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作者:莊不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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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2134127 2012-1-19 07:51: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89863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5:58
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五節 內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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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羲心裡罵翻了天,嘴上卻不敢反駁,他跪倒在曹沖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停的叩頭。

    「龐大人既然不辯解,那就是承認了。」曹沖揮揮手,「不過你放心,本將軍也不會冤枉你,一定會查清再處置你,至於這巴西太守的位子,你暫時就不用坐了。」

    兩個虎士撲上來,手腳利落的摘下了龐羲腰間的印綬,將龐羲帶了下去。曹沖看了一眼旁邊的眾人,笑了一聲道:「諸位莫慌,我這次來是查龐太守貪墨的事,與諸位無關。如果諸位有參與其中的,我給你們兩天時間自己說出來,主動交待的,只要吐出贓物,我就既往不咎,如果有其他想法的,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他說得輕鬆,下面這些巴西郡的官員卻不輕鬆,一個個還是板著臉,任憑額角的汗珠摔落在地磚上,打出一朵朵小花。曹沖看在眼裡卻視若未見,他又掃了一眼眾人,接著又說了一句:「本將軍也知道巴西清貧,想要兩袖清風確實有些苛責諸位。這樣吧,再定一個底線,三年內貪墨十萬錢以下的,只要能改過自新的,就不追究了。」

    他這話一說,下面好多人長出了一口氣,臉色頓時輕鬆了許多,有幾個人甚至抬起手來,擦了擦額頭搖搖欲墜的汗珠。

    曹沖讓巴西郡丞代行了巴西太守之位。讓樸胡等人將巴西城外圍得鐵桶一般,能進不能出。閬中地大族看到漢中來的四千人馬安然無恙的進了城,後來又發現太守龐大人不露面了。都覺得很奇怪,慢慢地有人聽到了風聲,知道鎮南將軍小曹大人已經悄悄的進了城,而城外的巴人是鎮南將軍擺的套,專門等那個益州牧劉璋的。他們對劉璋的死活不太關心,只要知道對自己沒有什麼危險,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滿足了好奇心之後。一邊安穩的呆在家中閒談這位小曹大人出道以來的履歷,消磨不能出城踏青地無聊時光,一邊坐等鎮南將軍的安排,以決定是否要跟這位小曹大人合作。

    當從襄陽趕來的楊儀奉曹沖的命令去和黃、馬、狐等家商量共同承包鹽井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有人覺得楊儀這廝太精明了,搞得他們雖然有賺頭,卻沒有暴利,便托路子找到太守府來,要請鎮南將軍大人在百忙之中抽空到他們府上。他們要為將軍大人接個風洗個塵,也有人聽說了襄陽蔡家這兩年飛速崛起的原因,有適齡的女兒的人家就開始打聽曹沖的夫妻生活,都知道曹沖雖然娶了兩個夫人,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子息,是不是那些女人都不能生啊,那可是個大好機會。

    至於正在一步步向陷阱逼進地益州牧劉璋,已經沒有人想得起來了。

    等了幾天,鄧芝派來的人押著黃權到了閬中城。曹沖一聽說眼前這個臉色很差的傢伙就是黃權時,一邊讓坐一邊笑道:「黃主簿。劉使君大概什麼時候能到啊,我都等得有些心急了。」

    黃權苦笑著直搖頭:「將軍,劉使君現在最多到了劍閣,他那麼多人要趕到閬中。至少還要十天。」

    曹沖歎了口氣:「劉使君好大的架子,我想與他見上一面,怎麼就這麼難啊。」黃權無言以對,曹沖說笑了一陣,表露了一下招攬他的意思,黃權卻搖搖頭拒絕了,他說我是從劉益州那兒告病的,跑回閬中卻做了將軍的部屬。那是對劉益州的不忠。曹沖見他如此。也不強勸,就讓他先回去養病。

    建安十五年三月初。成都,劉循和劉宇對面而坐,沉默不語。

    劉宇是劉璋三兄劉瑁的兒子,劉焉死後本當由劉瑁接任益州牧,但以趙韙為首的益州大族覺得劉瑁太精明,不易掌控,不如讓懦弱無主見地劉璋做益州牧對他們有利,於是找了個借口,聯合起來將劉璋扶上了益州牧的位子。劉瑁從小就跟著劉焉在益州打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從兄長劉范和劉誕死後,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理所當然的嗣子,雄心勃勃的準備在益州做出一番事業,就算不能像高祖皇帝那樣兵出漢中平定天下,至少也能和公孫述一樣割據益州做個諸侯王,延續他漢家天下地一絲血脈,為了這個目標他準備了好幾年,修身養德,在益州士人之中頗有聲名,沒想到劉焉一死,平時那些相交極好的家族卻都轉了方向,把無能的劉璋扶上了台,根本沒他什麼事。

    這對劉瑁打擊極大,他一直轉不過彎來,托病不出以示抗議,不料這正中劉璋等人下懷,就好吃好喝的供著,讓他悠閒了十幾年。建安十三年,劉璋被張肅兄弟到荊州晉見丞相曹操,曹操承製封劉璋為振威將軍,封劉瑁為平寇將軍。劉瑁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這十幾年的沉默抗議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就派長子劉宇去荊州見曹操,請求到許縣任職,借此離開益州。

    劉宇到荊州的時候,曹操剛被烏林一把火燒得狼狽不堪,對劉瑁的想法也沒太在意,就同意了。劉宇歡天喜地的回到益州,卻沒來得及把喜訊告訴劉瑁。

    劉瑁狂疾物故了。

    當然這是家人說地,劉宇細問之後才知道,他剛離開益州不久,劉璋來請劉瑁過府一敘,說是為兩人都封了將軍慶賀一下,回來之後劉瑁就坐在房中沉思,誰也不見,隨後又哭又笑地過了兩天,飲藥自盡了。劉璋聞訊過來祭奠了劉瑁,痛哭了一場,隨後賞了大量的財物。以示哀悼。

    劉宇不相信這個噩耗,他走地時候父親還是好端端的,這才一個月。怎麼可能就得了狂疾?不過他雖然有懷疑,卻找不到證據,當時父親和叔叔說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那個收了他重金的僕人說,劉璋和劉瑁喝酒時,其他人都在院子外面,只知道他們兄弟爭吵過。但為什麼爭吵,究竟說些什麼,誰也沒有聽到。

    劉宇無奈,他辦完了喪事,躲在父親地書房裡,整日瘋魔似的尋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找些什麼,事實是書房裡也沒有什麼,劉瑁自從失去了益州牧的機會以後,就不怎麼讀書了。書房裡空空如也。但劉宇總覺得父親如果有心事,一定會留在蛛絲馬跡,他一定要知道父親究竟是為了什麼飲藥自殺。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廢紙簍裡找到一小塊燒得只剩下一角的帛,上面有兩個殘缺不全的字。劉宇對著這塊殘帛看了半天,以他對父親筆跡的熟悉,他終於認出這兩個字是「奈何」。劉宇對這兩個字很熟悉,不是因為他經常看父親寫,而是經常聽父親說,每次父親談到劉璋在有意無意的壓制他。反而讓趙韙、龐羲那些外人坐大時,他就會說這兩個字。這兩個字裡有無盡的委屈和不甘,劉宇相信,一定是叔父劉璋感覺到了威脅。給父親施加了壓力,父親為了家人地安全,只得放棄了離開益州到許縣去做官的想法,飲藥自盡了。

    從此劉宇對劉璋是恨之入骨,但在表面上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和當年的父親一樣不任政事,每天讀讀書,偶爾向杜瓊、周群那些儒生討教一點學問。過著很悠閒的日子。暗中卻收買了劉璋身邊的近臣,密切注意劉璋的動向。就在張松和蔣干第一次到成都的時候。劉宇就感覺到了曹衝要收復益州的企圖,他一方面很開心劉璋的益州牧做不長了,另一方面卻覺得益州是他劉家地,雖然不應該由劉璋來做,卻也不能這麼白白的交給曹沖,最應該當益州牧的應該是他劉宇,於是他在暗中注意,當曹沖拿下南鄭派人來勸降劉璋時,他立刻送了一封信給在白水關帶兵的劉循,讓他立刻趕回成都。

    他知道劉循和當年的父親一樣,對繼承益州牧的位子充滿了渴望,他一定也不希望劉家就這麼讓出益州,和張魯一樣到鄴城去做個富家翁。果不其然,劉循一接到他的消息,立刻就晝夜兼程的趕回了成都,當夜就藉著送禮物的名義,來找他商議。

    後面的事情很簡單,他沒費多少口舌,就說服劉循採納了他地建議,勸說劉璋拒絕了曹沖的勸降,讓滿心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的許靖連嘴都沒機會張,接著又給劉循設計了方案,說服劉璋親自帶兵出了成都,趕赴閬中解決龐羲。而劉璋一出成都,掌握了成都大權的劉循立刻派人去找成都令李嚴和蜀郡太守王商,試探他們地心意,以決定是來硬的還是來軟的。

    王商做蜀郡太守近十年了,老奸巨滑,一見劉循找上門就滿口答應大力配合他管好成都,用他的話說,劉璋已經五十多了,一旦去世,劉循就是理所當然的益州牧,現在代行州牧不過是提前熟習政務而已,他作為從劉焉時代的老臣,當然要鼎力支持,劉循大喜,投桃報李的回報了一份大禮,藉著手中的權利,將王商地兩個兒子都外放出去做了縣令。

    相對於王商而言,剛做成都令不久李嚴就要謹慎多了,他聽劉循說了半天,只是很恭敬地說配合公子管好成都的安全是份內之事,無須公子大駕光臨,派人來通知一聲就好了。劉循見他小心,也沒有多說什麼,知道他一個外鄉人到益州不久就被父親提拔為成都令,自然知道分寸,當下兩人相互客套了一番,心照不宣地一笑而別。隨後劉循在劉宇的建議下,給李嚴送了一份豐厚的禮物,又將李嚴的兒子李豐闢為從事,李嚴隨後也讓李豐傳過話來,一切唯公子馬首是瞻。

    大功告成。劉璋還沒到閬中,劉循就在王商和李嚴的支持下做起了實際的益州牧,至於曹沖的使者張松和蔣干。他們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很安份地呆在張家,閉門不出。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忙乎了一個月的劉循終於有機會坐下來和劉宇安靜的喝喝酒,說說話了。

    劉宇面色平靜,裹緊身上地絲袍,將手伸到火爐上烘著,幽幽的歎著氣:「子經,你精神真好,忙了這麼多天還是精力十足的,不像我。都三月了,這冬衣還是下不了身。」

    劉循笑道:「兄長,我是帶兵的人,天天和那些蠻子在一起,不狠一點怎麼行,你不一樣,你是讀書人,天天窩在房裡讀書難得出去,當然要文弱一些。」

    劉宇苦笑了一聲:「是啊,書生的身體大都不好。我跟我父親一樣,都是喜靜不喜動的,我真擔心也和父親一樣,中年早逝啊。」

    劉循見他提到那個枉死的伯父有些傷感,連忙安慰道:「兄長也莫悲觀,等我們和曹鎮南談妥了,到時候送你到襄陽去就醫,以張仲景的醫術,一定不會有問題地。」

    劉宇笑著拱拱手:「那就先謝過子經了,等子經做了益州牧。到時候我也去襄陽做個富家翁。」

    劉循笑著搖手道:「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兄長留在益州助我一臂之力呢,你哪能這麼輕鬆的去做富家翁。我說……」他頓了一頓,有些為難的皺起了眉頭:「父親在路上走得也太慢了。已經一個多月了,還沒到閬中,我只怕……我那個岳父支撐不住了,萬一被那些蠻子給攻破了閬中城,我這屋裡可就麻煩了。」

    劉宇笑了笑說道:「這怕什麼,反正叔父去也不是為了那些山民,他既然出了兵,就不能半途而廢。不解決巴西的問題就不會回頭。沒有那些山民在側。事情豈不是更好做一些。萬一你岳父被山民殺了,那也不是你的事情。反正他龐家有錯在先,你擔心什麼,連個女人都制不住,你還怎麼做益州牧?」

    劉循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乾笑了兩天,轉換了話題說道:「兄長,龐家由父親解決了,那我是不也要親自去巴東解決了李異,也好立些功勞?」

    劉宇沉思了半晌,手指有節奏的在紅漆案幾上輕輕的敲著:「論理說是應該去巴東才對,可是叔父大人帶走了三萬兵,現在成都空虛,你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可派啊。要不這樣吧,你先派人去探探李異的口氣,估計人到巴東地時候,龐羲的事情也解決了,有龐羲的先鑒在前,李異也會老實一點。」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劉循笑道:「如果真能這樣解決了李異,這可比叔父動用三萬兵解決巴西要好得多。」

    劉循眉開眼笑,遐想了一會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只有兄長這等智謀之士才想得出如此好計,我這就派人前去巴東。」

    劉宇搖搖手:「你可得派一個合適的人,萬一趕得太快了,那邊龐羲還沒解決,他到了巴東也沒用的,反而暴露了兵機。」

    劉循有些著急的搓著手,埋怨道:「父親也真是,人家都說救兵如救火,他倒好,帶了三萬大軍遊山玩水,這麼一點路走了一個多月還沒到,糧草都不知道浪費了多少了。」

    劉宇盯著劉循,微笑不語,等劉循抱怨完了,這才說道:「既然你著急,不如讓子明去催一催,子明深得叔父喜愛,言聽計從,由他去說,總比你去說要好一點的。」

    劉循臉色一寒,好像是想起了什麼,臉頰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兩下說道:「兄長所言正是。」

    就在劉循和劉宇商量的時候,劉璋終於到了閬中城外,他聽說山民已經被龐羲和來援的鎮南將軍孟達部擊潰時,大喜過望。沒有山民在旁邊礙手礙腳,他要收拾龐羲就更方便了。在城外紮下大營地同時,他派從事張裔進城,召龐羲和孟達來見。

    張裔進了城,很快就見到了龐羲和孟達。龐羲的臉色不太好,顯得有些蒼白,看樣子這段時間被山民鬧得不輕。張裔一邊猜測著龐羲的身體,一邊傳達了劉璋的命令。

    龐羲和孟達爽快地答應了,不過龐羲說他要帶一千親衛出去,以策安全,以免被還在附近遊蕩的巴人鑽了空子。張裔心中暗笑,你哪裡提防巴人,你分明是提防劉使君,不過你就算是帶一千人,還是杯水車薪,能搞得過劉使君的三萬大軍嗎。來之前使君就估計到了你的小心眼,早就告訴我了。

    張裔假裝考慮了一下,然後應了龐羲的要求,約定了時間,自己先出城去報告劉璋。他剛出城,曹沖就從內屋走了出來,對龐羲笑道:「龐大人,你現在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吧?」

    龐羲苦笑不已,劉璋到閬中之前,曹衝去找他談了一次,跟他分析了劉璋的來意。其實不用曹沖多說,龐羲就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根本沒有太多的路可選。他想來想去,與其投靠劉璋還不如投靠曹沖了,反正劉璋自己也不是個能人,遲早也得被曹沖收拾了。自己搶在他前面投降曹沖,還能立點功,以後地日子也許會好過一點。因此他爽快地答應了曹沖的建議,出麵糊弄劉璋,那一千人當然不是他地親衛,而是曹沖的二百虎士營和八百鐵甲軍。

    劉璋接到張裔的回報,冷笑不已,當下擺開了架式,就等龐羲放營,他的三萬人沒能全部紮營在城外,但帶兵的將官們都到了,就連白水關的楊懷、高沛二將都趕到了閬中城外,哪裡會怕龐羲多帶幾個親衛,就算他把閬中城的守衛全部帶出來,他也無所謂,大不了多死幾個人而已。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6:06
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六節 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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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璋端著臉子,在大帳中端坐著,僚屬們靜靜的坐在兩旁,沉默不語,偶爾有交頭結耳說兩句悄悄話的,很快就會被劉璋用眼神制止住。他刻意保持著一種沉默的氣氛,想要給過一會兒進帳的龐羲和孟達一種心理上的壓力,特別是龐羲,他要這個跟他頂牛頂了多年的親家公被這種嚴肅莊嚴的氣氛壓得不戰而潰,老老實實的拜倒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的憐憫。

    靜靜的等了好久,帳外漸漸的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劉璋眼皮一挑,衝著站在帳門口的從事張裔點了點頭。張裔立刻出去,見龐羲和孟達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兩個年青將佐和十來個雄壯的侍衛,一千精悍的衛士在一個沉穩的將官帶領下,排著整齊的方陣,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這些衛士身上都穿著一件單布罩袍,鼓鼓囊囊的,看得出裡面穿了厚甲。張裔有些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轉回身躬身施禮,朗聲通報道:「稟大人,巴西太守龐羲、無當校尉孟達求見。」

    劉璋巍然不動,眨巴了一下有些酸澀的浮腫眼皮,微微頜首,張裔立刻退了兩步,彎腰出了大帳,站在帳門口高喝一聲:「益州牧劉大人有令,傳巴西太守龐羲、無當校尉孟達進見。」

    龐羲和孟達對視了一眼,眼中全是譏誚的眼神,他們互相讓了讓,一齊邁步進了大帳。

    劉璋抬起頭。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的龐羲和孟達,再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年輕校佐和十幾個橫眉立目,一臉殺氣地侍衛。嘴角掠起一絲不屑的笑容:「親家公,難怪巴人要圍閬中城啊,你在巴西近二十年,當真是撈了不少,連侍衛都穿上綿衣了,真夠闊氣的啊。」

    旁邊的益州官僚們也跟著不滿的哼了幾聲,這龐羲也夠張揚的,你有錢就有錢唄。何必搞得這麼顯擺,不僅他們身上穿著錦袍,就連身後那些一眼就看得出來是侍衛的粗漢身上穿的都是錦袍,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難怪巴人要來打劫。如今益州牧大人都來收拾你了,這個時候也不收斂一些,居然還這麼囂張,真是不知好歹。

    劉璋見自己地話在官員們心中引起了共鳴,不免有些得意,他又皺起了眉頭說道:「龐太守。你雖然是我的兒女親家,可在這裡,你還是我的屬下,難道在巴西呆的時間太久了,連見了上官應該行禮的規矩你都忘了?要不要我找個人教你幾天,等你學好了再來見我?」

    龐羲淡淡一笑,也不低頭行禮,只是拱了拱手說道:「承使君大人關心,龐羲雖然為使君大人鎮守巴西二十年,風餐露宿。與蠻夷打了不少交道,但漢官禮儀卻一點沒忘,也希望使君大人沒忘才好。」

    劉璋有些生氣了,這龐羲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敢在自己面前這麼說話,當真是以為自己不能殺人嗎,他哼了一聲,怒聲斥道:「大膽龐羲,見了上官不跪,居然還敢邀功,你鎮守巴西,無尺寸之功。反而橫徵暴斂。引起山民暴亂,居然連閬中城都圍了。你還以為是種榮幸嗎?本官帶兵前來為你解圍,你不說一個謝字也就罷了,竟然還當面頂撞,還說什麼漢官禮儀一點沒忘,漢官禮儀就是你這樣嗎?」

    他氣哼哼的說了一長通話,有些喘不過氣來,只得停下吸了幾口氣,一邊歎息年歲不饒人,這才在路上辛苦了一個月,就虛成這樣,一邊狠狠的盯著龐羲,考慮著下面怎麼發威的腹稿。沒想到龐羲卻是微笑吟吟,似乎看著他這副虛弱的樣子很是有趣,一點給他行禮的想法也沒有。

    更讓劉璋生氣地是,龐羲無禮,連孟達也不把他放在眼裡了,直挺挺的站在那裡,連個腰也不彎一下。他越看越生氣,抬起肥厚的手掌,啪的一聲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大喝一聲:「大膽龐羲、孟達,不知禮數,來人,給我拿下。」

    門口嘩啦一聲響,幾個衛士撩起帳門大步走了進來,衝到龐羲孟達身邊就要動手。且慢!」一聲清脆的喝聲在大帳內驀然響起。

    劉璋一愣,正在想這是誰的聲音這麼清脆呢,聽起來有些怪怪的感覺,他正猜疑著,只見直挺挺站著的孟達和龐羲忽然向兩邊讓開一大步,將身後那兩個年輕校佐推到了與劉璋直面的位置。左邊那個手持一件用錦布包裹著長條狀物地年青人咯咯一笑:「使君大人既然知道漢官禮儀,那是不是該從上面下來拜見上官啊?」

    「上官?」劉璋一頭霧水,他求助的看了一眼旁邊的鄭度和周群,卻見他們臉色煞白,就連一邊坐著的楊懷和高沛都有些緊張地直起了身子,手按上了腰間的刀環。劉璋更不解了,他轉回頭看著那個年輕人,卻見那個年輕人一抖手,將手中的長條布囊緩緩除去,露出一枝用三重旄牛尾裝飾的八尺符節,他正了臉色,忽然一聲斷喝:「使持節鎮南將軍曹大人到——」

    劉璋的臉色唰的一下子白了,他呼的一聲站起身來,卻沒站穩,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又坐倒在地上,旁邊的鄭度連忙過來扶起他,兩人眼神一交錯地時間裡,劉璋感覺到了一種無助,素以智謀出名地鄭度眼裡居然全是驚恐,這讓他更覺得可怕。

    「劉使君既知漢官禮儀,見到本官為何如此失態啊。」曹沖嘴角挑起,慢條斯理的向前走上主位,低下頭看著狼狽不堪地劉璋,他身後的幾名衛士跟了上來,將劉璋連推帶搡地拉了下去。又擺正了蓆子,曹沖這才慢條斯理的脫去了外面的錦衣,露出裡面地精工細作的戎裝。

    「見了鎮南將軍還不施禮。你敢藐視上官嗎?」孫尚香手裡拄著節杖,寒著臉一聲暴喝。

    劉璋體若篩糠,在鄭度的摻扶下跌跌撞撞的走下來,不由自主的跪倒在曹沖面前,嘴裡哆嗦著:「益……州牧、振……威將軍劉……璋,拜……見將……

    龐羲和孟達帶著侍衛幾步跨到劉璋原來的主位上,分成兩排站在曹沖兩側,快意的互相看了一眼。對著話都說不周全的劉璋撇了撇嘴,一臉地不屑。鄭度等人見劉璋拜倒,略微遲疑了一下,也立刻聚攏來,按照官職大小在曹沖面前跪倒,一個接一個的報著自己的官職。

    「劉使君,你好大的架子,請你到南鄭去,你推托公務繁忙,你不去。我只好來了,可你也太慢了吧,我在閬中等了半個月,你才姍姍來遲,這一路可開心啊?有沒有擾民?」曹沖淡淡的笑著,看了看下面抖成一團的劉璋,又看了看跪在下面的楊懷、高沛,挑起嘴角笑了笑,對他們招了招手說道:「楊中郎,高中郎。你們近前來。」

    楊懷和高沛在曹沖隱在龐羲和孟達身後的時候,他們就覺得有些異樣,這不光是龐羲和孟達的囂張,更多的是來自於他們身後那十幾個侍衛地威壓。他們是在戰場上征戰多年的人。對殺人不眨眼的那種鐵血雄兵有一種天然的敏感,他們下意識的覺得,這些身材高大健壯的侍衛不像是龐羲的侍衛,更不可能是孟達一個校尉的侍衛。至於那兩個年輕人,站在益州如此多的大員面前也沒有一絲畏懼之色,平靜的眼神裡倒是有一絲譏誚,這讓他們心生疑竇,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正駐在漢中地鎮南將軍曹沖。曹沖如果到了此地。那麼閬中之圍就不是巴人叛亂那麼簡單了。

    可惜他們沒有機會多想。曹沖已經叫到了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他們在定軍山的時候,曹沖派人招過他們,他們卻找借口沒有去見他,現在卻被曹沖抓了個現行,也不知道曹沖會不會報復,藉機要了他們地腦袋。他們倆磨磨蹭蹭的挪到前面,彎腰行禮:「不知將軍有何指教。」

    「你們還是大漢朝的官員嗎?」曹沖皺著眉頭問道。

    「當然是。」兩人連忙回答。

    「既然如此,鎮南將軍府傳你們前去問話,為何推托不前?」曹沖的聲音裡透出陰森森的殺意。楊懷和高沛覺得脖子一頓發涼,頸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背後一陣冷汗透體而出。他們知道,曹沖這是要借他們的腦袋威懾眾人,萬一回答不好,只怕今天小命不保。

    「回將軍,我們……我們……」兩人囁嚅了半天,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他們倆心有靈犀的偏過頭相互看了一眼。他們合作多年,頗有默契,一對眼地時間裡就明白了對方地意思。楊懷一咬牙,大聲說道:「回將軍,我們奉劉大人命,不可與將軍接觸。」

    「竟有此事?」曹沖轉過頭,有些驚訝的看著劉璋:「劉大人,這可是事實?」

    劉璋已經癱坐在地上,根本說不出完整地話了,他的頭不受控制的晃動著,看起得像是搖頭,又像是在點頭。曹沖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揮了揮手道:「既然是劉使君有令,我就不追究你們了,還是問劉使君比較直接些。不過看劉使君這樣子,好像一時也問不成什麼話了,來人,將劉使君請到旁邊休息一下,等他好些再來回話吧。」

    兩個虎士走了上前,架起劉璋摁在一旁。劉璋軟倒在席上,一隻手撐著蓆子,一隻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失望而無助的看著戰戰兢兢的眾人。張裔連忙走上前去,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仔細查看了一下劉璋的情況,彎著腰小步走到曹沖面前,低聲說道:「將軍,劉使君身體很差,下官請求將軍讓醫匠進來給他查看一下,以免發生意外。」

    曹沖瞟了一眼劉璋,又看了看張裔,點了點頭笑道:「你去帳外。找一個醫匠來。」張裔點頭應是,快步帳外抬頭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外面形勢大變,劉璋地親衛軍已經被趕到一邊解除了武裝,大帳已經被那一千穿著锃亮鐵甲的壯漢團團圍住,那個將官手扶著長刀挺立在陣中,面對著外面圍過來的數萬大軍夷然不動。他不敢再有其他地想法,立刻老老實實的湊到那個將官面前,低頭將曹沖的意思說了一下。

    郝昭看了一眼滿頭是汗的張裔,手指一動。身邊一個侍衛立刻分開虎士,走到陣前,叫過對面的一個益州軍將領,吩咐了幾句,那個將官一聽劉璋要叫醫匠,以為劉璋受了傷,不敢怠慢,很快就叫來一個醫匠,跟著張裔進了大帳。

    大帳裡,曹沖正面對著益州官員訓話。

    「本官奉天子命。統轄荊益軍事,招一個白水關守將前去問話,居然還有人敢抗命不遵,真不知這益州還是不是大漢的益州,這益州牧還是不是大漢的益州牧,在座的諸位,還是不是我大漢地官員。」曹沖掃視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眾人,「說來也是,益州不進貢已經十幾年了,天子一直以為真是米賊當道。現在漢中已通,劉使君還是據關自守,看來這米賊也只是個遁詞,益州雖然還姓劉。卻是此劉非彼劉了。益州人膽子大啊,朝庭委派的益州刺史進不了益州地界,我這個鎮南將軍也要用這種方式才能進入益州,真是咄咄怪事,咄咄怪事啊。」

    下面跪著的眾官汗如雨下,一聲不吭,垂頭不語。他們弄不清曹沖在打什麼主意,不敢胡亂說話。生怕當了曹衝殺一儆白的對象。一個個比耐性,誰也不敢出頭。曹沖見這幫人比耐性。不禁微微一笑。這時劉璋經過醫匠治療,氣順了,蒼白的臉色也好了很多,也能坐起身來了。這才由張裔摻著,一步步的挪到曹沖面前,伏倒在地。

    「劉璋怠慢將軍,請將軍恕罪。」劉璋有氣無力的說道。曹沖笑了一聲,心道你倒會抓小放大,想用怠慢二字就想把全部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看來也不是個蠢蛋啊。他歎了口氣,抬手說道:「諸位也別跪著了,地上挺涼的,都坐回位子上去,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本將軍自會找你們問話。」

    眾人如釋重負,知道現在最大地問題是劉璋,曹沖是不會主動來找他們這些小蝦米的麻煩,一個個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安穩穩的坐著,細聽曹沖和劉璋交鋒。不料曹沖根本沒有和他們談判的想法,只是安排了一下,就將這些官員全部押回了閬中城,帶兵的大將也帶進了城,手下的兵全部由他們的副將暫領,在原地紮營,有亂動者,殺無赦。

    益州的官員們出了帳,這才看到外面地形勢很不好,龐羲招集來的兩萬多人已經將營地周圍看得死死的,數千張強弩嚴陣以待,而另一側,一萬多板蠻虎視眈眈,身後的山谷裡營帳起伏,天知道還有多少伏兵。劉璋這時才明白,自己上了曹沖和龐羲地當了,這些蠻子根本就是和他們一夥的,專門等著自己鑽口袋的。

    曹衝回到閬中城,進了裡屋關上門,孫尚香走上前來替他解開了身上的鐵甲,一眼看到他脖子上水光瑩瑩,伸手在他脖子上一摸,摸到一手的汗水,不禁笑道:「原來你也是怕的,我見你鎮靜自若,真以為你能在萬軍之中也能波瀾不驚,心如止水呢。」

    曹沖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席上,端起案上的冷茶就咕咚咚灌了一大口,這才抹了一把嘴說道:「開玩笑,鐵甲軍再能打,也就是一千人,城外雖然沒有三萬人,可兩萬人還總是有的吧,萬一這些人都被血沖昏了腦子,這一千鐵甲軍也是死路一條。我也是人,哪能不怕。「且,早知道你心裡也沒底,我就不跟著去了,搞得這麼玄乎。」孫尚香撇著嘴笑道:「不過那些益州軍也真夠慫地,兩萬人居然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將他們的頭頭全部擄回城裡了。」

    曹沖嘿嘿笑道:「他們又不知道帳中出了什麼事,自然不會亂動。今天一半功勞是伯道地,一千人把大帳圍得水洩不通又理所當然,還有一半是你的,那一嗓子叫得漂亮,把那些人全給鎮住了,要是跑一個出去吼一嗓子,今天就很難說是什麼結果了。」

    孫尚香聽曹沖誇她,有些小得意的咯咯一笑,喚進人來換了一壺茶,笑著問道:「你把他們全逮進城來了,下面打算怎麼辦?」

    「先看看再說了,他們現在驚魂未定,估計也說不出什麼東西來。讓他們和閬中的人接觸接觸,到時候再談,情況就會好得多。」曹沖了一口熱茶,略有所思的說道。

    「城外的兵怎麼辦?」

    「沒人帶頭,又有巴西的兩萬人和幾萬巴人疑兵在四周監視著,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出事的。」曹沖說道:「現在就看正禮和永年他們能不能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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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七節 白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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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東太守李異這兩天正頭大,他先是聽說鎮南將軍曹沖帶著區區一萬人,逆漢水而上,一戰攻克漢中的門戶成固,接著張魯就投降了。就在他極力想搞清楚曹沖攻克成固的具體辦法時,他又聽說長江下游的夷陵那邊有異動,守將魏延正在到處搜羅船隻,似乎有沿江而上的意圖,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前去查看,並且派出兩千人前往下游的秭歸,防備著魏延搞突然襲擊。

    兵派出去沒兩天,還沒聽到夷陵那邊的反應,李異坐在府裡思量戰事。最近巴西那邊傳來消息,幾萬板蠻圍了閬中城,要龐羲把多收的稅賦全部還給他們,龐羲坐困閬中,緊急調動巴西各縣的兵力向閬中集中,同時向鎮南將軍曹沖和益州牧劉璋求援。

    李異覺得龐羲處理得不妥,板蠻再能打,能有多少人?他們幾個寨子能集中一萬左右的人已經是極限了,那幾萬人十有**是疑兵,龐羲年齡大了,又沒經過多少戰事,被蠻子嚇住了,舉止失當。這鎮南將軍一心要進入巴蜀,劉益州又與龐羲有矛盾,他們兩個來了都不會輕鬆的再走,不管他們哪一個笑到最後,到時候只怕龐羲都沒什麼好下場。

    李異想起龐羲將來可能的結果,就禁不住想笑,龐羲當年憑藉著是劉焉的故將,後來又和劉璋結了親,靠山強硬,十分張狂。而他是跟著趙韙起兵叛亂地叛將,不過是憑著趙韙的腦袋才換了個巴東太守的位置,跟龐羲不能比。龐羲為此沒少欺負他。如今龐羲也落到這個下場了,痛快痛快。

    「兄長……」李樂一手握著刀,滿臉是汗地大步走了進來,語氣驚惶。

    「什麼事?這麼慌張。」李異有些不滿的看了李樂一眼:「魏延來了?」

    李樂站定狂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舔著乾巴巴的嘴唇說道:「魏延沒來,他也不知道搞什麼鬼,在夷陵準備了好多天了一直沒動靜。不過我剛剛接到消息。有一支大軍從上庸房陵方向越過大巴山,沿著鹽水奔巫縣來了。」

    李異的頭皮一下子麻了,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巫縣?是哪來的人馬,有多少人?」

    「不知道,只知道人數不少,連綿數里,至少得有七八千人。」李樂搖著頭說道:「兄長莫急,我已經派人前去打探,很快就能知道準確消息了。」

    「不急?」李異苦笑了一聲:「巫縣只有幾百守軍,一旦失守。三峽天險就落到敵手,我這白帝城也就危矣,如何能不急?」他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圈,站定了腳步,偏著頭看著李樂,不解的問道:「大巴山崇山峻嶺,道路難行,怎麼會有大軍從那裡面出來?」

    李樂茫然的搖搖頭,他哪知道這些大巴山裡怎麼會有大軍。就是因為大巴山不可能行軍。所以巫縣才只有幾百守兵地,這些人來得實在是意外之極。

    「會不會是有山民帶路?」李異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眉頭立刻凝成一個疙瘩,「鎮南將軍曹沖取了上庸、房陵。聽說對那些山民很不錯,還組建了一隻荊山軍,會不會是他們?」

    李樂恍然大悟,拍手讚道:「兄長說得正是,我聽說那荊山軍善走山路,又都是些山民,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大巴山雖然險峻。對他們來說卻是輕車熟路啊。不過。荊山軍只有兩千人,還跟著曹鎮南在南鄭。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吧?」

    「你真笨啊,上庸、房陵的山民有幾萬人,再擴充幾千人算什麼。」李異一揮手,想了想說道:「不管是不是他們,巫縣不能丟。你立刻帶五千人前往巫縣,務必守住巫縣,否則我們就全完了。」

    「諾!」李樂大聲應道,又有些疑惑的說道:「兄長,前兩天已經調了兩千人去秭歸,我再帶五千人去巫縣,兄長這裡可就不足兩千人了,萬一……」

    「沒有什麼萬一的。」李異搖搖頭:「我會徵調周圍各縣的人馬,再湊個兩千人不成問題。你把巫縣守好了,我這裡就很安全,劉益州把成都的兵力都調往巴西收拾龐羲去了,暫時沒有力量來對付我。」

    李樂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麼,帶著五千人出了城急赴巫縣。李異在城中加強防務,向周邊各寨發出徵兵令,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兩天後,第一批山民就到了城中。這批山民人數雖然不多,卻極精悍,李異很滿意,將他們安排在西門駐守。

    半夜時分,城中已經漆黑一片,由於李異下達了宵禁令,入夜之後街道上就沒有人了,普通百姓家中也早早的熄了燈火,躲在家裡。他們知道這些天東面的巫縣有戰事,而白帝城雖然還沒有消息,但太守大人已經徵了不少山民入城,看樣子也要打仗了,這個時候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安穩。

    漢中和巴西郡的消息已經有零零星星的傳到了巴東,雖然太守李異不准百姓傳播這些消息,但謠言還是象白帝城潮濕地空氣一樣,悄無聲息的在人們口耳之間傳播。有的百姓知道漢中的米賊已經被曹丞相的小公子曹沖一戰攻克,米賊的師君張魯已經投降了。至於成固那一戰,已經被人宣揚得有引起神乎其神,說的人自己也不相信一萬人能攻下一萬人守的城,所以極力找出些理由來說服聽的人,幾次轉口之後,事情已經面目全非,最近已經變成了曹軍全是坐著霹靂車飛上成固城的了。

    夜深了,零星地燈火一個接一個地熄了。就連太守府也看不到燈光了。四月初的月色輕柔的灑在白帝城地城頭,山風送來江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嘩嘩聲。如童謠一樣催人入睡,守城的士卒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遠處斑駁的山影,抽了抽鼻子,伸手抹了把清鼻涕順手揩在城垛上,對身邊的同伴說道:「唉,真希望曹將軍打過來,說不定我們也能和襄陽的人一樣過上好日子了。」

    他的同伴輕聲笑道:「你可小心一點。被太守大人聽到你就死定了。」

    「且,太守大人早就抱著新納的小妾上床折騰了,怎麼會到這裡來聽我們閒話。」那個士卒羨慕地笑著,還是壓低了聲音,他看了一眼四周,湊到同伴耳邊說道:「我聽進城地山民說,大巴山那邊的山民現在都不愁山貨地銷路了,每個月都有商人來收貨,價錢給得也很公道。你說我們這裡比他們還方便,沿江直下。一天就可以到江陵,做生意豈不是更快捷?」

    同伴瞟了他一眼:「你就想著發財,怪不得這些天總是打聽山貨的價格的,不想當兵了?」

    士卒啐了一口:「且,誰想當兵啊,老子在賣命,那些狗日的撈功勞,傻子才想當兵呢。」

    同伴正要再說,耳邊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他收住嘴回頭看了一眼。見一個小軍官帶著一隊士卒快步走了過來,連忙捅了一下還沉浸在發財夢裡的同伴,握緊了手中的長矛,挺直了身子。

    「好好值勤。別讓人趁夜摸城,小心太守大人要了你們的腦袋。」那個將官好像是新來地山民,看起來有些面生,口音裡帶著濃重的土音。那個士卒暗自撇了撇嘴,卻不敢反駁,只得謙卑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暗自罵了兩聲,該死的蠻子。你才來一天就當了隊率。還不是憑著你們蠻子人多不好帶,還真當自己是個官了。要是憑戰功,老子都比你多,神氣個屁。

    「大人,我們一直很小心的。」同伴討好的說道。

    「嗯,這就好。」那個隊率很威嚴的應了一怕,大步走到城邊,扶著城牆向外看了一眼,指著外面一個黑漆漆的山溝說道:「你們看那是什麼地方,好像有些不對勁。」

    那個士卒和同伴一聽,立刻瞪大眼睛順著隊率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是那黑漆漆的山溝裡什麼也沒有,他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卻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一縷亮光,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人捂著了嘴巴,接著脖子一涼,一柄雪亮的短刀從眼前一掠而過。

    鐵勒看了一眼四周,頭一擺,旁邊圍城一圈的荊山軍士卒立刻把這兩個倒霉鬼給放倒在城角陰影裡,另兩個荊山軍士卒接過長矛頂上了那兩人地崗位,鐵勒有模有樣的大聲喝斥了他們兩句,接著就帶著人沿著城牆坡道下了城,轉了幾圈來到城門前。

    「大人,城門口已經肅清。」一個荊山軍士卒迎上來,在鐵勒耳邊輕語了幾句。

    「放信號,準備開城。」鐵勒一揮手,短促的下達了命令。立刻有人跑到城上發出信號,隨後攪動了轆轤,吊起了沉重的石門栓,城門剛剛打開一條縫,急奔而至的黑魚兒就擠了進來,衝著鐵勒笑道:「你這次立了首功,活捉李異的事就交給我吧。」

    鐵勒白了他一眼:「你娘的打了這麼多仗還是不長一點見識,就知道爭功,許校尉怎麼安排就怎麼打,這事是你我能說了算的嗎?」黑魚兒嘿嘿一笑,帶著人直撲城牆。鐵勒打開了城門,荊山軍蜂擁而入,在各司馬地帶領下直奔預定地各位置,消失在黑夜之中。

    許儀帶著親衛出現在城門口,劉磐一臉殺氣的跟在他地身後。許儀滿意的看了一眼鐵勒,回頭對劉磐說道:「子巨,我帶人去奪城門,太守府的事就交給你了。」

    劉磐興奮得眉梢直跳,衝著許儀一拱手:「多謝正禮,有情後補。」

    許儀哈哈一笑,拍著劉磐的肩道:「沒耽擱時間了,李異明白過來你就可費事了,有話打完仗再說。」

    劉磐自從出兵房陵已來一直沒撈著打硬仗地機會。很是有些不甘心,這次曹沖派他和許儀一起偷襲巴東,在山裡行軍多受許儀的荊山軍相助。現在許儀派鐵勒混進了白帝城,卻又把圍攻太守府的大功讓給了他,讓他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不過現在拿下李異是第一任務,他顧不上想別地,和許儀分手之後,他帶著人很快就將太守府團團圍住,命令手下幾個得力干將分頭攻打,自己帶了五百最精銳的士卒。一聲大吼,從正門殺進了太守府。

    李異處理了大半夜的公文,直到亥時才在新納的小妾的催促下上了床,和初嘗滋味、如飲似渴的小妾折騰了一陣之後,酣然入夢,剛睡著不到半個時辰就被一個噩夢驚醒了,他渾身大汗的坐起身來,瞪著恐懼的眼睛看著漆黑地窗外,正聽到外面劉磐的那一聲大吼,接著就聽到震天的喊殺聲和慘叫聲。

    「來人!」李異一把甩開小妾滑膩的手臂。一邊大叫著一邊下了床,手忙腳亂的去拿掛在一旁的衣甲。一個親衛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在他面前單腿跪倒,聲音惶急的說道:「大人,西門的山民打開了城門,敵軍入城。」

    「敵軍?哪來的敵軍?」李異汗如雨下,拉著衣架上地外衣扯了兩下都沒扯下來,急得一用力,衣架應聲而倒,砸在旁邊的燈台上。油燈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打得粉碎,裡面的燈油灑得到處都是,篷的一聲竄起老高的火苗。親衛一見,顧不上回話。連忙撲上去踩了幾腳,見火勢太大,用腳踩無濟於事,轉眼看到床上的錦被,也不管那個小妾還瞪著眼張著嘴躲在裡面,一把扯過錦被就衝過來扑打火苗,那個小妾被涼風一吹,終於回過神來。憋在喉嚨裡半天的一聲尖叫突口而出:「著火啦——」

    「他媽的。」李異大怒。順手抽出長刀,一刀割斷了小妾的脖子。回頭對親衛吼道:「究竟是什麼人?有多少人?」

    親衛扔下錦被,抹了把冷汗:「聽聲音好像是鎮南將軍曹大人地人馬,領頭的姓劉,叫劉磐。」

    「劉磐?」李異吃了一驚,胡亂的掖好了衣襟,在衝進來的幾個親衛地幫助下穿好衣甲,提起長刀就衝出了房門。站在小樓上他向下一看,心中暗自叫苦,就這麼一折騰的時間,曹沖已經攻破了府門,殺到了後院門口,在火光的照映下,一個中年將軍手舞長刀,勢不可擋,帶著幾個親衛如虎驅羊,將府中的護衛殺得步步倒退,身後的曹軍如一群惡狼,步步緊逼,戰事呈現一面倒的局面。

    劉磐也看到了李異,他一刀劈倒面前最後一個敵兵,嘬唇一聲長嘯,旁邊的士卒聽到嘯聲,迅速靠攏了過來,在劉磐身後形成一個小型攻擊陣前。劉磐舉刀大呼,衝著李異就衝了過來,揮刀接連劈倒幾個迎上來的敵兵,很快就衝到了李異面前。李異一聲大喝,揮刀迎上,劉磐不屑地一笑,左手舉盾猛砸,咚地一聲響,李異長刀被磕飛,手臂酸麻,接著劉磐的長刀如風而至。

    「饒命!」李異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大叫一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劉磐的長刀倏地停住,穩穩的擱在李異的脖子邊,咧嘴一笑:「見識蠻快啊。」

    李異覺得脖子邊冰涼入骨,嚇處冷汗透體而出,他嚥了口唾沫,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多謝將軍饒命,李異願降。」

    「那就讓他們停了吧,省得多死無辜。」劉磐手腕一翻,用長刀挑著李異的下巴,李異兩眼看著雪亮的戰刀,戰戰兢兢的跟著站了起來,一步步小心的挪到欄杆前,用顫抖的聲音下達了停止抵抗的命令。府中的守衛本來就被殺得叫苦不迭,這時見太守都被人擒了,更沒了戰意,還沒聽到李異的命令說些什麼,就扔下了武器抱著頭跪在一旁。

    不長時間,已經控制了城防的許儀帶著親衛趕了過來,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李異,許儀笑著一拱手:「子巨,大功一件啊,可喜可賀。」

    劉磐心情特別好,他哈哈一笑,上前摟著許儀肩:「正禮,這次承你的情,把這麼大一件功勞讓給了我,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哈哈哈,有情後補,有情後補……」

    許儀一笑,看了看李異,拱手說道:「鎮南將軍帳下,荊山軍校尉許儀,見過李太守。」

    李異頗感意外的抬起頭:「你是荊山軍,那巫縣又是什麼人?」

    「呵呵,那是折衝將軍樂進樂大人。」許儀呵呵一笑,「李大人既然降了,還是快點寫個手令給令弟送去,以免傷了和氣,你敢知道樂折衝的威名的,就不用我多提醒了吧。」

    李異一聽那邊是喜歡屠城的樂進,早就沒了脾氣,他生怕弟弟李樂有危險,連忙寫了手令,命令李樂停止抵抗。許儀沒有耽擱,立刻讓人將他的手令送了出去。

    「將軍,」李異討好的問道:「將軍是從哪裡來?」

    許儀和劉磐一見李異那副小人的樣子,互相看了看,不禁撲哧一笑。許儀用拳頭掩著嘴假咳了一聲:「我和劉將軍奉鎮南將軍命令,從南鄭趕來。」李異聽了,面色大變,從南鄭到此近千里,又都是山路,照時間算來,大概是一個月多以前的事情了,自己居然對此一無所知,這些曹軍的行軍隱蔽能力也著實驚人,怪不得自己不知不覺的就中了招。他看了一眼劉磐腰間的長刀後怕不已,虧得自己今天那一聲叫得快,要不然小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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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八節 嚴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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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樂剛剛到達巫縣,還沒來得及與城外的樂進進行接觸,就收到了李異送來的命令,他一聽說外面鬼魅一般從巴山裡出現的竟是曹軍名將折衝將軍樂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慶幸不已,好在自己還沒有樂進交手,否則能不能有機會看到這份命令都是未知數。李異既然降了,他也沒有理由再去撩惹樂進這個好屠城的殺神,連忙派人出城向樂進請降。

    樂進帶著四千大軍,在庸人的帶領下在山裡走了一個多月,累得差點要吐血,正在擔心士兵體力不足,到了巫縣也沒法立刻投入戰鬥的時候,卻意外的接到了李樂的投降,不免喜出望外,他還在懷疑李樂的誠意,覺得這有些太過順利的時候,又接到了許儀送來的戰報,這才放心大膽的進了巫縣,休息了兩日之後,一面通知夷陵的魏延接收秭歸,一面留下一千大軍守城,他和李樂一起趕往白帝城。

    許儀和劉磐在等候樂進的時候,李異接到了成都劉循派來的使者。李異見了劉循語義隱晦的勸降書,不禁一笑,將使者帶到了許儀的面前。許儀和劉磐一商量,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豈有不利用之理,他們授意李異回了一封懇切的書信,表示自己願意投靠劉循,同時為了表現出降將特有的心理,他們還讓李異向劉循獅子大開口,提了一堆要求,包括要官位,要糧餉,要賞錢。

    李異一切照辦,留下了劉循的使者,另派了一個親信帶著他的效忠書趕往成都。隨後按許儀的安排整軍待發。就在這時樂進到了,聽許儀說了事情的經過,樂進喜笑顏開。「既然有此良機。我看你們還是不要耽擱太久,立刻出發,以免成都看出破綻。畢竟白帝城易手不是件小事,萬一風聲走漏,失去了機會,再強攻可就難了。」

    許儀和劉磐點頭表示同意,卻又沒有接上樂進的話頭。樂進看了他們一眼,略一思索就知道了他們的意思。笑著說道:「你們在白帝城休息了幾天了,士卒又都是習慣山路地人,就再辛苦一趟吧,讓我在白帝城也休息兩天,你們儘管放心的去,有我在白帝城。一切無憂。」

    許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如何使得,將軍帶著人在山裡吃了一個月地苦,趕到這裡守城,實在有些不去。」

    樂進哈哈一笑,走到許儀面前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甲:「正禮,這幾仗打下來,你沉穩多了,很有武衛校尉的家傳啊。怪不得將軍那麼看重你,嗯。比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有出息多了。你不要擔心太多,我帶的人走起山路來不如你們便利,又在山裡行軍一個多月,體力也不支,還是守城比較好些,你們地士卒體力旺盛,正應該前去成都攻戰,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就是曹將軍在此。也當如此安排。打仗要顧利益,不要顧太多地面子。不然會誤事的。」

    許儀慚愧的一笑,恭恭敬敬的給樂進行了個禮:「多蒙樂將軍指點,許儀感激不盡。」

    樂進笑著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想了想說道:「你們此去成都全是水路,要小心那些降兵做手腳,一定要恩威並施,既不能讓手下欺負他們以免生怨,也不能由著他們驕縱生事,特別是李氏兄弟,更要寸步不離,我看這樣吧,將他們分開,李異跟著你們走,李樂跟著我守城,這樣他們就是想動心思也要有點顧忌。江州是一個重要關口,有可能有一番惡戰,取下之後,從江州轉陸路行軍,過宜君山、金堂峽,都是險要之地,既要快速還要隱秘,難度實在不小,你們不要太大意了。」

    許儀連稱受教,劉磐卻是感慨不已.這個樂進原本是個好勇爭功之人,每次攻城都是奮不顧身,誰也不敢搶他的功,否則肯定翻臉不認人,因此和五子良將中地其他四人關係都不好,沒想到現在卻變成如此謙遜,不僅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他們,還誠心誠意的提醒他們可能遇到的問題,不由得劉磐感慨曹衝將樂調入軍中產生的積極作用。

    他們三人商量之後,分兵而行。許儀和劉磐帶著五千大軍,留下李樂配合樂進守城,由李異帶著的五千大軍配合,一共一萬人乘船上行。白帝城上行至江州的這一段水路水流湍急,兩巖壁立千尺,猿聲在兩山之間呼應,縴夫們的號子聲應和著,在峽谷間迴響。

    許儀站在船頭,看著粗大的纖繩連繫著地縴夫們**肩背,聽著腳下嘩嘩的水聲,回過頭對李異笑道:「李太守,多虧了你棄暗投明,要不然這段路我們可不好走。」

    李異諂媚的一笑:「應該的,應該的,這也是為天子效命,為丞相大人效命,是屬下份內之事。」他強征了一萬多民夫運糧拉縴,事情做得積極主動,雖然許儀對他這種小人行徑很是不齒,卻不得不說如果沒有李異出力,他要想這麼順利的逆流而上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將軍曾經說過,千日江陵一日還,可回來就那麼容易了。」許儀見劉磐的臉色不善,知道他不喜歡李異,壓制不住心裡地厭惡,生怕他再出言不遜,惹得李異不快,便開口笑道:「子巨,我就奇怪,將軍從來沒有到過益州,怎麼會知道益州地地理?」

    劉磐轉過頭看了一眼衝著他擠眼睛的許儀,嘿嘿一笑:「將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益州地地理當然知道了,這有什麼稀奇的。你怕將軍逼著你讀書,天天泡著軍營裡折騰那些自擾的庸人,哪裡知道將軍每天處理完了公務還要紅袖添香夜讀書到深夜的。」

    許儀聽劉磐說得有趣,不禁一笑,他是曹沖的親信大將,當然知道曹沖的生活習性,至於紅袖添香夜讀書還是他告訴劉磐呢。如今在李異面前,他自然不好多說曹沖的私事。他看著遠處越來越開闊的江面,轉過頭問李異道:「李太守。前面水流見緩,是不是要出三峽了?」

    李異呵呵的笑道:「將軍高見,出了這道嶺。就是坦途了,再往前三十里,就是江州城了。」他指了指旁邊地山嶺,恭維的笑道:「將軍過此嶺,益州的天險就在身後。將軍從此可以縱橫益州,直逼成都。建不世之功了。」

    許儀搖了搖頭:「李太守,前面江州還沒到手,還不能說一路坦途。不知李太守與江州守將可熟悉?」

    李異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屬下與江州守將不熟。」他見許儀有些不信,便強笑著說道:「將軍有所不知,江州守將姓嚴。單名一個顏字,字君容,是巴郡臨江人,今年六十多了,為將多年,在益州很有威望,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眼界自然高些,我李異是個兵子。他哪裡會看得起我。」

    劉磐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瞟了李異一眼,心道大概不是嚴顏眼界高,而是你為人太不堪了,人家不屑和你結交吧。他故意皺起了眉頭,為難的咂咂嘴說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們這一路走來都是倚著李太守才如此順利,本以為這江州守將與李太守郡界相鄰。必然交情不淺。沒想到卻只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這可如何通過江州?」

    李異臉一紅,強笑了幾聲,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劉磐,強壓著心中地怒火道:「將軍莫慌,我們有劉公子的書信在手,上面有益州牧地印信,算是正常軍務調動,我們通過臨江、涪陵諸縣時都沒有遇到麻煩,想來嚴將軍並不知道我們的真實意思,在江州也不會為難我們的。再說江州守兵不多,不過兩千之數,以二位將軍的神勇,以北軍的善戰,就算他不自量力,想螳臂擋車,也可以一鼓而下。」

    許儀咳嗽了一聲,寒著臉看了一眼劉磐,劉磐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了,這個時候不能得罪李異,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的性子屬於那種眼裡揉不得沙子地,看著李異這副小人的樣子就渾身來氣,控制不住自己想找他一點麻煩,現在見許儀不悅,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個哈哈,找個了借口走到一邊去了。

    「李太守莫要見氣,子巨前幾個月接到了劉伯玉的亡訊,心裡不痛快,看到誰都不舒服,並不是針對李太守,還望李太守莫要放在心上。」他笑了笑說道:「這個劉子巨就是這臭脾氣,等這陣子過了心情好些,我替你討回個公道,讓他好好給你陪禮。」

    李異不免有些詫異,許儀就把劉琦幾個月去世的消息給李異講了一下,說劉磐是因為兄弟英年早死,這才心情不好,替劉磐遮掩了一下。李異聽了,雖然不完全相信這個理由,卻也樂得借此下台,他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子巨將軍是如此的兄弟情深,屬下就是受點委屈也無妨了。」

    許儀見他臉色好了,這才將話題扯回軍務上來。李異聽許儀誠心向他請教,便也不再保留,將江州守將嚴顏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來。許儀聽了,細細考慮了半天,又把劉磐找來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江州如果可能的話就不去招惹這個嚴顏,抓緊時間盡快通過江州進入內水,反正嚴顏只有兩千人,就算他在事後發現追來,野戰中兩千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到時候留下李異地水軍擋住他就行,大軍還可以直撲成都,不至於延誤戰機。

    劉磐沉思了片刻,敬佩的點了點頭:「正禮,這計甚好,我們就如此辦,到時還請李太守多多出力。」

    李異見劉磐第一次對他這麼客氣,不禁挺直了腰桿,拍著胸膛說道:「二位將軍放心,李異一定不辱使命。」

    三人商議已定,船到江州,他們正想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不料前面江面上卻一字排開了上百隻戰船,擋住去路。有人來報,巴郡太守嚴顏聽說有大軍過境,不知是什麼軍務,特來查問。

    許儀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他看了看臉色有些發白的李異,和劉磐商量道:「我躲著他,他卻打上門來了。看來這江州不能輕鬆的過關了。」

    劉磐也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船隊:「正禮,是不是我們的人馬太多,讓他生疑了。」

    許儀苦笑了一聲:「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免不了要與他見上一面。這樣吧。我和李太守去見這個嚴太守,如果能騙過他那就最好。如果騙不過,我們就殺他個措手不及,子巨熟悉水戰,就由子巨指揮大軍一擁而上,盡快解決了他拉倒。」

    劉磐見許儀一邊說一邊整理長刀,連忙說道:「正禮。你可不能莽撞,你雖然驍勇,可對方是兩千人,你縱能殺了這個嚴顏也脫不了身,我們還是乾脆殺上去吧,一萬人對兩千人,一定可以拿下地。」

    許儀堅定地搖搖頭:「對方人雖然少,但佔據上游,我軍雖然能贏。卻要費不少功夫,我帶幾個人跟著李太守去看看,如果能解決他當然是最省事了。」他不等劉磐再說,拖著臉色煞白的李異就走。

    嚴顏身材高大,鬚髮皆白,看起來比他地實際年齡要大得多,黑黑的國字臉上皺紋縱橫,環眼闊口。不怒自威。全副武裝的跪坐在大船甲板上如一尊戰神,身後站著兩個彪悍的親衛。左邊一個捧著他的頭盔,右邊一個親衛捧著一柄長達七尺地長柄大刀,另有二十個親衛橫眉冷目,離他一步之遙,全神戒備,殺氣凜然,顯然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卒。

    嚴顏看著李異帶著一個校尉模樣地年輕人和十幾個體格強壯的侍衛大步走了過來,微微一笑,抬手對身邊的副將作了個手勢。副將心領神會,立刻退到一旁,閃到艙外。

    許儀跟著李異上了嚴顏的戰船,眼睛一掃就發現了船艙旁埋伏的士兵,不禁挑起嘴角笑了笑,背在身後的手不經意地做了個手勢,緊跟在他身後的親衛見了,眉頭一擰,握起拳頭掩在嘴邊咳嗽了兩聲,身後的十幾個親衛立刻心領神會,幾步之間就拉開了距離,成半月形護在了許儀的身後,手移到了刀柄附近。

    「李太守這是意欲何往啊?」嚴顏端坐不動,呵呵一笑,臉上卻沒有一絲笑紋,也根本沒有一絲起來迎接的意思。李異趕上幾步,拱手施禮:「嚴太守,我受大公子手令,帶人前往成都協助防守,嚴太守沒有接到公文嗎,何以在此阻我的去路。」

    「大公子的手令?」嚴顏冷笑一聲,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拿來我看。」

    李異一滯,他只接到劉循的一封勸降書,哪裡有什麼調兵到成都地手令。他正要說話,身後的許儀一邊將手伸進懷中,一邊走上前去說道:「大人,大公子的手令在此。」說話間跨出兩步,人已經逼到嚴顏身前,只有一步之遙。

    嚴顏眼神一凝,長身而起,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的副將已經大喝一聲撲了過來:「大人小

    許儀一見,大喝一聲,手從懷中抽出一柄短刀,一刀捅進了副將的胸口,鋒利的短刀透甲而過,沒入那副將的左胸,他一聲暴喝,手腕一擰,單手推得副將倒退幾步,一跤摔倒在尚未起身的嚴顏身上,接著一步跨到嚴顏面前,五指如爪,直扣向嚴顏地脖子。

    嚴顏沒想到許儀如此之快,在他發動之前搶先發動了攻擊,一時措手不及,人還沒有站起來,許儀就到了他地面前。他來不及多想,伸手在退過來的副將身上一推,人向後倒仰過去,躲開了許儀勢在必得地一抓聽到副將的叫聲,嚴顏身後的十幾個侍衛一起拔刀撲了上來,衝著許儀亂刀齊下,將嚴顏擋在身後。許儀一聲長嘯,手中短刀甩出,將離他最近侍衛擊殺,腳步一扭,從兩名撲上來的親衛之間穿過,衝到那名捧刀的親衛面前,一拳轟出,狠狠的擊在那名親衛的胸口。那名親衛料不到許儀身形如此之快,躲閃不及,被他一拳打得哈了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手中的長刀脫手飛出。

    許儀一手撈過長刀,雙手握刀,橫刀一掃。逼退轉身又撲上來的幾名親衛,又是一聲暴喝,騰空而起。雙手握刀,朝已經退到兩步之外的嚴顏惡狠狠的摟頭劈下。這一剎那時間,他身後的親衛已經拔刀撲了上來,各舉長刀攔住了其他地親衛,廝殺在一起。不大的空間內刀光縱橫,殺聲震天。

    嚴顏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只得伸手奪過一柄普通長刀,一邊招架一邊大步急退。兩名親衛見他被許儀逼近,和身撲過來護在他地面前,喀嚓一聲,許儀手中的七尺長刀將其中一名親衛一刀斬為兩段,鮮血噴湧而出。噴了嚴顏一頭一臉,雪白的鬚髮立刻成了血紅色。

    嚴顏下意識的閉起了眼睛,舉手去抹臉上的血跡,就在他抹臉地時間裡,許儀回刀斬殺那一名親衛,衝到他的面前,反過刀柄狠狠地敲在嚴顏握刀的手腕上,接著刀交右手,左手捏住嚴顏的咽喉。反手將他摟在自己的身前,七尺長刀擱在了嚴顏的脖子上。

    「住手!」許儀一聲大喝,拖著嚴顏退到一旁:「再有亂動者,我立刻斬殺嚴太守。」

    那些侍衛一見太守被擒,立刻傻了眼,手中一鬆,很快被許儀帶來的精銳斬殺一盡,艙外正準備衝進來地侍衛停住了腳步。不知所措的看著嚴顏。嚴顏見狀大急。開口剛要叫,許儀捏著他脖子的右手一動。掐在他的大動脈上,嚴顏一句話都沒叫出來,頭一歪就暈了過去。

    「太守大人……」一個副將以為嚴顏死了,大叫著撲了過來。許儀長刀一伸,擊落他手中的長刀,刀背一翻狠狠的敲在他的肩上,副將吃痛,腳一軟,單腿跪倒在地,兩名親衛立刻撲過來將他拖到許儀身邊,兩隻大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肩膀,兩柄雪亮地長刀交叉著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嚴太守沒有死,不過你們再亂動,他就死定了。」許儀一聲大喝,將嚴顏交給身後親衛,緩步走到艙中,掃了一眼圍過來的士卒,伸手扶起坐倒在血泊中的李異,順手從那名已經氣絕的侍衛身上取回自己的短刀,甩了甩,刀上的血跡凝成一縷,聚成一滴血珠,飄落在甲板上,刀上不留一絲血痕,散民出冷森森的光芒。許儀將刀舉到嘴邊,撮唇吹了吹,這才滿意地看了看,放回腰甲內。

    李異扶著一個親衛地手站直了身子,走到嚴顏面前看了一眼,伸出手指在嚴顏的鼻端試了試,這才長出一口氣,他最怕地就是許儀下手太重擊殺了嚴顏,那樣的話就算劉磐隨後能擊破嚴顏的兩千人馬,他和許儀也逃不出生天,一定會被擊殺在此,要知道嚴顏身邊的這些親衛都是跟著他多年的,絕不可能看著他們殺死嚴顏之後逃之夭夭。

    「你來看看,嚴太守沒死。」李異生怕嚴顏的手下不信,將那名被制住的副將拉到嚴顏面前。那副將仔細看了看嚴顏,又將耳朵貼在嚴顏的胸口聽了聽,這才長出一口氣,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傲然而立的許儀,對旁邊屏住呼吸緊張的看著他的士卒們點點頭:「大人沒死。」

    「呼……」幾乎所有人同時長出一口氣。

    「他現在是沒死,不過,如果你們還不投降,他就死定了。」許儀回過身看了一眼那個副將:「讓他們都退出去,傳令讓開水道,幾個軍司馬全部到這船上來議事。」

    那副將猶豫了一下,剛要說話,許儀眼睛一瞪,殺氣凜然,那副將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幾乎被許儀一刀背敲碎的肩骨,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船艙周圍的士卒很快就放下了武器,四個軍司馬接到讓開水道再到帥船集合的命令,茫然不解,卻又不敢違抗,先後趕到了帥船,連接被控制了起來。

    劉磐帶著大軍迎上來將兩千江州守軍團團看住的時候,嚴顏已經醒了,不過他看著一臉愧色的副將,長歎一聲閉目不語,流下兩行老淚。

    「正禮,你牛。」劉磐看著許儀,由衷的挑起了拇指,「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6:38
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九節 張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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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璋在閬中度日如年,他很快就發現了曹沖把他們帶回閬中城的險惡用心。閬中城正在如火如荼的討論巴郡和漢中的鹽井承包問題,在楊儀這個精明到了骨子裡的傢伙的挑動下,閬中的大族展開了暗戰,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找出各種理由和曹沖以及他的部下套近乎,想要多拿一點鹽井的承包權,智商更商一些的更是把觸角伸到了襄陽學院和作坊裡正在研製的各種新奇玩藝,話裡有話的強烈要求曹沖不能因為有一個夫人是襄陽人,就偏心襄陽,把那些能掙錢的好東西全由襄陽人包了,都是大漢的子民,都是你曹將軍管轄的地區,大家應該一視同仁,利益均沾。

    這些都是巴西人和漢中人討論的事,因為他們現在都在曹沖的治下,而名義下還屬劉璋治下的其他諸郡,對不起,旁聽可以,想參與,沒門。你們還是劉使君的管轄範圍,等什麼時候都受曹將軍管轄再說吧。

    一些益州的官員還要面子,比如黃權雖然已經辭職了,家又是閬中的,但因為他並沒有向曹沖投誠,所以黃家被排在了那個小圈子之外,而馬家和狐家卻因為馬忠成了曹沖的下屬,名正言順的擠進了分紅的圈子,各自圈了一個大鹽井,喜滋滋的滿載而歸。

    幾天之後,眼看著巴西各縣的大族都蜂擁而至,鹽井瓜分殆盡,一些小家族都合夥起來包到了一些小鹽井,跟著劉璋的那些人坐不住了,成都以南的還好一點,反正巴西和漢中的好處輪不到他們來分,但梓潼郡、廣漢郡、陰平郡等靠在巴西郡和漢中附近的官員吃不消了,再不出手,可就沒自家什麼好事了,曹將軍可說了,這次承包的年限是五年,沒有問題的話。五年後還有優先續包權,也就是說,這次搞不到也許就是以後也沒機會了。

    他們是有身份的人,當然不能主動找上門去投誠,需要曹衝來請,次一點也要鎮南將軍府的人來表示一下誠意。不料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曹沖伸過來的橄欖枝,眼看著剩下地份額已經讓幾個大家族的代言人動了手,他們再也坐不住了,臉皮厚的就直接找上門去,臉皮薄些的就半遮半掩的找了各種理由,拐彎抹角的找到鎮南將軍府中地大小官員,甚至有人找到了這益州舉目無親的孫尚香。愣說當年他老爹是孫堅的部下。在反董作戰時戰死在沙場的。

    這種情況下還能陪在劉璋身邊的人,就只有從事鄭度、前主簿黃權、現任主簿王累等一隻手數得過來的人了。那兩個給劉璋算命說他這次能封侯的神棍早就看不到影子了,周群很直接,他直到找到曹沖,說他給馬忠算命的時候,就是說他地貴人姓曹。而不是什麼姓曹或者姓魏,他又是閬中人,有權要求代表周家參與到這次活動中來。

    而張裕就沒這麼直接了,鄧芝在劍閣,一時沒法子替他說情,他就毛遂自薦找上門去,對曹沖說他最近聽到些謠言,說曹將軍子息有問題。而他那天在大帳裡看了一眼就知道,曹將軍將來生地兒子只有比丞相大人還多,一定會多子多福。他還順嘴誇了旁邊聽得入神的孫尚香一句,說她是旺夫之相,將來至少生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把孫尚香說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怒。差點伸手把張裕滿嘴的毛鬍子給揪下一綹來。

    曹沖哈哈大笑。難得的以權謀私了一把,指令楊儀把一個保留的鹽井撥給了本沒有資格參與的張裕。他是蜀郡人,居然拿到了一個位置在巴西地大鹽井,這不能不讓那些巴西人紅了眼。

    劉璋越呆越覺得恐慌,照這樣子下去,身邊這幾個人遲早也要棄自己而去,而指望著成都來救他的指望更是渺茫之極。他猶豫了幾天,終於忍不住了,吞吞吐吐的和黃權說了自己心思。

    咱降了吧。

    黃權心裡也著急,他雖然恪守著忠義,劉璋不說降,他堅決不降,可是家裡的人不這麼想,你做忠臣沒關係,可不能損失家族的利益,眼看著巴西郡那些小家族都撈到了好處,我們黃家卻因為你現在連根毛都沒摸著,這個忠臣當得是不是有些虧了。再說了,劉璋是益州牧不假,可曹沖也是天子親口封的使持節鎮南將軍,比劉璋還硬氣呢,投降他是歸順朝庭,不虧道義。

    黃權可憐劉璋,他雖然懦弱,不是個有為之君,但他劉家在益州二十多年,沒有做多大的惡事,這個時候他不能像那些人一樣拋開劉璋不管。可家族的利益也不能不管,就在他兩難地時候,劉璋先撐不住了,給他送來一個下樓的梯子,他當然是如獲至寶。

    黃權很快就將劉璋的意思遞給了鎮南將軍府,第二天曹沖就接見了劉璋。

    劉璋走進鎮南將軍府的時候,看到那幫原來是自己的下屬現在卻在鎮南將軍府喜笑顏開的官員,百感交集,他從這些人臉上一個個的掃過,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幾乎是一步步的挪到曹沖地面前。

    曹沖泡好了一壺好茶,虛位以待。

    「罪臣劉璋,見過使持節鎮南將軍大人。」劉璋滿嘴苦澀,眼淚奪眶而出,坐鎮益州近二十年,如今卻跪在一個才十五歲地少年面前,實在是丟人丟到家了。

    曹沖看著劉璋雍腫的身軀,歎了口氣,伸手相扶:「劉使君請起,天子詔命未下,你還是益州牧,我雖然受天子命統轄荊益軍事,卻不敢受使君如此大禮。」

    劉璋鼻子一酸,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伸手從腰間解開益州牧的印綬,輕輕的放在曹沖面前的案几上,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轉身坐到曹沖對面的蓆子上。曹沖淡淡的掃了一眼,端起茶壺親手給劉璋倒了一杯茶,伸手相勸:「使君請用,這是今年的新茶,味道還不錯,微澀之後有清香。頗堪一嘗。」

    「謝將軍。」劉璋雙手端起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口,藉著品茶的機會慢慢地平復了心情。

    「使君,這是成都剛剛送來的情報。」曹沖從鄧艾手裡接過兩份譯過來的密信放在案上,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推到劉璋面前:「請使君過目。」

    劉璋遲疑的看了曹沖一眼。猶豫的伸出手,打開上面地一封,拆開看了一眼,嘴角掠起一絲苦笑:「嚴老將軍是個能臣,也是個忠臣,不是那等見利忘義之徒,請將軍善待他,莫要讓世人心寒。」他說著。瞟了一眼下面坐著的那些舊臣。眼中露出一絲不屑。堂下的人有的低下了頭,有的若無其事,有的扭過頭不屑的哼了一聲。

    曹沖笑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連夫子周遊列國,也要子貢相助。無錢寸步難行,好利有何不可?他們是益州的官員,更是我大漢朝地官員,何來忘義之說,使君言重了。至於嚴老將軍,只要他能盡忠恪守,我又怎麼會虧待於他。」

    劉璋不敢回嘴,低了頭應道:「將軍所言甚是。是劉璋失言了。」說完放下手中地密信,又拿起另一封,剛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急惶惶的直起身子:「將軍,成都有變,請將軍速速起兵趕赴成都。」

    曹沖擺擺手,讓劉璋坐下:「使君莫急。些許小事。翻不起什麼大浪。」

    劉璋額頭上冒出油汗來,他掏出一塊絲帛擦了擦。還是很緊張:「將軍有所不知,我這侄兒雖然平進不顯山不顯水的,卻一直在做暗中動作,我念在親情的份上,一直隱忍不發,沒想到他卻掇動循兒出此下策。我不擔心成都,只擔心循兒不是他的對手,會有性命之憂。」

    曹沖有些意外,他看著面色焦急的劉璋一會,開口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起兵吧,還請使君一路相陪。」

    劉璋連忙拜倒在地:「敢不從命。」

    第二天,曹沖帶著劉璋和一幫益州官員起程,他讓楊懷、高沛帶著白水軍返回了白水關,這兩人早就向表示了誠意,出面幫助曹沖安撫住了城外地大軍,並得到了他們應得的利益,曹沖對他們很放心。龐羲很自覺,知道這巴西太守也做不成了,乾脆不用別人提醒,自告奮勇的帶著巴西的一萬人,要跟著曹衝回成都去救女兒女婿。樸敢和何平整頓了兩千板盾蠻精銳,號稱白虎軍,跟隨曹沖南下。

    曹沖不喜歡人太多,一來劉璋從各郡抽調了一部分軍隊,其中有一部分是和羌人、氐人交界的郡界的防衛部隊,離開防地太遠,會讓那些羌人、氐人趁虛而入,二來人太多了看起來雖然威風,但軍糧消耗起來也驚人,沿途各郡已經被劉璋掃過一次,再被曹衝來一次,今年就別過了。所以曹沖一路走一路遣散部隊,趕到雒城下的時候,部隊只剩下兩萬多人。

    雒城守將是名將張任,聽說劉璋陪同著鎮南將軍來到雒城了,他立刻帶著人迎出城十里,沒有先來拜見曹沖,倒是要求先見劉璋。曹沖也不介意,讓人陪著劉璋去見張任。

    張任一見劉璋那副消瘦了不少的樣子,抱著劉璋地腿伏地痛哭:「使君,你受苦了。跟我回雒城吧,雒城還有五千人,糧能用一年,足可以支持到各地的援軍前來。」

    劉璋苦笑了一聲,攙起張任,伸手替他撫去花白鬍鬚上的淚水,慚愧的說道:「張老將軍,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誤會了,不是曹將軍逼我的,是我自願投降的,也是我請求他帶兵到成都去的。」他羞愧不已,轉過頭看著不遠外兩山之中地雒城說道:「我父子在州二十多年,對益州百姓無尺寸之恩,如今曹將軍又沒有為難我,何必把益州地百姓再拖到戰火之中,那樣我會無法安生的。」

    張任不解:「不是鎮南將軍逼著你地,那你帶他回成都幹什麼?」

    劉璋搖搖頭:「唉,家醜不可外揚,老將軍莫要再問了,過些時日自然知曉。鎮南將軍不是好殺之人,老將軍文武全才,只可惜劉璋無能,不能發揮將軍的才幹,白白虛耗了將軍的時光。曹將軍慧眼識人,因才任用。你在他帳下一定可以大展雄才,揚名華夏的。」

    張任雖然不知道劉璋為什麼要引曹沖的大軍回成都,但他聽劉璋說曹沖一路走一路遣各郡的軍隊回各自的駐防時,倒也信了曹沖不是來打仗的,當下隨著劉璋去見曹沖。

    曹沖見到張任時很開心,他看三國時益州人中最覺得可惜地一個是嚴顏。一個就是這個張任。如今兩個人都完好無損的歸到了他的帳下,讓他覺得十分有成就感。

    張任站在曹沖馬前,仔細打量了他半天,見他和劉璋說話之間並無頤指氣使的模樣,劉璋的臉上除了一絲擔心,也沒有什麼受了委屈的跡象,這才以軍禮參拜。

    「張任有一言,想請教將軍。」張任行禮已畢。抬起頭直視著曹沖。

    曹沖啞然失笑。饒有趣味地看著一本正經的張任,悠然自得的用馬鞭輕輕的拍著掌心,笑道:「老將軍一見面就要考校我麼?」

    張任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張任不敢。將軍少年英才,五歲即名稱神童,張任一介武夫,焉敢考校將軍。自取其辱。張任只是想問問將軍,我主劉益州既然已經俯首,不知將軍當如何處置劉益州?」

    此言一出,不僅是劉璋臉色變了,原先那些益州的官員臉色也笑了,張任身後的隨從的臉色也立刻大變。將來怎麼處理劉璋是朝庭的安排,作為張任一個雒城地守將哪有資格問這些,一旦曹沖惱火。與張任發生了衝突,問他一個不敬之罪,那麼雒城之下就要見血,至少張任是要血灑當場地。

    劉璋感激張任的恩義,但他不希望張任因為對自己的恩義白白送了性命,雖然他也極想知道這個答案。他連忙上前將張任向後推了兩步,急急的低聲說道:「張老將軍,不可如此魯莽。劉璋罪臣之身。自當俯首聽任朝庭處置,不敢有所怨言。」

    張任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立住腳跟,不屈不撓的直視著曹沖。曹沖也有些為難,他還真沒想好怎麼處理劉璋,益州牧肯定是不能讓他再干了,十有**也是跟張魯一樣,封個侯,做個閒職,然後到鄴城或者許縣去當個富家翁,只要不自找麻煩,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只是這些雖然是大家都猜得到的,但顯然不是張任想要的答案。

    他還在猶豫,身邊的法正陰笑了一聲:「張老將軍,這些都是朝庭的安排,好像無須知會張老將軍這樣一個雒城守將吧。」

    張任濃眉一挑,哼了一聲:「張任忝為雒城守將,與鎮南將軍說話,好像也不是一個軍議校尉可以插嘴的吧,莫不是鎮南將軍府中規矩與眾不同麼?」

    法正臉色大變,一時語噎,他現在的身份還是益州的軍議校尉,好像確實輪不到他說話。這些天一直在曹沖身邊,曹沖對他很是信任,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地這個身份了,如今被張任當著這麼多人一提,他才想起來這個一直讓他不爽的官職。他偷眼看了一眼四周,那些官員好像都沒聽見,一個個煞有其事的看著風景,不過在法正看來,他們一定在心裡偷偷的笑,樂得看他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進了成都,將軍給我正式的官職,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這個老東西的。法正暗暗的咬了咬了牙,寒著臉向後退了一步,隱在曹沖身後。

    曹沖有些不高興了,張任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過了,這雖然是在說法正,矛頭卻是指向他了,不過現在不是擺威風的時候,張任在益州地表率作用太大,他說法正地話又是名正言順,一時不好發飆。曹沖笑道:「張老將軍這話可問住我了,怎麼處置劉使君,要由陛下親斷,豈是我一個鎮南將軍可以定奪的,我實在無可奉告。」

    張任見他臉色雖然不變,語氣卻頗強硬,也覺得難以應付,他把陛下抬出來了,你總不能當著他地面說,現在是你曹家當家,又不是天子當家,那就是直指他曹家造反了,對劉璋更沒有什麼好處,相反還會把益州的官員全拖累了,不僅曹沖會對他不利,而益州的官員也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但是不問個究竟,他又有些不服氣。他梗著脖子站了片刻,正在思量著怎麼說,曹沖又接著說道:「劉使君父子在益州二十多年,雖然有些不妥之處,但保得益州二十多年平安無事,百姓安居樂業,能在亂世之中有一方活命之所,就憑著這些功勞,我想陛下也會將功折罪,從輕發落。更何況劉使君還是真正的皇室宗親,天子念在這個份上,也會網開一面的,我想張老將軍不用太擔心了。」

    張任聽曹沖如此說,也覺得劉璋似乎不會下場太差,這才放了心,再次上前撩起戰袍,雙膝跪倒,伏地叩頭:「張任謝過將軍,還望將軍從中美言,張任感激不盡。」

    劉璋見張任如此關心,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為他爭取到了曹沖善待他的承諾,不免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來。他上前衝著曹沖深施一禮:「將軍,張老將軍義薄雲天,我父子無尺之恩待他,卻得他如此厚義,還請將軍原諒他魯莽之處。」

    曹沖見張任大禮參拜,心裡的那絲不快也消散了,他和顏悅色的讓張任起來,和聲安慰了他幾句,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引自己入城。

    駐馬於雒城之外,曹沖仰首打量著雒城高大的城牆,看了一眼正和法正低聲指點著雒城周圍風光山色的龐統,感慨不已。三國演義裡面龐統是死在落鳳坡,不過現在他對這地方的環境已經很清楚,根本不存在什麼落鳳坡,龐統實際上是死在雒城之下,他的意外陣亡致使劉備攻雒城用了一年之久,不得不提前召諸葛亮等人入川。如今歷史的方向已經轉了方向,龐統這個鳳雛也不用英年早逝了,妙哉妙哉。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6:54
第五卷 蜀道難 第四十節 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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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循雙手撐在案上,身體前傾,瞪著眼睛看著面露不屑的劉闡:「子明,你再說一遍?」

    劉闡用鼻子輕輕的哼了一聲,反問道:「兄長,我剛才說得不夠清楚嗎?」

    劉循瞪了劉闡半晌,忽然洩了勁,撲通一聲坐回原位,臉色變幻了一會,搖著頭咧嘴直呲牙:「咄咄怪事,三萬人不戰而降,這益州兵都是紙糊的嗎?三萬人,三萬人啊,有三萬人在手,縱橫益州都沒有問題,你們……你們居然就這麼不戰而降了,你說我怎麼才能相信這種事。」

    劉闡無聲的笑了笑,有些憐憫的看著不甘心的劉循,等他嘀嘀咕咕了半天覺得無趣了,才輕鬆的笑道:「那兄長是覺得,父親應該是拼著一死,讓兩萬疲憊之軍對陣嚴陣以待的兩萬巴西軍,一萬板蠻,四千漢中軍,然後英勇戰死,好讓兄長有借口佔據成都,傳檄益州,糾合諸郡再與曹鎮南一戰?」

    他不等劉循回答,又不屑的笑了笑:「兄長以為,你是曹鎮南的對手嗎?你比父親更有能耐,能順利的控制住那些巴東的李異之類的將帥嗎?」

    劉循欲言又止,不滿的看了一眼劉闡,心道你怎麼知道我控制不住李異,我一封勸降書到巴東,李異立刻就送來了效忠書,雖然獅子大開口,要的東西不少,可是正這說明他是個貪財之人,我只要給他足夠的好處,他投靠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這個書獃子,也就父親這種沒脾氣的人喜歡你罷了。

    「好了,父親擔心你的安全,讓我趕回來給你傳話,讓你不要和劉宇搞在一起了。沒什麼好處的。」劉闡淡淡的說道:「父親已經投降了,益州地官員現在也全投靠了曹將軍,我們劉家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了,他不希望你負隅頑抗,白白戰死。你還是收拾收拾,跟隨我一起出城去迎曹將軍和父親吧。」

    劉循白了他一眼,眨了眨眼說道:「你讓我想想,反正他們離成都還早著呢,不用那麼急。」他站起身,拍了拍衣甲說道:「我軍務在身,不陪你閒聊了,你休息休息,晚上我再來跟你說話。」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一溜煙的跑沒影了。劉闡一愣,起身想要跟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卻被兩個侍衛攔住了:「將軍有吩咐,請公子安心休息,等他忙完軍務,他自會來找公子。」

    劉闡大怒,感情他說了半天。劉循根本當耳邊風,為了防止他擾亂人心,乾脆把他軟禁起來了。他不由得大悔,父親走之前就關照過他,見劉循之前先去找張松和許靖,再聯繫蜀郡太守王商和成都令李嚴,不要直接找劉循。他覺得兄長應該沒那麼傻,會連父親兄弟的話都不聽,一意孤行。沒想到劉循這些天跟劉宇呆在一起,真被洗了腦,居然把他軟禁了。

    「豈有此理。」劉闡暴怒,甩手就是一個耳光:「你敢攔我?」

    那個侍衛臉上頓時多了五條紅指印。他卻紋絲不動。還是攔在劉闡面前,臉色如常。一聲不吭,劉闡氣得連踢他幾腳,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就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他地面前,更是惱火,伸手去奪侍衛腰間的長刀,哪知道那個侍衛單手捏著刀柄,任憑劉闡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拔不出分毫。

    劉闡沒力氣了,這兩個侍衛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是不讓他出門,他也確實沒招了。像頭困獸似的在屋裡轉了幾個圈,他對那個侍衛說道:「我不出去,給我找點東西來總行吧?」

    那個侍衛點頭應道:「將軍吩咐了,只要公子不出去,其他的都可以應承。」

    劉闡哼了一聲,悻悻的說道:「我要喝茶,給我找點新茶來,要今年的新茶。」

    兩個侍衛相互看了一眼,有些為難的說道:「公子,府中只有酒,沒有茶。」

    「沒有就去找,傻站著幹什麼?」劉闡怒道,飛起一腳踹在那個侍衛的身上。那個侍衛撓著頭,還是不明所以,「屬下真不知道什麼新茶,還請公子指點一二。」

    「去找許文休,他們家就有。」劉闡不耐煩的揮揮手,「快去找,公子我等著喝呢。」

    侍衛一聽,不敢怠慢,出門找了個人,急急忙忙去找許靖討新茶。

    許靖因為替曹沖說了幾句好話,劉璋看他不太順眼,所以沒帶他去閬中,把他留在了成都,他沒事做就天天跟形同被軟禁地張松他們下棋吹牛,今年剛剛從張家回來,一進門就聽說劉闡派人來向他討新茶,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對那個侍衛說道:「你回去告訴二公子,就說我這裡的新茶剛剛喝完,等我去找一點,馬上給他送去。」

    侍衛不明就裡,千恩萬謝地走了。許靖連家門都沒進,轉身又上了馬車,調頭去張家。

    劉循出了門,逕直來找劉宇,劉宇一聽說劉璋不戰而降,現在又帶著曹衝回成都來了,不禁有些急了。他本以為劉璋和龐羲相當,曹沖只有四千人馬,他到了閬中,就算戰鬥力超強,也決定不了最後兩敗俱傷的局面,一場惡戰之後,他們不可能再連奪數關進逼成都,他就可以憑藉故著成都的留守兵馬起事,卻萬萬沒有想到閬中一點傷亡也沒有,全部成了曹沖的人馬。

    「兄長,這可如何是好?」劉循見劉宇臉色不好,也有些慌了,緊張的問道。劉宇定了定神,輕鬆的笑道:「子經,你處置得很好,現在情況也沒有壞到不可收拾地地步。巴東李異已經到了城外,你趕快派人通知他,就說伯父被曹沖挾持著來奪成都,讓他派一部人進城協防,其他人在城外金堂嶺紮營,與成都成互為犄角之勢,等待諸郡來援。我們立刻去找成都李正方。讓他把張松那幾個抓起來殺了,逼他徹底的站到我們這邊來……」

    劉循聽劉宇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掰著手指頭用心記著,最後他抬起頭看著劉宇說:「我們說父親是被曹沖挾持的,他們能信嗎?」

    劉宇笑了笑。頗有深意的看著劉循:「你相信能打敗曹沖嗎?」

    劉循一愣,看著劉宇半天沒說話。

    「如果你沒有信心打敗曹沖,現在出城投降,然後去鄴城做人質,就像張繡父子一樣。」劉宇呵呵一笑。劉循聽他說到張繡,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連連搖頭道:「我可不想像他們父子一樣,可是現在父親在曹沖手裡,我如果起兵好像也不好弄啊,王商、李嚴等人也未必相信父親是受他們挾持啊。」

    「所以我問你有沒有信心打敗曹沖。」劉宇笑道。

    「有李異一萬大軍在城外。城中又有一萬人,曹沖所帶的也不過兩萬多人。我們要守住成都應該還是有可能地吧,至少守上一年半載地沒有問題。」劉循有些不自信的說道。

    劉宇搖了搖頭,有些不以為然的笑道:「子經,你被曹沖給嚇昏頭了。曹沖是有兩萬多人,可你想想,他為什麼一路走一路遣散益州各郡的人馬?他不是嫌兵多不好。而是因為他本部只有一萬人馬,伯父帶了三萬人馬,龐太守帶了一萬人馬,比他地人多,他是怕控制不住,所以才找借口削弱伯父的力量。你別忘了,龐太守可是你地岳父。伯父地人也是益州人,真要打起來,能出死力的只有曹衝自己地一萬人,他還要防著伯父和龐太守在他背後動手,真正能投入到攻城中來的,最多五千人。五千人要想攻下成都。簡直是笑話,這裡可不是成固。你我也不是張衛楊昂那兩個笨

    劉循一聽,撫掌一歎,笑著說道:「依兄長此見,那豈不是我們還有可能打贏了?」

    劉宇嗤的笑了一聲,指著劉循笑道:「你啊,真是膽小鬼,我們豈止是有可能打贏啊,簡直是沒道理不贏啊。只要我們這裡一打起來,曹沖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難說,哪裡還有可能贏啊。」他搖了搖頭歎道:「要說難度也不是沒有,現在就看你怎麼處理了,做得好,你就是下一任益州牧,而且是一戰擊敗少年成名的曹沖,不是伯父那樣坐享其成的益州牧,在益州人中地威望不可同日而語,將來沿江東下,一統江南,至少可以與曹家隔江而治,縱使不成也可以與劉備、孫權聯手,坐守益州做個成都王。可是你現在如果做不好,就只能到鄴城去做人質了?」

    劉循嘻嘻的笑著,討好地湊過來的問道:「你說,還有什麼難辦的事?」

    劉宇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果他們不相信伯父是被曹沖挾持的怎麼辦?」

    劉循一愣,臉上地笑容頓收,跟著說道:「你說怎麼辦?」

    劉宇看了他半天,忽然咧嘴一笑:「你啊,還是投降吧,你的心太軟,做不得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還是算了吧,我看啊,還是跟著伯父大人去鄴城,安安穩穩的做個富家翁。不過,只怕伯父大人就是封了侯,也沒你什麼事,十有**要由子明來嗣爵的。」他說著,站起身來,輕鬆自在的走了,一邊走一邊笑道:「至於我嘛,披髮入山,這勞什麼子平寇將軍,誰愛做誰做去吧。」

    劉循怔怔的看著劉宇地背影,嘴裡自言自語道:「子明?」他呆呆的坐了半晌,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搖頭歎息,低下頭,雙手搓著臉沉思不語,折騰了好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緊了緊腰間的長刀,大步出了門。

    劉宇從旁邊閃出身來,對身邊一個瘦長臉的漢子輕聲笑道:「子經跟他爹一樣,耳根子軟,只怕現在雖然下了狠心,到時候被子明兩句話一說,又下不了手,你去幫他一把。」

    那個瘦臉漢子聽了,微微點頭,用一種尖利如梟的嗓聲應了一聲,身形一閃,竄上屋簷。很快就消失在劉宇的視線中,劉宇瞇起眼睛,擋著兩眼地陽光,抬頭看了一眼,無聲地笑了。回身對一個隨從說道:「通知城外的吳先生,準備行動。」

    劉循緊握著刀,逕直來到軟禁劉闡地房間。劉闡正陰著臉坐在那裡,看著大步走來地劉循一聲不吭聲。

    劉循一揮手,幾個侍衛立刻退了出去,將房門緊緊的關上。他緩緩的抽出長刀,用顫抖的刀尖指著劉闡:「子明,別怪我,只怪你不能保全父親,害得父親被人挾持。反攻成都,我劉家二十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子就這樣淪為階下囚,只好……」

    「只好什麼?」劉闡臉色一變,身體僵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著劉循,看著眼前閃著刺眼寒光的刀尖,聲音顫抖的說道:「你是想借我的首級。騙城中的官員說父親是被曹沖挾持的嗎?」

    劉循臉一紅,立刻又咬著牙說道:「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跟你多說了。只有你的首級才會讓人相信我的話,除此別無他法。你放心,你走之後,你的妻兒我會照顧地。」

    劉闡緩緩的站起身來,不帶一絲表情地看著劉循。瞇起了眼睛:「你只提到我的妻兒,卻不提父親一個字,看來是準備好了讓父親被曹沖斬首了。好兄長,果然夠狠心,難怪張永年說人心隔肚皮,被權勢蒙住了眼的人不可以常理論。」

    「張永年?」劉循一呆。「你什麼時候見過他的?」

    「就在你出去之後不久。」劉闡撇嘴一笑。「他對我說你可能對我起殺心,借我的人頭來蠱惑人心。我還不相信,總以為我們是親兄弟,你不會如此狠毒,卻不料被他說個正中。」

    「你怎麼會去見張永年?」劉循大驚,轉身剛要去叫侍衛,屋頂忽然一聲響,一隻短弩從屋頂一個縫隙裡飛出,漆黑的箭頭閃著藍光,瞬間就到了劉闡身前。劉循大叫一聲,和身撞向一旁還沒發覺地劉闡,將劉闡撞翻在地,同時他眼前一花,一道匹練般的刀光忽現,準確地將那支短弩斬落在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持刀而立,沉穩如山,笑嘻嘻的衝著劉循一拱手:「鎮南將軍帳下,特選虎士首任隊率李維李元基,拜見劉公子。」

    劉循大驚,他看著地上那只短弩,再看看李維,又抬起頭看著一陣亂響的屋頂,緊張的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哈哈哈……」一個爽朗的笑聲從旁邊傳出,張松領頭,許靖隨後,一搖一擺地從側室走了出來。接著大門敞開,一個大漢單手提著一個瘦長的漢子大步走到劉循面前,將那個軟成一團的瘦長漢子扔在地上,轉身對張松笑道:「幸不辱使命。」

    「鄧將軍出手對付這些宵小之輩,自然是手到擒來。」張松笑了笑,又收了笑容對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劉循說道:「大公子雖然被人迷了心,關鍵時刻還能良心發現,還算是有一絲天良。大公子,你既然剛才沒聽清,我就為你介紹一下吧,這兩位都是鎮南將軍帳下的特選虎士頭領,這位是虎士教導,奮威將軍都亭侯鄧展鄧子翼,這位是虎士隊率李維李元基,公子你這次可聽好了?」

    「你們……你們……」劉循目瞪口呆,看著他們連連後退,手中長刀橫在身前,戒備的看著李維和鄧展。鄧展笑了,踢了一腳地上地那個瘦漢子,對劉循說道:「大公子想必認識此人吧?」

    劉循打量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說道:「你不是兄長身邊的侍衛嗎,怎麼會跑到我這裡來?」他看了一眼地上地短弩,然後狂怒起來,撲上去一把揪住那個漢子的衣領,大聲喝道:「你用毒弩射子明,是想要他的命,再栽贓我的頭上嗎?」

    那漢子看了劉循一眼,不屑的閉上了眼睛。

    劉循大怒,舉手長刀就要劈,鄧展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大公子,他倒也不是想栽贓你,我看他身上還有幾支箭,十有**是想連你也一起射死的。」說著,從那個漢子腰裡抽出一隻細長的竹筒,裡面赫然是三支同樣的短弩。

    劉循拚命掙扎了幾下。卻被鄧展握得牢牢的,絲毫不能動彈,反而掙出了一頭汗。李維彎腰撿起那支短弩,湊到鼻子前嗅了嗅,笑道:「好強的毒。像公子這樣地體格,最多只要三五息時間,也就與世永隔了。」

    那個瘦漢子聞言睜開了眼睛,撇著嘴說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李維哈哈一笑,蹲下身子看著那個漢子:「要不我們試試吧,用這支弩扎你一下,看看你能支持多長時間,如果超出五息時間,就算我輸了。」說著,將那個漢子的衣服扯開。比了比位置,作勢要刺。那漢子臉色頓時煞白。連連搖頭,嘶聲叫道:「饒命,饒命……」

    張松走過來,冷著臉踢了他一腳:「要想活命,就把劉宇的陰謀一一道來。」

    劉宇此時帶著人趕到了成都令李嚴的官廨,李嚴正在蔣干對坐著弈旗。兩人在棋枰之間來回廝殺,難分難解,李嚴左手端著一杯新茶送到嘴邊,右手食中兩指拈著一枚雪白的棋子,臨空作勢,卻沒有落下去,瞇起地眼睛穿過縹緲的茶氣。瞟著情勢複雜的棋盤,似乎很為難這棋怎麼落下去。

    劉宇一看蔣干是李嚴的坐上賓,臉色頓時變了,他轉身就走。李嚴紋絲不動,似乎沒有看見劉宇,門側卻湧出十來個侍衛。舉著長刀。將劉宇等人攔住。

    「公子,既來之則安之。何必要走呢。」李嚴長考了半晌,終於落下了一子,他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撫掌而歎:「子翼,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啊,將軍此語,正應了子翼此時。」

    蔣干哈哈一笑,投子認輸,拍拍手掌笑道:「人生如棋,人生又不如棋,下棋下輸了,還可以復盤,可以再來。人生卻只有一次,一招失誤,就滿盤皆輸。大人雖然前面走得不太暢快,這一手卻是妙招,可以扶搖直上九萬里了。」

    李嚴仰天大笑,伸手在棋盤上一拂,將棋局抹去,歎息著說道:「我李嚴初不信將軍賢名,背井離鄉,惶惶不可終日,幸得劉益州賞一口飯吃,沒想到卻被人認作有奶便是娘的鼠輩,些許豎子,也敢用一點蠅頭小利來收買於我,當真是英雄末世。」

    他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走到劉宇面前:「劉公子,當真以為益州無人,天下沒有英雄了嗎?這一招火中取栗玩得也拙劣了吧,你真以為看幾本戰國策、鬼谷子就可以算無遺策,玩弄眾生於掌股之間了嗎?」

    劉宇臉色蒼白,不敢與李嚴如針一般的眼神對視,畏怯的躲閃著,強笑道:「我只是見李大人有客在此,不便打擾,卻不知李大人這些話是何意。」

    蔣干端著茶杯站起身來,走到劉宇面前笑著打量了他一番,有滋有味的抿了一口茶,愜意的笑道:「久聞益州有個秦子隱居不仕,精研戰國策,沒想到公子也有此好。幹不才,也頗知戰國策之事,可惜沒時間與公子切磋一二。公子此來,是想請李大人交付成都地兵權,讓你勒兵對抗曹將軍嗎?」

    他仰天大笑,用手指指著面如死灰的劉宇:「兩個孺子,不知順應天時,劉益州都俯首將軍足下,就憑你們兩個也想玩出花樣來?李大人部分如流,趨捨罔滯,世事瞭如指掌,勝敗成算於胸,怎麼會被你們那一點拙劣地安排所動?」

    劉宇被他說得難堪,嘎嘎一笑道:「蔣子翼,你也別要太得意,李正方,你出爾反爾,也算不上什麼英雄,沒有你這千把人,我照樣能控制得了成都,巴東太守李異的一萬大軍已經到了城外,其中三千人已經進了城,就憑你這千把人守得住城,控制得住成都的局勢嗎?」

    李嚴冷哼了一聲:「你不就是指望著讓人殺了二公子,嫁禍曹將軍,激起成都人的憤恨,再尋機殺死大公子,轉而由你控制兵權嗎。這也太兒戲了吧?我不妨告訴你,巴東早就被曹將軍屬下的樂將軍、劉將軍和許校尉拿下,現在駐在城外的是許校尉和李異,進城地三千人,就是劉磐劉子巨將軍,他正在來我處的路上,你馬上就可以見到。」

    「誰在說我啊。」劉磐大笑著邁步而入,走到劉宇面前看了一眼,轉過頭對蔣干和李嚴笑道:「正方,子翼,這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

    李嚴和劉磐是老熟人,他嘿然一樂:「可不是,拿著一個廣漢太守的官職來收買我,當我沒做過官似的。」

    劉磐哈哈一樂,拍著李嚴的肩膀:「就是啊,收買你李正方至少也得是益州牧啊,這一個廣漢太守實在是太小了。」

    蔣干搖頭笑道:「子巨你可就說錯了,我收買李正方,可只用了一包新茶,和將軍大人的一封手書。」

    劉磐訝然:「正方什麼時候這麼容易就被人收買了。」

    三人相視大笑,視劉宇如無物。劉宇仰天長歎了一聲,默然無語。

    建安十五年六月初,曹沖在劉璋地陪同下來到成都,劉循跪倒在劉璋面前痛哭失聲,父子相對而泣。劉璋此時此地沒有了益州牧官位的牽掛,反而想起劉瑁的委屈來,向曹沖請求赦免劉宇,奈何劉宇了無生趣,已經在獄絕食嘔血而亡。劉璋為此傷心了好久,將劉宇連同劉瑁的遺棺一起裝上大船,運回江夏老家安葬。

    八月,天子下詔,封曹沖為鎮南將軍,領益州牧,免除其代領的南郡太守,由劉巴接任,同時封賞隨軍人員,同意曹衝上書請旨的一切在荊益試行地新政措施。

    天子又詔,封劉璋為宗正,即刻赴許縣上任。益州官員,皆封賞有差。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7:06
第六卷 風乍起 第一節 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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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五年秋九月,鎮南將軍、益州牧曹沖和宗正劉璋在江陵城外碼頭拱手作別。

    「曹將軍,多承你一路照顧,璋感激不盡。以後小兒在將軍身邊,還請多多指教。」劉璋滿臉堆笑的拱著手,哈著腰,謙恭的對曹沖笑著。曹沖替他在天子面前說了一堆好話,天子這才拜他為宗正,又封了侯。宗正是九卿之一,在天子身邊,算是親信。雖然如今大權不在天子手裡,而在丞相府,但對劉璋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曹沖在其中斡旋,一切都沒有可能,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象張魯一樣,在鄴城安穩的過日子。

    曹沖微笑著還禮,說了一堆的客氣話,然後對陪在劉璋身邊的劉闡說道:「子明,你去江夏祭拜了祖墳之後,速速趕到襄陽來找我,我獻給天子的貢物還等著你送過去呢。」

    劉闡連連點頭。劉璋丟了益州,劉循又鬼迷心竅,差點把命送掉,總算在危急之際天良一現,讓劉璋有了個饒他一命的理由,但卻不敢讓他再離開自己身邊,就帶著他去許縣。而知書識禮,溫文爾雅的劉闡卻深得曹沖喜愛,就讓他跟在曹沖身邊做個從事。曹沖也需要他代表劉璋的那些舊屬,便痛快的應了,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將益州的方物送到許縣,算是再給他們父子兄弟相聚一段時間的機會。

    劉璋辭別了曹沖等人,上船揚帆遠去。曹沖看了一會,這才對前來迎接的黃忠笑道:「漢升,有勞你來迎我。怎麼樣,江陵的軍務還忙嗎?最近可有戰事?」

    黃忠淡淡一笑,伸出手扶著曹沖踏上跳板。小心的將他扶到岸上,這才笑道:「還好,對面的張翼德來偷襲過兩次,都被我們提前發現了。斥候屯交手了幾次,大的戰事一次也沒有,也算不上什麼。」

    曹沖滿意地看著黃忠,呵呵笑了。黃忠對前段時間他拿下益州時沒有動用他們一點怨言也沒有,安心的替他守著江陵這個重鎮,不像魏延在他經過夷陵時,特地跑到船上來打聽了一番,羨慕的神情裡透著那麼一絲不甘,很遺憾這麼大的一件事中居然沒有讓他參加。只是讓他在夷陵佯動了一下吸引李異地注意力,讓曹沖有些不太舒服,要不是劉璋在船上,他幾乎要說他兩句。

    「江陵是重鎮,夷陵是長江上的長江門戶,只有放你們兩人在此,我這心裡這安穩。」曹沖邊走。邊輕聲的和黃忠說著:「文長新升了職,覺得自己有些無功受祿,心裡頗有些不穩,你和他關係好,有機會替我開解開解他。」

    「將軍放心。我一定會把將軍的良苦用心告訴他的。」黃忠一邊謙遜的笑著,一邊不露聲色的替魏延打掩護:「文長雖然好奇計,但用兵還是穩妥的,他只是有些立功心切罷了。跟著將軍,這立功的機會多地事,他又何必著急呢。」

    曹沖一笑,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魏延只是功名心比較重,並不是對他的用人有看法,當下也不再多說。在黃忠的陪同下進了城。在府中坐定,和相關官吏見了面,這才只帶著孫尚香一人進了黃忠給他讓出來的內室,舒服的伸開雙腿,怡然自然的歎了口氣:「人人皆說當官好,可這當官的迎來送往也真是煩人。」

    黃忠微笑不語,揮手讓旁邊地人下去,自己親手提起茶壺來替曹沖斟了一杯茶:「將軍對人太客氣了。自然覺得累。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麼累的。」

    曹沖搖頭,他知道黃忠是在說荊州刺史李立。這個人不是什麼大才,也算盡忠職守,只是官譜擺得大些,到一個地方總是端著架子,對地方官員不太愛搭理,很多郡縣官員對他都有些意見,他已經聽到不少人提起過,像黃忠這樣子,已經算是隱晦的了。**

    「這段時間襄陽那邊可有消息來?」曹沖換了個話題說道。

    黃忠搖著頭笑了,伸手從旁邊抽出一疊紙來送到曹沖面前:「襄陽最後就差開打了,荀仲豫先生、仲長公理(仲長統)、宋仲子(宋忠)、綦毋廣明(綦毋)本來就吵得不可開交,現在許文休(許靖)、王景興(王朗)父子和蔡大家又到了襄陽,更是爭論得難分難解。小兒天天在聽他們辯論,那心思就像牆頭草一般,一會兒倒向東,一會兒倒向西,這寫來的書信裡都搞不清他究竟相信誰了,真應了那句什麼君子如風,小人如草的話了。」

    曹沖宛爾一笑,心道黃忠終究還是一員武將,這些文縐縐地話到了他嘴裡都變了,明明是「君子之德如風,小人之德如草」,卻被他說成了「君子如風,小人如草」,不過大致意思也不算離譜。他順手翻了翻那些宣紙,掃了幾眼上面的文章,撲哧一聲笑了:「這是蔡家搞的言紙麼?這上面的編者按很像是夫人的口氣啊。」

    黃忠哈哈一笑,點頭稱是:「將軍說得對極了,他們爭論得熱火朝天,把襄陽的幾家作坊也賺得笑口常開,穎川、汝南那邊都有不少士人跑到襄陽去聽他們辯論,襄陽的客棧都爆滿了,就連旁邊的農家都住了不少人,蔡都督已經決定把在襄陽新址旁邊再加蓋一家客棧,專門供這些遠來的士子住宿。這些言紙就是給那些擠不進聽講的人看地,我們這些大老粗是跟在後面沾光,蔡都督白送的,每過幾天就跟著郵路送過來,也算是新鮮玩意。」

    曹沖撇了撇嘴,這蔡瑁賺錢的眼光確實比打仗的眼光好,都沒要自己說就發現了這種商機。他翻了翻那張紙,有些遺憾的說道:「這言紙搞得是不錯,可惜全是長篇大論,子曰詩雲的,沒有一點娛樂消息、八卦新聞,看起來頗是沉悶。」

    黃忠不知道曹沖說的娛樂消息、八卦新聞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對曹沖所說這言紙沉悶卻是深在同感:「將軍所言甚是,我雖然識得幾個字,但看到他們這麼引經據典,動輒聖人云。詩雲書雲的,我是看不到一刻就雲裡霧裡了,這些言紙我都是看不完地,反倒是陳長史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經常聚在一起討論這些什麼今文古文,王道霸道什麼地。」

    看著黃忠搖頭咂嘴的無奈樣,曹沖不禁哈哈大笑了兩聲,他搖搖頭,將言紙放在案上。用手覆在上面輕輕地拍著,略有所思的說道:「漢升,他們說得再多,其實都還在聖人所說地那幾句話裡面轉,根本沒有跳出那幾本書的***,看來我回襄陽之後,還要在這把火上燒點油。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一點。看不懂沒關係,你只要懂一點就行了,我們武人,為了什麼而拋頭顱,灑熱血。百死不悔?為了功名當然是一個原因,可功名也分好多種,衛霍橫絕沙漠、拓土開疆是一種,州郡相互廝殺、民不聊生也是一種,但這裡面的區別可就大了。」

    黃忠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著曹沖,曹沖歎了一聲,心想這內戰還沒打完呢,這些思想還是不要灌輸得太多,以免影響了他們的心意。他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漢升莫要狐疑,以後便知,你跟我說說江陵的佈防和對岸的動靜吧。」

    「諾!」一說到軍務,黃忠頓時來了精神,他讓人拉過一個木架來,架子上有一個長長的夾層,上下隔成十來層,每層裡面都放著一卷紙。卷頭標著不同的字樣。黃忠從最上面抽出一卷紙來。貼在外面地木板上,用上下兩根木條夾緊順手拿起一隻四尺長的細木棍指著圖說道:「將軍請看,這是江陵的形勢圖……」

    黃忠還沒說完,曹沖先抬手攔住了他,盯著那個架子好奇的問道:「漢升,慢著,這個架子是誰做的?很有意思啊。」

    「小兒做的。」黃忠一臉的得意,嘴裡卻罵道:「這豎子不好好讀書,卻一天到晚搗鼓這些小玩意,不過你別說,這玩意還真好用,我再也不用讓人抱著一堆地圖到處跑了,全部擱在這架子上,眼睛一瞟就能看到要哪張。」

    「呵呵,有前途。」曹沖呵呵一笑:「聖言地書讀得好吧?最近在讀什麼?」

    「最近跟周仲直(周群)學易經呢,天天晚上不睡覺,蹲在屋頂看星星。」黃忠啐了一口,有些不滿的說道:「我看他是好東西太多看花了眼,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蔥了,好在張大師已經治好了他的病,要不然以他那體格,在屋裡呆一天就能要他命了,這豎子,唉——」

    曹沖見黃忠那副又得意又心疼的樣子,忍俊不禁,開口笑道:「漢升,你就別著急了,你自從鎮守江陵之後是沒見過他,我可知道,你兒子身體現在壯得像頭牛,哪會有事。嗯,要不你跟我回一趟襄陽吧,看看你夫人兒子,然後再把他們帶到江陵來。」

    黃忠連忙搖頭:「將軍不可。將軍愛護我的心思,我心領了,但在外為將者不能帶家屬,這是慣例,不能為我一個人壞了規矩。」

    曹沖呵呵一笑,他知道黃忠不是那種恃寵而嬌地性格,多說也是無益,便沒有再說下去,讚許的說道:「聖言這麼聰明,別讀牢勞什子詩書了,讓他有空跟著劉仲玉學點手藝,將來更有前途。」

    黃忠笑容一滯,沒有應他,用手中的細木棍輕輕的敲了敲木架:「將軍,我為你解說江陵的佈防……」

    曹沖凝神細聽,黃忠將江陵附近的防務細細說來,哪裡放多少人,首將是誰,為什麼這麼放,出於什麼考慮,都一一說來,不僅曹沖聽得清清楚楚,旁邊跟著的孫尚香更是聽得如癡如醉,大呼過癮。直到黃忠解說完畢,她還問個不停,問得黃忠都起了疑心,這個夫人是不是又在刺探軍情吧。

    曹沖看著黃忠疑惑的樣子不禁樂了,他拉住孫尚香,大大誇獎了黃忠一番:「漢升,江陵乃是長江重鎮,你、文長還有文仲業。再加上東面的叔權,就是我布在長江上的四道鐵鎖,如今益州又拿下了,給我一些時間穩定一下。到時候我從益州順水而下,你們強渡長江,數萬大軍齊頭並進,席捲東南,一直打到海邊去,重現我大漢地萬里好河山,豈不快哉。」

    黃忠一笑,拱手施禮:「黃忠枕戈待旦,靜候將軍軍令。」

    「此大功。當與卿等共之。」曹沖感慨的一拍手:「不知江南地劉玄德如今怎麼樣了,漢升把你打聽到的消息給我講講。」

    「諾!」黃忠頜首,從架子上抽出一張地圖來夾在木架上,赫然正是江南四郡的地圖。他指著長沙郡說道:「關雲長在長沙,張翼德在武陵,趙子龍在桂陽,劉玄德本人在零陵。張翼德主要的注意力在江北。對我南郡虎視眈眈,數次企圖進犯,皆被我等擊退。關雲長在長沙,主要精力卻在東面,在攸縣、安城佈置了重兵。孫仲謀在廬陵也佈置了重兵,相互防範,雙方都沒有給對方什麼機會。劉玄德把諸葛孔明留在臨,最近一直在零陵,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據說和蒼梧地吳巨有些關係,只是具體的消息還沒有收到,不能斷言。但諸葛孔明在零陵試行新政,卻是確鑿無疑地。」

    「哦,他搞地什麼新政啊?」曹沖饒有興趣的問道。

    「大致說來和公子在襄陽搞地差不多。但他沒有公子這麼大的氣魄,也沒有把土地租給當地的豪強。」黃忠笑道:「四郡人少,他們缺軍糧,去年得到四郡的時間比較遲,沒有積下多少糧食,今年一開春,他們就大搞軍屯,聽說長勢不錯。秋收之後。糧食問題應該能有所緩解。」

    曹沖盯著零陵地地圖,點了點頭。歎氣道:「士元說得對,有這個諸葛孔明在,我們確實不能掉以輕心,時間拖得長了,就是養虎為患了。」

    黃忠點頭附合:「如今將軍已經拿下了益州,從西部堵死了他們入川的路。孫仲謀又在豫章佈置了重兵,新任都督魯子敬就在柴桑,而且把步子山(步騭)派到了交州,步子山逼降了士兄弟,如今已經把交州握在了手中,從東南兩個方向堵死了劉玄德的去向,他在江南四郡已經是個死局,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只是如果被他們站穩了腳跟,我們進軍江南時也不是個易事。將軍安定了益州之後,還是盡快打算奪取江南為好。」

    曹沖點頭,他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只是益州剛剛到手,還需要時間安定,這短時間內想要進軍江南,未免有些力不從心。

    說完了軍事,曹沖又問了些江南的狀況,黃忠這才退了出去,讓曹沖安歇。孫尚香意猶未盡,脫去外衣,換上一身輕便的睡衣,仍然不想去睡,站在木架前凝神細看,邊看邊讚歎道:「這黃漢升胸有韜略,用兵嚴密得無隙可擊,為何在長沙多年卻沒有名聲可言,反倒是劉子巨那個粗人在江東頗有名聲,當年就讓大郎頗為頭疼,後來調了太史子義去才安生了些。現在看來十有**倒是這個黃漢升的功勞,卻被劉子巨冒領了去。」

    曹沖哈哈一笑,將顯然有些魔瘴的孫尚香從地圖前拉開,伸手將地圖捲了起來放進木隔中,攬著孫尚香走到榻前,手指在她單薄地絲衣上捻了捻,一邊感受著她絲衣下手臂的滑膩彈性一邊笑道:「子巨是劉景升的侄兒,是攸縣的主將,漢升的功勞當然要算到他地頭上,這就是官場的道理,就跟子巨現在的功勞要算到我的頭上一樣。為將者,靠的就是手下人的智慧和勇氣,才成就了自己的威名,所以好的將帥,不能貪功自戀,以為什麼都是自己能耐,一個能調動手下積極性的將帥,才是一個最聰明的將帥,而不是自己說得呱呱呱地將帥。」

    孫尚香偏著頭看著他,瞇起了眼睛嗔道:「你是說我話太多麼?」

    「不敢。」曹沖嘎嘎的笑道:「我哪敢指點孫大校尉。」

    孫尚香哼了一聲,轉身撥開曹沖的狼爪,撇著嘴笑道:「你就會說我,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呢。你說讓黃將軍的兒子跟著劉仲玉學木匠的時候,沒看到黃將軍不願意嗎。」

    曹沖一愣:「有嗎?」

    「還有嗎,」孫尚香學著曹沖的口氣說了一聲。伸手取過一柄蒲扇來輕輕扇著。隨著手腕地晃動,她身上的那股清香隨著涼風一陣一陣地飄入曹沖地鼻子,曹沖深吸了一口氣,讚了一聲:「處子之香。果然蕩人心魄,名不虛傳。」

    「呸,跟你說正經地呢,你又胡思亂想。」孫尚香嬌羞地啐了他一口,掩起衣襟起身要走。曹沖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這麼急著走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陪我說說話

    「哼,你不怕我吃了點呀,毛孩子一個。我怕我再不走。你今天的坐忘又要泡湯了。」孫尚香咯咯的笑著,伸出細長的手指點了一下曹沖的額頭,故意扭了扭細細的腰肢,薄如清煙的絲衣拂動著,柔順地貼服在她年青的身體上,露出圓渾的臀線,白的大腿一閃而沒。

    曹沖眼一熱。心裡一團火苗撲騰騰的直閃,口唇有些發乾。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苦笑了一聲:「你好好的坐著跟我說話,別再撩撥我了,我都恨死那個左慈那個死老道了。好端端的讓我學什麼坐忘,還不是坑人嗎。」

    孫尚香咯咯地笑著,不敢再逗曹沖,她掩好了衣襟,倚著曹沖坐著,輕聲的笑著:「你呀,自己有名有位,當然不用讀什麼聖人經典了。可黃漢升是什麼人?他自己憑著一身戰功,再加上遇到你這樣一個賞識他的人,才做到了將軍。可是將軍又怎麼樣,大漢朝的將軍多的是,武人受輕視地局面一時半會還是改不了的。他當然想讓他兒子通過讀經出仕,你卻讓他去學什麼木匠,他能願意麼?」

    曹沖握著孫尚香細滑的手,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虎妞最近長進不錯,連黃漢升那一瞬間的表情都看得這麼清楚,嗯。孺子可教。」他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她挺直的鼻子,又笑道:「我怎麼會沒看到他的表情。不過我告訴你,我能請天子封木匠為侯,當然有辦法把木匠變成一個能讓人羨慕的職業。木匠怎麼了?鐵匠怎麼了?沒有仲玉、文敬改造過的霹靂車,我能一舉拿下成固嗎,沒有玄伯打造的刀劍,我能那麼輕鬆地震住了劉璋?記住,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孫尚香不屑的皺了一下鼻子,起身說道:「我才不信呢,科學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有經學,沒聽說過什麼叫科學,連木匠都當寶,這個科學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也就是你天天掛在嘴邊上,別人才不信呢。不跟你說了,我去洗洗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

    曹沖啞然,看著孫尚香裊裊婷婷如風擺柳的成熟背影,暗自嘀咕了一聲:「害死人不償命的妖精,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左老道。」

    隔壁,傳來孫尚香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一陣陣水聲。

    曹沖無可奈何,傻坐了一會,聽得隔壁嘩嘩的水聲,心亂如麻。他現在真地後悔了,聽左慈老道說什麼坐忘能讓人靜而生慧,特別是能通什麼任督二脈,不僅對開發智慧有好處,還能強精固本,有利於曹沖應付將來地麻煩,這才鬼迷了心竅,跟著演練了起來,現在才發現這是個陷阱,這什麼狗屁坐忘簡直是折磨人的,明明有幾個大小美女就在身邊晃悠,卻只能看不能碰,因為左慈說必須一鼓作成練成,中途要是休息一下,丹田中地那一團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熱氣就全沒了,幾個月的辛苦付之東流,至於女色,更是如洪水猛獸,碰都不能碰的。

    「自找麻煩啊。」想起當初自己受不了誘惑,心甘情願的送了左老道一個大透鏡才換來的這個坐忘心法,曹沖歎氣不已,卻無可奈何。只得老老實實的盤腿坐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數起呼吸來。

    隔壁的水聲似乎一直沒有停,堅持不懈的在曹沖耳邊回想,撩撥著他的心神,好在曹沖還是個童子身,腹中那團熱氣漸漸升了上來,他的心神才算是進入恬靜虛無的境界。

    夜深了,月明了,隔壁的水聲終於停了。

    衣服完好,坐在水盆邊撩水的孫尚香撅著嘴,失望的放下了手中的瓢,恨恨的白了一眼襄陽紙糊成的窗戶,走到床邊側身躺下,撲閃著眼睛看著被月色照得發白的窗戶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隔牆而坐的曹沖心有靈犀的翹起嘴角,露出恬定的微笑。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7:17
第六卷 風乍起 第二節 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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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沖在江陵只呆了兩天,匆匆看了江陵的城防然後就北上襄陽,他在當陽時只和滿寵盤桓了一個晚上,商量了一下相關的防務,就離開了當陽。九月底,他到達襄陽。襄陽正是熱火朝天的忙著秋收的時候,雖然天已經黑了,但田野中還有不少忙碌的農夫藉著日暮的一點餘光緊張的收著糧食,甚至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官道上在鐵甲軍護衛下匆匆而行的曹沖一行。

    曹衝進了襄陽城,車輪壓在襄陽城寬闊的青石街道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路的兩邊,百姓中的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一個個疲憊而又快樂的身影在燈下晃動著,忙了一天的漢子們大聲的說笑著,招呼婆娘們端上一點小菜,喝上兩口粗劣的酒,消去一天的疲乏。

    襄陽城中心,鎮南將軍府門前,荀文倩和蔡璣挽著手,靜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府前長長的路。路旁人家的燈光照得青石路斑駁陸離,卻是靜悄悄的,毫無聲音。

    「姊姊……」蔡璣拉著荀文倩的手,有些焦急的叫了一聲。

    「莫急,這麼久都等了,還差這麼一點時候嗎?」荀文倩笑了笑,瞟了蔡璣一眼,隨即又轉頭盯著路的盡頭。

    「哼!」蔡璣撅起了嘴,無奈的搖了搖身子,正要說些什麼,荀文倩忽然捏了一下她的手,低低的叫了一聲:「來了!」

    蔡璣大喜,踮起腳朝前看去,路上卻依然是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她放下腳跟,剛要抱怨,卻見一匹戰馬驀的在路盡頭現出身形,飛快地朝著府門而來。不一會兒就奔到了眼前,馬上的虎士輕輕的吁了一聲勒住了韁繩,駿馬長嘶一聲。收住了腳步,踢踢踏踏的邁了兩步。正好趕到荀文倩地跟前,虎士翻身下馬,單腿跪倒:「夫人,公子已經進城,馬上就到。」

    荀文倩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知道了。」

    蔡璣卻是喜形於色,幾乎是雀躍起來,掙脫了荀文倩地手。提起裙角對蔡沁兒笑道:「走,我們去迎一迎。」荀文倩看著她興奮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任由她們倆去了,回頭示意了一下,立刻有兩個侍女小跑著跟了上去。

    不大一會兒,曹沖的馬車在虎士們的護衛下來到府前。車簾打開,曹沖牽著樂不可支的蔡璣的手,笑嘻嘻的從車上下來,走到淡淡的笑著的荀文倩面前。伸手拉起她交握在胸前地手,輕輕一笑,領先向府內走去。

    「仲豫先生可在府中,他最近身體好嗎?」曹沖邊走邊偏過頭看著臉色有些羞紅的荀文倩。

    「在呢。」荀文倩抿嘴一笑,身子向曹沖靠了靠,看著曹沖在燈光下有些朦朧的風塵僕僕的臉龐,不禁有些感慨,一年未見。曹沖又黑了些。又高了些,胳膊又粗壯了些。更像是個男人了。曹沖見她看著自己出神,不禁一笑,握著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荀文倩臉一紅,連忙應道:「有吉醫匠隨身侍候,又有華大師的五禽戲,張大師又不時的來查看一番,從伯的身體想不好都不可能,他現在可精神著呢,天天在和那幾位較勁,還覺得住在府中不方便,想著旁邊的教捨一搞好就搬過去呢。」

    曹沖呵呵一笑,拉著兩位夫人緩步而行。進了內院,正看到荀悅站在階上,撫著鬍鬚笑瞇瞇的看著他,瘦高地身體在燈下挺得筆直,臉龐雖然清瘦卻瑩瑩有光,果然是精神不錯。他鬆開手,緊著上前兩步躬身施禮:「小侄曹沖,見過從伯。從伯一向可好?」

    「好,好,好。||首-發www.Junzitang.com||」荀悅哈哈一笑,伸手拉著曹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我們的鎮南將軍大人越發的威嚴了,這一年不見,又長高了不少,算是個名符其實的七尺男兒了。」

    曹沖一笑,扶著荀悅的手臂向裡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從伯自家人,何必打趣我。倒是從伯這一年不見,氣色越發的好了,看來吉平沒吹牛,從伯再活十年一點問題也沒有。」

    荀悅哈哈大笑,拍拍曹沖扶著他的手說道:「這要謝謝你才是,要不是你讓我到襄陽來,也許我已經埋骨黃土了,也沒機會與如此多地俊傑共論時事,更沒有機會反思自己地學術,到老了還覺得自己學有不足,聖人云朝聞道夕可死,我就是現在死也沒有遺憾了。」

    曹衝將荀悅扶到座位上坐好,這才撩起衣擺坐在荀悅的對面,又示意荀文倩等人一旁坐下,這才笑道:「能讓從伯覺得學有不足,看來這些天襄陽真是熱鬧非凡了,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適逢盛會。」

    荀悅擺擺手笑道:「有機會,有機會,你回來得正好,這兩天正為五經章句吵得不可開交呢。我說倉舒,你那個女先生果然不凡,不愧是蔡伯喈地女兒,學問之精深,言辭之訓雅,非一般人可望其項背,襄陽這麼多儒生,居然沒有人能駁得了她。我現在總算是理解你當初為什麼向天子推薦她為太子少傅了,要不是她是個女子啊,連我都想向天子推薦她了。」

    曹沖嘻嘻一笑:「是女子也可以啊,做太子少傅比的是學問,何必拘泥於男女呢。」

    荀悅打了個哈哈:「大漢朝能把男女之分看得如此之淡的,也就只有你了,不能對別人要求太高,就算要移風易俗,也是一步步來的。」

    曹沖也不多說,點頭應是:「不知襄陽這些天都在談論哪些問題?」

    荀悅一提起這個,頓時來了精神,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掰起手指頭說道:「第一個問題,當然說的是大漢地火德是不是到了難以為繼的時候,這個現在大家已經沒有什麼異議了,看著襄陽這副熱鬧景象。沒有人再提什麼以土代火的話了。第二個問題,就是君權相權的問題,大家都在反思。自從光武皇帝虛置三公以來地種種弊端,討論恢復文皇帝、景皇帝之時的三公制度。既然已經恢復了丞相和御史大夫,是不是進一步重新設立太尉……」

    荀悅說到底,眼睛瞟了一下曹沖,曹沖卻是依然微笑著,不動聲色的看著侃侃而談地荀悅,一見荀悅停了,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笑道:「從伯一邊喝一邊說,酒冷了就不香了。」

    荀悅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他剛才說地話並不是隨便一說,要知道曹操做丞相,托的就是恢復古制的名,但古制不僅有丞相和御史大夫,還有掌兵權的太尉,如今曹操雖然名義上是丞相,實際是兼了太尉的,再加上御史大夫郗慮不過是承其旨辦事,三公虛有其名,實際還是曹操一人說了算。如果真要把古制恢復了,這太尉一立,曹操要想再軍政一把抓,可就有點說不通了。荀悅這個時候把話提出來,主要就是想試探一下曹沖的反應,哪知道曹沖根本沒有一點反應,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見曹沖勸酒,他只得跟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順勢將話題滑到下一個。

    「第三個便是五經的問題。」荀悅抹了把鬍子。「此事起於教材之事,宋仲子在一直以古文經為準。後來王景興、仲長公理等人來了之後,頗有異議,認為我朝以今文經為正途,古文經做教材是誤人子弟,所以提出來要換。這一提議引起了大家地爭論,以往的古文今文之爭,全被這件事重新給挑起來了。」

    曹衝撲哧一笑,搞了半天你們天天吵還是吵的這個東西啊,今文經,古文經,如今在襄陽都是一小撥人搞的東西,卻花了我那多麼錢,真是書生。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件事有什麼好爭的,熹平三年就刊定了五經文字,由蔡伯喈先生手書立石太學,公佈於天下,還有什麼爭論的必要嗎?」

    荀悅笑道:「你是不知道,蔡伯喈大才,但他卻是通古文經的,當時便有人說他取古文經太多,不合師法,何況洛陽的太學遭董卓焚燬,石經已經殘破不全,孝靈皇帝又舉止失措,引得朝綱大亂,州郡蜂起,險起毀了大漢的江山,這石經一事也成了被人說道的借口了,這個時候提出重定五經,也就順理成章了。」

    曹沖眉頭一挑,不免有些生氣,原來你們說經是借口,搞派系是主要原因啊。他有些不快,卻不好在荀悅面前表現出來,只得笑道:「這些事連聖人地門徒都搞不清,你們要這麼爭下去,只怕不是短時間能爭出來的,要等你們議定了再用教材,只怕等不及,還得找個可行的法子。」

    荀悅點點頭,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這些都是利益之爭,不能因此誤了正事,還是先把教材的事情給定了,經文之爭,還是暫且擱在一旁吧。」

    曹沖頜首,不想再提這些,便說起益州的戰事,向荀悅請教一些治理益州的方法。荀悅見他有些乏味,便也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襄陽的事情,轉而順著曹沖地話談起益州地情況。兩人談到亥時,這才盡興而散。

    荀文倩送走了荀悅,回身將半醉的曹沖扶進了臥房,和蔡璣兩人親手替他洗了,將他送到床上,自己又洗漱了,這才換了衣服上床來。曹沖卻是睜著兩隻眼睛看著屋頂,心事重重地默然不語,不免笑道:「怎麼了,想什麼心事?莫不是身邊沒有熟悉的人睡不著了?」

    曹沖偏過頭瞅了一眼荀文倩,咧嘴無聲的笑了笑:「你明明知道不是為此,又何必打趣我,我只是覺得襄陽看起來熱鬧,卻有些務虛不務實罷了。那麼多的年輕才俊,正是為國效力的大好時光,卻因為古文經、今文經的分歧虛耗光陰,未免有些不值,有違我建立襄陽,頂著那麼大的壓力讓他們在辯論的初衷。」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裡面雖然沒有什麼能立刻用上地東西。卻關係著治國的方向,關係著大漢朝將來的興衰,如何能等閒視之。」荀文倩輕輕的搖著蒲扇,不以為然地說道:「他們是太務虛。你卻是太務實了,都不符合聖人的中庸之道。」

    曹沖嘻嘻一笑:「聖人自己都做不到中庸之道,又何必對人要求太高。務實有什麼不好。沒有實在的事務,如何能安定天下。造福百姓,就靠那些儒生誇誇其談?」

    荀文倩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又展顏笑道:「好了,你和從伯不敢爭論,現在來和我爭麼,你趕了這麼天地路,也累了,還是快些休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啊。倉舒,從伯說得對,移風易俗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辦得成地,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又何必急在一時呢,須知欲速則不達啊。」

    曹沖也覺得自己說得過於沉重,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彎過腰來。將頭枕上荀文倩的腿上,閉上了眼睛。荀文倩輕輕的拂去他鬢邊的亂髮,細滑的手指觸摸著他的臉龐,緩緩搖動著手中地蒲扇,不大一會兒就聽到了曹沖均勻的鼾聲。她低頭看了看,曹沖側臉伏在她腿上,一手墊在腮下,一邊摟著她的腰。蜷著身子。露出嬰兒般安心的微笑。

    再如何縱橫天下,終究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荀文倩會心一笑。剛才心中的些許不快煙消雲散,她弓下身子,溫柔的看著曹沖的臉,環過手去將他摟在懷中。

    門輕輕的響了一聲,荀文倩回過頭去,見蔡璣悄悄的探進頭來,用手中地蒲扇輕輕的招了招,蔡璣吐了吐舌頭,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在荀文倩懷中看了一眼,輕輕笑道:「阿姊,夫君這樣睡著,倒和我家那個侄兒挺像呢。」

    「多嘴。」荀文倩笑著白了她一眼:「這麼晚還不睡,跑到我這邊來幹什麼,莫不是不放心我麼?」

    蔡璣連忙搖頭,無聲的笑著:「我哪有,我就是天天伴著姊姊睡慣了,一下子一個人睡不著,見姊姊這邊還亮著燈,所以過來陪著姊姊說說話。」

    「小丫頭,你以為你那點鬼心思我不知道啊。」荀文倩指了指說道:「你也別過去了,今天就睡在這裡吧,反正我這裡也寬敞得很。」

    「嘻嘻,多謝姊姊。」蔡璣踢了鞋,繞過曹沖,緊挨著他躺了下來,幽幽的歎了口氣道:「他倒好,一回來就喝多了睡下了,好福氣呢,卻讓姊姊這麼辛苦的坐著。」

    「就你話多。」荀文倩用手中的蒲扇輕輕的拍了拍蔡璣,兩人輕聲說笑了兩句,荀文倩收了笑容說道:「夫君已經回來了,你準備地那些貢物可曾齊備?」

    「已經齊了,就等著他查閱呢。」蔡璣張著嘴打了個哈吹,翻身貼在曹沖背後:「真累了,明天再說吧。」

    荀文倩撲哧一笑,又靜靜地坐了片刻,見兩個小人兒都睡熟了,這才輕輕的抱起曹衝將他放平,起身吹熄了旁邊地青銅燈,只留下一個火頭,在黑夜裡寂靜的燃燒。

    曹沖雖然在沒心沒肺的痛罵左慈,卻不得不承認左慈的坐忘術對他的體質有好處,昨天雖然累得很,可睡了一夜之後,他又精神抖擻了。早上起來練了一趟拳腳,把精神不濟的孫尚香給欺負了一陣,蔡璣才揉眼睛爬起來,一出門就看到孫尚香扁著嘴垂頭喪氣的拖著刀離開演武場,孫顰兒等幾個女衛苦著臉跟在後面小心的侍候著。

    「小姐,孫夫人昨天好像沒睡好,今天走路都打晃呢。」蔡沁兒一看蔡璣莫名其妙的樣子,連忙湊上來低聲笑著將孫尚香今年練武沒精打采的樣子描述了一遍。蔡沁兒瞟了一眼悶坐在一邊的孫尚香,心中歡喜,卻不露聲色,接過荀小青手上的毛巾輕快的走到孫尚香的跟前,關心的說道:「姊姊累了吧,擦擦汗,別受涼了,過一會兒等夫君習完武,我請你們去我家新開的酒樓吃早點。」

    孫尚香眼圈黑黑的,臉色也很差,她抬起頭看了看蔡璣,咧嘴做了個笑模樣,卻一點沒有平時的猖狂,她接過毛巾草草的擦了擦,有氣無力的說道:「多謝妹妹。」

    蔡家的新酒樓就在襄陽的對面。三層嶄新的酒樓,正對著襄陽最近熱鬧的大講台,坐在三樓的窗口,大講台上的風景一覽無餘,既能清晰的聽到那些高談闊論的大儒們的聲音,又沒有被他們的唾沫噴到臉上的擔心,平時是那些悠閒的儒生們爭搶的好位置,可以說是千金難求。僅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蔡瑁在經營方面的天賦確實非同小可。

    不過今天三樓都被寶貝女兒蔡璣給包了,就是為了給闊別了一年的夫君留個能一邊吃早點一邊看風景的好位置,至於蔡瑁因為今天要損失多少五銖錢,根本不在她的考慮之列。

    不過蔡瑁顯然不是那種能把這種大好機會放過的人,他早早的就到了酒樓,在臨窗的位置擺好三張案幾,和劉琮兩人相對而坐,正品著一盅新茶,等待著曹沖的到來。一看到門外馬車到來,他連忙拉著劉琮站了起來,趕到樓梯口迎著,一邊招呼人趕緊把準備好的茶點端上來。

    曹沖看到蔡瑁和劉琮站在樓梯口,顯然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蔡璣,蔡璣也很意外,不過她立刻就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倒也無可奈何,只得求助的看了看荀文倩。荀文倩抿嘴一笑,衝著蔡璣使了個眼色,嘴角對著曹沖努了努,蔡璣恍然大悟,立刻靠到蔡瑁身邊,親暱的抱著他的手臂笑道:「阿翁,你急什麼嘛,夫君剛回來,你就讓他休息一兩天,到時候自然去看你,有什麼事那時再說也不遲啊。」

    蔡瑁一愣,見女兒衝著他擠了擠眼睛,立刻會了意,連忙笑道:「哈哈哈,我沒事,我沒事,就是仲玉他們想見他了,這才拖著我過來等你們。」

    曹沖見他們幾個擠眉弄眼,哈哈一笑,走過來拉著劉琮上下打量了一番勸道:「仲玉消瘦了不少,要注意身體啊,莫要悲傷過度,伯玉在天之靈會不安的。」

    劉琮強笑了笑,低頭說道:「多謝將軍關心,能和兄長重歸於好,兄弟莫逆,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曹沖見他心情依然有些不太好,無奈的歎了口氣,鬆開了劉琮的手,轉身向蔡瑁施禮道:「小婿昨夜才到襄陽,本當去見岳父大人,卻有勞岳父大人在此相候,實在是過意不去。」

    蔡瑁哈哈一笑,得意的衝著蔡璣挑了挑下巴,一手拉著一個女婿走到窗前,故意大聲笑道:「我雖然沒有兒子,可有你們兩個女婿,卻足以快慰平生,來給你接個風又有何妨,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前有提前來搶位子的人聽得酒樓上有人大聲說話,有人便回過頭來一邊用一種羨慕帶妒嫉的眼光看上去,一邊嘀咕道:「又不知道是哪兒的多金子,搶了好位置在那顛狂呢,小心站不穩摔下來,那才叫丟人呢。」

    有人認識蔡瑁,連接低聲提醒道:「你莫要失言,中間那個便是的東家,襄陽水師的蔡大都督,旁邊一個是襄陽有名的列侯木匠,原荊州牧劉琮劉仲玉,現在是襄陽機械系教席……」

    旁邊立刻有人接了上去:「那另一位豈不是鎮南將軍小曹將軍?」

    「嘻嘻嘻……」那人笑了一聲,回頭看了他一眼:「算你機靈,可不正是小曹將軍。」

    「嘖嘖嘖……果然是少年英才,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龍鳳,三人站在一起,就是他最吸引人了……」

    旁邊噓聲一片:「且,這話當著小曹將軍去說才有用,在這兒說有什麼用,你以為你是許子將還是許文休啊。再說了,小曹將軍是憑著自己的軍功升上去的,可不要你來點評一番。」

    「哈哈哈……說得正是。」旁邊的人發出善意的調笑。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7:28
第六卷 風乍起 第三節 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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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沖見下面有人圍著看,便拉著蔡瑁坐回席中,伸手捉起案上的筷子剛要去挾冒著熱氣的點心,卻覺得手中筷子有些異樣,不免著意看了看,這才發現居然是象牙的,他笑著對蔡瑁說道:「岳父大人,看來仲玉給你掙了不少錢啊,筷子都用上象牙的了?」

    蔡瑁哈哈一笑,得意的湊過來說道:「仲玉給我掙了不少錢是真的,不過這種質地的象牙筷子倒也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我這筷子整個襄陽城只有五雙,我一個人有三雙,很有面子吧?」

    蔡璣皺著鼻子笑道:「阿翁,你就知道要面子,花那麼多錢買什麼象牙筷子,也真捨得。」

    曹沖卻搖了搖手道:「小玉兒你可就說錯了,人講究一點不是壞事,只是要量力而行,不要為了講究而不擇手段、為非作歹就行,用清清白白掙來的錢,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講究一點,不是壞事,聖人也不反對的。岳父大人奉公守法,依法納稅,錢來得乾淨,花起來也就放心,買雙象牙筷子也不足為奇,難不成要每個人都當守財奴才好嗎,那做生意的賺誰的錢去。」

    蔡瑁一拍案幾,朗聲笑道:「倉舒,你這話說得我愛聽,賺了錢就是要享受的,要不然就是有金山銀山又有什麼用,天天躲在家裡數錢嗎?那多無趣啊。來來來,嘗嘗這新做出來的點心,看看味道如何,這可是按照你說的方法。好多師傅研究了幾個月地結果,如今是我這酒樓裡的招牌菜。」

    曹沖一笑,看著眼前的湯包開心不已。他只是偶爾有一次感慨沒有蟹黃湯包吃,蔡璣就上了心,仔細打聽做法。偏偏曹沖只是知道好吃。卻不知道怎麼做的,根本說不清楚,沒想到蔡瑁居然知道找人來攻關,真把這湯包做出來了,雖然和自己印象中的還差一點,但總算是有了。他不禁有些感慨,這人真是聰明地,只是看你會不會用而已。

    他撥開蔡璣地手。對她笑道:「你們也不用陪著我了,都到旁邊去吃去,要不然你們聞香生津,我也吃得不安生,多難受啊。」

    荀文倩一笑,帶著蔡璣等人坐到由一座竹屏風隔著的另一邊去了。翁婿三人連僕人都不要,自已斟茶,自已挾點心,自得其樂的說些離別後的事情。劉琮簡略的介紹了一下送劉琦回老家後的情況,不免有些傷感。不過在曹沖和蔡瑁有意識的安慰下,他心裡的哀傷也淡了些,漸漸露出些笑容。

    「我將三弟季緒帶到襄陽來了,準備讓他在襄陽先讀幾年書,然後再看他能幹點什麼。」劉琮對曹沖笑道:「到時候還望倉舒點撥一二。」

    曹沖呵呵一笑,搖手笑道:「仲玉,你何必這麼客氣,到時候能幫上忙自然是義不容辭地。不過,我現在倒有一件事要你幫忙。」

    劉琮笑了:「你又有什麼新奇的想法要做嘛?」

    曹沖搖搖頭,他用手中的象牙筷子指了指對面的大講台:「只是讓這些儒生這樣講下去。這麼好的講台,這麼好的實在有些可惜了。你和異公幾個人,能不能也出點新鮮主意,搶搶他們的風頭,別讓這些年青學子一頭紮到經書裡去,以為除了那幾本老書就沒有好東西了。」

    劉琮一愣,和蔡瑁對視了一眼,試探的說道:「倉舒。這些事不都是你建議的嗎。現在怎麼又……」

    曹沖搖搖頭:「我沒有後悔,學術是要爭的。但不是只有聖人地遺唾才是學術,你和異公,還有劉大人的計算之學,也是學術,不是什麼不登大雅之堂的彫蟲小技,為什麼不一起出來亮亮相?別的不說,異公在襄陽,以他的農學讓襄陽的產量平均增加了近三成,這三成能養活多少人,能讓多少人家過上一個開心的年關?這樣的功績不比這些高談闊論的人更值得尊敬?」

    劉琮感慨不已,他們在襄陽雖然也帶著不少學生,但說實在的,跟在他們後面地大部分是覺得仕途前景不太理想,不如學個手藝掙碗飯吃,至於有家世的少年子弟,是不願意跟著學的。他們自己也不敢想像有一天能像那些大儒一樣登上大講台,在如此多的人面前侃侃而談。

    蔡瑁卻搖了搖頭道:「倉舒,你是想讓仲玉、異公他們和這些大儒打擂台嗎?」

    曹沖點頭,眼睛卻瞟著對面的大講台,帶著一絲不屑:「正是。」

    「你這想法是好。可惜……」蔡瑁一笑:「可惜你忘了一件事,要談做事,仲玉他們也許不弱於這些人,但要論說話,劉大人還能對付,仲玉和異公就相形見絀了。」

    曹沖一愣,回過頭來看了看蔡瑁,又看了看深有同感的劉琮,不禁尷尬的摸了摸頭道:「虧得岳父提醒,我幾乎把這事給忽略了,要論口才,仲玉他們確實不是他們的對手,劉大人雖然有學問,但時近年關,公務繁忙,他恐怕也沒有時間來做這些,這還真是個撓頭地事情,那你們有什麼好地法?」

    蔡瑁沉吟了片刻,展顏一笑道:「我看不如這樣吧,仲玉他們最近做出了不少好東西,莊園裡最近收成也不錯,印書坊最近又印了些詩集,正在想著怎麼開拓銷路。我知道其他幾家也跟我差不多,好東西不少,就是知道的人不多,不如一起拿出來展示一下,一來顯示一下仲玉他們實學地成果,二來也趁這個時候做個宣傳。」

    曹沖呵呵一笑,衝著蔡瑁挑起了拇指,由衷的說道:「岳父大人,你如果一心經商,想不發財都難。」

    蔡瑁哈哈大笑。得意的摸著鬍子說道:「怎麼樣,你也覺得我這個辦法可行?」

    「可行,當然可行。」曹沖笑道:「不過岳父大人莫急,你先和他們幾家商量著,把所有能掙錢地好東西都拿出來抖擻一番。展示之前先通過你那言紙把消息放出去。也好吸引得周邊郡縣的商人都能趕過來。我這就讓人回成都通知士元,讓他準備些益州的貨物過來,順便也讓那些遠道而來的天竺、大秦商人一起來看看。」

    蔡瑁本是隨便想出來的一個主意,並沒有想到曹沖能支持他,並且表現得如此有興趣,自然有些興奮起來,三個人說說笑笑之間,就把幾個月後開一個博覽會地事情給定了。曹沖又建議蔡瑁把言紙改成報紙。取名叫襄陽月報,上面不僅要登這些大儒爭論地內容,還要提一些他們作坊裡出產的好東西,他著重的告訴蔡瑁,這就叫廣告,有做生意的殺手鑭,不僅可以登你蔡家的,還可以登別家的,不過,要收錢。

    蔡瑁如夢初醒。他賣言紙並不掙錢,再加上白送的,基本上也就是保了個本,要不是看在這件事是曹沖提議的,他早就不幹這不掙錢地買賣了。沒想到曹沖這麼一點撥,卻讓他發現了又一條生財之道,不禁大喜過望,哈哈大笑。

    曹沖見他高興,順口提到:「岳父,你可不能只顧著做生意。**Junzitang.com首發**把水師的事情給忘了,你還是襄陽的水師大都督呢,這戰船的事如何了?我可等著下江南呢。」

    蔡瑁滿口應承:「你放心,這次生意如果做得好,原先定的五年就可以縮短一些,也許三年就差不多了。不過你也知道,這造船花的錢太多,劉大人那裡你可要打個招呼。這款項不能太摳了。要不然可耽誤工期。」

    曹沖笑道:「這個等我和劉大人商量之後再給你回信,一時半會我也定不了。」

    他們商量著怎麼發財的時候。對面的大講台邊已經圍滿了人,沒機會擠進的人有的爬上了牆頭,有地爬上了院牆旁的大樹,幾個紮著沖天辮的小孩嘻嘻的笑著,騎著竹馬在人群中跑來跑去,清脆的笑聲在牆裡牆外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特別清晰。講台上有幾個空著的錦席,想來是留給那幾個大腕的。旁邊有個坐位前設有珠簾,曹衝開始沒太看明白,後來一想也就釋然了,這一定是留給蔡琰的,她是女人,雖然戴了他設計的帽子,在這些大儒面前依然是不方便露面地,給她設個珠簾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曹沖一邊嘗著蟹黃湯包,一邊和沉浸在發財夢裡的蔡瑁、劉琮閒聊著,偶爾瞟一眼外面。當第三次續水的時候,裡一聲銅鑼響,一個穿著深衣的少年略帶著些青澀的站在講台邊,用還帶著些童音的聲音說道:「各位安靜,今天的辯論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各位安靜。」

    旁邊的士子們立刻安靜下來,人群中有一個方臉大耳地高聲叫道:「小王先生,今天講什麼啊?」

    那個小王先生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道:「今天講地是五經的春秋。」

    又有人叫道:「今天講春秋,可是三傳並講麼,還是只講今文不講古文地。」

    小王先生微微一笑:「既是辯論,自然是三傳並講。諸位莫要著急,稍候便知。」

    下面一陣輕笑,又有人大聲問道:「今天蔡大家可來麼?」

    旁邊立刻有人打斷他,指了指講台上的珠簾:「你不長眼麼,就會呱呱呱問個不停,上面的珠簾既然設了,蔡大家自然要來了。」

    那人不服氣的說道:「你知道啥子,我可聽說了,小曹將軍從江陵回來了,蔡大家是他的先生,說不定要去見小曹將軍,未必就來開講呢。你是不知道,我來就是為了蔡大家的,她要不來,我就不想聽了呢。「那你出來吧,把坐位讓給我啊。」一個爬在牆頭的年輕人大聲叫道。

    「哈哈哈……」哄笑聲一片。

    曹沖笑著抿了一口茶,回過頭看著蔡瑁和劉琮說道:「想不到蔡先生現在如此有名,居然有了粉絲了?」

    「粉絲?」那兩人愣愣的看著曹沖:「粉絲是什麼?」

    「哦。」曹沖一愣。連忙笑著:「就是崇拜者的意思。」

    「哦——」兩人恍然大悟,劉琮笑道:「倉舒你可不知道,我家那個季緒也是蔡先生地粉……粉絲,他到襄陽不久,看了幾次言紙。唯獨對蔡先生的文章情有獨鍾。一心想投入蔡先生的門下,到時候還請你多多美言幾句。我聽說因為要投入蔡先生門下的人太多,現在已經提高了要求,要考試,通不過蔡先生的考試,是不能跟蔡先生地課地。」

    曹沖呵呵一笑:「怎麼,岳父有意要將這幾位大儒都納入襄陽?」

    蔡瑁得意的笑道:「當然,既然將他們請來了。怎麼能白白的放他們走,我可給他們開了高價,願意象宋仲子、綦毋廣明一樣任教的,我開他們千石的薪資,不願專職在這兒干的,或者有公務在身脫不了身的,我請他們來講論,按天計酬,報銷車馬費,贈送印書坊最新的書籍。怎麼樣,條件蠻豐厚地吧。」

    曹沖慨然歎道:「高明,這襄陽能有今天的熱鬧,與岳父的高明密不可分。」

    蔡瑁搖頭笑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小玉兒聽荀家小姐的建議說的,她說這點錢雖然對那些有官職的並不在乎,但對那些貧苦的學人來說,卻未嘗不是個謀生、進學兩不誤的途徑,果不其然,這個辦法用了兩個月。教師不足的問題迎刃而解。」

    曹沖點點頭,十分高興。襄陽開始建立地時候,只有宋仲子一個人頂著,那些不愁吃喝的人一來是有官可做,二來覺得跟劉琮這樣的木匠一起教書育人實在丟人,都不願意到襄陽來,把個老宋忠忙得要死,後來把綦毋請過來幫忙才好了些。但也累得夠嗆。如今用這個法子既解決了襄陽的師資,又資助了一些不求仕途專心做學問的人的生活問題。倒也是個好事。他想起在益州也有不少這些甘心做學問的人,想著回益州之後是同樣建個呢,還是把他們介紹到襄陽來。

    「那個小王先生是誰?」曹沖指著那少年問道。

    「王景興的兒子王肅王子雍,這個少年不簡單。」蔡瑁咂了咂嘴說道,「他比你大一歲,不過卻已經兼通古文、今文經典,很有鄭康成的潛質,可是他偏偏又不喜歡鄭康成的學問,說是鄭康成猶有不足,要自己另闢蹊徑。他跟著王景興到襄陽來,是為了向宋仲子學揚子雲(揚雄)地太玄經的。聽宋仲子說,此子聰慧過人,能舉一反三,是個可造之才。」

    曹沖頗感興趣,他知道揚雄,陋室銘裡最後說「西蜀子雲亭」,就是這個揚雄讀書的地方,他在綿陽的時候還特地去拜祭過,有人說他是為了收買蜀中士子的心,不可否認他確實有這個心思,便憑心而論,他更多的還是為了去瞻仰一下這位西漢的大學者的遺跡,正如他在南陽張衡墓前上了牛酒,豎了碑一般。王侯將相或許都會變成白骨,而這些大學者地思想卻可以照耀千古,對於他這樣一個穿越人士來說,更顯然余心有慼慼焉。

    太玄經是揚雄仿周易體制寫地巨著,以「玄」為中心思想,揉合儒、道、陰陽三家思想,是儒家、道家及陰陽家之混合體。揚雄運用陰陽、五行思想及天文曆法知識,以占卜之形式,描繪了一個世界圖示。裡面有一些辯證法觀點,對禍福、動靜、寒暑、因革等對立統一關係及其相互轉化情況均坐了闡述,但也反映了揚雄形而上學觀點,用「九」這個數去生搬硬套世間的萬物,顯得有些形式主義。宋仲子對太玄經做過深入研究,為他作了注,在這個文化流通還不是很發達地時代,要學太玄經來找宋仲子顯然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不過曹沖對太玄經並不以為然,揚雄的世界模式相對於漢人是先進的,相對於他來說,則顯得太小兒科了,也太哲學化了。他看著那個在講台上有條有理的解答諸生的問題,消磨大腕們上台前垃圾時間的王肅,動了心思。回頭對門口的典滿招了招手,典滿大步走過來,彎腰俯耳,曹沖對他說道:「你過一會兒派人去把這個王肅給我請來。」

    「諾!」典滿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外面的王肅,點頭應諾。

    外面一聲歡呼,曹沖等人朝外看去,只見宋忠和綦毋打頭,側身引導著荀悅緩步走來,王朗、許靖緊隨其後,再後面是周群、仲長統,蔡琰戴著一頂青紗帽,在兩個侍女的陪同下走在最後,像一個行走江湖的女俠。眾人分席落坐,宋忠首先站起身來,咳嗽了一聲,大聲笑道:「諸位來得好早,牆頭的那位小心點,別把瓦又扒倒了,這段牆蔡都督已經換了三次了。」

    下面一陣哄笑聲。

    宋忠笑著伸出手四周拱了拱:「今天講的題目是春秋,春秋是聖人的經典,不過萬八千言,但微言大義,其義甚深,傳本有五,鄒氏傳、夾氏傳已毀於戰火,我等不得而聞。現傳者公羊、谷梁、左氏三傳而已。公羊、谷梁為今文經,大家都已經比較熟悉了,左氏傳為古文經,精通者卻不多,很多人是只聞其名,未詳其學。左氏傳其實也分兩種,一種是孔安國傳左氏,一種是荀氏左氏,而仲豫先生就是精通荀氏左傳的大師,因此,諸位在隨後的幾天裡,將聽到有關今古文春秋的一次精彩對話……」

    「這個宋仲子,在講台上確實是妙語連珠,神采飛揚,全沒有當初在劉玄德刀下的狼狽樣。」劉琮看著台上講得興高采烈的宋忠,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曹沖笑著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看著外面的講台說道:「這人沒有全能的,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人只有在自己擅長的方面才能游刃有餘,名利雙收,如果硬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不僅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才能,說不定還會自取其辱。」

    蔡瑁聽了,若有所思,端起茶杯來呷了一口,沉吟不語。

    曹沖正欲再言,卻聽得屏風後荀文倩笑道:「夫君,這春秋三傳,不知你倒向於哪一傳啊。」曹沖一笑,知道荀文倩擔心自己說得太直白了,會傷了蔡瑁的心,便接口笑道:「我的春秋經受於從伯,當然是傾向於古文經,公羊、谷梁為解說聖人的微言大義,都有些臆測過度,不免有牽強附會嫌疑,其實聖人當時怎麼想的,起聖人於地下,只怕現在也不易解說,所謂辭多則史,少則不達,一個人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已經是不容易的了,他再說得含含糊糊的讓人猜謎,豈不是更加難辦。所以我對那些所謂的微言大義一向是不怎麼信的,相反倒是左氏傳中的史料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荀文倩撲哧一聲笑了:「尚香,小玉兒,你們聽聽,他分明是不肯用心去學,卻在這裡批評聖人經典,為自家解脫,好在這裡全是自家人,要是有外人在,豈不被人笑話了去。」

    蔡璣俏聲笑道:「姊姊說得是呢,不過夫君要做那麼多事,哪有時間再看這些微言大義,猜這些謎語,能通了左氏傳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了。」

    孫尚香卻說道:「我覺得夫君說得不錯,聖人說話為什麼不能說得明白一點,卻要後人去猜謎,豈不是自找麻煩。既然不想說明白,就乾脆不要說嘛,繞這麼多彎子累不累,分明是被人逼到了河邊,卻說是巡河,我看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荀文倩和蔡璣一愣,啞然而笑,無言以對,這邊曹沖和蔡瑁、劉琮聽了,也是愕然,相互看了看,緊接著三人齊聲哈哈大笑。

    劉琮拍著手笑道:「夫人此言,深得我心,痛快痛快,當浮一大白。」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1 07:41
第六卷 風乍起 第四節 王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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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差矣。」一聲帶著稚聲的清脆嗓音在門外響起,語氣溫和卻極其堅定。

    室內正笑成一團的眾人都有些訝然,不由得都停住了笑容,不約而同的看著門外。典滿帶著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正是那個小王先生,王肅王子雍。他中等身材,尚不滿七尺,身體有些單薄,面皮白淨,細長的眉,眼睛大而有神,湛然有光。他在屋內眾人的臉上掃了一眼,一下子就定在了曹沖的臉上,謙遜而帶著些矜持的拱手行禮:「東海王肅,拜見鎮南將軍。」

    曹沖偏著身子歪著頭,看了一眼王肅,撲哧一聲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免禮,坐吧,嘗嘗這裡的新茶和點心。」

    「謝將軍。」王肅略躬了躬身子,小步走到虎士新搬來的案前,又施了一禮,這才斂著衣擺坐好,雙手舉起茶杯,先到鼻端嗅了一下,然後嘬了一口,略品了品茶,放下杯子,左手挽著袖子,右手拿起筷子在桌上輕輕的頓了頓,小心的去夾蒸屜裡的湯包。

    湯包中全是肉湯,晃悠悠的著不得力,王肅試了兩下,卻沒提起粘在蒸屜上的湯包。他感覺不太好用力,不免有些尷尬,抬眼看了一眼正看著他的曹沖等人,臉上有些微紅,手下加了把力,沒想到沒控制住力道,湯包一下子裂開了,濺出的幾點湯汁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王肅連忙放下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布去擦,湯汁早就吸盡了,哪裡還能擦得乾淨。

    曹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手忙腳亂的王肅面前,彎下腰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筷子,輕輕地夾住蒸屜中另一隻湯包略微晃了晃,輕輕巧巧的提起來,湯包墜成一個圓球,透過幾乎半透明的面皮,隱約能看到裡面搖晃的湯汁。曹沖笑著將湯包放在王肅面前的碟子裡。王肅怔怔的看了他一眼。連忙膝行側移了兩步,伏地不起:「多謝將軍,王肅不敢當。」

    曹沖嘴角一挑,直起身子看著匍匐在面前的王肅,卻沒有叫他起來,而是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直看得劉琮和蔡瑁莫名其妙,就連旁邊地荀文倩等人半天沒有聽到聲音也覺得有些不解。孫尚香扭過身子。探出頭看了一眼,見王肅匍匐在曹沖面前不動。曹沖卻是直挺挺的站著。昂著頭,眼睛從鼻尖掠過,看著王肅的後脖,不禁吃了一驚,以為曹沖因為王肅剛才那句話動了殺意,連忙向荀文倩招了招手,示意她們來看。

    荀文倩和蔡璣見孫尚香神秘中帶著一絲緊張,都有些好奇,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湊過來看了一眼。也有些不解曹沖用意。王肅趴在地上,感受著曹沖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形成的威壓。額頭沁出微汗來。這時他有些後悔自己來的時候沒讓父親陪著來,總覺得曹沖雖然好稱是天才兒童,雖然是大漢丞相的愛子,但丞相既不以經學見長,這位少年將軍的先生蔡大家也是個女流之輩,學問固然不錯,卻未必教得出如自己一般精通今古文經學且有一已之見地學生,因此他才大膽的隨著典滿來見曹沖,並在見曹沖之前就來了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想搏個頭彩。卻不料曹沖先是很和善地態度給他夾了個湯包,然後又在他遵照禮節避席表示尊敬地時候,用一種很不和善的威勢鎮住了他那顆躁動的心。他看不到曹沖的臉,只能看到曹沖的兩隻腳,兩隻腳上穿的是戰靴,很簡單實用的式樣,做工卻很精細,靴頭各繡了一隻斑虎頭,面目猙獰,似乎在向他發出獰笑。

    他不可能殺我的,我爹是東海王朗,是他請來的名士,他不能無由無故地殺我地。一絲掙扎在王肅的腦海裡無力地迴響著。

    「子雍,抬起頭來。」王肅聽到了曹沖淡淡的聲音,如聞綸巾,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於輕輕的吐了出來,他努力的壓抑著心頭的那一絲悸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曹沖那張平靜而俊俏的臉,這張臉跟他一樣的年輕,不過和他不同的是,曹沖眉語之間透著他不具備的一絲成熟和莫名的憂慮。

    「謝……將軍。」王肅一字一頓的說道。

    「回席上去吧。」曹沖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了一下:「湯包涼了,味道可就差了。」

    王肅不敢再裝酷,連忙拿起筷子在面前的小碟中夾起包子送到嘴中,牙齒剛咬破面皮,鮮美的濃湯就流了他一嘴,從嘴角也沁出一滴。王肅連忙拿起旁邊的手巾掩住嘴角,顧不得多品,三兩品就將湯包嚥了下去。

    「子雍如此匆忙,可嘗出味道來了?」曹衝回到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夾起一隻湯包,湊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嘴一吸,先將濃湯吸進口中,然後有條不紊的扒開面皮,夾出其中的肉餡送到嘴裡,慢慢的嚼著,最後才已經吸空的面皮送到嘴裡,一切都斯文得很,絲毫沒有王肅那樣的狼狽。

    王肅看了,頗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低頭,曹沖笑道:「子雍讀過孟子吧?」

    一提到學問,王肅立刻有了精氣神,他矜持的笑了一聲:「孟子自然是讀過的。肅生於患難,長於顛沛,然學問須臾不敢忘,從記事起就在父親膝下讀書,論語、孟子都是入門的科目。」

    劉琮聞言不禁一笑,小子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口氣卻是極大,倉舒問他有沒有讀過孟子,他卻放言孟子不過是入門的科目,顯然是覺得倉舒這話問得有些不著調,不知倉舒會如何回答。他看了一眼曹沖,卻見曹沖面色平靜,並無一絲怒氣,只是無聲的一笑:「那麼算來,子雍讀孟子已過十載。」

    王肅似謙遜實自負的一拱手:「將軍過獎。」

    「那子雍一定知道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了?」曹沖放下手中的象牙箸。伸手拿過毛巾,一邊擦著手一邊似乎很隨意地問道。

    王肅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他幾乎有些惱怒的想站起來,卻又覺得心虛。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可他號稱讀孟子十幾年。卻在曹沖一視之下完全失去了方寸。顯然離大丈夫的距離實在太遠,而曹沖當著面說出來,實在讓他有些難堪。他脹紅著臉,直起身子看著曹沖,咬緊了牙關,就差起身奪門而去。

    「其實也不能怪子雍,真正能稱得上大丈夫的,古往今來也沒幾個。細說起來。只怕孔聖人也未必當得起這個大丈夫,子雍又何必氣惱。」曹沖展顏而笑。又對王肅擺擺說道:「剛才子雍可從我夾湯包的時候想到什麼聖人地教誨嗎?」

    王肅被他說儒家地祖師爺孔子也未必稱得上大丈夫的說法搞得很不快。現在又聽曹沖問這麼個稀奇古怪的問題,更是不快,他暗自哼了一聲:「聖人云,舉止之間無違仁,將軍可是指此嗎?」

    曹沖哈哈大笑,他一邊笑著一邊搖手道:「子雍,聖人是說過,一日克已復禮,斯仁矣。不過。我可沒想到那麼深遠。我只是想說,過猶不及。夾一個湯包如此。做事也是如此,治國更是哪些。」

    王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忽然之間有些觸動,他一時將不快暫且扔在一邊,遲疑著問了一句:「還請將軍明言。」

    曹沖見他態度好了不少,呵呵一笑,他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翠綠茶湯上的茶葉,愜意的呷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這才侃侃而談:「聖人論事或以道,或以德,然而都不離一個基本點,先講其心。春秋決獄,即以心斷案,子雍家學淵源,這點自然無須我來饒舌。只是聖人所講的道也好,德也好,都是至善至美地境界,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孔子雲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以他地修養都要到七十歲,那普天之下,後世儒生,又有誰敢說自己是道德之人?這些標準都太高了,所以孔子沒後七百年來,能稱得上聖人地,實際上沒有一個。不知子雍以為如何?」

    王肅張口結舌,他幾乎突口而出就要反對,說某某人、某某人都是符合道德規範的,可一想孔子都要七十歲才自稱達到了境界,那些儒家的門生,又如何敢說自己比孔子牛逼,沒到七十就做到了道德完美?對他來說,哪個敢自稱超過孔子,那都是大逆不道,比自稱天子還更大逆不道的,可真要如此說,這儒家幾百年人,豈不是一個成功的案例都沒有?而如果儒家真是七百年沒出一個合格的產品,他還有什麼立於世上的理由?

    王肅額頭沁出了一顆顆汗珠,他正式感到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師法束縛所在。正是先師那一句話,將自己套了進去,讓人明知曹沖在胡攪蠻纏,卻無言以對,只有在承認儒家的道德規範實在高得離譜和承認孔子是在胡說之間選擇一個。

    「這……」王肅滿腔地熱血頓時化作一盆泠水,他張了幾次嘴,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反駁地話來。曹沖笑了笑,又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敢說夾個湯包就能體現仁,想告訴子雍,只不過是過猶不及而已。夾湯包如此,做人做事亦是如此,治國治軍,當然更是如此。」

    他頓了頓,歎了口氣說道:「子思雲聖人之道中庸在已,不偏謂之中,不易為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過何所謂中,何所謂庸,卻是個令人撓頭的尺度。子雍少年英才,通古今經文,正是可繼鄭康成之後地一代大師,何必學那井中之蛙,局限於那些文字之中呢。不如跳出經典看經典,站在高山之巔,俯觀芸芸眾生。」

    王肅眼前一亮,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近來覺得苦惱的問題一下子迎刃而解,他愣了一下,又覺得有些疑惑。眉毛一會兒皺起,一會兒又散開,臉色變幻不停,一時之間竟將曹沖等人忘了,自顧自的在那兒想開了問題。

    曹沖也不催他,和劉琮等人相視一笑,舉起茶杯示意了一下。痛快的喝了一大口。以從蔣幹那裡學來地一點狡辯之術。加上記憶中後世對儒家弊端的一點印象,他一下子將年齡相當的經學天才王肅拿下,這份成就感不亞於不久前在閬中城外一舉擒獲以劉璋為首的益州大小官員。

    過了一陣,曹沖見王肅臉色漸漸平緩下來,眼角露出一絲喜悅,知道剛才的衝擊已經化為春雨,便又說道:「子雍到襄陽也有一段時間了,聽說你正在向宋仲子學習太玄經。不知有何收穫,能否講述一二?」

    王肅此時已經收起了狂傲之心。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天才雖然沒聽說過精通哪本經典。卻有著自己不知道的見解,當下不敢再矜持,很客氣的答道:「才跟宋先生學了一點,疏通了文字而已,尚不敢稱有何見解,將軍天縱英才,還請將軍指點一二,以開茅塞。」

    曹沖哈哈一笑,連連搖手:「我可不懂太玄經。所知不過是一點皮毛。不敢在子雍面前賣弄,不過太玄經既然講地是宇宙之道。我便勸告子雍幾個字吧,這便是大膽設想,小心求證。揚雄雖然天縱其才,長於玄思,不過卻耽於空想,未做實證,子雍不妨參以王仲任(王充)地論衡和張平子(張衡)的渾天儀相互印證,取長補短,再和周仲直(周群)等人勤觀天象,以天象映證經文,去偽存真,或許能有所得。」

    王肅一聽曹沖說出王充和張衡兩位高人,卻不怎麼將揚雄放在心上,又聽他說出那八個看似簡單,其實要求頗高的為學路徑,不免更添了一層敬畏,立刻拱手謝道:「多謝將軍的八字真言,肅一定身體力行,恪守終身。家父在會稽時看過王仲任的遺書,對論衡略有研究,但張平子的渾天儀失傳已久,他的學問也不知有何經籍所在,不知將軍能否明示?」

    「論衡不僅是令尊熟悉,蔡先生也是家學,張平子的學問現在襄陽也有人在研究,渾天儀雖然毀了,好在我又找到了他地遺稿,正在由仲玉和周仲直等人合作,希望能再做一個出來。子雍如果有興趣,不妨一起做點事情。」曹沖熱情相邀。

    「尊敬不如從命。」王肅一聽,應聲答道。

    「嗯,此事稍後再說,剛才你說我等對春秋經的看法有誤,是何說法,趁此有閒,能否說個明白?」曹沖見王肅已經完全去了傲氣,俯首在自己面前,這才將最初地問題提了出來。

    「諾。肅將一已之見呈上,還請將軍指正。」王肅恭敬地說道,沉思了一刻,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春秋三傳,初以公羊為官學,向孝武皇帝提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師,研究的就是公羊傳,布衣丞相公孫弘,研究的也是公羊傳,可以說公羊傳是立於官學的第一部儒家經典。從這一點上說,谷梁、左氏,都不能相提並論,更別說只聞其名,未見其書的鄒氏、夾氏了……」

    聽著王肅滔滔不絕的講述春秋經在漢朝的興衰歷史,荀文倩在隔壁破顏一笑,瞟了一眼孫尚香輕聲說道:「妹妹,夫君和蔣子翼在一起,越發的能言善辯了。不過他也就是濛濛王肅這樣地少年,真要遇到王景興,只怕他今天要碰個軟釘子,觸個霉頭。」

    孫尚香撇了撇嘴,搖頭說道:「姊姊過慮了。夫君說話正如用兵,對不同地對手用不同的戰法,今天地戰法雖然簡單,對付王肅卻是足矣。換成王景興來,夫君自然另有高招。王肅不是對手,他爹來了,同樣也不是對手。」

    蔡璣笑了笑,看了一眼荀文倩,又看了一眼不以為然的孫尚香,笑道:「姊姊這半年天天和夫君在一起,倒是比我們以夫君更熟悉一些,聽雙兒姊妹說,姊姊如今是夫君在軍中的左右手,與荀家姊姊一樣成了夫君不可或缺的助手,只有妹妹我無用,幫不上夫君的忙。姊姊有空,也要教我一點才是。」

    孫尚香臉一紅。吱吱唔唔的說道:「我也只是寫點公文而已,其實也沒有幫上什麼忙,也沒有天天和夫君在一起,你們也知道,他……他跟左老道學了坐忘,最近正是緊要關頭,晚上……都是……地。」

    蔡璣咯咯一笑。正要再說什麼。荀文倩白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隔壁:「你們天天要讀書,如今有個這麼好的機會聽人講解經學大概,卻有空在這裡鬥嘴。「

    蔡璣縮了縮腦袋,一吐舌頭,閉口不言。孫尚香卻有些鬱悶的撅著嘴聽了半晌,覺得甚是無趣,百無聊賴的抽出腰間的短刀。從懷中抽出一方絲帕,小心的擦了擦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湊到眼前仔細地看了看。張開紅艷艷地檀口,哈了一口氣,看著很快又現出冷芒的刀鋒,露出得意的微笑。

    蔡家的新酒樓上,王肅在向曹沖講解春秋學的興衰經歷,在窗外襄陽書院的大講台上,荀悅正昂首挺胸,高談闊論,大力宣揚左氏春秋在諸傳中的優越性:「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人為鑒,可明得失。以史為鑒,可知興替。學習歷史,正是在歷史教訓中研究可能用於當前甚至以後的規律,如果這些歷史都不能瞭解其真實面目,而是憑著自己地好惡肆意曲解,那麼又如何能得到正確的經驗呢,正如用一把彎曲地尺想去畫一條直線,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地。因此,要想瞭解春秋,就應以左氏春秋為本,先明其所述歷史……」

    孫尚香將短刀插回腰間,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回答諸生問題的荀悅,又看了一眼含笑看著外面的荀文倩,有些疑惑的問道:「姊姊,按照令伯從的說法,這三家春秋都是子夏所著,那個子夏就是左丘明?」

    荀文倩聽孫尚香問她,便回過頭來笑道:「正是如此,怎麼,妹妹也想做學問了?」

    孫尚香撲哧一聲搖搖頭:「我哪是做學問的材料,不過我倒是奇怪,這子夏不是姓卜名商字子夏嗎?這左丘明又是怎麼回事?」

    荀文倩抿嘴一笑,細聲解釋道:「孔子沒後,弟子四散,子夏居河西,為魏文侯師,其子死,子夏悲泣而失明,所以晚年改號為左丘明。」

    孫尚香還是不解:「既然是眼睛瞎了,應該叫失明啊,為什麼叫明。再說了,就算是叫明,也應該是叫卜明啊,怎麼又叫左丘明呢?」

    荀文倩見孫尚香不依不饒,一副不搞明白不罷休的樣子,只得又解釋道:「子夏居河西,河西郡治在黃河以東,故曰左,其讀書之處為一石室,去地五十丈,故曰丘,所以他又叫左丘明。」

    孫尚香撇了撇嘴:「這個子夏真是煩人,不光喜歡改名字,還喜歡作弄人,他既然寫了左氏春秋,又傳什麼谷梁春秋,公羊春秋,豈不是故意讓人糊塗麼。他是不是兒子死了,一個人覺得無聊,故意找點事情來做做?」

    「妹妹。」荀文倩有些不快的打斷了她:「不可唐突賢人,子夏在河西,頗有賢名,妹妹怎麼能信口開河,被人聽了去,不光是對妹妹不利,還會牽連夫君。」

    孫尚香見荀文倩板了臉,有些尷尬,紅了臉低聲說道:「到底是聖賢,連說也說不得了。怪不得劉表說劉焉的壞話,都要扯上子夏地幌子。算了,反正我也聽不懂,坐著怪悶地,我出去走走。」說著,起身離席,穿上絲履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她帶了孫顰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虎士手裡拿著一封信匆匆而來,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攔住虎士:「什麼事,這麼慌張?」

    那虎士一見是孫尚香,立刻行禮道:「夫人,是龐先生從成都發來地急件,要立刻交給將軍大人。」

    「哦?」孫尚香喜上眉梢,剛才被荀文倩說了一頓的鬱悶煙消雲散,她接過虎士手中的急件看了一眼,見信的右上角畫了一道鮮紅的砂,立刻瞇起了眼睛。

    她在曹沖身邊多時,經手的文書不知有多少,像這樣畫有砂的卻是第一次看到。但她知道這是曹沖的規定,凡是畫有砂,都是急件,不能有片刻耽擱。她對那個虎士說道:「將軍正在裡面和人說話,你不方便進去,我替你送進去吧。」

    虎士大喜,連忙拱手躬身稱謝,當他腰直起來的時候,孫尚香已經消失在門裡,在王肅疑惑的眼光中,大步走到曹沖面前,將急件塞到曹沖手中。曹沖一看急件上鮮紅的砂,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拆開了急件掃了一眼,臉色為之一滯。

    「倉舒,什麼事?」蔡瑁關心的問道。

    曹沖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虎士立刻上前將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肅請出了內室。曹沖看了一眼趕過來的荀文倩,又看了一眼有些緊張的蔡瑁,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輕輕的吐出四個字:

    「益州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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