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475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15
國士無雙 第一章 中國人的江湖你永遠不懂

夜色闌珊,涼風習習,陳子錕健步如飛走在鐵獅子胡同,徹底和金次長撕破臉皮讓他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反正自己從未指望在陸軍部這個死氣沉沉的衙門里謀發展,索性一拍兩散,倒也干脆。
他先回了紫光車廠一趟,一進門寶慶就從躺椅上跳起來道:“你可回來了,找你找了半天。”

“什么事?”陳子錕心頭一緊,不祥的感覺襲來。

“加急電報,上海來的。”寶慶把攥在手里的電報遞過去,陳子錕打開一看,上面寥寥四個字卻如同大錘一般敲在他心頭。

“冰在車上”

電報是李耀廷發來的,言簡意賅,鑒冰也是肉票之一。

陳子錕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問寶慶柜上有多少現錢,寶慶也不含糊,當即開了錢箱,里面一大堆銅子兒,車廠生意小,車夫交上來的份子錢大多數銅子,小洋都少見,更別說大洋了,陳子錕抓了一把銅元塞在兜里,道:“有事去山東,可能要是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說罷轉身出門,寶慶趕忙追出去想叮囑兩句,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來。

從車廠出來,陳子錕又去了東文昌胡同自己的新家,他得給姚依蕾交代一聲,姚大小姐聽說陳子錕要去山東辦差,倒是一點也不驚訝,發生那么大案子,正是自家未婚夫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她哪能牽后腿。

陳子錕連換洗衣服都沒拿,只在臥室提了一個精巧的小皮箱就出門了,叫了一輛洋車直奔正陽門火車站,到了站前廣場,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鐘樓上的時間,已經是夜里九點半了。

正陽門火車站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陳子錕昂首闊步提著皮箱進了候車室,只見軟席候車室里站著許多人,個個衣冠楚楚,氣派不凡,門口還有兩個護路軍站崗,禁止閑雜人等進入。

陳子錕心中狐疑,猜不清這些人的來路,四下環顧,忽然發現一個熟人,京報記者阮銘川正坐在不遠處東張西望,兩人四目相接,阮記者喜不自禁,走過來道:“陳兄,你也去山東啊,能不能幫我通融一下。”

說著指了指軟席候車室那邊。

陳子錕頓時明白了,那幫人應該是政府派去解決綁票事宜的特派團,阮銘川是小報記者,沒資格隨團前往,他以為自己也是特派團中的一員,其實自己和他一樣,都是自費旅客。

不過這話沒必要說破,陳子錕微微一笑:“小事一樁,你跟我來。”

說罷領著阮銘川走到軟席候車室門口,徑直就往里面闖,兩個護路軍一點也不給他面子,伸手攔住道:“長官,這是交通部的包車,您請外面候車。”

陳子錕正準備提趙家勇的名字,忽然看到軟席候車室里有自己認識的人,便揮手喊道:“史迪威少校!”

美國公使館武官助理約瑟夫.史迪威上尉現在已經晉升為少校了,肩膀上赫然一顆金色橡葉,作為當事國一方的代表,他也是特派團的成員之一,聽到喊聲,史迪威扭頭過來,立刻發現了站在門口的陳子錕,立刻走過來打招呼:“陳,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不見了。”陳子錕轉身將手提箱交給阮銘川提著,自己大踏步的走進去,親熱的和史迪威握手、擁抱,阮銘川如此機靈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帶著笑容撇著洋文隨著陳子錕走了進去。

兩個守門的士兵搞不清他們的底細,見陳子錕和洋人軍官如此熟悉,哪還敢仔細盤問。

兩人就這樣渾水摸魚混進來了,特派團里什么人都有,既有各國使節派出的工作人員,又有僑民代表,北洋內務部、外交部、交通部等機關的官僚,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認識,所以也沒人識破這兩個冒牌貨。

忽然一個秘書打扮的男子匆匆走過來問陳子錕:“你是陸軍部的?”

“是的。”陳子錕鎮定自若的答道,心中卻在急速的盤算著如何應對他的進一步發問。

豈料那男子并未再問,而是返身對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道:“總長,陸軍部的人到了。”

那男子摸出懷表看了看:“人到齊了,可以發車。”

列車長吹響了哨子,特派團成員們停止了交談,在列車員的引領下從貴賓出口登上月臺,一列火車停在鐵軌上,數十名護路軍士兵持槍站崗,將其他旅客攔阻在警戒線外面。

這是交通部專門調撥的專列,兩節火車頭一前一后,中間掛軟臥三節,餐車一節,另有警衛隊乘坐的三等車廂兩節,浩浩蕩蕩直奔劫案發生地山東棗莊,一路之上所有車輛統統避讓。

汽笛長鳴,蒸汽騰騰,列車開出了北京,此時的正陽門火車站外,一輛汽車疾馳而至,車上跳下兩個陸軍上校,匆匆進了車站卻發現特派團已經走了,不禁大為懊喪:“怎么不等我們就走了!”

臨城火車大劫案一出,世界震驚,各國使節紛紛對北洋政府進行最強烈抗議,儼然有重演第二次庚子事件的苗頭,黎元洪大總統和張紹曾內閣不敢怠慢,在最短的時間內拼湊出一支特派團來奔赴棗莊監督地方當局解救人質,特派團由交通總長吳毓麟親自掛帥擔當,成員包括各國外交人員,外交部交通部陸軍部司法部的官員等,可謂人才濟濟。

洋大人們都是帶著火氣來的,交通部方面曲意逢迎,生怕他們借題發揮,餐車上配備著從北京飯店借來的廚子,中餐西餐啤酒汽水白蘭地二十四小時供應,上好的咖啡和香煙更是任意享用。

陳子錕自然是和各國武官們坐在一起,他英語法語都很地道,交流沒有任何障礙,若是以往,這定然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旅途,但此前剛發生過一場駭人聽聞的大劫案,三十九名西洋人在中國最豪華最安全的列車上遭到綁架,這些武官們無論如何也沒法對陳子錕產生好印象。

因為陳子錕穿著北洋陸軍的中尉制服,他代表的是這個國家昏聵無能的軍隊。

不過史迪威對陳子錕還是很友好的,畢竟他們是西點校友,而且史迪威和那些整天呆在東交民巷的武官不同,他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中國,對這個古老國家的現狀有著深刻的了解。

阮銘川則混在那些高官當中,一雙耳朵支棱著,傾聽著任何有用的信息,一顆心更是激動的怦怦亂跳,全北京的記者就他一個混進了特派團里,肯定掌握的都是最給力的猛料,到時候京報還不拔得頭籌,成為北京銷量第一的大報紙啊。

這趟專車開的極快,沿途也不停靠任何站點,所以次日清晨便抵達了臨城車站,臨城隸屬山東嶧縣,因為當地棗樹很多,民間俗稱棗莊,嶧縣縣政府一干人等早早在車站迎接,還組織了一支寒酸的軍樂隊敲鑼打鼓歡迎北京來的洋大人們。

可惜洋大人們絲毫也不給面子,連握手這樣起碼的禮節都省了,直接要求調查案件當事人,因為陳子錕的英語水平比外交部的翻譯還要精湛一些,而且本身就是軍人,在翻譯均軍事術語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越性,所以被臨時當作了翻譯。

被調查的對象是列車上的司機、車警、被釋放的旅客,以及最先趕到事發地點的陸軍第六混成旅的軍官。

根據他們的口述,迷霧重重的真相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五月六日凌晨時分,藍鋼快車即將抵達臨城車站,司機忽然發現前面有一段鐵軌被拆掉,緊急制動后車頭、郵車和一節三等客車傾覆,隨后大批武裝人員出現,鳴槍威懾車警,劫走中西旅客百人,其中一名英籍羅馬尼亞旅客因反抗被當場擊斃。

事發后,第六混成旅的官兵迅速趕到,與匪展開激烈槍戰,搶回數名旅客,但終因火力不濟,土匪成功逃脫,目前已經潛入山區不知去向。

棗莊一帶匪患嚴重,大大小小的武裝數十股,所以官軍也不清楚到底是哪路人馬下的手,山東軍政當局畏首畏首,朝令夕改,從發案件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天過去了,硬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調查完畢,武官們立刻鬧騰開來,吵吵嚷嚷說什么的都有,室內充斥著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有人說要接管當地軍隊指揮權,有人說要調派本國駐東交民巷的軍隊來,史迪威是個明白人,沒跟著他們一起鬧騰,悄悄開門溜了出去,陳子錕一言不發,也跟著出去了。

“陳,你有什么辦法么?”史迪威遞了一支紙煙給他,這次大劫案,美國人質數量最多,其中不乏軍官、記者、參議員的女兒這樣有社會地位的人士,所以史迪威的壓力也很大,但他深知作為一個外國人,胡亂插手當地事務,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老實說,真的沒有任何好辦法,這種狀況下,只有采用最簡單的一招。”陳子錕接過煙卻不點燃,沉吟片刻道。

“什么?”

“我想親自去和土匪談談。”陳子錕答道。

史迪威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瞳孔卻微微收縮:“陳,你確信這樣做沒有危險。”

“約瑟夫,中國人的江湖,你永遠不懂,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陳子錕道。國士無雙 第一章 中國人的江湖你永遠不懂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16
第二章 這個貨郎不簡單

陳子錕單槍匹馬開始了他的征程,他先去了臨城火車站旁邊的剃頭攤子理發。
時值五月初,天氣轉暖,剃頭挑子的生意很好,一個五十來歲的剃頭匠忙里忙外,剃頭刮臉,招呼客人,動作麻利無比,一看就是個行家里手,旁邊陰涼地里,蹲著七八個閑漢,一邊胡扯一邊等著剃頭。

眾人忽見一軍裝筆挺的軍官過來,頓時噤聲不言,陳子錕倒是和氣的很,掏出香煙來散了一圈,撇著剛學會的魯南腔道:“爺們,剃頭呢。”

大伙兒把煙卷拿在鼻子下面嗅著,忙不迭的點頭,洋煙在臨城還是稀罕物,他們都舍不得抽。

“長官,您要剃頭還是刮臉?”剃頭匠客客氣氣問道,這位長官是生面孔,軍裝也和本地官兵的不太一樣,看樣子是剛從京城來的,老師傅可不敢怠慢了,坐在椅子上的客人也很識趣的要起來讓他,卻被陳子錕制止:“我剃頭,不忙,總有個先來后到,我等著,沒事。”

見這位長官如此和善,大伙也都放松下來,有人擦著洋火幫陳子錕點了煙,氣氛融洽許多,陳子錕往墻根一蹲,動作自然毫不做作,和這幫閑漢聊了起來,扯來扯去自然扯到剛發生的大劫案上,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線索,但也收獲了不少情報,比如當地百姓對土匪和官兵的態度,對大劫案所持的立場等。

終于輪到陳子錕剃頭了,剃頭匠看著他滿頭烏亮的偏分頭不敢下剪子,遲疑道:“先生,真要剃光?”

“剃光了涼快,省事。”陳子錕笑道。

隨著刀剪的游走,陳子錕的頭發一團團落了下來,剃光頭很簡單,分分鐘就好,老師傅取了一把鋒利的剃刀在锃亮的皮條上蹭了兩下,準備給他把頭皮刮干凈,陳子錕卻道:“就這樣,不用刮了。”說罷自己解了圍布,抖了兩下,拿出一個大子兒遞過去:“謝了。”

“哎喲,長官太客氣了,是我該謝謝您才是。”老師傅被他的禮貌舉動搞得手足無措,本地的軍爺可從來不會這么客氣,白剃頭不說,興許還要訛錢。

“爺們,走了啊。”陳子錕拱手向閑漢們告辭,閑漢們也紛紛和他打招呼,一個個心里沾沾自喜,能和京城的大官兒說上話,這牛皮能吹上小半年。

陳子錕剃了頭,在大街上游走一番,臨城不比北京,地方極小,一條街,寥寥幾處房子,再加上一個火車站,就是城鎮的全部了,不過還真被他找到了想找的人。

那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扛著挑子在臨城大街小巷溜達著,嘴里敞著順口溜,山東人個頭高,這小子雖然沒陳子錕那么高,也算得上一條大漢了,陳子錕見了大喜,就是他了。

陳子錕把直接把貨郎帶回來下榻的旅社,這家旅社是中興煤礦辦的,臨城最好的旅館就數這兒了,貨郎見到旅社內軍警密布,早嚇得魂飛魄散,走路都發抖了,陳子錕把他帶回房間,掏出幾塊銀洋來丟過去:“你挑子里的東西,我都買下了。”

貨郎眼睛一亮,拿起銀洋來吹了一下放在耳畔傾聽,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袁大頭,脆響嗡嗡的。

“中,中,不值這么多。”貨郎是個實誠人,只拿了兩塊錢,其余的遞了回去,這也難怪,他跳子里別看東西多,盡是些針頭線腦小圓鏡子洋火洋蠟糖塊之類的小玩意,三錢不值兩錢,全靠螞蟻搬家賺點蠅頭小利為生。

陳子錕卻不接錢,道:“我還想買你的衣服和挑子,還有撥浪鼓。”

貨郎想了一會,一咬牙還是答應了:“中!”

“還有,你把這些東西的價格報一遍,再把剛才那首順口溜唱一遍。”陳子錕摸出幾個銅子兒遞了過去。

半小時后,一個嶄新的貨郎挑著擔子從旅社后門出去了,直奔東北方而去,這個貨郎自然是陳子錕假扮的,他剃了禿頭,臉上貼了一塊膏藥,手指縫里全是黑泥,挑著扁擔健步如飛,還哼著小寡婦上墳的小調,看起來喜氣洋洋精神百倍,活脫脫就是一個游走鄉間的小販。

雖然外面已經是風云迭起,氣氛緊張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可是魯南鄉下卻依然是一副安詳寧靜的田園風光,除了時不時看到的背槍大兵,簡直無法相信這里剛發生過一起震驚世界的大劫案。

陳子錕沿著官兵追擊的路線前進,他尋蹤的本事再一次派上了用場,雖然現場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了,但他還是發現了一些有用的蹤跡,一些尺碼特別大的赤腳印,通常中國人的腳印不會如此之大,腳的形狀也更寬厚,所以這些腳印應該是西洋人質留下的。

在一處樹林外,陳子錕還發現了戰斗過的痕跡,地上遺留有少量彈殼,既有官兵所用的漢陽造七九式步槍的彈殼,也有土匪遺留的痕跡,令人疑惑的是,土匪留下的彈殼是日本造六點五口徑友坂子彈的彈殼,而且數量比較多。

看來第六混成旅的人所言不虛,土匪的火力比官兵還要猛烈,陳子錕在關東的時候用過日造金鉤步槍,日本人的武器精度高,子彈口徑小,后坐力也小,算得上好槍,不過土匪哪里來的這么多日本造步槍,山東又不是關東,搞不到日式武器啊,難道是土匪從駐青島濟南的日本軍隊那里搶來的?這更不靠譜了。

懷著深深的疑惑,陳子錕繼續向前走,遠遠的看到官兵封路,穿灰布軍裝的大兵們斜挎著步槍,封鎖了道路,不過這難不倒陳子錕,他尾隨著當地人輕而易舉的從田埂里越過了封鎖線,進入到下一個村子里。

一見貨郎進村,小孩子先圍了上來,陳子錕清清嗓子甩著撥浪鼓開始唱:“三斤蘋果兩斤梨,吃完只剩兩堆皮;張飛買馬張飛騎,關公不買干著急……”村里來了賣貨郎,大嫂媳婦們都出動了,拿著頭發、爛布頭來換針頭線腦小鏡子,這下陳子錕可抓了瞎,他可不清楚行情,不過好在這里民風樸實,買賣之間沒那么多討價還價,倒也能糊弄的過去。

被女人孩子圍在中間的陳子錕一邊賣貨,一邊打聽情況,他裝作拉家常的樣子,不經意的把話題引到火車大劫案上,令他失望的是,村民們對外面的事情絲毫不知,也不關心,倒是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蹲在不遠處的土墻上抽著旱煙袋盯著這邊看個不停。

突然有個大嫂問道:“賣貨的,王老三怎么沒來,這個是他的挑子,俺認的。”

陳子錕隨機應變的本事也不是蓋得,立刻接道:“三哥病了,我是他老表,替他一回。”

大嫂也就是隨口一說,自然敷衍了過去,再看土墻那邊的男子,已經不見了蹤跡。

陳子錕心中有了計較。

賣了一堆針頭線腦,陳子錕挑著擔子向村后走去,他能察覺背后有人跟著,但卻不露聲色繼續前行,走到高粱地里的時候,前面跳出一條大漢來,短打衣衫,腰里扎著英雄帶,插著盒子槍,槍柄上還系著紅綢子。

陳子錕故作驚慌,撂下挑子轉身就走,后面也跳出一個人來,正是村里那個盯了自己老半天的男子,臉上掛著獵人般得意的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陳子錕反倒鎮定下來,抱拳朗聲道:“兩位好漢,辛苦。”

他突然來這么一手,兩個土匪反倒愣了,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這個貨郎怕是不簡單啊。

“你是干什么的?”帶槍的漢子喝道。

“我是來贖人的。”陳子錕道。

“贖什么人?”帶槍漢子眼珠轉了轉,似乎有些驚訝。

“咱們山寨前天做了一票大買賣,其中有一張花票是我的女人,我是來拿錢贖人的。”陳子錕倒也敞亮,開門見山就把目的說了出來。

那漢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不是官軍的探子?”

“不是。”

“小坡,搜搜他。”漢子說著,手按在了槍柄上。

男子上前熟練無比的搜索著陳子錕身上每一個部位,自然是一無所獲,他沉默著搖搖頭。

“沒帶錢你贖什么人?”帶槍漢子忽然橫眉冷目起來。

陳子錕絲毫無懼,笑道:“我剛從北京來,不知道貴寶地的規矩,也怕走錯了山門,認錯了人,見著人了,錢自然就有了。”

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他很久,臉上陰晴不定,陳子錕始終淡然面對,笑呵呵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好,我就帶你去見,不過要把你綁上,眼睛蒙上。”漢子道。

“老大,我懂,這是規矩。”陳子錕很配合的伸出了手,任由對方將自己綁了起來,臉上也蒙了一塊黑布,牽著他翻山越嶺兼繞圈,走了足足半個時辰,終于抵達目的地。

陳子錕先被晾了十分鐘,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很多人走了過來,然后是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怒喝:“怎么把個探子給帶來了,拉下去崩了!”國士無雙 第二章 這個貨郎不簡單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17
第三章 悍匪孫美瑤

陳子錕心中一凜,心道糟了,能在匪巢里如此發號施令之人,定然是匪首,不加審訊就要槍斃人,說明此人性格魯莽,專橫跋扈,和這種人是無法講道理的,而自己面蒙黑布,雙手被縛,一身武功都施展不出來,想反抗都沒機會。
難道老子一世英名,真要死在這小小匪窟里么!

一個土匪上前一腳踹在陳子錕腿彎,硬是沒踹動,然后就聽到步槍拉栓的聲音,緊接著是土匪聲色俱厲的吼聲:“跪下!”

陳子錕知道,這是要槍斃自己了,這種場面他經過不少,當初在關東混的時候,綹子里也經常槍斃官軍的探子,遇到痛哭流涕下跪求饒的,往往都是直接一槍崩了,沒啥好說的,要想活命的唯有一個辦法!

“哈哈哈哈!”就在槍口頂到陳子錕后背上的時候,他猛然狂笑起來,笑的酣暢淋漓,絲毫也沒有即將被槍斃的人應有的覺悟。

匪首果然中計,一聲厲喝:“住手!”

陳子錕暗叫僥幸,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笑個啥?”匪首問道。

“我笑你浪得虛名,堂堂一個大寨主,竟然不懂江湖規矩。”陳子錕笑夠了,才冷冷的答道。

這下匪首可毛了,圍著陳子錕轉了幾圈,語氣很沖的質問道:“你說,老子哪里不懂江湖規矩了,你若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老子就放你一馬,若是胡咧咧,老子就活剮了你!”

陳子錕絲毫不懼,鄙夷道:“老子是來贖人的,你綁了肉票還要綁苦主,這算什么道理,難道咱們山東好漢就是這么做買賣的?”

匪首冷哼一聲:“你說你是苦主?”

“對,老子是苦主。”陳子錕氣定神閑。

“放你娘的屁!你小子是官軍的探子,你在臨城車站旁邊的剃頭攤子推了個禿頭,當老子不知道啊。”匪首忽然暴怒起來。

陳子錕一驚,土匪果然厲害,眼線都放到臨城去了,如此看來,自己的底細人家已經了若指掌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哈哈哈,大寨主帳下果然有千里眼順風耳,不錯,老子確實是北京來的苦主,我的女人叫沈鑒冰,就在藍鋼快車上,被貴寨接了去,我是來贖人的。”

“贖人,那你為啥要扮成貨郎?”

“廢話,我穿一身軍裝進來,早被你們崩了。”

匪首愣了一會,顯然腦子轉不過來彎,不過很快就有人在旁邊陰陽怪氣的問道:“既然是來贖人的,那你正大光明的來就是,喬裝改扮,分明是探子。”

“對,你就是探子!”匪首道。

陳子錕嘆口氣,道:“可悲啊,偌大一個山寨,竟然沒有一個明白人,我化裝成貨郎,不是為了打探情報,而是為了躲避官軍,如今案子鬧得這么大,北京上海的洋人都驚動了,官兵封山,苦主就算想拿錢贖人也進不來啊。”

“有點道理啊。”匪首的情緒似乎有些緩和了。

陳子錕接著道:“如果我真是探子,就憑貴山寨的兄弟,恐怕沒那么容易把我請來。”

這話激怒了匪首,大喝一聲:“把他解開!”

陳子錕臉上的黑布和手上的繩索終于解開,突如其來的明亮讓他的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只能瞇起眼睛打量周圍。

這是一處山坳里搭起來的草棚,地上擺著幾個簡陋的木頭桌椅,眼前這幫橫眉冷目散發著囂張氣焰的就是做下臨城火車大劫案的土匪們了,比起關東同行來,山東的土匪要寒磣一些,身上的衣服千奇百怪什么都有,長袍馬褂、舊軍裝、破西裝、唱戲的行頭,甚至還有女人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盒子槍、左輪、獨撅牛、土炮、以及嶄新的日本造三八式!

出乎意料的是,匪首是個極其年輕的后生,身材高大氣宇軒昂,頭戴黑氈帽,身穿天青色大褂,下擺撩起來塞在腰間牛皮板帶里,渾身上下透著利索,不過眉宇間透著一股憨直之氣。

“看你這塊頭,是個練家子吧?”匪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子錕問道。

“練過一些微末的外門功夫而已。”陳子錕話說的謙虛,語氣可一點也不謙虛。

匪首點點頭,在他面前踱了兩步,忽然一記直拳打過來,拳頭未到,罡風已到,陳子錕就覺得臉上一陣刺疼,頭發都向后掠起了,他沒有絲毫猶豫,揮拳迎擊,兩只拳頭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兩人齊刷刷的后退了幾步,陳子錕只覺得虎口生疼,整個拳頭都麻了,出道這么久,他還沒碰到過如此強勁的對手。

匪首顯然也有些驚詫,要知道他這一拳是可以打死一頭牛的,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從容接下,看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練家子,他不由得興奮起來。

“朋友,看招!”匪首身形一閃,如同下山猛虎般撲了過來,拳拳帶著勁風,動作剛猛無比,陳子錕看出對方使得是少林拳的路子,功底相當扎實不說。更有一身天生神力,在這深山老林的匪穴之中能遇到如此難得的對手,陳子錕的斗志也被喚醒了,長嘯一聲迎了上去。

兩人拳來腳往打得精彩無比,看熱鬧的土匪們時不時叫一聲好,寂靜的山林被驚動,無數飛鳥沖天而出,忽然之間,正在打斗的兩人停下了,土匪們就看到陳子錕手拿一把盒子槍正瞄著大寨主的胸口。

匪首愣住了,因為這把槍是自己的。神不知鬼不覺就在打斗之中被對方摸了去,可見人家的功夫還是技高一籌,現在只要人家一勾手,自己這條小命就算交代了。

周圍全都安靜下來,土匪們虎視眈眈,惡狠狠瞪著陳子錕,誰也不敢說話。

陳子錕忽然笑了:“大寨主,我一時技癢想秀秀槍法,你不在意吧。”說完這話,也不待匪首同意,瞄也不瞄,看也不看,抬手就朝天上開了一槍。

槍聲一響,土匪們紛紛舉起了手中槍,可匪首卻舉手喝道:“住手!”

一秒鐘后,天上掉下來兩只死鳥,一箭雙雕!這槍法沒的說。

盒子槍在陳子錕手里飛速轉了幾個圈,槍柄朝著匪首遞了過去:“大當家的,獻丑了。”

匪首兩只牛眼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接過槍笑道:“朋友好俊的功夫!擺酒,入席!”

陳子錕終于松了一口氣,過關了。

山間草棚下,土匪們擺下酒席,粗笨桌子上,一壇酒,幾個茶杯,一盤豬頭肉,一盤饅頭,簡單至極。

陳子錕掃了一眼,將茶杯蓋反過來卡在杯子上,又拿起筷子橫放在酒杯上,拱手道:“三老四少,辛苦,辛苦。”

一直站在匪首身后的老土匪眼中精光一閃,上前伸出右手,但食指是彎曲的,和陳子錕握握手問道:“敢問這位老大貴姓?”

陳子錕道:“免貴,在家姓陳,出外姓潘”

老土匪更加客氣了:“敢問老大是在家里的么?”

陳子錕道:“好說,沾祖師爺的靈光。”

老土匪道:“貴家師是哪一位?”

陳子錕道:“在家子不敢父,出門徒不敢言師,家師姓李,上厚下僖。”

老土匪倒吸一口涼氣,抱拳道:“原來是通字輩的師叔,怠慢了,怠慢了。”

陳子錕笑道:“好說,好說,都是自家人。”

剛才這一番對話是青幫嘮海底的切口,棗莊一帶靠近京杭大運河,而運河歷來是青幫的地盤,所以在這里遇見青幫弟子也不足為奇。

不過匪首卻有些糊涂,撓著剃得鐵青的禿瓢腦袋問道:“叔,嫩說的啥?”

老土匪道:“紅花青菜白蓮藕,這位老大是在青幫的,論起輩分來,我得稱呼他一聲小師叔,他的老頭子就是當年的光復軍少將司令李征五,那是和孫文先生平起平坐的人物。”

匪首肅然起敬,向陳子錕抱拳自我介紹道:“我叫孫美瑤,抱犢崮的寨主。”

陳子錕亦抱拳行禮:“在下陳子錕。”

“陳老哥,你的功夫哪里學的,能教我兩招么?”孫美瑤居然先提到了這個話題。

陳子錕道:“我師從精武會霍元甲,迷蹤拳沒有傳內不傳外的規矩,既然大當家的想學,那我就獻一回丑了!”

說罷一擰身子又下了場,將一套迷蹤拳演了一遍,剛才是拼死相博,固然精彩,看美觀性不夠,現在他是刻意表演,動作自然行云流水,連綿不斷,練的酣處,只見滿場都是人影,衣袂飄飄,風聲不絕于耳,看的眾土匪眼睛都直了。

一套迷蹤拳練完,陳子錕收了招數,如同漫山野鳥歸了巢,孫美瑤鼓掌道:“好!”

眾土匪也大聲叫好。

“見笑了。”陳子錕重新入席,孫美瑤端起大碗敬酒:“陳老大,干。”

“干!”陳子錕端起碗來咣咣咣喝了下去,亮出碗底。

“爽快!”孫美瑤卷起袖子,又倒了兩碗酒,如此連干三碗,陳子錕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酒是山里人自己釀的包谷酒,極其濃烈,再加上山風一吹,上頭!

“老大拳腳厲害,槍法厲害,喝酒也厲害!我佩服。”孫美瑤一拍桌子:“來人呀,把我嫂子請來。”

本帖最後由 woandy 於 2013-9-14 18:21 編輯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18
第四章 五張花票

片刻之后,鑒冰被帶了上來,她一眼就認出了陳子錕,但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恐懼或者驚喜的樣子,而是白了他一眼道:“喲,你咋才來啊。”
陳子錕心念一動,頓時明白過來,鑒冰可不是尋常良家婦女,人家是上海灘見過大場面的頭牌,又出洋數年,什么世面沒見過,豈能被幾個小土匪嚇得亂了陣腳。

“我這不是來了么,怎么樣,沒餓著凍著吧。”陳子錕說著,上下打量鑒冰,只見她外罩風衣,里面隱約露出絲綢睡衣的邊角,腳下是一雙拖鞋,看來劫案發生之時,土匪的動作挺快,連給旅客們穿上衣服的時間都沒留。

“兄弟們都挺客氣的,吃的喝的一點沒虧待我們。”鑒冰說道,一副道上大姐頭的氣派。

看鑒冰的精神狀態,似乎也不像是受過虐待的樣子,陳子錕便松了一口氣,轉而向孫美瑤道:“大當家,咱談正事吧。”

孫美瑤一愣:“什么事?”

陳子錕道:“我是來領票的,當然談水頭,大當家的盡管叫票,我都接著。”

孫美瑤伸出大拇指贊道:“陳老大,實在人!好,我也不瞞你,嫂夫人這樣的花票,我們山寨一般叫票一萬現洋。”

陳子錕沉吟片刻道:“兄弟們做一票大生意不容易,這樣吧,我再加一半,給你們一萬五,現在軍隊封鎖的嚴,這么多銀洋運不進來,還是金條方便,十五根大黃魚,隨后送到。”

孫美瑤眼睛里閃耀起金色的光芒,興奮道:“老大,你太敞亮了,我服你!”眾土匪也都交口稱贊。

忽然孫美瑤身后的那個老土匪干咳一聲,附耳上來嘀咕了幾句,孫美瑤做恍然大悟狀,道:“你老大這么講究,我姓孫的也不能不仗義,這樣吧,嫂夫人你帶走,我分文不取。”

陳子錕道:“這怎么能行,你不要錢,兄弟們還得吃飯呢,咱不能壞了這行的規矩。”

孫美瑤比他還堅決:“不行,我姓孫的吐口唾沫砸個坑,說不要錢就不要錢,老大你再這樣我翻臉了!”

鑒冰見狀勸道:“都別爭了,不如這樣,我這張票就承了大當家的心意,咱們再領幾張肉票走,贖金照付,不就行了。”

孫美瑤一拍大腿:“中!就照嫂子說的辦!不過現在山寨不缺金銀,缺的是子彈。”

陳子錕道:“好說,除了金條,我再帶幾箱子子彈來。”

孫美瑤大喜:“好!陳老大果然義氣。”

那老土匪欲言又止,眼中隱隱可見憂慮之色。

接下來的問題是領哪幾個肉票,孫美瑤非常爽快的邀請陳子錕前去挑選,肉票就押在百丈開外的一個山洞里,門口埋伏著暗哨,洞口用樹枝巧妙的遮住,若不是有人領路,根本不可能找到。

山洞里光線很暗,適應一會兒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洞內有五丈見方的平地,洞深處極其低矮,石壁濕漉漉的往下滴水,地上或蹲或坐著幾十個狼狽不堪的洋人,衣衫不整,缺鞋少襪,蓬頭垢面,看起來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氣色尚好,而且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說明土匪對他們還是比較客氣的。

陳子錕迅速點了一下人數,有三十五個人,其中花票(女人質)有十余個,這個數字和官方統計的數據明顯出入較大,說明土匪不止這一個藏人的地方。

“老大,你隨便挑,挑中誰,那是誰的造化。”孫美瑤指著這些可憐巴巴的人質,對一個矮個子土匪道:“把老子的話翻譯過去,讓他們把臉抬起來,讓陳老大慢慢挑。”

那矮個子土匪立刻用蹩腳的英語把這段話說了出去,人質們頓時騷動起來,爭先恐后的仰起頭來,眼巴巴的看著陳子錕,他們不清楚來的這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此時任何希望都是救命的稻草。

陳子錕沒想到土匪中竟然還有會說英語的人物,他原本想用英語安撫一下眾人的打算只好擱置,不過還是操著一口流利的紐約口音道:“女士們,先生們,承蒙大當家的恩準,我可以帶走一些人質,我希望由你們自己來做出這個選擇,請注意,年老和有疾病的優先,女士優先。”

人質們再次騷動起來,身陷絕境之中能聽到如此標準純正的英語,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更何況這個人承諾可以解決四到五個人,這如何不讓他們激動,他們立刻討論起來,到底該讓誰優先獲救。

孫美瑤低頭問他的翻譯:“陳老大說的啥?”

那矮子便一五一十的將陳子錕的話翻成漢語說出來,孫美瑤聽了點頭道:“老大說話果然有派頭。”

陳子錕在旁聽了他和矮子的對話,心中卻泛起了疑云,這個矮子說的不是山東話,而是一口關東口音!

山東人闖關東的多,但是在魯南蘇北這種地方,關東人可稀罕的很,再聯想到他的英語口音里,R和L不分,陳子錕猛然意識到,這人可能是個日本人!

悄悄打量那個矮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日本人,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鄉下農民,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土氣,這反而更讓陳子錕懷疑了,因為一個能熟練掌握英語對話的人,即使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也肯定跟外國人當過仆役之類的,在洋人的熏陶下,難免不帶點洋味,決不可能如此土得掉渣。

陳子錕不經意的問道:“這位兄弟的洋話是在哪里學的?”

孫美瑤一拍矮子的肩膀,道:“這是我們山寨的翻譯官二寶,歐洲大戰的時候出過洋。”

“哦,原來如此。”陳子錕嘴上這樣說,心里疑惑更深,歐戰是征用了不少中國勞工,可那都是跟法國人干活的,怎么這位二寶反而學了一口英語呢。

不過現在不是深究這種事情的時候,關鍵的是先營救一部分人質再說,肉票們哭哭啼啼的亂成一團,陳子錕的目光在他們中間來回搜索著,忽然注意到一雙閃亮而睿智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留絡腮胡子的男子,大約四十歲年紀。

四目相接,陳子錕從他的目光中似乎感覺到一些什么,不過此時此地,任何形式的交流都是不現實的。

人質們選出十三個老弱病殘女來,讓他們先走,孫美瑤當時就怒了:“我日,這可不行,都放走了,官兵打過來咋辦,最多四個!”

陳子錕還想再爭取一下,多放幾個人走,可孫美瑤咬死口就只能先放四個,見他說的堅決,陳子錕也不好多說。

四個名額,相對于三十多名人質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平時談吐優雅、彬彬有禮的洋人們也亂了方寸,紛紛大吵大嚷要求先放自己,陳子錕瞥見孫美瑤面露不悅,怕他一怒之下連四個人都不愿意放了,急中生智,索性走進人群直接點了四個女人:“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個先跟我走。”

出乎意料的是,一個被陳子錕選中的女孩卻鎮定無比的答道:“謝謝,我留下。”

陳子錕看了他一眼,這個長著一頭亞麻色秀發的女孩大約二十來歲,穿著男式的襯衣和獵裝,赤著一雙大腳,看起來就像個大大咧咧的美國姑娘。

“嗨,可以幫我捎個話么?”那個亞麻色頭發的姑娘說道,她的口音帶著濃厚的紐約味。

“愿意效勞。”陳子錕道。

“我叫凱瑟琳.斯坦利,紐約人曼哈頓人,時代周刊記者,請轉告我的父親和母親,我愛他們。”

“可是你為什么要選擇留下?”陳子錕對這個女孩的無畏感到既佩服又難以理解。

“因為我是一個記者,我不會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凱瑟琳很堅決的說道。

“哦,不,拜托,這里還有我。”那位有著睿智眼神的中年人站了出來,道:“斯坦利小姐,請恕我直言,您的職責是在鋪著地毯的宮殿里采訪那些總統和部長們,而不是在山野里為一個土匪頭子做個人專題,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來做比較好。”

說著很自然的向陳子錕伸出手:“幸會,約翰.本杰明.鮑威爾,米勒士評論報記者,也是美國人。”

“很高興見到您,盡管不是在合適的地點。”陳子錕和他握了握手,感到手心里被塞了一張紙,立即隱蔽的將紙卷藏進了袖筒里。

此時遠處隱隱傳來槍聲,官兵發起進攻了,孫美瑤臉色大變,催促道:“你們這些洋人怎么如此不爽利,再不走人,就都別走!”

他這樣一嚇唬,誰也不敢再多說話了,陳子錕帶著四個女人質走出了山洞,孫美瑤跟著出來,道:“老大,對不住,得按規矩來。”

陳子錕道:“那是自然,請吧。”

孫美瑤一擺手,手下過來給陳子錕和其他人質眼睛上蒙了黑布,沿著原路回去了,跌跌撞撞走了半個時辰后,土匪叫停,解開他們臉上的黑布道:“從這兒往南一直走,就能到臨城。”

“謝了,兄弟。”陳子錕拱手答謝,那幫土匪也抱拳回禮,轉身去了。

再看花票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恢復了自由。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0
第五章 小小中尉顯威風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斜陽夕照,遠處炊煙裊裊,一派田園風光,可是此時誰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只有盡快趕到政府軍控制的城鎮才能確保安全。
陳子錕從匪窟里救出來五位女眷,除了鑒冰之外,其他都是西洋人,其中兩個美國人,一個法國人,一個英國人,腳上都沒鞋子,魯南地區的山路可不比平坦整潔的高爾夫球場,一路走下來,她們的赤腳上遍布傷痕,鮮血淋漓,可硬是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疼,深深的恐懼已經讓她們忘記了痛苦。

“女士們,加把勁,前面就是臨城了。”陳子錕催促道,可這幫太太們卻挪不動步子了,整整三天匪窟驚魂,幾乎沒合過眼,沒吃過東西,又走了這么多山路,實在是筋疲力盡了。

女士們,我不得不提醒你們,這里是土匪肆虐的地方,隨時會有另一股土匪沖出來把咱們抓走。”不得已之下,陳子錕只好出言恐嚇她們,他這話半真半假,臨城一帶確實匪患嚴重,不過孫美瑤他們干了這么一票大買賣之后,官兵云集臨城,其他土匪暫時不敢出來劫道了。

聽他這么一說,女士們強打精神,互相攙扶著繼續踏上旅途,陳子錕見其中一位法國太太實在累得不行,便上前背起她健步如飛,走了幾百米又返回來背另外一個,太太們感動的眼淚嘩嘩的,不停的說著感謝的話。

天漸漸黑了下來,忽然前面出現一群黑影,緊接著是拉槍栓的聲音和魯南口音的喝問:“口令!”

太太們頓時嚇得瑟瑟發抖,蜷縮成了一團,她們還以為陳子錕的話應驗了,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陳子錕從容答道:“不要開槍,我是陸軍部特派員陳子錕,我救了五個人質回來。”

對方應道:“拍著巴掌過來。”

陳子錕照做了,拍著巴掌走過去,對方果然是第六混成旅的官兵,大概一個班的人數,裝備著漢陽造步槍,班長提起馬燈端詳陳子錕,怎么看也不像是陸軍部的官兒,反而像是土匪的探子。

“拿了!”班長一聲令下,七八只步槍頓時瞄準了陳子錕,無奈之下,他只好舉起了雙手,一槍托砸在后背上,當場趴下,被官兵五花大綁起來。

太太們遠遠看見陳子錕被放倒,嚇得尖聲慘叫,官兵們沖過去一看,果然是幾個西洋女人,頓時大叫道:“趕快報告連長,救到人質了。”

連長聞報,立即調了一輛馬車去把人質接了回來,山東陸軍屬于地方部隊,軍容風紀極差,軍裝都不統一,再加上夜色朦朧,看起來和土匪無甚差別,太太們以為真的又被另一伙土匪綁了,哪還敢說話。

其實這里距離臨城已經很近了,消息迅速傳到中興旅社內,正在設宴款待貴賓的嶧縣縣長和第六混成旅的旅長驚喜萬分,慌忙向北京來的特派團做了匯報。

吳毓麟聽說救回來五個人質,頓時大喜過望,那些外交官和人質家屬們也欣喜若狂,大伙兒也顧不上喝酒吃飯了,一窩蜂的出來迎接人質。

當人質們看到西方人的面孔時,才真正明白自己獲救了,一個個大放悲聲,痛哭流涕,場面蔚為壯觀,把她們接回來的大兵們洋洋自得,腰桿挺得筆直,仿佛人質真的是他們救回來的一樣。

美國武官助理史迪威少校有些疑惑,為什么只有五個人質獲釋,其他的人質在哪里,這些人是土匪故意釋放的,還是自己逃走的,再或者是被人救回來的,這一切都需要梳理,正當他準備詢問人質的時候,忽聽一個女人大喊道:“快把我丈夫放了,是他把我們從土匪窩里救出來的。”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在場官銜最高的交通部總長吳毓麟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位太太,您丈夫現在哪里?”

“被他們抓起來了。”鑒冰一指官兵。

吳總長拉長了臉:“怎么回事?”

山東陸軍第六混成旅的旅長何峰鈺也跟著喝道:“怎么回事?”

那連長慌了神,趕緊解釋:“報告旅長,弟兄們抓了一個土匪。”

“帶過來。”何峰鈺下令道。

于是,五花大綁的陳子錕被押了過來,臉上幾塊青腫,鼻子里還流著血,鑒冰立刻撲了上去,抱著他的脖子嚎啕大哭,那四個西洋女人在也跟著上去一通哭,五個女人鼻涕眼淚一把抓,這事兒再清楚不過了,陳子錕就是救她們的英雄。

“怎么回事?”吳毓麟的臉拉的更長了,他雖然不認識陳子錕,但這張臉總是有些熟悉的,分明是特派團的成員之一,怎么變成土匪了。

何峰鈺知道自己這幫手下盡是酒囊飯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此刻可不是護犢子的時候,他也跟著厲喝道:“怎么回事!”

連長急的抓耳撓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手下說抓了個土匪,他就帶兵過去了,還把“土匪”揍了一頓,哪知道揍錯人了,這事兒可大可小,較真的話,旅長一生氣都能把自己斃了。

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何峰鈺更加惱怒,罵道:“一幫飯桶,給我拉出去斃了。”

關鍵時刻,陳子錕卻幫這位可憐的連長解了圍:“誤會而已,第六旅的弟兄們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精神太緊張了些,不怪他們,都怪我打扮的太像土匪了。”

這話說的漂亮,大家都有了臺階下,何峰鈺本來也不打算槍斃部下,聽陳子錕求情便就坡下驢道:“暫且饒了你的狗命。”

特派團一到,五個人質就安然歸來,吳毓麟覺得自己臉上很有光,臉色多云轉晴,正準備說兩句漂亮話,那邊史迪威已經沖了上去,擁抱陳子錕道:“陳,你是一個勇士,一個英雄!”隨即轉身用英語大聲宣布道:“這是我的朋友,陸軍部的陳子錕中尉,是他救回了五個人質!”

洋人們頓時鼓起掌來,中國人雖然聽不懂英語,但也能聽出來洋大人們心情不賴,便也跟著一起鼓掌湊個熱鬧。

“噗”的一聲,鎂光閃耀,阮銘川將這一刻定格在照相機里。

雖然只有五名人質歸來,但卻成功打開一個突破口,至少可以了解到土匪和人質的詳細情況,進行到一半的宴會草草結束,人質們被安排到中興煤礦旅社的貴賓套間里,洗澡水、熱湯熱飯和溫暖舒適的被窩在等著她們,而陳子錕則被請進了會議室。

此時陳子錕已經換回了他的中尉軍服,威風凜凜的走進會議室,軍官們齊刷刷的向這位低級軍官敬禮,他也很利落的回了一個美式軍禮,當仁不讓的坐在了長條桌盡頭的位子上。

若論軍銜和職務,萬萬也輪不到陳子錕坐這個位子,此時棗莊一帶已經匯聚了山東陸軍數萬人馬,肩膀上扛將星的就好幾個,上校中校就是滿街走,就算他是陸軍部下來的,也斷然沒有讓一個小小中尉主持大局的道理。

中國人講究資歷和輩分,但洋大人們可不管這一套,自打鬧義和團之后,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已經有二十多年沒出現過這樣大規模攻擊西方人的案子了,被綁架的人質來自英美法比意大利墨西哥,而且里面不乏有身份有地位的角色,這幾天東交民巷都炸了窩的,要不是公使們壓著,美國海軍陸戰隊說不定都殺過來了。

所以,這件大事上,壓根就沒有中國人的發言權,洋大人們說讓誰主持,就得讓誰主持,絕對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陳子錕會說英語法語,又是西點軍校畢業,行為作派與西方人無異,何況又是他深入匪穴救回來五名人質,放著這樣一個人不用,難道用那些肥頭大耳的中國軍閥?

這次深夜召開的軍事會議規格極高,從濟南趕來的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都出席了,美英法等國的駐華武官也列席了會議,棗莊中興煤礦公司內燈火通明,警衛森嚴,如臨大敵一般。

面對在座的督軍、省長和師長旅長們,陳子錕絲毫不怵,但也絕不托大,他可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陸軍部正在關禁閉的三等科員而已,萬一被金次長知道自己私自跑到山東,還冒充陸軍部特派員的話,光這個罪名他就吃不消。

想要咸魚翻生,唯一的辦法是利用眼前的機會,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所以,絕不能得罪這些地頭蛇。

“諸位,有件事情說明一下,其實小弟算不得什么英雄,只因小弟的內子也在這趟車上,被土匪劫為人質,所以小弟才星夜趕來,冒死潛入匪區救人,若非諸位盡力進剿,恐怕我早就死在山上了,在此小弟謝過大家了。”說著,陳子錕向眾人拱手致謝。

話說的不卑不亢,真情流露,還順道給山東軍方戴了頂高帽子,在座的將軍們心情立刻舒暢起來,看著這個陸軍部的小中尉也覺得順眼多了。

何峰鈺道:“小陳,你不要謙虛,說說救人的經歷吧。”

陳子錕便一五一十將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并不隱瞞什么,聽到孫美瑤名字之時,何峰鈺一拍桌子怒道:“我早就猜到是這廝做的好事!”

原來孫美瑤乃是本地慣匪,聚眾數千人呼嘯山林,報號山東建國自治軍,他的大哥孫美珠就是被何峰鈺的第六混成旅捕獲并且處斬的,孫美瑤和何峰鈺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這次劫案在第六旅的防區發生,不得不說是孫美瑤給何峰鈺送的一份“大禮。”

接下來,何峰鈺向大家介紹了孫美瑤匪幫的具體情況,這伙土匪大約有五千人槍,游蕩在鄒縣、滕縣、嶧縣一帶山區,官兵多年清剿也未見成效,此次劫案發生后,第六旅盡力追剿,可是區區幾千人馬撒在茫茫大山里,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剿了兩日,連土匪的準確位置都未能鎖定,可見土匪之陰險狡猾。

“狡兔三窟,莫過于此啊。”督軍田中玉深知魯南剿匪之難,不禁感慨了一句。

“我知道土匪在什么位置。”陳子錕接過了何峰鈺的話頭,起身走到墻上掛著的軍事地圖前,指著上面的一個點道:“他們應該在這里,抱犢崮巢云觀。”

何峰鈺道:“你熟悉山東地形?”

陳子錕搖頭:“未曾來過山東。”

何峰鈺道:“據你所說,進出都是臉上蒙了黑布的,如何得知土匪藏身之處就在抱犢崮?”

陳子錕道:“我在匪穴之時,曾經測量過周圍幾座山峰的相對距離和高度差,正好可以和這個位置對應起來。”說著再次戳了戳有等高線標注的軍事地圖。

何峰鈺奇道:“你是怎么測量的?”

陳子錕笑笑,伸直右臂,挑起大拇指,一眼睜一眼閉,道:“這是簡易測距法,我在西點學的,有時間我可以傳授給何旅長的弟兄。”

下面的督軍田中玉暗暗點頭,對身旁的省長熊炳琦道:“此子倒是個人才,不如把他調到我們山東來。”

熊炳琦在當省長之前,做過曹錕的參謀長,聽說過陳子錕的名字,這會兒作出一副成竹在胸、風輕云淡的樣子,輕輕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道:“你調他,吳子玉非和你拼命不可。”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2
國士無雙 第六章 湊錢贖人

聽了熊炳琦的話,田中玉不免吃驚,道:“這小子是吳大帥的人?”
熊炳琦道:“可不是么,這小子可是子玉的寶貝疙瘩,得虧子玉沒閨女,要不然肯定招他做女婿。”

田中玉再看看陳子錕,好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小伙,人高馬大英氣勃勃,待人接物彬彬有禮,的確是一表人才,而且剛才聽他一番深入匪穴的敘述,更是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假如自己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的話,也愿意招這么一位東床嬌客。

他倆一個督軍,一個省長,說話自然不用輕聲細語,所以這一番對話被身后的軍官們聽了去,大伙兒本來在這個小中尉面前還有些倨傲的態度,這下全吃癟了,合著人家是吳大帥帳下紅人啊,又是美國留學歸來,說的一口流利洋文,如此背景,如此能耐,還這么謙虛低調,真是令人敬佩。

這么以來,大伙對陳子錕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

聽了陳子錕的陳述,在座軍政大員和洋大人們都松了一口氣,起先洋人被劫,大家都以為是庚子事變重演,是一樁針對西方人的虐殺行動,現在總算是搞清楚了,土匪不過是求財而已,這樣一來,大家的壓力都小了很多,眼下的問題是,如何搭救出其余的人質。

陳子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土匪聚嘯山林已久,熟悉地形,在周邊村落也有眼線,況且肉票被分別關押在不同的地點,倘若進逼太甚,恐怕土匪鋌而走險,殺戮人質,目前最佳的辦法還是談判。

可是誰去談判呢,田中玉、熊炳琦這樣的軍政大員肯定不能去,第六混成旅兼兗州鎮守使的何峰鈺也不能去,他和孫美瑤有血海深仇,去了肯定回不來,洋大人就更不能去了,土匪可是不講理的主兒,萬一把人扣了,這事兒就更麻煩了。

派下面小角色去,也不合適,鄉紳們不敢去,連排長之類的地位太低,說不上話,萬一讓孫美瑤誤認為看不起他,興許當場就給斃了,說來說去,大家的目光還是集中到了陳子錕身上。

他是陸軍部的人,雖然軍銜低了點,但也說得過去,他已經和土匪打過一次交道,知根知底,熟門熟路,而且他還是特派團的成員,本來就該他處理這個事。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陳子錕更是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道:“還是我再走一趟吧,不過有個條件。”

田中玉當即表態:“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概滿足。”

陳子錕道:“我帶走這五名肉票之時,曾和孫美瑤有過約定,每人一百五十兩黃金的票款,如今人帶來了,也該履行承諾了。”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炸了窩,五個人質,每人一百五十兩,那就是七百五十兩黃金!折合現洋也要七萬五千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洋人自然不會出錢,督軍和省長也不會出錢,這筆帳肯定要攤在守土有責的第六混成旅和嶧縣當局身上,讓他們拿出七百五十兩金子,簡直就是抽他們的筋喝他們的血啊。

會議室內亂成一團,誰也不愿意出這筆錢,洋大人們頓時雷霆大怒,一個個憤然離席而去,陳子錕微笑不語,反正鑒冰已經救出來了,他的壓力驟減,能不能救出其余的人質,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一旦牽扯到切身利益,再大的官兒也壓不住場面,會議難以繼續,陳子錕悄悄退場,找史迪威去了。

在史迪威的房間,陳子錕拿出了美國記者鮑威爾塞給自己的紙條,這是一封寫在煙盒背面的信,字跡潦草,內容言簡意賅,用最簡單的語言講了案發經歷和土匪的具體情況,從這封信上可以得知以下情況:

土匪武裝起碼有一千名士兵,裝備精良,配備英語翻譯,人質安全暫時可以保證,積蓄鞋子和食品,另附有人質不完全名單一份,其中包括兩名美國陸軍少校,意大利籍律師,上海鴉片煙公會法律顧問墨索先生,墨西哥工業家魏瑞阿,以及美國國會參議員約翰.斯坦利的獨生女兒,《時代周刊》記者凱瑟琳.斯坦利。

陳子錕還向史迪威詳細描述了自己在匪穴中的見聞,包括土匪裝備的全新日械和疑似日本人的英語翻譯,這些都是他剛才在會議上忽略的東西。

史迪威立刻警惕起來:“陳,你說的這些情況很有價值,華盛頓會議后,日本在山東的權益受到極大的削弱,這些陰險的家伙,很有可能一手操縱此事來報復美國,要知道,人質里根本沒有日本人,而一向喜歡湊熱鬧的日本公使,這次居然非常低調,這些都很值得懷疑。”

陳子錕道:“據我觀察,孫美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是個性情中人,如果我能履行諾言,支付贖金的話,他會更加相信我,這樣的話,有助于其余人質的順利解救,只是這些贖金……”

史迪威道:“贖金當然應該由中國政府來出,這一點你不需擔憂,我相信明天一早就會有結論了。”

為了順利解決臨城劫案問題,棗莊中興煤礦公司電報房徹夜值班,津浦線上所有城市的電報局也都派人值班,發送接收往來電文,洋大人們紛紛向北京使館派去急電,要求解決贖金問題,東交民巷方面更是徹夜不眠,分分鐘都在等待棗莊的消息,接到電報之后,公使們怒不可遏,連夜向中華民國外交部提起最強烈抗議和緊急照會,要求中央政府二十四小時內解救人質,超過時間就要加倍支付賠款。

北京,新華宮,黎元洪大總統被侍從從睡夢中叫醒,等待他的是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比利時等國家駐華公使發來的緊急照會,以及陸軍部海軍部的加急軍情急報。

情況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列強駐華軍隊開始集結,天津大沽口海域的美英軍艦揚起了炮口,使節們措辭強硬的外交照會里提到,如果中國軍政當局不能履行保護外國僑民的責任,那么西方軍隊將會接管津浦鐵路。

黎元洪頭上冷汗都下來了,此次事件,堪稱民國成立以來最棘手的外交問題,三十九名西方人質,足以讓列強們發動一次戰爭了,他趕緊讓侍從接通了內閣總理張紹曾的電話,向他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人質問題。

張紹曾也是徹夜未眠,他受到的壓力一點不比大總統小,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關頭,山東地方軍政當局居然還為了區區幾百兩黃金斤斤計較,簡直是鼠目寸光,接到黎元洪的電話后,兩人磋商了一會,分別以各自名義向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發出措辭強硬的命令,責令在十二小時內解決人質問題。

棗莊這邊也沒閑著,讓地方當局出錢是絕無可能的,哪怕洋人炮轟天津,兵發北京,和他們也沒一毛錢的關系,讓田中玉和熊炳琦個人掏腰包更是不可能,于是,一封措辭委婉但卻透著堅決的電報回復了。

這天晚上,從棗莊到北京的電報線路一直沒閑著,直到清晨時分才拿出一個折衷的方案,錢,肯定不能讓洋人出,也不能讓地方當局出,這筆錢,應該攤在交通部身上。

津浦鐵路是歸交通部管的,洋人是在火車上被劫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事情惡化之后,列強軍隊接管津浦線,交通部是損失最大的一方,所以,這筆錢活該交通部出。

當然,交通部總長吳毓麟身上不可能帶這么多的金條,從北京運過去也需要時間,萬一耽擱了,洋大人發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這筆錢先由地方當局墊付,稍后再由交通部支付。

鬧了一晚上,總算是塵埃落定,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他媽的土匪開價太狠了點,整整七百五十兩黃金,那就是七十五根十兩的大條子,棗莊窮鄉僻壤的根本拿不出來,就算是中興煤礦公司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企業,柜上也不過有一萬多現大洋而已。

沒辦法,湊吧,可是盡管有田中玉和熊炳琦擔保,交通部背書,嶧縣的地主豪紳們還是絲毫也不買賬,唯有逃不開干系的何峰鈺私人拿了十根金條,加上煤礦公司一萬現洋,連一半都沒湊夠。

這些人算盤打得很清楚,五個人質就要七百五十兩黃金,那總共三十九名西票,七十多名華票,豈不是要耗費上百萬銀元才能贖回來,根據歷史經驗,官府的開銷到最后都是落在老百姓頭上,于是乎,出于明哲保身的觀念,棗莊一帶的士紳們不約而同的裝聾作啞起來,最多的也不過拿了五百塊現洋出來充數。

交通總長吳毓麟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津浦路的票款是交通部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真要被西方軍隊接管了,自己這個總長鐵定下臺,可是地方不歸他管,急也沒用,只能發電報讓北京方面緊急運送現款來棗。

問題又來了,交通部的錢都是存在交通銀行里的,沒有總長的簽字,誰也不敢放這么大一筆錢出去,吳總長大怒,親自打電話到北京,發了一通脾氣才解決,撂下電話,仰天長嘆:“國難之時,竟然沒有忠義之士為國分憂,真是悲哀至極啊。”

忽然衛士來報:“總長,有上海來的一位先生求見。”

“不見!”吳毓麟正心煩意亂,當即回絕。

“總長,這是那位先生的帖子。”衛士還是獻上了一張拜帖。

吳毓麟接過來一看,拜帖上赫然三個字:“黃金榮!”

“快請!”吳總長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2
第七章 回扣

吳毓麟久聞黃金榮的大名,雖然此人只不過是上海灘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個包打聽,但他同時也是青幫大亨,手下徒子徒孫成千上萬,更把持了上海的鴉片市場,隨便一句閑話,上海灘都要地震的大人物,身為交通部總長的吳毓麟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吳總長并沒有下榻在中興煤礦的旅社里,而是住在臨城火車站里的一列臥鋪專車上,鐵路沿線的地盤屬于交通部,有自己的護路軍保衛著,放心。

衛士將貴客帶上專車,吳毓麟正襟危坐,定睛一看卻大感狐疑,黃金榮應該是個中年人,怎么來的卻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

那年輕人一襲風衣禮帽,黃皮鞋,打扮充滿上海灘的洋味,唇上兩撇小胡子更是氣派十足,吳毓麟看看他,開口問道:“閣下是?”

“吳總長,我叫李耀廷,是黃老先生的門下弟子,此番從上海專程趕來,只因家中親人被劫……”那年輕人摘下禮帽,很客氣的自我介紹道。

吳毓麟明白了,原來是苦主上門來了,他頓時就有些不耐煩,板起臉孔來準備端茶送客,可是這個姓李的話鋒一轉又說道:“托各位長官的福,我這位親人已經獲救,但是還有很多人質落在土匪手里,聽說官方急需現款救急,我這里倒是有一筆款子。”

說著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皮包,里面赫然放著二十根十兩的金條,金光燦爛,吳總長一拍椅子把手就站了起來,嚴肅的點點頭:“李先生,我代表大總統感謝你!”

李耀廷淡然一笑:“身為中華國民,這是我應該做的。”

吳毓麟很高興,其實身為交通總長,二百兩黃金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有些時候難免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此時此刻,有人自愿獻上二十根金條,那是多么長面子的事情啊,所以他立刻對這個姓李的小伙子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吳總長收下了這二十根金條,并且親筆寫下借據,這才寒暄道:“李先生,適才你說有親人被救,難不成……”

李耀廷接口道:“回吳總長,是我嫂子在這趟車上,也就是我大哥陳子錕的如夫人。”

吳毓麟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耀廷來送金條,是得了陳子錕的授意啊。

一時間,吳總長起了愛才之心,打定主意,等事情解決之后便將陳子錕調到交通部來,讓他負責護路事宜。

有了李耀廷支援的二十根金條,贖金總算不那么寒酸了,可是還差三十多根條子,這時候陳子錕說話了,沒有金條銀洋,用子彈和鴉片充數也行。

在土匪肆虐的地區,子彈和鴉片都是硬通貨,尤其子彈,那是花錢都買不來的好東西。

可是何峰鈺強烈反對給土匪送子彈,他的第六混成旅就沖在剿匪的第一線,送子彈給土匪,那不是變著法子打擊自己的實力么,可陳子錕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顧慮。

土匪槍械精良,但必須使用日造六五口徑子彈,送幾箱子七九口徑的子彈過去,讓他們想用也用不了,這才是一招妙棋。

金條大洋拿不出來,子彈煙土再拿不出,那田中玉的面子就沒地方擱了,在他的嚴令下,棗莊各界湊了幾十斤煙片煙土,第六旅提供了幾箱七九口徑的子彈,加上金條和大洋,萬事具備就等陳子錕再探虎穴了。

中興公司旅社里,鑒冰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陳子錕又要深入匪窟,這不是找死么。

李耀廷站在一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搓著手一言不發。

陳子錕倒跟個沒事人一般,勸解鑒冰道:“人家孫大當家的仗義,沒收錢就把咱放回來了,這筆人情務必得還,再說了,我陳子錕言出必行,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就別哭了,最多兩天我就回來。”

走廊里傳來喊聲:“陳長官,就等您了。”

“這就來。”陳子錕戴上帽子出去了,忽然又轉身回來,緊緊擁抱了一下鑒冰,同時向李耀廷使了一個眼色,這才再次離開,不料這個動作讓鑒冰更加發瘋,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要沖過去,卻被李耀廷死死拉住。

走廊里的大小官員們都聽到了鑒冰的哭嚎聲,一個個感動的眼角濕潤,熊省長更是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贊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

何峰鈺旅長也很敬佩陳子錕的勇敢,親自解下配槍遞給陳子錕道:“這支槍你且拿去防身。”

陳子錕接過這把嶄新锃亮的德國毛瑟原廠盒子炮插在腰間,抱拳道:“謝了。”說罷轉身下樓,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壯烈。

四個重金雇來的挑夫,挑著一萬塊大洋,兩箱子子彈,還有五十斤煙土和一些鞋襪衣帽藥品酒肉等物,在陳子錕的帶領下再次踏上征途,這回目的地很明確,就是抱犢崮。

一路之上的哨崗都打過招呼了,陳子錕帶著四個挑夫順利的穿越官兵的封鎖線,抵達抱犢崮附近,荒山野嶺之上,樹林黑漆漆的,時不時發出野鳥的啼叫,挑夫們戰戰兢兢的走著,忽然路旁樹叢中跳出幾條大漢,喝道:“站住!”

挑夫們丟下膽子抱頭求饒,陳子錕卻泰然自若道:“我是來給孫大當家送金銀和煙土子彈的。”

來的正是孫美瑤麾下的山東建國自治軍的匪兵,而且其中一人見過陳子錕,登時笑道:“原來是老哥你啊,跟我們上山吧。”說著上前搜了陳子錕的身,把他的槍給下了,還要動那包金條,陳子錕正色道:“兄弟,這東西是要親自交給孫大當家的。”土匪也就罷手了。

挑夫們被打發回去,擔子由土匪們挑著,一路來到山中一座道觀前,翹脊飛檐的大門上掛著一塊飽經滄桑的牌匾,上書三個褪色的大字“巢云觀”。

聽說陳子錕去而復返,孫美瑤親自出來迎接,大笑道:“陳老大果然是條漢子,吐口唾沫砸個坑,我佩服,來人呀,看看陳老大給咱們都帶了些什么來。”

幾個小土匪上前打開箱子,白花花的銀元滾了出來,還有油紙包著的鴉片煙土和黃橙橙的子彈,都是土匪們的最愛,孫美瑤眼睛一亮,拿起煙土掂了掂,又拿起一塊銀洋放在耳畔彈了彈,最后拿了一顆子彈在手里把玩著,這神態,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到像是得到玩具的大孩子。

“大當家,我這里還有硬貨。”陳子錕解開衣服,拿出一個小包裹遞過去,孫美瑤瞪大了眼睛,親自接過來一看,里面赫然是三十根金條!

“來人呀,擺酒!”孫美瑤大喝道,眉眼間均是喜色,這回搶票車,劫洋票,其實山寨里是存在爭議的,這些金條銀元煙土子彈顯然可以增強自己的威信,不由他不高興。

“陳老大,請!”孫美瑤做了個有請的手勢,親自將陳子錕請進了道觀,在大殿之上擺起酒宴,山里沒啥好東西,濃烈的包谷酒、烤山雞和紅燜野兔,孫美瑤端起海碗,豪爽萬分:“陳老大,請!”

“孫大當家,請!”陳子錕也端起碗來,兩人一飲而盡,亮出碗底,哈哈大笑。

“痛快!”孫美瑤放下酒碗,拿袖子胡亂擦了擦嘴巴,對手下道:“把陳老大的家伙拿來。”

手下獻上那支嶄新的盒子炮,孫美瑤接過來,放在桌子上道:“陳老大,這是你隨身的家伙,物歸原主。”

陳子錕卻不接,道:“這是我特地帶來,獻給孫大當家的,您那把槍也該換換了。”

孫美瑤摸了摸腰間烤藍斑駁的盒子炮,嘿嘿笑起來,民間有云,一槍二馬三花口,四蛇無狗張嘴蹬,說的就是西洋進口的各類手槍,最好的是槍牌擼子,然后是馬牌擼子和花口擼子,但是這些擼子和盒子炮比起來簡直就是娘們用的玩意。

盒子炮也分好幾種,頭把盒子,二把盒子,德國毛瑟原廠的品質最佳,西班牙仿造的質量也不錯,國造的以大沽口造船所的大鏡面為最佳,其余的就良莠不齊了,而陳子錕送來的這把則是毛瑟原廠的,而且有九成新,市面上的價格超過二百大洋,還有價無市,有錢未必買得到。

孫美瑤是愛槍之人,忽然得了這么一把好槍,自然心情大為愉悅,對陳子錕的好感也進一步提高,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情,一拍大腿道:“陳老大,你這么講究,我姓孫的也不能虧待你,咱們親兄弟明算帳,把賬盤一下吧。”

陳子錕故作驚奇道:“什么帳?”

孫美瑤道:“咱們山寨做買賣是很守規矩的,絕不漫天要價,西票開價一萬大洋,你老兄幫我提到一萬五,這多出來的五千咱們二一添作五,嫂子那份,事先說好是我讓的,我也不能收。”

他這邊說著,旁邊有個拿算盤的土匪不停的撥弄著算盤珠子,嘴里念念有詞,等他撥弄完了,孫美瑤道:“帳房,算清楚了么,該給陳老大多少回扣。”

“回大寨主,該給陳老大兩萬五大洋。”

孫美瑤點點頭,將那包金條拿過來,數了五根放在自己面前,其余的推到了陳子錕那邊。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4
國士無雙 第八章 招安

面對二十五根金光燦爛的大黃魚,陳子錕心花怒放,暗道這生意做的太劃算了。
“哈哈哈,孫大當家果然義氣,那我就不客氣了。”陳子錕哈哈大笑,將金條攬入懷中,孫美瑤見他絲毫也不做作,更加欽佩,一拍桌子道:“倒酒!”

上來兩個嘍啰,抱著酒壇子往海碗里倒酒,倒的沒有灑的多,酒香四溢,豪情萬丈,兩人再次舉起酒碗在空中相碰,然后一飲而盡。

拿了這筆豐厚無比的回扣,陳子錕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因為他的老本行就是干這個的,是他把價錢抬起來讓孫美瑤多賺了一筆,拿點回扣天經地義,沒啥不好意思的。

小嘍啰們在下面繼續翻著陳子錕帶來的東西,忽然一個小土匪翻出一個圓形的馬口鐵罐子,對著太陽看了看,放在耳畔搖了搖,又拿牙咬了咬,還是一臉的糊涂,陳子錕看見了,哈哈一笑對他說:“那是肉罐頭,拿上來,我幫你開。”

小嘍啰屁顛屁顛獻上罐頭,陳子錕借了一把匕首,沿著罐沿把鐵皮蓋子割開了,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小嘍啰忍不住咽了口涎水。

“這是美國牛肉罐頭,我特地拿來給兄弟們嘗嘗鮮的。”陳子錕笑道。

孫美瑤道:“陳老大有心了,還不謝謝老大。”

小嘍啰捧著牛肉罐頭連聲道謝,下去和同伙們大快朵頤去了,陳子錕趁機道:“孫大當家,肉票們綁也有四天了,這些洋人都是在北京上海大城市錦衣玉食慣了的,萬一吃不慣山里的口味,有個病啊災啊的可是要影響咱們山寨的進項的。”

孫美瑤思索了一會,覺得很有道理,道:“把這些罐頭,分一半給肉票們,再蒸一鍋白面饃饃給他們吃。”

“大當家的果然仁義,陳某佩服。”陳子錕一抱拳,又道:“還有這些鞋子不如一并送去,肉票們都赤著腳呢。”

“都給他們送去。”孫美瑤一擺手,嘍啰們立刻照辦。

又干了一碗酒,孫美瑤抹抹嘴,得意洋洋道:“陳老大,兄弟我這票生意做的不賴吧,現如今怕是連濟南府都知道我孫美瑤的名頭了吧。”

陳子錕有些奇怪,土匪在嶧縣棗莊都有眼線,北京方面派來特派團之事,孫美瑤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聽他的話好像卻并不知情似的,難道說,孫美瑤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寨主,真正當家的另有其人?

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這些思緒,陳子錕迅速拿定了主意,吃定孫美瑤了,他故作驚訝的問道:“大當家,難道你不知道,這案子已經驚動世界了,別說濟南府了,就是北京、上海,英國美國法國這些列強,哪個不知道你孫大寨主的威名啊,黎元洪大總統和張紹曾總理,更是對咱山寨刮目相看,交通總長吳毓麟,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他們都到了臨城了,只為這樁驚天巨案!”

孫美瑤眼睛瞪得銅鈴大,想了半天,傻笑道:“嘿嘿,事兒鬧得挺大的,好啊,這下夠何峰鈺這個龜孫羔子喝一壺的了。”

陳子錕道:“這是肯定的,這事兒了結之后,何峰鈺必然撤職查辦,可是大寨主想過沒有,咱們山寨如何收場?”

孫美瑤一臉茫然道:“收錢放人,還能咋滴,你說官兵圍剿啊,咱們和第六旅斗了這么些年,怕他個鳥。”

陳子錕暗道這位大寨主當真是腦子缺根弦啊,嘴里卻道:“此言差矣,這事兒鬧的實在有點大,山東陸軍第五師已經全拉過來了,徐海鎮守使的部隊也沿隴海線展開,河南方面,吳大帥的第三師也準備開拔了,大總統調集了十萬大軍,五百門山炮來對付咱們,弟兄們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就怕官軍圍而不打,困死咱們啊。”

這話半真半假,什么十萬大軍五百山炮是為了增強恫嚇效果而臨時添加的,不過國府確實調動了大批軍隊趕赴魯南,以圖武力解決此事。

孫美瑤只是憨大膽而已,并不是真傻,聽陳子錕曉以利害之后,頓覺前途不妙,一拍桌子罵道:“那又如何,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姓孫的要是怕死,當初就不落草了。”

附近小嘍啰聽到寨主發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紛紛端槍過來,卻被孫美瑤斥退:“都退下,再拿兩壇子好酒來。”

小嘍啰們訕訕的退下,陳子錕笑吟吟道:“大當家果然乃當世豪杰,只是這山寨幾千部下還有家眷如何處置?”

孫美瑤無言以對,他二十郎當歲一個小伙子,死了也就死了,也這山寨之中還有幾千號老弱婦孺呢,官兵圍剿之下,定然玉石俱焚,良心上可有點過不去。

“那……依陳老大的意思,如何是好?”孫美瑤漸漸被陳子錕繞了進去。

陳子錕道:“只有一條路可走,招安。”

“招安!”孫美瑤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道:“朝廷出動十萬大軍,怕是想招安也難啊。”

陳子錕心中一喜,孫美瑤這個反應,說明土匪對招安并不反感,而且肯定討論過這種可能性,他接著道:“非也,只要洋人在手,朝廷定然投鼠忌器,洋人怕百姓,百姓怕朝廷,朝廷怕洋人,自打前清時候就是這個道理,現在照樣如此。大總統親自發話,田中玉他敢不招安咱們?借他倆但他也不敢啊。”

孫美瑤一拍大腿道:“陳老大,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要不是知道你有一身功夫,還以為你是教書先生出身呢,是這個理兒,不過,這事兒應該咋辦呢,我和官兵又說不上話。”

陳子錕道:“不是還有我么,不瞞你說,兄弟我在北京陸軍部里供職,又曾出洋美國,會說幾句洋文,和北京那些大官,還有洋人都能說上話,我替你把意思帶到,保管做成這樁買賣。”

孫美瑤大喜道:“那就有勞陳老大了,到時候咱們抱犢崮被朝廷招安之后,我再厚厚的酬謝你。”

“大當家的客氣了,咱倆一見如故,比親兄弟還親,還講那些虛套,來,喝酒。”這回陳子錕是徹底掌握了孫美瑤的心思,牽著他的思路走了。

又喝了幾杯,陳子錕提出要去探望一下肉票們,孫美瑤滿口答應,讓嘍啰陪著陳子錕去了,等他們走遠了,道觀后面走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正是上次和陳子錕嘮海底的家伙,他往孫美瑤面前一坐,拿出煙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愁眉苦臉并不說話。

“咋了,叔?”孫美瑤在老頭面前規規矩矩的,毫無大當家的作派。

老頭道:“寨主,這個姓陳的,雖然是青幫中人,但也是官軍的探子。”

孫美瑤撓撓頭說:“我知道啊,不過他是北京陸軍部的人,又不是田中玉的人,和咱們沒仇沒怨,還是個爽快人,應該不會坑咱們。”

老頭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都不是好東西,現在花言巧語,等肉票到手,立馬翻臉不認人,民國八年的時候,滕縣臥虎寨十七位當家被唐天喜招安之后,斬盡殺絕的事情你忘了?”

孫美瑤慌了:“叔,你說咋辦?”

“讓姓陳的傳話,官兵后退十里,給咱們送糧食子彈上山,他要是能辦到,咱們才行信他。”

“然后呢?”孫美瑤接著問。

“然后……”老頭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誰能料到動靜鬧得如此之大。”

這次再來,人質們已經換了關押地點,從山洞轉移到了道觀里,別看土匪粗魯野蠻,但很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將所有人質按男女分開關押,道觀位于山麓之中,房舍陳舊,雜草叢生,水源全靠一眼山泉,別說洗臉洗澡了,就連足量的飲水都難以供應,至于什么抽水馬桶、咖啡早茶、浴巾刮胡刀之類的,唯有在夢里才能見到了。

西票們被關在一間殘舊的大殿里,男左女右,中間是過道,大殿前后有土匪持槍把守,這里地處荒山野嶺,沒有向導根本逃不出去,倒也不擔心人質溜走。

當陳子錕出現的時候,人質們一陣騷動,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個神秘的中國人是什么來頭,但卻切切實實的明白,他是連結外界的唯一渠道。

陳子錕看看四周,并沒有那個疑似日本特務的“二寶”在場,便放心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是陸軍中尉陳子錕,我帶來了你們急需的鞋子和食品,如果你們還有其他要求,可以和我說。”

人質們交頭接耳,紛紛燃起希望之火,時代周刊的女記者凱瑟琳舉手道:“我需要紙筆,可以么?”

“斯坦利小姐,我已經為您預備好了。”陳子錕掏出一個筆記本和兩支自來水筆遞了過去。

凱瑟琳大喜過望,對于一個記者來說,能親身經歷綁票事件就和買彩票中大獎差不多,但是沒有用來記錄細節的紙筆,又好像一個化好妝的女人找不到鏡子一般難受。

“中尉,現在外界是什么局勢,和平解決的希望大不大?”那位密勒士評論報的記者鮑威爾問道。

陳子錕道:“如果沒有政治因素的話,應該不難解決,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列車上究竟有沒有日本旅客?”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4
國士無雙 第九章 血腥山寨

聽了陳子錕的話,旅客們面面相覷,然后都苦苦思索起來,藍鋼特快的頭等車廂里坐的基本都是外國旅客,倘若其中夾雜一兩個東亞人,是很容易辨認的。
很快就有人回憶起當晚的事情,告訴陳子錕說,車上確實有幾個日本人,一直在角落里竊竊私語,不和旁人交流,不過劫案發生的時候場面混亂,并沒留意到他們。

又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那幾個日本旅客在徐州站就下車了,當時正是午夜時分,他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到的,絕對沒有錯。

陳子錕心中有了底,好言安撫了洋票們一番,又去看了被抓的華票們,同為人質,中國人的待遇就差了很多,七八十個人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偏殿里,當陳子錕走進來的時候,女人和小孩們低聲哭泣起來,男人們麻木無神的看了看陳子錕,又深深的低下頭,幾乎埋在褲襠里。

緊張、恐懼、無助、絕望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中國人比西方人更加明白綁匪的殘暴和貪婪,落到他們手里,就算能活著出去也要傾家蕩產。

相對而言,他們的衣著鞋子還算整齊,這是因為二等車廂沒有臥鋪,事發的時候旅客們都穿著衣服,能坐得起藍鋼特快的中國人也都是體面人,雖然沒有洋人那么值錢,也算比較有油水的肉票了。

陳子錕干咳一聲道:“大家不要怕,我是官府派來的,要不了多久,你們就能回家了。”

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更沒有興奮的騷動,就連小孩子都瞪著惶恐不安的眼睛,把哭聲憋在喉嚨里,一張張面有菜色的臉孔上,全是漠然和不信任。

陳子錕知道他們在想什么,這年頭兵匪一家,官府會為了區區幾十個百姓大動干戈,簡直是笑話;話又說回來,就算是救,也是先救洋人,誰也不會把他們這些人的生死當回事。

“給他們弄點東西吃,別把小孩子餓著了。”陳子錕對陪同自己的小嘍啰道,說這話的時候,他覺得有點堵得慌。

小嘍啰面露難色:“陳老大,俺們自己糧食都不夠吃的。”

陳子錕二話不說,摸出一根金條來:“這個夠不夠煮一大鍋稀飯的。”

“夠夠夠。”小嘍啰接了金條,眼里盡是興奮,飛奔著跑去安排飯食了。

忽然有幾個喝的醉醺醺的生面孔土匪晃了過來,看也不看陳子錕,徑直到偏殿里揪著一個頗有姿色的少婦的頭發把她提起來往外拖,小孩嚇得哇哇大哭,少婦恐懼的大叫:“春生,救救我。”

那個叫春生的大概是她的丈夫,痛苦的抱著自己的腦袋不敢抬頭,更別說救人了。

一股火氣從胸膛直沖到頭頂,陳子錕箭步上前,一巴掌將那土匪打出去一丈遠,怒斥道:“給老子滾開!”

那土匪是個小頭目,被打得一個踉蹌,惱羞成怒,大罵道:“你個狗日的是誰的人,敢壞我鉆山豹的好事。”說著就要掏槍。

陳子錕也不搭話,上前一把搶過他的盒子炮,調轉槍口對準鉆山豹的腦袋,忽聽一聲爆喝:“住手!”原來是孫美瑤來了。

“陳老大,這是怎么回事?”孫美瑤面露驚愕之色道。

陳子錕關上盒子炮的保險,把槍拋給孫美瑤,道:“問問這位兄弟干了什么?”

鉆山豹道:“我不過是想找個娘們玩玩,這小子上來就扇我一巴掌,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大寨主,你得給我做主。”

孫美瑤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問陳子錕道:“陳老大,那娘們是你親戚?”

陳子錕道:“不是?”

“是你朋友?”

“也不是。”

“那你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娘們,就打我兄弟的臉,這算怎么回事?”孫美瑤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從四下里圍聚過來的嘍啰們的手都慢慢按在槍柄上,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大殿窗戶旁,凱瑟琳、鮑威爾,還有一幫西方人質都抓著欄桿,緊緊盯著這一幕驚險的場面。

陳子錕冷笑道:“老子看不慣這種欺男霸女的行徑,盜亦有道,綁票這一行就綁票的規矩,請菩薩,抱童子,交錢贖人,天經地義,人家苦主還沒說不交錢呢,你就急火火的要糟蹋人家清白女子,這算哪路英雄。”

孫美瑤臉色和緩了一些。

鉆山豹卻怒了,捂著臉跳著腳罵道:“你他媽算老幾,也來說三道四,抱犢崮有你說話的份么?”

陳子錕大怒,喝道:“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你算個什么東西,老子在關東搶洋行砸響窯的時候,你個狗日的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和泥巴玩呢,你不是想知道老子是誰么,聽清楚了,老子就是長山好關東大俠麾下老九,報號雙槍快腿小白龍,姓陳名子錕,你要是不服也好辦,今天三老四少都在場,刀槍隨你挑,咱見個真章!”

這一通罵的是酣暢淋漓,孫美瑤眼睛都亮了,眾土匪也被他的氣勢所懾服,唯有鉆山豹不服氣,嚷嚷道:“比就比,他娘的,誰怕誰啊。”

忽然旁邊有人提醒他:“豹爺,比不得啊,這小子功夫不孬,大寨主都打不過他。”

鉆山豹眼睛一轉,不搭理陳子錕,轉向孫美瑤,義正詞嚴道:“大寨主,你給個敞亮話,這山寨究竟還能不能容得下咱們弟兄,要是嫌俺們礙眼,俺這就走。”

孫美瑤臉上又開始陰晴不定起來。

鉆山豹仔細留意著孫美瑤的神色,突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道:“大寨主,多謝你的收留之恩,俺去也!”隨即起身一招手:“弟兄們,走!”

他一號召,在場竟然有幾十號人響應,孫美瑤按捺不住了,炸雷一般喝道:“站住!”

土匪們都停下了腳步,目光緊隨著孫美瑤,只見他疾步上前,揪住那個引起爭端的少婦,拔槍在大帶上一蹭就上了膛,砰的一槍,正打在少婦后腦勺上,頓時腦漿鮮血四濺,孫美瑤身上糊滿了白的紅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陳子錕都驚愕萬分,他沒有預料到孫美瑤竟然如此殺人不眨眼,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大殿內的凱瑟琳,緊緊咬著胳膊不讓自己喊出聲音來,這一幕實在是太殘忍,太血腥了,現在她開始后悔留下了。

“女人就是禍水,要沒有她,咱兄弟之間也不會鬧這么一出,豹爺,人我斃了,你也別生氣了,你看這樣中不?”孫美瑤把盒子槍插回腰間,若無其事的說道,這把殺人的槍,正是陳子錕剛才送給他的。

鉆山豹拱手道:“大寨主,我服你,啥也不說了。”

解決了一場內部危機,孫美瑤有些自鳴得意,拉著陳子錕離開了關押人質的院子,土匪們也漸漸散去,只留下兩個看守和倒在地上的尸體,偏殿之上,春生緊緊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剛才那個去煮飯的嘍啰端著一鍋稀飯進來,看到這個場景,頓時驚呆:“這是咋回事啊……”

回到前殿,孫美瑤讓人斟酒上煙,問陳子錕道:“陳老大,剛才聽你說,好像在關東做過大買賣?”

經歷了剛才的事情,陳子錕心里很不舒坦,不過還是強作笑顏道:“是啊,我在關東當過馬賊,就是胡子,后來張大帥的部隊進山圍剿,弟兄們就散了,我輾轉到了關內,投了吳大帥的第三師,吃了幾年的糧,才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孫美瑤一拍大腿:“我說嘛,怪不得我看你就覺得對脾氣,原來還是同道中人,叔,叔,你快出來。”

老頭不慌不忙的走出來道:“寨主,何事?”

孫美瑤道:“這是我本家叔,孫桂枝,我們抱犢崮的軍師,都不是外人,有啥說啥,現如今咱干下這么一票大買賣,事情鬧得有點大發,該咋整,都拿個主意吧,盡快把這事兒定了,省的擱在心里怪難受的。”

陳子錕急忙見禮:“軍師,有禮了。”

孫桂枝擺手笑道:“既然陳老大也是內行,咱們就敞開了說,招安到底有幾成把握?”

陳子錕反問道:“不試試怎么知道水的深淺,反正這回事情是徹底鬧大了,索性就往大里鬧,要個獨立的編制,起碼是混成旅級別,大寨主當上少將旅長,弟兄們也都鬧個團長營長的,以后吃軍餉,綁肉票兩不誤,豈不美哉。”

孫美瑤喜不自禁道:“旅長好啊,何峰鈺個狗日的就是旅長,老子和他平起平坐,看他還敢威風不。”

孫桂枝沉吟片刻道:“茲事體大,山寨數千人馬,十幾個當家,即便是招安,也得聽聽大伙兒怎么說。”

陳子錕明白,像這種幾千人的匪幫,往往匯聚了十幾支甚至幾十支小土匪武裝,組織性并不嚴密,類似于抱團取暖的性質,隨時可以撤伙的,剛才那個鉆山豹就是這類小當家。

孫美瑤道:“哪還等什么,召集人商量啊。”

孫桂枝干咳一聲道:“天色不早了,陳老大今夜就住在山寨算了。”

陳子錕明白,人家開會不方便自己參加,便識趣的說:“好,正好我也困了。”

孫桂枝道:“來人呀,給陳老大安排一間上房。”又問道:“您是睡軟床還是硬床?”

陳子錕冷笑道:“硬床什么樣,軟床又是什么樣?”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25
第十章 土匪的條件

陳子錕還在馬賊窩里廝混的時候,聽前輩們講過江湖上的故事,拜山的時候對方會試你的斤兩,就會問這種關于硬床軟床的問題,所謂硬床,就是一根杠子,所謂軟床,就是一條懸在半空中的繩子。
不管是在杠子上還是繩子上睡覺,那都不是尋常人等做的了的事情,非得武學大家才能勝任,沒想到今天傳說變成了現實,看來這位軍師還真是位老江湖。

看陳子錕這副表情,孫桂枝呵呵一笑道:“山里條件艱苦,硬床就是門板,軟床就是吊床,可不是洋人那種沙發軟床。”

陳子錕明白自己誤會了,便也笑道:“那就硬床吧。”

孫桂枝拍拍巴掌:“來人,帶陳老大去歇息。”

一個小嘍啰把陳子錕帶到了巢云觀后面的廂房下榻,這里本是道士們居住之所,土匪橫行,道士早已不知去向,院子很清靜,只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站在門口,穿了一件很不合身的破舊道袍,看身量只有十一二歲。

“好好伺候著這位大爺。”小嘍啰交代了一句,轉身走了,那小男孩急忙上前鞠躬道:“大爺,您請這邊來。”說著將陳子錕迎進廂房,沏茶倒水,小心伺候。

陳子錕見他彬彬有禮,舉手投足之間很有一股清新儒雅的味道,和土匪窩的環境格格不入,很是驚奇,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爺的話,小的叫清風。”

“這名字很奇怪。”

“回大爺,這是師父起的名字。”

“你師父是?”

“家師道棲霞子,是巢云觀的觀主,如今已經駕鶴西游了。”

原來是一位小道童,陳子錕打趣道:“既然有清風,就少不了明月。”

清風黯然答道:“回大爺,明月死了。”

“怎么死的?”陳子錕的表情嚴肅起來。

這回清風不說話了,撲通一聲跪倒,低著頭,滿臉的懼色。

陳子錕頓時明白了,在土匪窩里,長相俊秀的小男孩自然免不了被雞奸的下場,那位明月大概就是被虐待致死的,而眼前這個清風,恐怕也受過不少。

本該是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齡,卻身陷匪穴,為奴為仆,真是可憐可悲可嘆,陳子錕嘆息一聲,道:“你起來吧。”

過了一會兒,外面送進飯菜來,白面饅頭、豬頭肉、山雞肉、麥仁稀飯,還有一壺酒,在物資匱乏的山寨里,算得上是極豐盛的食物了。

陳子錕剛拿起筷子,忽然看到清風在狂咽口水,便招呼他過來一起吃飯,小孩趕緊擺手:“不敢。”

“讓你吃就吃。”陳子錕豎起了眉毛,硬把清風拉過來,在他手里塞了一雙筷子,又把饅頭和豬頭肉擺在他面前。

“師父說不能吃肉。”清風誠惶誠恐道。

“我說能吃就能吃。”陳子錕蠻橫無比。

清風到底是個小孩,禁不住嚇,拿著筷子吃起來,這一吃不要緊,筷子如同飛梭一般,碩大的饅頭更是三五口就下肚了,看的陳子錕直心酸,這孩子多久沒吃過飽飯了。

吃了三個饅頭之后,清風噎得直打嗝,幸福的捧著肚子笑了,他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兇的大個子叔叔,其實是好人。

陳子錕趁機套他的話,打聽抱犢崮山寨的具體情況,別看清風年紀小,腦子可聰明著呢,山上的事情一清二楚,說起來更是井井有條。

原來盤踞抱犢崮的這股土匪來歷非常復雜,最大的一股就是孫美瑤帶領的一批人,早年孫大當家也是良家子弟,后來被土匪和官兵搜刮的急眼了,索性燒了自家祖屋,聚集了一幫好漢落草為寇,部眾滾雪球一般壯大,最強時竟有近萬人,報號和很氣派,叫山東建國自治軍,聽名頭儼然帶了點革命的性質,說明這伙土匪中不乏有識之士。

后來,大寨主孫美珠被官兵抓了,斬首示眾,首級掛在臨城火車站的旗桿上晾了好些日子,兄弟當中武藝最強的孫美瑤繼任司令,帶領兄弟們和官兵對抗,不過這日子過的有點艱難,吃不上飯就常事,槍械子彈也很匱乏。

鉆山豹這小子,本來是個兵痞,隸屬于張敬堯所屬的山東陸軍,后來張督軍在湖南打了敗仗,他收編的部隊潰散為匪,鉆山豹手底下有七八十號人,都有快槍,在山東建國自治軍中算是一股有生力量,所以孫美瑤也不得不敬他三分。

提到鉆山豹,清風很興奮,告訴陳子錕說,大爺你打了鉆山豹,山寨的弟兄們都很解氣。

陳子錕心里有了數,土匪也不是鐵板一塊啊。

“那孫桂枝是什么人,你知道么?”陳子錕又問道。

“孫大爺是老寨主,咱們全寨上下都聽他的。”清風道。

“大寨主也聽他的?”陳子錕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有點嚴重了,孫桂枝明顯老奸巨猾,不好糊弄,看來自己的計劃要改變一下了。

“嗯,都聽他的。”清風認真的點頭。

“最近山上有沒有來新人入伙?”陳子錕又提到一個最關心的問題。

清風想了一會兒說:“有,有好幾個人,說是在外國當過勞工的,回鄉吃不上飯,就跟大寨主干了。”

“二寶是不是其中之一?”

“有這么個人。”

陳子錕點點頭:“明天出去的時候,你跟著我,看到他們就使個眼色,懂了么?”

“懂了。”清風昂首答道,能為陳大爺做事,他覺得很高興。

第二天一早,清風奉上洗臉水和早飯,還有稀罕的牙刷牙粉和毛巾,陳子錕一看,還是法國貨,頓時明白這是打劫藍鋼快車的戰利品,

洗漱完畢,用了早飯,孫美瑤派人來請陳子錕到大殿議事,從后院到前殿之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遍布武士,陳子錕便知道這回孫美瑤是要和自己攤牌了。

大殿前,聚攏了數百土匪,一個個雄赳赳的挺立著,手中的家伙顯然已經擦拭過了,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锃亮無比,雖然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到底是和官軍征戰多年的慣匪,看起來倒也氣勢十足。

陳子錕邁步就要往前走,忽聽一身大喝:“架起刀門!”

滄狼狼一陣響,八八六十四名土匪抽出肋下腰刀,在空中架起一座明晃晃的刀門來。

陳子錕爽朗大笑,撩起衣襟坦然從刀門下走過,毫無懼色。

大殿之上眾頭領面露欣賞之色,孫桂枝更是微微點頭,這是他刻意安排的把戲,陳子錕順利的通過的測試,如此坦蕩勇武之人,定然不會是宵小之輩,山寨可以相信他。

巢云觀的大殿供奉的是三清,從左向右依次是主宰萬物生成的太清道德天尊,主宰陰陽未判混沌時期的玉清原始天尊,主宰陰陽始判天地形成時期的上清靈寶天尊。

神像之下,擺著十二把交椅,大寨主孫美瑤當仁不讓坐在首位,其余俱是寨中頭領,一個個俱是全副武裝,神情肅然,其中就有昨日發生過沖突的鉆山豹,令人稱奇的是,老寨主孫桂枝卻沒有交椅,而是恭敬的站在孫美瑤背后,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興許會認為他只是一個老跟班。

陳子錕四下抱拳道:“見過大當家,見過各位當家。”

眾人紛紛回禮,唯有鉆山豹很不屑的扭轉了面孔,這也難怪,昨天陳子錕那一巴掌可夠狠的,五根手指印到現在還清晰可見。

孫美瑤干咳一聲道:“陳老大,俺們商量好了,現在正式答復于你,山東建國自治軍做下這票買賣,純屬是為了山寨兄弟身家性命著想,俺們不要金,不要銀,只要朝廷招安。”

陳子錕心中暗喜,看來昨天和孫美瑤的談話還是很有作用的。

孫美瑤接著道:“俺們有這么三個條件,第一,官軍解除對君山的包圍,后撤二十里,第二,給俺們一個旅的編制,俺要弄個旅長當當,不然兄弟們不答應,第三嘛,要給俺們補充一千條槍,十萬發子彈。”

說著遞上一張紙,上面用毛筆寫著土匪的條件,字跡清秀俊逸,看來匪幫中不乏有學問的人。

“俺們幾位頭領都按過手印了,煩請陳老大轉交政府方面能管事的人。”孫美瑤說罷,抱拳道:“孫美瑤在此謝過!”

這話說的中氣十足,大梁上的灰塵都瑟瑟往下掉。

眾位頭領也一同起身拱手:“在此謝過了!”

陳子錕還禮道:“好說,好說。”

孫美瑤回了座位,繼續道:“俺們山東建國自治軍乃是仁義之師,劫了這趟票車也只是被逼無奈,現在為表誠意,決定釋放一批肉票,有四種人可以立即釋放,咳咳,軍師,哪四種人來著?”

孫桂枝站出來說道:“一,孫文先生的部下;二,曾參加海州暴動、亳州暴動的革命同仁;三,家里不足四十畝地的;四,有醫巫百工技藝的。此外,留父不留子,留兄不留弟,留夫不留妻。”

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陳子錕也很配合的贊道:“果然是威武仁義之師。”腦海里卻浮現出昨天孫美瑤槍斃那名少婦的情景來。

孫美瑤道:“這些人,甄別之后立刻釋放,交由陳老大親自帶下山去,另有一件事煩勞老哥,來人啊,把人給我押上來。”

只聽一陣腳步聲響,洋記者鮑威爾被帶上了大殿。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29695797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1286

    回文

  • 0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