下想將昨晚上的瞌睡補回來。

  不知睡了多久,黃博朦朦朧朧覺得身邊有人,翻身一看,竟是春兒七竅流血,正對了他詭異的笑,黃博立馬被嚇醒。

  見是被子撒地,恐慌的心這才稍稍安定。

  不對!黃博想起來了:春兒死的時候也是有這樣一只老鼠!他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內心的不安蠢蠢欲動。房間很靜,靜得能聽到心髒在說話——春兒的死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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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三章 怪人怪事


  

  吃晚飯的時候,穗穗娘好奇問女兒:“你們一大早去了哪里?”穗穗不做聲,悄悄給黃博使眼色。黃博用余光感觸到了,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種自豪感,那是在春兒那里從未得到過的。他竊喜,卻是放了碗筷,故作鎮定的說:“去昨天出事的地方看了下。”

  穗穗娘臉色大變。

  黃博忙解釋說:“沒什麼,是只吃藥的死耗子。”

  穗穗娘的臉色稍有緩和,仍是嚴厲說了他們:“你們膽子還真是大啊,萬一沖撞了什麼那是要丟命的。”

  穗穗扁了嘴巴,不說話,晚飯後,穗穗娘和穗穗咬耳朵說:“你們在山上有沒有遇見什麼奇怪的東西?”

  穗穗想了一會,面露難色,說:“那到沒碰上,倒是,那里的霧讓人迷糊。”她不敢透露差點失足的事。穗穗娘說:“以後你們別再去那里了。”穗穗很奇怪,問:“怎麼了?”她娘歎了口氣,說:“你不知道啊,前幾天有人上山砍柴的時候死掉了。”

  穗穗大驚。

  她娘說:“大家都說他沖了神怪,現在都在湊錢請道師。你注意一點,以後不要去山上了。”穗穗聽說來了道師,舒了一口氣,但是她更關心和黃博的婚事,想叫娘幫她問,卻有不好意思。都說母女連心,穗穗娘見女兒扭扭捏捏的,馬上就猜到了,說:“等法事做完,我就去催黃博。”穗穗滿意而害羞的笑了。

  做法的那天,黃博去看了。請來的正是當日拒絕他的張道師,只見他頭戴金色花冠,身著大紅藍邊辟邪法袍,左持黃銅驅邪攝魂鈴,右握黑色牛角怯神號,在鄉親們的注目下用低沉的聲音念著聽不清不楚的古苗咒,緩緩沿了山路向死亡地點走去。

  他的身影沒在濃濃密密的灌木從中,圍觀的人群仍伸了脖子,樹起耳朵,黃博覺得沒意思,一個人悄悄的走了。他這幾天都沒睡踏實,腦子里全是春兒死去的情景,他自我安慰:“不管是她死的再奇怪,終是死了,且不是我害得,再說我已答應娶穗穗,如今又住在他們家,還是早點把婚事辦了吧,已是對不住了春兒,不能再辜負了穗穗了。”

  再說那人群中有一漢子,高個壯實,臉色與周圍人相比偏白,舉止之間捎帶斯文,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觀了哭喪歌的楊局長。也是從那日起,他對湘西的民俗民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逢三月三,六月六等苗家隆重節日,他都要扯上王龍跟著熱鬧一番。不過,不過他這次可不是來玩了,湘西已有好幾人死于這種怪事。死者都是老實本分的本地居民,出事前還在山上砍柴,田里割禾,卻是突然口吐白沫,從臉部開始抽筋逐步擴散到全身,直至死去。且死者身上皆有一處不明顯的刀傷。一時間謠言四起,都說是得罪了神靈,這事情到後面越傳越玄,人物時間地點情節竟樣樣俱全。楊局長自是不信,他甯願相信是有人作祟。王龍笑他:“這樣子的事,湘西年年都有,不過今年有些頻繁,別瞎想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楊局長感到不可思議:“開什麼玩笑?年年都有,那你們怎麼不調查啊?”

  王龍被他那麼一說,口氣不太好了:“能查早查了。”

  楊局長不做聲了,來了湘西那麼久他也知道些事,很多東西苗人根本不願意外談,奇神鬼怪,都是家家口述流傳下來的。因此他們不需要深交,卻能心照不宣。

  真是個奇怪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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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終于沒再傳來死人的消息了,黃博把能拿出來的錢全都搜出來了,滿打滿灌給穗穗湊了五斤銀子,打做首飾,下了聘禮。

  婚禮繁文縟節能免就免了,但是酒席一定不能少。老規矩,酒席就是面子,穗穗娘跟女兒女婿商量了,露天擺了酒席,縣里,寨子能請的都請。黃博不是很在乎,說:“也就是過過場。”

  穗穗娘說:“樹靠一層皮,人爭一口氣,你也是個當家的男人,沒面子還混什麼?”

  說得黃博的心蠢蠢欲動。

  穗穗娘說:“縣里的請帖你們挨個發去,寨子里面的事就讓我這個老婆子做了。”

  黃博和穗穗羞澀的答應了。

  第二天最後一抹橙紅醉下的時候,黃博拉了穗穗的手一家家的敲門。相處了這麼久,黃博與穗穗的好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經曆了那麼多波折,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收了請帖,皆是衷言賀喜。

  穗穗娘走了一趟寨子。

  眾人聽聞黃博給穗穗家下聘了五斤銀子,羨慕的眼睛都發綠光,再說那段日子誤會了穗穗,這會兒內疚的不行,先是恭賀一番,接著紛紛表態,婚禮那天一定去。

  出寨的時候遇上了張福,他正領了一幫孩子玩得開心,穗穗娘想要告訴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張福抬頭望了她,很快又低下頭和孩子們鬧了一片。

  期待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人們帶了賀禮紛紛擁了過來,穗穗娘樂得合不攏嘴,新浪新娘忙了應付。家養的兩條大狼狗卻是異常的安靜,趴在鐵門口,時而起身端坐時而無精打采的閉目養神,遠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酒席即將散去的時候,兩只大狼狗突然起身雙目炯炯有神望著前方。穗穗瞅著兩條狗不對勁,有些擔心,這兩條狗自二癩子死後就一直守護著她,就像是她肩上的兩站守護燈。她走了狗面前,撿了幾塊好肉放進碗里。兩條狗低頭看了碗里的肉聞了聞,卻沒有吃,依然望著前方。

  穗穗納悶,隨了方向望去,仍沒看出半點端倪,吃酒的漸漸散了,兩條狗突然狂吠不止,黃博煩死了,這兩條狗見了他從沒擺過尾巴,有時嗓子里還會轟轟發出恐嚇的聲響。若不是老婆舍不得,他早把它們打了,燉火鍋。

  穗穗見它們叫的古怪,心慌慌的,伸了脖子望狗子叫的方想張望了。

  是他!

  他還是來了!

  穗穗最怕見到的人就是他了:他是二癩子泥里滾大的伙伴,是二癩子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是二癩子打理商場最信賴的助手,平日里對她這個做嫂子的敬重有加,就是當年遺產鬧得下不了場的時候,也是他幫了她,守住了大部分家業。

  只是現在,現在自己要為他人婦,該如何面對前夫的摯友呢?

  穗穗想把黃博弄回去,好讓事情不至于太尷尬。

  黃博見穗穗慌里慌張的,疑是來鬧事的,雖有些害怕,但他是這一家之主,怎麼能讓老婆受委屈呢?隨即撥了穗穗,擋在她面前。

  那人見黃博氣勢洶洶擋在穗穗前面,猜到了八九分,有些尷尬,搶先握了黃博的手說道:“我叫吳鍾,是來恭喜嫂……呃……穗穗……向穗穗的。”黃博見吳鍾有些和善,不像是來鬧事的,可是也沒聽穗穗說起過,有些手足無措,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穗穗,穗穗閃躲不及,索性大方道:“來了就喝兩杯吧。”

  吳鍾掃了一眼黃博,見他沒有留客的意思,很識趣,說:“我是來向……唉……叫嫂子叫慣了——討些東西的。”

  他要什麼?房子,還是存款?她忐忑不安,悄悄扯了黃博的衣角。黃博聽他叫穗穗“嫂子”,又聽說是來要東西的,懷疑他們曾經有過節,穗穗的為人他知道,怎麼可能隨便欠人家東西呢?來敲詐的?黃博頭上冒出了汗,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緊張的。但他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膽怯,斬釘截鐵地說道:“欠人家的,就還上。”

  穗穗也不知道吳鍾說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們家有一棟家庭旅館,還有兩間店鋪,條件算得上不錯,咬了牙,好歹人家幫過我,能給就給吧。——“你要什麼?”穗穗問。

  吳鍾憨憨笑著說:“我就想把那兩條狗牽回去。”

  黃博和旁聽的穗穗娘都松了口氣,穗穗覺得意外。

  吳鍾說:“你看吧,這兩條狗當時是我和二癩子一起養的,分離的日子久了,蠻想念它們的。再說它們也老了,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就讓我把它們接走吧。”

  黃博正是求之不得,說:“也是也是,狗通人性——穗穗,把它們放了吧。”

  穗穗見男人發話了,沒頂嘴,乖乖松了栓在柱子上的鐵鏈子,雙手遞給了吳鍾。那兩只狗見了吳鍾搖尾吐舌,親熱的不得了。

  又解決了一樁麻煩,黃博竊喜。

  他給吳鍾倒了酒,吳鍾不拒絕,豪爽,碰了碗,一飲而盡。

  牽著兩條狗,緩緩走了幾步,兩條狗突然停住了,穗穗上前摟著兩條對她忠心耿耿的生靈,不覺淚下。兩只狗伸了溫熱的舌頭,添著穗穗淚痕模糊的臉,嗚嗚哀喚,像是臨行前的道別。

  終是要離別的,穗穗松了手,淚眼朦朧看著那人那狗頭也不回的消失了。

  黃博心疼妻子的善良,扶她進房擦了臉,好生哄道:“回頭我再給你搞兩只。”

  他的好意,穗穗心領了:“還是別養了,要是分開又會傷心的。”

  收拾酒席的時候,黃博察覺穗穗有些分神,待到夫妻夜話的時候,吐了心中的疑惑:“二癩子,他對你怎麼樣?”

  穗穗怕說錯話,不動聲色把話題拋了回來:“你說呢?”

  黃博若有所思,說:“肯定對很你很好。”

  穗穗心里一慌,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黃博聞著妻子淡淡的發香,溫言軟語道:“我會對你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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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五章 著魔


  

  婚後黃博就去上店子忙活去了。

  穗穗在家里呆著,收拾著一日三餐。

  她最近總是心神不定,老想著那日吳鍾帶走狗的情景,更嚴重的是,她現在走到河邊,望了水中悠悠的水草就開始頭暈目眩,像是有人在召喚她。

  穗穗學會發呆了,沒人的時候她就坐在椅子上,一遍一遍想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心事。她娘早就察覺女兒的不對勁,偷了跟她說:“穗穗,怎麼了?有什麼心事?還是黃博對你不好啊?”

  穗穗還想掩飾,說:“我哪來的心事啊,黃博對我很好著的,怕是惦記著那兩條狗吧……”

  穗穗娘打斷她的話:“胡說!這狗哪有人重要?你老實說了,是不是黃博對你不好?”

  穗穗急了:“誰說的?!我就惦記了那狗,平常天天見,現在沒了,胸口空蕩蕩的讓人虛的想死!”

  她娘見她有點生氣,忙拐了彎,說:“好,好,好,你惦記誰都沒關系。但是你要記得,你現在是黃博的人,凡事多為他想一下。這日子誰過得不容易,以前的事能忘的就忘了,以後的路還長著!”

  穗穗頷首應允。

  她和娘的這些小動作,黃博都看在眼里了。睡覺的時候裝做漫不經心的問道:“剛才,你和娘在說什麼呢?”

  穗穗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的?”

  黃博故作輕松:“看到的唄,怎麼了,在說我的壞話?鬼鬼祟祟的。”

  穗穗故意跟他打趣,說:“是啊是啊,就是在說你壞話!”

  黃博好奇:“都是什麼了?”

  穗穗笑道:“說了是壞話,哪能跟你講啊?”

  黃博討了個沒趣,不說話了。

  穗穗開始想心事了。她記得自己曾經很快活很輕松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整日郁郁寡歡,干什麼都沒精打采,像被誰攝了魂,

  不行,不能這樣。穗穗對自己說:娘說的對,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自己還年輕,怎麼活得那麼老氣橫秋!不行不行,從明天起能忘的全都忘了,好日子剛開始,我要讓以前的那個穗穗回來!

  正想著,黃博含糊不清的嗓子冒出來一句話:“穗穗,你是不是還想養狗?田家的母狗下了一窩小的,要不明天我抱兩只來?”

  穗穗眼珠子轉了一圈,說:“不養了,現在挺好的,你快睡吧。”

  黃博哼哼喉嚨里發出癢癢的聲音,然後,房間就很安靜了。

  穗穗睡不著。

  要忘記過去,就要忘了二癩子。不能為他守寡,是有些對他不住。

  她想了很久,起床拉亮了客廳的燈,為二癩子做了河燈,悄悄出門去。

  倘若,你還沒有走,那就順了河燈,找了閻王,求他給你安排個好人家吧。

  小城的夜,總是很安靜的,這個時候,人們睡得很熟,狗也不張聲。

  穗穗蹲在河邊,看那河燈悠悠的飄遠了,心想,二癩子是不是順著河燈去了,有時候做夢會看見他,是他還在惦記我嗎?

  低頭望著河水,月光清朗,她想看自己的倒影,卻怎麼也尋不著。慢慢的她的眼神開始迷離了,那河水中像有人在召喚她,是誰呢?我怎麼看不清楚呢?那是誰呢?

  她對著河水撇了嘴傻傻的笑,突然整個頭猛的紮進了河里。

  河燈引走了亡魂也引來的穗穗娘,就在她出門的時候,娘醒了。她娘看著客廳昏暗的台燈,疑是穗穗,便跟了出去。

  她在岸上看著穗穗的瘦小的身影,說不出的心疼。她走上去想要安慰女兒,卻聽得一聲悶響,然後女兒將後半個身子抬高了,兩只手半勾在岸沿上。她下了一跳,兩步並作一步將穗穗拎了出來,女兒耷拉著腦袋頭發全濕了,貼著臉,將臉遮了大半;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害怕。

  穗穗娘打了個冷顫,用力搖著穗穗的肩頭,急切的說:“穗穗,你怎麼了?”

  穗穗浸水不深,只是嗆了幾口水,被她娘這樣晃悠著,卡在喉嚨里的水順了嘴角慢慢的流出來,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頭腦也慢慢清醒了,眼睜睜看著她娘站在面前,有些驚恐:“怎麼了?”

  她娘問:“你好端端的怎麼把頭伸到河里去了?”

  穗穗心靜下來,剛才的一切想的很清楚卻說不出個名堂:“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她娘看著河邊恨恨的說:“怕是河里有不乾淨的東西,以後沒事不要過河邊。”

  穗穗應了。

  回家的時候,借了昏暗的燈光,看見了指甲縫里塞滿的苔蘚,頓時起了雞皮疙瘩,跑到水池邊,把頭發又沖了一遍。

  穗穗娘瞅著女兒行動怪怪的,關切地問:“怎麼了?”

  穗穗說:“我頭發弄乾淨呢!”

  穗穗娘不放心,交誡道:“你最近臉色經常不好,你要好生注意些。”

  穗穗沒做聲,安安靜靜等著頭發干。

  一不小心就把太陽等出來了,黃博起來見了穗穗,有些詫異:“怎麼起那麼早?是不死後昨天沒睡好?”

  穗穗勉強笑道:“哪有,醒了就起來唄,還能賴上兩個小時的床啊?”

  黃博不多嘴,穗穗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吃過飯,就去照顧店子去了。娘叫大偉先去,她跟穗穗還咬了一會耳朵,叮囑她好好休息別太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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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六章 懷孕


  

  回到店子里,大偉笑她:“穗穗那麼大的人了,你還整天操什麼心啊?”

  穗穗娘說:“大了就不操心了?你也是的,你就沒有成家的想頭,就願意在我這里賴一輩子?”

  這句話觸痛了大偉的傷疤,他舔舔干扁的嘴唇說:“我還真想在家里賴一輩子。”

  穗穗娘拿他沒轍,嘴上卻不饒人:“就會頂嘴!縣里鄉里那麼多的姑娘你就沒看上一個?”

  大偉苦笑道:“人家又不一定看得上我。”

  穗穗娘說:“你也別管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要真喜歡了就去追,你也不比人家差到哪里去,有房子有店子,比那些一輩子呆在山窩窩里的人強多了!……”

  她娘念起來就沒個盡頭,大偉聽得煩,撥了另一個話題:“哎,我說娘啊,這穗穗都結婚快滿半年了,怎麼肚子還沒個消息?”

  這句話如五月轟雷,炸得她腦袋里嗡嗡回音:“是啊,穗穗怎麼還沒懷上?”

  這天的活她都沒心情干了,這日子如白駒飛奔,一晃眼半年都過了,也沒見穗穗有個動靜,這小兩口在做鬼事啊?

  這事啊,就這麼個想法,可是怎麼開口呢?

  穗穗娘犯難了。

  不能姑爺開刀,還怕我擺不平自己的親生女兒嗎?穗穗娘想。她真個兒問了穗穗。穗穗臉羞紅:“我怎麼知道啊。”

  事情可要弄清白了,這女人要是沒孩子,這一輩子就給毀了。穗穗娘說了:“明天你跟我到街上看醫生去。”

  穗穗不好意思:“娘,說什麼呢?”

  她娘有點急脾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你要是不去看,到時候苦你一輩子!”

  穗穗說不過她娘,也不著急,去就去唄,好大的事啊?又不是捆了她去給土匪做壓寨夫人。

  但是這件事又不好向家里的男人提,好幾次,穗穗羞紅了臉,言又欲止。

  黃博瞧著奇怪,問了:“穗穗,你今天怎麼了,臉紅得……”

  穗穗活潑,搶斷話:“像秋天的蘋果嗎?”

  黃博就愛穗穗這一點,恰到好處的活潑,不失分寸的玩笑。本來他是想說這句的,見穗穗搶先說了,故意逗她:“呃……我覺得比較像……猴子屁股!”

  穗穗嘟起小嘴,小粉拳趁勢錘了下來。

  其實黃博心里也有些納悶,你說這春兒頭一年就把孩子給生了,穗穗怎麼還沒見動靜?不過他也不著急:能生自然好,不能生也就算了,大風大浪也算見識過了,平平安安是福,難不成還真要和自己的女人過不去?就當我黃博命中無子吧。

  穗穗跟他恰恰相反,她是嘴上不急,心里急,甭說鄉里縣里的,這女人呐,要是沒有孩子,那可要毀了祖宗清白的。

  所以,第二天她就乖乖跟了娘親去正規醫院看醫生。

  婦科部的醫生是個男的,三十歲左右。穗穗一看就慌了神,她娘也覺得有些別扭,可這門診費已經搭進來了,總不能退了吧,她是老婆子了,滿臉皺紋,也這管什麼面子不面子的,替女兒問道:“醫生,你給看看,我女兒能不能懷上?”

  那醫生將穗穗上下打量一番,說:“以前懷過沒有?”

  穗穗娘接了腔,說:“沒有,不過上次檢查過了,醫生說沒問題的。”

  穗穗娘那張龍爪菊的臉,討好似的,笑得醫生心里起毛。醫生給穗穗聽了心率,看了臉色,說:“你女兒可能是血氣不足,要好好照顧啊,多吃點好的,少干點粗活。不然,就算懷上了也很容易流掉的。”

  聽了這番話,穗穗娘長長舒了一口氣,找到病因了才好對症下藥嘛。千恩萬謝拜過醫生,又扯了穗穗在市場上逛了許久,興沖沖地選了一些亂七八糟補品。就在她們娘倆在櫃台結賬的時候,穗穗聽見了兩個穿苗服的老太太在咬耳朵:“聽說啊,坪山寨揪出了一個草蠱婆……”

  穗穗如同被鳴電很擊了一下,這個表情被另一個苗婆看在眼里,手肘子捅了剛剛說話的苗婆,示意她小聲些。

  接下來的內容,穗穗怎麼也沒聽清,她娘親也是聽到的,不過她不露聲色,等出了了商店,她才指出的女兒的不是:“瞎湊什麼熱鬧啊?人家又沒說你,不該關心的事就不要關心。”

  穗穗無奈的點頭答應。真服了這老婆子,這麼小的動作她都看的真真切切。

  一路上,穗穗的魂又開始飄忽了。

  夢里面的春兒和二癩子還在笑,他們在笑什麼呢?還有爹,爹也在笑,咧著嘴,想要吃了她一樣。

  “穗穗,穗穗?”聽見娘的聲音,穗穗知道剛剛又失神了。

  “穗穗啊,你最近是怎麼了?不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就是在發呆。”娘帶著特有的責備的關切,讓穗穗特別的內疚,那麼大的人了,還是讓娘放心不下。

  穗穗娘看著女兒低垂的眼眸,哪里真狠得下心責怪她呢?她說:“回去給你好好補補,女人家的,血氣少了,很容易胡思亂想的。”

  是我在胡思亂想嗎?穗穗問自己。也許吧,家里人都有事,誰像她有那麼多閑工夫發呆。回家見了男人,跟他說了見醫生的事,黃博聽了,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這麼說還能懷上?”

  穗穗蒼白的臉又上了紅暈,嬌羞地點點頭。

  黃博喜不自禁:“那就好那就好,我去買點小酒,跟大舅子喝上幾杯。”

  誰知道,大偉根本不願意接他的酒,冷冷說道:“早戒了。”

  氣氛一時很尷尬。

  穗穗娘出來打圓場:“哎呀,妹夫給你敬酒好歹也要醊兩口,呆子!”

  大偉仍然無動于衷:“我是怕喝多了,做出缺德的事!”說完摔了筷子進了里屋。穗穗娘見女婿臉色不好看,給他夾了菜,安慰道:“沒事沒事,大偉那脾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也是過大城市的人,別跟他一個見識。”

  黃博和穗穗面面相覷,默默地咽了白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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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七章 真假蠱婆(上)


  

  晚上,黃博跟穗穗一同失眠了:“你說,你哥是不是還在恨我?”

  穗穗哄著他:“怎麼可能呢?他要是不喜歡,早跟你分家了,還用得著跟你一個屋簷下住著,一張桌子上吃飯嗎?”

  黃博想想,也對哦,可是,大偉的今天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讓他特別難受,他說:“我心里還是不踏實。”

  說到踏實嘛,穗穗說:“我遇上了一件事,感覺也不踏實。”

  黃博好奇心起來了:“說!”

  穗穗說:“我今天聽到了消息,說有個寨子找到草蠱婆了。”

  黃博覺得沒趣:“坪山寨吧!”

  輪到穗穗好奇了:“你怎麼知道?”

  黃博懶散的說:“這種事情,傳的很快,就跟長了翅膀似的。”

  穗穗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嚇了黃博一跳:“我想去看看。”

  如果房里開了燈,一定能看見他眉間的“川”字:“你說夢話吧?”

  穗穗說:“我是真的想去看看。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可是我想到自己被別人罵過寨——你知道被人濫罵的滋味有多難受,聽起這件事,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黃博咬了牙,答應了:有他那麼大的男人在,還能出事麼!二人躲在被窩里偷偷計劃著。這事情可是泄不得的,上面還有個娘在狼盯著呢,黃博沒見識過岳母娘發怒,就沖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一股子狠勁,他也知道,萬一敗露了,絕不是好收場的。

  第二天,黃博和親家們一道出門了,他獨自守著店子,東西都沒攤出來,等著穗穗來找他。

  太陽剛剛把街上的青石板照出了溫度,穗穗跑了小碎步,來跟黃博會合了。這當兒正是游人漸多的時候,誰也沒留意小兩口就這麼在人群中蒸發了。

  黃博和穗穗沿了山路狂奔了幾里,兩個人邊跑邊笑,小肚子笑疼的實在跑不動了,兩個人就拉了手,甜蜜蜜,像是出來郊游。

  山上的斑鳩叫得歡快,黃博說:“穗穗,唱支歌。”

  穗穗不肯:“都是結婚的人,沒事晾什麼嗓子。”

  黃博說:“我走累了,聽你的歌才長力氣!”

  穗穗努努嘴巴:“想聽自己唱唄。”

  黃博笑說:“我的嗓子在打工的時候就廢了。”

  穗穗更不肯了:“泡茶用的都是山泉,哪能說廢就廢?”

  黃博裝作沒聽見,賴著臉,纏著穗穗要聽歌。

  穗穗弄煩了,佯裝生氣,甩了黃博的手,小跑了幾步,黃博的歌聲從後面洪亮的響了:

  阿妹在岸哥在船,

  相隔脈脈一水間。

  牛郎織女有鵲橋,

  阿哥如何到妹前?

  山城夜色涼如水,

  阿哥船上心兒慌。

  阿妹有心猜一猜,

  阿哥心慌為哪樁?

  青山甘泉長又甜,

  不見阿妹哥傷心。

  莫道桃花團團飛,

  桃花沒有阿妹俏臉美。

  莫道青山青又青,

  青山沒有阿哥情意深。

  穗穗在前面聽得真切,嗓子里的歌也悠悠飄了出來:

  相思草,葉子青,

  二人相好要長情,

  二人相好要到老,

  莫做陽雀叫半聲。

  相思草,葉子青,

  二人相好要長情。

  今世相好要到老,

  二世投胎一路行。

  相思草,葉排排,

  二人相好莫分開。

  相好要到金鑾殿,

  分離要到望鄉台。

  相思草,葉排排,

  二人相好莫分開。

  二人相好莫拆散,

  做個燈盞不離台。

  悠悠的歌幽幽的情,幽幽的山雀悠悠的谷。

  山路伴了山歌,距離就縮短了。

  依稀看見隔壁山頭的村莊,穗穗的嗓子開始發癢,胸口悶著一口氣,想唱卻不知道從哪里調詞。黃博知她緊張,追了上去,與她並排走著。

  路上偶爾遇見被背簍壓彎腰的苗婆,用古怪的眼神瞟了他們一眼。穗穗心慌慌,眼神游離不定,黃博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喉結微小,頻繁地顫動著。春兒的音容相貌曆曆在目,記憶了泛黃的畫面說不出的詭異,他閉了眼睛,春兒不但沒有消失,反而面露猙獰,雙手勾了爪子向他撲來。

  黃博面失常色,雙腿一軟,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穗穗眼疾手快,扶了他道:“怎麼了?”

  黃博能說實話嗎?他說:“趕路急了吧。”

  穗穗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還沒我厲害!”

  黃博才不怕她笑話,他說:“土地公疼女人啊,淨折騰我們這些壯實的漢子。”

  若是往常,穗穗一定要跟他斗上幾句嘴,可是現在她沒心思,她一心想看看這傳說中的草蠱婆究竟是怎般的厲害。

  晌午的太陽毒辣的很。

  穗穗汗如雨,卻有些倔強不肯歇腳。黃博硬拉了她躲了蔭處道:“你也看看這太陽,都要把臉曬黑一圈,皮曬掉一層。”

  穗穗想的是另一件事,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你說這寨子里的能讓我們看嗎?”

  黃博苦笑道:“你當是趕場做買賣啊?當然不可能了。”

  穗穗急:“那怎麼辦啊?難道要白跑一趟?”

  黃博機靈著呢,說:“笨,你進了寨子眼睛偷偷探撒!”

  穗穗不依:“能看出來嗎?”

  他男人說:“等下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原來他早有計劃,這草蠱婆肯定得在有太陽的地方行刑,往那些個光禿禿的山坡坡尋著,能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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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八章 真假蠱婆(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卻見那寨子後面有一山頭,立著筆直的木杆子,順著東方綁著一標直的娘麼,黃博領著穗穗下了寨口的望風嶺,抿著嘴唇,放亮眼睛,一言不發朝祭祀方向走去。

  穗穗累了,走不動了,黃博像寨子里的人討了碗水。那戶人家給是給了,語氣卻是很壞:“你們也是來看蠱婆的吧?”

  黃博沉凝了一下還是承認了。

  主人家是個身板硬朗的老人,給人的感覺挺和善,他吸了煙,慢慢吐出煙圈,歎了口氣道:“你們這些年輕的後生啊,這不是逼著人家走絕路嗎?”

  穗穗的心咯噔一下陷了無底洞。黃博也不明白,雙手用力搓著,似乎想要把手心的汗都搓掉:“老人家……您看……這話……怎麼講的?”

  老人家瞅著黃博貌似老實,又見那穗穗,兩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看著他,幾多可憐。遂講實話與他們二人相告:“傳說那蠱蟲陰濕氣很中,需將蠱婆在太陽下曬三天,她若熬得過去,說明蠱術不是很精深,能將藏在身上的蠱蟲趕走,她若熬不過去,就說明蠱術已是很深,蠱蟲甯願與她同穴而死也不肯另謀他處。”

  穗穗聽得淚起,一路上這毒辣的太陽,是個人都要找片樹蔭,在這樣的太陽下曬三天,三天啊!捆著她的繩子都要曬成粉!

  穗穗強忍著淚,帶著哭腔問:“她是怎麼被發現的?”

  主家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了,說:“還能怎麼著?一個寡婦,死孩子了唄。孩子的棺材都還沒下地。”說完有手指著掛滿喪白布,空無一人的簡陋的靈堂。

  黃博問:“孩子怎麼死的?”

  主人家說:“發高燒,總也退不了,就那麼病死的。”

  小兩口唏噓不已,既然知道是病死的何苦又要為難人家一個寡婦呢?

  主家人像是看穿了他們的心事,說:“我們問過她了。說穿了,也就是個形式,大家也真沒想把她怎麼樣,她反倒很干脆,說——”老者咽下口煙,把小兩口的心就都揪了起來,“我就是,你們看著怎麼辦吧。”

  黃博和穗穗臉色大驚:“她承認了?”

  主人家道:“是啊,哎,既然這樣那就只能照規矩來啦。”

  正說著,有人慌慌張張奪門而入:“龍伯,你給做個主!”三人聞聲而動。來著是個高瘦的漢子,頭發蓬亂,胡子拉碴,衣服松松垮垮,像是街上游手好閑的混混。

  他進門見了主人家,也不顧客人在場,扯著嗓子就嚷嚷:“龍伯,伍家婆娘可是您老人家親眼看著長大的,現在她剛死了孩子,你怎麼還要綁了她,要她做了蠱婆?”

  龍伯見他如此喧賓奪主,老大不痛快:“她是不是蠱婆與你有什麼關系,李易,你前幾年不是很恨她嗎?怎麼今天還為她專程趕會寨子里來?”

  那叫李易的漢子有些結巴了,說:“我什麼時候恨她了,我跟她從小玩到大,那是小孩子鬧氣!她人呢?她人現在在哪里呢?”

  龍伯磕了煙斗,慢吞吞的吸了兩口,回頭對黃博和穗穗說:“你們不是想看嗎?跟我來吧。”

  他二人立刻起身,繞到了寨子後院。原先在望風嶺看的遠不如近看真切,那小寡婦面前擺了小案台,兩側點著紅香燭,中間擺了青色小銅爐,里面插著是那根已過半的祭神香。再看那小寡婦,細眉,含水的眼,朱唇,泛紅的頰,或許是這陽光太烈,照得這俏媳婦有些莫名其妙的凶悍。

  這山坡坡也生的奇怪,高高低低的滿山坡的樹,獨獨那小寡婦兩米之內寸草不生。樹蔭下躲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李易的娘也在其中,他見兒子來了,趕緊丟了正在興頭上的話題,兩腿像擰麻花一般拐著跑來:“怎麼回來了?跟你龍伯在說什麼呢?”

  李易沒理她,她又轉了頭對龍伯說:“哎呀,龍大哥,你別老說我兒子不長出息,他現在好歹也混進縣里了,你有空啊,還得多上上心,給我這個俊俏的兒子——你遠房的親戚介紹個婆娘,我也好抱孫子啊……”

  黃博在旁邊聽得都想哭了,穗穗娘啰嗦把?!跟她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穗穗呢,完全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就見她嘴巴一張一合,像兩條血紅的豐潤的蠕蟲,看的她反胃。

  李易走上前,對小寡婦說:“王倩,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那個叫王倩的小寡婦依然一動不動,平和的說:“有什麼好說的,人是我害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李易娘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走到兒子身邊說:“什麼?你跟她有一腿?你好不容易有出息了,能掙錢了,什麼姑娘不喜歡,偏偏看上這麼一個寡婦?”

  眾人見了好笑,連龍伯緊繃的臉都緩和了。

  李易不管她,繼續說道:“那天吵架罵了你,是我的不對,你也用不著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啊!”

  王倩一定苦笑道:“跟你沒關系,現在我的男人走了,兒子也走了,倒不如曬乾淨了好去閻王殿上見他們。”

  李易抱著頭,懊惱萬分:“跟你吵架的時候我就很後悔,我是喜歡你,你就是再不願意我也不能跟你一個娘麼發脾氣,我給你松了繩子,你給大家好好解釋解釋,你根本就不是什麼蠱婆,我現在在縣里賺些錢,你跟我去縣里過些好日子,啊?”

  他說了半天,王倩還是沒同意,她說:“你沒有冒犯過我,事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現在就讓我在這里曬,挺好的。”

  空靈的語氣,仿佛一切都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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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三十九章 真假蠱婆(下)


  

  李易見說她不聽,舔舔干扁的嘴唇,欲上前解了繩索,龍伯使了個眼色,上前了幾個人將李易攔住,李易惱羞成怒,大吼:“姓龍的,你這是做什麼?!”

  龍伯白了他一眼,走到王倩跟前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王倩,你既然承認了,就得接了這責難。”

  王倩說:“我知道,龍伯,我不怪你。”

  龍伯說:“這三天你好好挺著,別看這太陽毒,權當在田里做了一趟活,咬咬牙就熬過去了。”

  王倩仍然照了姿勢,說:“人說:草蠱婆的蠱蟲,不放就會害死自己:給樹放蠱,能捱三個月;給別人放蠱,能捱一年;給親人放蠱,能捱三年。如果不是被抓了,我還能活上十幾年。”

  龍伯說:“吃同一塊田里的谷,喝一個源頭的水,何苦非要讓自己帶上這莫須有的帽子?”見她不吭聲,龍伯好生相勸:“伍家當家的死了,難得李易不嫌棄,與他做了夫妻也是一樁美事。”

  李易聽得感恩涕淋,他娘卻罵開了:“當年她嫁了伍家的,就是嫌我們家李易不爭氣,如今我們李易出息了,又要來盤回頭草,賤人,你羞不羞?”

  穗穗隱約覺得她含罵了自己,只覺得頭重腳輕,連退了幾步。

  李易垮了臉,像是炒糊了的茄子,說:“我要的婆娘,得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娶的,別人說不得!”她娘吃了一驚,瞪著眼睛還想說什麼,卻被兒子搶白了:“就是我親娘也不行。”

  樹下蹲著的男女老少,響了叫好聲一片。

  李易懶得理這光景,甩掉了鎖著他的胳膊,扯了嘶啞的嗓子,唱了山歌:

  阿妹落淚哥心疼,

  有心問來無人答。

  天上的太陽火辣辣,

  曬得阿哥心口疼

  扯一把樹葉好乘涼,

  叫一聲妹妹淚兩行。

  拜完菩薩拜老君,

  趕快換了那背時的毒太陽。

  他娘拿他沒辦法,轉而去求龍伯。龍伯說:“兒女的婚姻,做長輩的橫加干涉,和那買賣婚姻有什麼區別?更何況,那是你嫡親親的兒子,你都奈何不得,我又能怎樣?”說完過了那藏人的樹蔭底下,對眾人如此訓道:“責罰蠱婆,向來嚴肅的很,祖上有哪戶人家是你們現在這般嘻嘻哈哈,如此放肆?還不該快給我回去!”

  有人油的很,向龍伯打著哈哈:“我們是來乘涼的,與王倩沒關系。”

  龍伯冷笑道:“山上的樹多著呢,怎麼偏偏選了這一塊?如果是想來陪王倩,我也叫人將他綁了,送到那太陽底下,曬去幾層皮。”

  眾人知趣而散,唯有那李易的親娘仍在罵罵咧咧。有人勸她:“你也歇口氣吧,要是你兒子真娶了她過門,你也多條路走啊!”這才堵了她的嘴。

  穗穗見眾人漸行漸遠,不覺松了一口氣,卻突然雙目漆黑,暈眩隨即襲來。黃博嚇得面如土色,抱了穗穗直喚其名。龍伯見狀,忙給穗穗看了脈象,說:“不礙事,有些中暑,再加上氣急攻心。去我那里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黃博看了天色已有暗色,擔心家人著急,說:“這情景,什麼時候能醒來?如果不能趕在天黑回家,我怎麼向家里人交代?”

  龍伯留他不得,便問了家中住所,借了他一輛搖搖晃晃的拖拉機,又囑咐那開車的漢子務必要將他們送回。

  穗穗就這樣在半夢半醒之間,踏上了顛簸的回家之路。迷迷糊糊聽得那嘶啞的山歌還在繼續,眼淚情不自禁溢了出來。

  穗穗娘早在吃午飯的時候就發覺這兩口失蹤了,如果是去游山玩水,就由他們去,年輕後生有哪個不貪玩;如果是去看這蠱婆的熱鬧,也不打緊,不能保護自家的婆娘黃博就不算條漢子!但回頭還是要說他們兩句的,不然他們沒規沒距慣了,那天犯了祖宗章法也不曉得。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還不見他們人影,穗穗娘有些著急了:這兩個孩子,怎麼野得家都不回了。桌上的碗筷擺得周周正正,她卻兩眼緊盯門外。

  一陣噪音由遠及近,穗穗娘細聽,罵道:“又是那噴黑煙的聒噪車!”卻要順手關了門,只聽得黃博叫了聲:“娘,幫忙開開門。”穗穗娘大喜,扯了門,訓斥的話還沒說上嘴,就見黃博抱了穗穗下了車。穗穗娘知是女兒出事了,心如刀絞,湊上前問了:“這是怎麼了?”穗穗聽見娘的聲音竟睜了眼,黃博說:“沒什麼大事,說是有些中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放了穗穗,他又急忙出了門,謝了開車的師傅。

  穗穗擔心娘親責怪黃博,勉強起了身子,說:“不怪黃博,是我逼他去的!”她娘虎眼相瞪,待到黃博低頭沮喪進來時,還是不軟不硬訓斥了幾句。

  等她娘走後二人卻是相視笑了出來,笑過後,穗穗想起來先前的憂愁,問道:“李易能和王倩在一起嗎?”

  黃博寬慰她:“會的,一定會的。”

  穗穗娘也不在瞞他們了,仿佛是怕他們忍不住好奇,又去跑那幾里地,若是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也主動往家里帶。

  第四天,娘卻沒有再提那蠱婆。

  穗穗看著娘的臉色低沉,便小聲向黃博打探。黃博看著她的眼睛,緩緩的說:“王倩死了。”

  死了?怎麼會死了呢?穗穗淚眼婆娑,黃博的聲音顯得那麼遙遠:“第三天下午,咬舌自盡了。”

  怎麼會這樣呢?穗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還有好日子過嗎?李易的情歌還在耳邊,那麼癡情那麼痛心,她怎麼舍得這樣的癡情種,撒手而去呢?

  王倩死了,中午,龍伯還去看了她,下午要給她松綁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咬舌自盡了。斜陽血紅,像是王倩用她身上鮮紅的液體渲染而成。李易抱著她的尸首慟哭不止。卻有人不知好歹,說要扒了她的褲子,看看蠱蟲是哪樣。眾人不齒——這和糟蹋閨女有什麼區別?

  李易親手葬了王倩和他夭折的兒子,與其陪葬的,是這孤兒寡母僅剩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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