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生 作者: 月攬香 (連載中)

wucaty 2012-4-15 23:42:3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 20507
wucaty 發表於 2012-4-24 19:14
第一篇 小調 031. 分贓

兩人一左一右,分別把東西搶到手。喬毓寧打開藥瓶,悄悄地數了數,五顆,一定能讓湯少爺好轉的。黑麥稈隨意翻翻冊子,伸長脖子,眼角暗暗瞄向那個不似凡品的玉瓶。

  喬毓寧警覺地把玉瓶收起來,道:“喂,你可是當著仙人發過誓,不搶的。”

  “看看都不行,”黑麥稈撇嘴道,“我好歹也是你救命恩人,你就打算一直叫我喂?”

  “沒事套近乎,非奸即盜。”喬毓寧不上當,黑麥稈賊笑兮兮,跟她打商量:“那藥,分我一顆成不?就當還這救命之恩。”

  喬毓寧眼睛滴溜溜地在他懷中那書冊上一轉,道:“道理說得通,不過,我有個要求。”

  “什麼事,你說。”

  “那書,你給我抄一份。”

  “這可不成,那我虧大發了。”黑麥稈不同意這種交換方式,喬毓寧改口道:“那你念一遍給我聽聽,讓我長長見識,總成吧?”

  黑麥稈覺得這交易可以成立,他還不信,讀一遍能讓這丫記全了。

  他打開書冊,念了兩段嫌煩,扔給她,自己看。喬毓寧氣呼呼扔回去,道:“我又不認字。”

  “你男人真摳。”黑麥稈又埋汰了句,撿起書冊接著念。念完後,他伸手,喬毓甯寶貝地倒出一粒藥丸。藥香沁人心脾,兩人聞後不覺精神氣力全都恢復。

  喬毓寧以為腹內傷都大為好轉,兩人皆道,不愧是仙人藥品。

  兩人相視,都對對方手裡的寶貝起了別樣的心思。喬毓寧在琢磨,這傢伙念的時候有沒有念錯念漏?

  黑麥稈在那頭抓耳撓腮,他忍不住又提道:“誒,你有這麼多,再分我一粒,怎麼樣?什麼條件,隨你開。”

  “那豈不是兩樣東西你都要?”喬毓寧伶牙俐齒回道,看穿這貪心的傢伙打的算盤。

  黑麥稈舉手掌道:“真就再一顆,若違誓,讓我做一輩子瘸子。”

  “那你的書讓我抄。”喬毓寧毫不客氣地要求,黑麥稈並不想分享這套天心訣,又想多要一粒藥丸,他主動道:“抄是不能的,我再念一遍,能記多少,算你本事,怎麼樣?”

  喬毓寧勉勉強強同意,黑麥稈這回念得慢,字腔圓正,也算在照顧她了。喬毓寧仔細比對,發現兩回都沒差錯,放下心來,倒出第二粒藥丸送過去,並把玉瓶藏於胸前。

  黑麥稈知道這回再說什麼也不能再拐一粒藥,主意打到那在發瑩光的石壁,搶過喬毓寧手裡的刀,往牆上狠戳,竟是比切豆腐還要輕鬆,匕首輕易地直沒刀柄。

  猛然,樹洞亦或石洞劇烈地振動,瑩光全滅,洞內全黑,伸手不見五指。

  喬毓寧又氣又怕,恨不能踹死這貪心鬼。她怕得都想哭,只是不願在這無賴前掉眼淚,硬咬著唇,捏著拳頭亂揮一通。

  黑麥稈哄道:“行行行,我錯了,行吧?姑奶奶,小的給你帶路還不成?”

  只是,喬毓寧腳軟了,走也走不了。黑麥稈認命地把人背到肩上,摸著石壁,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喬毓寧很快察覺到他背上滲出的冷汗漬,想起若沒有這傢伙,她一人在下面定會嚇死,心裡一暖,小聲道:“謝謝。”

  “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喬毓寧哼地推他一把,跳下他背,自己走。黑麥稈痛得直抽冷氣,這死丫頭!

  兩人你追我趕,很快出了樹洞。黑麥稈耳尖,道:“你家丫環找來了。喂,你聽到沒有?”

  喬毓寧拿出玉瓶,放到銀盒裡,又拿出來,換了幾個地方都覺得不安全,她想到一個主意,猛地往地上打滾,把自己弄得全身沾滿腐泥,伸手弄亂頭髮,拿出玉瓶往雞窩發團裡塞,再用發繩胡亂纏住。

  “看不看得出來?”喬毓寧問道,黑麥稈搖頭,不明白這丫頭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樣的原因。喬毓甯當他是傻子,鄙視道:“這都不懂,比我還笨,回去後大家一定會幫我洗澡,那秘密不就曝光了?我要把它當作生辰禮物送我相公,當然要保密。”

  黑麥稈差點噴出來,他還以為她想得有多高明,他懶洋洋地反鄙視:“下來的如果就是害你的人,那你這頓罪就白受了。回頭記得藏好了,別便宜害你的人。笨豬!”

  山上來找的人的喊叫聲,已十分接近。

  喬毓寧揮舞雙手原地應聲,在幾個老藥農的帶領下,菊香、稻光、花滿秋領著一群製藥工,舉著火把跑過來。菊香當先抱住人,泣不成聲:“少夫人。”

  “人沒事就好,先上去再說。”花滿秋提醒道,這山裡可不安全。

  喬毓寧回頭張望,卻找不到黑麥稈。稻光問道:”少夫人,找什麼,落東西了?”

  “藥簍子,”喬毓寧不無心疼地說道,“我今天挖了好多。”

  菊香心酸地加劇落淚,都摔成這樣還記著那東西做什麼。稻光比比手勢,終究沒有以下冒上給她個栗子,她哼哼道:“看回去少爺怎麼收拾你。”

  “你甭嚇她。少夫人,咱們不怕。”菊香抱著人,哄她睡一覺,睡醒就到府裡了。

  喬毓寧惦念頭上的玉瓶不能給她們瞧見,強撐著不睡。天明時分,眾人穿過山谷小道,回到昆縣前大街。菊香與稻光拜謝花滿秋後,加快腳步往府裡趕。

  金荃東星在府前望眼欲穿,見到三人,忙接過人趕往後院,向少爺彙報人找回來了,沒事。

  湯懷謹眼神沉沉地打量落難者一番,比個眼色,三婢女行動起來,煎破衣,燒熱水,搓洗上藥。弄到頭髮時,喬毓寧沒想到好理由,只得誒誒叫。

  菊香攔道:“先不洗,等淤血散了再說。”

  稻光按按少夫人頭上摔出來的包,喬毓寧疼得眼淚汪汪,稻光哼笑:“疼才會長記性!”她數落道,“誰叫您下雨天找死上山?滑下去沒摔破頭算您走運。”

  “是有人推的!”喬毓寧委屈地喊道,“有壞人推我,你們都只怪我。”

  三婢女面面相覷,金荃笑道:“少夫人,您再說這樣的話,小心少爺真收拾您。”

  菊香稻光邊為她搽藥搓開撞傷,邊勸導,有些話是不能瞎騙的,少爺會當真,少爺會去找人拼命,這樣蠻幹對少爺、少夫人都不利。

  喬毓寧見沒人相信她的話,氣得哼聲偏過頭不說話。

  搽好藥,換睡衣,婢女們把少夫人抱到床上,向少爺福禮告退。不躺不知道,喬毓寧腦袋一圈的撞傷,疼得她只能趴睡。

  湯懷謹聽她哼哼唧唧,訓道:“哼什麼,下雨天還進山,沒摔死都是你命大。”

  喬毓寧刷地坐起來,喊道:“你也不信我,就是有人推的。”

  “那你說誰推的你?”見她說不出來,湯懷謹板起臉,呵斥道,“我以為冷你這些天會記著教訓,若再敢滿嘴胡言,看我饒不饒你。”

  喬毓寧梗著脖子回道:“就是壞人推的!說一百遍也是一樣,你不信就算了。”

  湯懷謹氣得脖子都脹紅,喝道:“去那兒站著!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上床睡!”

  喬毓寧氣鼓鼓地看他,湯懷謹見她不動,認定是自己平時放縱以至於她現在都敢挑戰他的權威,冷罵道:“我現在還沒死,你要和那姓原的幽會,也別大張旗鼓鬧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不要臉,湯家還要臉。”

  “你、你,我、我。”喬毓寧怒火攻心,氣急想回話反而說不上來,噎了半天,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幽會了?!我都答應再不見他,是你自己胡想不信我。”

  “全縣城有多少只眼睛看到你去找他要地圖,還用我看嗎?”湯懷謹也回吼,喬毓寧想到那回,自覺理虧,道:“我不是存心去找他,那不是急著想給你找藥才找他的嘛。我以後真地再也不找他了,你別生氣。”

  湯懷謹緩緩氣,有些話不吐不快,他勸說道:“我跟你說過,那人非你良配,身無恆產,居無定所,品性低劣,讓你不要挑他,你偏不聽,非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那也比你好!”喬毓寧氣得用力蹬著床板,跳到床下,她寧肯睡地板,也不要和這不明是非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污蔑她的湯家少爺睡一張床。

  她面對牆壁,不過一個眨眼,人緩緩歪倒睡熟。

  春寒地冷,喬毓寧很快在夢裡叫冷,外頭守夜的菊香進屋給她搭了毯子,喬毓寧整個人拱進菊香的懷裡,摟著她睡得更沉。見少爺沒反對,菊香乾脆把人抱到外間的軟榻上。

  喬毓寧睡飽後,瞧湯少爺冷面孔,菊香稻光金荃又不理解她的苦,只覺孤單委屈,成天坐後院最牆角,不是悲風,就是傷月,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傷心的人。

  “啾啾~喵喵~知了知了~”

  喬毓寧覺得奇怪,哪來奇怪的東西,她循聲看去,一抬頭,見有個粉雕玉琢的好看後生藏在樹杈間,驚道:“你是誰,怎麼到我家院子來?”

  “是我啊,”黑麥稈洋洋得意,摸著自己的下巴,挺挺胸膛比個姿勢,“帥吧?”

  “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喂喂,老子可是好心來告訴你,那藥你記得自己留顆吃,”黑麥稈連聲叫止,那仙藥有神奇功效,能讓人脫胎換骨,他以自己為例現身說法,告誡道,“你說你脾氣擰吧,長得還挫,哪個男的受得了。趕緊吃了變漂亮點,免得你男人好了不要你。”

  喬毓甯聞言心裡酸楚得差點掉眼淚,但又本能地在這人面前樹起尖刺,她回敬道:“你知道什麼,我相公寶貝我著呢,哼。”

  黑麥稈嗤笑,道:“他現在是廢人,當然寶貝你,只有你這種傻瓜才肯嫁他一輩子守活寡!等他好了,你看他找多少女人回來氣死你。”

  “我相公說,永遠都喜歡我。”喬毓寧死撐著回道。

  “你是男人,還是我是男人?”黑麥稈瞧出些許異樣,噓聲道,“別是叫我說中了吧?他真嫌棄你了?我呸,這種人渣,你給他掏心掏肺,他還敢不要你,看老子怎麼收拾他,直接打死算。”

  “我的事你管這麼多幹嘛?”喬毓寧狐疑地看他,猜測他今天來的用意。

  黑麥稈略頓,馬上找到話頭:“這不是來告訴你藥好用,喂,傻豬,你不會真地全給那敗類了吧?”

  喬毓寧哦一聲,連語爆珠堵道:“我說你有這麼好心,八成是瞧這藥藥效好,想再從我這裡騙顆,對不對?”

  黑麥稈乾笑,在不該靈光的時候這女人腦子特別靈光。喬毓寧氣死這無恥男,扯開嗓子吼道:“來人啊,抓賊!”

  菊香稻光飛身過來,只見樹葉微許晃動,不見人影。

  喬毓寧勉強打點精神,打發道:“看花了。”
wucaty 發表於 2012-4-24 19:14
第一篇 小調 032. 焚身

菊香不語,摟著少夫人的肩往屋裡走。稻光卻多嘴道:”少夫人,這就對了。那種小混混怎麼配得上您?”

  “你少說兩句。”菊香打斷稻光的話頭,哄著少夫人回房添件衣服。

  喬毓寧現在知道她跟湯少爺為別個男人吵嘴的事已傳到她們耳裡,心裡難受得要死,越發覺得這裡呆不下去。她從前就打算等湯少爺養好傷,就回自己家,如今有了仙藥,這時不走難道還真等到被人趕的那一天麼。

  她難過地用袖子擦掉不聽話流出來的眼淚,埋頭往自己那屋沖去,當著菊香、稻光的面甩門。

  鋪開信紙,喬毓寧寫兩個字,哭一次,碰到寫不來的字,心裡湧起更多的委屈,想起阿爹答應過送自己去縣學堂跟讀,想到跟湯少爺學認字一不順他的意就不教自己,兩相比較,她眼淚掉得更凶,外人都說湯府種種好,她一點也不稀罕。

  磕磕碰碰寫好“湯少爺好了見一思千,阿寧無處可去,想回家,阿爹能不能叫阿哥來接阿寧”這樣一封信,喬毓甯封好,想及阿爹不給新家地址,心裡湧起更多的酸楚。

  她紅著眼眶,去找湯少爺,要他給自己寄信。

  湯懷謹定定地看她,像要從她臉上看出朵花來一樣,他問道:“寫的什麼?”

  喬毓寧吸吸鼻水,帶著哭腔,倔倔地回道:“你不是要趕我走,我現在不賴你家了,我要回家,讓阿哥來接我,你以後可以不用看到我,也用不著煩了。”

  湯懷謹直直地看她,眼神莫名地揪心。喬毓寧心慌慌,正要說什麼,卻見湯少爺驟然噴出一口血,她嚇得大叫:“稻光,稻光!”她急得自己沖出去叫人。

  湯懷謹緩過氣,喚聲:“阿寧。”

  “我在,”喬毓寧迅速返身,瞧著他身上淒豔的紅血,哭求道,“相公,我、我錯了,我再不氣你了。你說我跟別的男人鬼混,我就是去鬼混了;你要趕我,也、也等你好了再趕。”

  這時候該喂湯少爺喝藥,一想到藥,喬毓甯忽地腦子清明,暗啐自己,給湯少爺喂仙藥不就好了。

  她哧溜一聲鑽進床底,湯懷謹又叫了聲,見她不應聲,自顧自說下去,道:“我讓金荃在萬福錢莊存了一筆錢,你不要擔心以後的生活,也不用擔心湯家誰來找你麻煩。只是一條,不要告訴別人你錢有多少,我怕你給人騙了。記得凡事多長心——什麼人?!”

  喬毓寧剛摸到瓷瓶,猛聽到湯少爺斷喝聲,一驚一急,後腦勺撞到床板。她不及呼痛,雙手著地就要退出床底,卻聽得湯少爺低語道:“呆那裡。”她緊趴地上,不敢動。

  靜悄悄地,喬毓寧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湯懷謹的呼吸漸漸粗重,喬毓寧把藥瓶放回原位,爬出床底,打開房門,走到廊道上張望。

  府裡詭異地悄無聲息,不僅僕女不在,就是空氣都莫名地冷了許多。

  靜寂的大院子空曠而蕭條,烏雲陰沉沉地壓頂,暴雨欲來風滿袖,喬毓寧直覺感到危險,她害怕地退回屋內,重新跑回病床,不安地叫聲:“相公。”

  湯懷謹讓小妻子到床上,靠著他別害怕。

  他以內勁運聲傳遍全府,朗朗問道:“何方來客,不妨現身一見?”

  天光忽忽又暗許多,幾十名武林人士跳上湯府圍牆牆頭,其中一人道:“英雄山莊,前來拜會。”這聲若洪鐘,震得喬毓寧耳膜陣陣發痛,胸口滯悶。

  湯懷謹以更清亮的聲音回道:“湯某有疾在身,不便迎接貴客,請諸位見諒。不知貴莊有何事要親自登門請教?”

  “本莊要向湯少爺借一物一用。”

  “何物?”

  “你的男、根。”此聲未落定,那矮子已像離弦的箭般飛沖向湯少爺的廂房,殺氣騰騰。

  喬毓寧瞧得分明,緊張地揪胸前衣。電光火石間,一抹紅影如閃電般劃過,隨著嘭聲打肉聲,紅黑兩影急速接近又分開,黑服英雄山莊的爪牙被打落牆角。

  紅衣救人者正面對院落,喬毓寧捂住嘴,竟真是她。

  “夫人這是何意?”

  喬毓寧的視野裡出現一個中年男人,衣冠楚楚,道士頭半黑半白,身材異常魁梧高大,氣勢磅礴,站在狼藉的園子裡,猶如位於深海的定海神針,讓人深深震撼畏懼。

  這樣強大的氣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於他身邊跟著的那些人都淪為佈景圖。

  裹著紅綾紗的江冰雁轉過身正對其夫,輕輕嫋嫋飄上樹梢,紅帛翩飛,冰肌玉骨,絕豔無雙,是少數幾個不會被英雄山莊的主人王英雄奪走光采的風雲人物之一。

  江冰雁啟唇道:“莊主是貴人多忘事,冰雁不得不來此,重提舊事。”

  王老莊主很不滿,吩咐道:“送夫人回莊。”

  數人上前,江冰雁喝聲誰敢,手中紅綃如劍指,那些人又卻步。江冰雁冷冷道:“王浮生所傷,是梁寫意所為,與我師弟無關,莊主卻破誓要害我師弟,是何緣故?莊主若不言明,恕冰雁難從命。”

  被打傷的黑服矮子捂著傷處,忍不住為王老莊主辯護:“湯少爺于武林同仁前陷害英雄山莊,栽贓少莊主與朝庭勾結,告密英王殿下謀反。梁寫意聽信謠言,為報家仇謀害少莊主。這事背後元兇主謀是何人,歷經兩年方查清楚,人證物證確鑿,冰夫人莫非還要替湯少爺狡辯不成?”

  其他人同仇敵愾喝道:“容不得賊子狡辯!必要將他千刀萬剮為少莊主報仇解恨!”

  江冰雁冷笑,諷刺道:“梁寫意是傻子不成,僅憑一句謠言就敢殺上天狼山以命相博?若非你等貪圖梁家藏寶圖,故意做局陷害梁家人在先,滅盡梁氏全族,王浮生又怎會被梁寫意百般折磨。如今王家落到無人傳宗接待的地步,要怪就怪你們自己作惡太多!”

  “夫人,你須牢記,只有我英雄山莊負人,絕不可他人負我英雄山莊。”轉而言之,王老莊主坦然承認親近之人的指控,梁國公全家被滅是他一手所為,但是,那又怎麼樣?

  成王敗寇,僅此而已。

  喬毓寧喃喃:好不要臉。有同感的還有江冰雁,她哈笑一聲:“我江冰雁以為見多男人無恥嘴臉,想不到莊主還要更勝一籌,如此不要臉當真是天下少見,佩服佩服!”

  王老莊主聽得她譏諷卻不以為意,他安然道:“夫人僅可放心,只要你還是英雄山莊的夫人一天,我說過的話就依然有效。”

  江冰雁不信,王老莊主不需要用漂亮的話來證明他自己確實不會破誓傷害她的師弟。旁邊護法手一招,圍牆外拋進院內一人:花滿秋。這位被賦予重任的全能管事,已然被折磨得全身血污,生死不明。

  那護法上前,一腳踹斷他一條腿。花管事悶哼聲,從昏迷中痛醒,護法接著又折斷他第二條腿,再捏碎他雙肩與兩臂,打斷肋骨寸寸,最後重腳踩向他腹下要害處。

  花滿秋劇痛,像蝦米一樣佝僂起來,口中再也忍不住地嘶啞吼叫。

  王老莊主左手拇指搓著扳指,說道:“我兒浮生當日就是這樣被人百般折磨,夫人卻能一聲不吭,真是好心性。”

  江冰雁冷嗤,道:“他敢調戲繼母,有如此下場怨誰。”

  王老莊主點頭,同意她的關於王浮生罪有應得的說法,他道:“聽說湯家少爺曾輕謾夫人,同理,我也應該為夫人討回公道才是。”

  “你敢!”江冰雁剛要動手,卻被王老莊主隔空點中穴道,並被交給左右護看管。

  王老莊主對著院中廂房傳聲,只要湯少爺像狗一樣爬出來,向他求饒,看在他老子賀九公面上,他說不定會放他一馬。

  湯懷謹回以冷笑。王老莊主容色不變。牆外人再拋進東星、金荃、菊香、稻光等人的身體。“菊香!”喬毓寧急喊聲,奔出藏身地。

  “回來!”湯懷謹叫住她,對外道,“王老莊主不過要區區之命,何必連累他人。區區本該自行了斷,怎奈區區傷重不能自傷,不得已要勞煩王老莊主親自動手了。”

  外面人馬上勸他們莊主不要中計,紛紛請命他們去把惡賊抓出來。

  王老莊主卻不要他們動手,他現在是以江冰雁男人的身份,教訓敢占他夫人便宜的肖小。這事得他自己來,旁人不可插手,不然,就是違反了他與江冰雁的約定。

  他伸出右手,掌風狂吸,房內物什被吹得東倒西歪,紗幕獵獵,錯眼間,湯懷謹已被吸出屋外,撞上院中假山,脆骨喀嚓作響,鮮血很快湧出。

  “師弟!”江冰雁悲呼,王老莊主獰笑,很快重新吸起湯懷謹,又好似內力不濟,吸不住人,湯懷謹再次重重摔落,骨架沙沙,鮮血噴濺。

  “少爺!”菊香等人睚眥迸裂,紛紛罵道,“老匹夫,要殺便殺,何必如此作弄人!”

  王老莊主再次吸起湯少爺,那破碎的身體軟綿綿,尤若無骨。

  江冰雁受激,拼著自損強行衝破封穴,在王老莊主丟開湯懷謹的刹那,接住人。她本欲搶人走,可是皮囊一樣的血人告訴她,若不立即接骨止血,她的謹師弟死定。

  她想救人,卻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傷,不知如何入手。

  猶豫間,淩厲掌風接近,江冰雁忙避開,將師弟放下,回身與王老莊主對抗。

  “讓開。”王老莊主收掌,語氣不好地命令道。

  江冰雁拉直兵器紅綃,嬌喝道:“要動謹師弟,先過我!”

  王老莊主怒目,換手淩空劈出一掌,江冰雁毫無抵抗之力,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摔落牆角根,嘭聲並不是很響。王老莊主背手,吩咐近侍:“送夫人回莊。”

  兩人飛近江冰雁,見莊主夫人滿臉痛楚,一探脈,失聲變臉。

  王老莊主成名已久,冠以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也不為過,他自信所用掌力恰到好處,既能阻止內人,又不會重傷她,見兩人神色怪異,問道:“夫人內傷如何?”

  兩人驚怯不敢言,江冰雁赫赫低笑道:“果然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忽而,她仰起臉,對王老莊主嫵媚一笑,手撫腹部,柔聲細語地宣佈特大喜訊:“莊主,妾身小產了。”

  王老莊主神色頓變,江冰雁笑得更痛快了,似詛咒般道:“看來莊主此生是註定無人送終。”她以素手掩唇,改口道,“瞧我,王老莊主威名震宇,何愁沒有美嬌娘為英雄山莊續後?”

  真是句句刺人心底,王老莊主的兒子確實多,可惜都養不大。王浮生是他十一個孩子中唯一長到十八歲的,卻被梁寫意所廢,要死不死地賴活著。王老莊主的女人也很多,可惜都不會生養。江冰雁是近年來唯一一個傳出孕信的。

  就像她所暗示的,她腹中的大概是年已不惑的王老莊主最後一個孩子。

  很可惜,被王老莊主親手打掉。

  江冰雁哈哈笑,體下鮮血汩汩流。王老莊主沉著臉,怒喝:“閉嘴!”

  他要動手救治江冰雁,卻被她所阻。江冰雁手成掌刀對準自己小腹,威脅道:“給我九轉還魂丹。”

  “好,你好!”王老莊主怒火內斂,放話,“全殺,一個不留!”

  江冰雁驚怒,王老莊主趁機拿下江冰雁,一查她身體,頓時眉頭深鎖,神色黑黑。手下人見狀,近前低語出主意。

  王老莊主馬上道:“把她帶過來!”

  那護法立即將喬毓甯從房內拖出來,菊香等人驚急連聲喝問:“你們想幹什麼?她不是武林中人,和這些事無關,放開她!”

  便是那已然出氣大於進氣的半死人湯懷謹,也掙扎著睜開眼睛,以虛弱的聲音阻止:“不、准、動、她!”
wucaty 發表於 2012-4-24 19:15
第一篇 小調 033. 除族 (上)

誰會把一個將死之人的威脅放在眼裡,很快,喬毓寧被拖到王老莊主前。

  對方命令她去找鬼醫,救回江冰雁肚中孩子。喬毓寧回道,她跟鬼醫沒交情,這難事她辦不了。

  王老莊主也不生氣,他手下人自會替他辦妥這事。英雄山莊的嘍羅們對婢女拳腳相加折磨。菊香她們硬氣,一聲不吭。

  喬毓寧直挺挺地站著,握著拳頭,咬牙,抿嘴,忍忍地看著英雄山莊的頭頭。如此鎮靜,非常地挫敗刑求者的興致。英雄山莊的人改折磨湯懷謹,喬毓寧用手背搓搓控制不住冒出來的眼淚,更用力地抿著唇,堅定地不從命。

  王老莊主見她不哭不鬧不求饒,有絲驚奇,道:“你倒有根硬骨頭,不怕我真殺了他們?”

  “殺便殺,我情願與相公去地府!”

  王老莊主忿怒,叭地一手扣住小姑娘的肩,將人仰天抓起來。

  湯懷謹驚怒,血氣上湧,滿頭筋脈暴突,完全沒了從容等死的模樣,他急喝令:“放開她,”這語氣太生硬,湯少爺馬上改正,放低姿態,懇求道,“王老前輩英雄蓋世,武林泰斗,何苦為難一個孩子,壞了名聲。請鬼醫先生出手診治貴莊夫人,並非難事。取筆墨印信——”

  “不痛,”喬毓寧被提在空中,她大聲地喊道,“相公,阿甯一點不痛,你別求這壞蛋,二十年後,咱們又是一條好漢!他家卻是斷子絕孫,變孤魂野鬼,不得好死!”

  王老莊主氣怒之下,直接將人砸下去。

  所有血人慘烈驚叫,說時遲那時快,那護法將人接住放在地上,喬毓寧後怕地兩腳戰戰。那護法走近王老莊主,低聲解釋這姑娘與那鬼醫徒弟交好,實在殺不得。若是那叫阿摩的小藥童向鬼醫進讒言,英雄山莊將平白樹個強敵,划不來。

  “屬下有一計。”

  王老莊主頷首,讓他說。這護法叫人拿來一套金針,做勢往喬毓寧身上比弄道,湯少爺曾用金針將自己婢女折磨致死,他們也可在他的寶貝妻子身上嘗試欣賞下效果。

  此計甚妙。

  湯懷謹立即投降,什麼印信都是虛言,他命令道:“阿寧,你代為夫向錢先生磕三個響頭,求他出診!”

  “不去,阿寧不去,相公。”喬毓寧哭求道,英雄山莊的人將她身邊人折磨得不成人樣,也沒見她哭,偏湯少爺兩句識實務的話,逼得她要死要活,好似讓她去求人比要她命還痛苦似的。

  湯懷謹合上眼不看她,淡淡問道:“你不聽我的話嗎?”

  喬毓寧豈會不懂這話背後意思,眼淚流得更多,道:“阿寧聽的,我這就去,相公,相公,你等我回來。”

  “嗯。”

  湯懷謹輕輕答應,喬毓寧拔腿就跑,跑到門口又轉回來,跑進房裡翻出大堆毒藥瓶,繞著湯少爺、菊香她們幾人狂灑,做好防備再度出門。

  小巷,灰石板,黑匾醫鋪,青衣藥童拿著石杵搗藥。

  他聽到跑步動靜,臉帶歡喜,剛站起來,瞧見喬毓寧跪階前,驚得扔了石具,跑過去攙她:“阿寧,起來,快起來,有什麼難事你跟我說。”

  喬毓甯說起英雄山莊的卑劣行徑,青衣藥童破口大駡,喬毓寧抽咽道:“你有沒有上好的傷藥賣我,能治內傷的,好像叫什麼九轉還魂丹。”

  “那我得找找。”阿摩讓她等會兒,他去翻翻他師傅的箱底。

  見友人進入鋪內,喬毓寧扎扎實實磕三響頭,道:“湯氏第一百零三代恩字輩玄孫懷謹、玄孫媳毓甯,求鬼醫先生救命。”

  青衣藥童探出腦袋,見她如此,著惱得連連跺腳,卻又不知如何說她,返身進內室告知師傅。

  得了鬼醫交待,青衣藥童走出來,道:“起來吧,我先生答應了。”

  喬毓寧起身,讓英雄山莊的人送傷者。青衣藥童將兩個藥瓶塞到她手裡,口氣不甚好道:“用酒化開沖服。”

  “阿摩,”喬毓寧也不知該說什麼,“謝謝,回頭我送銀票來。”

  阿摩擺擺手,不願多說。喬毓寧心裡急,握緊藥瓶飛奔往回趕。千米開外,她就聽到街上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大家敲鑼拍臉盆高叫快去救火。

  順著濃煙的方向看去,正是湯府。喬毓寧驚恐得兩腿一軟,坐到地上,再無力爬起來,只是眼中淚水嘩嘩撲落叫著:相公。

  湯五爺柱著拐杖,繃著臉,鬍鬚飄飄,領著一幫族人大步走向燃燒中的湯府。

  喬毓寧看著這夥大部隊氣勢洶洶地經過身前,以為五爺不計前嫌來救火,想著自己以前態度不好,邊懊悔,邊跳起來直追:“辛苦五爺,不知還需要什麼,侄媳馬上去辦。”

  一個後生將她拽到一邊,喝斥道:“誰是你叔公,走開,別亂攀關係!”

  喬毓寧一愣,再度追上去,急得說好話賠不是:“五爺,以前都是侄媳年紀小不懂事,亂說法,您大人大量別跟侄媳計較,還請五爺看在同族人面上,救阿甯相公。您需要什麼,阿寧統統都肯給的。”

  湯五爺臉若罩寒霜,將小丫一拐子打開,道:“我湯族可沒你這種不知尊長的族人!”

  旁邊人七嘴八舌謾駡,什麼東西,還把自己當湯族人;這種背祖背宗的混帳東西,就該一棍打死;還想用錢侮辱五爺;她哪有錢,都是我們湯族的錢!當年要不是咱們老祖宗看他們可憐,劃給他們一塊地讓他們住下,哪有喬家人的事,卻恩將仇報。這種畜生也配住咱這福山寶地,對,把她趕出去!

  喬毓寧呆滯,仰跌坐泥地看著張張猙獰的面孔,一時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湯五爺沒看她,腳不停蹄奔走,對著那些趕去救火的縣民大聲疾呼:住手!他問大家還記得錢家的魔頭嗎?十年前,錢家魔頭害死他們湯氏三百口人;二十五年前,魔頭的老子害死他們一族五百人;五十年前,錢家禍害三個縣,十室九空,白骨露野。

  湯沐恩這一輩的前面幾個族兄,也都慘死在錢家人手裡。這近在眼前的血仇,怎能輕易忘記。要不是他們沒辦法殺光魔鬼世家的子孫,他們怎會准錢家人繼續留在昆縣。

  可是,湯懷謹竟與那錢家魔頭勾結,再施毒計害人,這種不肖子孫,死有餘辜!

  “那是你們兩族恩怨,別扯到我們身上。我們只管救火。”“五爺,這火燒到其他人房子怎麼辦?”“就算謹少爺不肖,用火活活燒死,總是不地道。”“五爺,說句公道話,錢家會代代殺你們湯家人報仇,也只怪你們湯家老輩人行事霸道不留餘地。”“五爺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您也別太狠絕了。怎麼說也是自家親侄子。”

  湯五爺高喝一聲:“這是我們湯家的內事,不勞諸位費心!”

  喬毓寧見那些見義勇為的鄉人要走,撲過去阻攔,求他們救火。看著湯家壯漢子手裡家針,眾人搖頭,唉聲歎氣離開。

  “你要搶我的田地也就罷了,我給你就是,你做甚陷害相公,相公什麼時候與人勾結害人了?”喬毓寧見救星都走散,轉過身質問惡霸,“你一把年紀,做這種缺德事,也不怕有報應!”

  “混帳東西!”湯五爺掄起拐杖要打死敢咒他的小輩,喬毓寧靈活地躲開,邊躲邊罵他們無情冷血,遲早有報應,

  族人們氣得半死,又懼於她手中藥瓶,個個破口大駡,他們沒有冤枉湯懷謹,就在一刻鐘前,湯懷謹還指使自己媳婦到世仇錢家魔頭的地界磕頭!

  這什麼意思,還用明說嗎?!

  忘記血海深仇,自願為錢氏走狗,不配為湯家人!

  更何況,喬毓寧本人三天兩頭去找錢魔頭的弟子,噓寒問暖什麼的只當她可憐錢魔頭落魄沒錢吃飯,讓族人們不能容忍地是喬毓甯向錢魔頭購置毒藥害人!這絕對是為虎作倀!必須打死。

  所以,就算湯懷謹沒有死在這場奇火中,也會被全族投入私牢處死。

  “何必與她多說,把她也捆起來,一起扔進火裡燒死!”

  喬毓寧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見眾人兇神惡煞般要打殺她,她扭頭跑進著火的府裡,嘴裡喊著惡人你們會有報應的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等等話。

  湯氏族人見她自願葬身火海,也不再追趕,只守在外頭。

  轟隆隆,盛夏驚雷,烏雲翻滾,豆大的雨點嘩嘩打下來,空氣濺起一股子悶熱的陽光灰塵味,頃刻間,大雨傾盆,暴雨狂泄,電閃雷鳴,奔騰不息。

  雨水澆熄熊熊火焰,濃煙遠揚。

  喬毓甯欣喜地仰臉迎接雷陣雨的沖洗,她沖雨中的湯五爺喝道:“誰毒誰惡,老天爺有眼睛會看!我相公有老天爺保佑,你永遠都別想害死他!”

  她沖進院內,高叫相公。

  銀白的雨幕深處,湯懷謹躺在花園原地,沒有受火舌侵襲。原來英雄山莊想用火煙活活悶死湯懷謹,這樣的死法,要比直接火燒更痛苦時間更長。

  喬毓甯感激那些惡人惡毒的想法,給了湯少爺一次活命的機會。

  她對著湯少爺胸腔處,聽那心音一下一下輕輕地跳動,焦灼的心定下來,捋把雨水,她沖回房,在焦木灰糊的廢墟裡扒拉出玉瓷藥瓶,在雨水和黃酒之間僅猶豫了一秒,她沖向廚房,找出半壺沒燒幹的炒菜酒,拿個不那麼破的碗,倒酒化開藥,再一路小跑到湯少爺身旁喂藥。

  湯少爺牙關死緊,喬毓甯無法順利將藥哺入其中,狂暴的雨水似乎帶走了湯少爺體內所有的生機,他的身體越來越冰冷,皮下血絲越來越淡。

  喬毓寧她急得差點哭出來,她不停地在湯少爺耳朵邊喊:“相公,”湯少爺全身慢慢僵化,喬毓寧又急又氣,哭罵道,“騙子,大騙子!還說等我的,相公,你醒來啊相公,混蛋大騙子,你有本事就真死掉,我才不給你守節!我、我、我要找十個,不是,一百個野男人氣死你。”

  天曉得湯懷謹是真被這話氣醒,還是老天爺不想收個廢人的小命,在喬毓寧哭喊聲中,湯懷謹眼珠動了動,喬毓寧一直盯著那張蒼白的臉,一注意到動靜,立即喂藥,要不是藥太珍貴不能浪費,她都想直接用灌的。

  喬毓寧又用酒沖五遍茶碗,確定藥汁涓滴水不漏全進湯少爺肚裡,真正放下心。

  湯少爺臉色驟變通紅,張嘴欲噴,喬毓寧眼疾手快,直接拿手堵住不讓他把藥吐出來,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謀殺親夫哩。

  湯懷謹再度暈了去,七竅噴血,全身鼓脹,似要炸裂。喬毓寧嚇得魂不附體,只以為自己喂錯了毒藥,心慌意亂之下,牙咬瓶塞,將一瓶還魂丹倒入殘酒中晃一晃,再灌入湯少爺嘴裡。

  不消片刻,湯少爺身上異狀緩慢消失,湯少爺神情平靜地躺在血泊中,再無先前的痛苦色。

  鬼醫出品,果真名不虛傳。喬毓寧暗贊一番,她爬起來,忽見稻光菊香她們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喬毓寧來不及歡喜大家沒事,被眾人看得毛骨悚然,不安地問道:“怎麼了?”

  眾人齊搖頭,稻光嗅嗅鼻子,問道:“您給少爺喂的什麼藥?好香。”

  喬毓寧自得地晃晃手中藥瓶,露八粒小牙,笑:“仙藥呀。”
wucaty 發表於 2012-4-24 19:15
第一篇 小調 033. 除族 (下)

不理眾人齊齊呆掉的樣子,她蹦蹦跳跳沖回廚房再翻料酒,依葫蘆畫瓢調好藥酒,她回到花園,給每個傷患喂下兩勺。

  “武林聖藥還魂丹?!”稻光驚恐地抽氣,江湖傳言,哪怕黑白無常已將人的七魂六魄鎖走,這藥都能把人給救回來。所以,這藥又叫鬼見愁。怪醫錢不信就是因為煉製出此等絕世奇藥,被人冠以“鬼見愁”之名。

  金荃這財迷立即問:“少夫人,您花了多少銀子?”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裡。”菊香攔阻金荃說廢話,王家人隨時可能回來。想到眼下處境,眾人的注意力立即從聖藥上轉開,調息養傷。

  喬毓寧說聲她去找油布或者傘,跑向西廂,那邊沒有她又轉一道。嘈雜的暴雨沖刷聲中,一絲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傳入她耳中。

  沿著牆角悄悄地看過去,視野裡有團黑影輕輕起伏,喬毓寧記起那該是她新雇的花田管事。

  花滿秋全身都有被火燒的痕跡,半邊身子又紅又腫黃水滾流。那露在空氣裡的臉,被火燒,被雨水泡,居然皺起一堆老皮。

  喬毓寧心覺奇怪,伸手揭那死皮,很快,半面無瑕的玉臉映入眼簾,眉目疏朗,神駿非凡,縱使用天下最美好的言語來形容也不嫌過分。要不是花滿秋因燒傷而不停地呢喃打哆嗦,喬毓寧一定會對著美色繼續發呆,忘記她本來要做的事。

  喂完藥,喬毓甯起身回湯少爺邊時,還難掩心思回頭一看再看,想著原來他這般好看,難怪要用面皮將自己遮掩。

  這麼會兒功夫,菊香她們臉色好轉,傷勢好了大半。四人中東星武藝最好,他先衝破穴道,再助其他人脫困。

  眾人分工,菊香稻光金荃收拾細軟,東星找馬車擔架,喬毓寧守在原地撐傘給湯少爺擋雨水。

  眾人的應急速度不可謂不快,可惜,快不過有心人。

  在大家忙活撤離時,府門外響起馬車轆轆聲,並傳來英奇總管叫護衛隊查看祖宅起火原因的聲音。不一會兒,圍牆外又傳來湯老爺與湯五爺等族人交涉甚而吵起來的聲音。

  湯五爺指控湯懷謹貪生怕死,拋棄祖姓,投靠錢家,對鬼醫錢不信卑躬屈膝。

  湯老爺自然是不信的,他兒子何等驕傲,可謂是寧死不屈的表率,怎會向世仇磕頭求饒。

  族人們七嘴八舌把他家童養媳怎麼跟鬼醫交好、走哪條路磕幾個響頭、討要救命藥說得一清二楚,人證物證俱在,誰也沒有冤枉。

  湯五爺質問湯九是否忘了父仇家恨,湯老爺自然說時刻銘記在心,湯五爺拿出族長派頭,問九弟這種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子嗣是否該殺?

  湯老爺沒答,族人們騷動,搗著扁擔鋤頭喊著,該殺,要殺,必須殺!

  雨聲中,湯夫人的聲音響起來,她說千錯萬錯都是她這做母親的錯,她沒教好兒子,給湯族抹黑。但是,請族人們看在她兒子懷謹生來命運不濟,幼時少父少母關懷,長大又遭惡人戕害落得半身不遂,不要過分苛責。

  湯五爺呔聲罵道,不要再狡辯,天下比他湯懷謹可憐的人多了去,可曾聽說過有人認賊作父?湯懷謹自幼熟讀四書五經,讀個屁出來,不講仁義禮孝,分明就是天生的壞胚子。

  湯夫人火了,怒回她兒子還輪不到他個老雜毛說,他那幾個兒孫就是好東西?欺男霸女,欺世盜名,哪個不是骯髒入骨!

  這一罵捅了馬蜂窩,本來還給皇商面子的族人鼓騷起來,破口大駡的有,扔擲砸物的有,更有甚者趕人道,湯九已不是湯氏族人,滾出他們的地界。

  “爹,我要爹!”吵鬧聲中,男童害怕的哭叫聲特別的淒厲可憐。湯老爺喝止夫人抖落更難聽的話,向族人們致歉,他沒管好兒子,令湯氏蒙羞。

  言下之意是同意族長處置兒子了。湯夫人聞言,悲苦地哭起來,罵湯老爺無情,什麼虎毒尚不食子啦,什麼她兒子命苦在老家養傷還被自家人欺上門,什麼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她兒子犯了天大的錯懷謹半條命都在棺材裡了哪裡又要喊打喊殺。

  湯老爺不理她,叫英奇總管進廢墟內看看,若還有活人,便請出來商議後事;若全去,那就買塊地,把人葬了。

  金荃等人憂心互視,囑咐少夫人小心應對,她們留下來守著少爺。

  喬毓寧來到府外,睜目一看,左邊湯五爺與大批族人,個個怒髮衝冠,身上有些許白霧蒸騰,完全不懼夏雨的反復沖刷;右邊一群衣著貴氣的皇商賀府門人,舉著桐紙傘,給湯氏夫婦蒸風擋雨。

  湯夫人嫌髒似地站在桐油紙鋪的地面上,湯老爺的馬靴、袍擺似用特殊材料製作,雨水濺上去也會慢慢滑落,僅僅是那張從來如彌勒佛般和氣笑的臉此刻緊繃如石,可以看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喬毓寧上前見禮,對於湯氏族人們的指控全都應下來。人們以為她至少會辯駁兩句,好比說湯少爺是被逼無奈之類的話,喬毓寧只是悶心聽著湯五爺的決斷,並不言語。

  聽英奇說,湯懷謹傷勢嚴重脈相紊亂命弦一線,湯五爺也沒再堅持要湯懷謹的血洗涮湯氏的恥辱,而是請出太公,劃掉族譜上湯懷謹與其妻喬毓甯的名字,將二人逐出湯氏。

  喬毓甯到湯氏夫婦前面,扎扎實實磕頭,一是告罪自己沒有照顧好湯少爺辜負公婆信任,二是代湯少爺跪謝父母養育之恩,從此後,他們不能在湯氏夫婦前頭侍候,請他們自己多加小心。

  兒媳婦還是這樣知禮懂事,湯老爺甚為寬慰,雙手將她扶起來,直說對不起杜老弟,又讓夫人給沒緣的兒媳多添些養家錢。湯夫人道聲狠心的老爺,好歹分些家用給兒子,何至於趕人趕得這麼急。

  湯老爺暗看一眼對面,冷面孔道兒子是做錯事不是去享福。湯夫人又指桑駡槐罵了幾句,這才叫吳媽拿妝匣,塞給媳婦,囑咐甯丫頭有了落腳之地就給府裡寫信。

  喬毓寧正要推脫,誰知肚子竟然饑鳴。

  湯夫人想起兒媳新嫁當日事,頓時哭得不能自己。

  喬毓寧忙勸,湯夫人抓著兒媳瘦骨嶙峋的肩膀,瞧這孩子吃了多少苦喲,邊哭邊勸教,他日在外,萬萬不能再這樣老實了。老實就要被人欺負,她說世道艱險,小人當道,就是自己的族人也不要隨便相信掉以輕心。放火燒祖宅,這種如同刨人祖墳的歹毒事,某些人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惡事他們不敢做!

  湯夫人的哭訴聲在暴風雨中有一種奇妙的蠱惑力,賀府上門人們也紛紛揣測:只管為自己謀好處,哪裡配作一族之長。

  湯五爺面色很難看,卻忍著沒說話。

  喬毓寧只覺奇怪,心底卻很不耐煩,記著菊香金荃的急切,也沒再婆媽,抱著妝匣再與湯氏夫婦道別,轉身即要回宅子。忽聽得雨中傳來一聲:“阿甯妹妹。”

  徽記皇商賀府的超級豪華大馬車外,兩個美貌丫環打起江南綢傘,探出個翩翩公子,眉目如畫,衣飾華美,神態風流,搖著把縷花鐵扇顯擺風度,不是賀懷蘭又是哪個。

  喬毓寧可沒心情看敵人那騷包樣,轉身就走。

  兩個戴鐵帽賀府侍衛舉刀阻攔,喬毓寧無奈轉回身,看這人要耍什麼花招。

  賀懷蘭笑合攏鐵扇,問堂弟媳,謹堂弟可好。

  喬毓寧回道,勞掛心,挺好。

  賀懷蘭靦懷一番六年前舊事,唏噓人世變化無常,當日湯懷謹還是眾星捧月的富貴少爺,到今日卻被奪去姓氏,成為一個無宗無氏的廢人,靠妻室養活,真是可憐可歎。

  喬毓寧紋絲不動,他說任他去。

  賀懷蘭見她不捧場,無形中少了些興致。他說,想到阿甯妹妹日後受苦,他就萬分不忍,怎奈他也不能違背族規,只能資助些許以表心意。他示意管事呈上一匣子的黃金錠,道送什麼都不如送金子實在,讓她一定要收下,以防萬一。

  喬毓甯掀翻金匣,金錠子滾翻一地,沾了泥水。

  賀懷蘭連連搖頭,很不看好她的清高,道:“阿甯妹妹這又是何必,骨氣可不能當飯吃。日後你一人獨過,就曉得人生在世,沒有錢萬萬不行。”他冷了嗓音命令道,“還不快撿起來給阿甯妹妹送去。”

  “你的錢太髒,我受不起。”

  賀懷蘭也不生氣,輕笑說她太多心,他完全一番好意,擔心她日後受貧苦罷。

  喬毓寧不耐煩跟他裝樣子,沒好氣道:“裝什麼裝,你什麼貨色誰不知道,你要是好人,怎會貪我公爹的家產?現在幹掉了我相公,下一個輪到誰?我婆婆還是我公爹?奉勸你,給自己積點德,別一個五歲小孩都不放過,作惡太多必自斃。”

  諸人神色不好看,這丫的夠狠,輸得一敗塗地,還敢當面挑釁使挑撥離間,真不知死活。

  喬毓寧哼聲,不怕被世人戳脊樑骨就來殺看看。

  賀懷蘭冷冷地一揮扇柄,皇商家的侍衛退下。喬毓寧叭叭踩著泥水,爬上臺階走人。後面誰與誰會不會掐架,與她沒有一銅板子關係。她更想知道湯少爺啥時候醒。

  院內眾人已將能帶走的東西全都收拾出來堆進馬車,湯少爺也被抬上馬車,東星駕車,菊香稻光快速給少夫人換上幹衣陪她守著湯少爺;花滿秋與金荃在另一輛馬車,一行人從後門悄悄地離開。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18
第一篇 小調 034. 新生 (上)

風卷雲散,大雨驟歇。

  陰鬱的天空蔚藍如鏡,空氣澄明,晚霞勝火,又是一個美麗的仲夏天。

  兩輛馬車在泥濘的官道上緩行,車廂裡點著小火爐,有點悶熱。

  菊香拿著小團扇給少夫人扇涼風,喬毓寧搖頭說自己不熱,仔細風涼了湯少爺。她拿手絹給湯少爺拭拭汗,抹出一手血,似乎從他體內沁出來的。

  喬毓寧覺得不對頭,趴在毯子上聽聽,那淡弱的心音也是越來越低,她心焦似焚:“怎麼會這樣?連仙藥也不管用嗎?”

  菊香稻光也瞧出湯少爺全身向外滲血的情況既詭異又危險,眼中難憂色,聽著少夫人說什麼仙藥也以為是指還魂丹,不忍心點破實情讓她傷心,只勸道:“少爺傷重,自然好得比婢子們慢。”

  稻光有意轉移她注意力,跟少夫人解釋起昨日她們的行蹤。

  原來昨晚,菊香稻光見少夫人哭得傷心,以為黑麥秸那小流氓對少夫人做了什麼,叫上金荃東星連袂去追人給教訓。不料,剛出城就見英雄山莊矮子瘋帶人捉拿花滿秋,她們心道不好,卻已無法避開,齊齊被擒。

  “那渾子必是英雄山莊的爪牙,故意引我們入甕。”見過少爺、少夫人生死間的情意流露,稻光菊香已不再認為少夫人會喜歡其他男人,她認為少夫人與黑麥秸有交情也是因為不解世事被人所騙所導致,故而諄諄相告,“少夫人,您以後得避著那人。”

  喬毓甯胡亂應著,瞧著湯少爺的可怖樣子,滿心後悔。

  她要是不跟他嘔氣早些給他服仙藥就沒這些事了。眼淚叭嗒叭嗒落下去,把湯少爺的臉弄得濕漉漉的,她又忙去擦。不知不覺間,湯懷謹睜開了眼,頭句便是:阿寧不哭。

  喬毓寧歡喜地又哭又笑,菊香稻光也是驚喜不已,稻光飛快地說了幾句現在的情況,湯懷謹緩慢而堅定地下指示,送少夫人去鬼見愁的醫鋪。

  “不走,阿寧不走。”喬毓寧哭喊,拼命地掙扎,手拍腳踹要分開她與湯少爺的菊香稻光。

  眾人相勸,少爺是為她好。喬毓寧說就算死也要跟相公死在一塊兒。

  湯懷謹聞言大怒,全身筋脈暴突,青色曲脈襯著血染的紅皮膚,樣子十分恐怖。眾人七手八腳地想止血,卻投鼠忌器,對著湯少爺致命傷勢一籌莫展。事實上,他們認為全身只剩腦袋完好的湯少爺,現在還能清醒過來,留下遺言,都是一個奇跡。

  喬毓寧驚恐得忘了哭,又急又痛又自責不已,這時候她還跟湯少爺對著幹豈不是要活活氣死他,湯少爺已經吃了仙藥,只要她不在他眼前氣他,湯少爺一定會好起來的。事實已經證明了的。

  “停車,快停車!”她大叫道,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她又趴在車門道,“相公,阿甯走了,你保重。阿甯會很想相公的。你有空可以來看阿寧嗎?阿寧一定再也不氣你了。”

  眾人聽得也心酸,只以為以為她終於明瞭湯少爺的苦心,不停地往她身上塞裝滿金銀的包袱,又叮囑她要小心壞人錢不露白別貪玩天黑就回家。

  回到城門口,菊香送她下車。喬毓甯背著大包小包,一步三回頭地看那馬車,心裡揪揪的,直想沖回車裡再見湯少爺一面。她也這麼做了,仰著脖子叫菊香開門讓她進去和湯少爺再說句話。

  菊香狠狠心,叫東星快趕車。

  駿馬四蹄騰躍,轉個彎很快消失在山道那頭。喬毓甯追了兩步,死心地蹲在路邊,埋頭小聲嗚嗚地哭。哭了兩聲,實在是肚子餓得沒力氣,她也不哭了,抹抹眼角,站起來。

  “接著。”

  一袋肉包扔過來,喬毓寧下意識地伸手接,包子還是燙的,她抓出一個大口地咬,一個抽咽,噎住了。

  黑麥稈幫她拍了兩下背順氣:“喏,喝水。”遞上牛皮水袋。

  喬毓寧接過喝了幾小口,再抽咽打個嗝再吃包子。黑麥稈也沒話,背靠著牆壁,伸長手臂從紙袋子裡抓三兩個包子,一口一個地吞嚼。喬毓寧一氣吃了五個,吃飽了,再把水袋還回去,低低一聲:“謝謝。”

  黑麥稈嗯一聲,接過水袋自己也就著白水吃肉包。

  喬毓寧有點不自在,扭捏解釋道:“這個謝,是謝你中午的。”在英雄山莊人前面因為他的調度,沒讓她受罪,還想方設法讓湯少爺保下一命。

  “呵,你怎麼知道是我的主意?”黑麥稈扔了紙袋,手摸著下巴,好奇地問道。

  “猜的。”喬毓寧捏著衣角,感激地說道。

  當時情況那麼緊急,王老莊主一心掛在子嗣上,只會用最直接的辦法永除後患。但黑麥稈扮演的那個護法,卻在關鍵時刻,炮製出一個看似折騰人的毒計,實則給喬毓寧足夠的時間救湯少爺。

  只要湯少爺腦袋沒和身體分開,那他就一定死不了。

  黑麥稈嘿嘿笑起來,用力搓把小丫的腦袋:“那怎麼謝我?”

  喬毓寧拍開他的手,哼看他一眼,她早已洞悉他的小算盤,門也沒有。黑麥稈怪叫,要不要這麼聰明啊?喬毓寧笑了下,心情好轉,小快步地進城。謝完好走了嘛。

  “喂,謝人就這點誠意?”黑麥稈追上去,問道。

  “你還想要什麼謝禮?”喬毓寧停下步子,不客氣道,“稻光說,昨天你故意引她們出城,好讓英雄山莊上門找我相公麻煩。我沒當眾捅破你的真面目就不錯了。”

  “喂喂喂,別不講道理,”黑麥稈連忙撇清自己在這件尋仇事件中的關係,雖然他冠上護法的名頭,但也只是昆縣分舵當地的一個小職位,哪有資格知道王英雄的佈局,“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他們的計畫,一得到消息就想辦法混進時頭找機會救你這沒良心的,好不好?”

  喬毓寧將信將疑,畢竟這件事真是太巧了。

  黑麥稈氣得胸悶痛,還有比他更悲的人麼,冒大險費大勁救了人,好處一點沒得,還被冤枉自己就是那個幕後黑手,冤,比竇娥還冤!

  “你想想啊,如果是我做的,我怎麼還會湊到你前頭來?”黑麥稈急巴巴自辯道,“再說咱們什麼交情,我能害你嗎?”

  這麼一說,還是有點道理的。

  喬毓寧再度懷疑,道:“因為你最有動機,可以趁我給相公喂仙藥時,出手搶。”

  黑麥稈吐血,手指著這個小懷疑一切分子,憤懣得講不出話,只好對城牆拳打腳踢:個白眼狼,他就不該救她;個狼心狗肺的,就該等她被人弄死,讓她男人死掉,全天下就他一人有仙丹;個獨的,還他肉包子。

  “就當老子瞎眼了。”黑麥稈呸口濁氣,這一吵就算恩斷義絕。

  喬毓寧看他氣得狠了,很是不好意思,跑上去扯扯他袖子攔住人,道歉:“我本來沒疑心你,我也知道剛才你出頭有多危險,可是,菊香稻光說得也很有道理。不是故意誤會你的,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黑麥稈不想給面子,可是呢,還沒等他擺夠架子提出和解要求,喬毓寧就反攻擊了:“小氣鬼,喝涼水,你自己氣個夠好了,我走了。”

  “!”黑麥稈恨恨,跟上去,想要再抓回良機,“你說你這脾氣誰慣的啊,明明是你理虧,居然喊得比老子還大聲。”

  喬毓寧下巴一昂,她就這樣,怎麼著。

  黑麥稈默念好男不跟女鬥,步步緊跟,,拐著彎兒要她出點血。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18
第一篇 小調 034. 新生 (下)

喬毓寧給他纏得煩了,也怕縣裡人看到,直接說沒有。黑麥稈說聲:“這就不夠意思了嘛,”他慢慢跟她掰手指頭講道理,“你自己算算我今天救你家幾條命,知不知道要是被人發現,我小命難保。”

  “嘁,”喬毓寧不客氣戳穿他的假話,“練仙人功夫你還怕誰要你命?”

  “好吧,今天算我做白乾,那以後呢?”黑麥稈挑個眉頭,示意她注意他裡面套的那身英雄山莊護法套裝,做為目前英雄山莊最得王老莊主信任的當紅炸子雞,他有幸可以接觸到更多的事務,他道,“有我在,那裡有什麼大行動我第一個告訴你。怎麼樣,這買賣實惠吧?”

  喬毓寧聽他說得十分有道理,有這樣一個插入敵營高層的內應,不怕英雄山莊搞突襲。她點頭道:“行,我相公留給我的東西,分你一半,怎麼樣,這總夠意思吧?”

  黑麥稈嘿聲,道:“裝什麼傻?”

  喬毓寧飛快收回包裹,走人。

  黑麥稈追上去拉住她包袱帶:“又不要你多,半顆?三分之一,那四分之一?”

  喬毓寧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身暴臊的火氣,回身笑眯眯道:“一芝麻粒都沒有!全給我相公吃了,你以後不要再找我說這個!”

  黑麥稈噴:“全吃了?”

  喬毓寧點頭,黑麥稈撫額暈:這丫的到底是要救她男人還是殺她男人!那麼多藥一起喂進去,也不怕他爆體而亡!

  “你怎麼不早說!?”喬毓寧怨懟道,把包袱全扔給他,使出吃奶的勁去追馬車。

  黑麥稈提起大小包袱,手拎小丫後領,腳不點步飛奔,路邊景物忽忽飛快倒退。要不是風倒灌入喉太難受,喬毓寧一定會開口道謝。

  奔出兩裡地,黑麥稈忽然停下來,帶著人藏到路邊樹上。

  喬毓寧很緊張,都不敢喘氣,只怕有追兵或者堵路的人。盞茶功夫,數匹驃騎大馬沖過來,當先是菊香。喬毓寧很是興奮,揚手大叫:“菊香、菊香,我在這裡。”

  菊香聽到聲響,立即勒馬,撲向少夫人,將她抱下樹。

  其他騎兵眼神銳利,警戒地檢查四周。菊香摟著少夫人,小心檢查看她有沒有受傷,問她怎麼會在樹上。喬毓寧做個可憐相,道:“我還沒進城,包袱就被人搶了。菊香,我不要跟相公分開。”

  “不分開,不分開,少爺讓婢子來接少夫人呢。”菊香安撫道,也沒追究細節,只以為英雄山莊不是東西,趕盡殺絕。

  喬毓寧與菊香同乘一騎,很快與湯少爺會合。

  馬車停在昆縣與清河縣交界處,一直沒動。待聽到馬蹄聲,稻光即打開車門,跳下車接少夫人。喬毓寧沖進車廂內,湯少爺卻又暈睡了。

  喬毓寧很急,想把湯少爺弄醒,又恐隔牆有耳。

  她握著湯少爺的手,心裡拿定主意,問道:“那些人是誰?”

  菊香、稻光相視,露出半輕鬆的笑容,道:“是少夫人的姐夫派來的。”

  “我姐夫?”喬毓寧噎住,不能怪她,這兩年英雄山莊在昆縣指手遮天,她已許久未跟家裡聯繫,不知喬喜梅嫁人也是自然。但阿爹、阿娘怎麼沒寫信來說,難道出事了?

  菊香見她神色憂愁,忙寬她心,喬老爺與夫人無恙,不透露喬喜梅嫁事,是喬家二女婿北地赤方馬場徐渭水的意思。徐渭水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湯懷謹在昆縣的處境,他沒有妄動。

  赤方馬場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勝在黑白兩道關係吃得開,在蒙縣當地也算是根深蒂固的地頭蛇大戶。但跟權傾天下的武林第一莊英雄山莊比起來,還是不夠看的。

  好在徐家幾代人經營馬場,跟軍方上下關係良好,英雄山莊輕易不會上門找麻煩。它背後的主子榮佳公主或者英王殿下也不會冒著得罪兵部的風險,對一個半死人窮追不捨。

  所以,徐渭水認為只要他能把湯少爺悄悄轉移出昆縣,遠離皇商賀府內部家產爭奪的是非窩,還是有很大機會救回喬家小妹,讓小姑子平安脫困。

  這不徐家馬隊一收到消息,就趕來接人了。

  稻光掀起窗簾,指著同行馬車道:“婢子們都不知這事,卻是花管事最先知機。”

  原來花滿秋接手湯少爺的生意計畫時,就很有意識地積極與徐家人聯繫,等待時機。他清醒後即送出信訊,讓隱在暗處的人來接自己與湯少爺車隊,護送眾人離開英雄山莊的包圍圈。

  喬毓寧很是驚奇,因為大家都以為花滿秋被定遠侯府驅逐後遭遇洪災無路可走才投靠的湯懷謹,誰知他卻有這般大本事。

  菊香、稻光齊聲道,這就是名滿天下的花滿秋,做不可能之事,化腐朽為神奇。

  兩個婢女不知不覺又回憶起心中偶像曾經的豐功偉績,就好比當年定遠侯府眾位公子爭世子之位時,花滿秋一人帶著小公子躲避追殺達數年之久,途中不忘凝聚勢力打回定遠侯府,為自己的兄弟奪得世子之位。花滿秋由此成名,當年不過弱冠。

  “可惜,那位楊世子有了富貴就忘記舊日恩情,過河拆橋,將功臣放逐。”

  兩人靜下來,沉湎心思,只聽得車外馬鈴叮噹作響。

  天漸暗,徐家馬隊與兩車人商議後,尋了條小溪,搭起帳篷,夜宿山野。

  菊香稻光將馬車留給少夫人與少爺,她們與金荃合宿,東星與徐家馬隊輪流值夜。吃過晚飯,喬毓寧就鑽進車廂,握著湯少爺的手,對著湯少爺的耳朵嘰呱背書,打定主意要把湯少爺吵醒,好像這樣做就能讓自己安心可以相信湯少爺一定會醒過來。

  夜半,蟈蟈聲都停了。

  喬毓寧說得口乾舌燥,忽覺手中指頭微動,她一個驚醒,果見湯少爺眼皮微動,喬毓寧馬上改口,背起天心訣上的內容,背了三頁,又重頭開始背。

  她手中指尖微點,喬毓寧警覺地停下來,湯少爺唇角泛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再度靜靜睡去。

  喬毓甯知道湯少爺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思雀喜,放鬆自己靠著湯少爺睡平,背了兩段三字經,擋不住睡意,囫圇睡了去。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19
第一篇 小調 035. 神農 (上)

清晨,鶯燕鳴翠,日光閃閃,山澗空氣清新而迷人。

  喬毓寧心思穩,睡得好,肚子餓得能吃完一鍋野菜粥。可惜在湯少爺徹底好之前,得裝悲痛的樣子,這就不能多吃了。喬毓寧摸著癟癟的肚皮,推拒菊香稻光的好意,慢吞吞爬回馬車,托著腮幫看湯少爺的睡顏,等他醒。

  逃難途中,一行人都沒什麼心思吃飯,草草裹腹,掩埋行跡重新啟程。

  半個月過去,車馬也不過在諸陵,從昆縣出發,快馬三個時辰就能追上。眾人心急也不敢加速,車上兩個重傷患,提速是找死。

  花滿秋傷勢穩定後,就吩咐徐家馬隊每天派出兩人,離開偏僻小道到官道驛站茶攤探聽消息。這一舉措,還真打聽出些有用東西。

  現在,道上最熱門的消息就是英雄山莊後繼無人的話題。

  事情出在江冰雁身上,她被送到鬼見愁的黑醫鋪救治。鬼醫幾針下去,胎是穩住了,怎奈英雄山莊縱火燒湯府,把她的心上人活活燒死。江冰雁從青衣藥童口中得到這消息,趁人不備,凝聚二十年功力,掌劈自己小腹,生生把王老莊主最後一根獨苗苗打了去。

  這種情況下,哪怕鬼見愁是大羅金仙在世,也是救不回了。

  王英雄怒不可遏,真正想將江冰雁打死。

  江冰雁也不是好惹的,人家貌冠武林,拜倒在她紅石榴裙下的男人不知有多少甘願受她驅使肝腦塗地再所不惜;王英雄敢碰她一根指頭,就等著全武林男人唾駡找茬吧。

  而且,她老子是饒州的茂和真人,武林泰斗,門徒廣眾,一呼百應,王英雄這個跟自己同年的老不修百世修來的福分能討得他花容月貌的嬌女兒做小老婆,不好好疼愛就罷了,還敢動手打她?他那武林盟主的位置還想不想做了?

  王英雄動不得嬌妻,只得找那說漏嘴的小藥童的麻煩。

  鬼見愁的弟子能碰的嗎?!

  英雄山莊好手動一個,掛一個,還是沒得救的那種。王英雄那個憋屈,不得不做那活王八,被世人取笑。

  王英雄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什麼也不管,下令全武林緝拿湯懷謹,一定要拿到湯少爺的人頭找回場子。

  因此,全靖安省官道小道都佈滿了英雄山莊的嘍羅,再過不久,就要搜到徐家車隊處了。

  花滿秋聽得情況如此嚴峻,與金荃等人商議,不得已要與通順堂合作,不然,湯少爺沒被火燒死,也要被刀劍砍死。

  金荃只猶豫通順堂會提出什麼條件,別看上年度,湯少爺出手反擊濟民堂一回,好處卻全被通順堂占去。稻光說這時候還顧得上勒不勒索的,要緊的是少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菊香卻怕通順堂不願出手,要知湯少爺傷勢太重,隨時都可能離世,通順堂豈會輕易冒險。

  眾人思來想去,沒個主意。

  保和堂宗家的人率先找上門來,來人是宗家一個旁系分枝,守著鑒湖縣一個祖傳的小鋪子,那裡山路崎嶇,少有藥材,只有看不盡的紅石山,常年無人光顧。他接到主家吩咐,有機會就要盡其所能相助湯少爺。其實是賣個面子給與鬼見愁弟子交好的湯少夫人。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沒人會去得罪鬼見愁,想盡辦法找關係搭上鬼醫的線都來不及呢。除了那個被怒火沖暈頭的王英雄。

  自打聽說湯懷謹一府主僕被王老英雄親手收拾,沒掛掉,還活蹦亂跳地到處跑,整個江湖心思都活絡了。

  礙著英雄山莊的霸名,大家不能明目張膽地襄助被逐出家門的湯少爺,但私底下,放放水還是可以的。要知道,放高利貸有風險,放人情債卻是無本萬利的好買賣哩。

  大家都認為,比起上門向通順堂求助,覺得還是接受保和堂遞過來的橄欖枝更適合。等湯少爺養好傷,再圖他計。

  因而,車馬轉道向鑒湖縣洪家村。

  靖安省十九縣中最貧窮落後、常居人口不足十戶、年產值不超過三十個銅板的小山村,縣誌地圖上絕對找不到的小角落。

  傍晚,車馬進入山區,真正是九曲十八灣,顛簸得人不能安生。

  喬毓甯掀起車簾,入目就是綿綿不絕的黑山頭,長滿叫不出名字的百年大樹。車外宗家人注意到小姑娘好奇,趕緊阻止,說看多了紅石山,小孩子晚上要做噩夢。

  “這就是紅石山?”喬毓寧真想揉眼睛,難道她餓過頭看花眼。

  宗家人笑呵呵應是啊,說這裡面還有個故事。據說,很多年前,有個仙人為救心上人性命,闖進西王母娘娘的昆侖山盜仙草,卻被西王母的座騎九宮鳥發現。九宮鳥殺了仙人,仙人不甘而死,他的血所滴過的地方,寸草不生,並留有濃重的怨氣。

  小孩子很容易被這種怨氣所蠱惑,陷入血色仇恨夢境。

  曾經還發生過小孩受夢境影響,心智迷亂,拿刀殺親人的事。

  喬毓寧很不信邪地一看再看,她很確定,那就是很正常的大山,跟昆山一脈相承,就是看久了頭要暈。

  菊香見狀,將少夫人抱到懷裡,減輕震盪,小聲勸止,一座光禿禿的山,沒什麼好看的。

  喬毓寧壓下好奇心,窩在菊香軟軟香香的懷裡,睡意上來,很快睡著。

  等她醒來,已到目的地。

  此時夜已深沉,眾人也疲憊不堪,不及整理行裝,隨意躺下休息。

  隔天,花滿秋叫醒眾人,讓宗家人帶路,給湯少爺找個可攻可退的藏身處。照著當地山民的指點,眾人在遠離洪家村七八個山頭的地方發現一處天然瀑布,沒人知道源頭在深山中何處,但河流向何處卻是世人盡知。

  它便是流經整個靖安省供全省十九縣城居民用水承載大夏萬千百姓交通運輸主要命脈之一,滄河。

  花滿秋認為這地方極好,即使英雄山莊的人找上門來,湯少爺也有足夠的時間通過水路離開。

  敲敲打打半個月,眾人在背靠爆布的高地建起兩間木房,供湯少爺養傷之用。

  周圍遍佈陷阱,灑滿各種毒藥粉。屋後隨水飄著一艘結實的木船,只要砍斷系船繩,湍急的流水就能將人瞬間沖出百米,饒是最精妙的輕功也是追不上的。

  菊香稻光的住所離瀑布一裡地左右,每天一人往返照顧少爺與少夫人,另一人到洪家村接消息。除非來人能將兩人同時斃命,不然,菊香稻光定能找到機會遠距離示警。花滿秋與金荃、東星、徐家馬隊則住在鑒湖縣裡,方便探聽消息,以及吸收力量壯大自己。

  忙活兩個月,添置了基本用品,花滿秋帶人離開,眾人遠遠分散。

  沒人在旁邊,喬毓寧終於可以飽餐一頓了,她跑進山裡找些肥肥的野菜,混著留下來的早粥,煮熟大嚼特嚼吃個全飽,她還意猶未盡地舔舔碗底,堅定了明天還要煮野菜粥的決心。

  這時,湯少爺醒了。

  確切地說,湯懷謹是給野菜粥的香味給勾醒的。喬毓寧驚喜地想大叫,又忙捂住嘴巴,歡快跑出去挖野菜,加工後喂給湯少爺吃。

  喬毓甯邊喂,邊美滋滋地計畫,她明天去捉魚,煮野菜魚湯給他補身體。

  湯懷謹一直看著她像春天的小蝴蝶一樣快樂地跑來跑去忙活,專注地樣子,像要把她的模樣永遠地記在眼底一樣。

  喬毓寧福至心靈,問道:“相公,是不是想阿寧親你?”

  湯懷謹微微眨眼,喬毓寧一笑,伏下身,正要親上去,忽地,身下一陣惡臭噴湧,她驚得退避三尺,扇著小手滿臉嫌惡:“好臭好臭——”

  緊接著,拉肚子的稀裡嘩啦聲頻頻響起,湯懷謹難堪得臉色紅紫,他不知緣故,還以為內臟受損不經用了。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19
第一篇 小調 035. 神農 (下)

喬毓寧卻聽黑麥稈說過,知道這是在排毒,這是好事。但是,這味道讓人噁心得快要吐出來,喬毓寧趕緊跑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

  緩過勁,她跑到河邊提水,燒熱水,捂著口鼻,拎到房裡,調好水,她拖扶湯懷謹進澡桶。

  湯懷謹此時已感覺到四肢裡有力的反應,無表情的面容裡湧出驚色與喜意,他激動得說不出話。喬毓寧比個加油的手勢,轉身就跑,她受不了滿屋熏臭跑到屋外大口呼吸。

  聽到裡面響起緩緩的潑水聲,她又去燒熱水,來來回回不知多少趟,直到湯懷謹攔住她,說夠了。

  喬毓寧扔下小桶,趴在澡桶沿邊,累得呼呼直喘氣。

  湯懷謹行功一個小周身,確定所謂的脆骨症遠離,筋骨結實,一身武學更甚從前,神光大展。見小妻子渾身汗濕,伸手將人抱進水裡,褪了外衣,用溫浴巾緩緩擦去她滿臉的汗水。

  喬毓寧只當是菊香稻光服侍,舒服地直眯眼,微微打哈欠。湯懷謹放開巾帕,低低喚道:“阿寧?”

  “嗯?”

  湯懷謹低頭覆住她的唇,喬毓寧青澀不懂,他很輕易就挑開她的齒關,柔軟又靈活的舌在她的唇齒間來回舔弄反復吮吸,百轉不厭。

  喬毓寧喘不來氣,唔唔地抗議,兩腳直蹬。

  湯懷謹笑笑,抱著她從澡桶裡起身,一個軟滑,他又跌坐回水中。

  喬毓寧一個驚動,清醒過來,不明白吃了仙藥湯少爺的腿腳怎麼還是不便。湯懷謹疑惑:“仙藥?”

  “對啊,”喬毓寧細數自己給湯少爺喂了幾顆仙藥再加上一瓶子鬼醫先生的還魂丹,說完,她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定是自己己胡亂喂藥導致的。黑麥稈都說湯少爺差點被她害死。

  “相公,對不起。”喬毓寧歉疚得快要哭出來。

  湯懷謹啞然失笑,摟著她邊擦淚,邊勸撫,說他下肢不是永久不能痊癒,而是仙藥霸道,他將藥力壓制在那裡,等他功行圓滿,消耗掉所有藥力,腿腳便好了。

  喬毓寧一聽急催湯少爺起身,記仙人功法,練好功夫去找英雄山莊的人報仇。

  湯懷謹聞言笑,左手抱妻子,右手微撐,整個人飛坐床沿,並披袍衫。這一手漂亮功夫,驚得喬毓寧拍掌歡呼,直把人湯少爺當成街邊耍猴戲的。

  湯懷謹一瞟,喬毓寧忙收笑束手做老實狀,他道:“還不換衣服。”

  喬毓寧歡喜地應聲,換上乾爽的衣裙,興奮蹬蹬抱來紙筆,眼巴巴瞅著他。湯懷謹揮毫記錄她背的心法,就是不告訴她那些生字的意思。喬毓寧不由地拉長臉,異常不滿。

  抄錄完畢,湯懷謹抬頭,見她不理人,笑招手,道:“來,阿寧。”

  喬毓寧歡天喜地地坐到床上,就著小桌案,照著湯懷謹寫的新字描形。她基本功是好,不過,新學的字,頭幾遍總是寫不好的。比對湯少爺那手行雲流水的漂亮字體,喬毓寧有些自漸形穢。

  湯懷謹把她摟到懷裡,握著她的手,指引她如何橫撇彎勾用巧力。

  喬毓甯欣喜地轉頭瞧瞧他,湯懷謹含笑,親親她的臉頰,喬毓寧面一臊,不好意思地低頭,又回頭專心練字。

  氣氛無限好,奈何人有三急,喬毓寧做勢要下床,卻又不好意思說明白。

  湯懷謹緊箍著她,不讓她動。喬毓甯急死,湯懷謹安撫地親親她的唇角,低語道:“阿寧,這輩子你都別想走。”

  “什麼我要走,是你趕我。兩次!兩次!”喬毓寧不滿地哼哼,她可給他記著。“你再趕我,以後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湯懷謹想起昨日之事,手臂不禁用力,緊緊地擁住人,若不是情非得已,他豈會放手。如今,便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別想把人搶走。

  “疼。”喬毓甯糯呼呼地撒嬌。這本事,她倒是天生自通。

  湯懷謹失笑松力,又在她臉上輕咬親吻,很快轉到嘴邊,與她唇舌相纏。喬毓寧氣短身軟,倒在他的懷裡,倦倦地不想動。湯懷謹探頭,手指撫過她的唇與面頰,目光柔情似水。

  喬毓寧見狀,本能地向後縮,卻奈何不得全身筋骨力量充盈的某人。

  湯懷謹忍著笑問道:“那你說,想去哪兒?”

  喬毓寧困難地咽咽口水,忽地想到一事,奇問道:“相公,你怎麼沒變樣?”她擊掌恍然明確,“一定是那傢伙本來就醜吃藥才變好看。”

  “你見過?”湯懷謹順著她的意,轉移話題。

  “對啊,”杜毓甯馬上想到湯少爺最不喜聽到這人的事,她解釋道,“不是我去找他,是他硬要來找我,還想來騙仙藥。”

  “這麼說姓原的騙你很多次?”

  喬毓寧用勁點頭,叭啦叭啦說那黑麥稈是如何威脅恐嚇逼她讓出兩粒藥。湯懷謹又問他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喬毓寧從頭說起,一直說到東海夜明珠開啟仙人寶藏的事。

  “這姓原的倒是狡猾,”湯懷謹不著痕跡地抹黑道,“那是你的夜明珠,東西本應盡歸你所有。他得了功法已是占足便宜,還哄走你兩顆藥,不是一般地貪。”

  “就是,他最無恥,還好我比他聰明,記全了功法。”而且在黑麥稈三番兩次來騙仙藥的行徑中,發現免使湯少爺因為服食過量仙藥爆體而亡的解決辦法,就是立即練仙人功法。

  喬毓寧眨巴眼,一副等著誇的模樣。

  湯懷謹笑點頭,吻著她誇道:“我的阿寧就是機靈。”

  這會子喬毓寧可實在忍不住了,猛力推開湯少爺跑屋外噓噓。等她回屋,還沒來得及說話,差點被滿屋子的臭氣熏暈。她捋起袖子,收拾房間。

  湯懷謹讓她把東西收進各個藥瓶子裡,他有用。

  喬毓寧表示非常不能理解,那東西要多臭有多臭,比糞坑還要臭,要不是聞久了可以勉強忍受,喬毓寧都要奇怪剛才她怎麼能夠呆在屋子裡呼吸。

  湯懷謹說他要通過這些雜質研究新藥,喬毓甯道原來如此,依湯少爺意思,找出所有能裝東西的瓷瓶,裝氣味恐怖的污垢,還要按臭味濃淡分門別類。當然,這種受難的的活,是湯少爺自己做的。

  喬毓寧鼻子堵條布巾,懸腕習字,孜孜不倦,越寫越精神,恨不能一夜間變成大學問家。

  偶然一個錯眼,喬毓甯就發現湯少爺所說的研究是怎麼進行的。

  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湯少嘗污泥。

  喬毓甯鎮定地內牛滿面,表示以後跟湯少爺親嘴,壓力很大。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20
第一篇 小調 036. 野趣 (上)

不知何時,兩人都睡了去。

  喬毓甯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湯少爺懷裡,不知為啥感覺非常好。她反抱住湯少爺,小腿跨過湯少爺的腰蹭啊蹭,努力把湯少爺當肉墊子再睡個回籠覺。

  湯懷謹睜眼,按住她,警告地叫道:“阿寧。”

  “幹嘛?”

  湯懷謹壓向她噘起的唇角,喬毓寧縮脖頸滑到床腳,她才不要跟不講衛生的人親嘴,哪怕昨晚湯少爺漱過口。

  喬毓甯沖進山林爬樹摘了一兜子野山梨,用山泉沖了,全都給湯少爺。

  “等會兒菊香會帶好吃的來。”喬毓甯說道,“相公不可以再咬我,我的肉又不好吃。”

  湯懷謹只笑不語,吃了兩個野梨,盤膝練功。喬毓寧見狀,不敢再打擾他,收拾了屋內雜物,把原木小桌椅搬到門角,遠離湯少爺,坐下來,抓緊所有時間練習寫字。

  太陽爬上窗框,菊香稻光帶著補給物,來了。

  兩人怕少夫人餓著,先拿出兩盒糕點,讓她墊肚子。喬毓寧連忙放下毛筆,做個噓聲的動作,悄悄透露:相公醒了,但是,不想見人。

  菊香稻光既驚又喜,放低聲音,輕手輕腳地卸下東西,進廚房做好早飯,囑咐少夫人多吃養好身體別累著。兩人收了髒衣去洗,遠離湯少爺那小木屋,確保避免激怒湯少爺。

  喬毓甯把湯少爺那份早點放在桌上,吃了自己那份,繼續練字。

  午時豔陽高照,喬毓寧熱得汗流浹背,外頭清涼的山泉嘩嘩,似在誘惑她去玩水。喬毓寧想幹就幹,脫得只剩個肚兜小褲衩,撲通一聲跳進瀑布下水潭,像只青蛙仰背翻肚皮玩得痛快。

  忽而,她在潭底看到有什麼東西一閃一爍,隨著水波晃來晃去。

  喬毓寧好奇追上了去,原來是只小金鯉,魚肚子鼓鼓,那奇異的光正從那裡透出來。會是什麼好寶貝,金戒指還是白珍珠?想到魚肚裡的好東西,喬毓寧就嘩嘩流口水,她沒有驚動避在潭石底的獵物,輕手輕腳遊回岸上,將羅裙打個結,再次潛入水中,抓魚。

  金鯉警覺,倏忽游遠,喬毓寧哪裡會放過它,賊笑兮兮張好布網,再雙腳一蹬,向著魚逃的方向追去。金鯉靈巧滑溜,幾次從她手心裡溜走。喬毓寧也不氣餒,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不動聲色地將魚逼近她的陷阱。

  就在這時,菊香稻光過來叫她吃飯,見少夫人空著肚子還在水裡泡著,催她上岸免得腳抽筋。

  岸上聲響驚動魚兒,金鯉猛地一個彈跳,居然跳進石頭縫裡去。

  喬毓寧暗道可惜,套上裙子上岸吃飯先。

  菊香給她準備的主食是玉米饅頭四碟涼拌菜香乾絲、醃豆角、辣白菜、咸水花生,湯少爺是四個家常菜回鍋肉、油燜蝦子、三鮮肉絲、脆皮豆腐,一蠱鮮藕排骨湯,噴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若在從前,喬毓寧定是對香鹵雞腿什麼的沒感覺,照樣大口啃吃她的鹹菜夾饅頭,但是,自從她吃了黑麥稈的肉包子後,就像打開了一個忌口,每每看著往日裡常慣的素菜,嘴裡總有種閑得淡出鳥的饑餓感。

  她想吃肉。

  想得都咽不下饅頭素菜,菊香稻光當然不會虐待她說不給她肉吃,但是,喬毓寧開不了口,總有種內心最深處的東西被人看穿的感覺,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哪怕親密如菊香、稻光、湯少爺。

  “少夫人,菜不合胃口嗎?”菊香見她吃得懨懨,以為她中暑氣。

  喬毓寧回神搖頭,大力咬一口窩窩頭,眼角瞄著水潭,想著烤魚的美滋味,她嘴裡頓時津液狂泌,乾巴巴的玉米窩窩頭也變得好吃起來。她草草解決午餐,早早打發了菊香稻光去休息。

  待湯少爺用過飯沉湎于武學,喬毓寧搓搓手,蛙跳幾下,撲通入水,目標逮魚打牙祭。

  許是沒有察覺到危險,金鯉又游出石縫散心。

  喬毓寧看它出來,立即調整布兜位置將它攔在魚的窩前,自己張牙抓魚。魚往東,她向東;魚往西,她向西,不抓到魚勢不甘休。

  一魚一人撲騰得厲害,水潭裡如沸水翻滾,嘩嘩作響。

  喬毓寧也算抓魚老手,卻沒見過這麼靈活有勁的魚,她累得呼呼喘氣,上岸曬了會兒太陽,待手腳溫度恢復,她又入水。這一瞧,樂了。

  休戰時,金鯉自己鑽進了布兜裡,現下正在咬布準備逃走呢。

  喬毓寧直接提了布袋扔上岸,魚失了水,在布兜裡跳了幾下,不動了。喬毓寧饞蟲難耐,等不及地匆匆翻出火石,帶著刀具一桶水,躡手躡腳地沖進谷中山林,沿途撿些乾柴,找個不起眼的地方,架起柴禾,磨刀霍霍宰魚。

  她先用刀背拍暈金鯉,刮魚鱗,剖魚肚,掏內臟,裡面只有一塊銀角大小的石頭,不是她想像中的金銀珠寶。喬毓寧將魚串好放到火堆上,回頭再來研究魚肚裡東西。

  石頭初看很普通,像尋常的鵝卵石,但只要遮住光,將它放在暗處,石頭本身就會放出彩色的光環。

  喬毓寧丟了夜明珠好久,晚上起夜沒珠光照路還很不習慣。現在有這替代品,她心裡那個美,即使最後吃到的烤魚是焦的,喬毓寧也是難掩高興勁兒。

  她將石頭寶貝地收在荷包裡,吃完魚掩埋了火堆痕跡,擦擦嘴,鑽出山林,故作鎮定地左顧右盼,生怕有人瞧見她從紅石山裡面走出來。

  稻光忽地從背後拍了她一下,喬毓寧驚得幾乎跳起來。

  “哦,做什麼壞事了?”稻光做個夾促的笑臉,拷問道。

  喬毓寧拍著胸口,回道:“你才做壞事!我最乖了。”

  菊香埋怨瞪了眼稻光,惱她無故嚇少夫人。菊香將手中香瓜盤遞上去,原來兩人見少夫人中午用得少,擔心她下午挨著,切了些水果送她做點心,誰知等了一刻鐘也沒見到人,不免著急。

  “還以為您被山林野獸叼走吃了呢。”稻光打趣道,好奇少夫人藏在何處,她們居然找不到。

  喬毓寧啃著香瓜道,就在屋子後頭,大概睡著了沒聽到。

  菊香稻光半信半疑,事實上,她們也不過繞圈子找人,不敢高聲喊叫驚動少爺。

  喬毓寧見糊弄了過去,淨手換衣後,她又回到小書桌後練習寫字。

  傍晚,她去潭邊洗筆,一條白魚遊到她旁,魚唇輕碰她手背。喬毓寧起先還以為有膽大的魚跟她玩,剛笑了下,手背一陣劇痛讓她回神。

  定睛一看,那魚頭大身小,張開的魚嘴裡,魚牙如花生米粒粒分明。這哪裡是無害的小魚,根本就是只吃人魚。

  喬毓寧怪叫聲,跌坐在礫石堆裡,那只白魚猶不死心,跳出水面要咬獵物。居然有魚能夠飛到空中,喬毓寧被嚇到了,她連連後退急叫:“菊香,菊香!”

  身後一道氣勁急射,撲聲也只是打偏白魚的方向,未傷它分毫。

  白魚回神繼續張合魚牙直追,喬毓寧使出神勇之力,逃回房裡,緊緊合上木門,更多的白魚跳上岸,不要命似地猛撞木板。

  菊香聞訊趕來,罵句畜生,掌風劈去,那些白魚只當撓癢癢,在空中兇狠地擦擦咬合牙齒,主力繼續追殺喬毓寧,小部分圍攻菊香。

  喬毓寧在屋內看得分明,擔心菊香不能抵擋吃人魚,沖到箱木旁翻藥瓶,打開窗戶將毒粉撒出去。

  魚群只是類人似地打幾個噴嚏,壓根不畏懼人類的藥物。

  喬毓寧看看藥瓶,疑心它是不是受潮過期了。這時,稻光拎著油桶過來,沖魚群澆菜油。菊香見狀,立即騰出手打火石點火。

  這群怪力魚群鱗厚骨硬,堪稱刀劍不破,但魚的天性讓它們怕火。

  火油逼退了吃人魚,稻光揉著後腰,呼呼喘氣,說閃了她老腰。菊香掃開魚火,打開門檢查少夫人,只怕她被魚咬傷。

  稻光緩過勁,喊道:“少夫人,您老實交待,下午做什麼去了?”

  喬毓寧猶豫來猶豫去,瞧著菊香手上被魚攻擊的傷痕,老實承認:她把它們的頭頭,吃掉了。她怯怯地攤開手掌,露出那顆潤白的鵝卵石,囁嚅:“還有這個。”

  稻光撫額望天,殺魚奪寶,怪不得人家白魚全族殺上岸來為它們的王報仇血恨。

  菊香啐聲胡說,道:“你還把它們當人看不成,那是魚,人吃魚,天經地義。”她摟著人,道要是少夫人愛吃魚,明兒她就做剁椒魚頭給少夫人嘗鮮,“只一條,這種山野裡的髒東西不許再碰。”

  喬毓寧聽話點頭,拉著菊香去抹藥。

  片刻,稻光嘴咬著油烹的炸白魚,沖她們揮喊:“快來吃,香,真香,魚骨頭都是酥脆的,”她邊說邊流口水邊大口嚼炸魚喀嚓喀嚓連肉帶骨頭囫圇吞下去絲毫不講究禮儀,“人間美味,怪不得少夫人忍不住要嘗鮮啦。”

  喬毓寧見她吃得香,津液氾濫。菊香擋住少夫人,小心地嘗了一口,神色一震,雙目放光看著無味的香酥魚,儘管想吃第二口的念頭擋不住,她還是等半個時辰後確定自己沒有不良反應,才將油炸魚推薦給少夫人吃。

  “可不能貪吃多,小心鬧肚子。”菊香邊剝掉外面的魚鱗,弄掉髒物,放到少夫人手前,並提醒少夫人小心魚刺。

  喬毓寧叫菊香也吃,她挑出七八條肥美的,放在盤裡,灑點香料,端進去給湯少爺。

  湯懷謹比菊香還小心,叫小妻子吃三味清毒丸,以備萬一。

  喬毓寧無語,等湯少爺吃完,她端著空盤出門。外頭一隻魚也不剩了,稻光乾笑,菊香也難得地羞愧,她竟嘴饞得吃光了好食,沒給少夫人留一份。

  “沒事,咱們明天再抓過。”

  一隻不知從哪裡跑來的癩皮野狗繞著兩女腳邊叼咬魚骨頭,一口一條吃下去,大概也無法拒絕那種不屬於人間的頂級美味。

  喬毓寧將盤內魚骨扔給野狗,那狗一驚,頓時跑進山林裡,無影無蹤。

  菊香稻光還奇怪呢,喬毓寧挽著她們去準備抓魚工具。兩人有心彌補過失,約定趕早去山外鎮上採辦菜油。然則,隔天早上,喬毓寧去找她們時,發現兩人躺在床上捂著肚子忍痛,面上青白交加,盡是冷汗。

  看情形像是痛了一晚上,喬毓寧又慌又急,連聲問她們吃了什麼髒東西。

  稻光恨恨說,就是那烤魚害的。大家吃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問題只可能是在油炸白魚上。喬毓寧昨天忙著送魚給湯少爺,她自己倒是一點也沒吃到。因而菊香稻光得出這個結論並不稀奇。

  喬毓寧忙跑去看湯少爺,他沒事。喬毓寧鬆口氣,現在只要想想怎麼消解稻光菊香肚痛,就好了。

  湯懷謹聽她說起兩婢女肚腹脹痛,沉思後,道催吐。

  菊香稻光將魚肉全數吐出來,果然,腹中痛夢減輕,腸胃也不造反了。

  喬毓寧忙著給她們遞鹽水,回神要清掉穢物時,卻見昨日那只癩皮狗正拼命地舔地上嘔吐物。喬毓寧收回眼,當沒看見那噁心的場面,專心照顧病人。
wucaty 發表於 2012-4-28 12:20
第一篇 小調 036. 野趣 (下)

菊香稻光二人休息近十天,方真正恢復元氣。

  兩人下地頭件事,就是進水潭要消滅那批毒魚。游了三個時辰,也沒見什麼白魚黑魚來咬她們腳趾頭;倒是找出一堆孩童的細骨。

  兩人如臨大敵,拿了兵器齊下水,決意定要把這群吃人魚找出來滅族。

  接連三天,兩人都沒見到魚影。兩人猜度,該不會是被油火嚇到逃到下游去了吧?稻光邊罵算那畜生跑得快,邊與菊香聯手,用木頭石塊在水潭裡圍出一個圈,方便少夫人嬉戲。

  喬毓甯被告知水潭已無危險,可以任意玩耍,她拿著墨硯與毛筆到潭邊。

  忽然之間,一道銀光疾射,一個血盆大口迎面而來,喬毓寧嚇得尖叫,兩手揮舞,拿著硯臺翻拍反砸,白魚咬向另一頭,喬毓寧害怕,左手一松,翡翠筆被魚搶走。

  白魚沉入水潭,眨眼不見,任是菊香稻光將潭底都翻過來,也沒找到魚蹤。

  喬毓寧明白了,敢情那條死魚就盯上了她,還搶走她用得最順手的練字筆!

  毛筆本身倒沒什麼重大意義,不過為了鍛煉她的腕力,湯少爺特別叫人訂做而已。

  那筆端鑲翡翠,名家製作,貴重非常。對於從來不識筆價的人來說,失了一支也不是那麼心痛。喬毓寧有一整套呢,沒有翡翠筆,她還可以用瑪瑙筆金鑲玉筆。

  但是,喬毓寧認為那魚是在戲弄她,故意找她麻煩。被人欺負也就算了,她打不過那些人,不能自己報仇;可是一條魚,她要是不把它抓出來吃掉,難消氣!

  喬毓寧跟那條怪魚耗上了,白天練字,晚上蹲守水潭,用火鉗、用匕首、用鐵絲網,與那怪魚鬥智鬥勇,誓要將那魚踩到腳底下。

  一個無月的夜晚,喬毓寧偶然發現紗包裡的白石頭,對白魚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眼珠一轉就明白了,白魚緊追她不放的原因。喬毓寧壞笑一下,拿出石頭,勾引著白魚,步步退到穀中空地。白魚一門心思要搶回族中寶物,不知是計,跟著殺魚奪寶者離開水潭。

  魚失水,自然不能再長時間地逞兇。

  喬毓寧叉腰狂笑,叫你倡狂,還不是要渴死。白魚困難地張動腮蓋,奄奄一息,瑩瑩光影中,冰冷的眼裡似有淚水。怎麼說這白魚也是被自己害得“家破人亡”,喬毓寧心裡略有歉意,自言自語道:“誰讓我是人呢,饒你這條魚一命吧。”

  她上前捧起魚,叮嚀它以後她下水玩不准咬她,走到水潭邊將它放生。

  刹那,裝死的魚猛地飛躍,目標她脆弱的脖子。喬毓寧後悔又驚慌失措,來不及反應,木屋內拍出一道掌風,將那魚拍離獵物。白魚察覺到危險,就要潛入水中逃遁。

  誰知正好撞進獵人的手裡,湯懷謹手掌扣魚,似要將它捏死。

  喬毓寧後怕地揉著脖子,在旁邊叫道:“相公,宰了它,這個恩將仇報的壞蛋!”

  湯懷謹將魚遞過去,神情平淡。這是讓她自己動手的意思。

  白魚發出嬰兒般的哀號聲,喬毓寧不忍,猶豫地看湯少爺。白色石光外,湯懷謹黑髮白麵,淩空立於水面,一手背後,一手前舉,瘦若青竹,卻也英姿挺拔,端得風采絕然。

  可惜在黑黢黢的深山老林映襯下,神情淡漠的湯少爺,陰森森的尤如冷面判官,大有喬毓寧不從,他就要折騰她了。

  屈于淫威,喬毓寧只敢心裡腹誹,面上還是乖乖地搓根草帶,穿過魚腮,將它掛在夜風中。

  湯懷謹帶妻子回屋休息,他基本不睡覺,只要練功即可。等湯少爺沉入武學境界,喬毓寧躡手躡腳地離開木屋,偷偷地將那魚放下來,放入水裡。

  白魚吐出幾個泡泡,它還活著。

  喬毓甯高興,跟它擺手:快走吧,不要再來了,她相公可是很厲害的。白魚魚尾劃個圈,似在道謝,緩緩遊入水底。喬毓寧自覺做了件好事,伸伸懶腰起身。

  說時遲那時快,那白魚沖出水面,一口咬破毫無防備的獵物的手腕,將人往水裡拖。

  喬毓寧吃痛又後悔,想要後退,卻遠不敵怪魚力道,撲地下了水。她急地叫相公。屋裡湯少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喬毓寧知道只能自救了,不然,縱使她血流光湯少爺也不會再幫她。看著那條中山狼魚,喬毓寧心裡火氣噌噌,她擺個馬步,穩住自己,抓著潭石一步步走上岸。

  那魚仍不鬆口,小魚肚一縮一放,似在吞她的血。

  喬毓甯叫聲妖精,抓起岸邊一塊石頭,用力打魚身,直把它打得稀巴爛,那魚嘴還牢牢地嵌在她的手腕上,深入骨頭,好似已咬斷那細手骨。喬毓甯痛得直冒淚,屋裡一聲歎息,湯少爺旋身出來,將她抱回床上,運功使力扳開魚牙,倒藥酒消毒。

  “好痛,相公,不要,好痛。”湯少爺的粗魯直接與菊香稻光的溫柔細緻完全不能同等比較,喬毓寧長這麼大都沒受過這樣的罪,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掙扎叫著不要他包紮,並兩腳直踢叫菊香。

  湯懷謹堅定地按住她,用酒洗五回傷口,刷得喬毓寧哭不出聲。他神色一派淡漠,冷靜地毫無感情似地敷抹藥膏纏布條,就像他手中只是一塊木頭,而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胳臂。

  喬毓寧轉過身,抽抽嗒嗒地不理人。

  湯懷謹也不管她,自顧自練功,每隔半個時辰探她額頭,確定她有無發燒。喬毓寧見他還是關心自己的,不過生氣自己不聽話對只妖精畜生亂施善意反而傷到自己,她慢慢爬到湯少爺身上,摟著他的腰,腦袋歪在他曲起的腿上,抽噎著睡著了。

  “阿寧,醒醒。”

  喬毓寧睜不開眼,只覺得渾身難受,連湯少爺的模樣也睡不清楚。

  她問道:“相公,怎麼了?”聲音嘶啞,喉嚨腫痛,應是傷口發炎了。

  “張嘴。”湯懷謹將藥勺湊近她嘴邊,喬毓甯聞著那苦味都難受,更不要說張嘴吃它了。她嗯嗯不願。湯懷謹沒再堅持,自己喝了那碗藥。喬毓寧正奇怪呢,就見湯少爺扶起她腦袋,同時伏下身,將藥湯哺入她嘴中。

  喂完藥,湯少爺也沒放開她,像品嘗美味點心一樣,在她嘴裡翻江倒海耍舌不止。

  雖說喬毓寧也曾這麼以嘴對嘴喂過湯少爺,但她可以拍胸脯保證,她的動作很規矩,動機很純粹。絕對不像湯少爺,趁機占她便宜!

  喬毓寧在悶息中睡去了,第二回被叫醒吃藥時,她伸手接藥碗,表示自己喝。

  湯懷謹沖她一笑,機會沒了。他用他喜歡的辦法喂藥,並將範圍延伸到她肩頭。喬毓寧撓他,打他,拍他,湯少爺只當是閨中情趣,還說什麼要把從前失去的時光都補回來,叫她不要大意地用力吧。

  喬毓寧內心那個痛苦,直罵自己真是欠抽,為一條魚惹毛湯少爺。

  所以,一等她退燒,能離開床板,喬毓寧就沖出木屋,抽板條死命鞭早已死透透的魚屍,不如此無以排解她這五天來所受的罪。

  那只癩皮野狗縮在山腳邊,哈哈伸著舌頭,口水滴涎,三角狗眼目標為板條底下的魚屍。

  喬毓寧見狀,大方地將基本只剩魚骨架的魚屍扔給它吃。喬毓寧見它的狗牙輕而易舉地咬碎連湯少爺都弄不斷的魚牙,心裡有點吃驚,又有點怕,只恐這也是只精怪,快步跑回屋裡。

  那只野狗趴在原地,見她探窗張望,立時昂起狗頭,沖她歡快地哈哈地吐舌頭。

  喬毓寧見它如普通家狗,回個笑臉。隔天,她習慣性到潭邊汲水洗臉,銀光忽閃,直撲她面。白魚的兄弟姐妹們報仇來了。喬毓寧心裡忽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汪一聲,她身後那狗縱躍飛撲。儘管這條狗毛色難看,又髒又臭,後腿還長大膿包,但是,一點都不妨礙它的行動力。

  只見它張開狗嘴,咬住小白魚,喀嚓兩聲,兩口吞下去。

  那狗又沖喬毓寧哈哈吐舌頭,亦步亦趨,似乎想跟隨她,又像在邀功它是個合格的護衛。喬毓寧本就喜歡小狗,見它又是那個怪魚家族的天敵,也就默許了。

  平時飯後,她不忘扔些骨頭剩飯菜給它。

  不過這狗只是聞聞並不吃,它自己有食物來源,常常竄回山裡,吃飽後再回到山谷。

  見到喬毓寧出現在空地上,野狗會很親近地跟著在她後頭,汪汪歡叫。沒見到她,也是很機伶地守在山道口,並不亂跑。

  有這狗在,喬毓甯靠近水潭再沒遭遇過白魚攻擊;一旦天敵不在附近,白魚就敢蹦出水面,攻擊人,還專往她沒結疤的左手腕上咬。

  喬毓寧氣極反笑,堅定了要幫小狗消滅白魚的決心。

  對於怎麼把白魚勾引上岸,喬毓寧備有心得,不消片刻,小狗就撲食了三隻白魚。白魚也很怪,每次都是一隻只地攻擊獵物,像頭回那樣魚群大規模攻擊再沒有發生過。

  白魚一隻只地赴死,極大地膨脹了喬毓甯消滅白魚種群的必勝心。

  小狗日日飽餐,不僅養好傷,還肥了好幾圈。

  秋天來時,它脫掉灰禿禿的舊毛,長出雪白瑩亮的新毛,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難看的小狗變得異常漂亮,喬毓寧與菊香、稻光爭著要抱它。

  因為這只不知品種的小白犬,除了在吃魚時異常兇猛,平素是溫順又會打滾撒嬌,人人喜歡。

  除了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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