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火耗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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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的第二天,照例是廷議。()說來也奇怪,大胖子造糞機器朱由菘也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怎么了,突然就上朝了,這讓群臣很是驚奇。
就連馬士英這位自認十分熟悉朱由菘秉性的馬屁高手,都是異常的詫異。本來嘛,這位主兒自打宮里頭被偷偷塞了幾個揚州瘦馬,又多了一個孌童、幼女組成的昆曲班子,加上老馬緊咬牙關撥出八十萬兩銀子修葺了紫禁城,之后便學了阿斗與那位跟著久遠的祖宗嘉靖。
從此樂不思蜀,君王不早朝。
朱由菘很有先見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當明君的材料,索性放手讓底下臣子施為。臣子們守成還是收復失地,他根本就不管,這輩子酒池肉林的醉生夢死,也就了此一生了。至于揚州戰役之后那一番豪言壯語以及雄牟壯志,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就被朱由菘忘到了爪哇國。四個月了,這對于朱由菘來說實在太久遠了。久遠到足以忘記自己所說的一切。
朱由菘來了,臣子們叩拜之后,該怎么著還怎么著。大家伙早就摸清了朱由菘的脾性,況且現在馬士英權傾朝野,手握重兵,造糞機器就是個擺設,這一點大家心里頭都有數。所以平日怎么樣,今日還怎么樣。更有甚者,甚至琢磨著要不要將自己的奏議延后白癡都能想到,朱由菘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天知道這廝此番是缺了銀子還是想要搜羅女人。
所以起身之后,待太監唱了個肥諾“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之后,一時間竟無人上前說話。
沉默了片刻,馬士英與對面的史可法對視一眼,后者緩緩點頭,馬士英隨即朝著站班中一個猥瑣的家伙點了點頭。
“臣楊啟英有事上奏!、,施禮之后,那猥瑣的家伙背書一般說道:“自南遷以來,陛下與列位臣工殫精竭慮,邊關將士用命,雖歷萬險,而得保江山社稷,殊為不易。”
開場白大多如此,滿是阿諛奉承之言。隨即話鋒一轉,這家伙開始針砭時弊了:“然清虜雖暫無南下之舉,我朝之內卻內患不休。編練武毅軍,復土衛戍,乃重中之重,當務之急。然其糜費錢糧,竟至挖空國庫也不得填平。長此以往,如何為繼?臣請列位臣工廣開言路,再議開源節流之議。愿得良策,解朝廷之憂。”說完話,楊啟英作了個羅圈揖,緩緩退了回去。
很明顯,這家伙就是起了個拋磚引玉的作用。
果然,沒等楊啟英退回站班呢,工部尚書就站了出來。先是列出了一堆需要修葺的水利工程,緊跟著列出了一批需要營造的器物。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懇請撥款。要是不給他撥款,營造之類的別想,保不齊下一個雨季到來,那些河堤就會決口以至于發生水災。
工部尚書回去了,吏部尚書又出來了。這家伙義憤填膺地代表了欠薪足足一年的大明官員,理直氣壯地向朝廷討要薪水。可憐巴巴地說下頭的官員有的已經“以粥度日”就差“賣兒畿女,了。
吏部尚書的話沒等說完,戶部尚書就跳著腳出來罵街。作為大明朝的財政管家,戶部尚書對于大明朝糟糕的財政現狀最有發言權。想要傣祿?好啊,我把國庫的鑰匙給你,你瞧什么好就拿什么。拿不到別怪我,多拿了我絕不討要。要不然咱倆換換職位怎么樣,左右品秩都差不多。
朝廷大佬們開了頭,下頭的小弟豈能落后?這個跳出來指責工部的人虛報謀利,那個口綻蓮花說戶部的人中飽私囊。
霎時間朝堂之上吵成了一鍋粥。瞧那意思,一時半會是別想消停了。
坐在龍椅上的朱由菘有些愣神。話說他今兒心血來潮來上朝,可絕不是聽這幫臣子們倒苦水外加吵群架的。昨日朱由菘用餐,發現滿桌子的菜色不見幾個葷腥,當即不悅。叫來御膳房的家伙好一通臭罵。
御膳房的太監哭喪著臉說這不怪他,實在是撥給御膳房就這么些個銀錢,他們可從沒有克扣一分。更有甚者,還欠下了不少。
然后朱由菘找了一圈兒,掌管內庫的太監悲壯地告訴他,只剩下不到兩萬兩了。這眼下才九月,能不能熬過年關還兩說。所以,今兒朱由菘上殿是琢磨著給自己的內庫增加點收入來著。話說馬士英搞的那個捐納,據說收入頗豐,怎么著也能搜刮點吧?
沒成想,局面居然變成了這個樣。朱由菘大為掃興,琢磨著這要是不走,待會兒指不定又有不開眼的跳出來嚷嚷著削減皇室開支。所以強忍著坐了片刻。便推說頭疾犯了,而后匆匆而去。
待朱由菘走了,朝堂里的吵嚷聲頓時小了下來。前一刻彼此還吵吵得面紅耳赤的對手,紛紛長出一口氣,而是望著對方點點頭,彼此會心一笑。
不但是他們,就連馬士英跟史可法這般的大佬都是如此。理由?
大明朝的臣子們,其光榮傳統乃至于宿命便是跟皇帝老子作對。起初馬士英擁立朱由菘的時候,根基不穩,朝野上下都是反對聲,所以不得不繼續高舉著朱由菘這塊臭肉。
如今局勢不同了,作為當朝首輔,徹底掌控了局勢,加上心態的轉變,馬士英很自然地就轉變了立場。而后走上了如同所有大明首輔必然的道路跟皇帝作對。
瞧著瘟神走了,馬士英長出口氣,感嘆時過境遷之余,捻須笑著說:“列位臣工,我等且放下爭執,當以江山社稷為重。且談開源節流之議。”
他的老對頭王鋒抖了抖胡子,顯然不同意馬士英說這事兒,氣哼哼地道:“馬閣老不忙,前日數千士子齊聚洪武門叩闕,聲討捐納之弊。
本官以為,此事才是當務之急……”
不想馬士英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死狗一般。而后理也不理地轉過頭。沒等王鋒老頭發飆呢,馬士英的小弟,御史楊啟英就跳了出來。
“馬閣老,本官以為開源節流,開源一時間苦無善法,而今當以節流為要務。據本官所知,我大明自洪武以將,輕徭薄賦,旨在養民。
然自一條鞭法推行,朝廷稅賦,只收折色銀。各地官府,為補個中火耗,廣為收取火耗銀。其數額,數倍于正稅也不可知。此乃擾民弊政也。朝廷當下嚴旨,杜絕收取火耗。”
楊啟英的話,如同平靜的湖水里頭扔進了一塊巨石,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站在朝堂上的,很多都是在外頭歷練過的。包括首輔馬士英自己,都在地方上任過職。所以火耗是什么東西大家伙都心里有數。說白了就是鉆朝廷空子的灰色收入,已成定例。
而今楊啟英紅口白牙的,上嘴一碰下嘴,就把火耗給取消了這不是絕人財路么?官場上最恨三條,一個是不共戴天之仇,一個阻人前程,再有一個便是擋人財路。也不知這楊啟英是吃錯了什么藥,居然給全天下的地方官過不去。
所以理所應當的,楊啟英被群起攻之。有為地方官辯駁的,有直接攻汗楊啟英居心叵測的。當然,總有幾個不明就里的愣頭青御史,本著刷名望的心思,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楊啟英的一邊,跟那幫人對噴起來。
馬士英在一旁冷眼旁觀,等吵吵的差不多了,這才咳嗽一聲,中氣十足地叫道:“肅靜!朝堂之上吵吵嚷嚷,體統何在?”
待安靜下來,老馬沉吟了一下道:“火耗之害,數倍于正賦,按理當除。”
下頭的人,包括王鋒這老頭在內都急了。沒了火耗,他們這些京官哪來的冰、炭而敬?
“然則,列位臣工所慮也甚是。”
老馬這么一個轉折,那些急吼吼要跳出來辯駁的人又退了回去,搞不清楚老馬這是要玩兒什么。
但見馬士英捻須踱步半晌,驟然停步,說道:“本官有一策,列位臣工姑且聽之。本官以為,時過境遷,物價飛漲。而同僚仍領洪武定例之傣祿,實為不妥。須知洪武初年,米不過六錢一石,而今米價如何?一兩六錢。是以,當重新核定物價,再定新傣標準。”
恩?這什么意思?剛才還說開源節流呢,這會兒怎么說起提高傣祿來了?里外里,這不但沒有開源節流,反倒越花越多。
就在大部分人都詫異的光景,馬士英又說:“然則增益之傣祿從何而來?本官以為,當擬定各地火耗之標準,統一收取,由朝廷支配。”
鼻的一乒,朝堂上就炸開了。
這還沒完,馬士英繼續轟炸著眾人的神經:“近日得發改委顧問之助,按各地均取火耗二錢計,七品縣令,不發折色抵充之物,年傣祿當為一千四百四十兩……”
某個袍子上尚且打著補丁的御史抽抽嘴角,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旁邊的同僚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太醫的,沒等太醫來呢,那御史噌的一下便跳將起來:“馬同老此議甚妙!當即刻執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