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順秦 作者:霜明雪(連載中)

tt9981 2011-9-17 18:44: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72066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5 22:09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一章 軍情(二)


宋病己插著雙手快步走出了偏殿。一陣寒風襲來,額頭上的汗珠幾乎都變成了冰渣,不過卻也讓他燥熱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些。

不知何時,紛飛的白雪又下了起來,不經意間望出宮外,來時的路已然覆上厚厚一層積雪,只是不知歸途又在何方?

佇足舉目遠眺,重巒疊嶂的遠山早已沒有了絲毫青翠之意,白色是天地間主旋律,不過宋病己心中卻是灰濛蒙的一片。

離開麼?不知為何,以前總能很輕易說出來的幾個字,現在卻猶如有萬鈞之重,想起隨自己一道入秦的范性和朱泙漫,自己離開了,又將置這兩人於何地,可是不離開又能怎麼樣呢?

想到范性,宋病己驚覺似的想起入秦之時,在馬車上范性他己說過的那句話,就是那句讓他覺得有些怪異的話語,不禁自嘲的喃喃自語:「原來孝公已經即為十餘年了。」

他雖然記不清商鞅變法的具體時間,但是大致的時間點還是有個印象的,孝公即位之初便廣發了求賢令,因為孝公在位時間不過二十餘年,商鞅變法則也大致持續了二十年,所以商鞅決計是很早便入的秦國。很簡單的推理,為何當初自己為何便忘記了這一點呢?

這再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段歷史了!宋病己總算是清晰的認識到了這個現實的問題。

「宋兄…」身後的景監隱約聽到了宋病己的自言自語,忽然皺眉道,「宋兄可是還在糾結那位叫衛鞅的士子?」

景監一直覺得今天的宋病己很怪,應該說不是一直,而是當提到這個名叫衛鞅的士子之後,宋病己就變得很怪異,一言一行都與平日大相逕庭。

「這…哎…」宋病己不知該如何回答景監這個問題,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長嘆一聲。

「這個衛鞅當真是個舉世無雙的國士之才?」景監繼續問道。

宋病己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為何我卻從未聽說過此人?」景監皺眉問道。

「這…」宋病己努了努嘴,依舊是無言以對,他總不能對景監說自己能預知後事,這個叫衛鞅的士子雖然現今籍籍無名,然而用不了多久便能天下皆知吧。何況他現在還稱得上什麼預知後事?

「景監還有一問想請教宋兄。」景監直直的盯著宋病己,開口道,「此子之才先生是耳聞還是目見呢?」

「耳…耳聞而已。」宋病己自然是沒有見過商鞅的,只能老實回答道。

「那景監猶記得在論集中記載著宋兄這麼一句話: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景監緩緩說道,「耳如今宋兄亦不過耳聞這衛鞅之才,便想讓君上將我大秦變法重任交與此人,君上又將如何想?」

宋病己一時語塞,片刻之後才答道:「此處的確是病己有欠考量了,只不過此人確實有經天緯地之才,必能擔當得起秦國變法之任。」

「還是用宋兄你剛才所說的話,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如今君上已經辨明了良才,宋兄自該當仁不讓,又何必推薦他人?」景監顯然是看出了嬴渠梁剛才的不悅,因而才會有此一說。

「可是病己自問,自己不過中人之姿,這名叫衛鞅的士子強過病己百倍,秦國若是由他主持變法,必定…」宋病己兀自辯道。

可是景監卻是搖頭截道:「我如今與宋兄你說這番話,並不是因為你是我舉薦於君上的緣故,而是我覺得宋兄你的確有才能,這秦國變法大業由你來主持,絕不比他人做得差。」

「可是…」宋病己一愣。

「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依舊是論集中,宋兄你說過的話。天下大才無數,或許還有他人能助我大秦變法/功成,可是很不巧…」景監望著宋病己,眼底掠過一絲精光,微微一笑,「可我就認識宋兄你一個。」

宋病己為之愕然。

「時事造英雄,從來就沒有天生的英雄人物,但若是宋兄你不入世,只願意做一個看客,又如何能成為英雄呢?」景監朝宋病己一拱手,意切的說道。

宋病己低下頭,沉默不語,今天他似乎與景監換了一個角色,過去都是他說景監安靜傾聽,現在則是輪到自己變作聆聽的對象了。

「宋兄大才,這些話我本不該說,只是見宋兄為了這位叫衛鞅的士子心神不靈,便出言提醒。」景監微微搖了搖頭,俄而低聲說道,「只怕君上對宋兄你亦是有所…」

景監沒有把話說完,不過宋病己回想起嬴渠梁剛才說話時的臉色,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眉苦笑了一聲。景監知其瞭解自己話裡的弦外之音,拍拍宋病己的肩膀,側身先走了出去。

宋病己抬起頭,遠處宮中的一顆大槐樹上,幾簇積雪從樹上撲簌簌的落下,細細望去,雪落後的樹枝上竟是露出了絲絲新芽……

沉默了片刻,一位衛士從不遠處走來,朝宋病己行禮道:「宋先生,與你同來的兩位先生在偏殿等候。」

「哦,有勞了。」宋病己朝衛士答禮道。

轉過幾個迴廊轉角,衛士領著宋病己來到一間偏殿,單手平伸往內一指:「宋先生裡面請。」

宋病己走了進去卻詫異的發現裡面竟然只有朱泙漫一人,他微蹙起眉頭開口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范性呢?」

「哦,他說他要去出恭,讓我在這裡等他一陣。」朱泙漫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出恭?」宋病己腦海裡勾勒出一個男子蹲著的模樣,臉上一時浮現起莞爾的神色。

「先生,你笑什麼?」朱泙漫好奇的開口問道。

「沒有,沒什麼。」宋病己擺手說道,四下張望片刻,笑道,「他是在這偏殿之中?」

「沒有,他剛才出去了。」朱泙漫一指門外的迴廊,開口答道。

「偌大的偏殿這麼可能會沒有出恭之處。」宋病己微覺有些詫異。

朱泙漫兩手一攤,示意自己亦是不知。

宋病己收斂起嘴角的笑容,眼光望向門外,不禁閃過一絲迷惑之色……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6 22:31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二章 軍情(三)


「大哥,還記得你我兄弟二人最後一次並肩上戰場時,面對的就是這義渠人吧。」趁著宋病己離開,而那義渠國的允姮王子還沒到來的空隙,嬴渠梁和嬴虔兩兄弟敘著話。

「是啊,那年義渠狗們圍攻隴西郡,郡守向櫟陽求援,公父令你我二人率兵去解隴西之圍。」嬴虔不像自己的弟弟一樣,他久在軍旅中,自然沾染了些兵痞的氣息,對敵人從來都是用蔑稱,「不過說到那些義渠狗,我記得那次隴西之圍,統兵的是一個叫什麼允桓的人。」

「那個允桓就是現在的義渠王,那年大戰之後,他便繼承了義渠王之位,不過如今領兵義渠的可不是允桓,而是他的弟弟左王允烯。」嬴渠梁笑著說道。

「這允烯我倒是知道的,這幾年每年都是他率兵叩我大秦邊境。」嬴虔一臉慍怒,「若不是這些義渠狗在北面牽制了我大秦數萬精銳,讓我亦無法回轉櫟陽,少梁一役,便是我替公父出戰了。」

「大哥你無需自責,公父的性格便是如此,他決定了的事情,又有誰人能更改。對魏人作戰,公父一向都是親赴前線,必定不會因為你在櫟陽便打消決定的。」嬴渠梁嘆了口氣,勸慰道。

嬴虔默然,他自然知道嬴渠梁說的是實情,公父的性格一向便是如此剛烈,就如同昔年以一己之力決定遷都一般。

「罷了,不提這些了。」嬴虔大手一揮,看似灑脫的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什麼允姮王子的,我卻從沒有聽說過。」

「這些年允桓日益老邁,再也沒有昔年的雄心了。這些年都是將義渠國的政事交予弟弟允烯,這左王號為『賢』,義渠國部落多有歸附於他。」嬴渠梁笑著說道,「而義渠國軍隊也都落入了左王允烯之手,那允姮從未上過戰場,大哥你又如何會知曉他?」

「哦,是麼?」嬴虔瞥了嬴渠梁一眼,搖頭道,「想不到你坐鎮中樞,這些年從未上過戰場,足不出這櫟陽城,知道得卻比我這個行伍之人還多。」

嬴渠梁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嬴虔的話。與此同時,門外走來一位披堅執銳的甲士,他朝嬴渠梁一拱手,身後便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想來便是允姮了。

「請坐。」嬴渠梁指著方案對首,朝來人伸手道。

允姮也不答話,緩緩朝嬴渠梁對首坐了下去。坐定之後,便上下打量著對面的男子。他自然知道此人便是秦國國君,只是沒想到長相卻是如此普通,與尋常秦人並無二致。只是不知為何,他卻能從此人精光時露的眼中看出了些不尋常的味道。臉上也不自覺的浮現出一絲警惕的神色。

不過就在允姮小心翼翼的打量對面男子的同時,嬴渠梁也再上下打量著他,而看到他得臉色微變,自然是知其所想,微微一笑,緩緩開了口:「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雖然義渠國與我大秦交兵多年,然姮王子敢獨身一人入櫟陽,想必不是為了與秦國不利而來。更何況你是由宋病己宋先生舉薦給寡人的,因而姮王子大可放心,這櫟陽宮中無人會對王子你不利。只是不知你有何事求見寡人?」

「我今日求見秦公,是有一事相詢。」允姮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

「哦,姮王子有何事,但說無妨。」嬴渠梁眉梢一挑,不疾不徐的說道。

允姮望著嬴渠梁,面沉如水的說道:「我素知秦國之志在中原,今次前來便是欲要詢問秦公。」他頓了頓,眼底精光一閃,緩緩道,「與我義渠,是要和,還是要戰?」

「哼!」聞言,嬴虔冷哼一聲,臉色微變,便要發作,卻為嬴渠梁眼神所止。

「來人,允姮王子看酒。」嬴渠梁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瞥到允姮那有些蒼白的嘴角,喚來內侍給允姮倒了一碗酒,「今日天氣涼寒,王子初臨櫟陽,只怕有些不適應吧。此乃大秦鳳酒,我老秦人皆是以此酒驅寒,姮王子不妨一試。」

允姮依言端起碗來往嘴裡灌了一口,的確感覺到渾身暖和了不少。放下碗淡淡的開口道:「貴國鳳酒雖不失烈酒,然而若論驅寒辛辣,則遠不如我國中美酒。」

「哦,是麼?」嬴渠梁微微一笑,也不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糾結,「久聞允姮王子自幼修習中原文化,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王子你竟是連雅言亦是如此精通,著實讓人佩服。」

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允姮心中不禁為之一震:此人如何知道我自幼修習中原文化的?允姮少有離開過郁郅王城,而他這一身中原雅言也是父王請來的儒生口中學會的,連國內都少有人知道他會說此等中原語言,可如今萬萬沒想到這秦國國君相見第一面,便點出了這一點。是此人早已知曉自己的來意,還是不過只是從自己的所言中聽出的端倪。允姮一時間心念百轉,分神之下,竟是沒有接口答話。

見他沉默不言,嬴渠梁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臉上依舊是掛著笑容,開口道:「允姮王子少有離開貴國,今次入秦,不知對我秦地山河有何感想?」

允姮驀然聽到此言,心中一黯,他入秦之時本就是忐忑不安,哪有心情觀賞這秦國山河。而之後允姮一行又為人所伏,隨其入秦的族人盡數為救護他而犧牲,雖然最後自己逃得了性命,不過亦是被宋病己禁錮,一路坎坷艱辛更是無暇顧及其他。

允姮抿著嘴抬起頭瞥了嬴渠梁一眼,很奇怪這位秦國國君為何會有此一問。

「我大秦嬴氏乃是帝顓頊之後,昔年周室伐商,先祖惡來護商王紂,因而為周室所惡,後平王東遷我大秦襄公親自護送周王室入洛邑,這才得列諸侯之位,平王封周室故地與我秦人以報護送東遷之恩。然彼時因幽王之亂,周室故地皆在戎狄之手,襄公及其子文公曆二十餘年,暴霜露,斬荊棘,以有我秦人立足之地…」

嬴渠梁緩緩的說著,臉上的神色肅然,身後的嬴虔更是隱有激越之色。允姮安靜的聽著這些秦人的故史,並不出言。

「文公之後,歧豐之地皆納我大秦之下,而後蕩社戎,敗邽、冀兩戎,征彭戲,兵臨華山,收復杜、鄭之地,後百年無寸進。及至穆公即位,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周王亦賜封穆公為西伯。」嬴渠梁抬頭慷慨激昂的說著,眼角的餘光掃過允姮,忽然嘴角泛起一絲蔑笑,「我大秦立國數百年,大小戰役數不勝數。今日王子問寡人欲要與你義渠是戰或是和。寡人自當明告王子,你要和,我大秦便予你和,兩廂和睦,互不侵犯;若是你若要戰,我大秦便予你戰…」

嬴渠梁死死盯著允姮,一字一頓的說道:「不死不休!」
tt9981 發表於 2011-10-28 22:56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三章 軍情(四)


望著臉色平靜然而話語中卻不無猙獰的嬴渠梁,允姮嘴角略一抽搐,很快便也恢復到古井無波的面色中。

「大秦壯麗山河,一寸一釐皆是我秦人先祖劈荊斬棘換來的,朋友來了,我老秦人會奉上最美的鳳酒與他,而若是敵人來了,我老秦人招待他的便是最鋒利的刀劍。」嬴渠梁嘴角再次露出一絲笑容,望著允姮緩緩道,「如今不知允姮王子此行,於我老秦人是敵還是友?」

這嬴渠梁雖然貌不驚人,但言辭卻是無比犀利,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將允姮踢過來的棘手的皮球踢還給了對方。

允姮深深的望了嬴渠梁一眼,抿著的嘴微微張開,輕聲說道:「我的來意其實並不重要。不過入秦之前,我曾經聽過這麼件事,不知是真是假,還想請問秦公?

「姮王子但問無妨。」嬴渠梁點頭道。

「聽聞嬴秦先祖大費與大禹共同治水有功,舜帝隆重賜給嬴氏部族以皂游,並預言『爾族後將大出天下。』」允姮輕聲問道,「不知這故事是我道聽途說,還是確有此事?」

「自然是確有其事。」嬴渠梁睨了允姮一眼,開口道,「此乃我大秦故老相傳的話語,亦是被當做秦國吉兆。想不到姮王子連此等傳說都聽說過,當真是精通中原文化。」

「哦,原來如此。」允姮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嬴渠梁那張滿是自信的臉,開口道,「未知秦公以為如今貴國國力足以大出於天下麼?」

「姮王子此言差矣,我大秦此時雖弱,然而大才在位,弱可變強。庸才在位,強可變弱。春秋五霸,倏忽沉淪。由此觀之,豈可以一時強弱論最終歸宿。」嬴渠梁大笑三聲,「既是如此,姮王子豈知我大秦不可大出於天下?」

「可秦公莫要望了,如今貴國數萬大軍皆被我叔父的軍隊牽制在隴西一郡,若無此軍,只怕貴國欲要大出天下,更是難上加難了。」

「姮王子的意思是今次你事作為義渠王使,想要來與我大秦簽訂盟約的了?」嬴渠梁沉吟片刻,抿了一口鳳酒,淡淡的說道。

允姮沒有答話,再往嘴裡灌了口酒,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是還未習慣鳳酒的辛辣。

「既然姮王子連我嬴秦大出天下之預言亦瞭然,那想來對秦國瞭解也是甚深。」嬴渠梁緩緩收斂起村邊的笑容,直直的看著對面的男子,一字一句開口道,「我大秦立國數百年,歷秦公從無依靠外力開疆闢土者,我嬴渠梁若是向你義渠求和,又有何面目入宗廟見列祖列宗呢?」

「哼,想要與我大秦簽訂盟約,也只有等到我秦軍攻到你義渠郁郅王城,由允桓親自簽下城下之盟,豈能容你這黃口小子來櫟陽胡言亂語!」嬴虔終於忍不住允姮的一再挑釁,憤然出聲道。

「哦,未知這位大人是?」允姮瞥了言說話的嬴虔開口問道。其實他大抵已經猜到了嬴虔的身份,畢竟能坐在秦公身後,而且還是一身甲冑在身,非是身居秦國高位的將領不能。

「大秦左庶長嬴虔。」嬴虔虎目圓睜,鬚髮皆張,頗有不怒自威之色。

「原來是左庶長大人,久仰久仰。」允姮很沒誠意的說了句,斜乜著嬴虔說道,「只是不知秦國左庶長卻是好痴人說夢之輩。」

「你說什麼!」嬴虔大怒,手指允姮說道。

「難道在下有說錯麼?休說如今你秦軍能否打到我義渠王城,即便是真的有一天秦人兵臨郁郅城下,只怕屆時三晉之兵亦是攻到櫟陽城了,你又如何能與我王簽下城下之盟?」允姮語帶譏誚的說道,「這不是痴人說夢,又是什麼?」

「你!」嬴虔怒視著允姮,而允姮也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兩人隔案互視了一陣,嬴虔雖久在軍旅中,然而卻並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不然其父嬴師隰也不敢將秦軍交付與他手。

「痴人說夢?」嬴虔收回指向允姮的手指,仿似怒極反笑般,開口道,「你可是忘了昔年我大秦穆公雄霸西戎,痛擊義渠戎人,而後又生擒你義渠之王,打得你義渠國向我大秦稱臣朝拜之事了?」

「允姮自然未忘,而且我義渠人也無一遺忘此間之時。」允姮冷冷掃了對面的秦國君臣一眼,說道,「若非是將這奇恥大辱記在心頭,我義渠國又何來之後的大敗秦軍,飲馬渭水之舉?」

「罷了,罷了。」嬴渠梁望著互不相讓的兩人,擺擺手,說道,「這勝敗乃兵家常事,兩國交戰勝敗皆有,若是照你們二人這樣算下去,只怕不知要上溯到何時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允姮,慨然道:「既是如此,想來你我兩國無甚可談的了,還請姮王子與你家大王帶一句話。」

允姮望著嬴渠梁,靜待他的下文。

「你要戰便戰,若是要和,還請拿出貴國的誠意來。」嬴渠梁淡淡的說了這麼句話,便揮揮手,讓內侍送允姮出宮去。

允姮臨走之際,努了努嘴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麼,但是看到嬴渠梁垂下眼瞼根本不看自己,於是只深吸了口氣,朝二人一拱手,隨著內侍走了出去。

「二弟,你就這麼放他走了?」嬴虔望著允姮離去的背影,有些不解的朝嬴渠梁問道。

「不放他走,還待如何?」嬴渠梁瞥了自己的大哥一眼,笑道,「難不成還要留他在宮中用膳麼?」

嬴虔看他嘴角上翹,知其在說笑,自己這個二弟很少有與人說笑的時候,畢竟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做到謹言慎行,而大凡嬴渠梁與人說笑之際,必定是他心情大好之時。

只不過嬴虔有些不解的是,這義渠國的什麼王子來了一遭,卻是什麼都沒談攏,如何嬴渠梁還會如此高興。

「呵呵,大哥,這時候不早了,要不然今日就在宮中吃了再回去吧。」嬴渠梁望瞭望天色,扭頭說道。

「不了,明日還要出行,我這就回去了,等會還要去軍中走上一遭。」嬴虔緩緩站起身,撣撣膝上的塵土,說道,「這一日不去,心中便覺得有些慌。」

「既是如此,我便也不留大哥你了。」嬴渠梁臉上掛著瞭然的神色,點頭道,「不過大哥還是要早去早回。」

「放心,不會耽誤明日的行程的。」這一會兒說話的功夫,嬴虔便已經走到了門外。

屋內轉瞬便只剩下了嬴渠梁一人,只是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卻是久久沒有消散…
tt9981 發表於 2011-10-30 22:32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四章 軍情(五)


「君上,殿外有人求見。」不知何時,剛才送允姮出去的內侍確有回到了殿內,恭敬的朝端坐的嬴渠梁行禮道。

「有人求見?」嬴渠梁唯一蹙眉,心中暗自揣測來的哪位大臣,口中輕聲問道,「所來是何人?」

「奴婢不知。」那內侍搖頭道,「此人是由宋先生帶入宮的,本來景大人令其在偏殿等候,只是奴婢剛才送允姮王子出宮之時,被此人攔住,說是有要事要見君上。奴婢不敢做主,便來請示君上是否接見。」

「宋病己帶來的?」嬴渠梁思慮有頃,瞥了內侍一眼,沉聲道,「既是隨宋先生一道前來,那便領他進來吧。」

「諾。」那內侍拱手應了聲,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一個面容俊秀的男子便隨他一道進到殿內來。

「見過秦公。」那男子自然便是范性了,只見他朝嬴渠梁行了一禮,便負手站立在殿中,不再言語。

「你是何人?」嬴渠梁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但見此人分外眼生,自己顯然沒有見過他,只是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范性不答,只是拿眼瞥了瞥殿內的其餘各人,嬴渠梁自然會意,沉吟片刻,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

「諾。」原本拱衛在殿中的甲士盡數緩步走了出去。唯獨剛才領范性進殿的內侍有些不安的望了自家君上一眼,並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

「你也出去吧。」嬴渠梁朝他點點頭,吩咐道。

「這…」內侍顯然有些猶豫,臉上的不安之色溢於言表。

「既然是宋先生帶來的人,想必不會於寡人不利,你先出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嬴渠梁嘴角微微上翹,笑著說道。

范性聞言,臉色一變,睨了對面安之若素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精光,不過須臾便恢復原狀。

「諾。」雖然不情願,但是畢竟是國君的吩咐,那內侍不敢再言語,躬身退出殿外,而且還吩咐門外佇立的兩個衛士拉攏了殿門。

一時間,偌大的偏殿中只剩下了范性與嬴渠梁,二人安靜的對望了片刻,嬴渠梁唇邊的笑意更盛,俄而朝范性開口道:「如今此處只餘你與寡人二人而已,閣下有話不妨直說。」

范性依舊沒有開口,緩緩往前邁了兩步,走到離嬴渠梁三步之地,只見對面端坐的男子依舊是面不改色,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忽然伸出兩手交叉併攏在胸前,迅速的比了兩個奇怪無比的手勢。

說來也怪,一直面色平淡的嬴渠梁見了這兩個手勢,表情也跟著變幻起來,啞然失聲道:「你是墨家中人!」

「墨者范性見過秦公。」范性見他堪破了自己的身份,點點頭,再次行禮道。

「先生請坐。」嬴渠梁單手平伸,請自己身前這個不期而至的墨者坐下,而范性也不與他多做虛禮,依言跪坐在了他對首。

「敢問先生從何處而來。」嬴渠梁收斂起嘴邊的笑容,肅然問道。

「范性從大梁洞香春來。」范性開口答道。

「洞香春?」不知為何,聽到「洞香春」三字,嬴渠梁心中陡然升騰起了一股不安之色,面色也變得越發嚴峻,片刻之後,這才緩緩道,「不知晉括晉先生與先生如何稱呼?」

「他乃是我師弟。」范性很乾脆的回答道。

「哦。」嬴渠梁應了一聲,似乎有些詫異的說,「貴門一向與我大秦交好,而這幾年都是由貴門在秦國事務一向都是由晉先生打理,不知范先生你所來是否是…」

范性聞絃歌而知雅意,開口截道:「師弟打理秦國事務向來極有分寸,墨子對其信賴有加,秦公不必擔心師弟會被撤換,而我求見秦公亦是另有其事。」

「哦。」嬴渠梁似乎鬆了口氣,秦國與墨家淵源頗深,一向都是互通有無,而墨家想秦國提供的最重要的東西,當然便是山東各國的訊息,這幾年來這些信息都是由這晉括傳遞給自己,他自然害怕墨家裁撤此人。如今聽聞並非如此,他也稍微寬了寬心。

「那不知先生所來櫟陽是為何事?」嬴渠梁瞥了范性一眼,輕聲問道。

「我此次是奉墨子之命,為秦公你傳信而來。」范性依舊是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伸手在懷中摩挲片刻,掏出一支一支銅管遞給嬴渠梁。

嬴渠梁滿腹狐疑的接過銅管,很容易便發現這是墨家特製的,一管一法,不同的銅管有不同的開法,若是強行用外力打開,裡面所藏得信息也會灰飛煙滅,想來這中銅管除了以機關術聞名天下的墨家,再無一門一派可以製作出來。

嬴渠梁細細將銅管端詳了片刻,確認這管沒有被人中途打開過,這才遞還給范性。范性一摁管頭的銅豆,管蓋「噹」的一聲攤開,黢黑的管中隱隱透著一抹白色。

嬴渠梁眼睛一亮,再次接過銅管,伸出二指捏住那抹白色,輕輕往外一拉,但見一方白絲落在了掌心之中。

白絲上寫著一行細密的小字,嬴渠梁將這幾行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頓時皺起了眉頭,緊抿著嘴唇,久久沒有言語。因為白絲上寫的是:魏軍不日叩境。

良久,嬴渠梁緩緩將白絲和銅管放在方案上,將目光投向對面的范性。

「據我墨家探子回報,此次犯秦之兵乃是魏國精銳,由丞相魏卬和上將軍龐涓統兵,合計八萬之眾。」范性低聲說道,「魏國如今正在為大軍籌備糧秣,想來非旬月不能備齊,然事關重大,墨子來不及通過晉師弟轉告秦公,便令我騎快馬星夜從大梁趕往櫟陽報於秦公。而我聽聞秦公明日便要回轉雍城祭祖,想來等晉師弟入宮稟報業已不及。恰巧我在大梁城時,與那宋病己有舊誼,今日便與他一道入宮來,冒昧之處,還望秦公海涵。」

「先生這是哪裡的話!」嬴渠梁臉上閃過一抹激越之色,突然站起身朝范性躬身一拜,「若非先生示警,只怕我大秦難逃這滅頂之災!」
tt9981 發表於 2011-11-1 21:25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五章 軍情(終)


嬴渠梁神色肅然,顯然不是在說笑的樣子。的確如他所說,八萬魏軍對於現在的秦國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強大,雖然從獻公時期開始,秦國在相互戰績上並不怵魏國,甚至還有石門大捷這樣的大勝仗。可是平心而論,石門大捷是完全無法複製的,首先石門之戰的時候,魏國主帥戰略出現了嚴重的失誤,大地是由於對國力軍力的盲目自信,竟是深入秦國腹地的武都築城,結果被秦軍出奇兵,迎頭痛擊,築城不成反而損兵折將,重挫了銳氣。接著秦軍又在洛陰打敗了韓魏聯軍,這是秦國第一次在河西之地戰勝魏國,不僅收復了一部分失地,更是讓秦人的士氣大振,也擁有了與魏國一戰的心氣。

果不其然,兩年之後,秦獻公遣大將章蟜率軍攻魏,竟是一舉攻入了河東(不僅魏人沒有想到,只怕在這以前秦人也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軍隊能踏上黃河的對岸,大概發兵之前的嬴師隰亦是沒有預料到)!結果大破魏軍於石門,斬首六萬餘級。若不是趙國出師救魏,只怕秦軍一路打到安邑都有可能。如此大勝,如何不讓秦人們揚眉吐氣。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不說其他,但是從領軍之人來說,龐涓可不是石門大戰時的魏國將領可以比的,彼時的魏國魏罃初登大位,而且剛剛經歷了與公子緩,國中再無吳起這樣的絕世名將,直接導致一步錯步步錯,為秦國大敗。而此時的龐涓簡直就是吳起翻版,縱觀此人出山之後的用兵,無一不是步步為營,穩中取勝,顯然是深諳兵書三昧,此人為將,必不會再給秦國出奇制勝的機會,而如今秦魏兩國國力相差懸殊,若是堂堂正正對決,秦國決計不是魏國對手。

更何況此次魏國出兵,大秦派往東方的探子竟是無一人回報,顯然魏國是在秘密集結大軍,如果不是范性及時通報,只怕魏軍過了黃河,自己才知道,到那時再行調兵遣將,倉促之間糾集的軍隊又怎麼是有武卒壓陣的魏軍的對手,屆時一旦兵敗,對於本就凋敝積弱的秦國來說,只怕外患未除,內亂已生了。這不是滅頂之災,又是什麼?

由此可見,嬴渠梁對范性的這一拜,拜得的確是理所應當。

「秦公折煞范性了。」而范性顯然沒有想到嬴渠梁會有此一舉,趕緊站起身回禮。

「墨家大恩,秦國上下必定牢記在心,日後墨子有何要求,儘管來與寡人述說,但凡秦國能做到的,絕無半點推辭。」嬴渠梁情真意切的說道。

「秦公無需如此,我墨家所奉的本就是兼愛非攻,若是能將秦魏兩國這場大戰消弭於無形自是最好不過。」范性搖頭說道,「只是我入秦之前,鉅子便有言在先,此番魏國籌謀已久,只怕要其退兵是難上加難,因而請秦公早做打算。」

「多謝墨子了。」嬴渠梁再次朝范性行了一禮,緩緩坐下,然後便深深的蹙起了眉頭,顯然是在思索著什麼。

范性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端坐在一旁。

嬴渠梁思索的自然不是什麼讓魏國退兵,消弭戰禍。他想不通的是為何魏國會突然對大秦用兵?自從石門之戰後,秦魏兩國間的攻防態勢基本就完全顛倒過來,秦國由以前的被動挨打,轉變成了主動進攻,意圖收復河西失地;而魏國則由主攻方,變成了守勢,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秦國相較魏國強大,只不過是戰國時局的變幻而已。

魏罃即位之後,三晉逐漸交惡。而魏罃因為趙韓助公子緩與自己爭位一事,悍然將進攻的矛頭調轉轉向了這兩個昔日的盟友,特別是任用了龐涓為將,更是大破趙國,北拔邯鄲,西圍定陽,差點將趙國南面領土納入魏國版圖。再加上東面齊國的強勢崛起,自然也要調精兵強將以震懾這個春秋首霸之國,因而對於秦國這個「日薄西山」的西陲國度,便沒有征伐之意了。

這樣秦攻魏守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了少梁之戰。少梁一役,秦軍先勝而後敗,先是乘魏國與韓、趙兩國國作戰之機,出兵攻魏,在少梁大敗魏軍,俘魏軍統帥公孫痤,並佔領龐城,可是之後國庫貧弱,糧草接濟不上,兵器短缺,更兼國君秦獻公嬴師隰在此戰中身中毒箭,驟然逝去(注),為了保存最後的國力,秦國被迫退兵,並與魏國訂立和約。

此後數十年間,秦魏兩國一直沒有大的戰爭發生,為何魏國會選在此時糾集大軍進犯呢?

嬴渠梁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既然鉅子的傳書已經送到,那在下也就不再叨擾秦公了。」范性見狀,自覺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便站起身朝嬴渠梁告辭了。

「先生這就走了…」嬴渠梁話說了一半,又止住了嘴,范性不走又如何,難不成自己還能留下他麼?思慮及此,旋即改口道,「那寡人便恭送先生。」頓了頓,他又朝殿外高喊道,「來人,替寡人恭送范先生!」

「對了,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秦公應允。」往殿外走了兩步,范性忽然又轉過身來,朝嬴渠梁拱手道。

「先生但講無妨。」嬴渠梁望著范性,開口道。

「在下墨者的身份,那宋病己並不知曉,而我家鉅子在大梁洞香春之事,他亦是不知,還請秦公日後若是與此人談論及此,遮掩一二。」

「這是自然,即便先生不說,寡人也自當如此。」嬴渠梁微微一笑,當即應諾下來。他自是知道,天下諸子百家,便以這墨家最為神秘,墨家總院曾數度遷徙,為的便是阻隔塵世中人的找尋,而其弟子雖眾多,卻一向不喜為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范性見他答應得爽快,便放下了心,轉身拉開殿門,走了出去,門外早有內侍等候,將他送回宋病己所在之處。

目送范性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迴廊轉角,嬴渠梁緩緩將目光投到了桌上的那個銅管上,臉上流露出一絲迷惑之色。

墨家與秦國淵源已久的確不錯,不但是昔日墨家總院曾在秦國境內,而且昔日墨家鉅子曾有嬴渠梁的父親獻公嬴師隰有個約定。可是,他亦是知道,這些年來,墨家一直都暗中在支持魏國,從洞香春設在大梁城便可以看出,所有墨家收集到的情報都會在此處彙集,其原因不言而喻,只有可能是為了最快速度的傳遞給魏侯,如此便不知讓魏國佔了多少的先機。

即便是昔年嬴師隰在世之時,墨家在秦、魏兩國中間也充其量是兩不相幫,從未有過今日這樣的舉動——竟然將魏軍的情報主動傳到了櫟陽宮中。這墨家鉅子究竟是意欲何為?

這個問號連同魏國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出兵的疑惑,一直縈繞在嬴渠梁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不過身為秦國國君,嬴渠梁亦知道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那墨家鉅子都說了,此番秦魏兩國間的這場大戰斷無消弭的可能,他現在便只能想著如何應戰了。

八萬魏軍精銳對於秦國來說絕不是輕易可以應付得了的,想來只有從長思量了,嬴渠梁思慮及此,招手喚來去而復返的內侍,開口道:「去左庶長府,將大哥請來,就說有緊急軍情。」

「諾。」內侍一聽「緊急」二字,回了禮便連忙小跑出去,恨不得立刻便飛到左庶長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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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回來?」宋病己望著殿外,蹙眉自言自語道。身後的二人,朱泙漫百無聊賴的圍著屋子踱著步,而允姮則端坐於一旁,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就在宋病己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門外終於出現了那個期盼已久的熟悉身影,他趕緊迎了上去,開口道:「你去何處了,竟是這麼久才回來?」

「我都和傻大個說了啊。」范性卻是滿不在乎的開口道,「我是去出恭了。」

宋病己還來不及開口,范性卻是搶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怎麼,連出恭也不行麼?」

「這偏殿中不也有出恭之處麼,何必非要跑到外面去。」宋病己有些無奈的說道,「而且這櫟陽宮戒備森嚴,我怕你隨處亂跑,萬一被那些侍衛誤會,對你不利怎麼辦?」

「你…」范性聞言,本想出言反駁兩句,但是不經意瞥見宋病己眉間那抹焦慮之色,便又止住了話頭,只冷哼道,「好了,好了,我現在不平安回來了麼。走吧,現在可以回客棧了吧。」

宋病己拿他自然沒辦法,只好點點頭,朝朱泙漫和允姮一招手,領著眾人一齊走了出去。

不過他沒看見,范性在他背過身去之時悄然長吁了一口氣以及不知何時,臉上飛起的兩抹紅,當然范性也注意不到宋病己眼底掠過的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異色……

註:因為前文中採用了《大秦帝國》一書的說法,即秦獻公嬴師隰身中毒箭,歸國後去世,由其子贏渠梁即位為秦孝公。所以此處才會有此一說,不過史料中並未說明秦獻公因何故身亡,都只記載少梁之戰後,秦獻公卒,秦孝公即位。而且這點這在《史記》不同章節的記載中也有出入——《秦本紀》記載,秦獻公死於少梁之戰後的第二年,而按《六國年表》,獻公死於少梁之戰同年。
tt9981 發表於 2011-11-3 21:49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六章 勸說(一)


同樣是冬季,大梁的冬天就比櫟陽要熱鬧多了。寒風絲毫沒有影響大梁人的心情,大街上依舊是人潮攢動,得益於國力的強盛和地理的便宜,南來北往商賈客旅擠滿了魏市的各個角落,每逢朝市、夕市和大市,整座城市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快要滿溢出來。

而這其中,洞香春自然便是焦點,這幾日裡,論、戰、棋三室都是爆滿,著實狠賺了一把。不過所謂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些都不是伯當父女二人所關心的。

內室之中,這兩父女隔著一張方案對首而坐,方案上擺著一面棋盤,棋盤上黑白兩子犬牙交錯,顯然棋局已經進入了到慘烈的中盤大戰,而孰優孰劣從父女兩人的臉上便能看得出來。

老伯當好整以暇的端坐著,眼神不時瞥向窗外,臉上掛著淡淡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而蝶兒則蹙著眉頭,目光盡數放在棋盤之上,時而陷入長考之中,臉上則是一副殫精竭慮的表情。

「聽說父親你又將杏兒派往了秦國?」好不容易弈出一手棋,蝶兒忽然開口問道。

「哦,連你也知道了。」老伯當瞥了她一眼,在棋盤上應了一手。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便沒有別人對我說了麼?」蝶兒白了自己的父親一眼,沒好氣的嗔道。

老伯當笑而不答,左手輕捻右手寬大的衣袖,緩緩拾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盤上。聰慧如他,自然須臾便知道了自己女兒口中的這個「別人」究竟是誰,當下說道:「老許這個人什麼都好,可惜就是口風不緊啊。」

「哼!」蝶兒鼻翼微皺,輕哼一聲,俄而微有些詫異的說道,「父親是要將魏國備戰之事告與秦公?」

老伯當臉上並沒有絲毫的詫異之色,因為他對自己這個女兒有足夠的瞭解,從她手中掌握的資源推出這一點並不讓人奇怪。畢竟她才是現在洞香春真正的主人,所有墨者從各國收攏來的情報都會在這裡彙總,就拿這次魏國備戰一事來說,正是蝶兒首先推斷出,魏國戰略的目標不是近鄰趙國,也不是死敵齊國,而是已經相互和平十餘年的秦國,而之後從安邑傳來的情報也證實了這點。

「只是我墨家不是一向都與魏國交好的麼,連那魏侯也對父親你禮敬三分,如何這次要偏幫秦國呢?」蝶兒似乎有些不解的問道。

「與魏國交好?」老伯當微微一笑,開口道,「我墨家的確是與魏國交好,與秦國交好也不妨礙這一點。」

「與秦國交好?」蝶兒一怔,「難不成你也與那人一樣,覺得如今的秦公是位明君,決定要…」

「秦公?說起來二十多年前這洞香春裡也曾經來過一位秦公。」老伯當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讓蝶兒大驚失色,「哦,當時他還只是個落魄公子而已,不過和那宋病己一樣,雖然身份不同,但是同樣都是胸有溝壑。」

「落魄公子?」蝶兒輕掩朱唇,失聲道,「難道是公子連?」

「沒錯,便是秦孝公嬴師隰。」老伯當微微頷首,「當年他被叔父流放至隴西,卻憑藉其才智脫身入了魏國。而昔年魏武侯不過是想利用他來控制秦國,卻沒想到反為其所用,讓他回了秦國做了秦公,。」

老伯當搖了搖頭,笑道:「結果魏國沒有為自己扶植一個傀儡,反而在西面樹立一個大敵。」

「可是他如何又來了洞香春呢?」二十年前,蝶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她又如何知道那些往事。

「這公子連在魏國又不是留了一兩天。」老伯當搖了搖頭,開口道,「畢竟他是秦國公子,武侯不便將其留在安邑之中,而當時的丞相公孫痤與我有舊,便讓此人到洞香春來了。」

「哦,原來如此。」聞言,蝶兒點了點頭。

「其實說起來此人亦算是風骨磐磐,我與他亦是一見如故,只可惜時不與之,那秦國實在是積弊頗深,否則以他的才能,那秦國絕對是第二個魏國。」老伯當肅然說道,可以想見能為他這個墨家鉅子所稱道之人,必定是有真才實學之輩。

「那他知道這洞香春是我墨家…」蝶兒欲言又止。

「他在洞香春中這麼久,自然也會察覺到一絲端倪。」老伯當又笑了,「你以為都是那個宋病己啊,在我洞香春裡做了這麼久的客卿,卻什麼也不知道…」

「爹!」蝶兒面色一紅,又羞又惱。

「好了,不說他便是。」老伯當見女兒急了,擺手道,「不過說起了這個宋病己才學過人,見識也非常人可比,卻絲毫沒有對洞香春起過疑心,試問那家的酒肆能從魏國上將軍手中救人?」

蝶兒沒有回答,只是面露沉思狀,不知作何想。許久,她才又開了口:「那公子連他沒求父親你助他一臂之力?」

「助他?」老伯當一撇嘴,開口道,「我是助他回國爭位,還是助他強秦?助他回國爭位那是魏侯的事情,助他強秦的話,我墨家哪還有精力來管這魏國。」

「那今次為何又…」說來說去,話題又轉回了開頭,蝶兒疑惑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此一時,彼一時。」老伯當似不在乎的開口道,「何況雖然當年我沒有明確的答應他什麼,但這些年來,我墨家不也對秦國照顧頗多麼?」

「原來如此。」蝶兒自然知道老伯當言有不實之處,不過他不肯說,自己也不能逼他說出來,「好吧,那你以為這魏國如何不對趙、齊用兵,卻反而執意對看似最弱小的秦用兵呢?」

「人言弱秦,魏國君臣如何又不知?秦國對魏國的威脅不過隔靴之癢,然而誰人又知這隔靴之癢會不會有成為心腹大患之日?」老伯當幽幽開口道,「就如昔年武侯送公子連歸秦,誰又知道後世如何?此刻魏國對秦用兵不過是為了來日而已。」

「父親你的意思是。」蝶兒警覺的望了老伯當一眼,似乎覺察到了什麼。

老伯當長嘆了一口氣:「我只怕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tt9981 發表於 2011-11-5 22:06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七章 勸說(二)


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李白《俠客行》中的一聯名句道盡了千百年來大梁城的威名。只不過大梁城的煊赫是魏國遷都之後事情,而如今魏國的中心是在屹立在黃河北岸的安邑城。

安邑位於黃河與渭河的交匯處,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氣候適合人類的生存,相傳黃帝之妻嫘祖就在這裡栽桑養蠶,可以想見此處從很早之時便有人類居住。安邑城亦可以算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不僅因為是它是現在魏國的都城,更重要的是,安邑城還是夏朝的故都——相傳大禹確立王權後,便把都城選定在了此處(注1),夏啟即位之後便建都於此,後來夏朝的都城幾經變更,到了最後一位君王桀又將都城遷回了安邑。

而魏定都安邑則要往上追溯許久了,史載魏國的先祖畢萬因為立下軍功,而被晉獻公君主封於魏,後來魏悼子徙居於霍,前562年,魏昭子始居安邑,一直到魏惠王遷都大梁城,這座歷時彌久的城市作為魏都超過了兩百年,可以說是見證了魏氏從晉國上卿到位列諸侯,再到如今天下霸主的風風雨雨。

安邑宮便在城東北角,佔地極廣,較之同為一脈的趙韓兩國的宮殿大過兩三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魏國的宮殿是三代國君擴建了三次。魏文侯分晉立國成為諸侯後,將父親魏桓子原有的簡陋宮室大大擴展。魏武侯時國力增強,又將魏文侯時的宮室大大擴展了一番。

及至魏罃即位,他本就是個好大喜功的君王,不僅表現在對外施用武力征伐各國方面。他對這父親擴建過的宮殿亦是頗為不滿,認為沒有表現出魏國是為天下第一強國的威勢來,便令人在原有宮室外重新建了一大片金碧輝煌的宮殿。三代宮室相連,當真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今日,正殿前的廣場上哐啷啷的駛來了一輛青銅軺車,緩緩停駐在東側的宮門外。從軺車上下來了一位男子,若是宋病己在此處,必定能一眼認出,此人便是魏國上將軍龐涓。

「上將軍請隨我來。」宮門外早有一內侍翹首等候他的到來,一見龐涓便恭敬的迎上前來,伸手往宮內道。

龐涓不答,只是跟著那內侍往前行,直到入了到裡面,他才彷彿不經意的隨口問道:「不知今日君上在何處召見?」

「君上今日在正殿召見上將軍與丞相。」那內侍並不放緩腳步,依舊微躬身在前頭帶路。

「哦。」龐涓眼底閃過一絲精芒,應了一聲便不再答話。

他今日進宮面見魏侯自然是為了備戰秦國之事,這進攻秦國是他一力主諫的。不但是今次,而且早幾年他便有這個打算,只因魏侯並不熱心而作罷。

他知道魏罃的想法,一是從武侯起,魏國對秦國便是少勝多敗,尤其是石門之戰,折盡了魏國在天下人前的顏面,而且少梁之戰後,魏國與秦國有合約在,魏罃並不想冒著不義之師的罵名與秦國開戰;二是在魏罃看來,相較與趙國與齊國,那區區的弱秦對於魏國來說並不是最直接的威脅,大抵只算得上是隔靴之癢——而且幾十年沒有發作了,何況秦人之強悍素來聞名天下,一旦為他國所敗,反而會激起秦人的血性,這點從河西之地的反覆爭奪便能看得出來,很容易便會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因而魏罃覺得輕易與這樣的國家開啟戰端實為不智,所以對於攻伐秦國一向不熱心。

但這次則不然,之所以魏罃會採納龐涓的進諫,自然是因為心中有了幾分計較。而且此次還是在正殿召見自己,想必是完全的下定了決心。

「上將軍請。」內侍在一間氣勢恢宏的宮殿前止住了腳步,伸手請龐涓入內。

龐涓信步走了進去,裡面已經有兩位男子在其中了,端坐在紅玉堂上的中年男子便是這個魏國如今的國君魏侯魏罃。而在堂下束手侍立則的男子亦是宋病己的熟人,如今的魏國丞相公子卬。

「龐涓見過君上。」龐涓朝堂上的魏罃拱手道,卻是連正眼都不瞧身邊的公子卬一眼。公子卬面色微變,不過須臾便回覆平靜。這兩人的反應盡收魏罃眼底,只是他卻是裝作沒看見般,朝龐涓笑道:「上將軍無需多禮,來人給上將軍與丞相賜座。」

本來從魏國來管制來說,丞相一職與上將軍一樣,同列上卿之位。然而丞相有開府議事之能,向來列上將軍之左。而魏罃此時卻刻意將上將軍說在前頭,顯然是要表達對龐涓的器重之意。

而龐涓也委實不客氣,當侍者端來皮椅他便大喇喇的先做下去,而此次公子卬卻是很坦然的,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落到魏罃眼中,反倒讓其流露出一絲讚賞。

「今日寡人召愛卿入宮,便是想要聽聽上將軍伐秦之策。」待到兩人坐定,魏罃朝龐涓開口問道。

「兵書有云: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者,行於無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注2)」龐涓不假思索的張口答道,「我大魏兵強馬壯,此番伐秦又是出其所不意,先發制人,只要三軍用命,斷無不勝之理。」

「哦,照愛卿所言,此番伐秦,我大魏必勝了?」魏罃眉梢一挑,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眼中掠過一絲詭異之色。

龐涓望了自己的君上一眼,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

「必勝!」

注1:安邑又稱「禹王城」,相傳是大禹定都之處。然大禹所定之都城亦有陽城一說,是有「大禹陽城」一說。

注2:此處出自《孫子兵法虛實第六》,譯為:通過敵人不設防的地區進軍,在敵人預料不到的時間地點進攻。行軍千里而不疲憊,是因為走在無人抵抗的地區(所謂「如入無人之境」)。進攻定能獲勝,是因為攻擊敵人疏於防守的地方。
tt9981 發表於 2011-11-8 21:04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八章 勸說(三)


「若是別人對寡人言及『必勝』二字,寡人自當心存疑惑,但是若是上將軍所言,那麼寡人就深信不疑了。」魏罃聞言,撫掌笑道,俄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開口道,「既是如此,愛卿準備何時出兵?」

「如今已是嚴冬,此時發兵天寒地凍,幾萬將士的冬衣也要從長準備,消耗太大,得不償失。不若等到明年開春,待到天氣轉暖之後,大軍再行開拔也不遲。」龐涓眼底閃過一絲精芒,緩緩道,「畢竟我軍調度隱蔽,而少梁之戰後秦國與我大魏已經和平十數年,秦人必定少有提防,屆時必定出奇兵而制勝,只要逼秦公簽下城下之盟,便大事可期。」

「好!好!好!」魏罃連贊三聲「好」,笑道,「那寡人在次便預祝上將軍伐秦功成,待到大軍回轉之日,寡人必定出安邑城迎接上將軍凱旋。」

「龐涓必定不辜負君上美意。」龐涓起身朝魏罃盈盈一拜,俄而眼角的餘光掃過一邊沉默公子卬,忽然出聲道,「不過八萬大軍所需糧秣也是頗多,不知丞相可曾將我大軍的糧草準備妥當?」

「上將軍放心,年後大軍糧草必定會出現在軍營之中。」公子卬輕聲開了口,語氣不疾不徐,隱隱有一股篤定的味道。

「年後?」龐涓冷哼一聲,拂袖道,「我大軍已經開始集結,而你的糧草卻要到年後才能運到,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難不成丞相準備讓我大魏軍的士卒們餓著肚子過年麼?」

龐涓臉上表情雖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他言語中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是好不加掩飾,望向公子卬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凌厲起來。

「君上明鑑。」公子卬也站起身來,卻並不看一旁的龐涓,而是轉上堂上抿著嘴端坐的魏罃開口道,「八萬大軍的糧食需從大梁倉起運,而大梁運往西河本就是逆流向上,速度緩慢,而且如今時值冬季,風向不利,故而糧秣運輸要比往常多花費些時日。」

「那安邑倉呢?」龐涓不待魏罃開口,憤而說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從安邑倉調度糧草,卻非要勞神苦思從大梁倉運往西河?」

安邑和大梁作為魏國如今最為豐腴的城市,自然也舉國之力建立了最大的糧倉,而且這兩座城都在黃河之畔,漕運方便,從這兩處調糧自然是佔了大大的地利。

「上將軍莫不是忘了我大魏律中的「平糴法」,安邑乃是我大魏國都,安邑倉中的糧食如何能盡數運往軍中,而且若是明年遇到災年,安邑倉卻無糧可放,如何向百姓交代?」公子卬兩手一攤,毫不相讓的與龐涓對視。

公子卬所說的「平糴法」。乃是李悝變法時提出一項設置「常平倉」的政策,李悝變法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盡地力」的「重農政策」,他制定的法令中便有革除舊有的阡陌封疆,鼓勵自由開墾土地,提倡在一塊土地上雜種各種糧食作物,要求農戶在住宅周圍栽樹種桑等項。

而這項「常平倉」的政策便是這在年成好的時候,政府以平價收購餘糧食作為儲備,使糧食價不至於暴跌;荒年時再以平價出售,保證糧價不至於暴漲。用這種方法限止商人的投機活動,保護農民利益。

公子卬所言正是質問龐涓若是將安邑倉的糧食全部運往軍中,如何應對這荒年年景?

龐涓雖久在軍旅之中,但並不代表他對魏國法令不熟悉,畢竟他也是想要如吳起一般出將入相,自然知道公子卬所言無差。不過他自然不會為公子卬這三言兩語所動,冷聲道:「那按丞相的意思,我大魏數萬精兵就該餓肚子等著你慢慢從大梁城運糧來麼?」

「上將軍此言差矣,我從未說過大魏軍士…」公子卬急急辯道。

可惜龐涓根本未聽他辯解,斜乜了公子卬一眼,大手一揮,截道:「反正這兵糧是由丞相籌集,若是年前未運至西河,那麼…」龐涓頓了頓,將臉轉向魏罃,拱手道,「就請君上另選賢明領軍伐秦!」

公子卬臉色劇變,他沒想到龐涓竟是如此強硬,當著魏罃的面說出這麼決絕的話來。他現在才發覺自己顯然是低估了此人的自負,在龐涓的眼底,這魏國無人可及他的聲名和領兵,所以才會有此一說。

不過公子卬轉念一想,也無怪乎龐涓敢如此理直氣壯的口出狂言,畢竟如今魏國還真就沒人在軍中的聲望可以與龐涓匹敵的,這八萬大軍如果不讓龐涓帶兵,只怕無人敢主動攬下這個重任,想到這裡,公子卬也不免微微變了臉色,漲紅了臉死死望著龐涓,緊抿著嘴沒有開口。

「龐愛卿這是何故,這伐秦大軍沒了上將軍你,何人又能擔此重任?」雖然公子卬沒有說話,魏罃卻是先開了口,「這糧草之事,你與丞相再從長計議可好?」

「君上,這軍情一日變幻萬千,糧秣更是重中之重,一旦無法接濟,只怕士卒思變,屆時後果不堪設想啊。」龐涓卻是寸步不讓,痛陳糧草及時送往軍中的重要性。

「愛卿所言極是。」魏罃面露遲疑之色,瞥了言一邊一言不發的弟弟公子卬,似有為難的說道,「可是剛才丞相說得也是有理,這安邑倉中的糧食畢竟是要為黎民百姓所留,若是為眾人知道安邑倉中的糧食盡數調往前線,只怕思變的是民心了。」魏罃頓了頓,苦口婆心的說道,「上將軍,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啊!」

龐涓聞言大急,不迭道:「可是君上,前線的將士們也需要…」

「上將軍不必多言,前線的將士也是我大魏子民,他們為我魏國開疆闢土而拋灑熱血,寡人如何會忘了他們?」魏罃微微一笑,目光迅速的在龐涓和公子卬臉上掃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寡人有個一舉兩得之法,二位愛卿不妨聽聽,看看是否可行?」
tt9981 發表於 2011-11-8 21:04
第二卷 縱橫捭闔第一百二十九章 勸說(四)


一舉兩得之法?驀然聽到魏罃如是說,公子卬和龐涓皆是一愣,下意識的瞥了眼對方的表情,不過目光在空氣中短暫的一接觸便迅速的交錯開去。

「龐愛卿之意是欲用安邑倉中囤積的糧秣接濟大軍過冬所需。」魏罃並不著急說出他的所謂一舉兩得之法,只是看著龐涓緩緩開口道。

「是的,大軍不可一日無糧,否則軍心必亂,和談其他。」龐涓面色一凜,朗聲說道。

魏罃點了點頭,公子卬臉色微微一變,正待開口,卻看到魏罃將頭轉向他,笑道:「丞相以為按我大魏律法,這安邑倉中的糧粟不可妄動。」

「君上明鑑。」公子卬只是拱手行了一禮,便不再多言。

「即使如此…」魏罃眉梢一挑,公子卬和龐涓俱是屏氣凝神等待他的下文,卻聽魏罃繼續問道,「大梁城的糧秣可是已經起運了?」

「回君上,如今已經開始裝船,大概幾日之後便能起運,旬月之內到達西河之地。」公子卬篤定的回答道。

其實戰國時期的漕運已經很是發達了。南方的楚、吳、越等國專門設有等同於水軍的「舟師」,大的水戰更是層出不窮。而北方的諸國亦是擁有大量的船隻,就拿秦國來說,在秦穆公時期便有一次規模頗大的水上行動,那便是極為著名的「泛舟之役」(注)。相傳當時秦國用船隻運送了大量的糧食去往當時鬧災荒的鄰國晉國,運糧的白帆從秦都到晉都,八百里路途首尾相連,絡繹不絕。可以想見穆公時秦國的漕運便是如此強大了,遑論已經是幾百年後,位列天下第一強國的魏國了,因而對於數萬人的糧秣公子卬才會如此有信心的說出旬月可至的話來。

「那時便遲了。」不過龐涓依舊在一旁冷冷的補充了一句。

「確是如此。」魏罃點了點頭,他摩挲著光滑的椅把,沉吟片刻,緩緩道,「那便讓安邑倉開倉放糧,盡數運往西河之地…」

「君上!」公子卬聞言大驚失色,失聲說道。而龐涓則是面露得色,斜乜了公子卬一樣,心中說不出的自得。

「丞相勿擾,寡人又未說運走了便不再補充了。」魏罃眨巴眨巴眼睛,笑著說道。

「補充?」公子卬苦笑一聲,攤手無奈道,「如今天寒地凍,上哪裡可以找到如此多得糧秣補充到安邑倉中呢?」

「其他地方找不到,那大梁城總可以吧。」魏罃嘴角的笑意更盛,淡淡的開口道,「從大梁倉中起運的糧秣便無需運往西河,直接在安邑下船投入安邑倉便是。」

魏罃瞥了眼陷入沉思的公子卬,開口道:「今年風調雨順,我大魏正是豐收,百姓家中皆有餘糧,想必此時不會有人囤積居奇吧。何況大梁離安邑較之西河近了數百里,船隊將糧食運往安邑,必定能大大的節約時日,如此不正是一舉兩得之法麼?」

公子卬並沒有著急開口,只是反覆思忖著國君這個方法是否可行,而龐涓則是微微變了臉色,不過須臾便恢復原狀。他之所以今日會當著國君的面拿這軍糧的事情朝公子卬發出詰難。除了是為前線的士卒著想,更多自然便是為自己爭奪相位失敗而發洩,不單是向公子卬發洩,更是朝那堂上端坐著的魏罃發洩不滿。

向國君詰難,這樣的事情或許其他魏臣不敢做,甚至連公子卬這個魏罃的親弟弟也不敢在人前這麼武斷,但龐涓卻偏偏敢這麼做。這自然是他的性格使然,在他的心目中這魏國離了誰都離不開他龐涓,唯有他龐涓能替此時的魏國開疆闢土,也唯有他龐涓輔佐魏國稱霸天下,既然如此,那詰難魏罃幾句又如何?畢竟在龐涓心目中,這丞相之位本就該是自己的,如今國君任人唯親,將其授予了這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卬,他心中憤懣,發洩一下也是應該。

「君上聖明,臣弟以為此策可行,既解了伐秦大軍的燃眉之渴,有並不算違背我大魏法令。」片刻之後,公子卬終於開了口,「當真是一舉兩得之法!」

「哈哈,如此甚好!」魏罃聞言,撫掌大笑兩聲,轉頭看向龐涓,面帶微笑的說道,「上將軍以為寡人此策如何啊?」

龐涓望著滿是笑意的魏罃,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低下頭拱手道:「臣以為君上之法…甚好!」

「既然上將軍也沒有意見,那丞相你明日便命人快馬將寡人之令報於大梁守,讓他將船隊改航駛往安邑便是。」魏罃見兩人都不反對,臉上的喜色滿溢而出,迫不及待的吩咐公子卬。

「諾。」公子卬亦是顯得分外高興,忙不迭的應道。

只有一旁的龐涓默不作聲,臉上更無甚欣慰之色,久久無語之後,他朝堂上的魏罃拱手道:「既然此間之事已了,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唔,好。」聞言,魏罃似乎一怔,「來人,替寡人送上將軍出宮。」

他話音剛落,方才領著龐涓進來的內侍快步走到堂下,單手平伸指向殿外,朝龐涓輕聲道:「上將軍請。」

龐涓在朝魏罃抱拳行了一禮便頭也不回的跟著那內侍走了出去,魏罃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嘴角緩緩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註:泛舟之役出自《左傳》僖公十三年:「秦於是輸粟於晉,自雍及絳相繼,命之曰『泛舟之役』。大意是秦國派了大量的船隻運載糧食接濟晉國,由秦都雍城出發,直達晉都絳城。運糧的白帆從秦都到晉都,八百里路途首尾相連,絡繹不絕,史稱「泛舟之役」。

泛舟之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有明確記載的內陸河道水上運輸的一個重大事件,發生於晉惠公在位期間,惠公在位期間晉國連年大旱,莊稼收成很低,人民餓著肚子,在這種情況下惠公就派遣大臣和秦國借糧食,秦國當時和晉國雖然有些矛盾,但是秦穆公最後還是決定把糧食借給晉國。可惜穆公這一舉動卻沒換來好的回報,第二年秦國發生了大的災荒,秦穆公命人向晉國借糧,卻為晉惠公所拒,因此引發兩國一場大戰,結果晉國大敗,連晉惠公本人也為秦軍所虜,當真是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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