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傳奇之蠱婚 作者:清風淺笑(連載中)

WLO1788304 2011-7-31 14:04: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18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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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章 流失的幸福


  

  黃博扶著穗穗艱難的滯在回家的路上。穗穗的余淚斷斷續續,瘦削的雙肩斷斷續續抖動著。

  黃博一沒控制好,淚就滾了下來。他對穗穗說:“穗穗,我不好,你打我吧!”

  穗穗淚眼微抬,堅定地說:“我不想再聽你提起這件事情。”

  黃博突然注意到,她從出了旅館就一直捂著肚子,說:“穗穗,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穗穗,不知道為什麼小腹有些疼痛,卻不像是因為月事,——也許剛才不曾注意,這會兒竟覺得小腹中藏了毒蛇猛獸,搜刮了她的五髒六腑,淋濕了一身的冷汗,疼的她叫喚連連。

  黃博急了,偏不敢動她,俯下身子問:“怎麼了?”

  月色如水,映在穗穗蠟黃的臉上。平日里就算傷了筋骨也不見得有這樣痛楚。穗穗想了平日里家人對她的關切,怎能讓這些小病小痛整出動靜!?若是忍得住,咬了牙也不能讓家人擔心。

  雖是這樣想著,身體卻越發不受控制,恍惚中仿佛置身于水上,眼前模模糊糊閃了一片粼粼波光,原來這江水這般的溫柔,清清的神色,暖暖的笑意,它在笑什麼呢?穗穗不明白。

  好溫暖的背啊,可是為什麼,就是索取不到一些溫暖呢?

  好溫暖,好溫暖,是什麼東西,那麼溫暖,我卻抓不住?

  穗穗不想知道答案,就這樣睡去,是不是更好?

  再次醒來的時候,守在她身邊的丈夫掩不住疲懶,說:“醒了?”不待回答,便轉身出去,隨後進來是娘親,眼睛帶著哭腫的痕跡,還是那句話:“醒了?”穗穗說不出話,眨了眼睛勉強做了回答。

  娘親不做聲了,扯了針線守在她床邊,沉悶的氣氛還是逼地她開口:“孩子……流掉了。”

  啊!這樣!

  很多時候,知道真相的眼淚總是一言不發,而最真實想法總是在事情過後才會被暴露。比起難過,穗穗更多的是如釋重負,她問自己:“這不是我最想要的孩子嗎?為什麼會那麼冷靜?”

  石碑上的《佛說三世因果經》句句刻骨銘心。回憶起那日曖昧的松花雨,穗穗想: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只是當時,佛祖不忍心說而已。

  淚水不經意間淌了下來。是因為孩子,還是因為自己?

  穗穗娘的余光瞟到穗穗的兩行清淚,心疼如刀割,說:“穗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女人的第一胎總會遇點波折的,你還年輕,養好了身子還有希望。”

  穗穗把頭微微偏遠了。

  她娘親恨恨地摔門而去,罵了黃博:“你看你造的什麼孽!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若是穗穗沒了,你是不是高興著打下個姑娘的主意?孩子!孩子!好不容易懷上了卻遇上這樣的丑事!黃博,你摸摸自己的胸口,你對得起穗穗嗎?”

  穗穗聽了娘親的叫罵,心中更是難過:“黃博想要孩子,比我都還想!不是他的錯,是上天不給我幸福!是上天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每次幸福總是結束的那麼快?”

  門外安靜片刻,卻是大偉開了口:“何苦呢?他也是不想的。那些人的狡猾豈是我們能應付的?”

  穗穗嘴角浮了一絲苦笑,哥哥啊,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為了我的幸福,占去了娘太多的關愛,從今天起,所以的事都先放了吧,為了哥哥,哥哥的幸福。

  褪去苦澀,穗穗的笑還是那麼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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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一章 不乾淨的東西


  

  就是知道黃博欠了那麼大的債,穗穗娘也不曾說過重話,方才也是氣在頭上,才罵得有些不堪入耳。見兒子搭了台階,她便順勢下了,緩了口氣說:“她現在很虛弱,你進去陪陪她吧。”

  黃博推開門,迎上了穗穗恬靜的笑容,他知道,穗穗已經原諒他了,已經原諒了。這個受傷最深的女子就那麼輕易原諒了罪不可赦的他。黃博再也忍不住了,沒有多余的言語能夠訴說他的心疼與悔恨,哭聲撕心裂肺。

  穗穗娘不明白了:原先在鄉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卻是安安穩穩,如今怎麼日子過好,怎麼惡事接二連三呢?莫不是犯了什麼沖,得罪了那方的神靈?還是得請個先生解解迷!

  這天,穗穗家的兩間店子都沒開張,好事者問了,穗穗娘卻是笑笑,讓來者琢磨不透。這種事情,怎好聲張?

  穗穗娘想好了:拜佛?那是漢人喜歡的,我們苗人不興這個,不然,穗穗怎麼會落了這樣的結果?看道師?只是這遠遠近近的道師,說了誰怎般的厲害,也是左右鄰居傳來傳去的,終不是自己親眼目睹,如此算來,還是當日為小田解符的張道師最為妥帖,只是須小心些,不要暴露了許多,免得人多嘴雜,惹上口舌是非。

  十幾里的路,穗穗娘趕得急,到了張道師家門口卻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張道師正在家中睡午覺,接待她是張道師的婆娘——一個矮小,黑瘦,面無表情的凶婆娘,給她送了水:“等會兒,張田福還在睡著。”

  穗穗娘心里正盤算著該怎麼開口,目光卻不經意飄到張道師十來歲的兒子身上,他是個癡呆兒,目光死板,鼻涕掛得老長,涎水打濕了下巴周圍的一圈藍布衣服,又不知道沾上了什麼,竟是黝黑光亮。

  穗穗娘忐忑不安:都說苗鄉精通巫術的奇異之人後代不興,張道師有這個兒子,莫不是說明他巫術精湛!只是攤上這樣的詛咒換了自己的神奇,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須臾,張道師已穿戴整齊站在他面前,穗穗娘免不了跟他寒暄一番——“打攪你了!”張道師說:“沒,也是該起來了,田里還有事要忙。”

  穗穗娘說:“最近家里有些事情不大順心,您幫忙看看。”

  張道師皺了眉頭,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穗穗娘怕他看走了眼,補充道:“原先我們在寨子里過的好好的,如今搬了縣里,禍事卻是接二連三,您說,這是怎麼個道理?”

  三言兩語,張道師就猜到了她的來曆:這不是前面那個寨子的向家婆娘?聽說他家是受不了被人罵了寨,舉家搬到了縣里,說來也巧,娶了他們家那個寡婦女兒的卻是張家的過門女婿。那個男人,真個是不怕邪,前妻是正兒八經的草蠱婆,出事的時候,還來找過我的。

  如今她來求我,也不說出個事端,讓我怎麼開口呢?張道師揣測:這事問不得,看她狡猾端端的,若是說錯了話,還怕她反咬一口,說我打了道師的幌子虛哄了別人,前些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

  穗穗娘見他半晌不說話,有些急:“莫是大凶?”

  張道師想:我對她家不怎麼熟,說話還是穩妥些,她既然說了,是搬到縣里,才生了禍事,我不如順水推舟,討了些零碎錢才好。他告訴穗穗娘:“怕是你們家有了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

  穗穗娘如被人施了咒,半天動彈不得——我就知道這里面有名堂,果真如此!不乾淨的東西!都是家里藏了不乾淨的東西,才會讓家里如此雞犬不甯,先是讓穗穗和二癩子不和,接著又惑了我們家老頭子的心智,竟讓他鬼使神差要賣了穗穗的房子,如今,又讓穗穗將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流掉了!不乾淨的東西!都是那個不乾淨的東西害的!我要找出那個不乾淨的東西,將它水淹了,火化了,將它千刀萬剮!

  穗穗娘惡狠狠的想著,眼里放了凶光。

  張道師觸及她的眼神,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般凶惡,好似母狼護崽才有的。也是個不吉利的人,還是快快將她攆了才好!便是起身,做了送客的樣子,說:“不打緊,找了那不乾淨的東西扔掉就好了!”

  穗穗娘回了神,收了凶光,轉了眼神,張道師又打了個寒顫。

  趕到家,是黃博做了飯,見她有些失魂落魄,卻不敢吱聲。手一哆嗦,打翻了碗,響了清脆。穗穗娘見了黃博,眼中得了靈光,她知道家里不乾淨的東西是什麼了!

  想了張道師的交代,既然扔了就好,又何苦讓家里人鬧得如此緊張呢?

  穗穗娘舒了口氣,對黃博說道:“這些天,你照顧穗穗也累了,休息著,這些雜活我來做!”

  黃博聞得,差點又掉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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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二章 陰差陽錯


  

  看了穗穗,已經能說話了。穗穗娘對她說:“好些養身子。”穗穗說:“娘,你別怪黃博了,他也不想的。”

  穗穗娘說:“我曉得,哪對夫妻不盼著自己早些有孩子?我那天是在氣頭上,難免說了傷人的話,你去找個機會還要好好勸些他,莫讓他生我的氣才好啊。”

  穗穗笑了點頭。

  穗穗娘覺得穗穗有些變了,不再像以前那麼活潑,多了分和善與甯靜,這樣不是很好嗎?穗穗娘自嘲了一番!

  這個不重要,最要緊的是,怎麼才能弄走那個髒東西!

  穗穗娘等了三更天,才借了月光從抽屜里拿了一盒銀飾。想當年,她也是亭亭玉立,笑靨如花,帶了滿頭的銀首飾,風風光光嫁到向家的,還記得當日娘親紅了的雙眼哭了送她出門,一遍一遍殷殷叮囑:“菊燕,好好照顧自己!”多麼美好的年華!如今,丈夫也去了,女兒小產了,兒子二十好幾卻仍未成家,她卻被這歲月風蝕了花容,憔悴了月貌。

  時間,真的很殘忍。

  已經二十年了,那曾經被她拋棄的時光,又要重新回味。昔日越是甜美,今朝越是淒涼。她多想回到二十年,再聽父母憐愛地叫她一聲“菊燕”;再聽一回讓她心蕩神怡的情歌;多想在溪邊緩了步子,再照一回清漾的溪水。

  流淚面頰,被粗糙的手抹了疼,才依依不舍,離了回憶。

  這些日子,作祟的是你嗎?穗穗娘小心翼翼打開箱子,成對的耳環,成雙的項鏈,盒子里還躺了一只銀手鐲,可惜,跟手上帶的,不是一對。

  穗穗娘苦笑著,將它取出來:“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你還是找了上來!”

  扔了它?太可惜了,那也是幾兩亮堂堂的銀子,明天找了做銀飾的師傅,將它融了,換回些散錢才不虧!

  穗穗娘冷笑著,將手鐲用紅綢布子包了壓在枕頭底下,還拿了一把笨重的剪刀——若真是你來鬧事,我也好有個准備!

  睡夢中,她回到了二十年前,好大的雪啊,蒙住了回來的路,後面跟了個女人,看不清臉,小聲說了句話,她沒聽到,想要問仔細些,卻瞅了那女人嘴角浮上的冷笑。

  第二天,她起來時已是大汗淋淋,從枕頭下憤憤拿出了紅綢布說:“已經二十年了,你還能怎麼樣?”說了,就去了銀鋪,那老板拿了鐲子細細琢磨一會兒,對她說:“這是閨女們的嫁妝,融了怕是不好吧。”

  穗穗娘笑了:“哪是什麼閨女,那是我的!”

  老板還是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別扭,言又欲止。穗穗娘想:也是,做嫁妝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融了呢!她也是機靈,說:“怎麼了?我想把它溶了做孩子長命鎖,不行嗎?”

  老板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這樣,行,行!你挑個圖案我給你做上,怎麼樣?”

  穗穗娘拿了樣板冊子,裝作認認真真的樣子,選了個圖案,比劃了鎖的大小,笑著走了。她想了個小把式,不管老板做得怎樣,卻是堅決否認了,要他換個別的。

  冥冥之中的注定誰又知道呢?

  再說那做活的伙計,見那鐲子不怎麼厚實,又怕拉得寬了容易變形,不自覺得縮了些尺寸,老板擔心穗穗娘不會滿意,返工又少了銀子的純度,只得自己取了塊成色相近的銀子,命伙計趕工做了。

  取貨的日子到了,老板萬萬沒想到,穗穗娘放了那塊上好的鎖不要,卻選了櫃台上放了那塊偏小的鎖,她說:“那小鎖精致,分量也足,不像這大的有些笨重。”殊不知,那塊小鎖就是她原先拿來的鐲子所造的。

  老板自然忙不迭的答應著,像送菩薩般將她捧出了門口。

  穗穗娘渾然不知,還在竊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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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三章 暗藏殺機


  

  哎,忙完了這出戲,該為兒子的事情操心了。穗穗娘喜滋滋盤算著。

  再說那林家丫頭——穗穗娘心里清楚著,家里人雖不指望她嫁得大富大貴,也必定不高興她嫁個四肢不全的漢子。她怕媒人嘴巴不利索,壞了她的好事,便領了媒婆,親自上了林家。

  林家對這門婚事確實不大樂意,兩口子半天不做回答。穗穗娘知道,沒趕客,說明還有希望,趕緊插上話:“佬弟,這孩子們的婚事自然還要問過他們,你女兒若是同意,我保證將這婚事辦得熱熱鬧鬧的。”

  林家男人給妻子甩了眼色,妻子進屋去問女兒的意思。林家的二丫頭單名得了個“卉”字,她娘喚了:“卉兒,你當真要嫁了那樣的人?”

  林卉露了羞澀,說:“聽娘的。”

  她娘親說:“那我就出去了退了媒人。”

  林卉慌了,向大偉在他心里是體貼的好男人,家境也是可以的,娘怎麼不中意呐?她說:“不——娘,大偉哥不好嗎?”

  林家妻子大驚:“怎麼,你看上那個瘸子了?”

  林卉委屈道:“落了這樣的身體,也不是他願意的。”

  林家妻子板了臉,說道:“你也須想清楚,嫁了這樣的男人,以後里里外外的事都少不你操心,這可是樁吃苦的婚姻啊!”

  林卉說:“女人家,嫁到哪里不是吃苦?剛進了門忙著生孩子,生了孩子還要管的勤快,出了差池還免不了遭人說了閑話!”

  林家妻子忍不住開了罵:“你這孩子,哪根筋不對?這縣里的男人少了?偏偏看上了一個一條腿!”

  林卉領了這般罵,回嘴:“家里,你們指望姐姐嫁個好男人,弟弟讀上好學校,只剩我沒了著落,如今我既沒給家里添上負擔,又不打算帶走一分一文,為何嫁不得?”

  她娘見他哄不哄不聽,唬也唬不住。丟了狠話,說:“我管不住你!我跟你爹說去,看他怎麼收拾你!”

  她娘是不帶表情進去的,現在卻是黑了臉色,在林家當家人耳邊滴里咕嚕說了一通。穗穗偷捕了他們的神情,知道這事已被卉兒攔了下來,暗喜,趕緊趁熱打鐵,說道:“若是他們兩廂情願,做父母的何苦為難他們呢?當初黃博娶了我女兒,是攢了五斤銀子下的聘禮,如果我家兒子娶媳婦,我一定先下足量的銀子,八擔谷子,二十斤的臘肉香腸。”末了又補充道:“若是少了什麼,開口就是了。”

  林家男人聽了,亦是心動了:“早聞得他向家有些殷實,沒想到竟是這般舍得!我女人若是嫁了過去,好歹是衣食不用愁了。路是她自己選的,若是以後生了悔意也不會怪到娘家。”這樣想著,也松了口,只是他婆娘還有些舍不得,背過去擦了淚。

  定了婚事,兩家自是喜氣洋洋,穗穗娘隔三岔五過來,看著她未來的媳婦缺些什麼,少了什麼。林家兩口子看在眼里,也有些放心了:她男人家將她當了寶似的,也不見得家了別個會有這麼好的福氣,也逐漸放開了。只是苦了未婚的情人,“不落轎,不見面”即使含了千萬的思念也只能苦澀澀,甜絲絲咽了下去。

  再說那廣州來的三人,那晚鬧了那麼大的動靜,周圍的人即使不能打探到什麼細節,也對他們沒什麼好感,見他們來了,都是遠遠躲了。周溫笑道:“這些山里的人,就是沒見過世面!個子這般細小,又是那麼畏畏縮縮,吼他們兩聲,半天不敢回話,我們若是在這里下了賭債,也不須像先前那麼辛苦了。”

  余下的二人連連附和。

  這日,他們走上一條小路,頭上太陽灼人,不覺有些干口。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周溫出了餿主意:“都說這里人好客,我們何不就在這里面找了戶人家,要碗水,也好驗證那些說法。”

  歐達一聽就來勁,這些孬事他向來積極的很。單調說:“還是我去吧,你那個凶樣子,誰敢跟你搭話啊?”

  周溫說:“不急不急,玩玩麼。”

  單調只好由了他。

  不出他所料,一連好幾家,都瞢了他的屠夫相,更有甚者,只透了一條門縫就聽上了關門的聲音。

  歐達原本有些沮喪,但看了老大如此樂不可支,他的煩惱似乎也一掃而空了。

  玩得有些累了,周溫換了單調去討水。

  單調是謹慎的人,他整了衣服裝作斯文樣,叩響了一戶人家,門“吱嘎”——一聲響得漫長,探出了一個大姑娘。模樣普普通通,卻是乾淨耐看。單調說:“我們過路的,想借三碗水,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姑娘看了他們,雖長得凶悍了,語言還算得體,說:“你們等著。”

  周溫笑了,說:“長得還算可以,戲戲她!”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向家為未過門的媳婦——林卉!

  這天穗穗娘正在他家做客,娘家為了顯示女兒的能干,不停地支她干這干那。林家當家的命女兒去開門,見她門也不合上就折了頭,好奇問:“是哪個?”

  林卉說:“過路討水喝的。”

  林父長了脖子,看去,哼了一聲說:“把門關上!”

  林卉不解:“這……”

  穗穗娘忙出來解圍:“不過借碗水,佬弟怎麼那麼舍不得?”

  林父說:“你是不曉得,他們幾個是外地專程來惹事的,前幾天還在旅館里鬧過事,看他們的樣子,凶蠻的,也不是什麼好人,還是不要惹了他們好。”

  林卉知道自己做錯了,低頭去關門,穗穗娘看了他們,這舉動,這背景,不就是害穗穗流產的三個人嗎!

  穗穗娘忙拉住林卉說,語重心長的說:“既然答應了,這麼冷落人家怕是不好!這拋頭露臉的事,怎麼能讓你做了,我去就好了!”說完,請林父指了方向,去廚房拿了三個碗,又彎腰拎起茶壺,替了林卉,給他們送水去了。

  那三人見出來的是個老太婆,怏怏得無趣,自然沒心思耍花招,安安分分喝了水。

  穗穗娘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著,收了碗,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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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四章 山城的憤怒(上)


  

  那三人被人算計了仍渾然不覺,安穩度到了返程的日子。

  他們在車站也是閑出了毛病:對著漂亮的姑娘、小媳婦們吹口哨;沖著不入眼的青年後生們罵了橫七豎八的鄉言鄉語;肆無忌憚地嘲笑著來來往往老態初現的苗婆;誇大其詞糊弄著似懂非懂的稚童。車站里多的是三流九教,有人沉不住氣,將要耍弄拳腳,旁人勸道:“就是一些不懂規矩的外地人,且放了他們。”

  周溫哪有想到這一層,他只當這些野猴子們只配挑挑擔兒,拿不出力氣跟他們鬧氣,更是得意,說:“我這般胡鬧也沒人管,這地方,好似世外桃源。”歐達笑笑應和著,他就像沒長腦子似的,只會點頭和打架。單調看出了周圍溢了殺氣,婉言提醒:“等下還有車程,安靜幾下,留著力氣。”

  周溫興奮過頭了,說:“既是要走了,何不再痛快一回!”

  歐達又是一陣符合。

  那周溫,什麼玩樣兒沒耍過,這會四處尋些新鮮玩意兒。卻見踩三輪車的一個老頭,頭上紮紮的短發見不著幾根黑發,削瘦的身體,風一吹,單薄的藍衣能像船帆一樣被呼呼作響。他的車子,也是破破爛爛幾塊布粘在一起,整個車架看上去,搖搖欲墜。就是這樣一個老頭,生意卻好得有些奇怪——車站不斷有人招他走了,一會兒他又拉了空車,精神矍鑠的回來了。

  原來,那些小孩子,單薄的婦女是憐了著老頭,借了車走了下坡路,若是拉人回車站,那些有些腳力的人都不願占他的便宜,早在坡下就喊了:“停”。

  周溫是靠人血汗發的家,自然想不到這一點,他對手下說:“你們看,那老頭只有去客,沒有來客,不如我們送他一個吧。”

  歐達的腦袋就像訂書機,只應不擺。單調說:“這里涼快,我就在這里看著行李,你們去吧。”

  周溫也不勉強他,有人陪,就行了。他走到老頭面前說:“老人家,你踩一趟多少錢?”

  老頭一愣,說:“百步之內一塊,遠了就是三四塊。”

  周溫和氣笑笑,說:“這樣吧,你拉我們下坡上坡我給你10塊,怎麼樣?”

  老頭驚得說不出話,看那二人膘肥身壯,量了自己的能力,心想,這不是拿我當猴耍嗎?便拒絕了:“我一個瘦老頭子,有多大的力氣啊,你們找別人吧。”

  周溫說:“哎,這是擺在路上的財神,您怎麼不要呢?要是拉不上,我們走就是了錢還歸你。”

  旁邊的人見了驚異,卻信了他的話,都來勸老頭說:“這好啊,10塊錢,抵你拉幾趟了,人家也是講理的,你只管去罷。”

  老頭橫了心,說:“好,你們上來吧!”

  平地里踩了幾步,老頭就有些吃力了,下了車座,直著身子勉強踩到了坡路上。下坡自然順當,老頭的耳邊飄過風的悄悄話,露了古怪的神情——哪有那麼輕易賺到的錢?禍福難料啊!

  滑坡的時候,因為載的這兩個剽悍,車子比往常多飚了一半的距離。車停穩了,周溫叫老頭換個方向。那老頭平地踩得就很吃力的,現在上坡,他是咬了牙,硬著頭皮干的!周溫是來鬧事的,怎麼可能輕易放了他,他在車上用力跺著叫,凶神惡煞催促著老頭,那老頭實在是使不上勁,又被他催得急,只是稍微歇了口氣,那三輪車立馬如同瘋了般,扯了老頭往後飛了去。車後座的周溫和歐達,嚇得臉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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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六章 山城的懲罰


  

  那單調看著事情不對,也知道這個時候上去于事不濟,還有可能橫禍飛延,早聽聞這里的人凶蠻著,卻沒想到居然是借這樣的方式爆發了。

  這會兒想要辦法得了救兵才是!

  單調不愧是周溫的軍師,他就近找了公共電話——天下的何處不是官官相護?就憑老大和廣州某些機關的交情,再加上金錢,還怕擺不平這個小山城——報了警。

  警車刺耳的警鈴讓焦灼的單調有些放心了:哼!你們這些山賊,整天就知道在山溝溝里上上下下,就不知道這山外有人,天外有天嗎?不是誰都可以惹的。

  可是他錯了!

  旁邊看熱鬧的婦女老人聽到警聲長鳴,忙過去拉散人群,不消片刻,周溫十步之外無人,百步之內盡是些老弱婦孺。

  警官下來的時候之間那周溫抱頭只曉得哭,臉被淚唰得通紅,嘴角還有血絲。兩條腿抖動得像蝌蚪的尾巴。問他話,張嘴卻是咿咿呀呀,說得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再看旁邊躺著的另一個胖子,血拖三尺,蜷起的身子,像一條將死的蠕蟲。

  警官沒辦法,只得下令將他二人壓上車。警察剛碰到周溫,他卻如同得了殘喘的余力,一躍而起,反抓起地上無人認領的彎月鐮刀,向警察耍去。那兩個警察大驚,連退了兩步,隊友們急忙上來支援,但見那二人喚了痛,卻毫發無傷。眾人皆是松了口氣,再見那瘋子,手上卻是鮮血淋淋。都這副瘋樣了,能由他放肆嗎?那些警察受過專業訓練,三下五除二就將他輕松捕下。

  單調被這長打斗撩得怒火焚身,欲上前持了警官,揪出那些對下凶手的蠻人,抬腳還未落地,只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余光一瞅,那些爛民散匪這會兒都對著他皮笑肉不笑。

  是啊,剛開始那會兒他們三人不是一並囂張的嗎?這會兒慘了,如今我是孤軍難擋啊!

  剛才的那一幕又在他腦海升起,倘若我讓他們找了岔,想必下場也不會比周溫好!若是裝作全然不知,或許還能保全周身。再三衡量,他邁了小步,權當挪了位置,又坐了下來,眼巴巴地望著警車呼嘯而去。

  假如周溫和歐達能有單調的七分謹慎,也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氣若游絲的歐達還沒來得及被送往醫院,就在警車上一命嗚呼了。

  周溫看著歐達在自己身邊斷氣了。

  在他出來混的日子里,死的人不少了,卻從未同今天這樣害怕過:年少輕狂,即使知道惹了事會有什麼後果,他也願意用自己的青春去換取沒有後路的張狂,可是現在呢?這一切都仿佛那麼的不可思議,幫了那個老人,那些山民能得到什麼好處?錢還是榮譽?那老頭沒有錢!為榮譽嗎?那他們為什麼不報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這個地盤是他們接管的呢?如果是這樣,他也能從中網捉到信息,早有防備!

  不是的,也不是的!他們不是為了什麼,只是不願意看那老頭出事。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早早看清這一點呢?他突然想到:這不就是我們掛在嘴邊的“義氣”嗎?哈哈,可笑!當初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現在,周圍又有幾個是曾經結義的兄弟?在出賣與被出賣中長大,在謊言和謬語中騙與被騙,在利用與被利用之間相互愚弄著。他早就看透了,如果有一天他身無分文,手無縛雞之力,還有誰願意與他繼續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呢?所以他用了所謂的“義氣”二字拼命哄了那些無知的熱血青年為他們賣命,卻將那些不義之財盡攬腰包。就在他對“義氣”絕望的時候,這個山城結結實實告訴了他,真正的義氣是打抱不平的勇氣與忍無可忍的防衛。

  好笑,真的好笑,他的夢想原來在被這座山城保護著!他不服氣,他不服輸!

  我在廣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居然會有這樣的落敗!我不信,我不相信!

  他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哭的那麼傷心。

  就在他被帶進拘留室的時候,單調與廣州警局的黑暗勢力聯系上了,對方答應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將周溫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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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七章 苗民的屈辱


  

  楊局長接到一個電話,要他放了那抓來的外地人。

  聽說局里面抓了兩個鬧事的人,其中一個在解押的路上就死了。沒想到這里面還有玄機啊!楊局長笑,連夜打電話旁敲側擊問了王龍那件事情的原由。

  王龍說:“我知道其中的經過了。是那兩個人鬧事在先,不過大家也沒什麼損失。”楊局長說:“那我明天就放人了。”

  第二天,警局來人上班的時候,就將周溫放了。並要他去領歐達的尸體。周溫一宿沒睡,整個人混混沌沌的,剛出大門就被守候多時的單調一把拽住:“走!我們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周溫看見單調也沒什麼反應,木訥地看著他說:“歐達的尸體。”

  單調心急如焚:“哎呦喂,老大啊!你領他做什麼?一不能吃二不能用,再說了,誰還能讓你帶具尸體回家?”

  回家?周溫想起來了!我是要回家的!這里不是我該呆的地方!

  回家!

  “走!”周溫募然清醒,恢複了常態。是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回廣州,其他的事,從長計議。

  二人匆匆趕去車站,有人認出了他們呢,納悶了,細細碎語。周溫也感覺到了這空氣中的不友好,想了昨日受的毆打,恨得牙癢癢,他罵道:“他媽的,老子只要有機會,一定會滅了這些苗人!”

  單調沒挺清楚,卻是低了頭,生怕被別人認出來,小聲問道:“什麼?”

  沒有聽到回答,單調也不做聲了,朝了開往市里的汽車三步並作兩步走,趕急的走了。占了座位半天卻沒見老大從車門上跟來,只見車上零散的客人正對著車窗外指指點點,他不禁尋而望去。

  天啊!怎麼會這樣?

  只見:周溫的臉部已經抽搐地畸形了,口里綿綿不斷吐出了白色的沫子,開始還能勉強挪動著到,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上身也開始有抽搐了,兩條手臂有明顯的抖動跡象,繼而,他再也提不開腿了,“嗵——”的一聲倒下了,震起了薄薄的一層渾沙後,就再也沒有起來了。

  這就是他的宿命吧!

  自以為稱霸一時,通吃黑白兩道。而這座渺小的山城卻輕蔑地告訴他:你能震起的,不過是那蠻力扇動的薄沙。

  單調緊咬下唇,他原本就謹慎,現在更是不敢聲張,他已無法思考,如同行尸走肉般,狼狽不堪逃回了廣州。

  再說那車站的人,看到周溫就這麼被放了出來,有些憤憤不平,抬起尸首去就警察局討說法去了。

  局里的人慌張張叫來的局長,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遭,楊局長聽他們左一言右一句,頭都有兩個大了。他試著向大家解釋清楚,一開口說了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有人產生了質疑:“你該不會和他們是一伙的吧?”

  眾人一聽,好不容易壓靜的場面有起的騷動。楊局長真是欲哭無淚啊!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王龍站出來了,說:“這與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鬧事的是他們,挨打的也是他們,大家也沒吃什麼虧。再說了這事傳出去啊,知道的說我們講義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湘西又鬧了土匪,這好不容易發展的旅游小城,以後誰還敢來呢?大家剛開始的好日子又將回到原先那種耕田織布的苦日子,自己也劃不來啊。更何況,這人都死了,縱是千般恩怨也該放下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龍說話的時候用的是完全的鄉音,吉首腔調都沒透出來。一停一頓,說的大家心悅誠服。

  楊局長沮喪到了極點,王龍瞧出了他的不悅,說:“局長,你是不是怪我出了風頭。要是這樣,你盡管把我調走,我不會有怨言的。”

  楊局長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實話,我也不太會當官,不然怎麼會座了別人都不願意座的位置。跟你相處了這麼久,有的時候,你雖然不留情面給我直言,但我從來真正沒生過你的氣。在那些浮浮沉沉的官場上,好話只有在風頭正茂的時候才能聽到,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口蜜腹劍。可是你不同啊,直來直去,只有不會耍心機的人才能做出來的啊!”

  王龍還要道歉。楊局長說:“甭道歉了,大家信得過你那是你的努力,我要是因為這件事存了小心眼,那我真的是,‘壞官不敢做,好官做不了’的迂腐之人了!”

  一席肺腑之言,讓王龍對楊局長多了分敬意,他哭著說:“華夏子孫,只知炎黃,而不論蚩尤,楊局長,我們是蚩尤的後人啊!當年,是炎黃連手將我們趕到這貧瘠之地的!”

  楊局長大驚:孺子百家向來只贊炎黃,卻對蚩尤非緘口即貶諷,每逢新春年歡晚會的時候都聽見中央電視台的主持人一口一句:炎黃子孫普天同慶。當時他是那麼的自豪與喜慶,而現在,他卻倍感羞辱!不是說了五十六個民族親如一家嗎?炎黃子孫普天同慶,那蚩尤的子孫呢?千百年來,蚩尤的子孫受了多少的委屈?都說苗人對漢人恨之入骨,可是世界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恨那呐?

  他恍然大悟!當年,小日本不過侵占了八年,就讓中國人恨得咬牙切齒,而漢人卻因為無所謂正邪的部落之戰,將他苗人趕到這里已有千年之余,這深仇大恨,是那三言兩語講得清的嗎?他不過在這里是生活了兩三年,有什麼資格來撫平苗人的心傷呢?

  楊局長只覺得四肢無力,蚩尤真的有那麼可恨嗎?漢人為了冠冕自己的祖先,卻將蚩尤描述的丑陋不堪。這樣悲慘的曆史,苗人又有何顏面訴說?

  他對這片土地多了一份欽佩,對漢人的仇恨,那是漢人逼出來的,而苗人們卻保持了淳樸的從容的天性——自他來到這里,還從未受到苗人的騷擾與攻擊。

  這樣的豁達,是需要經過怎樣的辛酸才能曆練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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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八章 湘西趕尸的規矩


  

  楊局長想到剛才來鬧事的民眾,想起他們怒發沖冠的神情,就像要吃了他似的,比魯迅筆下那些吃人的人還要狠三分。

  正當他唏噓不止的時候,有人來問:“局長,那人的尸體怎麼辦?”楊局長才醒了神,對啊,那人是怎麼死的?

  他回到大廳,細細審觀了尸體,除了打斗的痕跡一無所獲。楊局長頭疼,這要是斗毆致死的,王龍呢?王龍不是對這些有點研究嗎?楊局長又把王龍拖了過來。王龍看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楊局長啟發道:“是不是斗毆致死的?”

  王龍說:“說不准。”

  楊局長又問:“為什麼?”

  王龍說:“那天斗毆,他雖然受了傷,但是沒什麼大礙,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再說了,從傷口上來看,都是拳腳之傷,造成內傷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可能他的死亡另有隱情吧。”

  楊局長對這類事情最好奇,總是想借機會找到蠱毒什麼的湘西奇異事情的蛛絲馬跡,他說:“會不會被人放蠱了?”

  王龍笑了,說:“蠱這東西,邪門著!就說這個人,就算他不是因為斗毆死的,拖到醫院里,也未必檢查得出什麼結果。”

  楊局長說:“看你說的,有這麼神嗎?”

  王龍說:“那可不!知道為什麼這里的人不大喜歡去醫院嗎?小毛病請了巫師就能解決。要是巫師不能解決的,再去醫院都是做白活!”

  楊局長不信,說:“小王,你說這話我就要批評你了,這不是迷信嗎?”

  王龍不生氣,說:“您別說,這些巫師確實有些本事,大小的毛病,到他們手里生和死,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楊局長聳聳肩,停止了爭論,話鋒一轉:“現在先把爛攤子收拾了。”說完進辦公室跟廣州聯系去了。誰知道,那邊聽到周溫死了,那邊沉寂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話:“等我們研究研究再做決定。”

  楊局長不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再拖上幾天,尸體就該臭了!他不等放下電話,又撥了回去,那邊聽了他的難處,只是平靜的說:“那你先把尸體弄過來吧!”說完,啪的一聲又掛電話了。

  楊局長來氣了:弄過來!怎麼弄?用火車還是汽車?就算我弄過來了,看你們那個態度,到時候給我們一個閉門羹,我不還得把他拉回來啊!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他也明白,這話只能心里想,不能說出口的。發了一通悶氣,只得叫人幫忙去弄尸體。手下人聽他要把尸體弄過去,都傻眼了,這麼遠的距離,那可不是說這玩的。楊局長說:“我也知道,但是沒辦法啊,我們沒有條件解剖尸體,只能弄回去了。”眾人怨聲連天。楊局長來主意了,說:“你們這里不是會趕尸嗎?請個巫師把他的尸體趕回去不就好了?”

  想不到堂堂的局長大人也對這方面有興趣,眾人無語。

  至于這陪同局長尋找趕尸匠的任務,眾人首推王龍。王龍真是叫苦不迭,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長這麼大也沒見過趕尸的,這次就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

  一連找了好幾家巫師,大家都擺手,說:“這人不是湘西的,而且這趟活是要出省的,干不了。”

  楊局長不信,說:“我看了不少書,還沒有聽到趕尸有這種規矩。”

  聽的人有些生氣,王龍忙出來打圓場:“他是外地的,不懂規矩,他多走走幾家就信了的。”

  巫師們雖不怎麼計較,但還是絮絮叨叨說著不滿:“你們這是拿命開玩笑嗎?要是碰上心術不正的,給你們呢下了咒,那就只有等死的分了!”兩人被說的汗毛倒豎,過了三四個巫師後,楊局長心存僥幸,還想繼續尋下去,王龍卻堅決不走了,兩人就在法師家門鬧了別扭:“您不信我不勉強,但是這是送命的事,要去,您自己去!”

  巫師從他們的對話中蒙到了七八分,也不生氣了,說:“這趕尸也不是怎麼難事,在我們這行中最多只能算二流的法術,學我們這行的大多都會。”

  楊局長說:“既然你們都會,為什麼不接這活呢?”

  巫師說:“這趕尸是要三人來做的,前面一人開路,後面一人斷路,中間的那個人必須是法力高強的人來擔任,我們從來沒有做過,要是接這趟活最多只能兩頭走,你們還要去找另外兩人。再說這趕尸是有地方限制的,出了湘西,其他地方趕不起來的。”

  楊局長不信,說:“這趕尸怎麼還有這麼些規矩?”

  巫師說:“這其一,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供我們休息。其二,只有湘西群眾聞見趕尸匠的小陰鑼,知道回避。其三,湘西村外有路,而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過,他們當然不會准死尸入村。第四湘西人聞見陰鑼聲,便會主動將家中的狗關起來,否則,狗一出來,便會將死尸咬爛。”

  楊局長還想說什麼,巫師不理會,接著說了:“而且這被趕的尸體也是有規矩的:被砍頭的,必須要將身首縫合在一起,還有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這三種可以趕。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可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于各自尸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過水地返回故里。但是,如果他們是病死的、投河吊頸自願而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這就不能趕了: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那里喚回來;而投河吊頸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纏去了,而且他們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來,舊亡魂無以替代會影響舊魂靈的投生;另外,因雷打而亡者,屬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燒死的往往皮肉不全,所以這三類尸是不能趕的。你說說,你們的人是屬于哪一類的?”

  楊局長知道自己的理短,不再纏著人家了,這尸體的事只好繼續懸著了,他深吸一口氣,帶著複雜的表情放棄了這個“趕尸”計劃。
WLO1788304 發表於 2011-7-31 14:47
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九章 難以解釋的巫術


  

  除此之外,楊局長再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了。王龍說:“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隨口說的,您再掛個電話問問虛實啊。”思來想去還是王龍說的穩妥,于是撥通了廣州的電話。

  這次對方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你們看著辦吧!”語氣非但不耐煩,還有些惱怒。楊局長急了:“那怎麼成,人是你們的要的,好歹也給我出個主意啊!”那人聽了,說:“人死了當然要找個地方埋了,這還用教嗎?”

  楊局長聽了這話也受氣,干脆把話筒一甩,空得了個瀟灑。王龍在旁邊猶猶豫豫不敢問,楊局長對他說:“這是個什麼樣子!死了人怎麼也要調查一下吧,就讓他死的不明不白,還要客死他鄉,你說,這些就沒有同情心了嗎?”

  王龍無心說道:“這個人死的時候有點像去年死的那些人。”

  楊局長皺了眉頭:“什麼人?”

  王龍說:“您忘了,去年秋收的時候我們不是去看了一場巫師做法嗎?那是相親們為了讓山神洞神息怒專門請的巫師,您想起來了沒?”

  聽他這麼一說,楊局長起了模糊的思緒,他問:“你的意思是,他的死跟去年暴斃的人相似。”

  王龍點頭。

  楊局長不明白,不過就是死的突然,還能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呐?

  王龍說:“首先,他們死前沒有任何征兆,前一刻還好好的,後一刻就突發急症。其次,據目擊者回憶,他們死的時候都有全身抽筋的症狀。”

  楊局長說:“你不是想告訴我,他也是被什麼山神洞神攝走了魂魄吧?”

  王龍說:“這個,不好說。”

  楊局長:“什麼不好說?你跟我還用得上客氣嗎!”

  王龍頓了一下,還是說了:“我也不相信什麼鬼啊神啊,可是著東西確實找不到什麼科學依據,總讓人感覺邪乎邪乎的。”

  楊局長說:“是啊,你看湘西也不缺醫院,怎麼就是找不到些許的線索呢!你說,要是把這些古怪的事用中國最先進的科技來調查,會不會弄出個什麼結果來?”

  王龍說:“這事也不容易!這里的人好客,但不喜歡外地人插手太多的事,再說了,人家會相信你說的嗎?好些外地人一聽到這些,就說我們湘西落後,迷信!真是……讓人不好想。”

  也是,楊局長想起了他剛來此地時,上頭對他千叮萬囑的,說什麼:不要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小心被人下蠱;不要跟苗人爭執,他們隨時會跟你動刀子;晚上聽到銅鑼聲要回避,那是趕尸匠帶了尸體來了……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中蠱、打架,趕尸的事,他也聽聞不少了,但是卻沒有一件落到他頭上,他一邊為自己慶幸,一邊想:要真是迷信的話,也該破了,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仍然深信不疑呢?這里面一定有什麼現在科學不能解釋的東西!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趕快把尸體處理了才好。楊局長想到這件事有些氣憤,你們都這麼不關心我何苦又給自己找麻煩呢?于是叫人殮了兩樁破棺材,連並先前的尸體,草草地葬在了亂墳崗。
WLO1788304 發表於 2011-7-31 14:48
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六十章 中蠱了?


  

  楊局長做了這樣的決斷,心中極為不安,殊不知——那死去的二人:歐達孤家寡人一個,死了就死了,也沒人去過多的關注。而周溫,尸骨未寒,就有兩三個女人拖兒帶女來跟原配鬧起了遺產分割,原先所謂的弟兄也跟了起哄,竟把他生前挖空心思積攢的可觀的財產日搶夜偷,不出三日,折騰乾淨了,誰也沒在周溫的尸體上安插注意。

  這也許是他最好的結局,至少還有個完整的身軀占了寸片的荒地。

  至于那苟延殘喘的單調,回去後大病了一場,看了數位醫生均不見好,他們說,怕是有了心病,囑咐他忌葷忌酒,養好身子。單調想:能不起心病嗎?去了一趟湘西,老大都跟沒了,以後的前途又要重新混,真是晦氣!

  原以為過段日子,想開些就好了。誰知道,一個月過去了身體竟一天不如一天,胃痛,心絞疼,輪番來折磨。發作時如螞蟻啃心,疼痛難忍。無奈之下,只好請教了當地有名的江湖醫生。

  那個江湖醫生還是練了些本事,給他探了心脈,聽他說了看病的過程,試探性地問:“你最近去了什麼地方?”

  單調老老實實回答說:“去了湘西。”

  江湖醫生若有所思:“那就難怪了。”

  單調說:“您有什麼話就只說吧!”

  江湖醫生說:“你這樣子,怕是中蠱了。”

  單調臉色煞白,重複道:“中蠱?”

  江湖醫生慢條斯理地說:“是啊,這是湘西的詭異之術!你一定是得罪了當地人,才會橫禍上身。”

  一語中的!

  單調後悔萬分,當初怎麼鬼迷心竅,冒冒失失去了那巫蠱之地!如今已經陪上了周溫和歐達他二人的性命,他雖逃過一劫,也是危在旦夕。難怪周溫死的那麼怪異,絕對是苗人的巫蠱在作祟!

  單調的胃痛又開始發作了,他感到死神在步步逼近,也顧不上形象,抓著江湖醫生的袖子,流著眼淚掛著鼻涕,慌慌地問:“現在我該怎麼辦!”

  江湖醫生歎了口氣:“我也不敢惹放蠱的人,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再去一趟湘西,去給得罪的人陪個不是,也許還能偷得一條生路。”

  單調和家人千恩萬謝道別了江湖醫生。雖知道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單調卻遲遲不肯動身,家人問起,他哀哀地說:“已經死了兩個了,我怕是熬不過這一關了!”

  家人想了法子安慰他:“那也未必。要死,你也活不到今天,說不定人家就等著你上門去道歉,興許看在你心誠的份上,放了你也說不定。”

  單調冷靜考慮了一下:也是,我畢竟不像周溫和歐達那樣張狂,凡事都收斂了三分,要不然,那天弄不好就跟周溫同赴黃泉了。人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如今既然有人指條活路,死馬權當活馬醫了!

  自從踏上湘西的黃土,疼痛發作的更頻繁了,似乎有只無形的手在一點一點將他的五髒六腑掏空取淨。

  事情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那拉車的老頭還在,打架的幾人還能看出幾分熟悉,可是遠遠不夠,那日鬧事的人遠不止這幾個。陪了這邊,需不需要再給黃博陪不是?一想到離死期越來越接近,他心亂如麻,神慌意亂,忍不住失聲痛哭。

  車站周圍的人皆是一頭霧水,斷斷續續聽他說了原由,臉色越發沉重。單調察顏觀色慣了,一瞟見這面容,知道自己的麻煩非同小可。繁榮富貴,美女金錢權力時間這些美好的東西他還沒有享受夠,怎麼能就這樣寥寥草草去了呢?他不甘心,他不想死啊!

  那些參于打架的車夫,雖脾氣有些暴躁,但都是好心眼,勸道:“這蠱不是誰都能放了,虛是年老,貧弱的婦女才放得,你是不是惹到哪家老寡婦了?”

  單調先是搖搖頭:“我確實不記得了。”繼而又說:“或許是我不曾留意。”眾人見他現否後肯的一副懼怕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正在爭論中,附近的一戶鄰居捧了剝乾淨的生黃豆,捧到他面前,要他吃幾顆。

  單調不解:“這是干什麼?”

  那人說:“要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

  單調拿不准主意,左看看右瞅瞅,眾人皆是一臉笑意,也不像是要害他。反正也是死路一條了,吃就吃罷!

  單調橫了心,抓了一把豆子,在嘴里猛嚼了幾下。那味道又苦又澀,還帶來些許的腥味,難吃死了。

  那人問:“怎麼樣?好不好吃?”

  單調真想將那人很揍一頓:“苦!苦死了。”

  話剛說完,大家都笑了。

  單調莫名其妙。

  那端黃豆的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說:“那就好了,你沒中蠱。”見單調仍在云里霧里,他又忍不住大笑了一番:“好了好了,你沒中蠱,就是中了蠱,也被人解了!”

  單調大喜,嘴里的嚼得半碎的豆子四處噴射,含含糊糊的問:“真的?”

  眾人忍俊不已:“聽說如果中的是蠱,吃了這帶腥的黃豆,非但不覺得難吃,還會覺得味道甘美。”

  單調大概太一激動了,一個勁的問:“真的?真的?”

  眾人見他這般興奮,有心整他,故意說了更為恐怖的事:“這黃豆能測出來的蠱,草藥師都能解,當然,你要是跟草蠱婆有深仇大恨,她們有可能跟你放最狠毒的蠱。中蠱後,無法察覺,只有死路一條。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單調狡猾的很,見他們有些松疲,知道這話半真半假。他想:我能跟誰有什麼深仇大恨啊?要有也是周溫頭上的帳,不過是說了他們不愛聽的話,遭了白眼,賠笑就是了。于是他獻媚假笑,說:“不敢不敢,解了就好,解了就好!”接著,空手撒了謝言,趕上最近的班車,樂顛顛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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