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順秦 作者:霜明雪(連載中)

tt9981 2011-9-17 18:44: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72074
tt9981 發表於 2011-10-18 00:00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說秦公(十五)


嬴渠梁一驚,連聲道:「先生...何出此言?」

「不若我再與秦公你講個故事?」宋病己忽然詭異的一笑,開口說道。不為其他,他是在笑自己現在都快成一千零一夜中那個給國王講故事的小女孩了。倒不是宋病己喜歡說故事,只是他明白,再如何口舌如花的說教,也比不上一個生動警醒的故事要發人深省。

「先生大才,每個故事都有特別的寓意,先生要講故事,寡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嬴渠梁由衷的讚道。

「呵呵,秦公謬讚了。」宋病己不由有些汗顏,他不過是將後世裡那些耳熟能詳的寓言故事拿出來進行了些藝術加工罷了,大概也只能唬弄下這些古人而已,「我這故事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北方塞上之地,有位善於推測人事吉凶禍福術的老人,塞上之人皆尊稱其為塞翁。一日,塞翁一匹心愛駿馬從馬廄中逃逸,越過邊境入了胡地,眾人得知了這消息紛紛咸來問訊,安慰塞翁。孰料,塞翁卻是笑曰:此何遽不能為福乎?」

「愛馬走失,豈不是天大的禍事!」話音剛落,坐在嬴渠梁身後的嬴虔便詫異的開口道,畢竟在他這種行伍中人看來,無論是誰,無論他騎術再好,一匹心意相通的駿馬在戰場上是必不可少的,危急時刻,有一匹馬力強勁的坐騎往往能絕處逢生,何況即便是胯下之駒如何神駿,要完全與人配合默契也要很長的時間,因而愛馬走失,顯然是一件大禍事。

「左庶長莫急,聽我講著故事說完。」宋病己朝他笑著搖頭,接著說道,「數月之後,塞翁的愛馬卻是自己跑了回來,而且還跟來了一匹胡地的駿馬,塞上之人聽聞之後,又皆到塞翁家中道賀,未知塞翁卻是蹙眉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

「這塞翁...」嬴虔眉頭一皺,正待開口,卻是接觸到宋病己滿是笑意的目光,旋即想到這宋先生必定還有後悔,便自覺的閉上了嘴,安靜的聽這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故事。

「塞翁家境殷實,卻只有一獨子,塞翁視其為掌上明珠。此子自幼愛馬,更愛馴馬,見這胡馬神駿,便起了馴服之意,可那胡馬頑劣,而且越是神駒越難為人力所馴服,塞翁之子馴馬不成,反而從馬背墜落,折斷了髀骨(大腿)。」

「哎,塞翁年邁,其子又殘疾,當真是禍不單行,我見猶憐。」一旁的景監搖頭嘆道。

宋病己瞥了他一眼,緩緩道:「其鄰人也是如此想,紛紛去其家勸慰塞翁不要傷心,可是塞翁卻復曰:「此何遽不為福乎?」

嬴渠梁斜乜了景監一言,景監聞絃歌而知雅意,將頭埋在胸口,羞愧不言,心中暗自埋怨宋病己不厚道,這不是給自己下套麼?

宋病己哪有閒暇理會他這腹誹,笑著接著道:「一年後,胡人大舉發兵攻塞上,而塞上官員大發丁壯者引弦而戰。可是胡人驍勇,塞上雖然得以保全,然而與胡人作戰的塞上人,死者十之八九,不過塞翁因為年邁,其獨子又因跛腳之故,未有參軍與胡人作戰,父子二人皆得以保全。」

宋病己說完故事,緩緩看向嬴渠梁,淡淡的說道:「如今秦國如何不是如此?剛才在下所言強國五項,秦國雖然五無其一,此何遽不能為福乎?所謂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在下之言或許有些不敬,不過對於秦人而言,如今越貧困、越積弱,對於變法革新的阻力來得就更小,更容易接受改變,秦公以為可是如此?」

嬴渠梁沒有回答,只是沉思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山東諸國,只看到了自己的短處,也就是最短的一根木板,所以變法之時也只對短板進行加固和加長,那短板加得長了,以前看似頎長的木板便會變作如今的短板。」宋病己語速說得很快,這是他思維清晰時,最直接的表現,「魏國之變在於廢除井田、獎勵農耕、興旺田業為主,卻對軍制、吏制之短處視而不見,未作絲毫變革;齊國之變則不過是是整軍治吏之變法,根本未觸及國內舊勢力,舊根基素未觸動,齊王號令步履唯艱;而楚國之變因吳起之死戛然而止,雖然吳起在時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講楚國大世族之特權變革殆盡,然而他一時,所有舊制盡皆死灰復燃,變法便轉頭成空...」

「那我秦國又該...」嬴渠梁欲言又止。

「秦國若要變法,必須從根源著手,全面的變法,強國五項五無其一,那便盡皆變革,針對所短,逐一制訂法令,落於實處。如此一來,將秦國所有短板都進行加長,終有一日,大秦必定會強於東方諸國!」

「先生所言,寡人必定銘記在心!」宋病己說得語氣激昂,嬴渠梁聽的更是心潮澎湃,剛才內裡對魏、齊、楚三國的憧憬之意緩緩消散開去,變法圖強之心一時間變得無比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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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宋病己所言,秦國的守舊勢力並不算多,也不算深厚。但是對於秦國國人來說,這些守舊勢力無一不是曾經立下赫赫軍功的將領傳承而來,最為出名的自然當屬「孟西白」三大老氏族。

所謂的「孟西白」三大老氏族說的是秦穆公的三大名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此三人曾先後做過秦軍統帥,長期共同作戰,交誼甚厚,素來是通家之好。三將死後,孟西白三大家族便成世交,百年以來代代結好,姻緣互通,成了一個盤根錯節的世族勢力。而戰國時代郿縣「秦國第一縣」之稱,除了因為郿縣是老秦部孟明視族的聚集縣,是秦國最大的兵源地。更重要的還是因其有「孟西白」三大部族的關係,三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向來都是同氣連枝。

那日在朝堂上嬴渠梁揮劍削案下定決心要在秦國施行變法之後,最惶恐不安的也是這三大氏族的人們,因為誰都知道,這變法革新,革的便是這些人手中的特權。東方諸國的變法過程已經無數次的說明了這點,多少延續百年以上的真正舊世族幾乎悉數淹沒,代之而起的是新政變法中誕生的新世族,這便是「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權力層大動盪。

那日在朝會上怒斥宋病己的行人孟坼便是孟西白三大家中孟氏的族人,今日他冒著嚴寒來到了上大夫府上,來向自己的老師甘龍請教對策。

「老師,那魏國士子宋病己公然在朝堂上鼓動君上變法,居心叵測,我們得早生對策才行啊!」書房內,孟坼一臉凝重的朝甘龍說道。

「對策?」老甘龍嗤笑一聲,眯著雙眼開口道,「君上已經削案立誓,下定決心變法圖強,如何還有轉圜的餘地?何況朝堂上你也看到了,連過往一直對變法之事不聞不問的嬴虔也表了態,雖然沒有名言,但顯然是支持變法,如今這變法之事,已經是大勢所趨了。」

甘龍會這麼說自然是經過了一番好生思量的,嬴虔身為秦國左庶長,銜領全國兵事,對於國策向來是不會輕易表態的,而且前些年嬴渠梁每每提到變法,他也從來都是不置可否。那日年尾大朝會,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擺明了是在支持那個叫宋病己的士子,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其中想來必定是國君的影子在,連嬴虔也說動了,顯而易見,嬴渠梁這次是下了大決心,此時再想阻撓變法,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那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等著那人慢慢削我們的權,奪我們的位?」孟坼不甘心的說道。

「誰說的變法就要削你們的權,奪你們的位了?」甘龍斜乜了孟坼一言,緩緩說道。

「可是老師...」孟坼聞言大驚。

「其實變法強秦也未嘗不可,那姓宋的士子說的也沒錯,我大秦積弱已久,再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只怕最後只會淪為他國魚肉,若是他真有強秦治秦之策,這變法革新倒也未嘗不可。」老甘龍打斷了孟坼的話,平淡的開口說道。

「老師!祖宗之法輕易變更不得啊!」而他的話落在孟坼耳中不吝於平地響起驚雷般,讓孟坼驚恐不已——難不成連一向反對變法的老師也迫於形勢開始贊同變法了麼?如此一來,只怕自己一族倒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供他人宰割。

「如何變更不得了?若是變更不得,那周王室如何會淪為如此境地,天下諸國那個不是變法而強?」老甘龍怒視了孟坼一言,開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的是什麼,休要講自家的利益看得比我大秦生死存亡還重!」
tt9981 發表於 2011-10-18 22:12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說秦公(十六)


老甘龍雖然有些固執,但是絕不糊塗,他身居高位,對於天下大勢自然也是了然於胸。其實對於變法,一直以來他雖然有所牴觸,然而內心中早就明白,若要強秦,唯獨變法一途可行,以前雖說是百般阻撓,一是擔心自己的權勢受到後來者挑戰,但是更多的還是變法之舉,茲事體大。若是變法失敗,則國無寧日。而且舉國大變,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多有利害衝突。貿然變革,一不小心,必會導致朝野動盪。

若是這變法之說只不過是國君一時心血來潮,那麼不變猶可為之。因而前些年每每嬴渠梁在朝堂上隱約提出要推行變法,老甘龍便會帶頭反對,他怕的便是嬴渠梁不過是在跟風東方諸國,這大秦的國情與那幾個已經進行變法的國家相差甚遠,如果國君是要生搬硬套他國變法的經驗,那是決然不行的。

不過經過了這麼多年的觀察,如今老甘龍慢慢的發現,自己這位國君並不是個憑一時熱情做事的人,更多的反而是是謀定而後動,為人謹慎有加。更重要的,這位君主極有主見,與其父相類,唯一不同的是,秦獻公嬴師隰做事絕對的專斷獨行,說得不好聽些便是武斷,而嬴渠梁則能夠兼聽兼信,這變法之事他能隱忍了如此之久,著實有些出乎老甘龍的預料了。若是換做嬴師隰,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開始著手變法了。

即便如此,但作為一位有主見的君主,但凡他認定了的事,決計是會做的,只是一個時機問題。老甘龍深知這一點,因而那日大朝會,嬴虔開了口,他便知道嬴渠梁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所以只淡淡說了幾句,便也不再多言,否則憑甘龍在朝野中的號召力,只怕這變法之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老師,我…」孟坼見老甘龍發怒,心中不禁有些無措,囁嚅了半天卻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你的顧慮我也清楚,你孟西白三氏昔年隨穆公征戰天下,立下了赫赫功名,因而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名望。」老甘龍眉頭微微紓解開來,語氣也沒剛才那麼重,「如今君上欲行變法,自然會啟用一批變法新臣,這個是必然,可是變法之舉,茲事體大,稍不注意便會引起朝局動盪,以君上之能如何會看不到這一點,他斷然不會貿然行事。你孟西白三氏在朝野根深蒂固、深孚眾望,君上是必定不會先拿你們開刀的。」

「可是老師,正是因為我三氏族人遍佈朝野,許多人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君上為了給變法新臣騰出位置,勢必要奪我族人之位、族人的權。如此一來,我三氏更容易成為變法革新的標靶。」雖然很是忌憚自己這位人老成精的老師,但是涉及自己一族安危,孟坼也不得不出言抗聲說道。

他所言的確也無差,孟西白三氏族人在秦國朝堂上為數眾多,許多關鍵位置都由其把持,秦公想要變法,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避開三氏族人,在秦國境內進行小規模的改革,就像秦獻公昔年曾經做過的那樣。

其實從真正意義來說,秦國的變革並不是從秦孝公和商鞅開始的。早在秦簡公時期,便推行了一種叫做「初租禾」的土地改革制度,不過這比齊國類似的土地制度改革晚了近三百年。所謂初租禾,就是按照實際佔有的土地面積徵收農作物實物稅。這項制度的實施,在法律上承認了私田佔有者對所佔土地擁有所有權,使大批佔有私墾田地的地主和自耕農成為土地的合法主人,這也使國家能夠得到更多的收益。而可惜的是,在華夏大地風起云湧的變革大趨勢下,這樣小規模的變革不僅來的太晚,而且也幾乎無濟於事,根本不能推動秦國富強。

何況初租禾制度甫一推行,就受到了秦國貴族階級的激烈反對。要知道,這些貴族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井田制中,依靠奴隸們無償地付出勞力耕作公田,所得到的收益。一旦推行初租禾制度,雖然佃戶、自耕農用糧食等實物抵消了力役,可公田就沒人去耕作了,貴族們的既得利益也就大受損失。也許有人說,那就購買奴隸來進行耕作,或者把田地出租,問題不就解決了?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比起讓奴隸白干、自己拿全部收成,掏錢或者分利的事情怎麼都是不合算的。所以在貴族勢力的強力抵制下,初租禾的推行一直是磕磕絆絆。

到了秦獻公即位,他自然也知道,想要在老貴族勢力的眼皮底下推行這種有損於他們利益的法令,無異於與虎謀皮,但如果不推行土地制度改革,秦國則只能困於一隅慢慢爛掉。所以,秦獻公大打「國家利益牌」,以要跟魏國死戰為由,將國都從秦中的雍城遷到了秦東的櫟陽,在和魏國長期進行拉鋸戰的秦東地區推行初租禾政策。

這是個相當聰明的選擇。首先,魏國在西河實行的土地新政策,切切實實給魏國的老百姓們帶來了更美好的生活,這對靠近西河地區的秦國老百姓有巨大的吸引力,也讓他們對初租禾有了期待和好感,從而為秦國的土地制度變革打下了群眾基礎;其次,由於長期拉鋸,土地權屬變更頻繁,因此秦東地區的土地還沒完全被貴族瓜分,「身家清白」,讓改革少了很多的阻力;第三,由於遠離秦國老貴族的大本營,貴族們雖然身居要位,卻不願意為國家真正出力賣命,不想涉足西河地帶,眼不見心不煩,自然懶得對改革指手畫腳大加批駁。

就這樣,初租禾在秦東地區穩穩當當地推行了十年,不僅秦東地區的百姓得到了實惠,不少秦中甚至秦西地區的老百姓也紛紛湧向了秦東。

但是如此變法只能改變貴族們不能伸手觸及的地方,而對於已經被諸如孟西白三氏這樣的老貴族盤踞已久的廣大地域——比如秦國第一縣郿縣,新法無法推行,也就無法從根本上改變秦國貧困積弱的現狀。而從那日大朝會上,秦公慷慨激昂、削案立誓的樣子來看,他是絕對不甘心象父親那樣只改變秦國一隅之地的,因而他必然會選擇第二條路——進行全國性的大變法、大變革,如此一來,想要不觸動老貴族的根基和利益就決然不可能了。

孟西白三氏的族人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派孟坼這個老甘龍的故吏門生來對他進行遊說。

老甘龍眯著的小眼睛裡泛著精光,他自然明白這個從來都是與自己一個鼻孔出氣的好徒弟,如今為了家族的利益也顧不上平日自己教諭他的那套尊師重道的儒家思想了,不過仍舊忍不住橫了孟坼一眼。

孟坼雖然感受了老甘龍的凌厲目光,卻依舊兀自開口道:「老師則不同,你歷經三朝,在秦國德高望重,門生故吏遍佈,秦公對老師你尊崇有加。即便是變法,也不會動老師一分一毫,更不會消弱老師的權柄。」

老甘龍冷哼一聲,對孟坼所言不置可否。

「只是老師你的門生大多是我三氏族人,老師雖無虞,難道肯眼睜睜的看著學生們被君上一步步逼上絕路麼?」孟坼情真意切的說道,兩眼裡竟是隱隱透著水光,看樣子是激動至極了。

「那你覺得為師我該如何做?」老甘龍對他這模樣視而不見,冷冷問道。

「還望老師你振袖出聲,在朝堂上仗義執言,向君上坦陳變法之害,打消君上變法之念!」孟坼朝甘龍長身一拜,低頭懇切的說道,「憑老師您的聲望,朝野上下自是盡數附合,君上雖然執拗,然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遑論朝臣公議,屆時必定幡然醒悟,改弦更張,不復提及變法一事,如此才能保我大秦山河萬世永固!」

老甘龍默不作聲,心中卻是冷笑不已,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得意弟子竟是如此天真,竟然還妄想通過朝野之聲,讓嬴渠梁放棄變法之念想。

更天真的是,還要自己振袖出聲、仗義執言!笑話,若是自己是這樣的人,只怕早就為秦出公殉葬去了,如何還能端坐著朝堂文臣之首數十年?不過只以他對孟坼的瞭解,這樣的話決然不是孟坼能說得出來的,想必在孟坼身後,不知有多少孟西白三氏的族人在出謀劃策。

老甘龍雖在暗地裡譏笑這些人的愚昧和天真,然而卻不能寫在臉上。人老成精如他,自然知道這些老貴族的支持對於自己的重要性,若是沒有他們的支持,老甘龍恐怕也無法在這上大夫的位置上安之若素的端坐。

微眯著眼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因為身懷眾人,而緊張得微微有些顫抖的孟坼,沉吟了片刻,眉梢稍展,旋即一番說辭便湧上心頭。
tt9981 發表於 2011-10-19 21:41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說秦公(十七)


「你當真以為君上敢對你孟西白三氏動手?」老甘龍忽然蔑笑一聲,淡淡的說道。

孟坼驚覺似的抬起頭來,望著老甘龍,顫聲道:「老…老師,何…何出此言?」

「你孟西白三氏族世代領兵,族中子弟悉數入我大秦行伍之中。如今秦國軍隊中有多少三家的直系或者旁系族人,你不知道,難道君上他也不知道麼?」老甘龍又眯起了眼,神色淡然,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或許也的確是如此,至少他看樣子很想置身事外,「既然如此,他可以不顧忌朝堂上的壓力,難道還會不顧忌軍隊中的壓力麼?」

「可是…」孟坼反覆思量片刻,遲疑道,「可是萬一君上他罔顧一切,非要強行推行變法的話,又該如何?」

甘龍忽然有些後悔收下這個學生了,忍不住厲聲低喝道:「難不成你以為君上會做第二個出子麼!」

聽到這句話之後,孟坼渾身劇震,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而腦門上的汗水如同雨滴一樣落下,看得出,他如今是惶恐到了極點。

也無怪乎孟坼如此不安,甘龍口中的這個出子說的是嬴渠梁的父親秦獻公之前的一代秦國君主——秦出公。秦出公是秦惠公之子。惠公死出公即位,時年不過才二歲,便由其母親小主夫人主持朝政,可是小主夫人實在不懂得如何處理朝政,便開始重用宦官與外戚,結果弄得民怨沸騰,史載出公治下「群賢不說自匿,百姓郁怨非上」,結果出公即位的第二年左庶長嬴改發動政變,並將出子和太后沉到渭水溺死,迎靈公太子公子贏連回國即位,也就是秦獻公嬴師隰。

可以說秦出公時期,大概算得上是秦國吏治最混亂的一個時代,但是要將秦國的衰落都算在這個不足四歲便被溺死的娃娃君主身上,並不公道。確切說來,秦國是自秦厲共公之後,一直到秦出公在位,這麼一長段時間內才開始逐漸衰落的,其間大臣專權,數易君主,國政不穩,這才使得一度無比強盛的秦國淪落到屢屢為三晉之兵欺凌的地步,因而嬴渠梁即位之後,在廣發的求賢令上才會曆數厲、躁、簡公、出子這幾代秦國君主之失。

而如今甘龍驀然提起出子這個被大臣廢立的秦國國君,內裡的含義毫不掩飾的躍然與言談中,而這樣的事情也難怪會嚇得孟坼身如篩糠。

送走了依舊是有些驚魂未定的孟坼,老甘龍吩咐下人緊閉大門,今日不再見客。當然想來也不會再有客人來訪,只怕今晚孟西白三氏裡有多少族人又會為自己剛才所言爭論不休,不過那些也不是自己需要操心的了。

「父親。」一個面色清秀的男子來到甘龍身邊,小心翼翼的朝他拱手行禮道。

「成兒啊。」老甘龍瞥了來人一眼,忽然開口說道,「去取兩碗酒來。」

「是,父親。」甘成轉身走出屋子,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心中卻是有些疑惑,父親一向甚少飲酒,今日如何來了興致,難不成與剛才來過的孟坼有關?

不多時,甘成便端著兩個陶碗和一壺秦酒進到屋內。

「坐吧。」老甘龍依舊微眯著眼端坐在屋內中央的方案便,也不看自己的兒子,開口說道。

甘成依言坐下,給父親和自己一人倒了一碗酒,然後便默然聆聽父親的教諭。

老甘龍只是輕抿了一口酒,微微蹙起眉,俄而緩緩鬆開,滿是皺紋的臉上竟是浮起一絲笑意,乾枯的手臂緩緩搭在膝上,靜靜感受那一股灼熱之氣在腹中竄動。然後緩緩開口,給自己的兒子講述了三件自己經歷的往事。

第一件便是當年甘龍學成之後,不顧眾人的反對,毅然孤身入秦,當時的秦國,秦出公初即位。而秦國自厲公起,已經頹然數十年,少有東方士子入秦,他以一番王道之論說小主夫人,而儒家王道論講究以德服人、以德治天下,素來不通政事的小主夫人唯獨對這德政深感興趣,對於甘龍行仁政,息兵戈,力行井田,赦免罪犯的言論大為贊同,所以當即任命他為中大夫。遙想當年,老甘龍忽然發現,自己與這宋病己何其相似,就連入秦之後的軌跡也是如出一轍,他毫不懷疑宋病己日後會如自己般位列朝堂上列,只不過時光荏苒,晃眼間已過了這麼多年。

第二件事便是那年的出公之變,左庶長嬴改帶領著兵士將雍城宮團團圍住,而甘龍則在宮中振臂一呼,所有文臣全部倒向嬴師隰,並且在他的帶領下出城迎接從魏國歸來的公子連嬴師隰,並且擁戴公子連即位為秦公。只不過當時自己曾建議只將小主夫人和出子幽禁於冷宮中,或者如當年嬴悼子放逐嬴師隰般,將這對可憐的母子倆放逐到偏遠的隴西河谷。然而嬴改卻堅持要將二人溺死在渭水中,為的便是要讓新即位的公子連嬴渠梁永絕後患,他深思之後,雖然不忍,但是最終依舊贊同了嬴改的意見。甘龍現在想來,當時自己為何會下此狠心,間接將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小主夫人陷入死地。原因無他,因為秦國已經換了天,他甘龍不再是小主夫人的臣而是秦獻公的臣,自然只能忠於現今的君主,所以決不能讓任何有可能威脅獻公的情形死灰復燃。

第三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同樣涉及國君更替,昔年秦獻公薨,留下數子,其中便是以嬴渠梁與嬴虔二人最為出色,二子皆是長期隨獻公在軍旅中征戰,頗有威望,雖然一嫡一庶,但都被嬴師隰視為國家干城,同樣器重。嬴渠梁是正妻嫡出,加之氣度沉穩,文武兼備,所以自然的認為他是國君繼承人。但嬴虔早已隱隱然是秦軍統帥,嬴師隰死後,軍政大權便落入嬴虔手中,若是當時嬴虔如嬴悼子般倚仗兵權,發動政變,這秦公之位所屬何人,還猶未可知。而當時的老甘龍旗幟鮮明的支持嬴渠梁即位,毫不在乎嬴虔兵變的可能性,當然最後的結果也正如預料中的一般,嬴渠梁順利即位為秦公,嬴虔則為左庶長。

「成兒,這三件事裡,你發現了什麼?」老甘龍絮絮叨叨的將過去的三件往事說完,再抿了一口酒,抬頭望向對首的兒子。

「孩兒愚鈍,只覺父親經歷坎坷…」甘成低著頭,輕聲道。

「坎坷?」聞言,甘龍啞然失笑,開口道,「我入雍城出仕秦國至今已有三十餘年,端坐文臣之首也有二十餘年,門生故吏遍佈朝堂,如此經歷如何稱得上坎坷?」

甘成無言以對,老甘龍看他臉上的迷惘,微微搖頭,嘆道:「這些年,我一直不讓你入朝出仕,為的就是讓你置身事外,多看多想,許多時候只有以局外人的眼光看這些朝堂上的事情,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你可明白?」

「孩兒明白。」甘成連聲答道。

「不,你不明白。」甘龍忽然睜開了眼,嘆道,「今日孟坼登門所為何事,你應該知道吧?」

「不過為了前日朝會上的變法之爭。」正如甘龍剛才所言,他雖然一直不讓甘成入朝為官,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卻從未隱瞞過自己的兒子。所以甘成自然明白孟坼的來意。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老甘龍突兀的將這個問題交給自己的兒子。

「孩兒覺得,父親如今身為上大夫,銜領朝堂文官之首,向來為秦公所敬重,父親的一言一行都能影響秦公的決策。如今秦公支持變法,而孟西白等老世族則強烈反對變法,無論父親站在哪一邊都會失去對方的支持,既是如此,不若明哲保身,待到爭論平抑,父親在開口也不遲。」甘成並未多想,或者說他早已想過這個問題,直接將自己的考慮說了出來。

「你覺得這件事上我該默不作聲,明哲保身?」老甘龍瞥了眼兒子,淡淡的問道。

「孩兒是如此認為的。」甘成點頭道。

「那你覺得這變法之爭,誰可獲勝?」老甘龍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接著問道。

「孩兒以為,秦公即位已久,朝中事務早已捋順,群臣業已歸心,孟西白三氏等老世族雖然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然而秦公若要一力推行變法,他們也決然無法反對。」

「你的意思,這變法之爭,君上將會獲勝?」老甘龍眯著眼輕聲道。

「這…」甘成先生一愣,俄而答道,「確是如此,孩兒以為秦公…」

「既然如此…」老甘龍眼中掠過一道精芒,出言打斷他的話,冷聲道,「你覺得君上能夠獲勝,如何又要我在朝堂上默不作聲、明哲保身?」

「這…孩兒…」甘成一時語塞。

「你是怕那孟西白三氏聯合眾老世族狗急跳牆,行出子之時左庶長嬴改之事?」甘龍望著自己兒子略顯有些遲疑的臉,毫不猶豫的說出他心中所想。

甘成這次沒有答話,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老甘龍驀地睜開雙眼,冷冷的望向甘成,好不掩飾心中的那一抹失望,重重的斥道:「愚者何知!」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0 19:54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說秦公(十八)


甘成被父親這通怒喝嚇得一顫,有些惶恐的看了眼甘龍那張微帶怒氣的臉,雙手有些侷促的不知該放在何處,臉上浮起了一抹愧色。

老甘龍緩緩的把眼輕輕闔上,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許久沒有開口,似乎是在緬懷著什麼。

甘成不明所以,然而又不敢催促,想到剛才父親對自己不假顏色的批駁,心中甚為不安,低著頭仔細回想自己剛才所言之失,卻又不明白錯在何處,整個人分外糾結,連眉頭也扭成了麻花狀。

「其實也不應該怪你。」老甘龍再次眯起眼,緩緩道,「畢竟獻公他在位時,你還小。」

「獻公?」甘成一愣,顯然是不明白為何父親會提起這位牌位已經被列入的雍城宗廟的秦國君主。

「獻公他才是真正的雄才英主。」老甘龍從兒子的表情便看得出他心中的念頭,嘴角浮起一抹難以名狀的笑容,開口道,「縱覽我大秦自平王東遷立國四百餘年,歷經二十四帝,若要尋一個能與獻公相較者,除了穆公,實無二人。而且在為父心目中,獻公是眾秦公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甘成翛然聽聞這句話,怎麼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驚,抬起手來,卻差點打翻桌上的酒碗。

「你剛才說為父經歷坎坷,可知與獻公相比,我不知一帆風順多少倍。」老甘龍不管他的異樣,兀自說道,「昔年獻公之父靈公薨,獻公叔父嬴悼子倚仗兵權,藉口國君嫡子年幼,便奪位自立為國君。本該繼位的獻公則被放逐到隴西河谷。時年不過五歲的獻公為防不測,東奔入魏,不想這一去便是二十餘年。試想,秦魏乃是死敵,獻公於魏境,雖受魏侯善待,然而獻公卻鬱鬱寡歡,其間大秦歷經簡、惠、出子三代國君,若不是出子年幼,其母小主夫人不通政事,只怕這一生獻公都無法回國,如此境遇,如何不能稱之為坎坷之極。」

甘成默然不語,獻公薨時他不過一年幼兒童,如何會知道這些事情。如今既然甘龍提起,他也只有安靜聆聽。

「獻公後來雖然厚待了扶助自己回國的群臣,然而卻在不聲不響中奪了眾人的軍權。譬如左庶長嬴改,若不是他,獻公無論如何也回不了秦國,而獻公即位後,便將嬴改封為官大夫,名義上提拔了他的爵位,然而卻再也不能掌軍。」甘龍嘴角那絲笑容愈盛,「及至後來,每每出戰獻公都身先士卒,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要將我大秦的軍政牢牢掌握在手中麼。即便是他將死之際,也不忘讓自己的兒子嬴虔繼任左庶長之職。」

甘成這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秘聞,心中又敬又驚,敬的是獻公的雄才大略和父親這鞭辟入裡的分析,驚的是這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是如此詭譎,若是父親不說,只怕即便是自己知道了那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其中的關節卻是如此複雜。

「如今你還認為這些老世族們有機會狗急跳牆麼?」一連說了這麼多,老甘龍似乎也有些累了,喘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父親之言猶如醍醐灌頂,讓我茅塞頓開。」甘成心悅誠服的朝父親盈盈一拜,「還望父親恕孩兒無知。」

「罷了,你起來吧。」甘龍抿一口酒,朝甘成擺擺手,說道,「你閱歷不夠,還需打磨,這些事情自己下去還要多思多想,方能領悟得透徹。」

「孩兒謹記。」甘成開口答道,俄而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聲問道,「那父親是準備支持秦公變法了麼?」

「變法強秦,勢所必然。只是君上為了變法必定會裁撤舊臣,在君上眼底,我向來是舊臣之首,想必不會用我,既是如此,為父又何必用熱臉去貼君上的冷腚?」甘龍笑著搖了搖頭。

甘成微蹙起眉頭,正待開口,卻聽到甘龍接著道,「其實成兒你的話也沒錯,此時我最應做的便是默不出言,明哲保身,冷眼旁觀方為正途。」

「可是如此一來,父親如何還能取信於秦公?」甘成顯然很是不解。

「取信君上並不難,不結黨、不營私足以。」甘龍笑道,「只要我不阻撓君上的變法大計,我同樣還是大秦文臣之首,誰又能奈何得了我?」

「父親果然深謀遠略。」甘成讚道。

「成兒莫要忘了剛才為父與你說的三個故事。」甘龍收斂起嘴角的笑容,嚴肅的說道,「我歷經三朝,雖未能強秦治秦,然而卻能說對大秦問心無愧。小主夫人當朝,我便對其盡心竭力;及至出子事不可為,獻公當政,我亦全力輔佐;如今君上變法,即便不用我,我自然也不會做出悖逆之事,孟西白諸人願意折騰,便隨他們折騰,我甘龍絕不參與其中,這便是恪守臣子的本分。」

甘成點點頭,甘成望向他的目光逐漸轉為凌厲,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甘龍從來不用助誰抑誰,更不用去站隊,因為我從來都是站在秦公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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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嬴渠梁等一干嬴姓宗室啟程回雍城祭祖的日子了。秦公出行,對於櫟陽宮裡的內侍們自然不是一件小事,要準備的東西可謂是紛繁複雜,雖然雍城宮中也準備好了許多的物事,然而誰也不敢馬虎大意,這祭祖之事,萬一出了錯,公侯一怒,搞不好自己就要去給嬴氏的列祖列宗殉葬了。

不過眾人的忙碌自然不會影響到嬴渠梁,他先是批閱了眾大臣的上書,其中不乏針對對前日大朝會上變法之事的上書,但凡看到出言反對變法的,嬴渠梁都是冷冷一笑,隨手擲於一旁。

之後便忙裡偷閒的捧起了那冊論集反覆看了起來。這冊論集顯然已經被他反覆研讀了多遍,用來串聯竹簡的熟牛皮繩都被磨得有些粗裂開口了,想來離孔子讀易、緯編三絕那種境界也不遠了。

從頭到尾將論集看了一通,嬴渠梁忽然想到了什麼,伸手招來一個內侍,輕聲吩咐了幾句,但見那內侍一點頭走了出去,不多時便看到景監急衝沖的快步走了進來。

「臣景監見過君上。」朝嬴渠梁行了一禮,景監便負手侍立在一旁。

「這是上月入秦士子所撰寫的強秦之策,寡人都已批閱過了,你與上大夫二人商議之後,便為一干人確認職守,因年關將近,寡人要回轉雍城祭祖,只怕這上面的諸人需待到春耕之後才能各自赴任,你下去招賢館後,要將情況與各人說明,以免其人心生怨懟之情。」嬴渠梁隨手一指案上的一沓竹冊,緩緩開口道。

「諾。」景監拱手道,「臣必定將君上所言給諸位士子帶到,以安撫其心。」

「對了,這冊是一位署名王軾的士子所寫,你看看所言是否可行。」嬴渠梁舉起一冊竹簡交給身邊的內侍,內侍小心翼翼的雙手捧到景監面前。

當聽到王軾這個名字之時,景監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震,他自然是知道此人的,那日這人率眾士子攻訐宋病己,便讓景監對此子頗有微詞,有些如今陡然聽到嬴渠梁提到此人,不由多轉了幾個心思。

接過內侍捧來的竹冊,反覆看了幾遍,然後將卷冊合攏來,並不開口。

嬴渠梁見他神色有些怪異,不禁開口問道:「你覺得這王軾所言如何?」

「臣以為此子在冊中所言倒也算是切中時弊,對我大秦吏治小有見解,算得上是中上之策。」景監開口答道。

「哦,是麼?」嬴渠梁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接著問道,「那你以為此子授以何職守恰當?」

「臣以為當授此子郡守一職。」景監也不遲疑,張嘴便答道。

「郡守?」嬴渠梁略一遲疑,微微蹙起眉頭。戰國初期秦國以施行的是郡縣制,郡縣都是由國府直轄的最高地方政權。郡守與縣令相當,都是十分重要的地方大員,軍政一把抓。但是秦國除了在隴西戎狄區域和北部荒涼地帶設郡以外,腹心地帶全部以縣為治,而不設郡。

嬴渠梁原本以為這王軾之策可行,對其人也不無期待,然而甫一聽景監說這王軾只可為郡守,意思是將這王軾放逐到偏遠的地方去做官,不由有些大材小用的疑惑。

嬴渠梁斜乜了景監一眼,見他神色淡然,並無任何異狀,心中疑惑更盛,嬴渠梁也知景監為人素來公正,絕不會無由貶低別人,但仍舊忍不住問道:「既然你說此子的論策乃是中上,為何又僅僅只願授予其郡守之職?」

「臣以為為官者才學雖然重要,然登朝堂入仕途首重品行。此子雖有些微才學,卻品行不佳,因而授其郡守足矣。」景監不卑不亢的開口道。

「品行不佳?」嬴渠梁聞言,顯然來了興趣,笑著說道,「此話何講?」

景監便將那日在招賢館之事說了一通,原本他已經此事與嬴渠梁說過,當時卻沒有提到這王軾便是主謀者,如今舊事重提,便重重的點出了王軾之人的所言所行。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2 19:07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說秦公(十九)


「罷了,既是如此,那此子職守容後再議吧。」聽完景監的敘述,嬴渠梁對他剛才所言顯然也是深以為然,微微點了點頭,不過心情已然大惡,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近日可有山東士子入到招賢館中?」

「這幾日天寒地凍,哪有什麼士子願意冒著這樣的鬼天氣來櫟陽。」景監搓了搓手,笑道,「大抵都等到暖和一些才會入秦吧。」

說到這兒,他不由頓了頓,拿眼角的餘光瞥了嬴渠梁一眼,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何況大才已至,君上不正可將心神都放在變法一事上麼?」

可惜聰慧如嬴渠梁,顯然早已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沒好氣的瞪了景監一眼,佯作怒道:「你這小子好生滑頭,要寡人將注意都轉到變法之事上,你在招賢館就可以偷閒了麼?」

景監嘿嘿一笑,雖然被嬴渠梁勘破了心底那一丁點的陰暗想法,不過卻也無傷大雅,自己的品性國君還會不知道麼?

「寡人給你說,這事想都甭想,變法一起,更需各式人才補充進朝堂之中,那就更需要你在招賢館中為寡人一一甄別,決不能有遺珠之憾。」嬴渠梁懶得和他多加饒舌,直接打消了景監的念想。

「諾。」景監苦著臉,應了一樣。

嬴渠梁望著他那張象吃了黃連的臉,忍不住莞爾一笑,開口道:「不過你薦賢有功,寡人就准你幾天假,回家好生過個年。」

「謝君上。」景監躬身行禮,雖然嘴裡喊著謝字,心中卻是暗自想著:反正你去雍城也管不到櫟陽這邊,不若就與我放個假,這算盤還真打的精呢。

「對了,還是要你走一遭,去將宋先生請來,寡人還有些疑問想要當面向他求解。」嬴渠梁思慮片刻,開口說道。

「諾。」景監點點頭,後退著走出了屋子。

嬴渠梁笑著搖了搖頭,將視線轉回那冊王軾所撰的卷冊上,不過須臾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他以為是景監去而復返,有些不悅的斥道:「叫你去請先生,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怎麼,我就來不得了!」不過出現在他耳裡的不是景監的聲音,而是一個粗獷又熟悉的男子聲音,而且聽上去,聲音的主人比他更加不悅。

嬴渠梁苦笑一聲,望向來人,開口道:「大哥,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景監那小子呢,我剛才讓他去請宋先生入宮一敘。」

「我就知道宋病己會來你這兒。」嬴虔大喇喇的往嬴渠梁對首一坐,說道。

「明日就要回轉雍城祭拜先祖了,大哥你不在家好生休息…」嬴渠梁微蹙起眉,開口問道。

「休息作甚。」嬴虔大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在戰場上幾宿不眠不也照樣過來了。」

「好吧。」嬴渠梁見他如此說,有些無奈的兩手一攤,說道,「那大哥來我這兒又是所為何事?」

「我又不是來尋你的,你著急個甚。」嬴虔瞥了嬴渠梁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那你是來尋誰的?」嬴渠梁很是詫異,你老人家來我宮中不是找我的,那還能來找誰?

嬴虔白眼一翻,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是來聽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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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外的允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右手掌輕輕的在門口的大槐樹粗糙的樹皮上摩挲著,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他有些許的不真實感。沉默許久,忍不住轉過頭去回望一眼,不遠處那間平實的小院和櫟邑客棧裡大多數院落一樣,簡簡單單一間屋子,中間一條小路青磚鋪成,通向房門,兩旁都是草叢,只是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人認真打理,許多地方已經生了野草。

重重的別過頭,允姮朝身邊等候了許久的宋病己開口道:「走吧。」

「不用著急,你若願意多待一會兒,我在等會片刻也無妨。」宋病己見他的情狀,知其所想,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不用了。」允姮自顧自的走了出去,一躍而起,跳上由朱泙漫驅使的馬車,一個低沉卻又不失冷漠的聲音遙遙傳來,「我又不能在裡面呆一輩子。」

聞言,宋病己一怔,從車廂的窗戶往內望去,男子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眼底卻隱隱有一絲堅毅。宋病己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前世裡,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這世界上人背負最多的是一種叫壓力的東西,而通常都是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

嘆惋片刻,宋病己也曳步上前跳上馬車,躬身準備進到車廂中,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等等!等等!你們兩個人給我等一下!」

不知為何,聽到聲音時宋病己臉色微微一變,而當發現那人叫的是「兩個人」後,他與朱泙漫皆是無奈的循聲望去,再一次確認來人後,兩人忍不住互視一眼示意你上,然後發現沒人愚蠢時,只好一起走下馬車迎了上去。而不遠處,許久不見的范性正快步朝馬車跑來。

「怎麼,幾個月不見,就不認得我了?」發現宋病己和朱泙漫都緊抿著嘴唇不開口之時,范性緩緩平抑住胸口的起伏,開口道。

「當然認得!」二人警覺的異口同聲答道。

「那就好,你們這是要上哪兒去?」范性看似無心的隨口問了句,不過眼光卻一直往車廂裡的允姮瞟去。

「這個…秦公召我入宮,我順便將這人帶進去。」宋病己略一遲疑,還是壓低聲音說道。

「入宮?」范性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開口道,「正好,也算我一個。」

宋病己按捺住掌自己一嘴的衝動,耷拉著眼皮說道:「那宮中五步一崗、十步一衛,我進去了都渾身不自在,你去做什麼。」

「沒去過,去看看這櫟陽宮長什麼樣,不行麼?」范性瞪了宋病己一眼,指著一旁悶不作聲的朱泙漫,開口道:「這傻大個都去得,憑什麼我就不能去了。」

見矛頭轉向了自己,朱泙漫趕緊低著頭半轉身,就像是鴕鳥般把脊背留給宋病己。

「走吧,走吧。」宋病己無奈,他早就知道和范性是沒道理可講的。馬車哐啷哐啷的行駛在櫟陽城的街上,雖然經過了三個多月的時間,不過與當初入城時相比,車上的物事一件都沒遺漏,甚至人也都是一樣。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2 23:14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說秦公(二十)


馬車到宮門下了車,景監見呼啦啦的一下子來了四個人,不禁也有些措手不及。望著一臉苦笑的宋病己之後,他也是一頭霧水的迎上前去。

宋病己並未跟他明言允姮的身份和來意,只說此人有要事求見秦公,只是說不過這些時日的接觸下來,景監對他早已有了盲目的信任,並不多加詢問。沉吟片刻,只教宮中的侍衛仔細的將三人身上攜帶的東西搜尋了一遍,確認沒有帶武器,旋即便安排侍衛將范性等三人領到偏殿休憩。

「景兄,多謝了。」宋病己望著眾人離開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轉身朝景監拱手謝道。他沒稱呼景監的官職,因為景監私下裡堅持兩人平輩論交。宋病己覺得自己似乎佔了些便宜,殊不知景監在心中偷笑,作為嬴渠梁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國君對宋病己的重視程度,想必過些此子便能拜將封相,那麼提前與這位日後朝堂重臣搞好關係對自己來說,顯然也就很有必要了。

「宋兄何須客氣。」景監笑著一擺手,開口道,「走吧,君上已經等候多時了。」

「對了,景兄可知今日秦公召我,所為何事?」趁著離嬴渠梁所在的偏殿還有一些距離,宋病己朝景監開口問道。

「君上並未明言,因而我亦不知。」景監搖搖頭,俄而似乎想到了什麼,緩緩道,「不過明日便是君上回轉雍城祭奠先祖之日,想來覺得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宋兄,對於變法之事還有些疑問想要詢問宋兄。」

頓了頓,景監朝宋病己微微一笑,接著道:「這變法之舉,茲事體大,稍有不慎便會使國家產生動盪,何況我秦人沿用舊法已有數百年,官民以舊法為準繩都以習以為常,君上自然要多方考慮…」

「秦公明日便要離開櫟陽?」宋病己顯然很是吃驚。

「是的。」景監點點頭,雖然不知宋病己為何如此驚訝,卻還是解釋道,「年關將近,每年的這個時候君上都會回到雍城祭奠列祖列宗。」

「哦。」宋病己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心中暗忖:嬴渠梁這一去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回到櫟陽,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為何到了此時還未嶄露頭角,然而對於秦國來說,變法之事決計耽誤不得,看來自己也要多做點什麼了。

「宋先生,到了。」

就在宋病己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傳來景監的話語,抬起頭來,正前方的屋內大堂上兩名身著華麗、模樣頗為相似的男子正笑盈盈的望著他,顯然都在期待著宋病己的到來。

不知為何,宋病己心中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思緒,只猶豫了一瞬,便昂首闊步的迎著二人期待的目光走了進去。

屋內的四人按昨日所坐的方位隔著寬闊的方案各自落座。嬴渠梁笑著先開了口:「今日再次叨擾先生,寡人當真是於心不安,還望先生莫要見怪才是。」

「秦公過謙了。」宋病己連連擺手,微微一笑,開口道,「不過若說叨擾的話,倒是內史大人每每往櫟邑客棧中去,那晉掌櫃是不厭其煩,昨日都在催促在下,詢問何日搬出去。」

「這…哦…呵呵…」嬴渠梁聞言,先是一愣,俄爾看到宋病己臉上滿是笑意,這才醒悟過來,他不過是在說笑而已,旋即也附合著笑了起來。

許久,笑聲暫歇。坐在嬴渠梁身後的嬴虔瞥了宋病己一眼,有些詫異的開口問道:「先生如今還未入住招賢館麼?」

「這…」宋病己微微一怔,隨即答道,「那櫟邑客棧倒也舒適,在下是不想搬走的。」

嬴虔扁扁嘴,沒有追問下去。不過嬴渠梁和景監互望一眼,他倆知道宋病己與招賢館中某些士子微有齷齪,只是宋病己不提,他二人也自然就略過不提。

嬴渠梁沉吟片刻,忽然從一旁取出一卷竹冊遞給宋病己,笑著說道:「此乃一招賢館士子所作強秦之策,寡人對於此子職守授予頗為躊躇,還請先生賞鑑一番,為寡人斟酌一二。」

「這…」宋病己不由蹙起眉,輕聲道,「病己惶恐,不過秦公此舉只怕於制不合吧。」

見他推辭,嬴渠梁嘴角的笑意更盛,伸出手並沒有收回,而是繼續開口道:「無妨,寡人不過請先生賞鑑罷了,此子所任職守自然還是由內史與上大夫合議給出,連寡人也不過給個建議罷了。」

宋病己眉頭微紓,這才接過竹冊,緩緩攤開來。他看得很仔細,許久之後才將竹冊輕輕放下,置於方案上。

「如何,先生以為此子所言可否?」嬴渠梁見他看完,急急問道。

「此子所陳之策,」

「既是如此,先生以為此子可授何職啊?」嬴渠梁笑著問道,眼底閃過一絲精芒。

「在下以為,若是有此冊上所稱之策來看,這位名叫王軾確有真才實學,非言過其實、誇誇其談之輩。」宋病己毫不猶豫,直截了當的說道,「可授縣令之職。」

「宋先生,此人雖有才學,然而品行不端,縣令之職銜領一府民生、吏治,怎麼輕易授予此人。」嬴渠梁還未開口,景監卻是沉不住氣了,皺著眉開口道。

「哦,品行不端?」宋病己彷彿很是吃驚般,扭頭看向景監,笑道,「敢問內史大人,此子如何個品行不端法呢?」

「先生難道忘記了,那日就是這個名叫王軾的士子帶領的招賢館眾人攻訐先生,直到先生你用一後來居上的例子反駁諸人,才化險為夷。」景監顯然有些急了,朝宋病己爭辯道,「如此嫉賢妒能,如何算不上是品行不端!」

「內史大人勿急。」宋病己則是朝景監微微一笑,開口道,「後來居上者,終是對前人不敬,若非在下確有非常之事也決然不會行這非常之舉。」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朝嬴渠梁望了一眼,接著說道:「何況說到嫉賢妒能,這王軾與在下並不熟識,對於病己的才學自然也不甚瞭然,既是如此,他此舉又如何算得上是嫉賢妒能呢?」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3 16:15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說秦公(二十一)


宋病己所言讓景監不禁為之啞然。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若欲知曉一個人的真偽優劣,只有經歷時間的考驗,以及親自的甄別,如果秦公未見在下,只怕任內史大人你將病己說得如何天花亂墜,秦公亦是不敢輕易相信的吧。」宋病己朝景監頷首接著說道。

「好一句『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嬴渠梁撫掌大笑,也看向景監,開口道「先生好才情,好氣量!景監啊,此子所授職守你可要與上大夫好生思量才是啊。」

「先生現在如此厚待此子,未恐來日他恩將仇報,又待如何?」嬴虔總算明白了這宋病己為何不入招賢館的原因,沉吟片刻,忽然開口說道。

「所謂舉賢不避仇,昔年祁黃羊向晉平公舉薦解狐之舉(注),不也是如此。何況這王軾與在下並無甚深仇大恨,他日之事,於公於私都不是病己如今該計較的。」宋病己面色不改,坦然說道。

一席話,說得舉座無聲,嬴渠梁低頭沉思,而景監則是面色微赧,似有愧色。

「罷了,此人之事容後再議吧。」嬴渠梁瞥見景監神色不佳,笑著說了句,算是略過這個話題,「前日先生說我大秦變法無須效仿東方諸國,寡人輾轉反側、思慮許久,亦是認為當如先生所言,秦國積弊已久,若要變革便應從根本入手。只是想要根本強秦,寡人卻又覺得各種關節紛繁複雜,不知從何處入手,著實讓人頗費思量。不知先生有何高見教寡人?」

果然還是變法之事,宋病己早已猜到這秦公讓景監請自己入宮的原因,因而微微一笑,從容不迫的開口道:「在下雖有言魏、楚、齊三國變法不足效仿,然前車可鑑,秦國亦能從三國變法中得到一些啟示。」

「啟示?」嬴渠梁微微一愣,似乎對宋病己之言有些迷惑。

「前日我曾對秦公言,魏、楚、齊三國變法只強片面,不強全局,只強表面,不強根本。非但如此,魏國變法之後,文侯武侯兩代國力蒸蒸日上,算得上是成就了一代霸業,然自魏罌即位,如今的魏國便每況愈下。齊國則是當代齊侯英明善斷,加之能夠兼聽兼信,才使得齊國如今開始強盛,然當代齊侯之後,若是無明主即位,國家必然衰弱。而楚國自楚悼王以後,一直是外強中乾,不堪真正的一擊。這起此中根源便是變法不夠深徹所致,強不過三代,如此變法不取亦可。」

「既是如此,那先生如何說三國有借鑑之處?」嬴渠梁皺眉問道。

「秦公明鑑,雖然三國變法不夠深徹,然而畢竟國力強盛一時,其中道理亦是值得深思。」宋病己開口說道,「魏國崛起之時,正是有雄才大略的文侯為君,適逢李悝、吳起出仕,恰在此時變法,使得魏國稱霸天下;楚國、齊國亦是如此,皆是明君當道、恰逢名臣,才逐漸強盛,秦公以為可是如此?」

嬴渠梁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臉上的疑惑之色稍稍紓解,不過身後適時的傳來一陣輕微的鼾聲,座下三人俱是大汗,循聲望去,只見嬴虔微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

嬴渠梁苦笑著撓醒自己的大哥,但見嬴虔睡眼稀疏,不禁朝宋病己歉意的一笑,說道:「不若先生還是講一故事來闡明寓意吧。」

「講故事好。」嬴虔聞言,大喜過望,不過瞥見自己的國君弟弟神色不善,便又正襟危坐,肅顏道,「先生所講的故事深入淺出,而其中又寓意無線…」

「好了,還是讓先生來說吧。」嬴渠梁打斷了嬴虔話,笑著說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能拂了秦公的美意。」宋病己嘴角微微上揚,接著道,「今次,我便與諸位說個楚人移山的故事。」

他臉上雖然淡然,不過卻還有一件事他沒說,這個故事大概是他對秦公所說的最後一個故事,不單是他準備的故事中的最後一個,而且以後給秦公等人講故事的估計也要換人了。

「昔年在楚地冀州曾有兩座方七百里、高萬仞的大山,名叫太行與王屋。而在北山山腳有一個叫愚公的楚人,他年紀約莫九十歲了,因為住在山的正對面,苦於大山北面的阻塞,就連出入大山也要迂迴繞道,便召集家人商議:我願與大家盡力挖平險峻的太行與王屋兩山,使道路一直通到豫州之南,直達漢水之北,如何?其家人亦是苦於兩座大山的阻礙,便紛紛贊同愚公的建議。」

「萬仞高山,若欲挖平,只怕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嬴虔感嘆了一句,不過大抵是想到了前日宋病己講的那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故事,因而沒有對宋病己所言輕易下結論。

宋病己笑了笑,對嬴虔所言未予評介,接著說了下去:「只有其妻子相問道:憑愚公你的氣力,只怕連魁父這樣的小丘都不能損耗半分,如何能奈何太行、王屋二山?何況挖出的土石,又將安置於何處呢?」

「唔。」嬴渠梁似有所悟的輕應了一聲,雖未開口,臉上卻有深思之色。

宋病己兀自接著說下去:「還未等愚公開口,其家人便異口同聲的說道:可以將那些土石投諸於渤海南濱,隱土之北。聞言,愚公之妻便也不再多言,翌日,愚公就帶領著自己的子孫上到山中挖墾,誓要將兩座大山挖平。」

註:語出自《呂氏春秋•孟春紀》,原文為:晉平公問於祁黃羊曰:「南陽無令,其誰可而為之?」黃羊對曰:「解狐可。」平公曰:「解狐非子之仇邪?」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仇也。」平公曰:「善。」遂用之,國人稱善焉。居有間,平公又問祁黃羊曰:「國無尉,其誰可而為之?」對曰:「午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耶?」,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

大意為:春秋時期,祁黃羊告老還鄉時,晉平公要他推薦一個接他班的人,他推薦瞭解狐。晉平公吃驚地問:「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嗎?」祁黃羊說:「大王是問我誰可以勝任,並沒有問誰是我的仇人。家父雖被他打死,但解狐奉公守法,剛直不阿,執政就需要這樣的人,我怎麼能為一己之私仇而埋沒賢才呢?」後解狐未及任職就死了,祁黃羊又推薦了他自己的兒子繼任。晉平公不無擔心地問:「這樣做不怕別人說閒話嗎?」祁黃羊坦蕩地說:「大王是問我誰可以勝任,並未問誰是我的兒子呀!」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4 20:57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說秦公(二十二)


說出來或許有些荒誕不經,但事實確是如此。今年冬天秦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頭號大事便是聽人說故事。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愚公旁邊有一家名叫京城氏的鄰人,家中有一不過幼/齒年歲的孩童,聽說了愚公移山的壯舉,也前往助之。移山不易,愚公一行人卻依舊是挖掘不止。在河曲之地有一名叫智叟的老者,他聽聞了愚公這一舉動,專門到北山去勸誡愚公道:你實在是太不聰明了,單憑你年紀,不在家中含飴弄孫、坐享清福,何必與這兩座大山過不去呢,何況以你現在的力氣,只怕拿山上的大樹都無可奈何,有怎麼能移得了大山呢?」宋病己雙手一攤,故作無奈狀。

也無怪乎嬴渠梁兄弟二人如此酷愛聽宋病己的故事,除了其中寓意無窮外,宋病己說話時總會適時的加入些表情和象聲詞,為他的手舞足蹈虛張聲勢。

俄爾,宋病己又長嘆一聲,彷彿是在效仿愚公的口吻般,接著道:「孰知,愚公卻是嘆曰:我素知你頑固,卻未料到你是如此頑固,我雖已是風燭殘年,但是我還有子孫,子孫們也會不斷繁衍下去,我愚公的後代是無窮盡的,可王屋、太行兩座大山又不會增高,有什麼挖不平的呢?那位名叫智叟的老者聽了愚公的話,卻是無言以對。」

「此智叟雖名為智,然而卻不及愚公遠矣。」嬴渠梁聞言亦是嘆道。

「後來,掌管兩座大山的山神知道了愚公的舉動,害怕其沒完沒了的挖下去,便向天帝稟報了此事,而天帝為愚公的誠心所感動,便讓大力神誇娥氏的兩個兒子背負太行、王屋,將兩山一座移到朔方之北,一座放到雍州之南,也就是從那時起,冀州北部再沒有大山阻隔。」

「精彩,精彩!」嬴虔撫掌笑道,俄爾搔搔頭,有些疑惑的問,「可是這個故事與我大秦變法又有何干?」

「左庶長以為,這愚公移山之舉與秦國變法之舉有何異同之處?」宋病己沒有馬上回答嬴虔的問題,而是微微一笑開口反問道。

嬴虔自然無法回答,倒是一旁的嬴渠梁目中精光一閃,張口答道:「二者皆可謂是艱難之至。」

「秦公高見。」宋病己頷首道,「愚公年老體弱卻想欲要與太行王屋兩山相爭,因而在智叟眼底,他此舉乃是自不量力,同理,秦國積弱凋敝,只怕在山東各國眼中,這變法之事亦不過是痴人說夢…」

「然而愚公卻能將不可為而為之,完成移山之壯舉,既是如此,我巍巍大秦如何不能變法革新,煥以新顏呢?」嬴渠梁聞絃歌而知雅意,宋病己話還沒說完,他便搶著答道,「只是寡人深知,先生故事中愚公有天帝相助,然而我大秦變法決計無法寄望於外力,只能倚靠秦人自身而已。」

「正如秦公所言,有些人自詡為智然而卻不知本身愚不可及,而有些人雖為人稱為愚,實際上卻是大智若愚。秦國變法便是如此,此為在下所言之一:秦國變法,秦公必須心思堅韌,決不能為外物所動。否則,變法必定中途夭折、功敗垂成!」宋病己一字一頓的說道。這點之所以被宋病己放在第一位,自然是重中之重。

變法是一項自上而下的浩大工程,自古以來變法成功者屈指可數,但是變法失敗的卻不勝枚舉,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最大的支持者——國君的動搖或者興替。這樣的例子宋病己見得很多,以嬴渠梁這個時間點分斷開來,前有楚國吳起變法,因為楚悼王的死去而功敗垂成,後有王安石變法,因為宋神宗的動搖而前功盡棄,即是如此,宋病己將這一項放在頭等大事來說,就也無可厚非了。

「先生放心,強秦乃是寡人的畢生大夢。變法強秦,嬴渠梁九死而無悔,萬難不足以擾我心!」嬴渠梁肅然答道,臉上那股決然之色顯然不是作偽。

望著嬴渠梁那不是有精芒閃過的眼眸,宋病己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緩緩說道:「敢問秦公,為何愚公移山之舉,看似愚昧,然在其家人當中如此輕易的便能得到一致認同,甚少有人反對?」

此時的宋病己與嬴渠梁一問一答,似極了一對師生。而嬴渠梁沉吟片刻,旋即答道:「因其家人亦是對所處之地的閉塞有切膚之痛。」

「大善!」宋病己朗聲讚道,「確如秦公所言,因其家人亦是對所處之地的閉塞有切膚之痛,所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所以愚公振臂一揮,其家人便是紛紛贊同,助其移山之舉。」

說到這裡,宋病己頓了頓,深深的望了嬴渠梁一眼,緩緩道:「如今的秦國不也正是如此麼?上至櫟陽卿大夫,下至隸農村漢,誰人不痛感國家之凋敝積弱,誰人不對個人窮困滿腹怨言,誰人不對痛失河西之地痛心疾首,哪一個秦人不希望國家富強?既是如此,何愁變法強秦之舉不能深得民心,順利推行?」

是啊,公父當年不也正是如此麼?嬴渠梁沒有開口答話,不是無言以對,而是想起了其父獻公即位之初的一些事情。昔年獻公即位之初,便遷都於櫟陽,並慷慨立誓要奪回秦國在三十年中失去的河西之地,將魏國趕回黃河東岸,趕出函谷關!結果獻公的復仇壯志使秦國軍民大為振作,國人同仇敵愾衷心擁戴,就連一直反對遷都的老世族也悻悻沉默。也是,誰人能有何理由反對這種順應民心的壯舉呢?

如今變法不也正是如此麼?嬴渠梁忽然感覺到許多自己輾轉反覆思慮而又不可得的東西,在宋病己這言簡意賅卻鞭辟入裡的分析下,漸漸從混沌中變得清晰起來。抑或是激動,又或是想起了自己的公父,他的眼角竟是慢慢的濕潤了,隱隱看得到有水光在閃動。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4 20:57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說秦公(終)


「先生所言極是,變法強秦順應民意,必定能得我秦人一致擁戴。」嬴渠梁情真意切的說道,「只是寡人誠心誠意,披肝瀝膽求變法賢才十數年卻不能得。名士難求,高人難遇,如何不讓寡人鬱結。」

「秦公勿憂,故事中愚公既然能得鄰人幼/齒年歲的孩童相幫,自是得道多助之理。秦國苦心求賢,自然也能求到變法大才。」宋病己笑著說道,似乎渾然沒有發覺嬴渠梁看向自己的眼光那股熱切期盼之意。

嬴渠梁剛才所言,本是欲擒故縱之意,坦陳自己求賢不易,希冀宋病己能為自己所動,應諾下與自己一齊變法強秦之任。然而此刻卻聽聞他言中之意,這變法大才另有其人,不禁心生疑惑,但看宋病己智珠在握的模樣,卻又不便立刻相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困惑,靜待宋病己的下文。

「這便是我所言之二,秦國變法雖不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外力之上,然必定也會有賢才奉求賢令入秦,秦公自當知人善用,使竭誠擁戴變法之士居於樞要職位。不然,法無伸張,令無推行,行之朝野,便成強弩之末,也會寒了賢才之心,阻塞變法之路。」宋病己望著嬴渠梁懇切的說道。

「這是自然,不消先生多言,寡人自當如此,否則豈不是讓求賢令之功一朝盡廢?」嬴渠梁想也不想的回道,「先生還有要教寡人的麼?」

「還有最後一點。」宋病己嘴角微微上揚,接著道,「在下所言之三,這愚公雖名為愚,然大智者若愚,而秦國便正需要一位大智若愚的變法領軍者。」

「若無此人,由寡人自領可乎?」嬴渠梁沉吟片刻,試探著開口問道。

宋病己卻是搖頭道:「為人君者,驅駕英材,推心待士。然變法之舉紛繁複雜,雖有人擁護,然必定也會有因循守舊者反對,擁護、反對皆乃是秦國之民,秦公身為國君,執掌公器,子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注)故秦公只宜從旁攜持變法,謹言慎行,否則國家動輒便易混亂。」

宋病己的話說得很清楚,嬴渠梁身為秦國國君,一言一行都關係著秦國的形象,而變法本就是飽含著爭議和反對的舉動,無論如何國君不能放在最前線,充當守舊者攻訐的靶子,而應當用自己的威嚴和影響力扶持變法,否則一旦反對者對國君攻訐在百姓中有了成效,人民對國君沒了畏懼,便很容易就會產生動亂,使國家陷入動盪當中。

聰慧如嬴渠梁,自然很快便明白了這一點,緩緩點點頭,鄭重的說道:「寡人謹記先生教誨。」

「那這變法重任又該由誰來擔任呢?」旁邊的嬴虔皺眉問道。

「當選一高潔品行的大賢為任,此人當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的無雙國士,唯有此等人物才能擔當起變法重任。」宋病己淡然的回答道。

「無雙國士?」嬴渠梁和嬴虔面面相覷,如此人物,只怕是萬里難尋其一,但不知為何宋病己說得卻是如此篤定。

嬴渠梁自以為明白了什麼,瞥了宋病己一眼,忽然站起身,朝他一拱手,誠心道:「先生這幾日數番說教,以事喻人,寓意無不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嬴渠梁彷如撥云見日,變法憂心頓去。渠梁以為,這秦國變法重任,舍先生則無誰人能擔當!」

嬴渠梁並不是即興而言,對於他這種做事從來都是深思熟慮、謀定而後動的君主,絕不會貿然任用一個不熟悉的人員為官。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他心中已經完全肯定了宋病己的才能,而自己變法之心業已堅定,所以也覺得是時候為宋病己確定職守了,孰知宋病己如今卻要推薦另一位所謂的賢才,嬴渠梁忽然有種不確定感:你自己都知道辯才須待七年期,如今事到臨頭,你撂擔子了,難不成還要自己再試一次才?

宋病己似乎沒體會到嬴渠梁這種感覺,也站起身來,依舊面帶微笑的說道:「秦公謬讚了,然病己才疏學淺,不過中人之姿,實在難以擔當如此重任。」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而我為秦公舉薦一人,擔保能成這大事。」

嬴渠梁訕訕的坐下,似乎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不知先生要為寡人舉薦哪國大才?」

「若在下所言無差,或許此人已入招賢館中。」宋病己自信滿滿的說道,眼底滿是篤定之色。

「招賢館中?」嬴渠梁左思右想,他失望之餘心中更覺詫異,因為招賢館中所有士子所有士子的強秦之策,他都看過,實在想不出有哪一位能夠稱得上是國士之才的。

「此人乃是衛國士子,姓衛名鞅。」宋病己臉上閃過一絲嚮往之色,一字一頓的說道,「秦公得此人,必如魚得水,」

「衛鞅?」嬴渠梁聞言眉頭一皺,久久沒有開口,他雖然算不上是博聞強記,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亦是思慮過人,然而記憶中卻從沒有聽說過「衛鞅」這個名字。

「君上,先生。」一直低頭不語的景監,終於開了口,他是一臉疑惑的望著宋病己,不解的說道,「景監從未聽說過有叫衛鞅的士子入過招賢館。」

他邊說,便從懷中取出一卷竹冊,緩緩攤開來,指著竹冊朝眾人說道:「此乃如今招賢館中所住列國士子名冊,其中並無一人名叫衛鞅。」

宋病己聞言,臉色巨變,顧不得失禮,奪過那卷竹冊,細細打量一番,一塊竹簡也沒有放過,然而任他如何尋覓,竹冊上當真沒有衛鞅二字!

一時間,宋病己的額頭已經佈滿了冷汗!

註:語出自西漢•戴聖《禮記•緇衣》。意為:孔子說:「君王說的話像絲一樣細微,但傳到外面就會變得像綬帶一樣粗大。君王說的話如果有綬帶那樣粗大,那麼傳到外面就會像大繩索那樣粗大了。」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5 22:07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章 軍情(一)


雖然屋外此時正值嚴寒冬季,但是宋病己身上的汗水卻止不住的往外流著。

他緩緩拭去一顆快要從眼角滑落的汗珠,故作鎮定的將手上的竹冊放回到案上。心中不停提醒著自己要鎮定,絕對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這才讓原本自己以為算無遺策的事情出現了變故。

雖然宋病己盡力掩飾,不過屋內的其餘三人依舊看出了他的異樣,嬴渠梁關切的問道:「先生可是身體不適?」

「多謝秦公關心,我沒事。」宋病己擺擺手,死死的盯著方案上的竹冊,腦海裡百轉千回。

「既然招賢館中沒有先生所說的這名士子,那…」嬴渠梁卻仿若鬆了口氣般,開口道。

「對了,公孫鞅!公孫鞅!」而宋病己卻彷彿充耳不聞,驚覺似的看向身邊的景監,急促的說道:「景兄,招賢館中可有一叫公孫鞅的士子?」

他情急之下早已渾然忘卻了稱呼景監的官名,景監顯然是很詫異一向在人前都表現得十分恬然淡定的宋病己,因何會為了這個名叫衛鞅的士子如此緊張,不過望著他焦急的眼神,自然自己也無暇多想,思慮片刻,卻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微微搖搖頭。

「不過,這只是今年入秦士子的名冊,若是先生非要尋覓這位名叫衛鞅的士子,或許能在往年名冊中找到。」看到宋病己那失神的面龐,景監忽然有些不忍,輕聲說道,「畢竟有些士子入秦不久便又回轉故國,我亦無法完全記住這些人的姓名。」

「那景監你便去將往年士子的名冊取來,查個究竟便是。」宋病己沒有開口,嬴渠梁已搶先說道。

「君上,那些名冊宮中內庫中亦有存放搨本,招賢館這一去一回路程太過遙遠,不若就在內庫中取來…」景監也並不慌亂,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你去取便是,速去速回。」嬴渠梁喚來一內侍,讓他與景監一起前往內庫,俄而再轉頭看向宋病己勸慰道,「先生不必擔心,待到景監取來名冊一見便知。」

宋病己沒有開口,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如何能不擔心,若是那名冊上沒有衛鞅或是公孫鞅的名字,那自己該怎麼辦?宋病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以為立足於這個時代最大的憑仗沒有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記憶中原本的歷史觀被推翻後,這個時代又會是一個什麼模樣。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後,景監和那個內侍一人捧著幾卷竹冊快步走了進來,然後嘩啦啦將所有竹冊堆放在案上,有一兩捲滾落到了岸邊也無暇顧及。

景監朝嬴渠梁一拱手,算是覆命,而後便迅速的拿起一卷竹冊瀏覽起來,眼睛迅捷卻又不失仔細的打量著上面的文字。

此時的宋病己反而安靜了下來,他就這麼靜靜的坐著,腦海中已不知在想些什麼,又像是來到這個時代後的所有影像和回憶都在亂竄一般,此刻他就彷彿是初審被判處死刑的囚犯一樣,在等待著終審法官最終的判決。

良久,當景監將所有竹冊都翻閱了三遍之後,他終究還是緩緩的緩緩的搖了搖頭。

得到了終身判決的宋病己有些頹然的癱坐在一邊,心中的問題得到了答案,這個世道已經變了。他彷彿置身在夢幻中,根本不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商鞅沒有入秦?商鞅沒有入秦?商鞅沒有入秦?

宋病己一遍遍的在心中重複吶喊著,反覆的質問著自己的神經:商鞅沒有入秦,那秦國何來的變法,沒有變法,秦國又何來的強盛,秦國沒有強盛,這一統天下的又是何人?

都說無知者無畏,然而宋病己自詡比這個時代的人瞭解的知識多得多的人,在此時卻對這個時代產生了更多的畏懼。他自以為能瞭解這個時代發生的所有大事,他自以為能看破這時代所有人的善惡,他自以為能掌握歷史前進的脈搏。可是,事到如今,這個歷史與他宋病己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就像是一個無所不知的神被打落凡間一般,宋病己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彷彿能看到天空上有一張滿是譏誚的面龐,就是這張臉將自己帶入了這個時代,而自己的自以為是落在這張面龐的眼底,換來的只不過是一絲戲謔的笑容。

原來當人自以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很多時候不過只是別人手中的牽線木偶而已,充其量也只能與人平添笑料罷了。

「先生?先生?宋先生?」耳邊依稀傳來嬴渠梁的聲音,宋病己抬起頭來,正對上他滿是狐疑的眼神,而且非但是嬴渠梁,連嬴虔也是滿是不解的望著自己。

「哦,秦公既然變法決心已明,那在下也不便多言了。」宋病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大腦迅速的為自己找著脫身的理由,因為現在的情況讓他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只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好生思量一番。

「可是先生,這變法賢才…」聞言,嬴渠梁不禁蹙起眉頭,似有不悅的說道。

「今日在下有一人想要引薦與秦公,如今此人已經到了宮中,還望秦公能撥冗相見。」宋病己終於想起了一人,想來也只有他能暫時將秦國君臣的注意力從變法之事上轉移開去。

「誰?」嬴渠梁一怔,下意識的問道。

「義渠國王子允姮!」宋病己緩緩說道。

「義渠國王子?」果不其然,聽到這個名字,嬴渠梁面露深思之色,就連景監也是一陣愕然,顯然他完全沒想到今日宋病己帶來的三人中竟然會有一個義渠國的王子在其中。

片刻之後,嬴渠梁抬頭瞥了眼宋病己,輕聲問道:「此人如何會入我大秦境內?又如何會與先生一道入櫟陽?」

宋病己知他對自己與義渠人一道心中生疑,迅速的將自己入秦之時,巧遇這允姮被義屠率兵追殺,後為自己一行所救之事與秦公說了一遍,這才暫時打消了嬴渠梁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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