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道 作者:骷髏煙 (已停更)

tt9981 2011-8-7 00:06: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33064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5
帝都兆【唐雲卷】第十一章 紅雲絲帕

    泛舟江中,出了江漢渡口穿過玉帶河便入了東紫湖,如今正是踏青時節,一平如鏡的湖面上但見舟船如星散落在湖中,兩岸茶樓酒肆中不時傳來眾客喧鬧之聲,微風習習,兩岸柳絮滿天飄散,落在湖中引來魚群競相追逐,如畫風光令坐在船中的唐雲心中暢然。

    小舟中共坐五人,三侯坐在船首,武忠侯為人豪爽,談笑如飛,不時粗豪大笑,其餘二侯只是不住搖首,閔君臣俯身看著清澈湖水,享受著魚群追逐之樂。博物侯仰首望著遠山蒼雲,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唐雲坐在船尾,寇宗手握木漿,輕輕向湖心劃去。

    此時正是未時,日光正盛,落在湖中,湖下六尺可視,再下水質漸綠,不可復視。見水質清澈唐雲便將手伸入水中,帶起片片鱗波,感覺清涼很是舒服。

    手一入水,唐雲心中暢然漸漸散去,也不知此時大哥行到了哪裡,大哥出海的路線是東入東冥,沿閩牧州海岸向南駛入南冥,如今十日過去了,應該進入吳牧州了吧。想起大哥,唐雲口中輕歎,將手縮了回來。

    正要縮手,卻見船尾飄過來一團華錦。唐雲心中一奇,將之抄入手中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塊絲帕,絲帕白淨如雪,浸水不濕,隨著水珠滑落,一股有淡淡清香便散發了出來,聞之令人心神舒暢,唐雲不自覺竟面紅心跳起來。

    絲帕正面用紅絲繡著一團雲霞,繡工精緻,絲絲相疊,渾然一體。唐雲看在眼裡竟覺雲霞變換,如煙輕揚,唐雲愈看愈奇,心中暗道:「這可真是刺繡中的極品。」唐雲將絲帕翻轉過來,瞧見右下角用小楷繡了一個「西」字,字體娟秀,手法圓柔,看到這裡唐雲心中已有了定論,這雲霞絲帕定是一位名中帶「西」的大家閨秀所做之物。

    正待唐雲拿著絲帕默想之時,不遠處卻傳來一聲輕呼,「前邊那位公子,請將船慢下」聲音柔細卻是一位女子。

    聽到傳呼,寇宗看向三侯,見閔君臣點頭示意,便將雙槳收起走到船尾站在唐雲身後。

    唐雲抬頭一瞧,不遠處一條小舟正向自己劃來,船中坐了四人,一位身穿葛衣的老者正奮力劃著雙槳,船首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想這邊張望,看衣著卻是位丫鬟,船腹坐著兩位少女,衣著華貴,應該是哪家的小姐。

    當船靠近,站在船頭的丫鬟開口道:「這位公子有禮了,我家小姐方才遊戲,不慎將絲帕落入湖中,卻飄到了公子這裡,還請公子歸還則個。」丫鬟面貌清秀,口齒伶俐,一雙大眼睛不住打量著唐雲。

    唐雲也不多話,俊臉含笑將絲帕遞了過去,正待丫鬟伸手去接時,卻聽船首廉如海一聲大笑,船身一震「撲通」一聲唐雲竟翻倒在湖裡,一時水花四濺,少女們的驚呼聲,廉如海的大笑聲,一時亂作一團。

    唐雲落水,也不見驚慌,只是心中懊惱不已:「這下可太丟人了,怎麼會這樣?廉伯父真是的,沒事大笑什麼。」

    正待唐雲氣惱不已,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人拉上了船,唐雲靠在船舷,渾身濕透,眼前一片模糊,口中道了聲:「多謝寇叔。」便低頭將散亂的髮絲撫向臉旁,正收拾間耳旁忽聞一聲輕笑,笑聲清悅如鈴,十分動聽。

    唐雲心中一驚忙將眼前積水撫開,向四周掃視一眼,當下俊臉通紅,身子一挺便站了起來。原來拉唐雲上船的人並不是寇宗而是丫鬟船上的船夫,唐雲落了水便算了,卻還上錯了船。

    只見船中坐著兩位妙齡少女,左邊一女上身著淺綠羅衫,下身為流綵鳳尾裙,梳成垂雲髻的秀髮烏黑發亮,相貌秀美,雙目更添嫵媚。

    右邊一女一身素白,上身著素錦羅衫,上繡紅絲雲紋,下身著小腰百褶裙,相貌雖不比左邊一女秀美,但氣質卻文淑沉靜,一雙鳳目水靈閃動,卻是位外秀內慧的美貌女子,只見這位女子玉指輕捂櫻唇,看來方纔那聲輕笑便是她所發出。

    唐雲畢竟年少,又初經世事,見眼前兩位美貌女子含笑看著自己,而自己又渾身髒亂,心中亂極,忙俯身一禮,低聲道:「多有打擾,我這邊過去。」

    正待唐雲動身,卻見綠衫女子柔聲道:「公子將臉上水漬擦一擦吧,公子落水還是我們害的。」綠衫女子從袖中摸出一塊絲帕向唐雲遞來。

    不說還好,一說落水唐雲俊臉更紅,只是低頭疾走,卻不敢再接絲帕。正走間忽想起絲帕還沒有還給人家,見白衫女子羅衫上繡著紅絲雲紋,竟與那塊絲帕上的圖案十分相似,看來那塊絲帕必是這位女子之物,便對白衫女子道:「小姐有禮了,絲帕還你。」

    唐雲說著便伸手入懷,卻摸了個空,只摸到那本已變的濕漉漉的《催眠術》。落水之時不是將絲帕揣入懷中了嗎?怎麼沒有了。唐雲一窘,向船外望去,湖水清澈更是什麼也沒有。接二連三的變故任是誰也消受不了,唐雲窘然站在船上不再言語。

    綠衫女子暗氣唐雲竟不接自己的絲帕,美目含瞋,口中卻笑道:「怎麼將那絲帕弄丟了,那可是我家妹子的定情之物呢。」

    唐雲一聽,默然的心中竟微微起了波瀾,定情之物?這位白衫女子難道已有了意中人。

    「公子莫聽鳳姐姐的話,那不過是一塊絲帕,不打緊的,公子這便過去吧。」

    白衫女子見唐雲一臉窘態,便有心替他解圍,靈動的雙眼只是不住的偷望著挺拔俊秀的唐雲。

    「那便多有得罪了。」如今可以走了,心中忽覺空空落落,唐雲心中輕歎一聲便跳到了自己的船上。

    「小姐。那絲帕」丫鬟見唐雲竟走了,便對白衫女子急道。

    「小玉,不要再說了,我們走吧。」白衫女子忙打斷丫鬟小玉的話,趁綠衫女子不注意只是向小玉眨眼睛。

    「船夫,送我們上岸吧。」小玉喚過船夫,坐回小姐身邊,心中暗道:「絲帕方才便掛在那位公子腰間玉帶上,鳳姐姐與那公子雖沒有看見,但自己與小姐卻都看在眼裡,可小姐卻假裝看不見,這是為何?

    難道想到這裡,小玉轉頭看向小姐,但見小姐一雙美目閃動,腮邊緋紅,與鳳姐姐搭話也是心不在焉,當下心中暗笑:「小姐春心萌動了,那位公子長的倒也英俊,若二人有意,卻也是件美事。

    唐雲踏上船後,便怔怔望著遠去的小舟,與眾人搭話也是心不在焉,只覺胸中煩悶。

    「哈哈,你小子才見人家姑娘一面,便送你絲帕做為定情之物。」

    唐雲正出神間,卻見廉如海打趣自己,心中暗氣,都是你害的,還要作弄我,口中便道:「廉伯父,你老是作弄侄兒,害我落水,那絲帕落水之時便丟了,哪裡還有?」

    「害你落水的可不是我,是船頭那兩隻魚兒。」廉如海虎眉一揚,為自己辯解道。

    唐雲心中不屑,你大笑一聲將船震動,卻關魚兒何事魚兒豈有你力拔山嶽的氣勁。

    廉如海見唐雲一臉不信,便大聲道:「方纔那兩隻魚兒在水中打架,引我發笑才將你震落水中,但那絲帕卻掛在你玉帶上,你還誆我。」

    「小子臉紅了,哈哈,若真看上人家姑娘,你廉伯父去給你說親去。」

    眾人聞言皆大笑,唐雲看向父親,見父親與閔伯父正在低頭說些什麼,並沒有太注意自己,當下心中暗鬆口氣,幸虧父親與閔伯父正在交談,沒多注意,不然又要挨頓訓了。

    此時正是春末,天氣微涼,唐雲雖渾身濕透,卻不覺得半分寒冷,摸向懷中絲帕,竟有種失而復得的歡喜。

    寇宗見二少爺暗自傻笑,搖了搖頭將自己黑袍退下,披在唐雲身上,便繼續劃起漿來。

    不多時船便停在湖心閣岸邊,眾人依次上岸,沿石階向湖心閣行去,唐雲濕衣粘身,難受不已,微風出來,渾身瑟瑟發抖,見四周無人索性將白跑脫下,掛在船舷上,將寇宗黑袍披在身上,唐雲身長七尺八寸,穿上黑袍竟似塊黑帛般已無衣形,衣袂幾乎搭到地上。

    唐雲對於寇宗偉岸的身材不禁咂舌,索性將袖口挽起,見眾人已走得遠了便拖著黑袍向前追去。

    湖心閣建在東紫湖湖心一塊五十畝的沙洲上,宗朝時皇室運土將沙洲砌成一塊高約五十丈的土山,在山上便植古松巨柏,奇花異草,又遷來走獸飛禽,來年春風一撫,這裡竟堆綠迭翠,林木崢嶸,奼紫嫣紅,鳥語花香。

    宗朝帝君見此處風景秀美,便作為御林苑,並在洲上建了這座湖心閣,一到踏青酷暑之季便封湖禁舟,專供宗君一室娛樂。一時百姓暗怨四起,到了帝朝便將此洲開放不再封湖。

    唐雲拾階而上,見階旁草木繁綠,幽香撲鼻,頓覺神清氣爽,一掃先前頹廢,抬頭望向石階盡頭的湖心閣,但見樓閣高聳壯觀,金碧輝煌,頂蓋四脊重簷,簷角斜飛,樓閣三層,共八根櫞柱,卻是下四中三上一,如此造型可謂匠心獨運,精妙絕倫。

    唐雲來這湖心閣也是多次,但每次來觀,都被湖心閣獨特的構造所震撼。如此造法,軸心偏差一毫樓閣便建不起來,尤其最上一層獨柱撐起整層頂蓋,也不知建造此閣的匠師是如何做到的。唐雲精通機括術數,卻也對其細微精妙之處琢磨不透。

    一層閣門兩側分垂兩匾,匾上皆書漆金大篆,卻是一副對聯,左書「七域蒼龍盤柱舞」右書「四冥白虎伏宗朝」。

    相傳太古洪荒,七域蒼龍亂舞,四冥白虎嘯天,於是天降一柱,插在七域四冥中心,蒼龍纏柱化為柱紋,白虎伏軀朝拜天柱,一時天下太平,天柱的位置便是帝都這第八域。如今已是帝朝卻還掛著詠頌宗朝時的匾額,卻是一奇。

    唐雲記得小時候隨父親第一次來此遊玩時曾問過父親此事,父親告訴他道,這座湖心閣是一位當時巨匠所造,因其曾為帝朝軍隊監製兵器有功,所以帝君曾下過一道詔令,只要是這為匠師所造之建築皆不得損毀,當時這塊沙洲上亭閣樓宇眾多,都是宗朝遺跡,皆備拆毀,唯獨這座湖心閣完整的保留了下來,當時還有人進言要將此匾拆除獨留樓閣,因帝君早先下過詔令,怎可失信於民,便奇跡般的保留了下來。

    如今故地重遊,唐雲已是七尺男兒,再觀此匾心中嗟歎不已,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車輪卻還可留下軌跡,而朝代更迭,卻要將遺蹤陳跡水洗如空,便獨剩這孤閣可讓人憑弔前史。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6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二章 湖中秘聞

    唐雲隨眾人登閣坐在三柱廳中,見亭中石桌上菜餚瓊漿早已備齊,卻無人侍立,唐雲心中暗道:「此處偏遠靜幽,遠離鬧市,看來閔伯父是出動了天策府中的暗探將此處暗中封鎖,避人耳目,這次定有秘事相談。」

    想到這裡唐雲竟微覺興奮,這可是第一次參與三侯策論,往常都是大哥,自己卻是一人坐在府中書房消磨時光。如今可參與國家大事怎能不令唐雲期待,這便表明三侯已經認可了自己的能力了。

    正待唐雲暗自興奮,洗耳恭聽之時,卻見廉如海大手一揮,笑道:「今日不談公事只敘私情,寇宗啊,將酒滿上,先開懷暢飲三杯,哈哈。」老友相聚,廉如海心情暢快,笑談了一路,如今看到美酒在前,便將諸事都拋擲腦後,不管不問,只想暢飲為快。

    唐雲期待半晌,竟是如此結果,剛剛燥熱起來的心被廉如海一陣大笑熄滅,只感到週身冷瑟,「啊咻」一聲竟打了個噴嚏。

    「賢侄啊,你身體也忒不濟了,便落了個水邊噴嚏連天,過段時間隨伯父去校場練練,保你寒熱不侵,身強體壯,看你文弱的,伯父看了就心疼」

    正待廉如海喋喋不休,唐雲將鼻子撫了撫,忙打斷廉如海得道:「多謝伯父關心,您也知道侄兒不喜武功,練不好也就算了,怕丟您的臉面,還是不去的好。」口雖如此,心中卻道:「隨你去校場,我還不被你整慘。」想起帝都帝岳軍的銅規鐵矩,唐雲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廉伯父也是為你好,便隨你廉伯父去校場走走,也好過你一天到晚悶在書房。」博物侯對廉如海的提議甚是贊同。

    連父親也贊同,唐雲一臉希翼的看向閔君臣,現在全靠閔伯父了。

    「男兒志在四方,不但要有琴心,更要有劍膽,你不喜武功,卻也可以塑你體質,去校場練練,你定會受益匪淺的。」閔君臣說完,令寇宗將桌上的酒罈打開。

    寇宗見唐雲一臉無奈,便拍了拍唐雲的肩膀,走到桌前,一掌將酒罈泥封拍開,頓時亭中一股暴香撲鼻,濃烈之極。

    「這這是燕西金蘭,燕西不是」博物侯一怔,口中輕歎,沒有再說下去。

    當年帝宗大戰,薊牧州諸城皆被破,燕西城更是慘遭屠城之禍,這燕西名酒金蘭便從此絕跡。如今桌上這酒分明就是金蘭,睹物懷舊怎能不令博物侯喟歎。

    「不錯,這正是燕西金蘭,此乃當時沽傳在外的絕品,前幾日正被我撞巧碰到,以百金之價購得。」說到戰時舊事,一向狂放如廉如海也會是不勝嗟歎。

    閔君臣見兩位老友懷想往昔,心中歎道:「看來我們真的老了啊,面對未來漸感力不從心,回想往昔又不勝嗟歎,為了年少志向不知失去多少所愛所惜。」口中卻輕笑道:「久藏陳釀性醇而不烈,而這燕西金蘭卻陳如新酒,愈陳愈烈,真不愧名曰金蘭,便如金蘭之友一般,情深意重。」

    「是啊,是啊,寇宗將酒滿上。」閔君臣之言甚得廉如海心意。

    唐雲見三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有得聞閔君臣釋義酒名,這才明白其中深意,心中暗道:「兩位伯父與父親年少相知,如今皆功成名就,相交四十多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便連朝代也已更迭,相互之間對於這份友情更是看重。」唐雲想起自己週身眾人與自己相交相知的卻是一人也無,何時自己也能像父親這樣擁有自己的金蘭之友呢?

    酒已斟畢,唐雲見杯中之物清亮明淨,便如東紫湖水一般毫無雜質,心中暗道可惜,燕西金蘭聞名八域,若不是戰亂此酒怎會成為絕品。

    「酒為歡伯,除憂來樂,先乾了這杯。」廉如海端起酒杯,豪笑道。不諳文辭的廉如海遇到美酒竟也念出了兩句詩來,直到今天,唐雲才對這個一向以作弄自己為樂的伯父刮目相看。

    酒過三巡,卻真如廉如海所言,眾人只是說些酒場之言,借酒懷昔。

    廉如海喝酒便如其個性,鯨吸牛飲,三巡過後已是面紅耳赤,廉如海將酒杯放下之後對博物侯道:「老唐,海妖之事究竟怎麼回事?你快說說。」

    唐雲正覺沉悶,聽到廉如海問起海妖之事,當下來了精神,忙正襟危坐看向父親,心中暗笑:「廉伯父一遇美酒便不記得先前說過的話了,看來以後要是隨廉伯父去校場,便用美酒惑其心智。

    「當年隨帝君征伐滇牧州佛國城,機緣巧合我得到一本奇書,大家可還記得?」博物侯將酒杯放在掌心,看著微起圈紋的瓊漿,心中卻似起了感應般也波動起來,道完這句話後便默想不語。

    「什麼書?卻管書什麼事?」廉如海虎目赤紅,不解問道。望向博物侯掌中旋轉的青玉酒杯,似乎答案便寫在這玉杯之上。

    「莫不是那本《山海經》?」閔君臣總是微瞇的長目,此時也睜開不少。

    唐雲見閔君臣雙目忽的睜開,眼前一晃便似兩道白芒閃過,唐雲暗道奇異,閔伯父雙目如鷹似炬,犀利如實質,竟是這般可怕。

    平日唐雲見到的閔君臣總是微瞇著雙眼,瘦長的臉上嘴角含笑,再加上鬢上白髮,令人如沐春風。今日卻難得見到閔伯父睜開雙眼的樣子,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在唐雲心中盤浮起來。

    「正是此書,南冥海妖便是書中描述的一種怪物。」博物侯將玉杯放回桌上,低聲道:「書中總綱上說此書所描述的皆是南冥之極,也就是極南之洲上的生物。若此事當真,那麼在我們八域之洲的極南也有一塊大洲。」

    「這怎麼可能?他娘的,你是從哪裡弄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我不信。」廉如海聽到博物侯所言甚妄,虎容一變,不禁暴喝起來。

    唐雲見廉伯父竟滿面怒容,鬚髮皆張,其狀甚怖,心中暗道:「看來父親所言的多半是真的了,若平時廉如海聽到此妄言躺會張嘴大笑,而此時卻怒不可遏。」唐雲望向父親,見父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家到底在懼怕什麼?就算有一塊極南之洲,卻也遠在極南海妖,唐雲心中陡的一震,額頭佈滿冷汗,他終於知道大家在懼怕什麼了。

    「兩洲極路窮遙,如今卻在南冥近海發現海妖,難道兩洲在漸漸靠近,以至海妖水遁而來。」閔君臣見眾人已然猜到了關鍵,便沉聲說出了大家懼怕的原因。

    「可能性很多,以我們目前所掌握的,便是這種可能性最大。」博物侯不置可否。

    「便兩洲相近,憑我們八域之軍力卻也不怕極南之洲上的怪物。」寇宗見三侯沉目鎖眉,面色沉肅,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心中不屑道:「怪物有何懼怕,說白了便是一些大家沒有見過的動物而已。」

    「哈哈,不錯,小小海妖有何懼之,最甚猛如虎豹,毒如蛇蟒,便是漁民不也將海妖殺死了嗎,想我八域之洲萬萬之民,來了便讓這些畜生有去無回。」寇宗所言甚合廉如海心意,廉如海一掃先前憂慮,豪情大盛。

    「《山海經》乃古之奇書,書中怪物千象萬種,異能者甚多,我們遇到的只是些宵小而已,與之火並,勝負確實難預料」

    「老唐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些東西是真是虛還只是猜測,你缺如此消沉。」

    「廉兄讓唐兄說完此中關節,莫要打擾。」

    廉如海輕哼一聲,不再言語,拉過酒罈,卻自斟自飲起來。

    「天像三垣,紫薇主星趨暗,紫氣消散,此乃帝朝運衰之勢。太薇旗星移位,主星斜飛,此乃天下將傾之勢。天市如昔,卻暗聚玄黃,此乃民變亂戰之勢。紫薇,天市二垣之變卻是人事可為,或可逆轉,但這太薇垣天命所為,我們卻是無可奈何。」博物侯將心中所想一鼓道出,望向週遭眾人長歎一聲,將杯中金蘭一口飲盡。

    唐雲聽到這裡,心中恍然,父親整個冬夜佇立在府中觀星閣上,原來是在觀測天象,推算三垣之變。

    夜寒天冷,北風如刀,高聳的觀星閣在這寒夜之中更顯森寒,每當自己推開窗扉,在西北夜空總能望見兩點猶如獸眼的籠燈,而在那朦朧得光暈中總能看到閃動的身影,唐雲知道那是父親隨風擺動的裘袍。

    只要夜空無雲,不降雨雪,便總是默默地佇立在那裡,孤獨、絕傲,這便是唐雲對於父親的印象。

    「天下將傾,會發生什麼?」閔君臣臉色一變,急追問道。

    聽到博物侯的話廉如海也是心中一沉,看向博物侯。

    「主星斜飛,天下將傾,天地震滅,兩洲合一。可能五年之內便會發生。」道出天震之論,博物侯面色輕鬆,不復先前壓抑。

    初聞此駭人聽聞之言,眾人面沉如水,眉頭深鎖,廳中氣氛冷凝,無人再敢多至一喙。

    此論太過聳人聽聞,若讓帝君得知,此惑亂民心之罪卻是無人承擔得起的。

    唐雲暗驚,不可置否的看向父親,天地震滅,便是大地震,兩洲合一,難道指的是極南之洲與八域之洲相合而引發的大地震?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6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三章 天命教徒

    正待唐雲深思默想之際,卻聞寇宗一聲大喝:「耳賊,哪裡走得?」

    忽的一聲巨響,寇宗雙腳踏欄借力,九尺之軀已縱身從湖心閣三柱廳中飛出,人在半空便已將腰刀拔出,躍到閣外五丈的一株黃山松上,此松高大粗壯,枝葉繁密,便寇宗這高大身形穿入層疊枝葉後也不見了蹤影。

    只聽一聲哀嚎,接著便有一人從樹中跌落下來,一聲悶響,癱倒在樹下,已無聲息。唐雲見有人摔下樹來,急大聲喊道:「寇叔,寇叔,你沒事吧?」

    隨著唐雲的呼喝,一身形高大的人影便從樹腰跳了出來,此人滿臉黑鬚,卻只穿了件白色內衫,立在樹下,將刀收回鞘中,抬頭望向唐雲眾人沉聲回道:「耳賊已死,此地不宜久留,恐另有耳目,請三侯回府。」說著便向樓閣走來。

    唐雲隨三侯從閣中下來,便向樹下死屍走去,如此近距離看著死人唐雲還是頭一遭,一股血腥之氣令唐雲聞之欲嘔,只見死屍身著淺綠緊身勁袍,頸部一道細長傷口正汩汩向外冒血,流到地上將土地染成黑褐色。

    閔君臣俯身蹲在死屍旁,將死屍胸前衣襟掀開,忽的一道白芒閃過,唐雲定睛一瞧,原來死屍項間掛著一條鏈墜,鏈為紅繩,墜為一指甲大小、黑白相間的太極銅鑒。方纔那道一閃而過的白芒便是鑒面反光所致,除了胸前銅鑒,死屍胸口還有三顆米粒大小的黑痣頗為醒目。

    這不是天命教的信物嗎?只要是天命教徒必隨身繫掛此信物,天命教中的人怎麼會充當耳賊?唐雲心中疑惑不已。

    「看來天命教已然成為了李復庭的爪牙,此人衣服微濕,必是在湖中潛入我們船底,尾隨而來,此人善於隱匿,竟能瞞過我天策府暗探,看來天命教中也是能人輩出啊!」閔君臣站起後,雙手負於身後,不再理會身後死屍。

    「若不是此人驚動樹上飛鳥,鳥翅扇動,我也發現不了此人。」寇宗手握腰刀,警視週遭,沉聲道。

    「什麼?」得聞寇宗之言,閔君臣面色大變,急轉身撩開死屍衣物,在死屍腰間錦帶的夾層中搜出了一些紙條和兩支碳筆。

    唐雲見閔君臣手中之物,心道「糟了,看來這耳賊定是通過信鳥將此間密談傳了出去。」

    「這王八蛋,如今紅衣鬼得知此中密聞,定會對付我們。」廉如海一瞧閔君臣手中事物,勃然大罵起來。

    「不然,若明日上朝,我等絕口不提此事,李復庭絕頂聰明,豈會惹火燒身,當然不會首先提及此事。」閔君臣說話之時一直看著博物侯,見老友只是低頭沉思,不言不語,當下心中一沉:」唐兄生性耿直,而此中秘辛又牽連天下民生,唐雲定會提醒帝君早做防備。」想到這裡,閔君臣輕歎口氣,博物侯決定的事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老閔說的沒錯,此事我們絕口不提,便他紅衣鬼巧舌如簧,咬斷舌根也是無用。」廉如海口雖如此,心中卻歎道「牽繫天下民生之事,老唐怎麼會聽之任之,今晚定要與老閔好好商量個對策。」

    「侯爺,已快申時了,我們回府吧。」寇宗見此處林木成蔭,是個隱匿的絕佳之地,生怕再生什麼事端,便催三侯快些回府。

    待眾人行到岸邊舟前,唐雲見船舷上的白袍已落到地上,心中暗歎閔伯父料事如神,耳賊定是從船底潛伏上岸之時,船身晃動將白袍震落下來。

    行舟湖中,眾人各懷心事,皆沉默不語,唐雲更是沉鬱之極,神思煩亂,五年之內會發生大地震,地震過後便要面對極南之洲上的怪物,這些事雖令人震懼卻是五年之後的事,而如今朝中又黨派林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令人防不勝防。

    為何非要如此,這便是人性嗎?唐雲不知道,他只是害怕在這場暗潮中自己的親人會離自己而去。唐雲不敢再想下去,抬頭望向天際的浮雲,浮雲變換如繁亂的塵世,他好像看到了大哥臨行前的微笑,感覺是那麼親切。

    李復庭將紙條收入袖中,望見龍淵殿中華彩籠燈剛剛亮起,便穿過廣場向殿中行去。

    帝君所居之地被稱為帝都,都中四殿四宮,殿前宮後呈矩形陣列,由東至西分別為龍淵殿,風揚殿,雲垂殿,鳳翔殿;東宮,天祐宮,地載宮,西宮。建築之間迴廊亭閣,假山流水,奇花異草遍佈,在風揚殿與天祐宮,雲垂殿與地載宮之間有兩處溫熱泉眼,一年四季,從不枯竭,使之帝都總是氤氳若柔紗鋪地,讓人恍置神仙之境。

    而在四殿之前又有二十四衛所成錐形分佈,其餘三面分別有十衛所守護,將帝都圍在中央,可謂防衛森嚴,步步為機。

    李復庭踏上玉階,躬身立在金碧輝煌的殿門前,由門值太監向帝都通報。

    待門值太監傳回帝都口諭,李復庭整了整衣袍,行到殿堂,跪下請按。

    「愛卿請起,聽聞愛卿有要事向奏?」帝君將御筆一擱,抬起龍首,靠在鋪有軟墊的龍椅上,俯視著李復庭。

    「臣不敢起來,臣所奏之事太過聳人聽聞,怕惹得龍顏不悅,這份罪責,微臣實在出承擔擔不起吶。」

    「愛卿起來吧,有何事就如實奏來,朕不怪你便是。」自己威嚴之勢如山嶽壓身,竟令臣下懼怕如此,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令帝君很是受用。

    「博物侯兩月前南下調查海妖之事,於今日午時已經歸來,還沒有上岸便又隨文德侯和武忠侯泛舟去了湖心閣,三人在閣中密談良久方歸。」李復庭面色陰鬱,語氣森然。

    「他們三人友深情重,天下皆知,兩月不見老友相聚本屬正常,你又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帝君龍顏微感不耐,沉聲應道。

    「若如帝君所想那自然最好,湖心閣乃宗朝陳跡,東紫湖岸邊名家酒肆甚多,可他們偏偏選了湖心閣,莫不是看上湖心閣偏遠幽靜,四處無人之地勢?」李復庭小心言道,見帝君沉思不語便又大聲道:「在他們登閣前,湖心閣上早有一人,恰好此人乃是天命教徒,與我相識,被三侯發現後竟慘遭毒手,若不是此人聽到了什麼秘聞,竟會落此下場?」

    「三侯密談,他們談些什麼你可得知?」帝君壓低聲音道。

    作為八域之君,是不允許任何對帝朝有威脅的勢力存在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這便是帝君遵循的信條。

    「當我得知消息的時候,那位教友已死,對於密談的內容我也不甚清楚,也許是臣多慮了。帝君乃天柱之體,七域蒼龍護體,四冥白虎守衛,自是不怕。微臣得知消息後,心中焦慮便來上奏帝君,請帝君示下。」李復庭雙手攏在袖中,手中翻捲著那張紙條,想了良久,卻是沒有拿出,只作不知,面色惶恐,一副忠臣之相。

    「此事你要加派人手盡快給朕調查清楚,記著不可驚動三侯,一切待到明日早朝再說,朕便要看看三侯打何算盤。」帝君龍手一揮,便抬起龍足,起身向後殿踱去。

    偌大的殿堂中之中只聽李復庭跪倒在玉砌地板上,口中唱道:「臣李復庭跪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7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四章 天地不仁

    帝都這第八域古時稱為岳牧州,因歷代皇朝將此處定為帝都,久而久之便稱其為帝都了。帝都居中,荊江城,卻月城,蕭公城成鼎足之勢拱衛在帝都周側,城中又駐已重兵守衛,使其固若金湯。

    長江支流漢水一直北上將蕭公城一分為二,所謂蕭公城其實說是漢水南北兩座城池的合稱,漢水之南為珞珈城,漢水之北為沙羨城。

    沙羨城北面平坦廣闊,為南陽盆地的一部分,進取較為易之。為此兩城便有「鐵打的珞珈,紙糊的沙羨」之說.在古時一代名將蕭伯宗為兩城守將,因抵禦北元有功,所以後人便將兩城合稱為蕭公城。

    吳人鄭鼎《都會記》云:「夫蕭公者,天下之腰膂也。東通吳,西連故藏,南極越,北控薊元,左右伸縮,皆足以為進取之機。」此處鄭鼎著重突出此城軍事功用,從中便可以看出蕭公城實為一軍事重鎮,乃帝都北之門戶。

    帝都位於蕭公城之南,漢水之西,此處恰為南陽盆地,地域廣闊平坦,林木富饒。

    當年帝朝初建,為了擴建帝都,將盆地週遭林木伐焚殆盡,此地鳥獸死傷無數,無故遭此妄劫,卻也因此盆地地力肥沃,又有漢水滋潤,草木繁盛。

    帝君與眾臣商議之後便下了一道昭民令,召集三城之農戶在此耕種水稻,至今日已有十年,如今已是阡陌縱橫,梯田無數,素有「百種百收」之譽。為了不影響耕作之地,從帝都便只引出三條青石板路通往三城城門。

    卯時剛過,荊江城小北門便在昏暗的清晨緩緩開啟了,沉重的城門就像腿腳不靈便的老人「卡卡」作響,為靜穆的黎明籠上一層行將就木的寂寥,這就是立在城門前的老人所發出的感歎,三月的清晨還是有些陰寒,老人攏了攏雙手的袖袍,向城外行去。

    老人頭戴黑色冕冠,一頭白髮用木簪綰在冠中,身著絳紫長袍,腳穿玄雲屐,清瘦的臉上三道長須垂在胸前,微低著頭,默默向城外行去。此人便是帝都三侯之一的博物侯。

    帝都初建之時,帝君每日都會上朝垂聽國政要事,如今漸漸懈怠,自三年前便改為三日一朝,上朝時辰也自辰時改為巳時,長年累月各地的政事積壓,如今已有蟻穴潰堤之危啊。想起此事,博物侯宛如深潭的雙眼也不禁黯然,眼角皺紋深陷,更覺蒼老。

    城外青石板路道寬八丈,長五十里直通帝都南十衛所。博物侯卯時便穿上朝服悄悄出府,獨自向帝都行去,並未驚動府中侍從。

    博物侯撫了撫佈滿血絲的雙眼,望向官道兩旁社種的秧苗,秧苗生出寸許,翠綠欲滴。卯月種秧,如今已是辰月之初,再過幾日便要插秧了吧,今年冬暖春早,無霜寒之變,插秧之後七十日便會收穫,看來今年又是一個豐年啊。

    博物侯想到七十日之後稻穀豐碩,糧倉充實,便向路邊秧田走去,可這也是最後一個豐年了,博物侯俯身田邊,抓起一把田土,心中黯然,當年開墾之時,此地上部覆蓋著九尺之厚的粉砂和粘土,土色灰黑,肥力富饒,可如今博物侯看著手中已變的貧瘠灰黃的田土,任泥土從指間滑落。

    心繫天下民生的博物侯慢慢站了起來,不再望向道旁延綿百里的稻田,面對自然之力,人是無法與之對抗的,便如這已漸變貧瘠的田土,「百種百收」只是潛藏在自然之力外的表象而已,「百種百收」的代價便是土地富饒肥力的消失,便是百種百收後的顆粒無收。

    明年大旱,大旱之後便是兩洲合一的大地震,大地震之後便是異族的入,萬民還要遭受多少苦難?剛統一起來的大興之局,難道又要分崩離析?這就是自然之力嗎?這就是我窮極一生索求的世間之道嗎?

    博物侯佈滿血絲的雙眼充滿痛苦之色,雙目似要裂眥而出,空洞地望著遠方微亮的天際,面目漸變猙獰,為什麼?為什麼世界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會有極南之洲?為什麼會有《山海經》上的怪物?為什麼?

    面對博物侯憤怒的天問,上蒼只是以沉默作為回答,這就是你所謂的答案嗎?人世間萬民自生自滅?博物侯怒極反笑,對天大笑,聲嘶力竭的大笑過後只剩心力交瘁的軀殼,博物侯怔怔的跪在通往帝都的大道上,此時是如此的孤寂,四周靜得可怕,博物侯終於雙手掩面伏地痛苦起來。

    「侯爺,您可安好?」一聲傳呼從身後傳來,博物侯聞之一怔,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整了整朝袍,掩去面上淚痕,轉身向荊江城望去,只見從荊江城北門駛來一輛黑蓬馬車,車首坐著一人,此人身材魁梧,身穿絳袍,卻是內緊外寬的武員打扮,帝朝崇尚黑色,所以朝服無論文員武員皆頂戴黑冠,身著絳袍,腳穿玄屐。此人正是博物侯貼身侍衛北勝衛戍虎牙校尉寇宗。

    「侯爺,您怎麼獨步向帝都行去,此去五十多里,您」寇宗將車停在博物侯身邊,忙跳下車來,見侯爺雙目脹赤,絲發凌亂,心中忽的一酸,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默默地將侯爺扶上馬車。

    當年武忠侯將自己從北勝城調回,充為侯爺侍衛,晃眼間已過十年,自己也已經三十五歲了,如此朝夕相處,對於侯爺的心事豈會不覺。

    昨夜回府後,侯爺將《山海經》慎而重之的交給唐雲,又暗自遣散府中侍從,想起昨夜侯爺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寇宗心中惆悵不已,下意識地握向腰際鋼刀,刀百煉而成,刃長三尺三寸,柄長一尺五寸,重三斤十兩,刃長背厚,跟隨了自己十年的軍刀,如今依然鋒利無匹,寶刀如昔,寇宗煩亂的心漸歸平靜,嘴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望向帝都上空的朝陽,大喝一聲「駕」驅車向帝都飛馳而去。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8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五章 內侍之臣

    「釋天二十年,三月十九,辰時三刻」作為朝天門的門值太監上朝巳時以前是必須時刻關注流雲鍾上的刻度的的。

    曹夢忠侍立在朝天門白玉廣場中央的流雲鍾前,望向朝天門五丈外的朝天樓牌,心中焦急不已,「快到上朝時間了,怎麼博物侯還沒有到?」曹夢忠臃腫的身軀在晨風中緊了緊,鼻中呼呼作響,望向身後在朝陽中金碧輝煌的風揚殿,見眾大臣已陸續步入殿中,心中輕歎一聲,只是望向樓牌遠處的青石官道,不再動作。

    「得得」馬足踏在青石上,聲音急促而低沉,不似往常激越輕揚。馬是無知的,當然感應不到這踏聲之中的變化,感應到不同的是人,是坐在疾馳馬車上的寇宗和博物侯,是侍立在朝天門白玉廣場前的七品時奉門值太監曹夢忠。

    馬車在朝天樓牌前停了下來,帝都之中是不允許大臣車馬通行的。曹夢忠見博物侯下了馬車,便急迎了上去,寇宗驅馬向樓牌西側的停車衛馳去。

    「侯爺,大臣都已經上了風揚殿,您快些過去吧。」曹夢忠嗓音沉啞卻不似一般太監那般尖細刺耳。

    「曹時奉不必擔心,我這便過去。」博物侯向曹夢忠微微頷首,便向風揚殿前白玉殿橋步去。

    「侯爺昨晚李復庭去了一趟龍淵殿,您」

    「各應天命而已,便是將自己所信奉的做完,至於結局已不重要了。」博物侯打斷曹夢忠的話,疲憊的面容已煥然神采,孤傲的身影如雲一般在曹夢忠的眼眸中遠去。

    「總之您小心啊,帝朝卻是不能無您。」曹夢忠望著遠去的身影如夢囈般喃喃道。

    「曹時奉,還愣著作甚,報關門令吧。」寇宗高大的身影立在曹夢忠身後,輕聲喚道,雙眼卻緊緊盯著遠去的身影。

    「啊,寇校尉進來了。」曹夢忠恢復心神,忙清了清嗓子,高聲唱道:「聖武吾皇,巳辰君臨,朝天門閉,爾者入禁。」

    侍立在朝天門兩旁的帝都親衛聞聲竟城門緩緩闔上,「吱吱彭」隨著閉關之聲,眾人心中卻沉寂如水。

    在朝為官,上位之才都有一項特異的才能,那便是嗅風察微。嗅廟堂之風向,察眾僚之細微。所以今晨注定是個不尋常的今晨,三侯知道,李復庭知道,寇宗知道,曹夢忠也知道。

    上朝之時,風揚殿前無人敢大聲喧嘩,放眼望去,偌大的廣場上卻是一人也無,眾親衛橫刀立槍侍立在各處通道兩側。曹夢忠與寇宗並肩向風揚殿右側的奉值閣走去,私僕家將一般護送主公上朝便被安置在這裡。

    「曹時奉,兩月不見,你又胖了不少啊。」寇宗見曹夢忠走起路來大腹便便,又微駝著背,便似馱著塊龜甲般搖搖晃晃,不禁好奇問道。

    「寇校尉莫要取笑咱了,這身材可不是吃飯吃的,卻是吃你家侯爺的藥吃的吶。」曹夢忠呼吸深重,鼻中便似堵了塊棉花總是呼呼作響。

    「什麼?侯爺的藥不起作用嗎?」寇宗聞言微詫異,侯爺乃天下至慧之人,若連侯爺也沒有辦法,那便是神仙也無用,寇宗不禁輕歎口氣,憐憫地看著身邊這微胖太監。

    「啊呀,怎麼會不起作用,太起作用了,這只不過是副作用而已,過一段時間便會好起來的,你什麼眼神吶。」曹夢忠翻了個白眼,繞著寇宗轉了兩圈,一臉希翼地問道:「看出什麼不同沒有?」

    寇宗聞言便停了下來,不禁細細打量起這位滑稽的胖太監。若除去他一身虛肥和微駝的身板,寇宗還真看出一些不同。曹夢忠不似一般太監那般細嫩白淨,皮膚卻微顯黝黑,肌肉也比一般太監結實。對了,還有嗓音不似那麼尖細刺耳。

    寇宗看了一會,笑道:「侯爺的藥還真靈驗,真將你體內的陰陽之氣調和了。」

    「嘿嘿,我不僅日服一貼,還按侯爺給我的《五禽練身法》做些鍛煉,不假時日,我也是一位堂堂男兒。」曹夢忠雙眼神光異彩,圓臉迎著朝陽嘿嘿傻笑。

    「等你練成一位堂堂男兒,便隨我北戍邊關去打北元外虜,為國保疆可好?」聽到「堂堂男兒」四字,寇宗不禁想起昔時戍衛北勝城的軍旅生涯。

    「唉,我乃天罪之人,便練就了男兒身魄,除了這帝都哪裡還容得下我?」曹夢忠是現實的,沒有那些虛幻的想法,只是說說而已,便只想想心中也倍感寬慰。

    「曹兄,人都有夢,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實現自己的夢,無論結果只求無愧天地,你有上位之才,不可妄自菲薄啊!」寇宗自覺失言,便誠懇道出了心中的想法,只盼曹夢忠將心中抑鬱解開。

    一聲「曹兄」差點令這位胖太監落下淚來,自己的夢便是成為堂堂男兒,所以他將淚吸回眼眶,感激地看著寇宗,啞聲道:「寇兄,活了這二十幾年便只有你稱我為曹兄。」

    「行了,別這樣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可從沒欠過你一文錢。」寇宗說完,兩人開懷大笑。

    「寇兄吶,可不敢再笑了,再笑便只能去陰司笑了。」曹夢忠止住笑後見四周無人便小聲問道:「寇兄,你可知閔侯爺的想法,昨晚李復庭從龍淵殿退出來,便那神情想起都讓人心寒。」

    「昨晚從湖心閣回來,三侯一直在府中密談到深夜,最後」寇宗滿面憂容,晨風將整齊的黑鬚吹的散亂。

    「最後什麼結果?」曹夢忠見寇宗滿懷心事,急追問道。

    「最後不歡而散,唐侯爺更是目赤須張,指著博物侯開口大罵,唉,看來這次天下真的」寇宗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也不敢再往下說了,重重吸了口氣,默然向前走去。

    聽到竟是如此結果,曹夢忠呆立當場,見寇宗已走的遠了,忙抬起袍腳,疾步追了上去。

    「好了,曹時奉,便送我到這裡吧,你還要去風揚殿監時呢,這便過去吧。」寇宗不等曹夢忠開口便向不遠處的奉值閣行去。

    奉值閣在風揚殿西側,中間穿過六道迴廊便是風揚殿正門,在殿門西側不遠處另置一座流雲鐘,這裡便是曹夢忠守職的地方。風揚殿後陽霄泉飄來的水汽使迴廊寒霧繚繞。

    曹夢忠抖了抖官袍上沾染的水霧,侍立在流雲鍾旁,一雙圓眼卻透過殿門上鏤空的螭龍緊緊盯著空敞殿堂上的群臣。

    看了一會,曹夢忠胖臉忽的一笑,心中暗道:「便看這些大臣站的位置也知朝中分為三黨。雖說三黨互相牽制,可利於帝君統御群臣卻不知長此下去天下民生必遭禍亂,禍亂一起,最大的贏家還會是如今高高在上的聖武帝君嗎?」想到這裡,曹夢忠笑容一滯,卻是被自己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嚇了一跳。

    曹夢忠搖了搖圓圓的頭顱,不敢再亂想下去,只是逐個向大臣望去。看了一會,心中已然有數。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8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六章 海妖之屍

    帝朝初建,沿宗朝舊制,朝設三省六部,外置二監三府。

    二監分為內監和御史監,內監由太監任職,御史監卻是八域監察機構,可監督百官,權柄極大。

    三府便是博物侯的天工府,文德侯的天策府,武忠侯的天威府,三府自成一體,內佐帝朝國政,外撫八域之民,為朝之樑柱,民之信仰,聲威盛極。

    如今帝君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便是方及弱冠之年的無憂太子,太子任中書令執中書省,掌國政大權,府下卻也聚集了一批擁護之臣,那立在殿堂右側的一排大臣便可稱為太子黨。曹夢忠此向太子黨望去,那立太子身後的赫然便是三侯之一的文德侯閔君臣。閔君臣五年之前便被為太子太師伴隨在太子左右傳授其帝王之術。

    而在太子黨左側的一排大臣卻是以博物侯為首的侯黨,博物侯與武忠侯並立在首位。最後一排大臣當然是以御史監李復庭為首的李黨了。

    此時的曹夢忠忽然有一種神出物外的感覺,便是一位高於廟堂之上的存在,雖然自己只是一個七品時奉,無足輕重的小太監,卻可以逸而安之地欣賞一場執捂天下的鬧劇。

    這種感覺使立在流雲鍾旁的胖太監十分受用,所以胖太監又露出了傻傻的微笑,朝陽的金光映在胖圓的臉上,他感覺自己便似成了神般,神是沉默的,所以他也沉默。

    偌大的殿堂,群臣微躬著身板便只是站著,無一人說話,因為他們還在等一人,一位遠遠高於他們之上的存在,這個人便是帝朝之君,八域之皇,聖武帝君。

    「聖武帝君駕到,群臣即刻跪拜。」隨著傳奉太監尖細的高呼,最至高的存在從殿後緩緩步了出來。帝朝禮制,帝君聖臨,宮樂隨奏。所以宮殿兩側樂奉太監據禮部宮樂府編寫的《聖君臨朝》敲奏出一曲高亢激揚的天樂。

    帝君乃帝朝的開國皇帝,武略第一,文韜第二。帝君身長八尺三寸,美須豪眉,方臉薄唇,長目挺鼻,耳大珠圓,望之甚偉。曹夢忠遠遠望去卻是將目光從帝君身上避了開來,帝君征戰四十幾年,一身殺伐之氣竟不在廉侯爺之下,望之令人如芒在背,渾身沭然。

    帝君身穿絳色龍袍,袍上盤繞七條金龍,腳蹬金龍屐,龍首頂戴十二玉旒冕冠。眾臣已跪了三息有餘,帝君坐上龍座後才揮起龍手令眾臣平身。

    帝君雙臂支在龍案上,只是無精打采地望向殿外出神,卻沒有開口的意思。

    「帝君,臣一月南下調查海妖之事,如今已有了結果,海妖屍身已運回帝都,請帝君示下。」博物侯踏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張奏折,雙手持出交給傳奉太監。

    眾大臣聞言議論紛紛,萬沒料到真有海妖。

    帝君接過奏折,卻隨手丟在龍案上,沉聲道:「唐卿辛苦了,便將海妖運上殿來,也讓眾臣見識見識這所謂的海妖。」

    隨著傳奉太監高聲傳呼之聲,殿外親衛將一座石棺抬到了殿堂中央。

    帝君微頷了頷龍首,親衛便將棺蓋緩緩推了開來,眾大臣頓時驚呼不已,只見石棺中散發出一股陰寒之氣,整個殿堂也為之霜變。

    眾大臣屏著氣息,踮足伸項,皆想一探究竟。

    博物侯走到石棺之前向帝君躬了躬身,雙手攏在袖中,緩緩道:「此海妖身長八尺,人面蛇身,雖說人面卻似人非人,眾大臣請看,此妖有眼無珠,人眼瞼為白,它卻為青。人鼻如懸膽,它卻只有兩孔。人口小齒短,它卻盆口獠牙。」博物侯說到這裡頓了頓,見眾大臣有的微微頷首,有的張口結舌,有的掩口閉目。心中輕歎了口氣,接著道:「雖說蛇身卻全身佈滿堅鱗,吾八域之洲卻何來此妖物。」

    「是啊,博物侯所言甚是,這根本不可能是我們八域之洲上的動物。」

    「那南冥之中竟還有如此可怕之妖物,怎麼卻不見歷代史料記載,卻獨出現在我們帝朝。」

    眾大臣你言我語,頓時朝堂之上喧鬧若市。

    「唐侯爺吶,無論這怪物是什麼,也是肉身之體,一月的路程也能屍身不化,卻不可謂不奇怪。」李復庭見眾臣喧議不休,作為李黨之首,便率先向博物侯發起難來。

    「紅衣鬼,少在這裡不懂裝懂,你可感到週身陰寒嗎?」廉如海見李復庭竟敢當眾挑釁,便神秘兮兮對其道。

    「陰寒?噢,是覺有些陰寒,這不是怪物屍身上散發的嗎?」李復庭對廉如海侮辱性的稱謂恍若未聞,反問道。

    「真是豬腦子,這陰寒之氣便是石棺中雪峰山上的冰晶散發的寒氣,現在知道為何可以一月屍身不化了吧。」廉如海故意賣弄其昨晚博物侯告訴他的延屍之法,言下之意便是就我一介粗人也知道的東西,你個蠢蛋還是登科出身卻連這也不知道,真是大大將李復庭羞辱了一番。

    李黨群僚見李大人當面受辱,皆怒不可遏,卻也不敢對質廉如海,他們知道什麼人惹得起,什麼人惹不起。可在帝君面前說粗話的特權便只有武忠侯一人而已,當真對質起來,還不活活被廉如海氣死當場。

    「廉侯爺真是淵博吶,李某自歎不如,兩月前就在博物侯南下不久,在八域之洲之極西,也出現了一頭怪物,被一獵戶射死,如今屍身便在殿外,請帝君示下。」李復庭為人深沉,廉如海的再三嘲辱只當不聞。

    「今日怎麼人人都準備了妖物屍體,一併運上來吧。」帝君心不在焉道。

    不多時,在海妖石棺旁邊又抬上了一座石棺,棺蓋掀開又一股陰寒散出,殿堂卻是更為陰冷了。

    眾大臣皆暗自心悔,早知如此便將自己的裘袍穿來。一時大殿之上呵氣不斷,噴嚏連天。眾臣圍在李復庭運來的石棺周圍,朝裡一瞧不禁目瞪口呆。

    李復庭立在博物侯身側,俊目含笑,侃侃而道:「這石棺中也鎮有雪峰山冰晶,還望帝君及眾大臣忍耐片刻。此妖便如唐侯爺的海妖一般,也是似人非人,似蛇非蛇,眾大臣也看清楚了吧,此妖蛇面人身,胸口中了一箭,穿透心臟而死。」

    得聞李復庭之言,廉如海好奇心起,便也湊了上去,一瞧之下,暴怒當場,戟指李復庭大罵道:「好你個紅衣鬼,這欺君之罪你可擔當得起?如此殘人屍身,必讓你這王八蛋斷子絕孫。」

    「廉愛卿,怎可如此謾罵朝中大臣,還望愛卿收斂些好。」帝君疑惑不已,不解武忠侯為何如此反態。

    「帝君聖鑒,此屍胸口有三顆米痣,卻是臣昨日見過的,這紅衣鬼竟將人屍與蛇屍拼接起來蒙騙帝君,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麼?」廉如海理足氣盛,望著李復庭冷哼道。

    閔君臣得聞廉如海此言渾身一震,「看來李復庭對我安插唉湖心閣的暗探瞭若指掌,定是李復庭將屍體挖出,引誘廉如海貿然認屍,早知如此便應將屍身化去。」閔君臣摸向袖中的奏折,暗歎口氣。

    「啊,原來廉侯爺識得此屍吶,哪這個人是怎麼死的呢?」李復庭音調遺體卻是質問起廉如海來,見廉如海鬚髮怒張,卻是支支吾吾不願道出。

    李復庭陰柔一笑,面向帝君跪了下來,李黨眾僚見首腦都下了跪,一時「乒乒乓乓」在李復庭身後跪了一地。只見李復庭肅容道:「帝君聖鑒,這人乃天命教徒,與我相交非淺,昨日遊覽湖心閣是卻死的不明不白,為了查明真相,臣不得已欺瞞了帝君,往帝君治臣欺君之罪,臣雖死而無憾。如今廉侯爺說他昨日見過這位道友,還望廉侯爺能為我刑部提供一些線索,臣感激不盡。再者,拼接蛇人並非臣故意為之,只是臣為了向帝君證明一點」

    「證明什麼?」帝君靠在龍座上,實在無聊便執起方才博物侯奏上來的本子,隨意翻了起來。

    「證明博物侯所運蛇妖可能也是拼接而成,意只為惑亂民心。」

    「放屁,放狗屁,別以為誰都像你一般無聊無恥無知。」廉如海見李復庭顛倒黑白,不禁開口大罵起來。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8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七章 薊北地動

    「噢」帝君卻是懶的理會龍案前的爭吵,只是淡淡應了一聲,雙眼認真看著本子,不再理會龍階下混亂的群臣。

    「朝之設列,上應天漢,下合牧野。朝設二監三省三府六部,域有二瀆三岳三脈六相。二瀆者長江黃河也。三岳者莫干,雪峰,天嵩也。三脈者燕行,北嶺,昆吾也。六相者天旱,洪澇,地動,地火,颶風,肆雪也。古有云:『地動臣叛,名山崩,王道終。』歲三月,北嶺山脈地動脈裂。又云:『百川沸騰,山塚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小人握命,君子凌遲,白黑不別,大亂之征也。』二瀆去歲河道變動,不可不察警」

    「三月薊牧州發生了地震,為何無人告訴朕?」帝君昂起龍首,俯視群臣,聲音已含怒意。

    耳聞帝君龍怒,群臣趕忙閉口屏息,不敢再多至一喙。

    「此事干係重大,無憂,為何不見你中書省奏本上來?」帝君龍目在殿堂掃視一周,見眾臣皆低首躬身,便對太子沉聲道。

    「此事此事未有耳聞,中書省卻是不知。」無憂太子望向博物侯,雙目充滿疑惑,心道:「如此國政大事,中書省都不知,唐侯爺卻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博物侯等殿衛將石棺棺蓋闔上,便對帝君道:「此事是三月十六日發生的,臣南下歸都後,見府中地動儀北蟾口中含珠,府中管家說是十六日的事,所以便將此事一併奏了上來,望帝君下一道撫民令,早作接濟。」

    「噢,原來如此,不愧我帝朝第一至慧之人,朕即日便遣安撫使北上薊牧州督察。」

    「唐侯爺真乃天工神匠,地動儀更是神乎其神,可天怒之莫測,卻實難預料,便您一面之詞又無薊牧州傳信,卻真叫人難以信服吶。」見帝君讚譽博物侯,李復庭心中暗妒,便唱起了反調。

    眾臣聞言,皆覺李大人所言極是,地動儀如此玄異的東西卻教人如何相信,一時眾臣私議紛紛。

    「紅衣鬼,咱聖朝開國十七年,這十七年發生過三次地震,哪一次地動儀沒有探測出來,便知會吃飽了瞎哼哼。」廉如海方才被李復庭設計套了進去,此時抓住機會更是怒罵不休。

    「何事都有巧合,難道撞上夏雪冬雷,便說是天地逆行嗎?」

    「地震之前有多種異兆,其中一種便是地光之兆,就算相距千里,也可監察得到,若李大人不信,可傳太史令一問便知。」見廉如海還要開口大罵,博物侯便搶先對道,說完話後,只是默然的立在龍階之前,連看都未看李復庭一眼。

    「這...」李復庭見博物侯如此神情,心道不妙,莫非此論當真。正待李復庭想要圓滑幾句矇混過去了事,卻不料傳奉太監已尖著嗓子將太史令傳了上來。

    「臣張問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卿免禮,朕有一事問你,」

    五品太史令拜禮完後,便站了起來,此人七尺身材,矮小的身軀卻頂了一顆碩大的腦袋,身上朝袍皺皺巴巴,粗略一瞧便知此人不修邊幅,生活邋遢。

    眾臣見張問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皆掩嘴偷笑,知情的人便曉得此人便是眾僚傳言中的「張大頭」無疑了。

    只聽張問恭聲回道:「不知吾皇所問何事?」

    「這幾日天象可生異常?」

    「回吾皇,三月五日子時,北域夜空見碧光閃爍,如電者六七次,又有火輪升空周轉數息方消失不見。臣又監察了三日,卻不復先前異象,據《天象九數》之描述,此乃震前地光之兆,北域定有地動之災,這是臣據此事連夜所寫的奏折,請吾皇聖閱。」張問一口氣道完,將連日來的抑鬱一洩而空,忙從袖中掏出奏折呈給傳奉太監。

    帝君閱完張問的本子,雙目一沉,對李復庭道:「為臣者,應協力為民為國,地動之災乃國政大事,豈同兒戲,以後莫要妄下臆斷知道麼?」

    「臣李復庭知罪,吾朝天祐,定會化危為安。」李復庭心中暗奇,「博物侯為人忠介,怎麼會不提昨日密論之事,這絕佳的機會豈能白白錯過。」想到這裡李復庭忽又跪地對帝君恭聲道:「地動之災,國之大體,乃我臣下之本分,臣等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臣等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李黨群僚見首腦赤心表忠,皆伏地應和,如此表忠機會怎能錯過,其餘兩黨之臣也口中高唱,一時殿堂之中跪了一地。

    「如此便好,眾臣平身。」帝君見百官一片赤誠,當下龍顏大悅,一掃先前不快。

    「帝君,天命教乃我八域三教之一,徒眾萬千,教民向善,功莫大焉,如今其教徒冤死,卻還需廉侯爺提供一絲線索可好?」李復庭見帝君開顏含笑,便又重提此事。三侯之中,博物侯孤傲卓絕,文德侯謀深似海,便只有武忠侯胸無城府。李復庭便是看準這一點向廉如海發起難來。

    「廉愛卿,天命教乃我朝善化之教,此事卻還需你說清楚些。」天命教徒之死,帝君是知曉的,但也不能任憑李復庭一面之詞,個中關節卻是要說個清楚。

    「這...」廉如海心中暗罵不已,「可惡的紅衣鬼,老子操你奶奶,教民向善,功莫大焉,我呸,應該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才對。當年帝宗大戰,老子殺人不數,便多一人又何妨。

    正待廉如海要攬下此事,卻聽博物侯在身後淡淡道:「帝君,此人因我而死,罪在我身,望帝君定罪。」

    博物侯身份尊崇,就算犯下了人命官司,帝君也不會怎樣,頂多警訓幾句便算了事,雖說殺人之罪可免,但這殺人之名卻須自己背負。廉如海見博物侯搶先認供,暗罵老友糊塗。

    博物侯卻是微微搖首,不願與廉如海爭執,廉如海還要再說,卻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來,「哎,又是昨夜那般神情。」只見博物侯面容沉遠而靜默,便似佛僧圓寂前的釋然。「他還是要說出來啊,阻止不了的天命,那便如命中注定那般活吧。」廉如海望了望閔君臣,終於退了下來,靜靜地守在老友身後。

    「此人因你而死,卻是為何?」

    「因為他知道了一個天下最大的秘密。」

    「噢,什麼秘密?」帝君龍顏一肅,不禁望了一眼李復庭。

    秘密?天下最大的秘密?偌大的殿堂靜如沉夜,眾臣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夜中最黑的時刻,所以他們都聰明的龜縮在溫軟的被窩中,無人敢在街上走動,因為一不小心便會跌入黑洞,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這個秘密關乎吾朝氣運,萬民生死,是一個誰都該知道卻又不願知道的秘密。」博物侯暗歎口氣,準備道出那聳人聽聞的天震之論。

    「臣有本奏上,望帝君閱過此本,再聞博物侯的秘密。」便在此時,閔君臣終於從太子身後走了出來,立在博物侯身後,將奏折呈了上去。

    「臣也有本,望帝君一併聖閱。」廉如海虎容肅然,也從袖中掏出一本。

    「兩位愛卿,這是何意?」帝君正待耳聞博物侯口中的「秘密」卻被閔君臣打斷,龍顏閃過一絲不悅,卻還是翻開了奏折。

    「啪」「這是在脅迫朕嗎?」帝君龍顏一變,一股蕭殺之氣浮上面容,重重將本子摔在龍案上,冷冷道:「乞骸骨以終殘身哼,恩准!」

    眾臣心中暗肘這文武二侯卻是一唱一和,聯名上書,心中正自猜疑,卻聽一句「乞骸骨以終殘身」不由大驚,卻不待眾臣回過神來又一句「恩准」立時將眾臣嚇得不輕。

    無論朝中分為幾黨幾派,三侯在眾臣的心中乃至天下萬民的心中都是當朝之砥柱,當世之表率。

    對於三侯,眾臣潛意識中便有一種高山仰止的崇敬,一種深入骨髓的依賴,「安心做好你的官,天下萬民之事不是還有三侯嗎?」「是啊,還有三侯,我們怕什麼?」

    可是從今晨以後朝中便再也沒有三侯了,再也無人為他們撐天駐地,這是他們不願看到的,所以他們為自己傷心落淚,所以他們勇敢地將內心的呼救齊聲吼了出來,「望帝君收回成命,望帝君收回成命」

    帝君雙手負於身後,背對著群臣,對百官的勸諫充耳不聞,心中暗悔不已,「我怎麼會恩准呢?朝中如無三侯把持,我百年之後,憑我那無憂孩兒卻怎麼鬥得過李復庭,唉,糊塗啊!」帝君立在龍階之上,沉默不語,一時殿中氣氛僵持起來。

    李復庭見狀,心中暗肘,「帝君一時氣惱,脫口而出,如今定是心悔不已,如此這般,定是在等待個台階下。若三侯下野,李黨獨大,帝君下一個要開刀的人便是自己。」李復庭是聰明之人,這些道理還是知道的。

    「帝君,文武二侯乃開國元勳,隨帝君征伐天下,赤心忠膽,今日還鄉,事必有因,還望帝君收回成命吶。」李復庭口雖如此,心中卻暗歎不已,「閔君臣不愧為帝朝神策,已二侯還鄉為籌碼觸怒帝君,逼迫帝君退朝,這樣便可以阻止博物侯說出那個『秘密』。」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8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八章 順民者興

    「太師,你這是為何?好多東西你還沒有教給我呢,為什麼要走?」無憂太子俊臉蕭索,雙肩微顫,冠上的玉旒也隨之在眼前晃動,將眼前的事物晃動的漸漸模糊起來

    「殿下,可知『順民者興』四字之意嗎?」

    「順民者興,民不是應該順帝嗎?為何順民則興?」

    「這五年來臣所教殿下的便全濃縮在這四字真言中啊!殿下請記住,帝君是開國皇帝,是征伐天下,征伐天下憑的是軍隊,是實力。而殿下以後當了帝君卻是要鎮守這天下,鎮守天下靠的便是君德,君德便是這四個字。」

    「原來是這樣,那為何以前不說呢?要等到這時才告訴我。」

    「德乃人之秉性,我用了五年時間培養殿下的仁德之性,便是再為這四個字做準備啊!」

    「仁德之性?難道只有當我具有仁德之性的時候才能駕馭著四個字?」

    「殿下聰慧過人,不錯,這四字只有仁德之君才能駕馭,才能令帝朝萬世傳承。」

    「那這『順民者興』究竟何意?」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百姓厭惡憂愁勞累,殿下就設法使他們安逸快樂;百姓厭惡貧困卑賤,殿下就設法使他們富裕尊貴;百姓厭惡生活動盪,殿下就設法使他們生活安定。百姓生活安逸快樂,便會為殿下憂愁勞作;百姓富裕尊貴,便會為殿下忍受貧困;百姓生活安定,便會為殿下甘心處險;百姓安心生存,便會為殿下犧牲生命。這就是四字真言的全部內容了,殿下。」

    「如此說來百姓不是因為刑罰而害怕,不是因為殺戮而順從。」

    「殿下真乃仁德之君啊,汝為帝君,八域之幸也。刑罰愈是繁苛,百姓愈是不怕,殺戮愈是深重,百姓愈是不服」

    眼前的玉旒還在晃蕩不休,順民者興,難道那便是太傅最後一次授我帝術嗎?太子從回憶中漸漸掙脫出來,雙眼已然含淚。

    「此乃天命,順命而為矣。殿下聰慧過人,仁德無雙,老臣已沒有什麼再可以傳授殿下了,蒙殿下錯愛,老臣愧受。」閔君臣雙手攏袖,向太子深深一拜,這一拜便是整個帝朝的托付,這一拜便是師徒緣分的盡頭,閔君臣心中隱然,「殿下,今晨過後,你便會長大了。」

    帝君默默注視著龍階下的一切,一股暴怒在心中炸開,雙目如電般射向閔君臣。

    閔君臣避開了帝君的目光,不禁望了望博物侯,「依然是那般沉默,依然是那般決絕,無論我們怎麼做他還是不會改變的,罷了,罷了,便順命而為吧,能做到什麼程度便什麼程度。」

    「臣心意已決,還望帝君恩准。」閔君臣向帝君深深一揖,從懷中摸出了那塊箭牌,交個了傳奉太監。

    廉如海也不多言,此時更是面色凝重,緊隨老友將鐵牌繳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李復庭驚愕不已,「難道二侯歸鄉之意是真?」

    「啪啪」帝君的龍怒已達極限,龍是一種凌駕於萬民之上的存在,如果有人膽敢反抗這無上的存在,龍便會降下雷霆之怒。所以帝君將龍案上的奏折全部掃到地上,帶著盛怒獨自向殿後走去。

    「帝君息怒,臣的秘密帝君還沒有聽完,望帝君准臣奏完。」博物侯知道老友肯定會阻止自己在殿上說出天震之論,但沒想到老友會採用這種方式,博物侯是聰明人,當然知道老友這麼做的目的。當年帝朝初建,三侯便聯名上書向帝君請辭,但礙於帝君苦苦相勸,這一留又是十七年。笑傲林泉,隨意而安,真的很想放下這肩上的包袱,可這次真的不能與兩位老友在一起了。

    閔君臣與廉如海見老友投來歉意的目光,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他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個眼神已經足夠了。

    李復庭心中一動,一股淡淡地憂傷浮上心頭,旋踵之間他的心中竟同時縈繞在著兩種情緒,「也許對於三侯並沒有那麼大的敵意吧?」他猛地一震,自己的心竟在質問自己,「不是的,他們可是我的死敵,他們下台了才有我李復庭的出頭之日,還有那件事才能順利實施吶。」李復庭邪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得那麼陰柔,那麼嫵媚,那麼不自然。

    帝君怒極反笑,今晨這三侯是怎麼了?二個要告老還鄉,卻還有一個牽著一個狗屁秘密不放。」那麼唐卿便將你的秘密說出來吧。」帝君怒哼一聲,又坐回龍座,侍立一旁的傳奉太監趕忙將散落一地的奏本撿起來,整齊的放在龍案上。

    「回帝君天下將傾!」

    「當年帝君代天啟武,征伐滇牧州佛國城,城主開關請降時曾親自向帝君貢上佛國城三寶,帝君可還記得?」

    「佛國城三寶噢,可是那三本書?」

    「正是那三本書。」

    三眾臣私下開始議論起來,若是當朝元老定會知道博物侯說的那三本書便是大乘圓教《華嚴經》孤本,《普陀神遊記》,《山海經》難道博物侯所說的秘密便在這三

    「《華嚴經》由法藏聖僧為我八域之民傳其大義,而《普陀神遊記》則賜給了天命教首座元道真人,唐卿當日得賜《山海經》,這秘密難道在那本《山海經》中?」

    「蒙帝君厚賜,老臣愧受,不錯,這個秘密與《山海經》有關。」

    「如此快些道來。」

    「《山海經》總綱說此書所言皆極南之洲上的生物。其中有一句提到『人面蛇身,名為六神,生於北山』描述的便是南冥上出現的海妖。」

    殿堂開始沸騰起來,廉如海冷冷一笑,這般場面早就預料到的,但帝君的反應卻是十分淡然,龍眉一揚,只是輕聲「噢」了一聲,便把玩起龍案上的玉硯。

    「如此說來,這《山海經》並非妄言,不愧為佛國城三寶之一。」帝君龍目一掃,眾臣皆點頭稱是。

    「臣又連日夜觀天像三垣,三垣微變,卻是會發生些事情。」

    「愛卿看到什麼了?」

    「極南之洲在我八域之洲極南,如今卻在緩緩向我八域之洲靠近,這海妖可能便是水遁而來,以老臣之猜測這北域地動之災可能也是二洲變動引發的。」

    「這是真的嗎?」

    眾臣已從先前驚愕變的惶恐起來,這些怪物若登上我八域之洲那還了得?定會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一幅末世之景象,想到怪物生啖八域之民的景象,眾臣被嚇壞了,「是啊,這肯定不是真的,帝朝前是宗朝,宗朝前是光明朝,這千年之中難道便會這麼巧嗎?被我們帝朝撞上了。」「一派胡言,妖言惑眾」「我不想死啊,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遁出來了怪物。」

    「天象所兆,五年之內便會發生,這期間天怒莫測,會有大旱,蝗災,連年的地動、地火之災,望帝君早做防備。」

    「張卿,依你之見呢?」

    「天像三垣,最是沉奧難測,便如古之第一奇書《易經》一般,臣只是初窺門徑,實難看出什麼,星辰變位卻是真有其事。」張問如實道出心中想法,對於即將發生的災難充耳不聞,卻震撼於博物侯絕卓的才智。

    眾臣見帝君安若泰山,不禁心中一寬,想當朝帝君雄才偉略,區區妖邪,豈在話下。

    「天象所兆。天象果真如此?」

    「太薇垣旗星移位,主星斜飛,天地震滅,兩洲合一。」博物侯默默侍立在龍階之下,該說的都說了,希望帝君以萬民為重,早做防事啊!

    天地震滅,兩洲合一,眾臣恍然,一個個呆若木雞,渾身抖若篩糠,真希望自己生來便沒有耳朵。

    「臣李復庭有本上奏。」李復庭等到了,這便是他所等到的時機,他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為了百木枯盡的欣欣向榮,他甘願做這星火。

    帝君翻開了李復庭的本子,本子上卻是一個字也無,帝君正暗自疑惑卻在本子邊緣發現了一張紙條。

    帝君將本子合上,攏入袖中,沉聲對博物侯道:「天地震滅,兩洲合一意味著什麼?」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19
帝都兆【唐雲卷】 第十九章 天下將傾

    「回帝君天下將傾!」

    帝君笑了,這回不是開懷大笑,也不是怒極反笑,他笑李復庭竟然猜對了,所以帝君對殿外侍衛大聲吼道:「眾將聽令,將唐正山壓入天牢,退朝。」

    「天下將傾,唉,唐兄,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道出這句話啊!」閔君臣拖住廉如海,心中愴然。

    「老唐,你這王八蛋,便算上有帝君下有萬民,但我們卻不欠你的,你兒子更不欠你的,你他媽的老混蛋啊!」廉如海被殿衛架在一旁,不讓廉如海靠近當朝欽犯。

    「吾皇息怒,吾皇息怒,吾皇息怒啊」

    殿中亂作一團,便像卻月城西的狗市般,群狗亂吠。

    「侯爺啊,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如今天下又生異象,我們怎麼辦啊!「有人伏地痛哭。」

    「悲兮悲兮草木枯,歎兮歎兮流星殞,痛我心扉吶,我癡笑天下」有人跳唱不休。

    「怪物來了,別吃我啊,我家中萬貫都給你啊」有人狀若癡瘋。

    「哈哈,哈哈,真逗,怎麼就亂成這樣子」有人哈哈大笑。

    「李復庭,你個王八蛋,老子操你奶奶,你休要逃走!」李復庭見朝中亂不可耐,便想趁亂脫走不料卻被廉如海逮個正著。

    「啊,對啊。都是李復庭那本奏折,要不然帝君怎麼會龍怒,要不然博物侯怎麼會下獄。」聞得此言,眾臣心中一醒,皆犬目圓睜,呲牙相向,向李復庭撲咬過去。

    李黨眾僚見狀皆挺身護主,將李復庭護在中間,一時殿中群狗亂吠,威嚴的風揚殿竟變得粗俗不堪。

    「夠了,都給我住嘴,全給我滾回去。」龍始終是龍,便是條幼龍卻也是不容侵犯的。

    眾臣被一聲龍怒皆嚇的不敢作聲,一個個垂頭喪氣向殿外走去。

    「聖武吾皇,午時君退,朝天門開,百官跪退。」曹夢忠尖聲喊完,卻已是淚流滿面,淚水從眼眶溢出,順著圓圓的臉頰流到光滑的下巴,在下巴尖相匯後才一滴滴落下,無聲的砸在地板上。

    「三侯下野了...下野了嗎?」

    一道狀若飛虹的晚霞隱伏在西方微暗的天空,在暗雲中穿引若現,像一條蟄伏的赤龍暗中窺伺著龍淵殿。

    退朝之後,帝君便一直坐在龍淵殿中,偌大的殿堂燈火輝煌,卻照不亮帝君心中的黑暗,所以帝君令傳奉太監將燈火全都熄滅了,只留龍案前一盞如豆的燭火,燭火忽明忽暗,孤獨地掙扎著,就像自己的心。

    「燭火明白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帝君用竹籤撥了撥燈絲,火苗忽的一亮,一張俊美的臉便從龍案前的黑暗中忽的隱現出來。

    「燭火?」俊美的臉為感疑惑,小心言道:「文武二侯歸鄉之意是真,這是百官都看在眼中的吶。」

    「十七年前,封侯之時,他們三人便有了這歸鄉之意,當然是真的,」帝君微歎口氣,「朕不知道做的對不對,愛卿你說呢?」

    「文武二侯便沒有什麼,卻是博物侯最不好辦。」俊美的臉望了望帝君接著道:「若三侯真有歸鄉之意,那博物侯卻讓人費解,三侯情深,天下皆知,而今晨三侯卻...」

    「是啊,這也是朕想不通的地方。」帝君龍眉深陷,沉默了下來。

    「臣有個猜測,不知當不當講。」俊美的臉上一雙長目流光異彩,卻怎麼看都透著股邪魅。

    「說來聽聽。」

    「無論二侯歸鄉,還是博物侯的天震之論,這都再向帝君暗示一點,那便是三侯在試探帝君。」

    「試探朕,此話何解?」

    「帝君聖思,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可謂震動八域,對於帝君都很棘手。帝君試想,二侯歸鄉若帝君恩准,天下之民定會說二侯忠義,帝君薄情。若帝君規勸,這無形中便又助長了二侯在百姓中的威望。再說博物侯這天震之論,且究其真偽,便之傳聞天下後果」

    「接著說」

    「百姓愚昧無知,此論若傳聞天下,俗話說『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再加上南冥海妖之事,勢必會在百姓中造成恐慌,天下將傾吶,天都快塌了,百姓會怎麼辦?」

    「百姓愛卿是說三侯會成為百姓心中的救世主。」

    「帝君聖明,這便是臣心中所想。」

    「若他們成了救世主,卻將朕置於何地?這邊是你說的三侯造反的前奏嗎?」

    「若無此事最好不過,但三侯又豈是尋常之人,他們可都是當世奇才吶,帝君與三侯年少便相識,這個帝朝便有一般都是三侯的功勞吶」

    「可可他們的理由呢?為什麼?為什麼要反朕?」帝君恍然若失,不住低聲喃喃道。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道者路也,為了到達自己心中路的盡頭,路上的一切他們都會加以利用,無論是千里良駒,還是伏櫪老驥都是他們座下的工具,無論是深壑危崖,還是橫江蒼海都阻止不了他們。」

    「哼,連龍也阻止不了他們嗎?」帝君冷笑道。

    「臣不知道。」

    「大膽!」

    英俊的臉一臉惶恐,「通」的一聲跪在龍案前,卻是沉默不語。

    「愛卿起來吧,朕知你心,可他們的路是什麼呢?為什麼連朕也成了他們的阻礙?」

    「臣...臣不知,臣只知道臣心中的路便是帝君安好。」

    「哈哈,好一句『帝君安好』,龍便是朕,朕便是龍。已愛卿之見該怎麼做?」

    「文武二侯如今已繳上令牌,不如帝君便成全了他們,放他們去吧。」

    「朕正是此意,那麼博物侯呢?」

    「博物侯乃侯黨之首,此論萬不可流傳開來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如今聖意不明,英俊的臉卻是猶豫起來。

    「愛卿想說的是以儆傚尤嗎?」

    「臣惶恐,不知聖意。」英俊的臉不再猶豫,看來帝君是下定決心了,想到這裡心理忽的一沉,如今朝中元老帝君也可狠下心來,看來自己往後定要小心了。

    「唉,如今三牌朕只得其二,卻談什麼以儆傚尤啊。」

    英俊的臉心中更沉,從開始帝君便是這般想法,卻好似一直在試探自己。

    天下三牌,除了其作為三侯的身份的象徵,更具有莫大的權力,但這些都不重要,三牌之所以能成為天下人**的頂端,那是因為一道帝君親筆的天下詔。

    「三牌者,萬罪免死,以承萬世。」這就是如今帝君犯難的地方,帝君為人守信之極,正所謂君無戲言,這句話被帝君演繹的淋漓盡致。若博物侯不繳上玄木天工牌,天下之人卻是誰也奈何不交他。

    「據臣所知這玄木天工牌如今卻是不在博物侯手上。」

    「噢,那在誰的手上?」

    「在一個叫劉雲清的人手上,此人是越牧州松江郡一帶的管事。」

    「怎麼會在這個人手上?」

    「這個這個臣便不知了,此事便交給臣處理吧。」

    「嗯,在之前不能讓玄木天工牌出現在帝都。」

    「還有一事,臣一直倍感疑惑?」

    「可是佛國城三寶?」帝君龍目微閉,案前燈台燭火如豆,熏爐香氣瀰漫,如此孤燈暗香之氛圍,卻是叫人昏沉欲睡。

    「這天震之論帝君認為是真是假?」

    「你說呢?」

    「臣不敢妄議。」

    「那便不要再提此事了,但這三寶...」

    「臣明白。」英俊的臉心中冷笑不已,「君無戲言,賜給臣下的東西當然不能要回來,即然不能要那便用偷,而這賊便是自己啊,三侯剛下野,帝君便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但這坑卻不得不跳。不愧為帝朝帝君,是啊,能駕御得了三侯豈會是平庸之輩,英俊的臉俊目一斂,收起了一直以來對帝君的輕視。

    「聖上該用晚膳了。」龍淵殿正門前出現了一名太監,太監渾身圓胖,後背微駝,躬身立在側門外一嗓子喊出卻是破風般的沙啞之聲,難聽之極,此人正是七品時奉太監曹夢忠。

    曹夢忠傳報完畢,侍立在門外,待聞帝君聖意,卻不料帝君竟召自己過去。曹夢忠心中暗自疑惑卻已是向殿中走去。

    「又是李復庭,如今小人當權,真是可恨。」曹夢忠剛跨進門檻,卻見李復庭步態雍容的從身邊擦了過去,一晃便已遠去,曹夢忠不禁心中暗罵。

    「告訴御膳房選幾樣清淡的送過來,朕就不過去了。」

    「哦,讓藥膳房再送些香木過來。」

    「內臣遵旨。」曹夢忠心中暗奇,這熏爐中的香料便是李復庭進獻的,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鬼,帝君便似上癮一般一刻不聞便心神不定。

    想到這裡,曹夢忠暗中狠吸了幾口氣,除了一股濃郁的藥香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曹夢忠見帝君閉起了雙眼,靠在龍座上假寐起來,生怕驚擾了聖思,屏氣踮足悄悄退了出去。

    曹夢忠跨出門檻,深換口氣,轉身向御膳房走去。

    龍的週身總是雲氣氤氳,所以沒有人見過龍的真面目。而身為龍,卻是將眾人的真面目看在眼裡,所以龍是人之上的存在。帝君緩緩睜開龍目,心中暗笑道:「這個胖太監有點意思啊。」
tt9981 發表於 2011-8-7 00:20
帝都兆【唐雲卷】 第二十章 擇天之義

    時已過黃昏,西天晚霞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黑雲,黑雲暗湧變換卻是瞧得唐雲心中煩悶,唐雲立在府門前,望著滾動的黑雲,一臉莫落。

    想起昨夜父親對自己的囑咐,連日來的不祥之感又湧上心頭,帝君會怎麼做呢?會重視此事,還是會不屑一顧,會得到百官擁護還是會百般挑釁,帝君若是龍顏大怒怎麼辦?唐雲不禁亂想一通,心中苦笑道:「就算龍顏大怒,父親也不會怎麼樣的,父親可是玄木天工牌的主人,可是天工府的主人啊。」

    唐雲轉身望著府門,府門高闊,樓簷巍峨,朱紅的大門上方金匾輝煌,大篆三字正是天下聞名的「天工府」。門前兩根櫞柱圓粗通直卻也掛著兩匾,從左至右依次讀來正是「搜連古今,博采沉奧」八字。看到這八個字,唐雲心中一股暖意升起,自己三歲學舌,說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話不是爹爹,阿娘,也不是哥哥,卻是這八個字,想來卻叫人忍俊不禁。

    唐雲正俊臉含笑,思憶童年,卻聽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唐雲心中一喜忙回頭對來人道:「陳伯,父親可有消息?」

    陳伯擦了擦額角汗珠,一臉沉鬱卻是不言不語,只是將唐雲拉進府門,探頭向門外小心望了望,將門迅速闔上,又將門上三道橫木緊緊閂上。

    唐雲疑在心中,卻看在眼裡,陳伯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尤其是兩隻手抖得更是厲害,閂門時將門上橫木都帶的發響,再看陳伯雙眼卻似哭過一般,雙眼脹赤佈滿血絲。

    看到這些,唐雲心中一震,難道父親出事了?

    「陳伯,我父親可有消息?你快告訴我啊。」

    「二少爺,這事待會再說,快收拾收拾隨老奴離開帝都。」陳伯一臉焦急將唐雲向後院拉去。

    「離開帝都,父親呢?」

    「這是侯侯爺吩咐的,二少爺便隨老奴走吧。」陳伯雖年事已高但力氣卻大的嚇人,將唐雲左臂鉗住,無論唐雲怎麼掙扎卻是甩之不開,不一會便隨陳伯來到後院居捨。

    「陳伯,你告訴我,是不是父親出事了?為什麼我們要離開帝都?」唐雲被陳伯用強拉到後院,心中更是猜疑不定,不禁又回想了一遍這幾日所發生的事,父親昨日午時回到帝都便隨文武二侯去了湖心閣,之後三侯在府上談至深夜,二侯離去之後父親又將《山海經》托付給自己,等自己今晨醒來府上除了陳伯卻是一人也無,連范寬兒也不見了,想到這裡唐雲的心似墜了塊鉛般愈來愈沉。

    「陳伯,父親被帝君治了罪是不是?是不是啊,陳伯?」唐雲對著一向疼愛自己的陳伯大聲喊道。

    陳伯身子一震,寬闊的脊背似被抽了筋骨,瞬間萎頓下來,雙手將包好的褡褳放在桌上,還未開口,淚水已奪眶而出,對著唐雲啞聲道:「侯爺被帝君打入天牢,方才曹公公說」

    「說什麼?」

    「帝君要殺侯爺。」

    「什麼?殺我父親?」唐雲如遭雷殛,腦袋便似被抽掉一般空空蕩蕩,全身冷汗如漿湧出,瞬間打濕了內衫。」

    「父親不是有天工牌嗎?持牌者,萬罪免死。」唐雲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卻是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唉,這天工牌現在卻不在侯爺身上,曹公公說在一個叫劉雲清的人手中,此人現在卻遠在越牧州。」陳伯抹了抹眼淚,臉上一片痛惜。

    「原來陳伯是要去越牧州取回此牌,」唐雲終於開悟,化哭為笑道:「只要有了天工牌,父親便不會死了,我們這就去越牧州。」

    陳伯一聽唐雲要去越牧州,臉色一峻,急喝道:「曹公公說,既然帝君要殺侯爺,定不會讓天工牌出現在帝都,這當中凶險非常,不可冒險前往啊。」

    「你不是要帶我離開帝都嗎?難道不是去越牧州?」

    「我要帶二少爺北上薊牧州,薊牧州方遭地動之災,如今地亂人雜,是個躲避的好去處。」

    「躲避?為什麼要躲避?難道父親生死都不管了嗎?」唐雲對著陳伯咆哮道:「人之行莫大於孝,陳伯你怎麼能讓我做不孝之人呢?」

    「二少爺,若是讓你在天之義和父之孝中選擇,你會選擇什麼?」陳伯雙目一沉,凜然問道,卻是不理會唐雲的怒吼。西天斷虹已散,如今黑雲遮蔽,大風獵獵,沉暗的屋內門窗「嚓嚓」作響,看來今夜定有急雨降臨。

    唐雲沉默不語,避過陳伯炯目,黯然向門外望去,院內大風肆虐,花葉落了一地,將院內吹得一片狼藉。唐雲望著被旋風吹捲起來的花葉心中亂極,父親是一直信奉天之義,天下為重這便是父親的道,我終於也要選擇了嗎?唐雲鼻中一酸卻已是涓然淚下,我該怎麼辦?對了,還有大哥,大哥會選擇什麼呢?

    「轟」的一聲,天邊一聲炸雷,旋踵之間沉暗的屋內被閃亮,唐雲決然抬起頭,迎上了陳伯逼人的目光。

    「我選天之義,這是父親的道,也是大哥的道,而我便是要將這道傳承下去,這是父親希望的。」

    陳伯笑了笑,將唐雲臉上淚水抹去,啞聲道:「好孩子,侯爺沒有看錯人。」

    「難道便是為了那本《山海經》而躲避嗎?」唐雲已然猜中其中關節。

    「不錯,這《山海經》原是佛國城三寶之一,曹公公說因侯爺的天震之論,帝君想要毀去此書。若此書被毀,到時極南妖物侵入」

    唐雲終於明白了父親的用心,父親讓自己將此書傳承下去,讓天下萬萬之民瞭解其中的秘密,早做防範。所謂知己知彼,以逸待勞。父親真是用心良苦。

    想到這裡,唐雲不再疑遲,與陳伯一起向書房走去。天工府共三層佈局,前為居樂會友之地,中為十畝花園,花園中四座樓閣各佔一角,中間又有四間亭台,各以庭廊相連,其間假山流水,花草相映卻是典型的吳牧州宅院佈局。後為眷屬精舍,書房便座落在後院右角與觀星閣搖首相對。

    唐雲與陳伯很快便來到了書房前,唐雲正要將書房門推開,前院忽的一聲巨響傳來,唐雲心中一驚忙望向陳伯。

    「來的還真快啊。」陳伯推開書房將唐雲拉了進去,急將房門掩上。

    「這是?」唐雲將書房暗櫃打開,小聲問道。

    「李復庭的爪牙來了,這些天命教徒皆身懷奇技,難纏的緊,快將書帶上我們從後門走。」

    「李復庭」想起當日李復庭的邪音,唐雲心有餘悸,將那本《催眠術》一併揣入懷中,又將腰帶緊了緊確保萬無一失。

    唐雲收拾妥當後便向陳伯走來,一望之下不由一驚,陳伯將褡褳掛在肩上,手中卻托著一柄九尺大環刀,刀光閃爍,寒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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