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兆【唐雲卷】 第三十一章 倪家小姐
天已微亮,東風又起,荊江城的清晨即蕭索又陰寒。豪門大院的富貴人家也許好夢正圓,但貧寒人家的門庭早已開啟,商家的店舖也三三兩兩的亮起了燈火,設有攤位的小販掛著扁擔,拖著驢車穿街走巷,對於他們而言新的一天便算開始了。
而荊江城的西商區更是熱鬧,雖然西商區多是巨商大賈,但更多的卻是一些小商店舖,富貴人家日耗頗多,將店舖開在富貴門口,卻是有利可圖。
如今卯時過半,西商區主街寬闊的元昌路上已是人流如梭,各式車馬停停走走,好不熱鬧。
一輛華頂紅呢馬車輕馳在元昌路的青石地磚上,雖行的不怎麼快,卻見車前其他車輛行人紛紛避讓開來,拖著紅呢馬車的兩匹高大駿馬好似炫耀般更是昂首闊行。
馬車一路駛去,兩側路人皆議論起來,「老張,這倪家的馬車一大清早便上街逛蕩卻是不多見啊。」
「人家是豪富,你管人家何時上街。」
「這話怎麼說的,我昨夜聽當差的講三候有可能下野,你說會不會與這事有關?」
「放屁,三候能下野?就算三候下野,這官是官,商是商,倪家去湊什麼熱鬧。」
「你可別忘了倪家家主可是帝君欽點的御商。」
「御商也就領個正五品,湊三候的熱鬧恐怕還還不夠格吧。」
「嘿,你們兩個神侃,也不看人家馬車往哪去,人家可是一直在向東行啊,就算湊熱鬧也要方位正確不是?咱們呀,該幹嘛幹嘛,王老虎包子,剛出籠呦,各位行客嘗個鮮呦」
市井流言滿天飛,而坐在車中的二人卻是不知,她們有著自己的苦惱。
「我們這般瞞著老爺偷偷溜出來,是不是不妥呀?」
「小玉,我是真不想見那劉安世,可爹爹偏要我今日陪他去真武山,我偏不去。」
兩位妙齡少女曲腿坐在鋪著絨毯的車中,車中裝飾豪華,整層車面皆用絨毯包角,在斜角有兩張小靠椅,正中設有小案幾,幾上茶果蜜餞盛了一案,卻都是些女孩子家嘴饞的零食。
「今日只好去鳳姐姐家躲避了。」身穿素錦羅衫的女子素手拖著小巧的下巴,輕聲歎道。
「小姐,這麼躲避也不是辦法,只會令老爺更生氣。」小玉皺著眉頭,給自家小姐倒也一杯清茶。
「我也知道父命難違,可我就是不喜歡和劉安世在一起。」素衫女子美目含怨,幽幽地看著面前水汽蒸騰的碧玉茶杯。
「小姐,前邊禁軍衛封路了,像是押送這什麼犯人。」車外忽的傳來車伕厚實的聲音。
「真是人要倒霉,連天也不幫,好不容易這麼早出城,卻又撞上封路的官差。」丫鬟小玉搖頭晃腦,一臉調皮地歎道。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多感歎,阿伯那我們從北官區繞過去吧,反正也不急,只要在晌午到達卻月城就可以了。」素衫女子柔聲對車外道。
「老奴都被你們騙出來了,便隨你們高興吧,說實話,我也不喜歡那小鬼頭,油腔滑調地沒個正經模樣。
車伕的話聽得兩位女子嬌笑不止。馬車忽的一轉,出了元昌路向北「得得」馳去。
荊江城位於長江中游之北,在長江與荊江城之間有著十幾座山峰,而比較有名的便是鳳凰山,峴山,真武山,而真武山更是作為天命教總壇而聞名遐邇。
素衫女子口中所講的真武山便是此處荊江城外南四里的這一座。
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二百年前天命教創教道祖天易真人以自身羽化為代價化去了南冥普陀山之劫,卻是感動了眾生,綿綿二百多年,到真武山朝山敬香的香客始終沒有斷過,而延續到帝朝更是作為國之重教而聲名顯赫。
三月三為百花節,如今已是三月二十日,而前來登山踏青的人卻依然繁多,按教規,山門應是辰時開,而現在卯時剛過半,山門便已開啟,曲曲折折的白雲石階猶如天梯般直通天際,兩旁綠樹掩映,蔚為壯觀。
小道童們拿著掃帚一步步的清掃著石階上的落葉塵埃,如此工作一直延伸到山頂。
山中青煙裊裊,格局古樸莊嚴,山風徐徐,朝光閃閃,卻是仙家修道的靈寶之地。
而此時山頂天命教總壇的正殿中卻是令一番光景。
「刑天,越牧州還需你親自去一趟了,我怕『天地法相』應付不來。」殿中樑柱幡引繁雜,一道陰柔之聲從陰暗的角落緩緩飄了出來。
殿中正堂前的道人不聞不言,靜靜地站在天易道祖的神像前,黑紗縛住面目,卻是神秘不凡。
陰柔之聲頓了頓接著道:「『初隱歸一』已然敗下陣來,我怕再有什麼閃失。」
「知道了,明天我便乘鳳凰趕去,最多三日便到。」猶如金石相撞般刺耳的聲音從黑紗道人的口中傳出。
「刑天,你我的天命與這些凡夫俗子不同。三牌,三書我們都要拿到。」陰柔之聲輕歎口氣接著道:「這就是我們的天命。」
黑紗道人說完話後,轉身向內堂行去,對身後陰暗裡的聲音不再理睬。
復歸平靜的修道之地,依舊雲煙裊裊,依舊朝光閃閃,陰暗裡的人緩緩走出殿來,望向遠處重巒疊嶂,山嵐綠浪不禁神為之奪,喃喃而道:「好一幅仙家妙境,但是新世界比這只會更加美妙啊。」
真武山倪家小姐不想去,但卻月城想去卻也去不成了,也許丫鬟小玉說得對,「人要倒霉,連天也不幫。」
倪家馬車出了元昌路,一路向北,本來想從北官區的祥符路繞過去,卻又怕開在祥符路上的倪家商號看見,所以只好在向北行。
現在終究是天剛方亮,愈往北行,路人愈少,行到百花路的時候,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路上無人,對於駕馭著馬車的車伕來說再好不過,馬鞭抽響,馳的更快了。
便在倪家小姐鬱悶惆悵之時,忽的馬車一震,險些將車中二人晃倒,茶果蜜餞散落一車,素衫女子只覺天昏地轉,渾身像散了架般隨著馬車晃蕩不休。
車中嬌喝不止,車外更是一片混亂,只見車伕雙手緊緊地攥著馬韁,向後拉扯,雙馬吃痛,馬首亂晃,腳步踢踏不止,扯得馬車也跟晃蕩不休。
而造成這一切的卻是一個半死的人,這個人躺在雙馬腳下,馬蹄堪堪踏過衣角。
車伕始終經驗老道,雙馬是一時受了驚嚇,在車伕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
「阿伯,出什麼事了,怎麼這本混亂?」丫鬟小玉見馬車平穩下來,撩開紅呢布簾,跳出車外,詢問道。
「這當街口卻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小子,虧得老奴眼明手快,否則便要死在馬兒蹄下啦。」車伕將馬韁掛在車上,跳下車來,向那人走去。
小玉當下好奇心起,也跟著阿伯走了過去,這不看還好,一看竟看得呆了,「這不是那日湖心閣的唐公子,怎麼會躺在這裡?」那日小玉看到對方船上竟坐著三候,當時便猜到了唐雲的身份。
小玉回過神來,忙跑回車邊,撩開布簾,衝著正在整理衣服的小姐道:「小姐,是唐公子,正躺在街口。」
「你呀,平時口齒伶俐,怎麼遇事就慌慌張張,什麼唐公子?聽得我犯迷糊。」素衫女子卻是慢條斯理坐在銅鏡前梳起了秀髮。方纔的混亂,是自己狼狽不堪,再不收拾乾淨,到了鳳姐姐那裡會被笑話的。
「是是唐雲,唐公子啊。」小玉口乾舌燥,小巧的鼻子皺作一團,神情緊張,顯得可愛至極。
「唐雲?」素衫女子忽的轉過頭來,秀髮如瀑布般從小玉眼前飄過,「快。」
小姐的長髮看的小玉一癡,忙回過神來,隨小姐向街口跑去。
躺在青石地磚上的人,面色蒼白,渾身濕透,曲倦在地上,薄薄的嘴唇已然青黑,緊閉的雙眼腫脹不堪,雖是如此,雙手卻是緊緊護在胸前。
便算他如何變化,那忘不了的是一種情愫,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素衫女子美目已然垂下淚來,哽咽道:「阿伯,我們不去卻月城了,送我們和這位公子回府。」
馬車粼粼,荊江城的天空陰霾了一夜的黑雲終於被善解人意的東風吹得消散,金烏升起來了,朝陽讓這個蕭索而陰寒的早晨漸漸溫暖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