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21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46
第380章 各懷相思

   
    安小樓仰身躲避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原本扛在肩膀上的通天戰戟就矗到地上,這個時候他才記得自己還是有武器的。說是遲那時快,只見安小樓用力的一揮長戟,那堅硬如鐵的桿子就噹的一聲將那雙鉤格擋開來。

    赤面閻羅雙手虎口幾欲震裂,雙臂發麻,騎著矮馬蹬蹬倒退幾步,心內吃驚不已:「沒想到他還有這等本領!絕非泛泛之輩!」

    這對手是被格擋開來了,安小樓也沒好過到哪裡去,他原本就不擅長馬上作戰,現在又是絕境發力,對手力氣也不小,因此他也是夾著馬腹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險些就栽倒在地。有了這一次的經驗,安小樓在努力穩住身形過後,便立刻縱馬躍開,與那赤面閻羅拉開了些距離,免得又給他機會來出招。

    安小樓甩甩髮麻的手臂,將那長戟橫在馬背上,一手提著韁繩,往後退了數米,遠遠看著那赤面閻羅,同時心裡暗暗的想道:「赤面閻羅?我看他的面色尋常,為何要取這個外號呢?我得了石青大哥的真氣,臂力已經變得驚人,沒想到這赤面閻羅力氣比我還大些……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我手裡的長戟重逾百斤,而他竟能以區區雙鉤抵住我的長戟,了不起……燕家軍若是得了這樣的人才就好了……」

    就這麼思量的時候,安小樓心內已經對這赤面閻羅生出些許佩服來。與此同時,那赤面閻羅心裡頭也對安小樓有些刮目相看,兩個人就這樣暫停了交手,互相打量著,場面安靜下來,四周的官兵和山匪也摒住呼吸,靜待結果。

    安小樓與那赤面閻羅就這麼互相審視著彼此,心裡頭各有所想,皆無動作。一陣山風吹過,吹的樹木山林撲簌作響,鳥兒們也都停止了鳴叫,就在這個時候,赤面閻羅忽然間大吼一聲,舉起雙鉤,喝馬疾奔,沖安小樓二度襲來。

    赤面閻羅的動作極快,那匹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黑馬也跟它的主人一樣,雙目透著凶光,馱著赤面閻羅如同閃電一般衝向安小樓。

    經過方纔那一個照面,安小樓的手臂還未曾恢復過來,沒成想對手又衝來,無奈之下,他只好抓起通天戰戟,也學那赤面閻羅一樣嘶吼著,雙腿使勁一夾馬肚子,胯下的棗紅馬也仰天長鳴一聲,開始死命的奔跑起來。只不過這棗紅馬本身只是普通的戰馬,無論從肌肉骨骼還是力道速度上來說都比不過那專門爬山涉水的矮馬,再加上背負著安小樓以及他的那把兩三百斤重的通天戰戟,跑起來便顯得有些笨拙了。

    赤面閻羅是沖安小樓來的,可安小樓卻騎著棗紅馬往山坡坡上跑,所有的人都搞不懂他想做什麼。你說安小樓想要逃跑吧,他應該策馬回身往自己家陣營跑回去才對,要騎著不善登山的棗紅馬往山上跑,那只有死路一條;你說他想要繼續戰鬥吧,可他偏偏又是避開赤面閻羅的。

    風兒細細的吹,日頭出來又落下,眼看著就要到傍晚了。

    在一處遠避塵世的小山村裡,有這麼一座宅子,宅子破舊,不大不小,門扉上的木漆已經剝落,院子裡晾曬著許多的乾菜,還養著幾隻雞鴨,屋後還有一塊不大的菜地。這些天天氣連陰,太陽都沒多少機會出來露個臉,原本想要曬得乾菜都要發霉,屋主趁這幾日不太落雨了又把筐子端出來晾曬著,也只能是陰乾而已。

    廚下炊煙渺渺,雞鴨聲聲,整個寧靜的村子背靠一座山頭,翠綠的山掩著寧靜的村莊,分外祥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頭上包著藍碎花布頭巾的年輕女子端著一個面盆走進房裡,在這房裡,有另外一個腹大如盆的年輕女子正坐著紡紗。

    「姐姐,這些個活兒不需你來做……」那紡紗的女子見先前的女子進來,便急忙要站起來幫忙。

    「哎,玉婷妹妹你坐著!」之前的女子將頭上的頭巾扯落,露出她那張俊俏的臉兒來,卻原來是童三好,而另一個女子則是史玉婷。

    「快來敷腳,瞧你身子一日重過一日,那腳背腫的像個棉花團似的,按一下都老半天起不來,我做姐姐的看著也心疼。」三好將面盆放在一旁的地板上,又將玉婷按到椅子上坐好了,然後拿帕子在盆裡泡了泡,將水擰的恰如其分,再將史玉婷的繡花鞋小心脫下,將帕子覆蓋在那腫脹的腳背上,做好這一些,她總算鬆了口氣,輕輕坐在史玉婷旁邊,笑吟吟的看著她。

    「姐姐,你可莫要這麼看著我,我莫不是臉上生了花兒?」玉婷被看得羞了,便輕聲笑道。

    「呵呵,我哪兒是看著你呢?我在看咱們安家的大公子呢……」童三好指著史玉婷隆起的腹部笑道,「這可是咱們安家的寶貝疙瘩,等來日安大哥回來了,若是看到我沒把你們母子照顧好,指不定會怎麼罵我呢。」

    「別說笑了三好姐姐,誰人不知這家裡頭安大哥最疼的就是你呢,你又聰明能幹,又善良漂亮,我若是個男兒,也定要娶了你回去做老婆的。」史玉婷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臉上卻洋溢著一種幸福寧靜的微笑,她的雙手輕輕撫在腹部,那隆起的腹部裡,孕育著希望。

    「你的嘴兒最甜了……」童三好笑道,但是那笑容在她臉上沒有停留多久,便又轉為愁容,她有心要歎息,卻又顧及眼前孕婦的心緒,因此這心中的於堵也只好暗暗的壓了下去。安小樓已經離開三個多月了,這時間也從初夏到了初秋,外頭烽煙四起,戰火不斷,一轉眼她們被迫逃離蘇州也有一個多月了。沒有安小樓的日子裡,童三好堅強的擔當起一個由女人組成的家庭,她砍柴,燒飯,種田……還要照料一個孕婦,端的是辛苦萬分,然而對三好來說,所有的這些辛苦都不及午夜夢迴,想起夢裡的人兒,淚濕巾的那種心痛。

    「唉,不知安郎現在在哪裡,身邊是否有人照料著呢?」史玉婷目光落到腹部,嘴裡也忍不住開始歎氣了,「姐姐,我好擔心……」

    聽到史玉婷這麼說,童三好便強做個笑容,拿手輕輕的拍拍史玉婷的手背,安慰道:「妹妹不要多想,安大哥本領大的很,人又聰明,我相信他會把自己照料好的……再說……」再說安小樓那麼招人喜歡,說不定這會子又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他了,賴在他身邊服侍著也說不定。這句話被童三好硬生生的吞下,史玉婷現在是孕婦,心情寧靜最重要,三好可不願意讓她心頭不高興。目光重新落回史玉婷的腹部,童三好嘴角又泛起微笑來:「我說妹妹,這孩子有幾個月了?我怎麼看著你的腹部如此之大。」

    「是呢,有六個多月了……我也覺得大,每日裡只是走個路便累的腰酸背痛的。」被問及腹中胎兒,史玉婷又羞紅了臉,時至今日,她依舊像一個大姑娘一樣,對這些男女之事不敢提及,還不及尚未出閣的童三好放得開。

    「三好,玉婷!」童三好和史玉婷兩人正說笑著,門外又來一個人,卻是謝如煙。此時的謝如煙身上穿著粗布衣裳,全沒了先前雍容華貴的氣質,卻又增添了幾分別樣的味道,那張素顏依舊美麗如故。

    原來一個月前,岐王攻破蘇州城,在兵荒馬亂中,史雲龍想要將兒女送抵安全的地方,三好和如煙也在其列,卻不料尚未出城,整個隊伍就被衝散,一行人居然只剩下了史玉婷、童三好和謝如煙主僕倆。原本四個女孩有兩個都是嬌慣著長大的,另外一個再能幹也不過是個女兒家,還有一個只是個孩子,突然一下只剩下她們四個,她們一度變得手忙腳亂起來。好在三好夠鎮定,她深知蘇州兵亂,不宜久留,因此連夜帶著史玉婷和謝如煙她們離開了蘇州城,胡亂摸了一個方向就逃開,走到這間村子時,卻發現這村子空無一人,她們也便撿了其中一個院子住著,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在廚下做菜的是小月。史玉婷是個千金小姐,雖然自幼喪母,她在家中也擔起了半個母親的職責,然而現在的她是個孕婦,許多事便是她想做,童三好也不願意讓她去做,謝如煙呢?身不由己誤入風塵,卻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雖然能做幾道菜,小月卻又不願讓她動手,因此平日裡也就是小月對三好的幫襯最多。

    謝如煙既不做這些家務,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兩個,一個是思念,另外一個便是做些女工,幫史玉婷腹中的胎兒縫製一些小孩兒的衣裳。

    「三好,玉婷,看我做的這衣裳,漂亮麼?」謝如煙手裡端了個針線框,裡頭除了一些針頭線腦,便是一應的嬰兒衣衫。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47
第381章 馬失前蹄


    童三好和史玉婷看到謝如煙來了,都站起來笑迎她。

    「妹妹快坐著,你身子重,我們姐妹何須這些客套。」謝如煙慌忙將玉婷扶著,生怕她有個閃失。

    「哎!看看你們生分的,大家……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須這些俗套禮節!」三好咬了咬嘴唇,她花了好些時間才勸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安小樓不獨屬於她自己。

    「是了是了,姐姐們對我照料有加,他日安郎回來了,我一定要拜託他替我好好疼疼你們。」史玉婷笑道。

    「別提這些。」提及安小樓,謝如煙的臉上便有些不自然,她很快的就將話題扯開,將手裡的針線框放在高几上,然後伸手從裡頭拿了一件小衣裳展開來,笑道,「姐妹們看看,手工如何?」

    「這件衣裳好可愛!」史玉婷一看到這個就開心的笑了,「針腳細密,款式又好,我們家……我們家孩子一定會喜歡的。」

    「喜歡就好。」聽到這話,謝如煙才算鬆口氣,「安公子昔日對我多有照顧,今日裡我能照料到他的妻小,也算是一種報答了。」

    童三好是個心細如髮的女子,她與謝如煙朝夕相處,豈能不知她的心思呢?此刻聽了這話,心頭就有些歎息,嘴上卻笑道:「如煙,你怎還如此說話呢,我們都是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的,安大哥照料你是應當應分,你照料他的孩兒難道不是應當應分麼?莫要使勁把自己往外扯開才好。」

    謝如煙一笑帶過,她並不想接三好的話,在她的心裡,三好就如同她的手足姐妹,這樣親密的關係下,她感覺無顏去面對三好。

    「咦?」三好忽然看到謝如煙左手食指有些紅腫,不由得奇怪道,「如煙,你這手指是怎麼了?」

    「哦,這沒什麼,全是我做活兒的時候不細緻,被那針給紮了,人呢,就是不能懶惰,懶惰了就會手生……」謝如煙淡淡的一小笑,「三好,莫擔心我這些,眼下咱們最該擔心的,可是玉婷妹妹呢。」

    「如煙姐姐也被針紮了麼?我今兒個紡線的時候,那梭子老是往地上掉,心裡頭感覺怪怪的。」史玉婷聽到這話,也說道。

    三好心裡頭忽然恐慌起來,她想起早晨起床時,梳子無端端的就掉了幾個齒,也不知遠方的人現在怎樣了。

    遠方的人?

    ……

    山洞裡□黑□黑的,安小樓被五花大綁,躺在角落裡,身子下的石頭咯的他腰酸背痛。起初被關進來的時候,安小樓還勉強能夠看清楚這山洞裡的樣子,那是因為天色尚明,可現在,整個山洞伸手不見五指,因此安小樓斷定,外頭已經天黑了。

    「奶奶的,現在王茂生該笑的合不攏嘴了,不知道軍隊是不是又開拔了?」安小樓躺在那裡無所事事,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摸走了,好在今天早晨起床的時候,他把所有的寶貝都交給玉玲瓏保管,因此被摸走的也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不過長戟倒是被人繳了,這讓安小樓有些心痛。

    回想起白天的那場戰鬥,安小樓到現在依舊心有餘悸。他本來驅馬上山,是想要在狹小的地方甩脫那赤面閻羅,伺機像抓那個黑面羅剎一樣把這人也抓了,可是安小樓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啊,他根本就沒料到,這長柄兵器若是進了叢林裡,根本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那赤面閻羅追上來之後,安小樓也確實打倒了一些樹木在他身前身後,在山林裡他也確實拖延了一些時間,但是安小樓忘記了對方是什麼身份。人家是山匪,既然為匪,就必然有些做土匪的傢伙什,絆馬索就是其中一樣。安小樓沒被身後追趕的赤面閻羅抓到,倒是被小嘍囉下的絆馬索給絆倒在地,腦殼砰的一聲就撞到一棵樹上,當場就昏倒了,再醒來之後就已經在這山洞裡了。

    「我說,事兒辦的怎樣了?」

    黑暗中,安小樓聽到了悉悉嗦嗦的腳步聲以及兩個人的對話聲,這腳步聲跟尋常的腳步聲不同,伴隨著石頭互相碰撞的聲音,想必外面的道路崎嶇凌亂,這裡一定是山匪的老巢了。

    「僵持著呢,咱們不讓他們就過不去,可是要想打敗他們也是萬萬不能的,我親耳聽到三當家說了,這一次只能智取,不能強攻啊!」

    「咦,這次的對手這麼厲害?」

    「嚄!」另一個山匪用誇張的口吻說道,「你是沒看見啊,整個沉香谷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啊,他們脫了褲子一人撒泡尿就能把二郎山給淹了……」

    「原來這裡叫二郎山沉香谷……」安小樓在黑暗中努力捕捉著有用的信息,雖然現在他是個粽子,跑也跑不掉動也動不了,但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多知道點信息總沒壞處的。

    「那裡頭這票咋辦?」一個山匪道。

    「不知道,興許就做了,不過二當家的說了,要拿他換回大當家的……」另一個山匪說道。

    「換?他是個啥來頭?」

    「誰知道呢?二當家的說他是個伙夫……」

    「伙夫?伙夫的命值幾個錢?還不如頭晌抓的那個千戶呢,哎,你說這些人是什麼人啊……」

    「唔……不知道,反正有銀子賺,有衣裳穿就成,哎唷你說我這罪遭的……你幫我看看,看看是不是流膿了……」

    「別動……真流膿了……」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的消失了,伴隨著那陣腳步聲,安小樓知道他們離開了。

    「原來他們還沒走……」安小樓心裡暗暗想道,「苦啊,這可怎麼逃出去呢?」他試著動彈了一下,卻發現那是徒勞的,繩子不但沒鬆開,反而越來越緊,簡直都要勒到他的皮肉裡面去了。

    「別動了,越動……咳咳……越動越難受……」黑暗中忽地有個聲音響起,這聲音於安小樓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不過他猜測這人應該是那個被抓來的千戶。

    「您是哪位?」安小樓不太敢確定,遂悄聲問道。

    「在下劉幼軍,慚愧慚愧……」劉千戶滿是慚愧的說道。

    「別這麼說千戶大人,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誰都不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就能一帆風順百戰百勝不是麼?您看我,還不是被捆成個粽子了……當然,我還不能跟你比……」安小樓笑道。

    大概是安小樓的話語讓那劉幼軍心頭覺得輕鬆許多,他也稍稍放鬆了一些,苦笑道:「這倒是真的,沒人能夠百戰百勝……」

    「千戶大人,你是啥時候被關進來的?」安小樓問道。

    安小樓被關進來的時候,這山洞裡還能看得清楚,但是由於他被放在山洞比較靠近洞口的地方,因此並不能把整個山洞全貌看清楚。現在聽那聲音,安小樓判斷劉幼軍距離自己應該比較遠,所以他想也許對方對這裡的情況比自己知道的要多一點。

    劉幼軍略思索一下,說道:「這山洞很大,四通八達,據我估測,應該涵蓋了整個二郎山才對。」

    「原來如此!」安小樓點點頭。

    二郎山沉香谷,燕家軍地字營在這裡暫時搭建起了一個簡易軍營。

    統兵的大帳裡,此刻人影搖曳,幾名千戶正在案前與統兵商議軍事。

    「大人,我們不能就這麼丟下他們二人離去,若是真這麼做了,日後我們還有什麼面目面對燕家軍的老少爺們?」一個千戶情緒激憤,抱拳道。

    「大人,行軍要緊,我們不能為了區區二人而耽誤了國事,他日若是王爺和元帥追究下來,只怕我們此處無一人能擔當的起!」另一個千戶高聲反對。

    「是啊大人!」王茂生也抱拳道,「我們並非對兄弟不義,此時便是換了屬下,也是萬萬不願意因了自己而耽誤大軍行程!我想被抓的劉千戶和安百戶心中也一定是這麼想的!」

    統兵張沖黑著一張臉,原本膚色就黑的他看起來更像個黑炭了。也難怪他黑著臉,隊伍開拔這些日子,屢遭挫折,這還沒開始正式與岐王開戰呢,就已經損兵折將了,今天更是折在一群烏合之眾手裡頭,若是被其他同僚知道了,還不把他從裡笑話到外?

    幾個部將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在張沖跟前說著各自的看法,最後張沖實在是煩不勝煩,他啪的一拍桌子怒道:「都閉嘴!」

    大帳裡頓時就安靜下來,諸位千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頭都突突不安的跳起來。

    「我張沖不是那種會丟下自己部下逃跑的人!」張沖瞪著王茂生和那個主張離開的千戶說道,「傳令下去,攻山!」

    「大人,萬萬不可啊!」王茂生阻攔道。

    張沖雖然欣賞王茂生,但是他這個人還算有些正義感,與王茂生是不同的,對王茂生該責罵的時候他是一點臉面都不給的。張沖認為這是他自己的個性,鐵面無私!

    張沖決定攻山,其實他也是看出來了,就算他們不打算要被抓走的安小樓和劉幼軍,那幫子山匪也不會放他們離開的,前面的出口處,滾木和巨石都堵著呢。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48
第382章 被困二郎山

   
    「唉,沒想到這三伏天的時候山上還這麼冷……」後半夜的時候,安小樓被凍醒了,他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努力翻轉著身體,企圖籍此來製造點熱量。由於被捆綁的太結實,安小樓的手腳都麻痺了,可就算是麻痺了,他依舊能夠感到冷。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子順著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臉,在他的臉孔上大搖大擺的散著步,散到鼻孔下方時,安小樓鼓著勁使勁噴了一下,將那蟲子給噴掉。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得想法子逃啊……」安小樓有些懊惱的想道。

    遠處黑暗中傳來了千戶劉幼軍的呻吟聲,他與安小樓不同。安小樓被抓來的時候,身上只有幾處擦傷,這劉幼軍則是被那黑面閻羅用那九環大刀一刀拍在後背上,受了較嚴重的內傷,再睡在這冰冷的石頭地上,自然就有些吃不消了。

    「劉千戶,劉千戶……」安小樓壓著嗓子喊了兩聲,可是對方沒反應,安小樓心裡就知道壞了,這肯定是昏過去了。雖然安小樓與這劉幼軍並不熟悉,但是此時此刻,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一種難兄難弟的情愫來,再加上彼此都是燕家軍的人,這一份『戰友』的情誼此刻在左右著安小樓,讓他心裡焦急起來:「我得想個辦法,讓他躺的舒服一點才行啊……」

    安小樓又試著叫了幾聲,那邊的劉幼軍依舊是只有呻吟沒有反應,安小樓於是衝著洞外大聲喊道:「我說,外頭有喘氣兒的沒?」

    「誰……誰……」外面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喝問聲,聽起來似乎是剛剛從夢中被吵醒的樣子。

    「我說,過來一下……」安小樓喊道。

    「啥……啥事兒?」這下外面的看守應該是完全清醒了,一陣悉索的聲音過後,洞口出現了一條黑影,看起來背有點僵直。

    「我說,你們也太虐囚了吧?」安小樓不滿的說道,「我們被關進來這麼久了,給我們個機會撒尿放水沒?給我們一口飯沒?看見沒,那邊躺著的快不行了,快想個辦法吧。」

    「切,俺還……還……還以為是啥……事兒呢……」那黑影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們吶,就省省吧!我們自己飯都快吃不飽了,還有你們的?我們自己病了都沒的醫,哪有藥來醫你們?」聽這口氣,安小樓便知道這人平日裡在山上過的肯定不咋地。說話有些有氣沒力的模樣。

    「那你們是不想要你們的老大回來了麼?」安小樓又道,無論如何,他都得找個切入點來打開這人的『心扉』,不然咋逃跑啊?倆粽子(其中還有個是爛的)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廢……廢話,俺……俺們當……當然想……唉喲……疼……疼死我了……」那黑暗中的影子絲絲的叫了一聲,聽起來似乎是身上有啥傷口被碰到了。

    「想要換回你們的老大,就得把我們伺候好了。」安小樓憋了一頭汗才聽他說完一句話。

    「怎……」那人剛一開口,安小樓便接下去說道:「怎麼辦?好辦,把我們好吃好喝伺候好了,山下自然派人來送信,到時候大家約好時間地點,互相交換人質,簡單的很。」安小樓把事情往簡單裡說,事實上對於自己說的那些事兒,他心裡一點譜都沒有,別的不說,就那統兵大人身邊的王茂生,這傢伙啥事都幹的出來,其實一直到最後安小樓都搞不懂,究竟這王茂生是恨自己哪一點。

    「嘁……切,沒……沒……那……麼容易吧!」看樣子這個山匪也不傻。

    「我說兄弟,你說話費勁是從小落下的毛病吧?」安小樓忽然轉了話鋒。

    洞口的那人明顯的一愣:「你……你……你咋……知……知道?」

    「廢話,一般的結巴如果不是天生的,就是在學說話的年紀被影響了……」這句話當然是安小樓在心裡嘀咕的,他雖然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又說道:「我咋能不知道呢?一聽就聽出來了,以前啊,我爺爺的爺爺是專門治結巴的遊方郎中。」事到如今,安小樓也只能閉著眼瞎扯了。

    「是……是麼?」那人的話音中摻雜了幾分期待,腳步也往洞內挪了幾步。

    「這我還能騙你麼?」安小樓佯裝道,不過他下意識的覺得鼻子有點癢,如果不是他被綁著,一定會當先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

    「真……真的?」那人雖然這麼問,可是語氣已經變得十分興奮,「我……我要……要……是不結巴了……就下……下……下……」

    「唉!」安小樓聽的是在是難受,照這麼聽完這句話,安小樓準得被憋暈過去,「下什麼?下山?」

    「嗯嗯!」那人趕忙點頭。

    「呵呵,我來猜猜看,你之所以會上山當土匪,不會是因為結巴娶不到媳婦兒吧?」這純粹是安小樓在瞎猜,可猜得也是有理有據的,你想啊,這年月,一個平頭老百姓,一個男人一輩子想的是啥?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此而已,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好端端的誰會想著去做土匪呢?

    「誰……誰……誰誰說不是呢?」那人長歎一口氣。

    「呵呵,說實話,你這結巴,我治不好。」安小樓說道,「我爺爺的爺爺會治這個,可我不會,不過我可以幫你說話利索點。」

    「啊?」那聲音傳來,滿是失落。

    「咋地啊,說話利索點還不夠滿意啊?」安小樓一邊跟這人吹牛打屁,一邊聽著那頭劉幼軍的呻吟聲,聲音已然是越來越微弱了,而洞外頭也現出了一絲絲的曙光,可見黎明將至了。

    「唉!那那那……那也行吧。」那人歎口氣說道。

    「不過這個可是要時間滿久的,還得你自己堅持下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得到。」安小樓故意說道,「若是你堅持下去了,不出三五年,肯定會比現在這樣強的多,若是你堅持不下去,我看你到老也就這樣了。」

    「我我……我堅持!」那人說道。

    「好,我可以幫你,不過有個條件。」安小樓道。

    「啥?」

    「先幫那人鬆綁,人家已經受傷了,那受得了這麼折騰?」安小樓道。

    「這個……」那人猶豫著,很為難的說道,「不……不……不是……」

    「得啦!你就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啥,你做不了主是吧?」安小樓道,「我來問你,這山洞有幾個看守?」

    「一……」

    「那不就得了?既然只有你一個看守,那你不說我不說他不說,難道鬼會幫你告密不成?」安小樓說道,「當然了,我也不勉強你為我們做事,不過那樣你也就不能強求我幫你治療結巴了。」

    山洞那頭沉默著,安小樓也佯裝鎮定的等待著,這中間他沒有催促,也沒開腔,只是在心裡忐忑的想著自己這一招到底會不會奏效。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人終於又開口了,他聲音十分低沉無力,可見剛剛經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唉!好……好吧,不……不過……」

    「不過我一定不能告訴別人對吧?你放心吧,你只需要把我倆挪到一起去,給我們稍微鬆點綁,要是有可能的話,給我們來點吃的喝的就成。」安小樓說道。

    「你……」

    「行不行吧!」安小樓打斷了他的話。

    「好……」

    那人走進山洞,就著一點點微弱的亮光,安小樓看到這人的樣子,臉上滿是胡茬子,看不出究竟是三十多歲還是四十多歲,因為這年代的人普遍顯老,尤其是老百姓。這男人有個很明顯的特徵,左邊眉毛上有一顆痣,大概有拇指指甲蓋那麼大,橫在眉毛上,顯得十分突兀。這人身上穿著灰色粗布短衫,半敞著懷,露出滿是汗毛的胸膛,腰間別著一把斧子,一雙草鞋早已磨沒了邊,雖然身為山匪,但是一打眼看上去還算老實。

    那人先走到安小樓身邊,蹲下去幫他鬆綁,繩子綁的太結實,以至於他費了半天勁還沒解開繩結。趁這空檔,安小樓開口說道:「這位大哥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啊,上山多久了?得,你就說個數字便好。」

    那人聽後怔了怔,似乎是在想自己究竟做山匪有多久了,過了片刻說道:「三……」

    「三年?家中可有老小?」安小樓問道。

    「老……老娘……」那人說起老娘的時候,滿是愧疚的樣子。

    「哦……」安小樓點點頭,「家有高堂兒不遠遊,唉,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做這樣的不孝之子呢?可是你來這裡做了山匪,不會連累你家老母親麼?」

    那人沉默著,只是用力的拉扯安小樓身上的繩子,似乎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每個人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哪怕這人是個傻子,這一點安小樓還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已經觸及這人心底裡最柔軟的部分了,看樣子逃跑有望。雖然這麼做有點卑鄙,但是安小樓也是迫不得已,他在心裡默默地對這人說了聲:「抱歉。」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0
第383章 『偏方』

   
    「好……了!」過了許久,那人才稍微幫安小樓把捆著腿的繩子鬆開了一點點。

    不鬆開還好,一直是麻木的,這乍一鬆開,安小樓反而覺得難受的緊,雙腿如同萬蟻啃噬一般酸痛難忍,又如同有無數根針扎進肉裡,讓他齜牙咧嘴忍耐不住。

    「咋?」那人看安小樓這難受的樣子,禁不住愣了一下。

    「沒……,你先去幫那位老兄鬆鬆綁吧,我只是腿腳有些麻木而已。」安小樓強擠出個笑容來,「多謝啦老哥,你會有好報的。」

    「客……客氣。」那人諾諾的說道。

    鬆了安小樓身上的繩索,那人又在黑暗中向洞內深處摸索著,找到了劉幼軍並將他拉到了距離安小樓不遠的地方。

    就在那山匪幫劉幼軍鬆綁的時候,安小樓忽然感覺到有點恍惚,腦子裡如同過電一般。恍恍惚惚間,他似乎到了一處山洞,洞裡有一個女孩子被綁了,那分明便是史玉婷。霎那間安小樓忽然間開始思念起七兒、三好和史玉婷來,或許還有那個一副豪邁男兒氣概的魯知秋,想到被迫離開蘇州時史玉婷腹中已有了自己的骨肉,安小樓便有點揪心揪肺的疼起來。眼下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也不知那幾個丫頭現在在哪裡,過的怎樣。連日來的奔波勞累,使得安小樓無暇去思念自己的至親們,是的,在安小樓的心裡,他的女人們就是他的至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最親密的家人、愛人和朋友。現在忽然間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那滿心的愧疚和思念便洶湧前來。

    「也不知我們一家人什麼時候可再團聚,希望我能夠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安小樓在心裡歎了口氣,向著冥冥中的不知什麼神仙又隨便什麼神仙許下了一個目前來說看似奢侈的願望。「如果能夠一家團聚,我願意短命十年,我要把你們所有人都捧在手心裡當寶貝,你們本來也就是我的寶貝!」思念來時,竟如潮水。

    「好……好了!」那山匪冷不丁的出聲說話,將安小樓從遐思中拉扯回來。

    「多謝這位大哥,還沒請教你高姓大名?」安小樓微微頷首以示感謝,倒不是他拿大,而是雙手雙腳被縛住,他實在也沒辦法去行禮道謝,方纔那山匪只是給他鬆一鬆繩子,而非解開繩索還他自由。

    「這點……小……小事……」山匪愣了愣,顯出一副憨厚模樣,看著他的樣子,安小樓心裡頭禁不住奇怪起來,究竟是怎樣的一夥人組成了這二郎山的山匪呢?雖然那山匪沒有把話說完整,但是安小樓已經聽出來了,人家這是在客氣,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不能這樣,滴水之恩將湧泉相報。今日你替我們兩個鬆開繩索,對於你也許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我們來說,很可能就救回了一條命,還請留下姓名,來日一定重報。」安小樓這一次是認真在說。

    「那……那好……吧!」那人猶猶豫豫道,「我……姓……姓牛,因這……這顆痣,爹……給取名大……大志。」

    「呵呵,原來是牛大哥,我記住了。」安小樓笑道,「大丈夫說話算數,既然你幫了我們,我便教你一招,你按照我說的法子回去使勁練習,三年五載的一定會有收穫的。但是我要把醜話先說在前面,第一我並沒有把握把你的結巴醫好,這只是緩解你現在言語困難的一招而已,第二你務必得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寒冬酷暑,不得耽擱。」

    「記……記住了!」那牛大志聽到這話,激動的比撿到個金元寶還要興奮,一個勁的點頭。

    「我這藥,沒有方子,不需要吃藥,你只需要記住我的真訣,勤加練習,一定會有效果。」安小樓說道,「下面就是我所說的真訣,你一定要牢牢記住!一個半罐是半罐,兩個半罐是一罐;三個半罐是一罐半,四個半罐是兩罐;五個半罐是兩罐半,六個半罐是三滿罐;七個、八個、九個半罐,請你算算是多少罐。」

    「啊……」那牛大志聽到這個,禁不住吃驚的啊了一聲,似乎是不太相信,不,他是完全不相信的模樣,瞪住了安小樓,一副被欺騙的模樣。

    「怎麼,你不信我?」安小樓也認真的看著他,耽擱了這些時間,現在早已經黎明臨近,一抹魚肚白就掛在山頭,從這洞口望出去剛好可以看見曙光。安小樓便就著那曙光認真的看著牛大志,用自己的眼神來證明他並沒有騙人。其實關於結巴這個問題,安小樓本身是深有體會的。小的時候安小樓跟著院子裡的一個結巴老爺爺學成了結巴,那時候他還只有四五歲,為了這個不曉得被他爸爸媽媽揍了多少次,可是怎麼都改不了。眼瞅著孩子就要變成真結巴了,安爸爸不曉得從誰那裡學來個偏方,那就是逼著孩子念繞口令。一直到接近十歲的年紀,安小樓終於徹底將結巴改掉了。這會子安小樓送了個『真訣』給牛大志,其實也是真心希望他能改掉結巴,雖然安小樓心裡清楚,成年人要想把結巴的毛病改掉,恐怕很難了。

    「我……」牛大志面帶難色,看得出他也是個實誠人,這會他要說不信吧,又怕傷了恩人的心,在牛大志心裡早已把安小樓當作救世主了。要說他信吧,牛大志還真不太信這幾句話就能幫自己改掉多年的結巴。

    「算啦,我也不強迫你,反正我的真訣是告訴你了,信與不信,治與不治這全看你自己了。」安小樓歎口氣,「只是你要記住了,早午晚三次,每次半個時辰,你要不停的誦念,誦念的同時也要在心裡告訴自己我一定可以改掉!如此連續三年,至多五年,你一定會有改善的。」

    牛大志沉默著,似乎是在下什麼決心,過了一會,他終於咬咬牙說道:「好……好,我信!」這一句我信,說的委實是讓安小樓感動。

    牛大志說完這句話,又請安小樓將方纔的繞口令再說了幾遍,他用心的記下,然後便轉身往洞外走去。

    「牛大哥,你做啥去?」安小樓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飯……飯……」牛大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洞口轉角,可空中依舊傳來了他的聲音。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0
第384章 三當家


    「劉千戶!劉千戶!」安小樓努力向劉幼軍身邊挪動,並不住的呼喊他。

    躺在地上的劉幼軍面色蒼白,嘴角還掛著血漬,身體也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太熱,不住的發抖,渾身上下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安小樓看著他這模樣,心裡頭焦急不已,他知道劉幼軍受過傷,若是不趕緊醫治只怕是性命難保了。

    「這可怎麼辦呢?就算待會那牛大志帶了吃喝過來,如果不能及時得到醫治,劉千戶依舊難逃一死。」安小樓在心裡暗自思索著。他試著動了動手腳,雖然繩索已經被那牛大志弄鬆了一些,但是要想自己掙脫還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和劉幼軍兩個互相幫忙,可現在那劉幼軍卻一直昏迷著,看樣子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這個時候洞外的天空已經白濛濛一片,時間已是早晨了。正當安小樓考慮該怎麼辦時,安靜了很久的洞外又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不多時牛大志的身影就出現在洞口,他竟然真的提了個破舊竹籃進來,竹籃用粗布蓋著,安小樓猜那是早餐。

    果然,牛大志將提籃拎到安小樓身旁,放在地上解開粗布,裡面是兩個大饅頭,還有一個葫蘆,應該裝的是水。

    「恩……恩公,山……山上沒……呃沒……呃沒啥吃……吃……吃的……」牛大志很是愧疚的將饅頭往安小樓嘴邊送去,他還不太敢放給安小樓雙手的自由。

    「呵呵,有這口吃喝已經很感激了,多謝牛大哥。」安小樓是打心眼裡覺得這個牛大志不是壞人,因此這笑容也給的真切。

    「別……」牛大志紅著臉,在他的心裡還是認為是自己對不住安小樓,因為是他們將安小樓抓回來的。

    安小樓在牛大志的幫助下吃了一個饅頭,喝了些水,又放了點水,肚皮裡不再空蕩蕩了,又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才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只是雖然安小樓吃了喝了尿了,可是那躺在地上的劉幼軍依舊是昏迷的,吃不成喝不成就不算了,嘴裡還不時的說著胡話,由於是方言,安小樓和牛大志兩個仔細辯聽了半天也沒聽清楚他說的是啥。

    望著劉幼軍,安小樓歎了口氣,發愁道:「這該咋辦呢?畢竟是戰友,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麼?」對於這點,安小樓並沒有去指望牛大志,因為他也看出來了,牛大志不過是這二郎山上最尋常不過的山匪嘍囉而已,他沒有任何能力去尋來大夫幫劉幼軍醫治。

    不光是安小樓犯愁,這牛大志看到昏迷不醒的劉幼軍也是愁眉不展的樣子,一個勁的唉聲歎氣,不住的嘀咕著到底該怎麼辦。正當安小樓犯愁的時候,牛大志忽然開口了:「恩……恩公……」

    安小樓聽牛大志這口氣好像不對頭,為啥呢?因為牛大志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說這句話的,他不禁抬起頭好奇的看著牛大志,想要知道究竟他想說啥。

    「我……我……我放你……走!」牛大志艱難的說道,他的目光十分的認真和決絕,似乎是做了必死的準備一般。

    「這怎麼可以?放走了我,你怎麼辦?」安小樓一個勁搖頭。他確實很想離開這裡,也確實希望牛大志把他們放走,可當牛大志真的做出這決定後,安小樓還是義無反顧的拒絕了,不為別的,只為牛大志的善良。

    「真……真……真……」牛大志一看到安小樓拒絕了自己,禁不住著急起來,這結巴有個特點,越是著急就越結巴,一個真字在他嘴裡逗留了半天都沒吐出來。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不過我也是認真的在回答你,我不能這麼做。」安小樓笑了笑,「我若是走了,這山上的土匪們能饒的了你?再說了,山林茫茫,我一個外地人帶著個病號又能走到哪裡去?所以我們不能這麼做……」

    牛大志憋紅了臉,他撓了撓頭皮,似乎也覺得安小樓說的有道理,因此洩了口氣,愣在一旁不知該做啥是好了。牛大志在身邊時,安小樓隱隱約約聞到一股子臭味,這可不是屁臭汗臭,而是一種近似於腐敗的味道,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潰爛一般。安小樓東嗅嗅西嗅嗅,味道就來自牛大志身上。

    「牛大哥,你身上為什麼有股子怪味?」安小樓問道。

    「啊……這……」牛大志紅著臉,似乎是很不好意思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別人,他解開上衣,將左肩露出給安小樓看。不看則以,一看就把安小樓給嚇了一跳。原來牛大志的肩膀上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膿包,膿包處的皮膚有些透明,安小樓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黃色的膿,而牛大志身上的臭味就來自這膿瘡。

    「牛大哥,你身上這膿瘡是怎麼回事?」安小樓皺眉問道。

    「不……不……不知道……」牛大志面帶痛苦的搖搖頭,一邊默默的將上衣穿好,「山……山……山上……的兄弟,大多如……如……如此!」

    「哦?」安小樓哦了一聲,腦子裡卻忽然想起自己在高中時代身上長過的一個粉瘤。那粉瘤起初就是一個青春痘模樣,也是長在後肩膀處。最開始是疼,有米粒那麼大,又很硬,因為那時候忙著讀書,也沒去管它,便任由其發展了,誰曉得到後來就變得有些不可收拾了。最糟糕的是有一次安小樓吃過海鮮,那東西便發了,一路暴漲,一直長到嬰兒拳頭大小,並且是軟軟的,最後還是去醫院做了個小手術才勉強算是治好了。現在仔細回想一下,牛大志身上的東西倒是跟那時的粉瘤有幾分相似了。

    正當此時,洞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這聲音上可判斷,來的人數還不少。牛大志慌裡慌張的用腳將提籃踹到了山洞的黑暗處,然後急忙向外走去。

    「三……三……」安小樓在裡面聽到牛大志那結巴的聲音。

    「別三了,閃開閃開!別擋住我們的去路!」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牛大志的話。

    「三?難道來的是二郎山的三當家?」安小樓心裡嘀咕道。

    安小樓正胡思亂想時,洞口處出現了幾個身影,為首的一個頭戴綸巾,身穿白衣,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搖著扇子。這白衣人身後跟著幾個嘍囉模樣的人,牛大志跟在最後。緊緊跟在這白衣人身後的一個人明顯是馬屁拍的最來勁的一個,他不停的拿手幫那白衣人扇著風,嘴裡還說道:「三當家,您當心腳下的石頭!」聽這聲音,正是剛才在外面呵斥牛大志的那個人,這一來安小樓就對他產生了惡感,在心裡就給人家取了個名叫馬屁精。

    這人果然是二郎山的三當家,只是安小樓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人是個山匪。這白衣人面龐也是白淨的,看起來年紀很輕,最多也就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那身白衣最是惹眼,跟安小樓身上的寢衣可不同,經歷了這一日一夜,安小樓身上的寢衣早就滿是灰塵了,可人家這白衣可謂是纖塵不染。由於安小樓是半躺半坐在地上的,因此從他的角度去看那白衣人時顯得特別高大。

    「這人不簡單!」這是安小樓對那人的最初印象。

    「這就是那兩個俘虜?」白衣人扇著扇子,冷冷的看了看安小樓和昏迷不醒的劉幼軍,頭也不回的問道。

    「回三當家的,這倆正是被抓來的那兩個。」那馬屁精趕忙回答道。

    「抓來後便一直關押在這裡?」三當家又問。

    「好像是……」馬屁精回答道。

    「誰給他綁的繩子?怎麼這麼松?」這三當家的看了看安小樓身上的繩索,便冷著臉問道。

    「這個……我說結巴,問你呢,誰綁的繩子?」那馬屁精一時回答不上來了,便將話頭轉向那牛大志。

    面對這個情景,那牛大志豈能不緊張呢?安小樓分明看見他不住的拿手搓著衣角,嘴唇蠕動著,回答不上來了。

    「不怨他,本來綁的挺結實的,是我求他半天他才給我鬆開的。」安小樓淡淡的說道,「人有三急麼,你們綁了我半天一夜,難不成目的就是用尿把我憋死?」

    「哦?」聽到安小樓這麼說,那三當家禁不住多看了安小樓兩眼。這二郎山上綁票的事也做過不老少了,以往無論綁來的是官還是民,沒一個不是哭爹喊娘求饒的,可是眼前這一個似乎有點特別,那眼睛裡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有幾分淡泊的味道。

    「沒錯,就是這樣。」安小樓重複了一下,同時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因為自從這幫人進來後,這山洞裡的那種腐爛的味道越來越濃了。安小樓聯想起方才牛大志說的話,他說這山上的山匪們身上都長著那樣的膿瘡,看樣子是真的了。

    三當家盯著安小樓看著,過了半天才說道:「把他倆都帶走。」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1
第385章 白面書生


    「來人,把他倆都帶走!」那個一身白衣的二郎山三當家冷冷命令道。

    「遵命!」三當家身後的幾個人立即就應聲上前,將安小樓如貨物一般提起來,推推搡搡的往洞外走去。

    「慢著點慢著點,肉做的!」安小樓不滿的嘟囔道,「後頭那個已經半死之身了,你們悠著點。」

    「呀呵!你竟然敢跟老子們討價還價?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吧?」那個馬屁精一聽到安小樓這麼說話,馬上就走到他跟前想要伸手打人,卻被那三當家喝止了。

    「住手!」三當家冷冷說道,「趕快帶到山寨裡去!」

    「是……」那馬屁精見主子都發話了,也就萎縮下去了。幾個山匪將那劉幼軍半抬半架,帶著安小樓沿著彎曲的山路向山寨中走去。

    所謂的山寨,不過是比較平緩的半山坡上的幾間茅屋而已。當安小樓看到眼前的場景時,不由得大失所望。

    「什麼啊,跟想像中的一點都不一樣!」安小樓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有些失望的想道,「人家電視上拜山門時所看到的山寨,高大的房屋,長長的台階,台階兩旁都是人,哪像這裡這麼淒涼啊?」

    可不是麼?這山頭上到處都是裸露在外的石頭,稀稀拉拉的長著一些小草,樹沒有幾棵,房屋也沒有幾間,唯一的兩棵歪脖樹之間還牽著一條麻繩,繩子上晾曬著萬國旗。安小樓在這裡沒看到山匪,倒是看到了許多女人和孩子,粗略估計應該有十來個。乍一看去,安小樓還以為她們是被綁架來的,可是再仔細觀察下來卻又覺得不像。這些孩子雖然長得有些黃瘦,穿的有些破爛,但是都一臉的陽光燦爛模樣,在屋前的空地上歡快的跑來跑去玩耍。那些女人們也都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幹活,有人劈柴,有人洗衣,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

    「家屬?」安小樓暗自驚奇道。

    「快走,看什麼看?」那馬屁精走到安小樓身後故意用力的推搡了他一下,險些把安小樓推倒在地。安小樓踉蹌一下穩住了身子,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一言不發的跟著那三當家往其中比較大的一間屋子裡走去。

    這屋子低矮寬闊,門楣上掛著個匾額,上書聚義堂。屋門低矮,以安小樓的身高,進門甚至需要略低下頭來才行。進得屋來,抬眼便看到正對屋門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畫像,畫的是一個手持大刀威風凜凜的人,具體是誰安小樓就不清楚了。畫像有些年頭了,看起來破舊不堪,但是畫像下面的供桌上卻放著一個香爐,爐內香灰早已積滿了,看樣子平日裡這些山匪沒少給這畫像上香。

    供桌下有三張寬闊的圈椅,在這三張圈椅下方,有十來張椅子分列兩旁,看樣子這裡是這些山匪平時議事的地方。那三當家進了聚義堂之後就徑直走到正當中,撿了靠左邊的那張圈椅坐下來,雙手扶膝,而那幾個嘍囉將劉幼軍丟到地板上就站在兩旁了。

    安小樓站在那屋子中間,上下左右好奇的打量著,他知道這三當家把他倆揪來一定不是拜把子喝酒的,他等著那人問話呢。

    「咳咳!」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那三當家便假假的咳嗽了一聲,望著安小樓說道,「堂下站著的是何人?」

    「問我啊?」安小樓更假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廢話,不問你問誰?」馬屁精上前就要踹安小樓一腳,卻被安小樓十分靈活的閃開了,這人沒踹到,自己卻閃到了腰,馬屁精悻悻地扶著自己的腰哼哼著。

    「你這話問的有點難度,你是問我的姓名呢,還是問我的身份?」安小樓看那馬屁精遭了報應,心內偷笑,面上卻假裝一本正經的對那三當家說道。

    三當家皺了皺眉頭,一雙手在膝蓋上揉·搓著,看得出來他在忍著火氣:「原本只是問你姓名,既然你提醒了我,那麼不妨把你的身份也一併說出來吧。」三當家的眼睛冷冷的盯著安小樓,他想知道這眼前站著的究竟是什麼人,會給人這樣一種閒雲野鶴的感覺。軍人?不像。不是軍人?可他又是兩軍對壘的時候被抓來的。「這人不那麼簡單,我須得小心再小心。」他心裡暗暗的對自己說道。

    安小樓是不怕別人知道自家名字的,職業麼就更不怕了。

    「呵呵,俗話說得好,禮尚往來,你既然開口問了我的姓名,就得先告訴我你的姓名以示誠意對不對?三當家。」安小樓笑著說道。

    「啊!你這人活的當真是不耐煩了,誰跟你在這裡討價還價來?」那馬屁精聽到安小樓這麼說,也不管自己腰桿痛不痛了,指著安小樓的鼻子就要罵,可是無論是三當家還是安小樓,這兩個人都冷冷的不說話更不搭理他,這馬屁精也終於感覺到似乎這裡不太適合他插嘴了。馬屁精扶著腰桿喏喏的退到一旁,他終於是知道在這裡自己只能做個旁觀者了。

    「有趣,有趣得很。」那三當家沉默片刻,忽然撫掌輕笑道,「沒想到二哥居然抓來一個有趣的人,甚妙!」

    「別說這些沒用的啦,我們要惜時如金,我是沒啥,可地上這位老兄被你大哥打傷了,你看他如今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真怕再耽擱下去就沒命了。」安小樓淡淡的一笑。他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這群山匪給他的感覺並不像是山匪,倒更像是一群避居世外的尋常百姓,否則外面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和孩子呢?

    「呵呵,好!知道我姓氏名誰的人也不少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稱白面書生就是我了。」三當家緩緩說道。

    「好名字啊,你們三兄弟一個黑面一個赤面現在又來個白面……」安小樓笑了,「好吧,我信守承諾,你既然報了家門,那我就告訴你的叫啥,鄙人姓安名小樓,職業麼,現在暫時是軍中一夥夫。」

    「伙夫?」白面書生愣了愣,他不太相信眼前這人是伙夫,誰見過伙夫有這派頭?可安小樓給他的感覺卻是很認真的樣子,白面書生盯著安小樓看了半天,忽地又笑了起來,「你有趣,如果不是我們先做了敵人,你我一定會是朋友。」

    「你也這麼感覺?」安小樓反問道。

    有的時候友誼就跟愛情一樣混蛋,偏偏在不該來的時候來臨。

    「呵呵。」白面書生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低頭輕笑著,這一瞬間,他忽然對安小樓沒有敵意了,心中反而更想跟這人交朋友,因為直覺告訴他,安小樓並不適合拿來做敵人。

    「怎麼辦?」安小樓問道。

    「什麼怎麼辦?」白面書生一愣,他沒想到安小樓會這麼問自己。

    「你打算把我倆怎麼辦?你們又是否知道山下的那只部隊是什麼來頭?」安小樓問道。

    「昨日不知,今日已經知道了。」白面書生苦笑道,「大夏王朝的鐵獅,大名鼎鼎的燕家軍不是麼?」

    「是啊,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那麼有沒有想過要怎麼辦呢?」安小樓問道,「總不能最後山毀人亡吧?」

    「山毀人亡?」白面書生說道,「那倒不至於,我們二郎山的人也沒那麼好對付的……」

    「這我相信,看閣下這模樣,厲害。」安小樓點點頭,「不過總不能就這麼僵持著,我想山下的部隊應該沒走吧?」

    「我們不放行,任何人都別想離開這沉香谷。」白面書生滿腹自信的說道。

    「那我實話告訴你吧,無論是我,還是躺著的這位,都不足以拿來做籌碼去換什麼,所以我想你們應該早點想別的辦法才行。」安小樓說道,「我猜你們無非是想換點武器裝備糧草車馬什麼的吧?我估摸著沒門。」

    「沒法子,老老小小有兩千口子要吃飯呢。」白面書生看著安小樓說道,他的目光中始終隱隱含著笑意。

    安小樓歎了口氣,又深呼吸一口,這周圍人身上的那種臭味還是很濃。

    「山上有大夫麼?我建議你們先找人給他醫治,又或者是將他送下山去,至於能否換回你們老大這我不清楚,不過我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安小樓說道。

    「大夫?我們山裡人有點小病小災都是自己挺過去,這山裡哪來的什麼大夫呢?」白面書生搖搖頭,「至於換人……我們正有此意。」

    「我不是說換人,而是說你們把他送下山去。」安小樓也搖頭,「目前來說,我覺得你們並不具備討價還價的條件,對了,你們身上為啥都有這股子怪味?」

    白面書生皺了皺眉,似乎對安小樓的說法不太滿意,及至聽到後面那話,他禁不住歎了口氣:「這些年來,山上的兄弟飽受膿瘡折磨,幾乎個頂個背上都長了膿瘡,可以說是此消彼長,平日裡沒啥感覺,一到天氣炎熱的時候就會出來折磨人。」

    「哦?」安小樓沉吟著,他在心裡考慮著是否要幫這些人看一看呢?或許可以以此為條件要求對方放自己下山,目前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雙方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2
第386章 假神醫真治病

   
    「莫軍師,為何不許我出兵?」地字營的統帥張衝至今依舊對莫顏阻攔他出兵二郎山感到氣憤。

    「張將軍認為我們一定能勝過他們?」莫顏此時正坐在帳內讀書,閒暇時候信手拈來一本書去讀,是莫顏此生最大的愛好。

    「區區山匪,何足道哉?」張沖氣的鬍子一撅一撅的。

    「哦?果真如此?」莫顏冷笑一聲,「那我來問你,聽聞有位千戶大人被捉,若是這山匪真不足為道,那麼為什麼那千戶會被活著?」

    「這……」張沖語塞。

    「我觀這二郎山,叢林茂盛山勢險要,道路崎嶇狹窄,沉香谷易進難出,別說我們只有萬把人馬,便是再來萬把,如果沒有熟悉的嚮導帶路,只怕也難以將這群山匪殲滅,搞不好反而會吃大虧。」莫顏繼續低頭看書,嘴巴卻沒有停下,「你們是否抓了一個山匪來?」

    「正是。」張沖雖然脾氣火爆官氣十足而且自高自大,但是在軍事莫顏面前他還是不敢造次的。

    「既然是這樣,我想我們目前最適合做的事情便是等待。」莫顏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應該很快便會送信過來要求換人了。」

    「什麼?我堂堂燕家軍怎麼會去接受匪類的條件?這要傳揚出去豈不被世人笑掉大牙?」張沖眼睛一瞪,音量又提高了些。

    「為什麼不能?」莫顏反問道,「我看這些山匪中的某些人,只怕不比我們差吧?等吧。」莫顏一介女流,聲音柔弱細小,可是每句話說出來都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般。

    「等?耽誤了時機誰來負責?」張沖依舊別彆扭扭的。

    「我!」莫顏斷然說道。

    安小樓坐在桌後,在他對面坐著的是二郎山的三當家白面書生。

    「你確定你能醫治?」白面書生的白衣已經脫下,精赤著脊樑坐在安小樓對面,在他的胸前有一顆核桃大小的膿包。膿包通紅,尖端可見膿液。

    「不能。」安小樓搖搖頭,「我不是做大夫的,自然無法對你下這個保證了。」

    「如此……」白面書生沉吟著。

    「雖然我不能保證,但是我卻可以試試看,你若願意做第一個嘗試的人,我就願意下刀子。」安小樓手裡舞著玉玲瓏贈給他防身的那把匕首,這匕首在他被抓來的時候曾被收繳上去,現在白面書生暫時還給了他。

    「我自是願意,否則也不會把這身上的傷給你看了。」白面書生手裡把玩著一個酒壺,壺裡滿是烈酒,酒壺的蓋子尚未打開,屋子裡便已瀰漫著酒氣。

    「那好。」安小樓面前擺著一盞油燈,此時雖然還是白天,屋子內光線也並不昏暗,但是油燈卻燃著,「你們把東西都準備好,我便開始了。」

    對於白面書生身上的膿瘡,安小樓已經仔細的觀察過,與他當年身上長得那個應該是差不多的。這種東西之所以會長在人的身上,完全是因為油垢阻塞了皮膚所致。安小樓在二郎山呆了這一日一夜,早已經有所感受了。二郎山山洞冰冷,但是山上卻十分潮濕悶熱,這樣的天氣最容易讓人體內淤積過多的濕毒,再加上飲食衛生等各方面的原因,身上長這玩意也就自是難免了。

    「除了油燈白酒之外,還需要什麼?」白面書生一臉凝重,他是打定主意要做這二郎山上第一個嘗螃蟹的人。若是安小樓能將自己醫好,那麼山上兄弟姐妹們就不再需要受苦。若是治不好,也不會連累別人。

    「最好是一盆熱水,最好是滾水,然後還要有紗布,要最乾淨的,最好是在鍋裡用沸水煮過的。」安小樓掰著手指頭算道,「這酒不夠。」

    「這還不夠?」白面書生有些意外,他手裡的酒壺足足可以裝滿一斤烈酒,他以為安小樓是要拿來喝,若是這一壺酒依然不夠,那麼眼前這人就是海量豪情了。

    「當然不夠,要拿來消毒,你還要喝一些麻醉自己。」安小樓認真的點頭回答道。

    「消毒?怎麼不是你喝而是我喝?」白面書生奇怪道。

    「聽我的就對了,至於詳細的內情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向你解釋。」安小樓說道。

    「好吧。」白面書生點頭。

    再半個時辰後,安小樓所要求的東西都備齊了,他將匕首在油燈上仔細的燒過,又拿酒浸泡了,然後放在乾淨的紗布上。在清洗了自己的雙手之後,安小樓站起身來走到白面書生跟前,伸手按了按那膿包。膿包已經很軟了,就像是稀爛的柿子一樣,稍微按下去就會有膿液流出。

    安小樓皺著眉,他可不是醫學院科班出身,對於消毒什麼的也只能在目前這有限的條件下做到最細緻了。

    「怎樣?」白面書生盯著安小樓,面色稍微有些緊張了。

    「你喝兩口,壯壯膽。」安小樓指著酒壺對他說道。

    「壯膽?呵呵,某不需要,酒壯慫人膽,你可否覺得我像是慫人?」白面書生聽了這話,微笑著反問道。

    「這可是你說的,待會疼的受不了我可不能停下來……」安小樓說道。

    「儘管來。」白面書生笑道。

    安小樓執起匕首,照著那膿包就輕輕劃了下去,伴隨刀鋒遊走,一股黃白相間的膿液就從那刀口處流了出來。

    「就如此?」白面書生泰然道,「一點都不疼麼。」

    「不疼?」安小樓搖搖頭不再說話。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2
第387章 世事艱難


    一刀下去之後,一股黃白相間的膿液順著刀口流下來,一股腥臭頓時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瀰漫開來,這時候安小樓才意識到,也許這些人身上長得這種膿包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種。

    「若是不疼,我就要開始了。」安小樓看著白面書生說道。

    「請!」白面書生很是淡然的說道。

    安小樓將匕首放在紗布上,又拿起兩塊煮過的紗布,一手拿塊紗布湊近傷口用力的擠壓下去,膿液頓時就噴了出來,幸虧安小樓躲得快才沒被噴到。

    白面書生眉頭皺了皺,很顯然現在比較痛了,他緊咬嘴唇,硬是不吭聲。安小樓這樣擠壓了一會之後,地上他的腳邊丟了許多髒兮兮的紗布,而膿液也處理的差不多了,乃至於見到了血,暗紅色的血。

    「怎樣?」安小樓問道。

    「無妨!」白面書生依舊是咬牙強裝鎮定,不過饒是如此,安小樓對他已經有些佩服了。這樣的疼痛雖然不及女人生孩子也不及刮骨療毒,但是也是相當痛的,此人能做到這一步,可見並非尋常人等。

    「膿液雖然清理乾淨了,但是這膿瘡內定有毒血,安某不才,也曾於年少時得過相似的病症,白面大哥要咬緊牙關了,擠毒血的過程是相當痛的。」安小樓說道。

    「你自用力,我若吭一聲時便不是男人。」白面書生笑道,他的全身已然被汗水浸透。

    「呵呵。」安小樓淡淡的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換了兩塊紗布繼續用力擠。擠毒血的過程比處理膿液要大力許多,因為膿液很多,且在膿包內很外部的地方,很容易就擠出來,而毒血則不然,這些毒血都潛伏在傷口四周的血肉中,需要用手來按壓並自刀口擠出。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安小樓對記憶中的那場痛太深刻,否則也不敢這麼大膽的對白面書生下手,要知道搞不好他和劉幼軍的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大約一炷香後,從傷口處擠出來的血終於從暗紅色變為較鮮艷的顏色,安小樓知道這毒血排的差不多了,他將手裡被鮮血浸透的紗布丟掉,又到盆裡洗了洗手。此時此刻,安小樓與白面書生兩個都像是剛剛淋了一場大雨一般,身上都是濕漉漉的,一個是緊張,一個卻是因為疼痛。

    「如何?」白面書生的聲音有些無力,剛才全力抵抗疼痛,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最後一道,我將你的傷口清洗乾淨即可,要注意不要沾水,勤換紗布。」安小樓的口吻就好像一個老練的大夫一樣。

    在著人換了一道清水之後,安小樓用沾了烈酒的紗布在那傷口裡裡外外都仔細並用力的擦了幾遍,這是整個過程中最辛苦難熬的時刻,當年在術後清洗傷口時,安小樓曾痛的全身發抖,至今記憶猶新。白面書生雖是好漢,在疼痛面前也不例外的開始打擺子似的發抖,畢竟是新鮮的血肉。

    清洗過傷口後,安小樓終於鬆了口氣,不過很快的他又有些擔憂,畢竟這裡條件十分簡陋,這樣敞開的傷口在這炎熱的季節,會不會感染呢?安小樓可不想白白葬送一條性命。

    「如果當初我不多嘴問那一聲就好了。」安小樓禁不住有些後悔,他的心緒此時是複雜而矛盾的。

    「現在可以了?」白面書生有些虛弱,他的雙手在手術過程中死死的摳著膝蓋上的肉,指關節因為用力僵硬而麻木了。

    「嗯,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們了。」安小樓也有些累,剛剛擠膿血也讓他耗費了許多體力。

    「呵呵,無妨,若是我們二郎山的這病能在你手裡醫好時,我們全山寨的兄弟們都會感激你的,這腌臢東西折磨我們太久了。」白面書生面色蒼白的說道。

    「等一等,你們行走江湖,山上一定有些止血殺菌的藥粉吧?」安小樓說道。

    「殺毒?」這個詞對白面書生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止血他倒是熟悉,「呵呵,殺毒是什麼我不明白,不過我們平日裡都是腦袋別在褲腰上討生活的,難免會有個三災兩難,止血散倒是多的是。」

    「那也好,你只要記住,在這傷口長死之前,不要喝酒吃肉,多吃些果蔬,喝點清粥,每日將這傷口依著我剛才的法子清洗一遍,然後再敷上你們的止血散,一個月應該差不多會痊癒了。」安小樓說完沉吟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可早就跟你說了,我並非是大夫。你們這膿瘡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依著舊時經驗來做,若是不好時……」

    「呵呵,若是不好時我也不能把你怎樣了。」白面書生一邊說著一邊往自己的傷口上撒了些止血散,他的白衣已經被汗水和血水給浸濕了。

    「哦?這麼豁達?若是不好時,你們大可以把我殺了,不過我倒是先說下,這事兒跟昏迷的那位沒關係。」安小樓苦笑了一下,「到時候你們要報仇,就找我一個人好了。」

    「你倒是重情重義。」白面書生含笑看著安小樓,淡淡地說道。

    「沒法子,太過優柔寡斷,命中注定我要死在這情義二字上吧。」安小樓自嘲道。

    「誰說的?」白面書生搖搖頭,「我便是欣賞你這耿直的性子,對我脾氣,若不是我們先成了敵人,一定會成為朋友的。」

    「誰說做了敵人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安小樓笑道,「再說了,又有誰規定我們只能做敵人呢?」

    「呵呵……」白面書生輕笑兩聲,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推開房門,在門外有十來個山匪正焦急的等待著消息,他們迫切的想要知道安小樓究竟能否將他們醫好。

    「怎麼?」安小樓看出來那白面書生似是有話要說。

    「你們可是官兵?」白面書生笑了片刻,回身問道。

    安小樓點點頭。

    「你看看他們。」白面書生指著門外他的兄弟們對安小樓說道,「他們在上山之前,都曾經是尋常百姓,或是砍柴樵夫,或是撒網的漁夫,多的是耕種的農人,哪一個不是本本分分過日子的人?」

    安小樓不語,他幾乎已經能夠猜到接下來這白面書生會說些什麼了,就如同安小樓之前所想的,不是被逼無奈,誰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去過,要跑來做山匪呢?

    「我們二郎山的兄弟們來自五湖四海。」白面書生沉聲說道,「他,從小被人販賣,被倒手數次,最後賣到一戶富商家做家奴,可那戶人家可曾把他當作人來看待?」白面書生指著距離門最近的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山匪對安小樓說道。那山匪長得矮瘦,若是不注意,一打眼看上去安小樓幾乎要認為他還是孩子,可是當看到他那雙眼睛時安小樓又不這麼認為了,孩子不會有這樣的目光,況且那眼角的皺紋也表明了此人的年紀。

    「富商小妾偷歡,他被誣賴做姦夫,硬是把他給……」白面書生面帶痛苦的搖搖頭,「活不下去啊。」四週一片沉寂。

    安小樓也尷尬了,這樣的事情是他所沒想到的。

    「那麼你呢?」安小樓問道,「你肯定沒有類似的遭遇,若是我感覺沒錯的話,你應該是個富有才華之人,為何會淪落成為盜匪呢?」

    「才華?」白面書生嗤笑道,「在這個世上,才華算得了什麼呢?若是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便是你才高八斗,最終也不過是做個小吏文案而已!」

    「又是一個懷才不遇之人。」安小樓禁不住暗自歎息道。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3
第388 背後小人

   
    「統兵大人……」王茂生笑吟吟的站在張沖面前,「您招呼我來有什麼吩咐?」

    「已經是中午了,劉千戶和安百戶已經被抓走整整一天一夜了,可是那些匪類卻毫無音信,依你所見,這裡頭會有怎樣的隱情?」張沖擰著眉頭,沉香谷出口處被斷木巨石阻擋,想要搬開也並非難事,可是誰曉得那裡又會不會有什麼陷阱在等待著他們?張沖不敢拿自己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這個……」王茂生猶豫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心裡頭清楚張沖對自己是信任的,也清楚他擺出一副怎樣的姿態更能夠博得張沖的眼球。

    「怎麼?」張沖深深看了王茂生一眼,這個手下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他自然對王茂生是另眼相看的。

    「大人,請容屬下說兩句或許是不當說的話。」王茂生深深施禮,然後直起腰來湊到張沖身邊,左右看了看。

    「但說無妨,此處僅你我二人。」張沖皺了皺眉頭,王茂生哪點都好,就是這一點,總是藏著掖著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大人,您說男人這一輩子,圖個啥呢?」王茂生面帶嚴肅的問道。

    王茂生的這個問題將張沖問的一愣,他沉思不語,或許是回答不上來,又或者是不想回答。

    「大人,小的是一步步從底下爬上來的,這個問題,就由小的先回答。」王茂生見狀,便先自開口道,「我自幼成孤,被送至寺廟撫養長大,這三十年來吃的苦頭也不少了,如今人已不惑,對這些事,一直都很清楚。大人,我要出人頭地,我要在燕家軍混出個名堂來。可是大人,人生在世,知己難尋,還請大人恕罪,小的在心底裡斗膽已經將您當作自己的知己大哥一樣來對待了,我希望以後就算我做到元帥,您也依舊是我的上司。」王茂生素來會拍馬屁,而這個馬屁,拍的簡直是恰如其分,火候剛剛好,正對了那張沖的胃口。

    「出人頭地……可不是麼,堂堂七尺男兒,這一世為的不就是建功立業麼?」張沖一邊摸著他的虯鬚,一邊不住的點頭,他的心裡感覺暖呼呼的,到這時為止,他已經完全將王茂生當作自己的親信,乃至於這個親信最後會親手將他的性命斷送掉。

    「對啊統兵大人……王爺明察秋毫任人唯賢,燕家軍是軍紀嚴明的鐵軍,以大人您這般精明能幹耿直不阿,遲早會坐上……坐上元帥之位……」王茂生見張沖已經上路,忙不迭地又往灶頭添了一把柴禾。

    「胡說八道!」張沖對嚴慶是有十二分的尊敬的,此刻聽王茂生這麼說,趕忙一拍桌子,瞪起眼來,「元帥活的好好的,怎麼會輪到別人!」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王茂生忙自扇耳光,他這副模樣若是給旁人看了,簡直就是天生一副宵小模樣,「可是元帥年紀畢竟大了,而嚴將軍(此處意指嚴慶之子)雖然也是威風八面,但是在軍中無論從哪裡看,都不及您萬分之一啊!」

    雖然張沖依舊氣憤,但是聽了這話卻猶如在三伏天吃下了一杯冰冰涼的美酒一般舒服,他神情也變得緩和了許多。

    「話雖如此,但是往後要注意,此處是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有旁人在時,萬萬說不得此話。」張沖悶悶的嗯了一聲。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王茂生躬身抱拳說道。

    「那麼,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張沖問道。

    「大人,小的之所以兜這麼大個圈子,其實目的很簡單。」王茂生抬起頭看著張沖,眼神中透出一股子陰狠的神色來,「這二郎山,留不得。」

    「留不得?」張沖哼了一聲,「先前你不是主張放棄他二人的麼?」

    「大人,無論是放棄還是救回,這二郎山都留不得。」王茂生說道,「小的所說的留不得,不單單指的那些山匪,其實那些山匪是生是死,與你與我,都無干係,小的指的是那安小樓……」

    「此話怎講?」張沖聽的心頭一震,他本能的覺得自己這麼和王茂生私下交流許是不對的,但是卻又不由自主的跟著王茂生的步伐往前走,似乎前頭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一般。

    「大人,張將軍,您可否還記得昔日用作祭祀地裂妖魔洞的事情?」王茂生低聲說道。

    「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如何?」張沖皺了皺眉。

    「那安小樓下了妖魔洞,卻能安然無恙的返回軍中,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王茂生低語道,「大人,此人在新兵營的時候就是我帶的,他有多少斤兩小的太清楚了。這安小樓原本就是只有點花拳繡腿半文不武滿腹鬼點子的人,可是這次回來卻大不一樣了。」

    「怎麼個不一樣法?」張沖的眉頭越堆越高,王茂生的話讓他對那個原本他並不太在意的年輕人印象倒是多了幾分,一個身穿白色寢衣,手持長戟一副不羈模樣的年輕人就浮現在他腦海中。張沖心裡頭也犯嘀咕,究竟那年輕人是怎樣一個人?竟然讓王茂生如此懼怕?

    「大人,小的懷疑他被妖魔附體,要對您不利啊!」王茂生猶豫了一下,脫口而出。在王茂生的眼裡,張衝不過是個莽夫,他除了性子耿直一點優點都沒有,這一點倒是挺像耿全勇的,而耿全勇這樣的人偏偏又是王茂生最不喜歡的人。

    「胡說!」張沖對這鬼神之事其實是不信的,他也是如王茂生一般在沙場上摸爬滾打起來的人,一輩子就信自己的拳頭,「這世上哪有什麼妖魔鬼怪?」

    「大人,若是沒有妖魔鬼怪,那麼為什麼在安小樓下去之前我們怎麼都架不起橋,而他下去之後我們很快的就架起了橋並順利的通過了呢?」王茂生說道,「這安小樓原本是一無是處的人,可是在那妖魔洞裡走了一圈之後,卻變成一個高手,短短的幾天而已啊大人!」

    王茂生的話讓張沖心裡頭也升起了疑慮:「或許是他得了高人指點呢?又或者是他本身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燕家軍藏龍臥虎,這一點是不容懷疑的。」

    「您說的沒錯,燕家軍藏龍臥虎……」說到這裡的時候,王茂生就想起另一個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潛伏在伙食營的玉玲瓏,不過此刻王茂生心裡想的只是如何除去安小樓這個心腹大患,因此暫且將玉玲瓏擱置在一邊了。他又朝案頭挪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可這龍虎絕非安小樓。您方才有一點是說對了,那安小樓在下到妖魔洞後確實是得了高人指點,只不過這個高人麼……「說到這裡王茂生故意停住了話頭,靜靜地看著張沖。

    張沖撫著鬍鬚,眼睛微微瞇著,他有些如坐針氈了。

    「便是如此,又與我們何干?」張沖想了片刻,緩緩說道,「軍中有此奇才,乃是我燕家軍之幸事不是麼?」

    「大人吶,您可太過善良了。」王茂生面帶沉痛的說道,「您這是在養護為患啊!」

    「此話怎講?」張沖的心被王茂生搞得起起伏伏忐忑不安,原本一個根本入不得他眼的伙夫此刻居然隱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我的統兵大人,您仔細想想。」王茂生躬身道,「嚴元帥是個愛才如命之人,他秉公無私是不假,可是也太過秉公無私了一點,連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受到重用,更何況是我們?」

    「是啊……」張沖禁不住想起了嚴慶的兒子嚴永信,身為元帥之子,職位卻還不及一個普通將領。

    「這安小樓如今雖然算不得本領通天,但是也是十分了得了,我吃他一掌都險些吃不消,我的大人,小的哪裡是受了風寒,我是被報復啊!」說完,王茂生一臉激憤模樣,扯開了自己的衣襟,將上身裸露出來。

    「你這是做什麼……」張沖素來比較在意部下的軍容軍紀,此刻見王茂生舉止不雅,正想發怒,卻一眼看到了王茂生身上那個瘀紫的掌印。

    「大人,這便是那小子回來那日留給我的禮物!」王茂生咬牙切齒道,「這一掌我是替您挨的,他曾揚言要報復,大人,那小子留不得。」

    「哼!我一個堂堂地字營統帥,還怕他不成?」張沖心內也有些吃驚,但是面上卻冷笑著,「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百戶。」

    「是,他現在是百戶,但是以後呢?」王茂生將衣服穿好,「據我所知,這……這莫軍師十分欣賞他,從那次處理那個東瀛探子就看得出。莫軍師與嚴元帥又情同父女,若是此事被她曉得,您說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張沖沉吟著,不言不語,心中卻也漸漸的有了一個決定,只是他還不太想說出來而已。

    「就算被她知道又能如何呢?我張沖頂天立地,從不做虧心之事,怕他作甚?」張沖陰著臉說道。

    「大人,就算這一次我們能夠僥倖跨過去,那下一次呢?那小子現在只需要一個機會,出人頭地對他來說太簡單了……」王茂生這一次算是完全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他總是覺得安小樓混的比自己容易,想當年他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才換來一個百戶做的。

淡淡的雨 發表於 2012-10-1 07:53
第389 回首向來蕭瑟處


    在替那二郎山的三當家的切開膿瘡擠出膿血之後,安小樓的心裡一直都是忐忑的。這雖然已經是初秋時節,可是天氣依舊悶熱,時不時的還要落些雨來,二郎山上更是潮濕無比。潮濕與悶熱正是滋生細菌的溫床,山匪們的生活多半都是隨性的,這也就意味著白面書生那敞開的創口極容易感染。雖然安小樓囑咐他不要讓傷口沾水,不要劇烈活動導致出汗,但是有些事是安小樓無法阻止的,他此時只能是在心裡頭暗自擔憂著。

    做好手術之後,白面書生將安小樓和那依舊昏迷的劉幼軍安排在一間茅屋裡。雖然茅屋條件簡陋,但是比之先前在山洞中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了,至少這裡有桌子有床。臨近中午的時候,外面開始打雷閃電,山裡的雷電安小樓還是第一次看見,那種震撼人心的情景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尤其是當一道閃電卡嚓一聲劈開了一棵樹之後,安小樓的心也跟著震顫了一下。

    「眼皮子跳啊,俗話說得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倆眼皮一起跳又算怎麼回事呢?」安小樓坐在桌邊,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桌子上的大茶碗。

    雷電過後,雨很快就來臨了,安小樓禁不住開始擔憂起伙食營的事兒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擔心一個人——玉玲瓏。他是瞭解玉玲瓏的。安小樓知道在昨天戰鬥的時候,玉玲瓏一定是在遠處觀望著的,她也一定跟了來,只是現在她人在何處安小樓還不曉得。

    「這該死的戰爭,何年何月能夠恢復平靜的日子呢?我的七兒和三好,你們又在哪裡呢?」安小樓悻悻地想道。

    就在安小樓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進來個人,這人手裡端著托盤,盤子裡是幾個土豆和一碗粥,這已經是寨子裡比較好的伙食了。這送飯來的人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

    「恩……恩公……」原來這送飯的人正是牛大志。

    「啊,牛大哥。」安小樓一看到牛大志,稍微打起一點精神來,「別老恩公恩公的,其實我也沒幫上你什麼忙,一切都還要靠你自己的。」

    這牛大志為人老實,和這樣的人相處,安小樓感覺十分踏實,自然也就不忍心去欺騙他或者給他太多的希望,免得他到時候失望。

    「不……不……」牛大志一邊把飯菜往桌上撿,一邊說道,「恩……恩公就……就是恩公!」

    望著牛大志那頗有些倔強的樣子,安小樓有點哭笑不得,他點點頭無奈道:「那好吧,你愛這麼叫就這麼叫吧。對了牛大哥,這山下可有啥動靜沒?」

    牛大志搖搖頭。

    「沒有動靜?」這個消息讓安小樓感到十分意外,按道理說這燕家軍有一員大將被抓,肯定是要來要人的,可是一直到現在一天一夜都過去了,卻依舊十分安靜,這有點不同尋常。安小樓摸著下巴,沉思著,該不會是王茂生那不要臉的老小子又在鼓搗什麼噁心事兒吧?安小樓心裡暗暗的想著。

    「恩……恩公!」牛大志把飯菜都撿完之後,兩手拿著托盤,十分拘謹的站在安小樓身邊,結結巴巴的說道,「大……大志有……有件事……」

    「嗯?」安小樓抬起眼看著牛大志,「啥事兒啊?你說吧,我來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哎!」牛大志一聽安小樓這麼說,趕忙點點頭,「我想……請……請……請恩公幫……幫……幫我把這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托盤放在桌上,然後解開上衣,露出身上那膿瘡。

    看到這裡安小樓心裡清楚了,牛大志肯定是看見自己為那白面書生醫治膿瘡,所以也想來求他把自己身上的膿瘡給削掉。安小樓略帶苦澀的笑了笑,伸手抓起一個土豆,皮都不剝的就往嘴裡塞,塞完一個土豆他才看著牛大志說道:「牛大哥,我並非大夫。」

    牛大志不說話,又或許是太著急說不出話,總之他雙手搓在一起,面紅耳赤的看著安小樓,那雙眸子裡滿是期盼。看著牛大志的眼睛,安小樓再度妥協,他歎了口氣說道:「罷罷罷,我就再冒一次險。」

    牛大志聽到安小樓這話,頓時就開心不已,他向安小樓豎起大拇指,傻呵呵的笑著,什麼都說不出來。安小樓於是吩咐他準備好了一應的東西,決定再動一次手術。這膿瘡看起來不是大毛病,但是放在身上確實是十分打熬人的。

    雨漸漸的從毛毛細雨變成了珠簾一般粗細,從天空中往二郎山倒灌下來,滿山的翠木山石都被洗刷的無比鮮艷。安小樓將滿是鮮血的手在盆裡清洗著,這一次他是替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醫治膿瘡。那膿瘡長在孩子的大腿內側,雖然只有蠶豆大小,但是走一步都會被磨到,孩子幾乎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他看著心疼,就忍不住給他做了,這已經是這一天的第十一個了。

    「安公子。」白面書生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往常,看來那手術還算是成功的,「沒想到折磨我二郎山多年的疾病竟然被你治好……」

    「哎,說這話還為時過早。」安小樓一擺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病我充其量只給你們醫好了一半,剩下的一般要看你們和老天爺了。」

    「此話怎講?」白面書生看著安小樓,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非同尋常,至於哪裡不一般,他還真說不出來,若是非要他找出一點來,那便是他覺得安小樓的眼睛十分有神。

    「你這個!」安小樓指著白面書生胸前的傷口,自從手術後,白面書生就沒穿上衣,打著赤膊將傷口用紗布纏了起來,此刻他胸前的紗布早已被血給浸透了。

    「你這個傷。」安小樓頓了頓說道,「搞不好就會感染。」

    「感染?」白面書生忽然就明白了,他明白為啥會覺得安小樓與眾不同了,因為安小樓說的許多話都是他聞所未聞的。

    「嗯,感染。」安小樓指著這屋子說道,「你們在二郎山的居住環境十分的簡陋,到處都是潮濕的悶熱的,這樣的條件使得你們身體內淤積了過多的濕毒,再加上你們的食物又比較簡單,所以會導致整個二郎山群體性的爆發這個疾病。按理說這病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平時多注意一下衛生就好。偏偏這一點對你們來說是最難的。」

    「哦?」白面書生點點頭,「確實如此,我們雖然盤踞在此十多年,但是這山上卻沒有什麼變化,房屋稀少,人口卻越來越多,許多兄弟都只能去山洞湊合睡覺……」

    「是啊,所以我剛才說了,這傷能不能好,要看你們和老天爺了。」安小樓點頭道,「你們要麼即刻就開始伐木建房,改變目前的居住環境,不過這一點我想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了。要麼就離開二郎山,另尋一處幽靜的所在,自耕自種,重新做回尋常百姓。至於老天爺那一關,手術後會發生什麼事,只有他老人家才知道。」

    安小樓的話讓白面書生久久沉思著,卻又沉默不語。

    安小樓可沒打算對這幫山匪招安勸降,他只是單純的從那病情出發,闡述著自己的觀點。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小嘍囉手持一隻羽箭急匆匆的走進來,將那箭交給白面書生,嘴裡說道:「啟稟三當家,這是山下的官軍送來的信!」

    「信?」白面書生一愣,隨即冷笑道,「他們終於是忍不住了啊……」

    「怪哉!」安小樓也忍不住說道。

    「安公子有何高見?」白面書生將那箭拿在手裡把玩著。

    「沒有……」安小樓搖搖頭,心中卻在猜測著這封信的來歷。

    白面書生將綁在箭尾的那封信拆下來,展開看了一遍,然後將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啪的一聲悶響將一旁沉思的安小樓給嚇了一跳。

    「豈有此理!」白面書生面色冷峻,眼神中似乎有怒火將要噴出,他這突然間的情緒變化讓安小樓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安小樓很想知道這信上究竟寫了些啥,但是他做事還是有些分寸的,他知道此時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冷靜,還有就是盡量不要去做不該做的事。安小樓雖然覺得白面書生很可以交來做朋友,卻也知道目前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微妙而尷尬的,表面上他們是敵對的關係,事實上安小樓卻是在幫他們,而山匪們對安小樓的態度也有所轉變,便是連那個馬屁精見到安小樓都會笑嘻嘻的來討好他了。

    「大人……末將作戰不利……」這時躺在一邊床上昏睡不醒的劉幼軍忽然用官話說了幾句夢囈。

    「你還想著你的大人呢?或許你的大人都不想讓你活著了……」白面書生轉頭看向床上的劉幼軍,嘴裡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故意說給安小樓聽一般的嘀咕著。

    聽到白面書生的話,安小樓心裡頭已經有數了,這封信所傳達的信息肯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兒,否則這白面書生也不會如此震怒。他背著手走近門口,望著外面的雨簾,心裡忽然就覺得悶悶的。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一首中學時學過的詞忽然間就蹦出了安小樓的嘴巴,也許這幾句詩詞此刻最能表他的心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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