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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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西點新生

帕西諾家族做事雷厲風行,當陳子錕再次來到西點軍校的時候,他手上已經拿著全套合乎要求的入學資料,包括美國公民身份,學歷證書、紐約州參議員的推薦信等。

校務處的人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親熱的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幫陳子錕辦理的相應的手續,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準備考試了。

西點軍校的生源來自於全美高中畢業生以及同等學歷的士兵,考試包括筆試面試和體能測試,與普通大學相比,西點的入學考試堪稱嚴苛,每期入學新生不過百餘人而已。

一聽說要考試,陳子錕傻了眼,千算萬算忘了這茬,本來以為自己是推薦生可以面試入學,至少在分數上有所照顧,那知道人家美國根本沒有照顧之說,不管是誰推薦來的,一視同仁,考試過關才能入學。

入鄉隨俗,那就考吧,陳子錕在舊書店裡買了一堆高中課本回去惡補,這一看才明白自己先前想的多麼幼稚,這哪裡是什麼高中課本啊,分明就是天書!

老實說,陳子錕的文化水平處在一個相對較低的位置上,說相對,是因為他的國文和外文水平都比較高,但理科基本上就是等同於文盲,誰能想到聖約翰大學和北京大學的雙料高材生,辜鴻銘劉師培的高徒,竟然是個偏科嚴重的學生呢,不管是吳佩孚還是顧維鈞都沒往這方面想,都覺得憑陳子錕的水平,區區西點文憑還不手到擒來。

臨時抱佛腳也晚了,兩天后就要考試,陳子錕捧著書本和鑑冰大眼瞪小眼,鑑冰在國內也算個文化人了,女校書出身的絕對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可你讓人家做物理化學,那不是強人所難麼。

“實在不行,咱今年先不考了,補習一年明年再說吧。”鑑冰勸道。

陳子錕直搖頭:“男子漢大丈夫,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就算交白卷我也得去考。”

到了考試那天,陳子錕卻遇到了意外的驚喜,原來試卷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複雜,而是一大堆選擇題,只要選ABCD即可,終於不用交白捲了,他胡亂填了一通,捱到交卷時間,和大家一起交了試卷就回去等發榜了。

一周之後,一封從西點發來的郵件送到了陳子錕所住的旅館,他被美國軍事學院錄取了。

陳子錕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在這封信上附有自己的成績單,每門考試的分數都在八十以上,不算特別優秀,但也絕對不差,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難道自己瞎蒙都能蒙出八成的正確率?

不管怎麼說,被錄取就是好事,陳子錕正打算帶著鑑冰出去吃點好的慶賀一下,馬里奧登門拜訪了,熱情的邀請陳子錕去家裡坐坐,順便慶祝他考上西點軍校。

陳子錕不是傻子,頓時明白帕西諾家族在這裡起到的作用,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啊,只要有錢有勢,就沒辦不到的事情,雖然心知肚明,但對方不主動提,他也樂得裝傻。

來到帕西諾家的花園裡,大家歡聚一堂,老帕西諾樂呵呵的說道:“陳,你住的地方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吧?”

陳子錕有些莫名奇妙:“沒有啊。”

老帕西諾道:“那就對了,因為馬里奧把想對付你的人全都料理了,用他最新的玩具。”

馬里奧做出端槍的架勢,嘴裡發出噠噠噠的聲音,見陳子錕沒熱烈回應,便跳起來道:“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喜歡。”

來到閣樓,馬里奧從小提琴匣子裡取出一支造型別緻的輕型機關槍來,胡桃木的槍托,帶散熱片的槍管,五十發裝的彈鼓,無不散發出邪惡的美感。

“湯普森M1921款手提機關槍,五十發點四五口徑子彈,射速每分鐘三百發,打起來象潑水一樣,非常過癮,我就是用這個把皮耶羅家族的人打得屁股尿流的,至少五年之內,他們不會恢復元氣了,哈哈哈。”馬里奧眉飛色舞,興奮至極。

陳子錕接過沉甸甸的手提機槍把玩一番,覺得這玩意比自己用過的德國造花機關要厲害,裝彈更多,子彈口徑更大,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當上大帥,一定給衛隊全面配備此槍。

繼續下樓吃飯,馬里奧興致勃勃的邀請陳子錕加入帕西諾家族,在紐約開創一番事業,再次被陳子錕婉言謝絕,老帕西諾很尊重陳子錕的選擇,並且訓斥自己的兒子鼠目寸光。

“陳將來會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而你,我的兒子,最多只能指揮一百五十個槍手。”這是老頭子的原話。

  ……

陳子錕終於如願以償的進入了西點軍校,並且不是以外國交流生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普通美國籍學生的身份入學,他和別人一樣,領到一套西點獨特風格的灰色制服,帽子皮鞋內衣腰帶等都是學校配發,換句話說,入了西點,就是聯邦軍人的一分子了,吃喝拉撒都有國家開銷。

西點的校服是一種純羊毛質地的仿古式軍服,短上衣、肋骨胸飾,肩膀上繡著誇張的等級標識,帽子是法國式的高頂帽,灰色長褲兩邊有黑色的豎條,陳子錕身材高大,即使在美國人中也算是大個子了,穿上這身軍服極其英武,只可惜這裡是紀律嚴明的軍校,外人不得隨意進入,鑑冰無法欣賞自己的英姿了。

陳子錕的同學們都是來自全美的應屆高中畢業生,年齡普遍在十八歲左右,初到陌生環境,所有人都很拘謹,乖乖聽從高年級學生的指揮,領軍服,打飯,洗刷廁所,按照西點的規矩老老實實低頭做人,因為一年級新生是沒有人權的。

宿舍設在一棟有一百年曆史的老房子裡,八個人一間屋,校方特意安排新生老生混雜居住,陳子錕和另一個叫比爾.錢德斯的加州籍新生被分配到306寢室,錢德斯推門先進,擱在門上的一盆水嘩的潑了下去,澆他一個透心涼,頓時變成了落湯雞,陳子錕躲閃不及,也被濺濕了褲腳,屋裡笑聲一片。

“FUCK!”比爾張口就罵,笑聲頓時止住,一幫高年級生冷冷的盯著他倆,如同打量獵物的猛獸。

比爾不敢再罵,默默走了進去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靠門口的床上,一個高年級生丟過來一個拖把:“別忘了把地上搞乾淨。”

陳子錕緊接著走了進來,高年級學生們看到一張亞洲面孔,頓時吹起了口哨,但他們很快發現,這個亞洲人和他們印像中的亞洲人截然不同,在大部分美國人的腦子裡,中國人就是拖著辮子瘦小猥瑣的樣子,日本人就是留著仁丹鬍子和奇怪髮型的侏儒,而這個新生既不像中國人,也不像日本人。

他個頭高達六英尺,比他們中的任何人都高,他相貌堂堂,鼻樑很高,眼睛閃亮,即使按照歐美人的標準也算個美男子,更令人難以容忍的是他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似乎西點軍校就是他家開的一樣。

高年級生們不再吹口哨了,默默的注視著陳子錕在靠門的另一張床上擺放著行李,忽然一個肩膀上帶西點中士學兵軍銜的金發男孩說道:“嗨,列兵們,我是這間寢室的頭兒,我叫喬治.霍華德,你們以後要聽我的,在西點,高年級生的話就是不可違抗的軍令,明白麼?”

  比爾慢吞吞道:“知道了。”

喬治立刻咆哮起來:“在西點,沒有知道了這種回答,在你的長官面前,你只有四種回答:“是,長官”;“不,長官”;“不知道,長官”;“沒有藉口,長官”。明白了麼?”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鼻尖幾乎是緊貼著比爾的鼻尖,面目更是猙獰無比,比爾被他的氣勢嚇壞了,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乖乖答道:“是,長官。”

“你生病了麼?像個娘們一樣沒有力氣,再說一遍!”喬治再次吼道。

“是,長官!”比爾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聽不見!”喬治依然不打算放過他。

“是,長官!”比爾簡直聲嘶力竭了。

看著比爾的窘樣,喬治終於滿意,轉到陳子錕面前,上下打量著他,他也想緊貼著陳子錕的鼻尖抖一下威風,可是個頭差距在這兒擺著,只得退後一步,聲色俱厲道: “你聽到我剛才的話了麼?”

“是,長官!”陳子錕雙手緊貼褲縫,抬頭挺胸收腹平視下方大吼一聲,震得窗戶都嗡嗡直響,學長們的耳膜更是生疼,一個個呲牙咧嘴直翻白眼,他們哪裡知道,這是少林絕技獅子吼的功夫,陳子錕還是留了情的,若是用盡全力,這幾位的耳膜當場就得穿孔。

喬治沒料到這個亞洲人有這麼一手,再說什麼聲音小我聽不見之類的話就有些不好辦了,萬一他再吼一聲,恐怕寢室的玻璃就得換了,所以喬治只好故作威嚴的點點頭,心說以後機會多得是,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小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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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麥克阿瑟

西點軍校生的生活對於大多數高中畢業生來說,未免過於嚴酷和刻板,但對於在北洋第三師當過二等炊事兵的陳子錕來說,簡直再逍遙不過了。

當初在駐天津的美國陸軍第十五團營地參觀的時候,史迪威上尉就曾經說過,美國本土的軍營比十五團的駐地要完善和舒適多了,現在看來,史迪威並沒有撒謊,雖然西點的校舍都是年代久遠的建築,但冬暖夏涼,生活設施齊備,自來水、暖氣、電燈、淋浴設備、包括洗衣房和烘乾機,學員們根本不用為生活瑣事操心,他們只需要循規蹈矩的做好自己便是。

西點軍校與普通大學的區別在於,在普通課程之外,增加了大量的體育課以及軍事專業課,包括內燃機原理、彈道學、國際關係、海外作戰等。陳子錕自然是體育課上的健將,但文化課未免就拖了後腿。

幸虧有室友比爾的幫助,比爾.錢德斯是加利福尼亞人,他的父親老錢德斯是一家鋸木廠的廠主,家裡還有一大堆兄弟姐妹,父親很希望兒子能成為高人一等的騎士,所以比爾就承載著父親的夢想來到了西點,雖然他的理想只是當一個工程師。

而306寢室的室長喬治.霍華德則出自軍人世家,他的祖先參加過獨立戰爭,曾祖父參加過美墨戰爭,祖父參加過南北戰爭,父親剛參加過歐戰,滿門都是軍人,而喬治也認定自己將來是要做將軍的,在學校裡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軍官派頭,還偏偏有人拍馬屁,他身邊總少不了一幫跟屁蟲。

喬治總想找陳子錕的毛病,但每次他都失望透頂,這個中國佬簡直就是個天生的軍人,一舉一動甚至睡覺的姿勢都挑不出毛病,甚至有幾次喬治想趁黑夜搞點惡作劇,比如往陳子錕被子上澆水,可當他們走到陳子錕床邊的時候,卻發現他的眼睛是睜著的,於是一幫人立刻偃旗息鼓。

他們自然不知道,陳子錕雖然只當了兩年馬賊,但卻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考驗,零下幾十度在深山老林裡裹著一層老羊皮睡覺還要時刻防備著官兵圍剿的經歷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得過來的,沒這點警惕性早就死在老林子裡了。

  但是喬治的機會還是出現了。

西點軍校是封閉式教學,學員不能隨便出校,和外界聯繫基本以郵件書信為主,這天比爾收到家鄉寄來的一封信,看過之後臉色變得極差,一言不發的將信藏了起來。

恰巧今天輪到306寢室負責打掃本樓層的洗漱間,學長們自然是不會親自動手的,這種活兒通常都是交給一年級新生來做。

陳子錕和比爾拿著拖把清掃著洗漱間的地面,見比爾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陳子錕打趣道:“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被說中了心事的比爾沉痛的點點頭,拿出一張照片說:“傑西卡不愛我了,她寫了分手信給我。”

“多大事啊,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中國女孩,絕對溫良恭儉讓,百依百順。”陳子錕寬慰他道。

比爾勉強一笑,失戀的泥沼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爬出來的,兩人繼續刷地,只是氣氛稍微輕快了一些。

  ……

傍晚時分,學員們正在宿舍裡閒扯,忽然喬治怒氣沖衝的進來,宣布全體集合,再次清掃洗漱間,原來今天的衛生檢查沒有過關,按照規矩,全寢室的人都要受罰。

全寢室的人都穿著背心和短褲趴在洗漱間的地上,用牙刷仔細擦著每一個縫隙,忽然一群剛在操場上打完橄欖球的學員們說說笑笑衝進來,剛清掃完的對面又被弄髒了。

大夥兒惡狠狠的盯著陳子錕和比爾,眼睛裡簡直要噴出火來,好不容易打掃完畢,回到寢室後,喬治發話了:“陳,錢德斯,你們兩個必須為今晚的事情負責。 ”

說著從床底下拿出一把1903式春田步槍上的刺刀來,在手裡把玩著。

大家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這是西點軍校,同樣也是美國陸軍的保留節目,讓犯了錯誤的人坐刺刀,屁股正坐在刀尖上,不能讓刺刀倒下,也不能傷到自己,保持這種姿勢要耗費極大的精力,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屁股。

“陳,你有什麼話要說麼?”喬治盯著陳子錕問道。

“沒有任何藉口,長官!”陳子錕說道,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疏忽,和比爾無關。”

比爾囁嚅著想說些什麼,但沒有勇氣​​說出來,因為不合格的地域正是由他負責的,因為失戀帶來的精神恍惚讓他忘記刷馬桶水箱的上蓋。

“那就由你來承擔責任吧。”喬治將刺刀丟在陳子錕腳旁。

陳子錕撿起刺刀,來到走廊裡擺了一個騎馬蹲襠式,穩穩的坐在刀尖上,紋絲不動。

喬治等人抱著膀子站在門口,等著看陳子錕的洋相,通常這種姿勢保持不了很久,尋常人幾分鐘就撐不住了,就算毅力和體力都超強的傢伙,也維持不了十分鐘,且看這個中國佬能撐多久。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走廊裡漸漸圍滿了看熱鬧的各年級學員,大家都對陳子錕過人的體力嘆為觀止,喬治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忽然一陣樓梯口一陣嘈雜聲,有人高喊:“立正!”所有學員立刻條件反射一般站直了身軀,然後就看到一位肩上戴將星的中年人出現在走廊盡頭,在他的正對面,是依然坐在刺刀上的陳子錕。

來者正是西點校長,陸軍準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

這位校長是學員們心中不可替代的神,他的每一步走的都那麼輝煌燦爛,出身軍人世家,父親是得過國會榮譽勳章的將軍,十九歲進入西點,四年後以建校百年來最優秀成績畢業,被破格授予上尉軍銜,此後曾擔任過羅斯福總統的侍從武官、陸軍部長的副官,歐戰期間出任第八十四旅準將旅長,第四十二師代理師長,戰爭結束後就任西點校長,也是西點歷史上最年輕的校長。

軍中盛行體罰,而麥克阿瑟最反對體罰,他就任校長以來,明令禁止一切私鬥以及體罰行為,違者一概開除。

喬治.霍華德冷汗直冒,身為學員中士,體罰自己下屬的新生而被校長親自抓到,鐵證如山,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等待自己的只有開除一條路了。

其實他的家世並沒有自己炫耀的那麼威風,所謂軍人世家也分三六九等,像麥克阿瑟這種才是貨真價實的世家,每一代都是天之驕子,軍銜最起碼也是個上校,而喬治家裡三代雖然從軍,但都是最普通的大頭兵,最高軍銜不過是中士而已,而士兵和軍官之間的差距就像是平民和貴族那樣落差極大,直到喬治這一代,才勉強考進了西點,有希望成為軍官。

而這個承載了三代人夢想的願望,隨著喬治的一個愚蠢決定而付之東流了,現在只要陳子錕一句話,喬治就要脫下他深愛的灰色制服離開西點了。

走廊裡靜悄悄的,所有的學兵都挺直了身軀,兩手緊貼著褲縫,目不斜視,麥克阿瑟將軍冷冷的掃視著每一個人,他今年四十一歲了,這些二十歲的學生在他面前就如同孩童一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這位西點老學長敏銳的眼睛。

毫無疑問,這裡正在進行一場體罰,至於體罰的原因他不想知道,高年級學生總會想到無數的理由來折磨新生,他關注的僅僅是,這些孩子為什麼不服從命令,在校長明令禁止一切體罰行為之後還頂風作案。

坐刺刀的把戲很老套了,打麥克阿瑟小時候就在軍營裡見過,可是眼前這個新生的表情似乎並不難受,反而像是請輕鬆的樣子,霎那間麥克阿瑟想起,這張面孔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

對了,在校長室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這個學生似乎是外國政府推薦的留學生,因為文書方面的問題被拒之門外,當時他還狠狠地撂下一句話,“我會回來的。”

  沒想到他真的回來了。

“孩子,你在做什麼?”麥克阿瑟走到陳子錕面前,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問道。

“報告長官,我在鍛煉。”陳子錕依然保持著紮馬步的架勢,別說蹲一兩個小時了,對於在寶芝林練過紮實基本功的他來說,就是蹲一天的馬步都是小菜一碟。

“和長官說話,要立正!”麥克阿瑟身後一名副官喝道。

陳子錕立刻站了起來,雙腿絲毫沒有蹲了許久後的麻木,“長官,我在紮馬步,這是一種中國式的體育鍛煉,有利於下盤穩定。”

麥克阿瑟陰沉著臉盯著陳子錕,這個學員在說謊,他分明是在受到體罰,可是既然受害者都不願承認,即便是校長也無法進行處理了。

喬治悄悄鬆了一口氣,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完全被汗塌濕了。

“你,跟我到校長室來一下。”麥克阿瑟指了指陳子錕,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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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私鹽變成了官鹽

這是陳子錕第二次站在西點軍校的校長室裡,麥克阿瑟低頭批閱文件,夕陽灑在室內的柚木地板上,透過落地長窗,可以看到大操場的旗桿處,三名士兵正在降旗,星條旗在晚霞中泛起紅光一片。

校長沒說話,陳子錕便保持著立正的姿勢紋絲不動,就這樣過了十分鐘,校務處人員取來了陳子錕的入學檔案,麥克阿瑟仔細翻閱了一番,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兩個月前你曾經作為外國留學生到過我的辦公室。”

  “是,長官。”陳子錕答道。

“那麼,你怎麼解釋你現在的身份呢?”麥克阿瑟敲打著檔案問道,這上面顯示陳子錕並非海外留學生,而是正兒八經的普通美國學生。

陳子錕繼續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態,大聲答道:“長官,我認為這並不矛盾。”

  “說具體。”

“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卻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窗,我說過我會回來的,就這樣。” 陳子錕目不斜視,絲毫沒有表現出恐懼或者心虛,因為他知道,這種時候任何怯懦的表現都會引起對方更深的懷疑。

麥克阿瑟確實懷疑陳子錕的身份,一個中國人,忽然搖身一變成為美國學生,而且得到了紐約州參議員的推薦,這確實令人匪夷所思,但更加離奇的是,所有的文件都是合法並且無可挑剔的。

難道說這個中國人有著深厚的背景和能量,這不可能啊,中國祇是一個遠東地區的貧弱不堪的中古國家,中國人在美國沒有絲毫的影響力,而能在短時間內辦成這件事的,絕對不是一般人。

想到這裡,他覺得有必要警告一下這位新生。

“陳,西點軍校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誠實,如果查到你有任何的作弊行為,你將會被立即取消學籍,並且永遠不准出現在我的軍校裡,你明白麼?”

“是,長官!”陳子錕敬了個禮,準備離開了。

“還有,如果有人虐待你,你可以向值日官進行報告。”麥克阿瑟補充了一句。

“長官,沒有人虐待我。”陳子錕毫不猶豫的答道,轉身離開了校長室。

回到寢室,一屋子的人都誠惶誠恐的看著他,生怕他的身後跟著憲兵,喬治更是緊張的直舔嘴唇,陳子錕的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生死,如果他在校長面前如實報告的話,那自己明天早上就會被踢出學校,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陳子錕一臉嚴肅,倒頭就睡,見一屋子的人還盯著自己,坐起來不耐煩道:“你們打算明天遲到麼?”

室友們頓時低低的歡呼了一聲,陳子錕這麼說就意味著沒事了。

喬治感激涕零,上前向陳子錕伸出了右手:“伙計,你贏得了我的尊重。”

陳子錕淡淡一笑,伸手和他握了一握,然後每位室友都上前和陳子錕握手,最後是比爾,這個舊金山來的小子感動的眼淚嘩嘩的,簡直要把陳子錕視作偶像了。

其實這幫年輕的軍校學員本質並不壞,又在同一個屋簷下,撕破臉皮結仇不是良策,略施小計收服他們才是正道,這一套對於熟讀三國演義的陳子錕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但麥克阿瑟可就不那麼好對付了,只要被他查到自己有絲毫做假的證據,就要面臨開除的危險。

開除這種事情對於喬治來說,或許是滅頂之災,但對於當慣了滾刀肉的陳子錕來說,簡直不值一提,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被西點開除了算屁啊,難不成全美國就這一所大學啊啊,​​此時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什麼哈佛、普林斯頓、耶魯之類的好學校,哪個不比西點牛逼啊。

  ……

麥克阿瑟一向視西點的榮譽為生命,決計不會允許有人在入學問題上作弊,針對陳子錕的檔案真實性,西點校方立刻開展了縝密的調查工作。

陳子錕的出生證明無懈可擊,而且時隔二十餘年,基本上很難查找當年的經手人,從邏輯上來說,在美國出生又返回中國生活也是成立的,所以在這方面下功夫沒用。

這難不倒麥克阿瑟,他選擇了從另一個方面入手調查陳子錕的身份。

這天中午,陳子錕正在學員食堂用餐,忽然被人叫到學校會客室,寬大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三件套黑呢西裝,雪茄煙,稜角分明的面孔和修剪的極考究的八字胡都顯示這是一位很有社會地位的紳士。

麥克阿瑟將軍就坐​​在旁邊,示意陳子錕進門後問他:“你認識這位先生麼?”

陳子錕的心一沉,他能猜到來人是誰,應該是自己的推薦人,那位不知名的參議員,但也有可能是麥克阿瑟的計謀,來人根本不是什麼參議員,兵不厭詐,這種可能性相當大。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毫不猶豫的答道:“長官,我不認識這位先生。”

麥克阿瑟冷笑了一下:“為什麼你連推薦自己入學的人都不認識呢?”

  陳子錕無言以對。

麥克阿瑟的臉色平靜如水,但果決的眼神卻告訴陳子錕,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好吧,你可以出去了。”麥克阿瑟揮手斥退陳子錕。

陳子錕背脊一冷,知道自己在西點的生涯結束了,立正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紳士開口了,“實際上,我也不認識這位陳先生,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麥克阿瑟大為納悶:“斯坦利參議員,請原諒,我沒聽懂您的話。”

“是這樣,我雖然不認識他,但卻是他的叔叔,換句話說,他是我哥哥的兒子,麥克阿瑟將軍,肖恩曾經在中國收過一個養子,就是他。”

麥克阿瑟恍然大悟,肖恩.斯坦利是他的老朋友了,這位上校軍醫曾經在馬恩河畔的前線救護所裡創下一夜救治三百名傷員的記錄,榮獲多枚勳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漢,而約翰.斯坦利參議員則是肖恩的弟弟,他倆同是歷史悠久的斯坦利家族的一員。

陳子錕頓時回過味來,命運和自己開了個小玩笑,兩年前在北京機緣巧合下認的一個乾爹,沒成想今天派上用場了。

約翰.斯坦利繼續侃侃而談,將陳子錕在北京時候獨闖龍潭,在數百地痞流氓和巡警的槍口下搭救被強搶少女的故事娓娓道來,當參議員的人,那口才可不是蓋得,故事講完,連鐵石心腸的麥克阿瑟都不禁動容。

  好一個俠肝義膽的中國勇士!

“所以,從法律意義上講,即便他不是出生在美國,他也是一個美國公民,將軍,我的答案您滿意麼?”斯坦利參議員可不是省油的燈,麥克阿瑟為啥請他來當面對證,他心裡清楚的很。

實際上這事兒確實是碰巧了,紐約黑手黨帕西諾家族和斯坦利財團素有來往,斯坦利參議員作為帕西諾在官場上的盟友,雙方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這次是老安東尼親自出面,請斯坦利參議員幫自己一個忙,推薦某位來自中國的朋友上西點軍校。

更巧的是,斯坦利參議員的女兒正在為肖恩伯父編纂一本回憶錄,上面就記載著他在中國經歷的點點滴滴,其中就包括陳子錕這一段。

老約翰總喜歡​​閱讀女兒的作品,對這一段更是耳熟能詳,當他看到帕西諾家族提供的資料時,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斷定,這是同一個人!不光是因為資料上的名字和回憶錄裡的名字一致,更因為自己的感覺。

當然,他並沒有向帕西諾提起此事,因為他需要帕西諾欠自己一個人情。

當接到麥克阿瑟邀請的時候,斯坦利參議員就猜到是帕西諾這一個關節出了問題,如果西點查出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學生而做出推薦的話,那麼對於參議員的聲譽是有嚴重損害的,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提到了肖恩回憶錄裡的內容。

至此,真相大白,麥克阿瑟刻板的軍人面孔上浮現出笑容。

“好了,你可以回宿捨了。”他擺擺手讓陳子錕離開,轉而親切的問斯坦利參議員:“要不要嚐嚐我們西點獨特風味的牛排和薯條?”

  ……

學籍問題順利解決之後,陳子錕在西點混的是風生水起,高年級學生佩服他,校長也知道他的名字,儼然已經成為一年級新生中的領軍人物。

鑑冰從紐約搬到了西點鎮居住,小鎮上大多是軍校教職工的家屬,一棟棟木製別墅錯落有致的點綴在綠樹繁花之中,街上有郵局、商店、洗衣店和一個很小的警署,生活安逸悠閒。

軍校是食宿全包並且不收學費的,所以陳子錕基本上沒有用錢的地方,從國內帶來的將近兩萬元旅費,折合成大約七千美元,足夠鑑冰過上衣食無憂的小日子,她在鎮上租了一座房子,買了一輛二手福特車,經常來往於紐約和西點之間,靠做中國式刺繡打發生活,偶爾還能換點零花。

時光荏苒,兩年過去了,陳子錕已經是西點的二級學員,並且以傲人的成績破格提升為學兵隊上尉,能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大大增多,每個週末都可以和鑑冰一起渡過,喬治、比爾和306的室友們也經常到他們的小房子裡來聚會,喝啤酒吃烤肉。

1922年復活節前夕,學期考試將至,週末的下午,陳子錕換了便裝回家,走到距離家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家門口停著一輛紐約牌照的雪佛蘭小轎車,號碼段是屬於布魯克林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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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步兵連,集合!

帕西諾家沒有這種型號的雪佛蘭轎車,而且也不會是布魯克林牌照,更令人生疑的是汽車底盤很低,至少坐了五個成年男子才會把車壓成這樣,陳子錕確信自己不會有這類朋友在周末到訪。

  來者不善!

今天是鑑冰和鎮上朋友聚會的日子,在這兩年時間裡她憑著獨東方女子的魅力征服了一大幫鎮上的軍官太太,每個週末都在家裡聚會,品嚐她做的美味佳餚。

汽車的四門打開,五個穿著長風衣的男子從車裡鑽出來,端起手提機槍對著陳子錕租住的房子就是一通瘋狂的掃射,木製房子在瓢潑一般的彈雨中頓時千瘡百孔,木屑橫飛。

一個身材極其魁梧的槍手從懷裡掏出一枚德國造長柄手榴彈,拉開導火索從窗戶丟了進去,頓時房子變成火海一片,槍手們連躲都不躲,繼續傾瀉著子彈。

五個槍手打光了子彈,手提機槍的槍口冒著冉冉青煙,他們漫不經心的摘掉空彈鼓,又拿出新的彈鼓裝在槍上,動作自然而隨意,看來是經常乾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

陳子錕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但卻不得不隱身樹後,對方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憐鑑冰和一幫軍官太太們做了替死鬼。

小木房火光沖天,斷壁殘垣在熊熊烈火中燃燒著,想必房裡的人全都在第一輪打擊中命喪九泉了。

槍手們也不檢查戰果,返身登車離去,在他們轉身的霎那,陳子錕認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臉上戴著黑色的眼罩,正是當年刺殺安東尼.帕西諾的殺手之一,他的眼睛就是被自己射瞎的。

而那個投擲手榴彈的傢伙,身高大約在一米九左右,壯的像頭熊,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凶光畢露,殺氣騰騰。

陳子錕將他們的面孔牢牢刻在腦海中,猛然轉身向學校方向奔去。

殺手們上了車,沿原路返回,剛開出一百米,鎮上的治安官就趕到了,事發地點距離警署不過幾百米距離,又是槍聲又是爆炸的,早已引起警方的注意,鎮上僅有的兩位治安官恪盡職守,面對武裝匪徒毫無懼色,他們駕駛著一輛警車橫在路上,拔出左輪槍站在車後大喝道:“停下!”

雪佛蘭車毫不減速,從窗口裡伸出幾支手提機槍噴射著火舌,密集的彈雨敲擊著警車的軀殼,如同暴雨打在鐵皮屋頂上,兩位治安官立即開火反擊,左輪槍的火力在手提機槍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一位治安官當即中彈倒地,另一個也打光了子彈,拖著傷員跳進了路邊的溝渠。

或許是治安官的子彈打中了雪佛蘭車的引擎,滿載匪徒的汽車剎不住,徑直撞在警車上,匪徒們被撞的七葷八素,紛紛爬出汽車咳嗽著,咒罵著,司機掀開引擎蓋一看,發動機果然被打壞了。

那個刀疤臉提著槍要去追殺逃走的治安官,卻被獨眼龍攔住,兩人互相爭​​執了幾句,互不相讓甚至要拔槍相向,幸虧被同人拉住,兩人悻悻作罷,尋找汽車去了。

  ……

陳子錕飛奔回校,門口執勤的哨兵有些緊張的看著他,顯然已經聽到剛才的槍聲了。

“上尉在哪裡?”陳子錕跑的滿頭大汗,急切問道。

哨兵茫然的搖搖頭,今天是周末,值班軍官早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陳子錕恨恨的一跺腳,奔進了學校,校園空蕩蕩的,所有的教職員工不是回家就去去紐約度假了,每棟樓都冷冷清清,除了一年級新生的宿舍樓。

只能指望他們了,陳子錕急中生智,衝進一樓值班室,拿了一把軍號猛吹起來,凌厲的集合號聲響起,不到三分鐘,大批衣著整齊的學兵就從樓裡湧了出來,迅速在樓前空地上集合。

陳子錕厲聲下令道:“先生們,紐約來的武裝匪徒洗劫了鎮子,打死了人,現在治安官正在和他們交火,需要我們的時候到了!注意,這不是演習!”

訓練有素的西點學兵們立即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是,長官!”

正要開拔,陳子錕卻忽然傻眼,學兵們赤手空拳,拿什麼去和匪徒拼,西點只是軍校,而非軍營,雖然有些教學用的武器彈藥,但都是存放在庫房之中,每年暑假軍訓的時候才拿出來使用。

正在此時,喬治出現了,他現在已經是四年級生,學員旅的團指揮軍官,聽陳子錕簡短介紹了情況之後,他當機立斷,砸開庫房取出槍支。

武器庫設在教學樓的地下室中,厚重的大門上掛著鐵鎖,守衛士兵看到大群學兵趕到,驚得不知所措,剛要舉槍攔阻,喬治喝道:“士兵,我命令你放下槍。”

趁守衛慌神的一瞬間,陳子錕揮起鐵鎚猛力砸下,鐵鎖應聲而落,大隊學兵湧進武器庫,極有秩序的將放在架子上的M1903春田步槍取下,喬治打開一箱子彈,站在門口給每個士兵發了兩個橋夾。

不到十分鐘,數十名學兵就武裝到了牙齒,陳子錕帶領先頭部隊殺氣騰騰開出了學校,公路上汽車殘骸依然冒著黑煙,地上有子彈殼和血跡,學兵們頭皮發麻,心中緊張,忽然路邊一棟別墅的二樓窗戶打開,一個老頭指著遠處猛打手勢。

陳子錕立刻帶領學兵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追過去,遠遠的看到五條大漢正在猛砸一棟房子的車庫門,發現有人追蹤過來,其中一個漢子當即端起手提機槍就是一陣狂掃。

子彈暴風驟雨般打過來,學兵們當即全體臥倒,各找掩蔽,陳子錕蹲在地上大喝一聲:“開火!”

手提機槍的火力猛烈,但有效射程較近,逼近了打佔不到便宜,反而在遠距離上,學兵們手中的春田步槍能發揮優勢。

可惜的是,這些一年級新生的槍法都很遜,別看打得熱鬧,根本傷不到對方分毫,雙方就這樣隔著三百米的距離互相射擊著,打得不亦樂乎,陳子錕一邊安排人以火力吸引對方,一邊安排人馬從側翼迂迴進行攻擊。

紐約黑幫和軍校生的軍事素養畢竟差的不是一個數量級,等迂迴人馬一到,槍手​​們腹背受敵,就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這五個人都是紐約黑手黨皮耶羅家族的人,他們是專程來找陳子錕報仇的,前半個階段進行的很順利,可後來就遇到了不可想像的麻煩,鎮上的治安官和紐約的警察不一樣,這些鄉下人即便麵對黑手黨也敢開槍。

汽車被毀,他們便打算搶一輛車回去,可今天是周末,鎮上幾乎所有的人都駕車出遊了,連砸開幾棟房子都沒找到汽車,氣的他們大發雷霆,但又不得不挨家挨戶的繼續搜尋,這裡距離紐約八十公里,用腳可走不回去。

更沒料到的事情發生了,軍校裡竟然衝出一夥人來進行阻擊,雙方展開激烈槍戰,拖住了殺手們的腳步,並且眼瞅著就要被對方包了餃子,情況相當不妙。

刀疤臉猛踹一腳,將車庫門踹開,裡面赫然停著一輛嶄新的小汽車,他爬上汽車,拉下遮陽板,鑰匙果然在,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打著火駛出車庫,同伴們端槍猛掃,打得樹葉紛飛,街上塵土飛揚,學兵們的火力被壓制住,汽車趁機竄上馬路,低吼一聲,絕塵而去。

剛駛出不到一百米,忽然轟隆一聲巨響,路邊一棵大樹轟然而倒,正攔在道路上,汽車戛然停下,殺手們跳出車來就是一陣掃射,然後倉皇逃進了路邊的樹林。

這棵大樹是被比爾.錢德斯炸斷的,他帶著三個學兵在通往紐約的要道上設伏,但是考慮到四支步槍根本擋不住敵人,比爾急中生智,用炸藥將大樹炸斷,硬生生擋住了殺手們的逃亡之路。

殺手們猶如喪家之犬般逃進了森林,或許他們在紐約鋼筋水泥的叢林中稱得上英雄好漢,但是到了西點鎮,就只能淪為被捕獵的對象了,軍校的援軍趕來了,鎮上的居民拿著獵槍出來了,受傷的治安官也殺回來了,幾百人展開了拉網式搜索。

獵犬狂吠,追蹤著匪徒留下的氣味,搜捕隊很快就在一處林間小屋包圍了窮途末路的匪徒,治安官進行喊話勸降,回答他的只有一串槍聲。

還擊的槍聲響成一片,小木屋被打得直冒青煙,可這是用原木建成的屋子,別說是普通霰彈了,就是穿透力極強的步槍子彈都無可奈何。

治安官建議等州警到了再做處置,可是陳子錕卻等不了那麼久,鑑冰的死讓他雙眼充血,怒不可遏:“不,州警也對付不了他們,必須立刻解除他們的武裝。”

此時喬治率領增援部隊趕到了,他們帶來了陳子錕迫切需要的重武器,馬克沁重機槍和一門60MM迫擊砲。

陳子錕親自操炮,第一發砲彈就正好砸在小木房屋頂,可迫擊砲彈的威力有限,竟然沒有炸塌小屋,緊跟著第二發砲彈就到了,徑直從煙囪裡落了進去,轟然一聲巨響,整個世界清靜了。

治安官和學兵們上前檢查,小木房外面依然如故,可是裡面卻被炸的一片狼藉,四個男子撲在地上,七竅流血已經死亡,只有一個躲在死角里的刀疤臉還有氣息,但也被氣浪震得失去了知覺。

陳子錕記得這張面孔,當即舉槍對准他的腦袋,卻被治安官一把按住,大聲喝道:“他已經失去反抗能力,你不能殺他!”

可他哪裡按的住暴怒中的陳子錕,槍還是響了,但子彈並沒有射出,卡殼了,陳子錕猛拉槍栓,喬治等人一擁而上,抱腰的抱腰,抓胳膊的抓胳膊,七手八腳將陳子錕制服,要知道當著治安官的面槍殺俘虜,那可是觸犯刑法的事情。

傷者和死者都被抬了出來,一行人默默走在路上,喬治和比爾都知道了鑑冰的死訊,輪流上前擁抱安慰陳子錕。

忽然一輛汽車駛來,在他們面前戛然停下,鑑冰從車裡探出腦袋問道:“你們打獵呢?”

陳子錕眼睛瞪得溜圓:“你沒在家裡?”

“是啊,我和南希、簡一起去臨鎮買做蛋糕的麵粉去了,我們還買了一隻火雞呢。”鑑冰很快樂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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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炮轟皮耶羅家族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老實說,剛才這場小規模戰爭打得可是夠歡樂的,一年級新生們居然撈到了千載難逢的實戰機會,一個個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十發子彈早就打的一干二淨,他們只恨結束的太早,沒能多浪費幾發子彈,沒能玩到手榴彈和機關槍。

西點的軍校生們傾巢出動,一個個都端著上刺刀的步槍,鎮上的男人也拿著獵槍牽著狗出現在這兒,擔架上抬著燒的焦黑的人,還有斑斑血跡往下滴著,再傻的人也會看出來這不是打獵,和鑑冰同車的那幾位太太早就跳下車來沖向自己的丈夫,鑑冰也意識到了什麼,打開車門猛撲上去,緊緊摟住陳子錕的脖子。

陳子錕剛才鼻子還酸酸的,為鑑冰的死而痛心疾首,現在看到一個活生生的鑑冰站在面前,不禁破涕為笑,喬治和比爾等人乾咳一聲,識趣的走開了。

一場血雨腥風後,西點鎮恢復了平靜,死者暫存在鎮上的殯儀館,傷員被橙縣警察局的警員押走審問,學兵們刀槍入庫,回宿舍繼續睡大覺吹牛皮,只剩下陳子錕和鑑冰面對著房子的廢墟大眼瞪小眼。

房子是租的,而且沒有保險,不管怎麼說,這是自己惹來的災禍,損毀了房子是要賠償的,可陳子錕根本就沒有錢。

本來從國內帶來了將近七千美元,就算是可著勁的花也是很寬裕的,可千算萬算,沒算到鑑冰大手大腳的程度,這位前上海花魁花起錢來真如行雲流水一般,幾百美元買一個毫無用處的花瓶或者胸針之類的飾品,那是家常便飯,飲食更是極其講究,她喜歡吃滷鴨肫,美國沒的賣,就讓人從上海寄來,光是郵費就讓人瞠目結舌,更別說平時裡享用的那些紅酒、香檳、鵝肝、松露、魚子醬了。

簡單來說,陳子錕那點錢已經被鑑冰糟蹋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軍校管飯,他連下個月的飯錢都拿不出來,更別說房租錢了,現在倒好,一了百了,房子變成了廢墟,不用付房租了,直接賠償人家的房子吧。

趁著周末,陳子錕帶著鑑冰驅車趕回紐約,隨身帶了兩把M1911,後備箱裡丟了一支春田步槍和三個沉重的木箱。

一個半小時​​後抵達紐約,先找了家旅館把鑑冰安頓下來,此時天已經黑了,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陳子錕站在窗口抽了一支煙,鑑冰從背後抱住了他:“可不可以不要去?”

“必須去。”陳子錕將煙蒂掐滅在窗台上,戴上禮帽,披上長風衣離去。

開車穿梭在紐約的鬧市中,鳴笛聲、喧嘩聲,報童的叫賣聲響成一片,霓虹燈的光輝在雨中變得光怪陸離,陳子錕默默地開著車,行駛到布魯克林一條幽靜的林蔭道上,停車但不熄火,冷冷注視著不遠處的一棟房子。

那是皮耶羅家族的宅邸,由一棟上百年曆史的老房子和花園組成,作為紐約黑手黨家族之一,這裡防範森嚴,任何擅闖行為都等同於自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棟房子裡起碼有二十五個裝備著手提機槍的槍手。

陳子錕眯縫起眼睛,用大拇指測量著距離,這是他在軍校學到的技術之一,沒在戰場上派上用場,卻先用在了皮耶羅家族身上。

忽然有人拍拍他的汽車後蓋,一個蠻橫的聲音響起:“這裡不准停車。”

陳子錕早從後視鏡裡看到了這個彪形大漢,看他那副蠢樣就知道是皮耶羅家族僱傭的低級打手,只配在街上溜達,偶爾對陌生人耍耍威風。

“很抱歉,我的車壞了。”陳子錕推開車門下來,現在他的英語已經絲毫沒有口音了,張口就是地道的紐約腔,再加上身材和打扮,誰也不會發現他是一個中國人。

“我不管,你必須在三分鐘內離開。”那漢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好的先生。”陳子錕走過去,一拳掏在他的胃部,將其放倒在地,又抬腳朝太陽穴踢了一腳,確保昏死過去,然後整理一下風衣,看看四周的情況,托皮耶羅家族的光,這條街很僻靜,沒有行人。

陳子錕打開後備箱,掀開最大的木箱,取出一門60毫米迫擊砲來,另外兩口木箱子裡錯落有致的分別擺放著三發紡錘狀的迫擊砲彈。

先慢條斯理的給砲彈擰上引信,然後以汽車為掩護架設好迫擊砲,陳子錕施放了第一發砲彈,砲彈很快在院子裡炸響,他冷靜的觀察著彈著點,迅速修正角度,再次施放了第三枚,第四枚砲彈。

一共六發60毫米口徑高爆迫擊砲彈,以極其短促的間隔在皮耶羅家族的大院裡炸響,由於距離只有數十米,所以炸點相當精確,第一枚砲彈在院子裡炸開,第二枚就以刁鑽的角度飛進了窗戶,其餘的砲彈也都盡數飛進了房子。

發射完畢,陳子錕麻利的將迫擊砲拆開了往後備箱一丟,跳上一直沒熄火的汽車,猛踩油門向前,一個甩尾調整了方向,呼嘯而去。

  ……

今天是皮耶羅家族的大日子,老桑尼.皮耶羅設宴為剛出獄的二兒子佈里奇奧接風洗塵,布里奇奧因為一樁謀殺案入獄服刑,僅僅坐了五年牢就放了出來,有了這員大將的加入,一直處於守勢的皮耶羅家族定然要發起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攻。

事實上老桑尼已經開始這麼做了,他花費巨資從芝加哥請來一幫好漢,並且準備先乾一票買賣以壯士氣,五個槍手乘車前往橙縣下屬的西點鎮去找一個仇家的晦氣,估計晚上就能回來。

大廳裡的長條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還有幾瓶上好的紅酒,用老桑尼的話說,只等孩子們凱旋了便開宴。

沒等來他的孩子們,卻等來了一發發砲彈。

當第一枚砲彈在院子裡炸響的時候,老桑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鎮定自若的指揮槍手出去查看,紐約的各大家族之間停戰以久,想來大夥兒的手都癢癢了,不過這個節骨眼來找皮耶羅的麻煩,那純粹是瞎了眼。

布里奇奧剛從州立監獄放出來,憋了整整五年沒有殺人,這小子早就按捺不住了,更何況今天家裡足足來了五十個小伙子,每個都是身手不賴的快槍手。

所以,老桑尼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他似乎已經看見襲擊者被亂槍打死的慘狀。

可是事態並沒有按照他預想的那樣發展,緊接著第二發砲彈就打進了餐廳,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一枚球墨鑄鐵60毫米口徑迫擊砲彈正好落在餐桌中央,成了今天的第一道大菜。

迫擊砲對堅固工事的攻擊力並不強,這種砲彈只是用來對付無裝甲防護的有生目標比較有效,如果只是在院子裡轟炸一番也就罷了,偏偏陳子錕打定了主意要皮耶羅家人的性命,硬生生把砲彈打進了窗戶。

三百六十枚迫擊砲碎片呈扇面炸開,宛如盛開了一朵收割生命的禮花,坐在首席的皮耶羅父子首當其衝,頭部和上身中了十幾枚彈片,當即就一命嗚呼了,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槍手們也被炸的鬼哭狼嚎,坐在桌子旁的重要角色們幾乎無一倖免,全部被炸死或者重傷,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一發砲彈打了進來,銳利的彈片橫飛,氣浪將所有玻璃震得粉碎,皮耶羅家的客廳變成了地獄。

事實上,接下來的三發砲彈已經沒什麼作用了,皮耶羅家裡的有生力量已經在第一輪打擊中喪失殆盡,沒死的也被嚇傻了,黑幫之間刀光劍影的見的多了,可是動用大砲的還是頭一次聽說。

萬幸的是,皮耶羅家的女眷和孩子們都在廚房或者樓上,沒有一個人被炸死,只是受了些驚嚇而已。

布魯克林區醫院和消防隊的汽車迅速趕到,救人、救火,不大工夫,警察局的探長也來了,例行公事的收集證物,詢問供詞,像模像樣的忙了一番後才走。

  ……

曼哈頓,帕西諾家族別墅,一家人正坐在桌旁吃飯,忽然馬里奧狂喜的跑進來,嚷嚷道:“天大的好消息,老桑尼被炸死了,布里奇奧也死了。”

“哦,上帝。”女人們紛紛在胸前畫著十字。

老安東尼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拭一下嘴角,平靜的問道:“是誰幹的?”

“不是我,爸爸,也不會是其他家族,他們都知道布里奇奧一出獄首先要對付的是我們,樂得見到我們兩個家族火併。”

“那麼,是誰槍殺了皮耶羅家族的男人們?”

“不知道,爸爸,他們是被從天而降的砲彈炸死的,我猜有人動用了一個砲兵連,皮耶羅家的房子都被炸的亂七八糟了,今天的紐約時報一定會有報導的。 ”馬里奧興致勃勃,眉飛色舞。

老安東尼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徑直上樓去了,馬里奧撓著後腦勺直發呆,不明白為什麼仇家全軍覆滅,父親卻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來到樓上,老安東尼顫抖著手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兩個天真無邪的少年,穿著背帶褲站在輪船甲板上,背景是紐約自由女神像。

這是四十年前,新移民安東尼和桑尼乘坐意大利郵輪抵達紐約港時拍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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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意外中的意外

桑尼.皮耶羅死了,紐約黑手黨家族之間的格局變得更加錯綜複雜,但可以肯定的是,帕西諾家族將填補真空,接管布魯克林區,隨著紐約時報的刊出,坊間更是流傳著各種版本的傳言,但矛頭均指向帕西諾家族。

老安東尼才不在乎這些指控,因為這件事確實不是他做的,離奇的是,憑他的情報網竟然也查不出真兇是誰。

此時,炮轟皮耶羅的真兇已經回到西點的校園裡,並且再一次站到了麥克阿瑟準將的校長室裡了。

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即將畢業的四年級生喬治.霍華德。

他們倆人面臨的指控是私自調動學兵隊以及搶劫軍事物資,罪名相當嚴重,按照軍法要判處徒刑。

雖然事出有因,但軍法無情,就連校長也無權法外開恩,麥克阿瑟面無表情,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看著兩位學生:“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沒有,長官!”兩人目不斜視,昂首挺胸的答道,彷彿根本沒有犯過任何錯誤。

“好吧,我會召開一個臨時軍事法庭來審判你們。”麥克阿瑟做個了手勢,憲兵拉開屋門,押著兩人離去。

軍事法庭由軍法官、律師和陪審團組成,擇日在西點禮堂進行審理,庭審現場全部幾乎全是軍人,法官、檢察官和辯護律師都是現役軍人,陪審團則由西點學員、教師和西點鎮居民組成,旁聽席上更是坐滿了身穿灰色制服的軍校生們。

兩名被告在憲兵的押送下緩緩走上法庭,陳子錕和喬治.霍華德身穿筆挺的學員禮服,昂首站在被告席上,不像待審的犯人,倒像是等候演講的將軍。

庭審開始,法庭內氣氛森嚴,所有人凝神聽著主控檢察官的案情陳述,這起案件的事實相當清楚,證據極其確鑿,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主控官用了五分鐘就陳述完畢,辯護律師進行發言,對事發當時的危急情況加以渲染,但主控官給與了強有力的反駁,說匪徒已經做完了想做的事情,此時進行攔阻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而且刑事案件應該由警察負責,而不是出動軍隊。

雙方唇槍舌劍的進行了辯論,法官宣布休庭,陪審團進行協商,半小時後重新開庭宣判,陪審團代表發言,這是一位嚴肅的西點軍事教官,他的家人也生活在鎮上。

“經過陪審團一致認定,”代表抬頭看了肅靜的旁聽席,無數雙眼睛讓他感到壓力有些大,但還是繼續說道:“一致認定,被告罪名成立。”

一片嘩然,學兵們憤然起立進行抗議,法官不得不猛敲法槌,制止了混亂之後宣布:“現在宣判,被告陳子錕、喬治.霍華德損壞公物罪名成立,判處罰金兩百美元。”

陳子錕和喬治對視了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氣,當法官問道被告還有什麼要說的時候,喬治舉手道:“法官大人,我們有話要說”。

  法官表示同意。

“陳,你來說吧。”喬治謙讓道。

“還是你來。”陳子錕微笑道,這場飛來橫禍終究是因自己而起,喬治一向喜歡出風頭,這次機會還是讓給他比較好。

喬治的話很短,只有一句:“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還會那樣做,謝謝大家。”

  旁聽席上一陣掌聲響起。

  ……

雖然臨時法庭輕判了兩人,但校規卻沒那麼好繞過,被軍事法庭判處有罪的學員,不能繼續留在西點讀書,這是無人撼動的鐵律。

306寢室愁雲慘淡,陳子錕和喬治已經接到了校方勒令一天內離校的通知,兩人換下了校服,穿上便裝,無比傷感的收拾著行李,和陳子錕比起來,喬治更加倒霉,還有幾個月他就要畢業,可以如願以償的穿上陸軍制服,佩戴少尉肩章,可是這場突如其來的事件卻將他十幾年來的夢想打得七零八落。

默默地將灰色制服疊起放進衣箱,西點的學員制服由三種顏色搭配而成,灰、黑、金,分別像徵火藥的三種配料,硝石、木炭和硫磺,這是父親講的故事,伴隨自己的童年成長,父親是個老兵,最大的理想就是把兒子培養成軍官,可惜自己讓他失望了。

寢室的同學上前輪流擁抱喬治和陳子錕,安慰兩位即將離校的同學,兩人提著皮箱走出寢室,只見走廊里站滿了學員,嘩的一聲,全體人員立正敬禮。

兩人立刻丟下皮箱,筆直的站著,將手舉到額角,久久的敬禮。

窗外,悠揚的號聲傳來,所有人扭頭望去,漫天晚霞灑在星條旗上,反射著紅光一片。

無比黯然的離開了西點的大門,回望綠草如茵的校園,兩人感慨無比,壓一壓帽簷,提起皮箱轉身離去。

“喬治,你打算去哪兒?”陳子錕問道。

“我想去紐約,或許當個會計什麼的,你呢?”喬治半開玩笑的答道。

“我……或許在紐約,會有一份畢竟刺激的工作等著我。”陳子錕說道,現在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學業無法繼續,還欠了一屁股債,想回國連路費都沒有,目前唯一的出路是幫帕西諾家族打工,黑手黨一向喜歡招募這樣自己這樣的鐵血槍手。

忽然一輛汽車飛馳而至,在他倆身旁停下,陳子錕立刻拔槍在手,汽車窗裡伸出一張陌生的面孔來,面對槍口高舉雙手:“hi,我沒有惡意。”

“下車,把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陳子錕握槍的手紋絲不動。

那人乖乖下車,雙手伏在車頂蓋上。

“喬治,搜搜他。”陳子錕一擺槍口。

喬治上前搜身,果然搜到一把點四四口徑的柯爾特左輪槍。

“你是哪個家族的人?”陳子錕喝問道,心裡卻在緊張,萬一對方是紐約警察局的人便糟了,自己用迫擊砲炸死皮耶羅家那麼多人,雖然事情辦的毫無紕漏,沒留下任何證據,但只要有心人仔細一琢磨,就能追查到這兒來。

“朋友,不用緊張,我身上還有幾張東西,可以證明我的身份。”陌生人道。

喬治繼續搜,果然發現一張持槍證和一個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證件。

“朋友,我是一個私家偵探,兩年來一直在尋找一個叫沃爾夫.漢克斯的傢伙,這個人有個綽號叫殺人狼,曾經在芝加哥殺過十五個人,其中有一個是當地富豪的兒子,所以,他身上有一萬美元的懸賞,我剛從橙縣警察局來,他們告訴我兩個名字,陳和霍華德,我想就是你們兩位吧?”

陳子錕如釋重負,槍口低垂下來,和喬治對視了一眼,咧嘴笑了。

“我想你說的那傢伙,大概有六英尺四英寸那麼高,壯的像頭熊,臉上還有一道很深的刀疤,是個名副其實的醜八怪,對吧?”陳子錕道。

偵探道:“是的,我們幾次試圖抓他,都沒成功,反而被他打傷了幾個同事,沒想到竟然有人活捉了他,真是不容易,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抓住他的?”

  陳子錕笑而不語。

喬治道:“是這樣,那個殺人狼是被這位英勇的士兵用迫擊砲幹翻的。”

偵探一臉的不可思議:“哦,上帝,迫擊砲。”

“伙計,你剛才說一萬美元,這件事可以具體說一下麼?”喬治攬住了私家偵探的肩膀,無比親熱。

“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喝杯東西吧。”偵探道。

三人乘車來到橙縣,找了一家咖啡館,詳細談了當時的情況,偵探經過確認後,拿出一張一萬美元的支票,讓兩人簽收。

“兩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我們那裡嘗試一下。”偵探留下一張名片便走了。

忽然有了一萬美元,被學校開除的憂傷頓時減少了許多,兩人尋了家酒吧,叫了兩杯雙份威士忌烈酒,一口乾了,又叫了兩杯,後來乾脆拿整瓶的過來對瓶吹,喝道半醉半醒之間,不知怎麼著就和鄰桌的人起了衝突,對方八個人全被陳子錕放倒在地,警察迅速趕到,正要吹響警笛,卻被喬治一酒瓶砸翻。

等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蹲在橙縣警察局的牢房裡了。

毆打警察可是大罪,即將面臨牢獄之災的兩個人卻毫不在乎,都被學校開除了,這點事算得了什麼,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見縣法院來提審,倒是來了四個憲兵要帶他們回去。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現在他倆已經不是軍隊的一員了,為何還要動用憲兵。

一路押回西點軍校,再次來到校長室裡,麥克阿瑟平靜如水,端坐在寬大的座椅裡看著兩人。

“看來開除你們兩個人真是明智的決定。”

“是,長官!”兩人異口同聲的答道,依然腰桿筆直,毫無懺悔之意。

麥克阿瑟站起來,倒背著手走了幾步,一米九的身高和威嚴的將軍氣度讓兩個學兵很有壓力。

“我希望你們在與敵人作戰的時候,也能保持對付橙縣警察的熱情和勇氣,因為,你們代表西點。”麥克阿瑟突然說道。

副官敲門進來,呈上兩份文件,麥克阿瑟飛快的在上面簽了名字,遞給喬治一份道:“你將轉到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繼續學業。”

又遞給陳子錕一份:“恭喜你,你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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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周遊列國

儘管陳子錕和喬治盡力想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但還是被這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震驚的張大了嘴。

  因為這太離奇了。

長久以來,位於馬里蘭州安納波利斯的美國海軍學院就是西點軍校的頭號對手,甚至在西點的學員宿舍牆壁上都用醒目的黃色油漆噴上“陸軍加油,擊沉海軍”的字樣,這是自1890年開始的一年一度的陸海軍橄欖球對抗賽上常用的口號。

最為西點橄欖球隊的隊長,喬治.霍華德自然和安納波利斯的一幫穿海軍制服的傢伙結下深深仇怨,此刻讓他轉校到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簡直比退學還要令他無法容忍。

至於陳子錕就更驚訝了,西點的學制是四年,他只上了兩年,怎麼可能拿到畢業證。

麥克阿瑟從桌子後面轉了出來,雙手扶在喬治的肩膀上,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他:“喬治,到安納波利斯去,幫那幫海軍小子提高一下糟糕的橄欖球水平,順便教教他們怎麼在陸地上打仗。”

喬治沉默了一會,他明白校長的良苦用心,唯有轉校才能繼續自己的軍官夢,美國陸軍的規模很小,除了西點之外基本沒什麼像樣的軍校,比如弗吉尼亞軍校那種南方佬的學校,和西點又什麼交情,相對來說,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的陸戰系,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不但培養艦艇軍官,還出產優秀的海軍陸戰隊軍官,而海軍陸戰隊是一支特殊的軍隊,可以不經國會批准而由總統下令進行作戰行動,也就是說,在海軍陸戰隊當兵,打仗的機會更多。

當然,海軍陸戰隊也有不少缺點,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裝備都是陸軍淘汰不用的,不過這已經不是喬治考慮的範圍了,他現在想的是,自己又有機會穿上軍裝了。

  “是,長官!”喬治回答道。

“至於你,孩子,這裡有一份文件,可以解答你的疑惑。”麥克阿瑟從文件櫃裡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陳子錕。

陳子錕接過檔案袋,熟悉的漢字映入眼簾“中華民國外交部啟。”

原來是一份外交公文,內容正是關於陳子錕的官派留學生推薦,裡面有大總統的授權,外交部的照會,還有美國國務院和陸軍部的批文,時間是去年春天。

“很遺憾,你無法以正式西點學生的身份畢業,只能以外國培訓生的身份結業,這是你的學歷證明文件,我想,這對你是有用的。”麥克阿瑟對陳子錕說道。

陳子錕無語,這份特別的“畢業證”總算是聊勝於無,總算可以拿來搪塞對自己抱有殷切希望的吳大帥了,兩國相隔萬里,國內出過洋的人本來就是鳳毛麟角,在西點讀過書的更是僅有王庚一個,只要畢業證別讓他瞅見,基本上這個謊就能圓過來,再說了,這上面到底是有麥克阿瑟簽字了,也不能算假學歷……

不管怎麼說,自己確實犯了錯,校長如此安排也算仁至義盡,陳子錕退後一步,和喬治不約而同的舉手敬禮。

麥克阿瑟臉色嚴肅起來,腳跟一併,莊重的回禮,說道:“不管走到哪裡,讓我們謹記西點的校訓。”

“責任,榮譽,國家。”兩位前西點學員異口同聲的答道。

  ……

終於結束了在西點的學習,陳子錕既悵然若失,又躊躇滿志,因為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在等著他。

一萬賞金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千給分了,然後陳子錕賠付了房東一筆錢,這才和和喬治一起來到紐約,兩人在曼哈頓中央火車站擁抱而別,喬治即將奔赴馬里蘭州繼續自己的軍人生涯,而陳子錕則乘坐地鐵前往鑑冰下榻的旅館。

一進門鑑冰就撲了上來,死死抱住陳子錕。

陳子錕瞥見桌上放著一張紐約時報,上面刊登著布魯克林某大街爆炸,數人死亡的報導,便輕撫鑑冰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太可怕了,我們離開這裡吧,我真的一天都呆不下去了。”鑑冰流淚道,那天的事情給她極大的刺激,當時沒覺得怕,後來越想越覺得後怕,如果當時人在房子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這就離開紐約,離開美國。”陳子錕寬慰她。

“真的?”鑑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陳子錕學業未滿,是不能擅自離開的。

“當然是真的。”陳子錕拿出“畢業證”來給她看,鑑冰雖然口語基本可以和美國人交流了,但是文字關依然沒過,拿著這張麥克阿瑟簽署的證書心花怒放,還以為是真的畢業證。

  ……

說走就走,陳子錕收拾了行李,又到帕西諾家向老頭子辭行,一段時間未見,安東尼似乎衰老了許多,但精神頭還不錯,據說帕西諾家族最近生意很好,接管了布魯克林許多地盤,馬里奧整天忙著數錢,都沒時間回家了。

老帕西諾並沒有點破此事,陳子錕更加不會主動提起,兩人心照不宣,只是談了一些值得高興的事情,臨行前,老安東尼鄭重其事的說:“親愛的陳,你永遠是帕西諾家族的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個電報就行,你明白的。”

告別了黑手黨,告別了紐約,告別了美國,陳子錕和鑑冰坐上了駛向英國的郵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的求學之路才進行到一半。

此時顧維鈞已經不是駐英公使了,在代表中國簽訂了《解決山東懸案條約》和《九國公約》後,這位外交奇才官運亨通,已經升為外交總長,陳子錕自然尋不到他,新任的公使又不熟,只能在倫敦自助遊了,所幸的是經歷兩年美國生活,對於歐美人的生活方式已經很是熟稔,不像前年剛到的時候那樣陌生了。

陳子錕在英國參觀了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又在倫敦盤桓了一段時間,每日去大英圖書館讀書,兩年前他看《共產黨宣言》的時候是作為催眠讀物,可是在閱讀了一些哲學著作之後,漸漸覺得馬克思的理論還是有些道理的。

由於鑑冰對倫敦的霧霾天氣實在無法忍受,陳子錕不得不草草結束倫敦之行,乘船渡過海峽,再次來到浪漫之都,巴黎。

在西點讀書的時候,陳子錕和在郵輪上認識的天津學生周恩來保持著書信往來,現在人到了法國,自然要去拜會一番。

巴黎是全世界的時尚之都,鑑冰忙著去採購香水和時裝,陳子錕只好一個人前往,周恩來的住處是位於巴黎十三區意大利廣場附近的弗朗索瓦大街上的一家小旅館,陳子錕按圖索驥,尋到弗朗索瓦大街17號,果然看到一棟三層小樓,掛著旅館的招牌,樓下常青藤架子下,擺著幾張小圓桌,幾個中國人正坐在那裡喝咖啡。

陳子錕疾步上前道:“恩來兄,別來無恙?”

周恩來眼睛一亮,急忙站起來和陳子錕熱情握手:“昆吾兄,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同桌的三個人也都站起來禮貌的笑著,周恩來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經常提到的陳子錕,留美學習軍事的朋友,這是王若飛,這是聶榮臻,這個小朋友是鄧希賢。”

陳子錕一一和他們握手,微笑道:“幸會。”

經過周恩來的介紹,陳子錕知道這幾位都是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王若飛是貴州人,曾經遊歷過日本,現在法國半工半讀,聶榮臻和鄧希賢都是四川人,前者在比利時沙洛瓦勞動大學學化工,後者在哈金森橡膠廠工作,三人都是周恩來的朋友,閒來無事便湊到一起談天說地。

老友重逢,周恩來很高興,幫陳子錕點了一杯咖啡,又叫了一籃子酥脆的羊角麵包,大夥兒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聊著聊著,就提到了當初同來法國的往事,原來他們都是差不多同一時期抵達法國的,鄧希賢比周恩來早了兩個月,當陳子錕抵達馬賽的時候,他已經在諾曼底地區的巴耶中學補習法語了。

鄧希賢是個身材不高的小伙子,一雙眼睛充滿活力,談到在法國的生活學習經歷,他滔滔不絕而又感慨無比,說是勤工儉學,其實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工作,因為不工作的話就沒有飯吃。

“我在施耐德鋼鐵機器聯合廠上班的時候,什麼苦活都做過,運煤炭,運鋼條和鐵屑,還要不分晝夜的干,車間裡又熱又髒,我人矮力氣小,經常被工頭罵,那個時候我就想到,為撒子資本家要這樣剝削工人,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本質啊。”鄧希賢用濃重的四川話講著,鼻子裡噴出一股煙霧來。

這年頭,政治是一個很時髦的話題,陳子錕在大英圖書館看到的資料派上了用場,當即侃侃而談,各種術語名詞滔滔不絕,聽的大家頻頻點頭,周恩來向鄧希賢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上樓拿了一份油印雜誌下來。

“昆吾兄,這上面有些文章,你拿回去看看,或許有些用處。”周恩來將雜誌遞了過去。

陳子錕接過一看,封面兩個大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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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歸國

雜誌用紙很差,但字跡雋秀勻稱,油墨味道濃郁,顯然是剛出爐的,上面刊載著盡是馬克思主義的學術文章,陳子錕隨意翻看了一下,讚道:“好文章,有見地。 ”

鄧希賢道:“這些文章都是恩來寫的。”

陳子錕肅然起敬:“恩來兄大才啊。”

周恩來笑道:“是我寫的沒錯,但這都是小鄧用刻刀一個字一個字在蠟紙上刻出來,用油印機一張張印出來裝訂成冊的。”

陳子錕道:“這是恩來兄創辦的刊物?”

周恩來道:“不,這是我們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的內部期刊。”

  “那恩來兄是?”

“恩來是我們的宣傳委員。”鄧希賢接口答道,忽然又問了一句:“你願意加入我們麼?”

陳子錕一怔,上次在上海加入國民黨的事情依然記憶猶新,當初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現在卻是見過大世面的青年了,共產主義宣揚的是什麼,他心裡很清楚,而自己的身份是公派留學生,將來勢必要在軍隊中擔任一定職務,回國前夕加入這麼一個激進組織,怕是對自己的前途不利。

“呵呵,我不是旅歐學生,怕名不正言不順啊。”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想推脫過去。

鄧希賢快人快語,道:“你現在不正是在旅歐途中麼,不矛盾啊。”

“小鄧。”周恩來以眼神制止了鄧希賢,岔開話題道:“這兒的牛角麵包不錯,昆吾兄多吃幾個,對了,巴黎這邊玩過沒有,要不要我當嚮導帶你四處轉轉。”

陳子錕道:“四處的名勝上次來法國的時候已經看過了,這次主要考察各大學”

又閒聊了幾句,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周恩來道:“我請你們吃飯。”

陳子錕滿以為大家會去尋個西餐廳,點一瓶紅酒來慶賀老友重逢,哪知道周恩來領著大夥兒上樓去了,樓上的一間客房是周恩來的臥室,面積不大,只有七八個平方,屋裡擺著一張床,一張桌子,大量的書籍堆在各個角落裡,地上擺著一個煤爐,上面燉著一個鐵皮水壺。

“小鄧,你去下麵條,我來做兩個拿手菜給你們嚐嚐。”周恩來捲起袖子,開始刷鍋洗菜。

“我去買兩瓶酒。” 陳子錕自告奮勇道,王若飛也道:“我跟你去。”

等兩人走遠了,鄧希賢才道:“恩來,為什麼不爭取他一下,我看他思想蠻進步的。”

周恩來道:“小鄧,你不知道,他是北洋政府公派到美國學習軍事的,和咱們不一條路,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別人。”

“原來是軍閥的狗腿子啊,真是可惜了。”鄧希賢嘆道。

聶榮臻插嘴道:“話不能這樣講,我看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嘛。”

周恩來道:“對,是這個道理,但要循序漸進,不能太魯莽,我們的事業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陳子錕將來是要在軍閥的部隊里當高級軍官的,正是我們急需的人才。 ”

鄧希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懂了。”

陳子錕和王若飛去附近的小舖買了兩瓶勃艮第紅酒,幾個洋蔥,乾酪和紅腸,回來的時候,周恩來已經做好了一道拿手菜,紅燒獅子頭,大家席地而坐,用茶杯、飯碗、飯盒盛著紅酒,共同舉杯:“為了中國的未來,乾杯。”

飯後,他們並不忙著收拾殘局,而是點燃一支煙, 再次熱烈討論起來,他們都主張按照蘇俄的路子對中國進行徹底的改造,開展暴動推翻腐朽的北洋政府,實行人民民主專政,這次陳子錕沒有保留意見,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他認為當下的中國首要的問題不是革命,而是統一,唯有國家統一,才能一致對外。

王若飛當即提出反對意見,說袁世凱想統一,段祺瑞也想過武力統一,現在吳佩孚又提出這個想法,可就憑他們這些腐朽反動的軍閥,是決不可能完成統一大業的,唯有先進的共產主義武裝起來的組織嚴密的黨才能擔此重任。

“可是,馬克思的這一套東西都源自他的空想,沒有經過實踐的證明。”陳子錕再度反駁。

王若笑道:“陳老兄,我現在很懷疑你讀那些哲學書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用心,馬克思的資本論,那是查閱了浩如煙海的資料才寫出的巨著,怎麼能是空想出來的呢,況且蘇俄的例子就在眼前,難道被你選擇性的忽視了?”

“蘇俄……”陳子錕不禁冷笑起來,安德烈描述的水兵屠殺軍官的情形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蘇俄殺戮太重,如果是那種革命的話,寧可不要。”

“幼稚啊。”王若飛搖頭不已,“赤色的旗幟當然是要用鮮血染成的,要不然怎麼能叫革命。”

陳子錕不願和他做意氣之爭,論口才,他可不是這幫學生的對手,但看著他們在煙霧繚繞的陋室裡爭論的面紅耳赤,心裡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動。

回去的路上,周恩來陪陳子錕走了好遠,臨別的時候,周恩來懇切的說:“昆吾兄,要改變中國,還要靠我們這一代人,靠共產主義武裝起來的黨,只要你願意,我們黨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塞納河水在夜色中波光粼粼,一個流浪歌手演奏著小提琴,悠揚的樂聲中,兩雙年輕的手握到了一起。

“殊途同歸,都是為了中華民族的崛起,國內再會,恩來兄。”陳子錕真情流露,緊緊握著周恩來的手。

他們都不知道,再次握手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後了。

  ……

本來鑑冰還想在巴黎多盤桓即日,但旅費著實緊張,只得匆匆離去,臨行前,陳子錕兌了五百法郎裝在信封裡寄給周恩來,這才攜鑑冰乘火車去了比利時。

他們旅行的線路是周遊整個歐洲,阿爾卑斯山巔、多瑙河畔、伯爾尼小鎮、比利時槍廠、慕尼黑啤酒廠,羅馬尼亞的古堡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本來還想到莫斯科去遊覽一番,但是由於陳子錕持的是民國公務護照,所以被拒絕入境。

歐洲遊歷一番後,終於踏上歸國旅程,經西班牙渡過直布羅陀海峽,到達非洲的摩洛哥,領略了北非風情后,兩人再次乘船穿越地中海抵達埃及,在雄渾的金字塔下用一台德國蔡司照相機留下了永久的紀念。

既然到了非洲,乾脆沿尼羅河南下,到東非遊玩一圈,這一去可不得了,炎熱的非洲瘧疾流行,差點要了鑑冰的命,匆匆踏上回程,依舊走印度洋、馬六甲海峽、南海、西貢、香港,一路回上海去了。

抵達上海的時候,已經是1922年聖誕節前夜,輪船緩緩駛入夜幕下的黃浦江,西岸霓虹閃爍,繁華更勝往昔,鑑冰近鄉情怯,眼眶有些濕潤,陳子錕憑欄眺望岸邊,眼神中卻多了幾分淡定。

  上海,我回來了。

輪船在太古碼頭靠岸,旅客們排隊下船,陳子錕和鑑冰的行李甚多,便暫時等在艙裡,船上的二副進來鞠躬道:“先生太太,我來帶你們下船。”說罷安排幾個僕役,幫他們拿著大包袱小行李,從船員的專用通道下船去了。

剛踏上堅實的土地,對面就亮起了數盞車燈,四輛黑漆漆的大轎車停在碼頭上,一個頭戴禮帽,身穿長呢子風衣的男子正坐在車頭上,叼著雪茄望著他們。

陳子錕笑了,兩年多未見,李耀廷也成熟多了,唇上留了兩撇八字胡,眼神也不像以往那樣青澀,而是充滿自信和睿智。

  “大錕子!”

  “小順子!”

兩人疾步上前,緊緊擁抱在一起,半晌,李耀廷才抬起頭來,望著笑吟吟的鑑冰道:“嫂子,你又漂亮了。”

鑑冰笑道:“你真會捧人,我分明是胖了。”

李耀廷眨眨眼睛,打了個響指,衝身後喊道:“還不過來喊人。”

一個穿旗袍圍狐狸皮的女子走了過來,神情略有靦腆,細聲細氣道:“大哥好,大嫂好。”

“她叫冰兒,是我女人。”李耀廷攬住女子的肩頭,豪爽的笑了起來。

鑑冰和陳子錕對視一眼,兩人都發現這個冰兒簡直就是小一號的鑑冰,身材相貌不能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至少也​​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只不過氣質上差了那麼一點。

“妹妹好漂亮,來,拿著,嫂子給的見面禮。”鑑冰從坤包裡取出一個錦盒遞過去,冰兒卻不敢接,怯生生的眼神看著李耀廷。

李耀廷拿開雪茄,噴出一股煙霧道:“讓你拿就拿著,嫂子又不是外人。”

冰兒接過錦盒,打開一眼,頓時驚呆了:“哪能噶好看。”

盒子裡裝的是一個精工細作的白金鑲水晶頭飾,是鑑冰在維也納買的,做工用料都很考究,但並不算很值錢。

冰兒這一聲驚呼便露了怯,至少沒見過太大的世面,鑑冰微笑起來,深感這件禮物挑的太正確了。

“走吧,接風宴已經備好了,就等主角了。” 李耀廷一擺手,早有人上前打賞僕役,接了行李,一行人上了汽車,直奔法租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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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懷舊

時隔兩年,李耀廷可謂鳥槍換炮,在法租界買了一所大房子,光院子就佔地幾十畝,園內綠樹繁花,毫無冬日之感。

把行李放下,稍事洗漱後,大家再次匯聚到了客廳裡,冰兒換了一件洋式衣服,戴上鑑冰送的頭飾,美目顧盼,艷光四射,但是當鑑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一襲裁剪恰到好處的旗袍卻更有風華絕代之感。

冰兒頓感氣餒,但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極力讚道:“姐姐好漂亮哇。”

陳子錕也換了一身衣服下樓,手裡提著一個木盒,在茶几上打開來,裡面是一把造型粗獷彪悍的手槍。

李耀廷眼睛一亮:“大眼擼子!”

陳子錕道:“這是紐約黑手黨帕西諾家族的教父送給我的禮物,一共兩把,現在送你一把。”

李耀廷拿起來把玩一番,愛不釋手,問道:“黑手黨是做什麼買賣的,聽起來名頭很響。”

陳子錕道:“黑手黨就是美國的青幫,教父就是咱們這裡的老頭子,這禮物轉送你,再合適不過了。”

李耀廷當即把身上的馬牌擼子摘下,換上這把嶄新的M1911, 又衝門口招手:“四寶,你來。”

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畢恭畢敬:“老闆。”

“這把馬牌擼子拿去,好好練槍。”李耀廷將自己的舊手槍遞過去。

“謝謝老闆!”名叫四寶的是李耀廷的汽車夫,看那一臉橫肉就知道是個能打的角色,雙手接過老闆的槍,他受寵若驚,喜不自禁。

見男人們總是在槍械的問題上糾纏,冰兒有些不耐煩了,拉住李耀廷的胳膊撒嬌道:“該去吃飯了,客人們都餓了。”

李耀廷一拍腦袋:“瞧我!接風宴差點忘了,吃什麼?”

“四馬路上新開了一家大西洋西餐館,聽說蠻靈的。”冰兒忽閃著睫毛說道。

李耀廷卻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誰問你了,大哥嫂子在外國什麼西餐沒吃過,回上海還吃西餐,這不成心搗亂麼。”

冰兒很不快,大西洋西餐廳是她的最愛,自己連洋式衣裙都換好了,去不成多沒面子,這個李耀廷也是,平日里對自己百依百順,可一見了大哥大嫂,怎麼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她不得不強作笑顏:“大哥大嫂,你們想吃什麼?”

鑑冰多麼拎得清的一個人,哪能看不出冰兒的心思,要擱在以前,她肯定要壓一壓對方的威風,但是在歐美遊歷兩年後,心性已經沉穩,便柔聲道:“客隨主便吧。”

李耀廷一拍大腿:“那好,就去梅園酒家,那有本幫菜,也有淮揚菜,更有上好的狀元紅,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陳子錕和鑑冰都點頭道:“好。”

李耀廷一擺手:“四寶,備車!”

  ……

梅園酒家是大家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包間依然是當初那個包間,客人還是當年的客人,只不過昔日一窮二白的愣頭青今天已經成為上海灘十里洋場嶄露頭角的大亨,而名滿滬上的四大名妓之一的鑑冰,此時已然是海外歸來的貴婦了。

談到當年的故交,陳子錕感慨道:“不知道志清兄現在何方?”

李耀廷道:“他啊,做股票發了一筆橫財,我勸他見好就收,就是不聽我的話,最後崩盤,搞到血本無歸,到處被人逼債,在我這兒躲了兩個禮拜,借了一千大洋,跑廣州去了,不說他了,說說你吧,準備怎麼發展?”

陳子錕道:“回陸軍部報到,看大帥怎麼安排了。”

李耀廷道:“就憑你留洋的資歷,還有吳大帥的欣賞,絕對飛黃騰達,兄弟,聽我一句話,手上有兵比什麼都重要,這個世道,只有這玩意是最信得過的。”

說著將手槍拍在桌子上,正巧伙計進來上菜,頓時嚇了一跳。

陳子錕笑道:“把傢伙收起來,你說的有道理,當今亂世,有槍就是草頭王,有槍才能挺起腰桿做人,對了,那個盧小嘉現在怎麼樣了?”

李耀廷笑道:“大錕子,你說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筆帳我還記著呢,不過盧永祥還沒倒台,盧小嘉照樣在上海灘作威作福,我可全指望你了,將來扳倒他爹,我也能報這一箭之仇。”

陳子錕道:“盧永祥倒台是遲早的事兒,說說你吧,這兩年在哪兒發財?”

李耀廷道:“我是什麼賺錢做什麼,酒吧賭場煙館股票債券,什麼都做過,這年頭來錢最快的還是大煙,不過這生意一向被幾個大佬壟斷,我只能小打小鬧,有一項生意還不錯,你有閒錢可以投資。”

“哦,什麼生意?”鑑冰聽到這句話,忽然來了興趣。

“地產。”李耀廷道,神色有些自得,“租界發展很快,英大馬路、法大馬路這些地方都是寸土寸金,想買也買不到,閘北和南市人口多,房屋密,也沒法發展,唯有滬西的地皮有潛力。”

  “怎麼說?”鑑冰眼睛閃亮道。

“呵呵,我聽小道消息說,租界準備向滬西拓路,修建幾條馬路過去,到時候馬路兩邊的農田肯定值錢,現在花幾十塊銀元都能買一畝地,將來翻個幾十倍幾百倍不成問題。”

“可是,滬西是中國管轄的,工部局怎麼會在那兒修馬路呢,不怕中國方面過問麼?”鑑冰露出疑惑的神色。

李耀廷哈哈一笑,道:“嫂子,你跟大哥留洋兩年,腦子不如以前靈光了,租界當局修路擴土,又不是頭一回了,他們願意掏錢修路,滬西地皮漲價,經濟繁榮,市政當局稅收增加,何樂而不為,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畢竟是發財的事情嘛。”

這下鑑冰明白了,點頭道:“有道理,耀庭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可惜我們手頭沒餘錢,不然真的可以買幾百畝地屯著,等將來肯定發大財。 ”

陳子錕卻變了臉色:“這幫賣國賊!”

李耀廷趕緊賠笑:“大哥不要動怒,都是混口飯吃,咱國家連青島都保不住,何談滬西幾條馬路,再說人家工部局也沒說承認租界的管理權啊。”

鑑冰也跟著勸:“就是,英國人法國人一定要修路,上海市政府真想管也管不了啊,工部局有警察,有萬國商團,市政府有什麼?難道指望盧永祥替他們撐腰不成?”

陳子錕發怒也是一時氣憤,轉瞬便想通了,自嘲道:“我是書生之見,讓大家見笑了,來,喝酒。”

一直插不上話的冰兒終於找到機會,盈盈起身道:“大哥大嫂,我敬你們一杯,歡迎你們回上海。”

陳子錕和鑑冰剛要舉杯,李耀廷卻道:“冊那,我還沒敬,怎麼就輪到你敬酒了,懂不懂規矩。”

冰兒尷尬無比,端著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起吧。”鑑冰趕緊圓場,大家共同舉杯,飲了這杯酒。

  ……

陳子錕在上海渡過了1923年新年,此間他曾去拜訪過一些故舊,法租界莫里哀路上的孫文別墅已經人去樓空,公共租界萬國商團俄國隊的安德烈.瓦西里耶維奇也早已離開上海,而閘北的精武會比三年前更加破敗凋敝,陳子錕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才敲響了門,哪知道開門的卻​​是一張稚嫩而陌生的面孔。

一打聽才知道,館主霍東閣已經遠赴南洋開分會去了,而坐鎮大師兄劉振聲則遠去關外弘揚精武精神,如今當家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大院裡冷冷清清,刀槍劍戟上蒙著一層灰塵,陳子錕目光流轉,觸景生情,不免唏噓。

“先生,您找哪位?”守門的小伙子狐疑的看著這個身穿洋裝的陌生人。

“我只是看看。”陳子錕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了。

  ……

一月中旬,陳子錕踏上了北上報到之路,此前他已經和駐紮洛陽的直魯豫巡閱使吳佩孚通過電報進行了聯繫,吳大帥令他不必前往北京陸軍部,直接到洛陽赴任即可。

閘北,上海火車站貴賓候車室,陳子錕大衣禮帽打扮,腳旁放著一口小皮箱,鑑冰淚眼婆娑的站在對面,手裡捏著手帕,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

“洛陽那地方不比北京上海,沒有自來水,沒有洗衣房,你可要當心啊,不要喝生水,要勤換衣服,不然會生跳蚤的。”鑑冰喋喋不休的叮囑著,彷彿陳子錕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要去野營。

洛陽是吳佩孚大軍駐紮地,雖然以陳子錕的身份是可以帶家眷的,但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更何況洛陽窮鄉僻壤,鑑冰肯定過不慣那裡的生活,所以陳子錕還是獨自前往。

李耀廷和冰兒也來送別,他倆倒是笑嘻嘻的,李耀廷道:“大錕子,早點升官發財,弟兄們都等著跟你開飯呢。”

汽笛長鳴,火車就要開了,陳子錕掏出懷錶看了看,道:“我走了,大家別送了,再見。”說罷提起皮箱轉身而去,鑑冰哪捨得他走,緊追不捨,在月台上奔走道:“到地方來信啊。”

火車漸漸遠去,鑑冰累得香汗淋漓,在月台盡頭停下腳步,望著遠方的列車埋怨道:“這個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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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連升五級

陳子錕乘坐滬寧線從上海直達南京,在南京住上一日,孝陵、夫子廟等處遊覽一番,等火車票拿到才從渡江抵達北岸浦口車站車,沿著津浦路北上而去。

此番北上,陳子錕單人獨行,行李也只有一口小巧的皮箱,與上次南下相比簡直太輕鬆不過了,津浦線是貫穿南北的鐵路大動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京杭大運河的地位差不多,運煤運糧,人員往來,都必須依賴津浦線。

陳子錕買的是藍鋼特快的臥舖頭等票,車廂裡很少能見到中國人的面孔,列車設備很先進,比起歐洲的客車也不遑多讓,經過一個白天的跋涉,抵達津浦路和隴海路的交匯點徐州。

徐州是個不大的城市,下車的時候正是黑夜時分,外面黑漆漆的,寒風呼嘯,幾盞孤零零的電燈慘淡無比,出了車站一看,遠方一座城池影影綽綽,車站職員見他衣著考究,是個體面人物,便上前招呼道:“先生,這個點城門已經關了,火車站有旅館,您將就著住一晚吧。”

於是,陳子錕在徐州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先買好一張海州到開封的火車票,然後叫了一輛人力車到徐州城內轉了一圈,冬日的徐州城,放眼望過去看不過一絲綠色,灰色的長滿枯草的城牆,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天空,民居大都是土坯牆,只有城南戶部山一帶的富戶人家是磚瓦房舍。

這就是典型中原城市的形象,令海外歸來的陳子錕不免有些沮喪,想來洛陽比徐州也強不到哪裡去,沒帶鑑冰來是正確的選擇。

下午發車,沿隴海線自東向西而行,隴海線本是海州到甘肅的東西大動脈,從光緒年間就開始造,現在也只通了蘇北河南的一段,這條線上可沒有先進的藍鋼特快,列車是用了十年的老貨,開起來咣當咣當直響,速度又慢,一直到次日上午才抵達開封。

列車噴著大團的霧氣進站,陳子錕提著皮箱夾雜在旅客的人流中向車站外走去,他個子高,如鶴立雞群般,老遠就被等在月台上的幾個軍人發現了,隔著幾十步遠就叫起來:“陳大個子!”

走過去一看,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尉軍官熱情無比的迎上來道:“還記得我麼?”

陳子錕笑道:“這不是趙軍需麼,咱們可是出生入死過了,我怎麼能忘了你。”

趙玉峰哈哈大笑,幫陳子錕提起行李,領他出了車站,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馬路上,​​兩個大兵正蹲在地上抽煙,旁邊一群拖著鼻涕的小孩好奇的看著汽車。

“老王頭!老李!”陳子錕大喊起來,蹲在地上的兩個老兵趕緊站起來,啪的一個立正:“長官好!”

陳子錕笑著拍打著兩人的肩膀:“什麼長官不長官的,都是自己弟兄,怎麼著老李,不當馬夫改開汽車了?”

老王老李見陳子錕雖然一身洋服,但並不拿架子,這才放鬆下來,但言談舉止間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拘束,陳子錕知道,此刻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條無形的鴻溝了,這條鴻溝的名字叫階級。

正值中午,四人在開封街頭吃了一頓羊肉燴麵,這才驅車往回走,開封到洛陽還有一段距離,這輛汽車是直魯豫巡閱使孚威上將軍吳佩孚派來專程接陳子錕的,大帥有心,派來的都是陳子錕的老哥們,一路上大夥兒喜笑顏開,談起往事更是倍感親切。

“咱大帥可不比當初了,去年春天,奉軍十二萬人馬大舉入關,被咱門迎頭就給揍回去了,那仗打得,太長威風了,現在人家都說,洛陽打個噴嚏,北京都得下雨。”趙玉峰得意洋洋的說起去年直奉大戰的事情,那時陳子錕正在海外,國際上對中國內戰的局勢並不關心,所以知道的不多,此刻聽趙玉峰一介紹,不禁對吳佩孚更加敬仰。

“大帥真是用兵如神啊。”陳子錕喃喃自語道。

“何止是如神,大帥就是神,連曹老帥都說,咱大帥是戚繼光轉世呢,我看這事兒靠譜。”王德貴神氣活現的說道,他身上的灰布軍裝乾淨整潔,腳上還蹬著一雙新皮鞋,看來第三師跟著吳佩孚也是水漲船高,軍餉補給的水平也上去了。

車到洛陽的時候,陳子錕才發現自己的猜測錯了,大概是因為直魯豫巡閱使的行轅設在這裡,洛陽隱隱成為中國的另一個政治中心,再加上大批直系軍隊駐紮附近,十幾萬兵馬吃喝拉撒頗能帶動當地經濟,洛陽城的規模和繁華程度均遠超徐州,比開封也不遑多讓。

吳佩孚在帥府書房接見了陳子錕,洛陽新雪初霽,庭院內假山上蓋著薄薄一層雪花,幾支臘梅點綴之下,更有書香門第之感,大帥身穿天青緞子夾襖立在門口,耳朵上還戴著一個狐狸毛的耳套,若不是腰桿筆直,雙目有神,真像個鄉下土財主。

“昆吾,回來了,回來就好啊。”看到陳子錕進來,吳佩孚臉上浮起了笑意,如同等待兒子歸來的慈父一般。

“玉帥,我回來了。”陳子錕快步上前,欲行大禮,被吳佩孚攙住:“軍人不興這個,來來來,快進屋,外面冷。”

進了書房,陳子錕打開皮箱,拿出自己的西點畢業文憑,還有在德國買的蔡司望遠鏡呈給大帥,吳佩孚接了端詳一番,連說三個好字,他自然分辨不出這滿是洋文的東西到底是畢業證還是肄業證,看了一會兒便還給陳子錕道:“好好收藏起來。”

陳子錕總算是蒙混過關了,暗暗鬆了一口氣,吳佩孚又問起西方的軍事思想和最新的武器裝備,陳子錕自然是對答如流,侃侃而談之下,吳佩孚聽的不住點頭,道:“去年直奉之戰,奉軍雖然敗北,但元氣未傷,我聽說張作霖在關外大肆招兵買馬,整軍經武,欲報一箭之仇,一兩年之內,奉軍必然再度南下,到時候就是你一展身手之際。”

陳子錕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飛黃騰達的時機到了。

果然,吳佩孚沉吟道:“既然你是美國西點軍校畢業的,自然不能和那些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混為一談,不過年輕人驟登高位也不好……所以你的軍銜和職務,不能太高。”

陳子錕心中又是一涼,自己留學前夕只是少尉軍銜,即便連升三級也不過是個少校,少校就是營長,手底下撐天不過四五百號人馬,照這個速度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當上督軍。

雖然心裡失落,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吳佩孚接著說:“太低也不妥,就依著王庚的先例,先授上校銜,任參謀處一等參謀官吧。”

  上校!連升五級的待遇,這兩年歐美之旅算是值了,陳子錕拱手道:“謝玉帥提拔。”

“好好乾,先熟悉一下軍中事務,等時機到了,外放你當個團長再歷練一下,我老了,咱們直系家大業大,總得有些年輕人接上才是啊。”吳佩孚語重心長道,眼中盡是期望之色。

“卑職一定不辜負玉帥厚望。”陳子錕啪的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洋味十足的美式軍禮,望著吳佩孚熬得通紅的雙眼,他又忍不住道:“玉帥,您要保重身體啊。”

吳佩孚擺擺手道:“無妨,京漢路上那幫跳梁小丑蹦達不了多久了。”

晚飯是在大帥行轅吃的,而且五吳夫人也親自作陪,這可是非同一般的待遇,說明吳佩孚一點沒把陳子錕當外人。

  ……

第二天,陳子錕到參謀處報到,正式成為大帥麾下八大處之首參謀處裡的高級參謀官,地位僅次於參謀長和處長,身為高級軍官,一應待遇和當小小少尉時候簡直天壤之別,軍裝馬靴不是領的,而是由專門的裁縫量身定做,身邊也有了自己的副官和勤務兵。

他的副官,就是一直鬱鬱不得志的軍需處小中尉趙玉峰,王德貴和李長勝也被調來當馬弁,現在陳子錕是吳佩孚手下的大紅人,調這些人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陳參謀的住所就設在大帥行轅附近,是一座二進的小院子,乾淨整潔,院子還有一棵石榴樹,趙玉峰幫他雇了一個老媽子,一個廚子,還擠眉弄眼的告訴他,只要花上一百大洋,就能買個黃花大閨女當小老婆。

一百大洋不多,陳子錕的軍餉加上車馬費冰炭費等補貼,每月也有五百塊之多,買個媳婦自然不是事兒,但他剛從國外回來,腦子裡一時還轉不過來這根筋,怎麼媳婦還是用買的。

“那以後怎麼辦?”他問趙玉峰。

“還能咋辦,喜歡就帶走,不喜歡就丟下不要了唄,一百塊算是貴的,要是攤上災年,一口袋麵就能換個大姑娘。”趙玉峰談起這事兒來頭頭是道。

陳子錕道:“這事兒回頭再議吧,碰上合適的,倒是可以給老王老李討個媳婦,就快過年了,大帥許了我一個月的假期,我得回北京一趟,你準備一下行李吧。”

趙玉峰道:“北京現在可去不得,京漢路那幫工人全撂挑子不干了,鐵路已經停運了。”

陳子錕心中一動,想到一個老朋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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