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生 作者: 月攬香 (連載中)

wucaty 2012-4-15 23:42:3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 20509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19:59
第一篇 小調 046. 仙教(下)

喬毓寧哼,撇過臉,自己嗚嗚地瞎吹摸索。黑麥稈也不管她,自己躺下來,枕著手咬著草莖,翹著腳,自得其樂。過了一會兒,他忽道:“喂,女人,原霸天,這個名字怎麼樣?”

  “什麼?”等喬毓寧弄明白,黑麥稈認為自己必將有一番大作為得有個霸氣的名字相襯決定改名時,她當場毫不客氣地捧腹大笑,“難聽死了。你好老土。”

  黑麥稈恨恨地磨牙,罵句死女人,轉頭想出又一個響亮的名字:“原震天。”再笑,他就把她扔這裡。

  喬毓寧忙捂嘴,忍笑忍得辛苦。黑麥稈黑臉吼道:“你有學問,那你來想啊!”

  “我想的保證比你威風,”喬毓甯自信滿滿道,“原乘龍!”

  “真威風。”黑麥稈譏諷道,“砍頭太輕,腰斬車裂千刀萬剮剛剛好。”

  喬毓寧重想一個:“原乘風。””

  “換湯不換藥。”

  “原駕鶴。”

  “還好意思笑別人,你的更土更難聽!”黑麥稈嘀咕,沒文化的女人。

  喬毓寧氣死,推他道:“你本事,你自己想。”

  黑麥稈差點摔下山頭,他怒起揮拳吼道:“死女人,搞謀殺啊?”

  喬毓寧給他嚇倒,望著眼前拔地而起的高大身影,背光的眉宇間迸發浩然氣勢,她喃喃:浩然天地間一股正氣。她只是想到一個詞然後背一句話,和取名啥啥搭不著邊。

  但是,黑麥稈不知道啊,他覺得這句話就是在誇讚他無與倫比的男子氣概,很鴨霸地宣佈,這就是他的新名:原浩天!特威風,特有氣勢。

  喬毓寧忍不住吐槽:“不帶天字,你會死啊!”

  難得這麼隨緣合心意的名字,黑麥稈怎麼會隨便放棄。他表示堅決不改。喬毓寧哼哼:鋒芒畢露,早晚倒楣。

  黑麥稈深以為有道理,等他建起宏圖霸業再叫原浩天不遲,暫且先用原蒼浩掩人耳目。

  “訥,叫聲蒼浩哥來聽聽。”黑麥稈美滋滋地要求道。

  喬毓寧嘔一聲,給他個黑腦勺。黑麥稈氣得牙齒一撞,雙拳捏得嘎吱作響,真想真想把這死女人扔下山去。喬毓寧噗笑了下,沖他做個鬼臉,轉過身再喊:這裡有一個大傻瓜。

  大山回應:大傻瓜,大傻瓜。

  黑麥稈怒叫:你不想活了你。他跳起來抓她。

  喬毓寧咯咯笑,抱著松樹繞圈圈,躲避某人呵她癢癢。

  日頭一點點隱沒遠山后,霞光消失,山峰間天色暗淡。喬毓寧看不清腳下,怕滑落,忙舉手投降。

  黑麥稈馬上要她道歉,喬毓寧眼珠轉動,就是不說。黑麥稈做個欲撲的假動作,喬毓寧驚躲。這下好了,她一腳踩空,兩手揚劃,驚恐萬狀大喊。黑麥稈忙救人,伸手拽回她,誰知用力過猛,喬毓寧整個人撞上他。

  “噢。”黑麥稈叫聲痛,喬毓寧忙問撞傷他哪裡,頭一轉,雙唇刷過不該刷的地方。

  兩人驚默,尷尬中,黑麥稈伸手撓頭:“啊,星星出來了。”

  喬毓寧沒接腔,急步退開。黑麥稈忙喊:“小心,別再掉下去。”喬毓寧咬唇恨恨瞪他,摸索著要下山。

  聽著山石劈哩滑啦的滾落聲,黑麥稈急道:“你想摔死啊?站著別動,老子帶你。”

  喬毓寧不動,自管自地找路。

  黑麥稈火了,不管不顧將她扛到肩頭,風馳電掣狂。

  驀地,他摸把脖子,一手淚水。他停下來,果見她淚流滿面,黑麥稈愁得直揪頭髮,道:“哭什麼啊,又不是故意的,意外啊,你把它忘掉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我保證,這事,你知我知天地知,要是我說給其他人聽,讓我一輩子不舉,做不成男人,行不行啊,老大?”

  喬毓寧還是不吭聲,咬著唇,用力地哭,不發出一點聲音。

  黑麥稈見她委實哭得傷心難過,急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找了根棍子,雙手奉遞給她:“你打吧,打到你消氣。你別哭了行不行啊?說起來我還虧呢,你說你跟你男人都打過多少回啵了,我都不嫌棄你嫌什麼。”

  喬毓寧聽了氣炸肺,舉起棍子就抽。

  黑麥稈見她總算肯理人,老老實實站在那兒由著她打。

  棍子打在人身上,發出沉悶的擊打聲。喬毓寧抽了三棍子,就抽不下去,扔了木棍,蹲到地上,雙手胞膝,頭埋裡頭,嗚嗚又哭。

  黑麥稈不敢再說什麼輕佻的話逗人,和她蹲在一處,嘮嘮叨叨:“怕了你們兩夫妻,知不知道你男人有多狠啊,把英雄山莊一窩子端了,讓老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整整追了老子一個月啊,剛回來,就碰上你這冤家,一點破事有什麼好哭的,哭得我都想一頭撞死了。我說女人啊,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肯不哭,你說吧。”

  “誰、誰叫你跟那些壞蛋混,”喬毓寧抽噎道,“被追殺活該。”

  “你黑白不分啊,老子護送錢老鬼出城,早不管這裡事,”黑麥稈叫道,“是你男人不肯放過我,假公濟私,要除掉老子。”

  喬毓寧眨眨眼,淚光閃閃。

  黑麥稈又說道:“送完阿摩,我本來想跟你說聲。誰知道你男人看見我,就要玩命。老子不忍見你剛有好日子過就做寡婦,沒跟他還手。我躲都躲了,他還追個不停。”

  “阿摩去哪兒了?”

  “天大地大,只要沒你男人在的地方,他都去得。”黑麥稈嗯咳聲,似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銀子可能要遲點還你。”

  “什麼銀子?”喬毓寧不解,問道。

  黑麥稈回道:“你不是讓阿摩轉交我十萬兩,籌建幫派?”他抓抓臉,“不小心全用了。”

  喬毓寧沒說話,黑麥稈又道:“當老子借的,回頭還你。那,有沒有興趣入夥?”

  “不要。”

  “你一定要加入,”黑麥稈堅持道,“幫裡少個聖姑,我把你算上了。”

  喬毓寧怒瞪他,黑麥稈手撓著鼻翼,嘿嘿笑道:“又不要你幹嘛,每個月都有錢白拿,還不好?”

  “我們斷交。”喬毓寧火道,黑麥稈嘖聲,道:“斷交,那十萬兩,老子不還了。”

  喬毓寧啐聲,不理他,轉頭找路,卻發現自己身在山林中不知名處。

  黑麥稈也不怕她跑了,軟磨硬泡,道:“聖姑很有權的,除了我這幫主,聖姑最大,怎麼樣?手下還有兩千兄弟任意差遣,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就算你男人以後再偷偷養小情兒,你聖姑一道命令下去,弟兄們就能把人給滅嘍,也不用再煩她們找上門叫駡。”

  見她有些意動,黑麥稈再加把勁,苦口婆心勸說道:“你別以為我在危言聳聽,你爹娘兄弟都不在身邊,可以算是孤身一人,房裡也沒個真正的自己人,哪天你跟你男人發生衝突,你說那些丫環向你還是向著他?”

  喬毓寧一怔,黑麥稈知道說中點子上,用更為她著想的口吻教導道:“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日後你男人帶其他女人進府,你還指望哭鬧能讓他回心轉意?你總要為你自己、對你好的人,甚至你自己的孩子考慮。

  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我又不圖謀你啥,想著咱們好歹相識一場,我比你年長,總得幫你多想些。讓你掛聖姑的名,也沒別的意思,是怕你以後有難處不好開口。其實這整個幫派都可以算你一個人的錢撐起來的。”

  “是你自己本事。別扯上我。”喬毓寧頗有些感激,這人雖然有亂七八糟的毛病,但自相識來,確實待她不壞,坦坦蕩蕩的極講江湖道義,他提議讓自己加入其幫派,至少有幾分真意是為她好。

  黑麥稈笑挑眉道:“分什麼你我,我的還不就是你的,別生分了。你只管把咱們幫派當成你娘家,大家都是你親兄弟,誰欺負你,咱滅誰。”

  喬毓寧抿唇一笑,道:“那咱們幫派叫什麼?”

  黑麥稈忽而抓耳撓腮,一副難為情狀。喬毓寧再逼問,黑麥稈吞吐道,他本定幫名為:霸天門,由幫主大人的名字‘原霸天’引申而得。喬毓甯額冒黑線,很好很強大的名字。

  “你現在是幫派聖姑嘛,這幫名就由你定吧。”黑麥稈扔出燙手包袱。

  喬毓寧想想,道:“既然已定名字,就不要改。”

  “你不說不好?”

  “做你名字是糟塌,”喬毓寧回道,“做幫名,剛剛好。”

  黑麥稈絕倒。喬毓甯開心地笑起來。夜色中,不知誰的肚皮發出長鳴聲。黑麥稈笑了下,道聲走了,拎著她衣領,一路狂奔,來到西街謹寧堂藥鋪後院。

  喬毓寧輕輕推開房門,內外一探,竟與她走時無二,金荃等人依然被藥蒙倒在原地。

  湯少,並未回來過。

  喬毓寧剛剛放鬆的心,再度蒙上一層陰影。

  她調好藥,放金荃等人自由。白通古當著她的面,放出信號,告知湯少此地情況有變。喬毓寧由著他們通風報信,隨意用了點晚餐,就回屋看書練字。

  窗子開了又合。

  “阿寧。”湯懷謹邊脫外衣,邊叫妻子的名,卻不見她起身,笑笑飛落坐床沿,伸手欲摟她,卻見她猛地避開,問道,“怎麼了?”

  喬毓寧看也不看他,道聲沒什麼,收起紙筆與小書桌,下地穿鞋出門。

  湯懷謹起初還以為她去放東西,卻見她直往房門走,把人攔住,笑哄道:“還是氣為夫不告而別?這頓氣夠久,信都不回一封,也不怕為夫想你過度。”

  “我怎麼敢回信呢,打擾到你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怎麼辦?”喬毓寧揮開他的手,冷冷地譏諷道,“怎麼不把人帶回來,扔在外面影響多不好,我又管不著你。”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19:59
第一篇 小調 047. 打假(上)

湯懷謹失笑,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你裝什麼傻?”喬毓寧火氣十足,說得又快又急,“有多少女人看過你背上的星疤,我攔著你不讓養女人了,你犯得著偷偷摸摸裝什麼狗屁情聖?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你愛怎麼樣怎麼樣,走開。”

  湯懷謹雙手箍著人,眼含笑看著懷中人,任她拳打腳踢出氣,心情還甚好。

  喬毓寧更氣了,發狠咬上攔著她的胳膊,直到嘴裡嘗到鐵銹味,她沒有繼續咬下去。倒不是不忍心疼什麼的,而是她是人,不吃生肉喝人血,沒必要咬下塊肉噁心自己。

  “來,咬這兒。”湯懷謹伸出另一隻手臂,放到她嘴邊,哄道咬到她解氣為止。喬毓寧嫌棄拍開道:“別碰我,髒死了。”並呸呸地吐口水。

  湯懷謹很受傷狀,自語道:“聽人說起,還道你當真全心全意信我。”

  喬毓寧本來就火,聽著他這話裡意思好像在怪她不信他,她氣罵道:“我那麼相信你,可是你回報我什麼?我連和人多說句話,你都要查東查西,你自己呢?騙子!你這個混蛋大騙子,我恨死你了。”

  “所以,你就編話讓外面所有人都來笑話為夫?”

  喬毓寧一滯,繼而理直氣壯道:“是,我巴不得所有人都來笑話你,我故意的!”

  她掙扎著宣示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敢作敢當,不像他,沒種。

  湯懷謹將人摟住,問道:“我何時騙你?”

  “很多。”喬毓寧回道,具體什麼事件,她卻講不出,但她心裡認定湯少騙她的次數太多,所以,她沒記住。

  湯懷謹笑,貼著她軟軟的臉,解道:“凡與我同年的後生,都知我背有舊傷。他人用這事做文章,也無甚稀奇。阿寧若因這與為夫生閒氣,那為夫可要冤死。”

  蘇小苑暴露湯少身上標記一事,是喬毓寧心中一根刺,就算她信湯少十分,心裡也不舒服,非把湯少在京的每日事都挖清楚才肯甘休。

  然而,聽著湯少在她耳畔低低吐氣,簡單幾句自辯,喬毓寧竟覺得自己不信他真是太蠢,跟他吵架也是傻透頂,她不由地又信了他,氣勢緩下來,身子軟軟地依在湯少懷裡。

  絲絲的泥塵味傳入她的鼻端,喬毓寧恍然醒覺,湯少夜奔而歸,連風塵都曾洗,她罵了下自己,忙叫人送水。

  湯懷謹等她轉回身,又摟著她在她臉上啃香,低問道:“想我不想,嗯?”

  “不想,不想,”喬毓寧扭身,並嫌棄道,“臭死了。”

  湯懷謹低低地笑,抱回她在她臉上有肉的地方輕咬,咬口就問聲。

  喬毓寧臉紅嘴硬,堅決不鬆口。湯懷謹眼底笑意更濃,伸手摸進她的衣衫底,喬毓寧嚇得花容失色,尖叫:“想——”

  聲音還沒傳出,就被湯少爺盡數含進嘴裡。他耐心品嘗分別日久的紅唇,喬毓寧嗯嗯唔唔不住地亂動想逃,湯懷謹伸手按住她兩腿,低低威脅道:“再動就真吃了你。”

  他的手指在那裡輕點,喬毓寧本能地感到羞怯,又躲不開,備感委屈地直咬唇。湯懷謹笑,低頭吻她瞪圓的眼角,問她最近在做什麼。

  “沒幹什麼。”喬毓寧心裡憋氣,衝口而出。

  湯懷謹輕輕地嗯一個揚聲,喬毓寧氣弱,揀自己與金荃鬥智鬥勇賣空積存藥淨賺數千金的事說。她憑自己的口才掙到常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大筆錢,本身就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她開心地說,全然忘了眼下的尷尬。湯少含笑聽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應她。

  待聽完妻子對金荃的抱怨,湯懷謹總結道:“這悍奴,為夫定不饒她。”

  “沒有,沒有,金荃挺好的。”喬毓甯連連否決,趕緊給金荃講好話,說金荃平時多愛金銀之物,關鍵時刻,是富貴不能淫,為了維護少爺的名聲不惜頂撞少夫人,是個忠僕,應該嘉獎,不該罰。

  湯懷謹笑,道:“原來阿寧心裡都明白。”

  喬毓寧有點羞慚,剛想道歉她並非有意抹黑湯少,實在是給氣上頭,卻聽得湯少不緩不急冒出句:“那為何會哭腫眼睛?”

  她抬眼,看到湯少探究的雙眸,浮躁在心頭的雜緒全都蒸發,只剩最純粹的念頭:“我在想,相公說喜歡阿寧,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是真的,怎會讓那樣一個女人上門折辱於我;如果是假——”

  未盡之語,盡數吞沒在湯少火熱的親吻裡。

  喬毓寧並不配合,但也沒抗拒,她在等湯少的答案。

  她剛才所說的這個問題確實是她今天所想所哭的原因所在,蘇小苑也許並不可懼,可是,湯少的態度太過曖昧,讓她很難受。哪怕她願意相信他,也希望聽到他親口說出來。

  湯懷謹漸漸停下來,拇指摸挲著她的軟腮,眸中柔光無限,深情道:“阿寧長大了。”

  喬毓寧揪著心等答案,卻等來這麼句話,惱得她抓起他的手臂再度咬上去,碰到先前的傷口,她懵一下,看湯少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的眼眸,個中光芒那樣清亮,個中情意那樣深邃,她忽覺得狼狽。

  他的不變,反襯得她不夠情深似的。

  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這種意思,湯少認為自己一味鍾情於她,倒是她太小,心思稚嫩不能夠真正懂得情的含義,讓他很是糾結,如今聽得她抱怨索求只愛她一人的誓言,湯少欣慰,發出終於等到她長大的感慨。

  喬毓寧很不滿,邊給他抹傷藥紮繃帶,邊咕噥:她才不是小孩子,她早就長大了好不好。

  “哦?那我倒要看看,阿寧哪裡長大?”湯懷謹壞笑,並毛手毛腳。

  喬毓寧驚嚇得直噴口水,也顧不得給湯少塗藥,扔了東西跳開,她跑到門外,躲到柱子後,摸著撲通撲通跳得歡的心,只覺得心慌意亂,面孔直發燒,她總覺得自己剛才講錯話好像在要求湯少趕緊做什麼似的,她越想越臊,覺得沒臉見人,打算轉到另間屋再不見湯少。

  身後房裡並無動靜,她自以為躲開湯少,剛一個放鬆,甫回頭,卻見湯少壞笑著沖她直挑眉頭。喬毓寧嚇得掉頭換地方躲,砰地直撞進湯少懷裡。她胡亂掙扎,湯懷謹拍拍她臀部,道:“乖點今晚就放過你,不然。。。”

  喬毓甯立馬不敢動,湯懷謹輕笑,抱著她轉回屋裡。

  巧心與小廝抬水進屋,灌滿水,低聲提醒道:“少爺,少夫人,水好了。”

  喬毓寧趁機下地推湯少去洗澡,幫他脫掉外衫,她正要走。湯懷謹一把抓回她,喬毓寧急得掙扎大叫:“巧心,你、你來侍候相公。”

  “出去。”湯懷謹一聲低喝,屋裡丫環退得乾乾淨淨,湯懷謹把人帶進水裡,坐擁小妻子,笑點她氣呼呼的臉蛋,道:“不是嫌臭,不洗怎麼睡?”

  喬毓寧說不過他,認命地拿起布巾幫他擦洗搓背。

  她掂腳踩桶底,下巴剛剛出水面,兩截細細的手腕似乎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斷。喬毓寧的胖屬於虛胖,骨架依舊瘦弱,個頭與從前般不顯,不像湯少,離開病榻後整個人就像吃了增長靈一樣蓬勃生長,一天一個樣。

  湯懷謹戲謔的眼神轉淡,接過巾帕,道:“去睡吧。”

  喬毓寧得此赦令,歡呼地手腳並用爬出澡桶,換好新衫,還感激地提醒湯少爺不要泡太久,她又輕又快地在他面上一親:“相公,阿甯等你哦。”

  湯懷謹轉冷的面容又和緩幾分,不忘讓她仔細水漬,慢慢走。

  喬毓寧自己拿棉巾擦頭髮吸水,聽著輕輕的潑水聲,

  頭一歪,不知不覺睡熟了去。

  翌日,湯少出現在飯廳陪妻子用早餐,金荃見到少爺現身,明顯的驚訝:“少爺,您何時回的,怎不先送個消息,婢子好做安排。”

  “昨夜。”湯懷謹淡淡道,順手挾個小蒸包放到妻子小碟裡。

  喬毓寧埋頭吃小湯包,猛地,手肘被撞,筷子差點都插進她鼻孔裡。巧心見自己傷到少夫人,慌得立即跪地討饒:“少爺饒命。少夫人饒命。”

  湯懷謹冷著臉,正要說把人扔出去,喬毓寧忙道:“我沒事,巧心也是不小心嘛。巧心,快說,是腳滑?”

  巧心唯唯喏喏,畏懼地瞥眼桌前大丫環,肩膀顫抖得不敢說話。

  喬毓寧見狀,馬上道:“金荃,你幹嘛又嚇唬巧心。”

  金荃惱得漲紅臉,胸脯微起伏,顯得氣得不輕。她咬牙,跪下請罪道:“婢子無狀,衝撞少夫人,請少爺、少夫人責罰。”

  喬毓寧故作大度,擺擺手道:“都起來吧,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不然,下回我可不管你們。”

  兩丫環拜謝少夫人,依言退下。喬毓寧見人遠去,捂嘴偷笑。湯懷謹點下碟盤,喬毓寧趕緊吃東西,唇角的笑一直掛著。飯畢,喬毓甯推著湯少離開飯廳,門外階下金荃默聲等候,她有很多事等著要彙報少爺。

  湯懷謹吩咐她把人帶到書房,他與喬毓甯散完步再過去。

  繞過主要廳堂,喬毓寧又推著湯少往藥鋪外走,嘮叨內外院佈置。

  湯喬二人搬遷到西街,異常倉促,當時,除了謹寧堂藥鋪前後兩居,其他地方都是破敗不堪。雖則如此,這處舊居格局甚是完備,留守期間,金荃早領著人整修內外,如今這裡已小居規模,佈局開闊,空間俱多,遠甚於被燒毀的喬宅。

  喬毓甯最得意之事,就是借用憑戶籍買藥之策,給自己劃買了一大塊地,就在藥堂後院外,用途麼,種菜。

  “相公,你說這裡種桔子樹,好不好?”

  湯懷謹微笑,握著她手,道由她喜歡。喬毓甯高興地兩眼直眯,介紹完藥堂新變化,她急急推湯少去書房,繼續打擊金荃去。原因很簡單,她買地種果樹,金荃卻怨她敗家,還威脅說要湯少來治。

  現在湯少站在她這頭,看金荃怎麼說。

  書房外,金荃、白通古等人已就位。喬毓寧心道不妙,眼尖地看到縮在走廊尾的新丫頭,她趕緊招手,讓她給湯少沏水泡茶,並讓她抬起頭。

  小丫環怯怯地仰臉,小小巧巧一張臉,襯著一雙微紅的大眼睛,泫淚欲泣,整個人瞧起來像小白兔一樣膽小溫馴,讓人忍不住想捏把她的臉,看看她被欺負後敢怒不敢言的可愛樣子,一定很有趣。

  喬毓寧心癢難耐,強壓住捏臉的衝動,給湯少介紹:“相公,這是我新選的丫環,叫巧心,不止名字好聽,她皮膚也很好哦,”她狂贊一通巧心肌膚凝滑,像羊脂奶一樣溫潤,再故作大方把人借給湯少,“相公,你摸摸。摸摸嘛。”

  巧心羞怯,面紅如血。

  喬毓寧哎呀叫聲真可愛,自己對巧心上下其手玩得不亦樂乎,還不忘叫湯少加入。

  湯懷謹眼眉子都不動一下,吩咐外面人進來談正事。

  喬毓寧撇嘴掃興,正襟端坐。巧心倒拿託盤剛退到少夫人身旁,金荃邁步進內,見新丫環站在原地不動,喝道:“沒學過規矩嗎?書房重地,豈是你輩可進之地。”

  巧心委委屈屈地看向少夫人,喬毓寧哄道:“回頭我再找你玩,你先去吃早飯吧。”

  “是。”巧心咬著唇低頭退出去。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19:59
第一篇 小調 047. 打假(中)

金荃哼聲,喬毓寧聽到,抬頭與她對哼聲。金荃磨磨牙,攤開本子,轉向湯少告狀——那些湯少不在家時少夫人做的好事,主要講少夫人不聽規勸執意炒賣新藥致使流言越傳越不堪讓謹寧堂位於風頭浪尖任人攻詰的事。

  說來這事內幕重重佈局深深,實際,從事發到潮起,距離湯少出門不過一個月而已。

  只能說,什麼事落到喬毓寧手裡,經她一番攪動,都會變成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金荃怨念重重,少爺名譽只怕再難挽回。喬毓寧坐在那兒,摸玩湯少的手指頭,巨想把這漂亮修長的手指塞進嘴裡咬嚼。金荃講得越多,她就越想咬人。

  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有做錯,湯少出門不帶她可以說他要忙正事,可是,憑什麼把她一天到晚關在屋子裡;那兩個女人找上門,她不反擊,難道由著她們撒潑打她臉不成。

  錯的分明是湯少,金荃卻只怪她,喬毓寧心裡怨懟加重,想到昨日之事,她更是氣上加氣。

  “少夫人!”金荃尖叫。

  喬毓寧偏頭,不快道:“幹嘛?”

  眾人都驚神地看著她,順著大家的視線瞅去,正是湯少被咬得出血的白玉手指。喬毓寧嘿嘿傻笑,忙掏手絹掩蓋證據。

  “去忙吧。”湯懷謹讓他們去打發人,他聽到藥堂子外排隊買藥人騷動聲,再不開門賣藥,那些人能把藥鋪都拆嘍。

  金荃神情扭曲,硬聲道:“少爺,您再不能由著少夫人胡鬧了。”

  湯懷謹冷目,金荃不甘地退下。喬毓甯得勝地沖她扮個鬼臉,回頭再看湯少,為敗壞他名譽的事微微慚愧,自辯道:“相公,阿甯不是故意的。”

  湯懷謹淡然,問道:“不喜金荃了?”

  “沒有啊,”喬毓寧轉過彎來,彎眼笑道,“就是煩她老管著我嘛,所以找個人氣氣她嘍。相公,這個巧心好玩不?”她嘻嘻偷笑。

  湯懷謹微點頭,道:“借她之手,壓壓金荃也好。只一條,”

  “不能讓自己受傷。”喬毓寧搶話,輕嗔道,“相公,我又不是笨蛋。”

  得到湯少首肯,喬毓甯立馬離開書房,打算領著巧心到金荃前頭耀武揚威去,最好能把金荃氣到跳腳。

  廚房外,菊香正在洗曬竹篾蒸籠,喬毓寧歡喜,剛要叫人,猛瞧見稻光高揚起手,一掌摑向矮樹叢後的新丫環,喬毓寧收回叫聲,急阻止道:“住手!”

  巧心捂著臉,躲跑到少夫人身後,嚶嚶痛哭。

  喬毓寧看她半張臉腫起饅頭大,心裡有氣,看向稻光後面那人,道:“金荃,你也太過分了,自己欺負巧心不夠,還拐稻光打人,你有什麼火氣沖我來,幹嘛跟個小丫環過不去?”

  稻光驚愕,金荃沖自己人丟個眼神,道:“瞧見了吧?不管我做沒做,少夫人頭個就罵到我。”

  喬毓寧護著巧心,哼道:“別說得你有多委屈,你怎麼整巧心,我兩隻眼睛都有看到。你說你都是府裡半個管家,欺負個新人也好意思。”

  聽少夫人叭啦叭啦數落,金荃憋得滿臉通紅,到底沒在下人面前跟她爭辯。

  菊香拍完蒸籠,走過來,道:“少夫人,少爺給您捎了許多新衣賞回來,您怎麼不穿?”

  “誒?在哪兒,我沒看到,”喬毓寧歡快地挽住菊香的手,“菊香,你跟稻光去哪裡玩了,都不帶我,我在這裡悶死了。”

  菊香笑,意有所指道:“婢子還以為您玩得很樂呢。”

  “哪有,”喬毓寧拉著菊香的手撒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跟稻光。”

  “瞧您這嘴甜的,”菊香開心道,“不枉婢子挑的那些禮物。”

  “在哪?在哪?”喬毓寧拉著菊香蹦蹦跳跳去拆禮物,至於巧心、稻光、金荃誰對誰錯,跟她有關係麼。

  過了一會兒,稻光走進少夫人的屋內。

  喬毓寧從銅鏡裡瞧見她,歡快招手:“稻光,看我好不好看?”

  稻光給菊香遞了根時新的紅羅結,對她道:“婢子要給您陪個不是,您走後,婢子忍不得那狐媚子,又賞她十個耳摑子,您可別心疼了。”

  喬毓寧哦聲,把玩著梳粧檯上新鮮首飾,沒太大反應。

  菊香稻光互看眼,皆有不解。稻光沖菊香遞個眼神,示意她出馬。菊香幫少夫人重梳好發旋,打探道:“少夫人,您給婢子說說,金荃哪裡惹您不痛快,回頭婢子訓她去。”

  喬毓寧捏著蝴蝶花簪子,嘻笑眨眼,就是不說。

  菊香見狀,輕歎氣,道:“您啊,好玩也要顧著點自個兒名聲。僕下人起爭執,您連個因由對錯都不問,僅憑喜惡坦護,外人看在眼裡,只會把您視作冤大頭,平日做事也敢隨便糊弄您,不把您放在眼底,您失了威信,還怎麼管他們?”

  “誰叫你們兩個都不在,”喬毓寧狡黠一笑,“要想我不胡鬧,人你們管著就是了唄。”

  菊香失笑,搖搖頭,把她扶起來,仔細檢查水珍珠綴飾的羅裙每處細節。喬毓寧瞅著全身鏡裡自己閃閃的好看模樣,笑彎眼,提起裙擺,迫不及待跑向書房要秀給湯少看。

  湯少並不在書房,東星答說:少爺出外辦事,傍晚回府。

  喬毓寧收笑,放下裙擺,追問道:“他到底去哪兒了?”

  “屬下不知。”東星淡定地回道。喬毓寧壓不住心頭怒氣,狠狠腳踹書房門,叫道:“菊香,稻光,我們出門。”

  她要去捉姦!

  菊香稻光不解,少爺出門辦事很正常,少夫人這鬧的是哪一出。

  “昨日,少爺剛進城,就被馬知縣與欽差請去談事,”菊香勸道,“若非接到白師兄的緊急信函,少爺昨夜都不會趕回來。”

  喬毓寧只問一件事:“你們昨天才回來的?”

  “是,少爺日夜兼程,趕著回來見您,婢子們都落在後面。”稻光解釋道,“本來昨早上少爺就能到藥堂,可惜那欽差派人堵在城門口,說的事又頂頂要緊,少爺就被堵去縣衙談事。白師兄飛信去時,馬知縣還不肯放人呢,還是少爺反威脅您要出岔子,別怪他翻臉不給情面。欽差才許少爺先回來。”

  菊香又補充道:“少夫人,您可別跟少爺使性子了,少爺出門這段時間可沒怎麼睡,日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想了想,她試探問道,“您是不是怪少爺不早點回來?”

  喬毓寧緩緩點頭,菊香馬上道:“那些人來打擾您,少爺是收到消息就想趕回來,可是南邊十三爺的產業也出了大問題。金荃連發信件力阻少爺,勸少爺以大局為重,還誇您有大將之風,完全鎮得住場子,說那些宵小之輩不能在您前面討得便宜去。少爺這才沒改行程。”

  “要婢子說,那兩個女人到您前頭鬧事,就是想打亂少爺的計畫。”稻光與菊香一人一語,說湯老爺定庶子賀元宵為繼承人、賀懷蘭借英雄山莊封鎖昆縣那段時間,是湯少的危機,也是翻盤的最佳時機。

  “婢子還以為您都明白呢,”兩人總結道,“雖然您把少爺的名聲毀得一點也無,卻是誤打誤撞,完全配合了少爺的計畫。”

  喬毓寧炒賣新藥並將它火速推廣吸引無數明暗勢力注意,化劣勢為優勢,給湯少打擊賀懷蘭勢力的南行之舉贏得巨大發揮空間。

  從某種程度上說,喬毓寧是個化解危機的天才。

  菊香稻光前前後後連番褒獎,把喬毓寧給美的,當即拍胸許諾,保准不跟湯少吵嘴,還推著菊香去廚房做好吃的,給湯少補身體。

  金荃很是奇疑少夫人的轉變,要知道大早上,她還恨不得咬掉少爺手指頭出氣呢。

  聽完菊香稻光的策略,金荃嗚呼哀哉:“你們兩個怎麼能這樣哄她,這不是變相助長她的氣焰嗎?”

  “難道跟你一樣,逼得她再找個巧心來添堵?”稻光嘲弄道。

  金荃無言。

  喬毓寧聽到角落兩婢女在嘰哩咕嚕,從麵粉堆裡抬起頭,問道:“你們在講我什麼壞話?”

  “打聽您昨兒用的藥呢,”稻光抬頭道,“少夫人,您給婢子講講唄,那是啥藥?”

  喬毓寧兩手揉著麵團,眼珠兒咕嚕轉,很不負責任扔出兩字:“忘了。”

  三婢女相視,無可奈何搖頭,複又低頭幹活,指點少夫人怎麼做愛心糕點。

  天暗下來,喬毓寧親手做的紅豆餡蒸糕終於蒸熟出爐。金荃帶來東星的消息,少爺已經回來了,在書房和人議事。

  喬毓寧在走廊口探頭,聽聽聲響,書房裡早靜下來,她沖回廚房拿來保溫的糕點,輕輕地推門進去,抬眼瞧見湯少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悄悄地放下點心盤,躡手躡腳地取了披風給湯少蓋上。

  剛要走,她就被湯少帶進懷裡,他聲音含糊道:“哪兒去?”

  “你果然裝睡誆我。”喬毓寧幽怨道,“大家都說你辛苦,我只覺得你心裡天天偷笑暗爽死了哪裡累,可惜沒人信我。”

  湯懷謹把頭埋在她頸彎裡吃吃笑,翻個身將她壓在下麵,單手拉開環扣,特別設計的椅背緩緩後壓,變成睡椅。喬毓寧見狀保持不住淡定,再不溜就來不及了。

  “別動,”湯懷謹拍下她臀部,低語道,“陪我睡會兒。”

  喬毓寧聽他聲音有絲疲乏,心裡一軟,道:“那我給你捏捏,你好睡些。”

  湯懷謹嗯聲,微微騰開身。喬毓寧側過身探出手給他揉揉頭部百穴,想換地方發現湯少已橫枕著她的小肚楠睡熟了。

  等他睡飽,湯少又對著她全身軟綿綿的肉上下其手,很滿意道:“嗯,還是胖點好。”

  喬毓寧嘴角抽搐,好嘛,以前她把他當睡墊,現在換他把自己當抱枕,很公平。

  這日早上用餐,湯少把菊香稻光叫到眼前,大加褒獎。他親自出馬都沒把人哄回來,菊香稻光幾句話就哄順人,不賞都對不起兩個婢女的細心體貼。

  金荃則被罰,湯少問她服不服,金荃說,心悅誠服。

  喬毓寧心情備好,高高興興地送湯少出門辦事。

  外廳拐角,花滿秋鬼魅般閃出來,攔住人。喬毓寧緊急收腳,她打量這個據說被榮佳公主府判處了死刑的攔路人,有點小驚疑。

  花滿秋身上,一席帶帽的黑披風將他從頭裹到腳,大熱天裡也透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一張詭異的銀色面具遮住那半張燒傷的臉,給她莫名的熟悉感。

  她不是頭回看見花滿秋這身裝扮,但卻是頭回感到心悸。

  再仔細端詳,她明白問題在哪裡了,他的眼神。花滿秋從火海出來後,滿身陰鬱的瘋狂的積極的復仇氣,至少在藥鋪開張那晚上,他還是有點人樣的。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比陰魂魅影,所有身為人的情感統統不見,只剩陰沉沉的恐怖氣息。

  莫非這就是被追殺的後遺症?

  喬毓寧腦子裡胡思亂想,不露痕跡地退後兩步,她確定有湯少在,花滿秋不能吃了她的魂魄;可眼前這變成惡鬼樣的美貌男人實在是叫人心裡慘得慌。

  花滿秋忽地開口,嗓子粗礪,像石磨拉轉的聲音:“湯少是一個要做大事的人,他的名聲極其珍貴,不該受到任何的污辱,花某希望所有的詆毀到此為止。”

  喬毓甯沒有向金荃炮轟一樣回敬花滿秋,大抵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過慎重危險的緣故,她輕輕問出她藏在心底的問題:“很嚴重嗎?”

  花滿秋不語,喬毓寧點頭低聲道:“我明白了,以後都不會了。”

  “花某謝過少夫人寬懷體諒。”花滿秋平淡回道,他躬身欲退。

  喬毓寧叫住他,躑躅問道:“這段時間你們去哪兒了?”

  花滿秋反問道:“您為何不問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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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小調 047. 打假(下)

“我,”喬毓寧也不知為何心慌,她低語道,“我做過一個夢,夢裡他殺了好多人。”她不敢問,怕問了她無法承受。

  金荃的阻止,風裡的腐骨水味道,買藥人透露的隻言片語,這些明顯的痕跡她都可以假裝不知道,卻無法無視有人一夜崛起。

  黑麥稈說,他花光十萬銀,那幫派想必規模不小。她相信黑麥稈收攏了英雄山莊的殘部,不然,他何以能夠躲過湯少的追蹤,回到昆縣。

  而這其中,英雄山莊的快速覆滅,必然是湯少所為。

  她不得不想起那個夢。

  她也無法忘記那種真實的感覺。

  “您可記得東南番禺賭幫的陳佬,湯少曾抵他一份藥方,換取十三爺的產業。”花滿秋避重就輕道,“花某月前去,是奉湯少之命代為打理些許雜事。”

  喬毓寧心神俱震,輕聲道:“若路上有英雄山莊阻撓,花總管做事只怕沒這麼順當吧。”

  換句話說,只有英雄山莊勢力已被瓦解,花滿秋才能夠無視榮佳公主府的海捕公文令,輕鬆地往返於昆城與番禺關西之間。

  “少夫人敏慧。”

  喬毓寧笑,一顆心沉沉地跌到底,慢慢地踱回房裡,捂著臉,一遍遍告訴自己:忘掉它。

  午前,湯懷謹回府換衣服。喬毓寧強顏歡笑,翻箱倒櫃幫他找衣服。湯懷謹卻敏銳地察覺到小妻子有別于此前的心情變化,問她碰上什麼煩心事。喬毓寧擠個笑臉,故作輕快道:“沒啊,相公,馬大人找你什麼事?”

  “跟我還使心眼,”湯懷謹笑刮下她鼻頭,“不說實話,晚上不帶你聽戲。”

  喬毓寧一喜,撲到湯少身上撒潑,連問是不是真的?

  湯懷謹拍她後背要她說實話,追問道:“誰惹你不痛快?”

  “真沒事,”喬毓寧吱吱唔唔,“就是想阿爹、阿娘。”

  湯懷謹皺眉,怎會忽然想起這茬。喬毓寧抱著他脖子趴在他肩後,沉默不語。湯懷謹轉而想道:“是因為鬼見愁的那個徒弟?我已讓人留意,有消息必告訴阿寧。”

  “嗯,謝謝相公。”

  喬毓寧咽咽喉嚨,像平常一樣笑問湯少,誰請他們倆個聽戲。

  湯懷謹回道,是馬知縣。喬毓寧好奇死了,急催湯少說說馬知縣請客的原因。湯懷謹道,官方說法,這是一場和解宴,由京城高官皇帝欽差湯五爺的二兒子湯澹伯牽頭,並請動昆縣省城許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謀求化解湯懷謹與湯五爺之間的些許誤會。

  “誤會?”喬毓寧一聽這話,肺都差點氣炸,她罵道,“跟這種無恥下作的人沒什麼好說的,這種宴會也沒必要去。”

  湯懷謹笑道:“你若不去,莫非要五爺親自上門賠禮道歉求你不成?”

  “我有這麼大面子?”喬毓寧好笑問道。

  湯懷謹點頭。原來昆縣城東片的鄉民,看著其他片街本地人靠租地賺得缽滿盆,自己一個子兒也沒得入手,個個恨得牙癢癢。終於,在城西一文不值的地皮炒到黃金價的當口,這些人湧進湯氏族祠,連夜召開全族大會,集體投票免除不能為大傢伙兒帶來可觀利益的湯五爺的族長頭銜,收回他手裡的本族土地分配權。

  新族長,不用選,大家全都看好湯懷謹少爺。

  但湯少爺已被逐出湯族,不可能回來接手族長之位。湯氏族人要求湯五爺糾正錯誤,把湯少請回來,不然的話,被逐出湯族的人就要換成五爺這一脈的了。

  照理來說,除族籍這種事關係重大,不能夠除就除。湯氏族人的做法太過草率,好像置族規於無物。

  但是,在湯五爺、湯九、賀懷蘭相互勾結害死十三太叔公這種話傳出以後,湯氏族人對湯五爺這樣賣長輩求榮的軟骨頭是深惡痛絕,要不是苦於沒有證據,大家早把五爺一家子轟走。

  其二,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

  想想那道美妙的限購令吧,因為它,昆縣外有多少買藥人等著送錢給他們,就為著買片跟牛棚、豬棚、雞棚差不多的地方,這可真地是天上掉黃金的事,不接砸死也白砸。

  另外,湯懷謹做的藥太好賣,前有熱銷不衰的美容養身丸,後有創造暢銷奇跡的回復青春丹,等湯少的藥坊規模擴大,有多少人可以到他的坊間做活,誰把這只會生金蛋的鴨子趕走,誰就是傻子。

  基於這種種緣由,就有了馬知縣宴請湯喬夫妻聽戲的事。

  喬毓甯笑得樂不可吱,趴在湯少耳畔出餿主意,要取消城東的限制不難,只要湯五爺在卸任前把賀元宵的名字從湯氏族譜裡劃去,一切好說。

  這事當然不是她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不過,湯懷謹欣賞這主意,笑說他來想想辦法。

  喬毓甯開心地用力親一口湯少,在他反吻之前,她咯咯笑地跑向飯廳。湯懷謹後面徐徐相隨。飯後,湯少與花滿秋、金荃等商量今晚該跟湯澹泊交換什麼條件。

  時間來到傍晚,喬湯二人乘馬車到縣衙。

  馬知縣親自出門相迎,口中稱:謝湯少爺、湯少夫人賞臉。

  瞧這人諂媚的樣子,讓人實在惡寒。喬毓寧不自覺地揪住湯少的衣袖,緊張地跟進去。

  縣衙內燈火輝煌,銀光閃耀,宮廷賞賜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綻放,尤勝千樹萬樹梨花開。通道盡頭,是六開大通廳,擺放標準黃梨木官帽桌椅,與宴賓客個個來頭甚巨,體面非常。最尊貴的客人當然要屬皇帝欽差,湯澹泊。

  湯澹泊約莫四十開外,儒雅白淨,帶著一股子的官味。

  喬毓寧只略掃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席面上。八碟精緻冷盤整齊排放,味道精細,讓人流連往返;客到齊上熱菜,四長盤名聞天下的鱸魚燴最先呈上,香飄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據瞭解,這鱸魚宴乃宮中師傅的拿手絕活,專供侍宮中貴人。

  配合與宴的省城京師高官,這絕對是一場高檔次的夜宴盛會。儘管喬毓寧不是很理解這些高貴的客人偏要全擠到他們這鄉下地方來,但對這種奇怪情形她要表示歡迎。她等不及要看省城德京班的節目了。

  起先喬毓寧還記得要扮淑女,要跟那些達官貴人文雅地寒暄客氣,在看到德京班的刀馬旦,果真如菊香、稻光所贊,能做七七四十九圈飛旋不打半點折扣時,立時興奮地忘乎所以,狂拍手掌叫好。

  須知,在鄉下小地方,人們認為對表演者最大的讚美,就是竭盡全力大聲喝好。

  喬毓寧拍著拍著,忽然意識到現場只有自己一個人鼓掌,好像太標新立異。她瞄瞄四周,放開手掌,拘謹地專注眼前吃食。

  湯懷謹與她耳語,說明兒就請德京班到府裡唱一個月大戲。

  喬毓甯高興地直點頭,賣好地給湯少舀一大勺的魚羹。馬知縣與欽差前來敬酒,喬毓寧推說不會喝,湯懷謹陪著他們吃了三杯,客客套套的啥話也沒說。喬毓寧心裡暗笑,估摸自己吃得七分飽,跟湯少請假,她要坐到戲棚子那頭,專門聽戲,不妨礙他們談事。

  湯懷謹微笑,囑咐她自己小心,讓白通古等人全守著她去。

  “阿甯,”周家小孫媳婦任氏從花廳另一頭走來,挽著披帛,正紅襦裙繡金絲帶,很是大氣。喬毓甯瞧見她也高興,道:“你也收到請貼了?”

  任氏朝後堂比個嘴,自嘲道:“還不是沾了你的光,那些個都逼我,要我把你拐出來,只為著咱們倆能說上話。你說這叫什麼事。”她擺個無奈厭煩的表情。

  喬毓寧笑,直道沒關係。

  任氏笑,親親熱熱挽著她,道:“我還想來約你,你倒自己跑出來了。”

  “那裡無聊嘛,”喬毓寧邀請道,“我們去看戲。”

  兩人齊走到花園的戲棚子處,不多會,其他女眷也陸續過來,位置不夠多,丫環們都被請到另一處看戲。擠來擠去,宗家幾個出名的媳婦給安排到湯家旁。喬毓甯只管與任氏說笑,眼角餘光都沒分一點出去。

  巧心送來新沏的熱茶,正巧臺上武生一聲大吼,巧心受驚,手一滑,兩盞熱茶全倒到自家少夫人身上。

  喬毓寧被燙得一下子跳起來,噝噝地叫痛,巧心忙跪下磕頭討饒。菊香稻光趕過來,稻光憤怒地一腳踢過去,菊香抱起少夫人,此時此地不便查看燙傷,她欲沖回去。知縣夫人急攔道:“先到客廂換個藥,我讓人送冰塊。”

  菊香道聲多謝,帶著少夫人到客廂。

  好一陣忙活,喬毓寧腿上燙處抹了膏藥,疼痛大為緩解。稻光菊香扶著少夫人欲向知縣夫人告辭,馬知縣卻突然現身,說招待不周,為賠罪,特別準備了點小禮物要送湯少夫人,請她笑納。

  喬毓甯攔住婢女的反對,笑應好。

  馬知縣帶著她來到縣衙花園另一頭,一片銀綢緞包裹的真假樹枝,燭光點點,什麼會噴火的大燈圈,什麼會自打鳴的陶鐘龍燈,什麼能在水裡發光的雙魚燈,燈飾新穎,造型奇特,歡喜得喬毓寧不時張嘴驚喜地歡呼。

  當中有盞蓮花燈盤,一對毛茸茸的黃鸝繞燈旋轉,兩兩相遇,鳥頭互點,朝花蕊吐口金粉,再分開繼續轉。

  喬毓寧停下來,歪著腦袋瞧得目不轉睛。馬知縣介紹說這花燈原叫財神送金,本來是兩個散財童子,是湯少爺指名要那退休養老的老宮匠改做,說要送人。

  “世人皆知,湯少爺與妻子深情,想必是送予少夫人您的了。”褪下官袍的馬知縣看起來很是年輕,文質彬彬,眉目帶笑,滿身書生卷氣濃濃,讓人一見親切放下戒懷。

  “馬大人太誇張了。”喬毓甯心裡樂開花,面上矜持地道謝,謝對方解說。“相公就是愛亂花錢,讓大人見笑。”

  “這些燈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馬知縣笑呵呵賣個關子,“只能說湯少爺鍾情少夫人入骨了。從前見少夫人背個簍筐走街串巷,還真叫人誤會呢。”

  被人當面指出湯少爺鍾愛于她,喬毓寧羞喜得很是難為情,吞吐謙虛道:“哪有馬大人說得那麼好,其實相公就愛裝,骨子裡最會欺負人。”

  馬知縣大笑起來,道:“莫非少夫人上山采藥是被湯少爺逼的,這說法是真的?”

  “對啊,我不過做錯了一點點小事,他就變著法兒訓我。”喬毓寧吐出心底深深地不滿,那些記憶可不是幾天時間就能夠消除的。

  馬知縣笑意減少,頗為同情,道:“這似乎太過了,昆山萬重,危險難測,年年都有藥農摔斷腿。少夫人似乎也摔過一回?”

  喬毓寧給他說得心有戚戚,用力點頭道:“是摔過好多回。”

  馬知縣接道:“虧得少夫人有奇遇,否則,這日子還要難過。”

  “嗯?奇遇跟日子難不難過有什麼關係?”喬毓寧很感興趣地問道,馬知縣笑容更軟更深,道:“時人多稱,湯少爺能離開病床,是服了少夫人撿到的仙、藥。”

  喬毓寧哈哈笑起來,醒覺不應當趕緊捂嘴道:“原來馬大人也信這個,不是說讀書人不言語鬼怪亂神的?從馬大人嘴裡說出來,好好笑。”

  馬知縣表示不會怪她失禮,他自嘲道:“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題名,正想為民為國大展拳腳,卻被派來此地守山,就算本來不信,六年呆下來也不得不相信了。”

  “還好,”喬毓寧深表同情,“馬大人任期已滿,馬上就可以回京大展拳腳為民爭福祉。”

  “不知少夫人可願為小生這六年外放生涯做個了結?”喬毓寧搖頭表示不懂,馬知縣認真問道,“這昆山,有沒有仙藥?”

  喬毓寧同樣認真回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20:00
第一篇 小調 048. 過招 (上)

馬知縣神情冷下來,慢慢變得嚴肅。他硬邦邦道:“你是在戲弄於本官麼?”

  “這怎麼算戲弄你?”喬毓甯反問,馬知縣怒道:“少裝瘋賣傻,你當真以為本官不敢治你的罪嗎?!”

  喬毓寧暗忖這人果然是來套話的。在眾人都瞧不上她的時候,馬知縣卻刻意放低姿態,與她套近乎,單說湯少神奇痊癒而不提當前最熱門的兩種藥,可見他關注的重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得想個法子把這事糊弄過去,不能讓他揪著仙藥的話題不放。

  她把想法在心裡轉了兩圈,故作氣憤,質問道:“我犯哪門子罪?”

  “借仙藥之名,大肆造謠,擾亂商市,哄抬物價,售賣違禁藥品。”

  喬毓寧氣笑,回敬道:“你找不到仙藥,關我什麼事。別沒地方出氣,就出到我頭上。自己想榮華富貴想瘋了,就亂做夢,找不到就胡亂栽贓,怎麼會有你這種官。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我相公當年傷勢復發,是被人下毒,喝了整整五年湯藥,把毒逼出來,才好的。”

  說著,她鄙夷地看眼對面不長腦的馬知縣,再哼聲,“朝庭把你調走真正是有道理的。”

  “阿寧。”

  桔子樹後面,湯懷謹現出身來,也不知他在那裡聽了多久,等到小妻子要捋袖子跟人幹架,出聲阻止。

  喬毓寧趕緊跑回湯少旁,湯懷謹給她整整衣飾,念道:“怎麼與馬大人這般無禮?”

  “就算他是朝庭命官,三榜狀元,也不能隨便汙賴人啊?”喬毓寧不滿又委屈看向湯少爺,就知道訓她,“說那種無厘頭的話,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相公吃了仙丹變成神仙肉,他們要把你抓去切切煮煮吃掉怎麼辦?”

  林中噴出陣陣笑聲,湯懷謹掩不住好笑,輕拍她的腦殼子,道:“總有說不完的歪道理。”他抱拳朗聲向林中貴客,“諸位大人見笑,拙荊自幼長於鄉下小地方,缺少管教,性子野得不像話,懷謹回去必當好好管束。”

  “你捨得?”一個明晃晃的金冠男子,手扶著金腰帶,闊步走出林影。

  湯懷謹把人拉出來,道:“來見過英王殿下。”

  喬毓寧惶恐,剛拉起裙擺要行跪拜禮,英王笑道:“免禮了。”省官京官陸續走進林中空地,打量縮在湯少爺身側的小胖丫頭,眾人皆目露驚異,似乎很是震驚於小脾氣沖天的湯少夫人生得這樣矮小,完全是個孩子。

  英王調侃道:“懷謹,原來你好這口。”

  湯懷謹不好意思地悶咳,勉強辯解:“嘴刁得很,不看著就不吃東西。”

  “不是你折磨的?”英王繼續調笑,官員們個個哈哈大笑起來,湯懷謹汗顏,喬毓甯驚歎著原來皇子也這樣平易近人。

  歡樂中,馬知縣走到英王身側,請罪他的無能。

  英王收笑,冷冷道:“如你所言,懷謹日日夜夜虐待家人,他妻子找到仙藥不自己吃了成仙,還趕著送給仇人,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嗎?讀書都讀到屁股眼裡去了,廢物一個。還不滾下去。”

  眾人哄笑,馬知縣低著頭,退下。

  喬毓甯視線隨著馬知縣攏進袖裡的拳頭轉遠,眼睛又落回場中最尊貴的英王身上,滿眼欽佩。

  英王瞧著大膽直視皇子的小丫頭,笑問道:“你瞧什麼?”

  “殿下很威風。”喬毓寧剛豎個拇指,瞥見湯少爺臉色,像老鼠見貓一樣趕緊縮回輪椅後頭。

  英王見狀大笑:“懷謹,有這小開心果,莫怪你樂不思蜀啊。”

  湯懷謹慚愧,攤上這麼個孩子似的媳婦,他很頭疼。

  英王聞言又笑,這當口,有個手掌三尺青鋒劍的俊俏後生,從旁進言:“殿下,是否該啟程回京?”

  其他官員紛紛點頭,差不多是該走了。

  湯懷謹出聲阻道:“殿下,昆縣地面新近湧入許多綠林人士,夜路不甚太平,不若明日再動身。”

  英王“這”一聲猶豫,那年輕後生蔑笑,挖苦道:“湯少爺真是鄉下地方呆得久,腿腳不便腦子更拎不清。也罷,誰讓本莊名氣太小,讓湯大少爺孤陋寡聞了呢。不過,不管怎麼樣,湯少爺也不該忘記禁軍烏教頭。”

  傳聞湯懷謹幼時擅闖宮禁,挨過烏教頭一頓打。

  眾護衛哈哈嘲笑起來,有烏教頭在,賊子來幾個殺幾個。

  湯懷謹不氣不惱,道:“小心使得萬年船。英王安危關係社稷,諸位還是要經心些為上。”

  那持劍後生乾脆把烏教頭叫出來,直說:“湯少似乎不相信烏教頭手上功夫,不如過幾招讓大傢伙兒開開眼。”

  眾人戲弄之心大起,紛紛起哄叫烏教頭給湯少上上武學課。

  對這種傾軋較勁場面,湯少自有其考量,該怎麼應對。這並不代表喬毓甯忍得住。她問道:“相公,那只敢躲在人後弄事的縮頭烏龜是誰?”

  湯懷謹輕笑,道:“阿寧,不可無禮。這位少俠乃英雄山莊少莊主王浮生。”

  原來是那個天下頭一號被爹坑還被鬧得天下皆知的可憐娃。他的傷疤,那真是一抓一大把。喬毓寧胸有成竹,篤定動動嘴皮子就能把對方羞死。

  她剛想張嘴,忽地轉過彎來,英王與英雄山莊是一夥的,都是湯少的敵人,他們愛走不走,若英王麾駕碰上江湖人尋仇也是王浮生的責任,她何必白費那個力氣把英王留下來。

  想到此,她伸手指在湯少背後輕捅。

  湯懷謹握住她手,偏頭低問:“怎麼了?”

  “我腿疼。”喬毓寧拿自己被燙傷的地方做文章,湯懷謹眼神一變,伸手輕撫妻子額頭,微微點頭。他轉向英王,話是對王浮生之流說的:“既然諸位力保行程安全,湯某些許顧慮反而顯得不識趣。殿下,相信烏教頭、王少莊主必能保殿下無憂,在下不敢再阻攔殿下歸程耽誤聖上事務。”

  眾人神色微變,湯少這一退讓,逼得英王不走不行了。

  而且,聽他話裡意思,好像英王今晚出城一定會遭不幸,這不是在咒王家與烏教頭必然要人頭落地麼。王浮生怒得手握劍柄,背上青筋直突。

  縣衙蔣師爺突然邁入場中,笑向湯少夫人,請她去別林看剩下的花燈。

  喬毓寧搖頭,想起這位師爺給予的諸多小方便,很給面子解釋道:“謝謝蔣師爺。我給燙傷了,腳上有兩個大泡,怕走過去弄破留疤,回頭再來看。”

  蔣師爺關切狀:“哎呀,這可是蔣某唐突了。”

  他藉口說自己去拎幾盞燈來給湯少夫人賞看,不落痕跡地退開去。

  王浮生緩過心氣,自己打圓場,懇請英王儘早出發。英王同意,他笑呵呵道:“父王還在京中等小王消息。懷謹,那本王就在京中等著你的好消息。”

  湯懷謹抱拳相送,忽啦啦,這群華貴的高官在禁軍簇擁下,浩浩蕩蕩地消失在夜幕裡。

  他們走後,湯懷謹即抱起人,以最快速度回馬車,都沒給妻子說話的機會。

  喬毓寧避開燙傷處,一坐定,忙跟湯少說敷了藥沒大礙,她不想跟英雄山莊的人糾纏不休,才說不舒服。

  湯懷謹黑沉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轉好,菊香稻光跪地認錯,至於罪魁巧心因被踹斷五根肋骨,至今未醒。

  喬毓寧心心念念縣衙掛著的那些漂亮花燈,纏著湯少問她啥時候能拿到手。

  湯懷謹望她一眼,似是夾有愧意。喬毓寧不明其故,不是說那些燈是湯少特地叫人做來送她的,莫非是宮中貨,不能拿出縣衙?那也用不著愧疚的說。

  金荃一句話道開迷底:那是過年前的舊花燈。

  馬知縣等人想套喬毓寧的話,估摸著她平日言行喜好,翻出舊燈裝扮縣衙花園,果然吸引了小姑娘的全副注意,馬知縣再出面編話套秘密。

  “原來是騙人的啊。”喬毓寧失望喃喃。湯懷謹握她手,道:“阿寧,為夫定會補償於你。”

  喬毓甯枕著湯少肩窩,笑點頭:“那我就等著相公的新燈了。”

  湯懷謹撫著妻子髮鬢唇角不時後偏吻她額尖,喬毓寧靠了會兒,道:“相公你何時出門?”

  “不出門。”湯懷謹低柔道,喬毓寧搖頭說不好,急推他快去找人做不在場證明:“那個王浮生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一定會故意弄事害相公的。相公你可不能中招。”

  湯懷謹怎可能放她一人在府故思亂想,喬毓寧急得亂跺腳,衣料搓動她腿間水泡,疼得她噝噝抽氣。湯懷謹見狀,臉色更黑了。

  外間白通古來報:“蔣師爺來訪。”

  蔣師爺提著幾盞荷花燈進客廳,笑說荷花節將至,他也無它物好送湯少夫人,只這幾盞荷花燈還過得去,請兩位笑納。

  喬毓寧忙叫丫環收下小禮,又叫人端茶招待客人。蔣師爺客氣說,他這就走,欽差那裡還有個局等他。喬毓寧眼一亮,這不是現成的不在場證明。她趕緊推湯少與蔣師爺去和湯澹泊等人玩牌,並暗暗威脅:他要不答應,她就再不理他。

  湯懷謹好笑,囑咐其他人守好少夫人,與蔣師爺一道出門。

  事實上,就五爺的去留問題,湯澹泊還沒和湯少談到點子上。就算湯少今晚不加入牌局,明後天也避不過去。如今這位皇帝欽差自願相助湯少,避開湯少與英王有可能遇刺的相關懷疑,也算是示好的一種了。

  喬毓甯送走湯少,回屋立即叫菊香稻光起身。

  稻光動作利索地再扒光少夫人羅裙,重新抹藥,眼眶紅紅的,語氣惡狠狠的,左手叉腰,右手指少夫人鼻尖:“您要不把那女人料理了,婢子跟您沒完!”

  菊香取了新裡衣給少夫人穿好,也堅持道:“雖不知她是哪路插進府裡的,單憑她敢明著害您,就死不足惜。少夫人,您總不想少爺動手的,弄得血腥腥,您不舒服,少爺也不高興。您說呢?”

  金荃見到少夫人腿上巴掌大的燙傷,早給嚇到,急問兩同伴,到底誰幹的,少爺也能忍得?

  稻光把她拉到一邊嘰呱,金荃聽完整段事,氣得卷袖就要去把那人直接打死。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她們幾個被少夫人氣得死去活來都沒捨得讓她受點皮肉傷,那個新來的丫頭天天吃好穿好像尊菩薩一樣被供著居然敢害少夫人,活得不耐煩了。

  喬毓寧給三人逼的,下保證:“殺她一個當然簡單,要緊的是弄清楚她背後是誰,府裡還有沒有她的同夥。”

  金荃馬上請命,交給她,保准撬開巧心的嘴。

  喬毓寧搖頭,稻光接著請命。別小瞧只會玩香粉的稻光,她出手,保管巧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喬毓寧還是搖頭,菊香欲接過棒子。

  “你們別爭了,”喬毓寧統統否決自請命人選,“這事讓相公操心。我只管吃喝玩樂。”

  三婢面面相覷,這又是哪出跟哪出。

  喬毓寧不管她們,自己提著燈回房,把玩不用蠟燭就自明的荷花燈,越想弄不明白個中機關,越不得其法。她問道:“菊香,你來看看,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一定不是夜明珠。”

  菊香剛要說話,稻光攔道:“您要實說,少爺吃過什麼靈丹妙藥,婢子馬上告訴您緣由,如何?”

  “這事哪能亂說,”菊香不贊成,守衛森嚴再多又如何,還是隔牆有耳。

  稻光回道,那更要敞開說,免得少夫人被人瞄上活受罪。金荃以為然。喬毓寧直接回道:“仙藥啊。”

  “那您和別人又說是解毒劑!”稻光咬牙切齒道。

  “解毒丸就是仙藥,仙藥就是特效排毒養顏丸!”喬毓寧用力回道,她才沒有騙人!她說的都是實話。稻光差點氣吐血。金荃拍拍她的肩背,深表同情。菊香卻笑得很欣慰,道:“少夫人就是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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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小調 048. 過招 (中)

由來仙藥的另一面就是災禍,相關人承認與不承認,都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正如喬毓甯在英王、馬知縣、皇帝欽差及眾多省城高官前所說,湯懷謹並沒變成神仙,相貌氣質一如從前,只有對症下藥的解毒劑才解釋得通這種不合情理的變化。

  所以,湯少服用的根本不是什麼神仙藥,他服用的只能是武林聖品九轉還魂丹。

  這個事實的最大見證人,就是英雄山莊的老莊主王英雄,其他七七八八的武林人士比如江冰雁的愛幕者們,也能道出無數有關於鬼見愁大徒弟與湯少夫人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版本來證明還魂丹事件的真實性。

  喬毓寧一聽事情又要跟王家人扯不清,就覺得厭煩,讓菊香她們不要再說了,她不想等會兒睡不著覺。

  “那适才少夫人為何要阻止少爺教訓王公公?”

  金荃好奇問道,她想不明白,少夫人這樣厭惡王家人,怎會給王浮生留顏面。要知道喬毓寧這張嘴,不管是誰,無論其功夫高低身份貴賤,犯到她頭上,她必然是要嗆得對方活不下去才甘休。就在剛才稻光差點被氣死,便是實證。

  喬毓甯白金荃一眼,她哪有她說得那麼會損人。

  金荃才不管她怎麼辯解,自有事實來證明。她現在迫切想知道根由所在。喬毓寧悠悠道:“那又不是什麼好名聲的人,我和他多說話,沒得連累自己名聲。”

  菊香三人一震,喬毓甯偷樂,笑道:“小嫻跟我講的。”

  周家孫媳婦任氏當然沒說喬毓甯不能跟男人說話,任氏僅僅說,她家下人在城中看到蘇小苑主僕住在鬼醫曾經的宅院裡,怕別人編話讓喬毓甯誤會湯少爺,特地借縣衙聚會之機,跟自己朋友說幾句知心話。

  其中就有一句:跟個做婊子的女人置氣,犯不著,不僅看輕自己,也蔑視湯少的情意。

  任氏認為喬毓寧這當家主母去和江湖浪女、歡場女子當街起爭執,實在是有墮自己身份,反被蘇小苑平白算計,添上好端端的名聲;若非喬毓寧借勢炒活謹甯堂生意,三女鬥氣造成的後果,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話與湯夫人曾經的教訓話很相似,喬毓寧聽在耳裡,心思難免受影響,比之先前沉澱許多,能夠從容應對馬知縣、王浮生等人的挑釁,可以說有任氏一分功勞。

  菊香金荃笑起來,總算沒看錯這任氏。就沖著她這幾話,她們也要向湯少進言,把謹寧堂的售藥代理權轉一份給玉田任家。

  稻光酸不溜丟道:“前些個,還憂心人家來搶少爺,今兒就一口一個小嫻,少夫人,您變心也變得忒快。”

  喬毓寧沖她做個鬼臉,卻沒細說她對任氏不是防備,而是一種羞怯,她不能坦然地應對他人對於湯少情意的肯定,自然而然地躲閃。畢竟,這麼些年,湯少沒少折騰她。

  “好了,說這許久話,少夫人也該歇息。”菊香大手一揮,將人推進床鋪內。

  喬毓寧扳著床架頭,道:“你們還沒說,這燈怎會自己亮?”

  “相傳藍田縣玉制礦脈裡有一種石頭,與白玉相輔相生,叫瑩玉,能如夜明珠一樣,夜裡生光。”菊香解道,這種玉石也是罕有,比起夜明珠,它又稍顯平常多。

  喬毓寧接著問道:“那蔣師爺又是什麼人?”

  眾女笑,金荃道:“您當菊香是百曉生,無所不知嗎?蔣師爺何許人,滿城人都想知道,卻沒人查出來。只知此人門路甚廣,上至大內禁宮,下至乞丐窩,他都有交情。但是,婢子想不通的是他為何優待少夫人。

  您是不知,這人平日多與人方便不輕易得罪人,卻最最知道分寸從不在明面上與人結交。今夜,他竟一改往日為人處事準則,在英王殿下前為您說話,還親自登門為少爺搭線牽橋,顯出他無處不在的勢力影響,婢子都要覺得他是誰假扮的呢。”

  喬毓甯自然也是不知道蔣師爺為何與她另眼青睞,她把這種好事往慣例上推:“我八字好嘛。”

  “說您胖您還真喘上。”金荃真想擰她一把,消氣。

  菊香手快把人拉開,道:“還讓不讓人睡了,趕緊地收拾收拾,出去。”

  稻光挽上金荃,跟菊香這個少夫人控是沒法交流的,她們聊她們的八卦去。菊香放下床帳,仔細壓好邊,不讓飛蛾之類飛入,又走到多寶格處,查看孔明竹陳香架,拉開抽屜看裡頭蘭香,添好驅蚊香石,她輕輕地合門退出。

  喬毓寧很快睡著,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天亮了。

  外面傳來幾聲急呼,她叫丫環名,菊香拾步進屋,卷起帳簾,眼神裡掩不住的憂慮:湯少被人困住了。這是南星傳進來的消息。據說,蘇小苑去見她曾經的恩客,無意得知湯澹泊等人的陰謀,特地遞消息轉南星傳回,好讓她們去救人。

  菊香一邊憂心,一邊又安撫少夫人:“您別擔心,少爺功夫一等一的好,江湖上無人能敵。”

  “當真如此,你們也不會吵醒我了。”喬毓寧心底有塊影子浮出來,問道,“圍困相公的那人,功夫比相公厲害,是不是?”

  菊香沉重地搖頭,非功夫勝過湯少,而是那些人用了一種秘藥,讓湯少不能動撣。

  喬毓甯憶起任氏所說的話,後悔自己沒當回事忘記告訴湯少,她急道:“那還不快讓東星、白通古去支援相公。”

  菊香為難,道:“只怕這是局中局,計中計。”

  這邊人手調去解湯少的困局,那邊定會派人來威脅喬毓寧。

  “就算是陷阱也要去,”喬毓寧幾乎是滾下地,因心急如焚連著打翻七八個首飾匣,她找出幾個藥瓶,有這些藥保住謹寧堂綽綽有餘;且,菊香稻光金荃也有真功夫在手,配上鬼見愁出品的毒藥,就算幹不掉敵人,逃跑總辦得到的。

  “這樣,可以了吧?”喬毓寧哀求似地自我保證道,讓菊香快去傳話。

  菊香拗不過少夫人,又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出門外與眾人一商量,覺得計畫可行,同意分派出人手查探少爺安危。

  白通古等人離開後,菊香勸少夫人躺回去睡個回籠覺。

  喬毓寧心亂如麻,怎生躺得住,她隨便裹了外衫,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向外探看。菊香端來早餐,她也是咬了三兩口,就推開了。

  謹寧堂內外一片愁雲慘霧,天光擦亮,藥堂大門被一列禁軍衝開,說是徹底刺客。

  昨夜子時柿子林,英王遇刺,兇手潛逃方向正是昆縣西城。雇有百名武林人士護院的謹寧堂被列為頭號懷疑對象。

  喬毓甯心裡連打幾個突,失控地緊抓菊香的手,嘴唇顫動,卻問不出話。

  菊香見她嚇得臉發白唇發紫,急忙安慰道:“沒事的,少夫人甭怕。少爺馬上就回來了。”

  喬毓寧渾身打惡顫,菊香只以為她被皇帝禁軍的森嚴之象嚇到,摟著她連聲安撫,稻光、金荃見少夫人露出怯意,既氣憤又擔憂,都跑過來護在她旁邊,保證禁軍不敢碰她一根指頭。

  禁軍頭領,烏利榮跨馬沖入謹寧堂後院天井,一副兇神惡煞狀,喝令手下,拿下所有涉案人員,帶回去審訊。另一部分軍士衝開湯家僕人,直奔庫房,查封所有藥箱藥櫃,並將其內各類藥丸成品半成品及相應物事裝車帶走,不需要理由。

  “湯少爺人現在何處?”烏利榮跨著大刀,喝問道。

  稻光脖子一梗,硬氣道:“不知道。”

  菊香趕在對方出刀前,婉言道:“昨夜馬縣令的師爺邀請少爺赴宴,至今未歸,僕等委實不知情。”

  “一併帶走!”烏利榮喝道,喬毓寧緊縮進菊香懷裡,菊香輕哄,沒事,婢子陪著少夫人。三名軍衛拔刀逼近,不從者,視為違抗國法,別怪他們先斬後奏。

  劍拔弩張時,院外趕來幾位族中老者,當先人抱拳高稱一聲:“烏統領。”

  “啊,五爺。”烏利榮跟湯五爺打起花腔,問什麼風把他吹來了。

  湯五爺道,這是他們族裡大事,怎麼能不過來看看,問起湯九家侄媳所犯何事,要如此大動干戈。

  烏利榮說奉有聖上旨意,凡謀害皇嗣者,一律從嚴從重處置。他有先斬不奏權。

  湯五爺笑道:敢謀刺英王殿下的賊子,一經捕獲自然定斬不饒。但小丫頭連只雞都不會殺,怎麼能是闖過禁軍的兇手。他問道:會否誤報誤抓?他又竭力勸道,弄錯了還耽誤他們抓真凶的時間;到時被人參一本,真是划不來。

  “怎麼說也是皇商家的媳婦,烏統領可別把事做得絕了。”

  湯五爺軟硬兼施,烏利榮最後同意,不抓人,只拿些可疑物什帶回去查探。

  “屆時還請澹泊兄在聖上前,為烏某美言幾句。”

  “一定一定,”湯五爺見他賣面子,笑合不攏嘴,滿口答應。

  禁軍剛撤,湯少就趕回來了。

  喬毓寧見他現身,凝聚雙眶的眼淚擋不住往外湧,她跑過去撲在湯少懷裡抿著唇默聲哭。湯懷謹拍她的小背安撫,抬眼見滿院混亂,冷面問什麼情況。

  金荃上前回話,說明原委,指老族長說幸虧五爺出面斡旋沒出大事。

  湯懷謹越聽面孔越冷,毫不客氣趕人道:“此事必當還報,請!”

  湯五爺深沉一笑,起身走到湯少爺旁,老掌用力一按他肩,意味深長道:“年輕人,不要太傲!”

  喬毓甯察覺到湯少抑不住的殺氣,趕緊伸手整個抱住湯少,驚恐地滿臉哀求。湯懷謹看她一眼,哼聲,只是簡單伸手揮開湯五爺,轉輪椅帶著妻子轉向書房。

  “五爺,慢走。”

  菊香等人送完客人,馬上去尋湯少爺。

  湯懷謹在庫房外,寒臉森森,所有物什全毀,僕役被打傷,所存藥材一掃而空。更讓他無法容忍的是他的妻子受到嚴重驚嚇,到現在還沒緩過神。

  菊香等人一字排開跪下,請罪。

  東星、白通古等眾護衛也屏氣凝神,垂頭自責護衛不周。

  湯懷謹問是誰讓他們離開少夫人身邊,是誰讓他們置他的命令于罔聞,連個宅子都看不好要他們何用一群廢物。他一邊罵,一邊怒火全開,淩空抓起一個人就往地上砸擲。不管這些人功夫高低,是胖是瘦,在他手中就好像小玩意一樣,絲毫沒有反抗之力,任由他處置。

  喬毓寧驚魂之後,又急又怕,哭喊道:“別打,別打了,相公,跟他們無關,是我說的。”

  湯懷謹並沒有立即收手,只管懲罰沒用的手下。

  喬毓寧本就魂不守舍,又激動地哭鬧讓湯少住手他不收手,情緒一個過激,氣血一個不順,她眼前一黑,直接急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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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小調 048. 過招 (下)

漫天的血霧與陰氣、驚魂的屍骨百象、肅殺的皇家禁軍構成一幕幕人間地獄似的圖景,緊緊纏繞著喬毓寧那顆好玩遊戲的孩子心,讓它恐懼叢生,讓它後悔痛苦,讓它一夜之間長大。

  湯少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在十二歲的喬毓甯心底,湯少是聰明的,睿智的,目空一切的存在。只要有湯少在,不管她闖出多大的禍事,湯少也能從容淡定地將麻煩擺平。哪怕他不良於行,哪怕他處處受制於人,哪怕他曾被逼得走投無路。喬毓甯依然如此深信。

  然而,十三爺的橫死、安素堂的被毀、通順堂周家保和堂宗家的相繼背叛,乃至蘇小宛這個京城名妓鬧上門,凡此種種,許許多多超出湯少計畫之外的事實,再再告訴喬毓甯,湯少不是神,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英王、王浮生、烏利榮等人的一再逼迫,則是徹底地粉碎她試圖假裝視而不見的事實。

  湯少只是一個人,他不能與半個武林、整個朝庭作對。

  如果湯少掌控全域,他就不用化身惡鬼大開殺戒;如果湯少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那些讓人傷心難過的事就不會發生;如果湯少勢滿天下,什麼報仇雪恨就不是一句笑話。

  湯老爺、湯夫人、湯五爺的態度早已說明一切,湯少複出,對抗榮佳公主府,好比螳臂當車,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現實,讓人痛苦得窒息,才是真實的現實。

  喬毓寧感到內心一陣陣地難受,湯少不再是讓她能夠無法無天的依仗了。那她就不能再任性胡鬧,給湯少增添負擔。就像稻光天天嚷嚷教訓的,她不能總是這樣隨性而為信口開河等著湯少來收拾她捅的婁子,她應該學著懂事替湯少分擔。

  想及此,喬毓寧又覺得自己做不到,湯少那樣厲害有本事,她能替他分擔什麼呢?不添亂就不錯了。

  不對,她至少能做到一件事:讓英雄山莊改姓!

  王浮生,給她等著。

  黑麥稈那個野心家,修煉的是正宗的仙家功夫,詭計又是一把一把的,怎會甘心屈居人下,有機會上位絕不會放過。她就不信她跟黑麥稈聯手還弄不死王浮生那個假公公真太監。

  王浮生死掉,榮佳公主府失去一隻眼睛,皇帝必然會出手打壓榮佳公主府勢力。

  到那時,湯少再來痛打落水狗,什麼氣都找回來了。

  喬毓寧想得痛快,積壓在心頭的陰霾立時散開。沒錯,事情絕沒有糟到的地步,現在要緊的就是收斂自己的脾氣,不惹事,好讓湯少養精蓄銳,而不是在實力未逮的情況下,貿貿然地與敵人交鋒。

  稻光教訓的那些話,很有道理呐。以後少捉弄她一點好了。想起稻光被她戲弄的反應那樣可愛有趣,喬毓寧笑起來,一笑,她就醒了。

  “阿寧。”

  她聽到湯少喚她的聲音,低啞暗沉。

  喬毓寧睜開眼,入目湯少略有疲色的面容,眼中佈滿血絲,下巴一圈短胡茬。她伸手摸摸,暖暖的,紮紮的,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她開心地笑著,一摸再摸。

  湯懷謹喉結上下輕輕滑動,他抓住那只亂點火的小手掌,低低地再喚聲:“阿寧。”

  喬毓寧心裡撇撇嘴,道聲小氣,面上展開笑容:“相公,你上來睡吧。阿寧沒事了。”

  湯懷謹猛地將她整個抱入懷裡,緊緊地,好像要把她擠進他的身體裡一樣。據湯少說,這叫做化為肉中肉,骨中骨,是兩個人永遠不分開的意思。

  喬毓寧不反對兩人死後同衾共穴,可現在不是還沒死嘛,他用這麼大力氣都快把她憋死了。要照以往,她必然是全身扭動使命掙扎讓湯少明白她的意圖。如今,她剛剛下定決心要做一個像菊香那般溫柔知性的姑娘,自然不能沿用從前的粗魯做法。

  “相公,我在,我不會丟的。”這個好像不合適,再換一個,“相公,阿甯很好,你不要太擔心。”好像也不好,再換,“相公,你放心吧,阿寧壯得很,睡醒就活蹦亂跳了。你無需憂心的。”

  湯懷謹在她耳畔低低發笑,大掌使力撫壓她背後:“阿甯,阿寧。”

  “相公,我在。”他叫一聲,她就應一聲。湯少不停,她也跟著應。可是,一盞茶功夫過去,還不見他停,喬毓寧心裡怒,有完沒完,她又沒死,有這麼多遍好叫嗎?

  她很體貼道:“相公,你渴不渴?阿寧給你沏茶。”再不鬆開力道,她真要給憋死了。

  “不渴,就算再喚阿寧三天三夜,為夫也不會覺得渴。”湯懷謹幽幽道。

  喬毓寧心跳一下,她有睡那麼久嗎?她連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相公。”

  湯懷謹問道:“阿寧夢到什麼,那麼可樂?”

  喬毓寧說夢到稻光,她感到臂力再縮緊,胸口悶痛,暗罵:湯少這是在報復她讓他等三天三夜嗎?她連忙說也有夢到他。湯懷謹接著又問前面的夢境。

  實話不能說,現編又不敢,誰知道她自己有沒有說夢話的習慣,要是現編假話被湯少抓到,那她屁股還不得開花。

  喬毓寧無比糾結,怎麼做個溫柔的女人這麼難。

  她多麼多麼地想吼一聲:再不鬆手,她就拿拳腳伺候了。

  “阿寧?”湯懷謹等不到答案,放開懷中人,緊張地打量妻子的神情,只怕她回憶夢境再受驚嚇。

  喬毓寧深深喘口氣,皺眉做苦思狀:“忘了。記不清了。”

  湯懷謹再次抱緊她低喃忘了也好。喬毓寧重重吐氣,暗暗發誓,再也不要暈倒,一次就夠受的。

  就在喬毓甯以為湯少將這樣緊抱著直到兩個化為白骨,湯懷謹忽而放開她,吩咐道:“來人,備食。”

  喬毓寧一聽,頓時饑鳴。湯少不說她還不覺得餓;他一說,她就覺得自己餓得能吃五大碗米飯。

  外間丫環很快端來食盤,湯懷謹抱著人到桌案邊,拿起湯碗,自取玉勺喂妻子。

  這碗湯麵,湯色如粉雪,湯頭特別濃香,麵團也捏得精巧,像一條條小活魚,浮在青翠的菜葉間。喬毓寧嚼著麵團,聞著湯香,口水直流,差點把舌頭也吞下去。

  湯懷謹又舀小半勺要她張嘴,喬毓寧眉開眼笑,快快吐出一句:“相公你真好。”搶過面碗,自己捧著舀吃。

  “吃慢點,”湯懷謹拿手絹給她擦掉嘴邊鼻頭的湯汁,喬毓寧抬頭露齒一笑,挑了一粒她認為最有嚼頭的小面魚,遞他同吃。

  湯懷謹含嚼兩口咽下,阻止她再次送上,讓她自己吃。喬毓寧舀光碗底,連著湯汁吃得一點不剩,還不舍地直含湯匙。湯懷謹拿走碗勺,笑道:“這麼好吃?”

  喬毓寧嗯嗯點頭,回味一番,道:“就是味道和菊香平日裡做的不一樣。誰做的呀?”

  湯懷謹讓她去院子裡散步消食,一柱香後回屋休息,明天她就能見到新廚子。

  喬毓寧都躺了三天,哪裡還要睡。但是,溫柔女生是不會反駁夫婿的話的。喬毓寧很乖順地躺回床邊,順便把湯少也勾到身邊,要睡大家一起睡。

  不知那湯麵裡放了什麼佐料,喬毓寧不想睡還是睡著了。

  等她睜眼,已是第二日。湯懷謹洗漱一新,滿身優雅,不見疲色。喬毓寧遺憾下摸不到鬍子茬茬,跟著坐到飯桌邊。

  這天早飯是珍珠面捏的六對小玉兔,一碗不知什麼材料做的十錦鮮粥,不但味道香,而且顏色也漂亮,好吃得喬毓寧直咬舌頭。

  湯懷謹眼裡含笑,看她吃得不喘一口氣,偶爾提醒她慢慢吃沒人跟她搶。

  喬毓寧眼皮數眨把手心裡抓著小玉兔塞到他嘴裡,與他同分享她認為的美食。湯懷謹並不喜甜食,不過,他是從來不會拒絕妻子喂的東西的。

  兩人吃完一籠,廚房很快送來新蒸包。

  直到喬毓寧把肚皮塞得鼓鼓的,再也吃不下一口水,湯懷謹擺手,示意廚房不用送了。

  喬毓寧揉著肚皮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暗罵自己嘴太饞,怎麼可以吃得這麼沒形象呢。要菊香在,早阻止她多吃。她問道:“相公,菊香呢?”

  “在外面忙吧。”湯懷謹隨意道,問她不是想見新廚子,人應該到了。他放下牙筷,道聲“進來。”

  喬毓寧瞧過去,掀起簾子的手,粉白如新藕,指細如青蔥,單是這一眼就叫人心生無限好感,等那張溫雅帶笑的面孔轉到簾前,盈盈拜禮,那模樣,那身段,那風姿,分明極其普通一個燒飯丫環,含笑的臉卻有股天生的魅力,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一看再看,越看越歡喜。

  “婢子素珍,見過少爺、少夫人。”

  “阿寧,以後這丫環管你的飯。”湯懷謹聲音略冷了冷,叮囑道,“不准鬧脾氣說不吃。”

  “不會,不會。”喬毓寧的舌頭已經完全被新廚子的手藝征服了,她高興地直點頭,眼睛還不離素珍,誇道,“原來她長得這般好看,難怪東西也做得跟畫樣一樣好看。”

  “少夫人謬贊。”

  湯懷謹揮揮手,素珍安靜地退下。喬毓甯抓緊時間問湯少,哪找來這麼手巧容好的廚娘。湯懷謹說他在外地聘的,喬毓寧訝道:“那會不會花很多銀子,好廚子都很貴。”

  “你身體養好比什麼都好。”湯懷謹回道,錢就是用來花的,不花她身上,他給誰花?

  喬毓寧笑,臉紅紅的只覺心裡甜甜,又不好意思。

  廳外有人影輕現,是花滿秋。

  喬毓寧知他來必是有事,跟湯少說聲她去後院,努力邁蓮步,一步三扭,差點沒撞牆。她恨得幾欲跺腳,還是壓下心思,慢慢地走,一天學不會,就學一個月,總有天她會走得比天下第一美人還要好看的。

  院子裡僕役頻繁走動,經他們巧手忙活,謹寧堂內院恢復整潔樣貌。

  喬毓寧繞了兩圈都沒看到菊香她們,攔下個人問她們行蹤。僕人道,金荃財房領著她們,在藥堂外擋買藥人,勸阻他們打破頭避免製造血案。

  “很多人?”

  “僕不敢出門,不知外面買藥人有多少。”

  聽僕人說得誇張,喬毓寧有些不信,拾步轉到前院,剛出廊道,就聽到牆外排山倒海似的嘈雜聲,圍牆上灰塵捲煙,好似快要擋不住瘋湧的人群要倒塌。

  滿臉血印子的白通古經過少夫人身旁,匆匆見過禮,帶著人躍過牆頭,助外面人再擋買藥人。金荃菊香稻光敲著手臂肩背,滿身狼狽地躺回院內。

  喬毓寧咋舌,問道:“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還不是您做的好事。”金荃一說就來氣,早勸她不要賣藥,她非要賣,搞到現在官府都查封了他們的店鋪,外面那些人還爭著吵著要買仙藥。

  新一波的搶購狂潮完全是英王殿下惹來的麻煩。

  打從禁軍統領烏利榮剿抄謹寧堂後,外面人就瘋魔了。輿論相信,謹寧堂賣的藥丸就是神藥,如果不是,皇家禁軍怎麼會開大部隊上門強搶;一國皇子又怎麼能到昆縣這樣的窮山溝溝裡來?皇帝欽差怎麼能夠不要臉面地勾結自家老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構陷親侄子?

  那養身丸、陽生丹其實就是不老仙丹啊。

  就算官府再三聲明,闢謠說謹寧堂賣的是違禁藥,也沒人會相信信衙門傳出來的話。君不見省城某某高官的老子娘都裹著金戒指銀鐲子日夜守在謹寧堂外等著搶不死藥麼。

  所以,整個昆縣群情騷動,就像一窩煮沸的開水,城內每個犄角旮旯都堵滿想吃仙丹的老百姓,城外還有源源不絕的人湧入昆城,不管這人權高權低,貧賤還是富有。

  到如今,城內外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有小黃牛在爆炒高價,價格從一個時辰一變,到現在一柱香一變,全城都為仙丹仿製品著魔了。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20:01
第一篇 小調 049. 搬家 粉紅票滿103加更

“您說吧,這事兒怎麼善了?”金荃抹著汗,急得什麼顧不上,火急火潦道。

  菊香推開她,唾道:“你是看少夫人好欺負呢,嘴這麼多,有本事就到外頭喊去。”

  金荃訕訕,連忙請罪說她沒敢不敬少夫人。稻光插話道:“這麼堵也不是個辦法,牆給他們推倒的話可有得咱們喝幾壺的。少夫人,要不您跟少爺說幾句?”

  喬毓寧眨眼,表示不明白。

  稻光從頭給她講昏迷後的事。那天禁軍闖進來搜查,她就去外面探消息,卻發現整件事是湯五爺主導的一場好戲。

  英王遇刺是真,消息傳開,全縣戒嚴,天不亮就有人把湯少爺找去問話。湯五爺早得信,趁機讓人向禁軍告密,說刺客隱匿謹甯堂,等禁軍進門,他再來做好人。

  喬毓寧不信,她寧願相信是王浮生的詭計。

  因為王浮生有動機,他最需要陽生丹治他自己的毛病。湯五爺卻不是急需的,沒必要犧牲他兩個兒子的前程跟湯少死嗑。當然,她現在是不會跟稻光爭的,她要做溫柔女生嘛,聽婢女說話就夠了。

  稻光見她不語,以為她沒聽懂,叉腰高聲道:“哪家查刺客,還要搬走全部藥材的?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的是偷藥方!那老匹夫真是好算計。”

  “藥方洩露,那、怎麼辦?”喬毓寧小聲地怯怯地問道。

  菊香擰稻光一把腰肉,安撫道:“她嚇您呢,為防著祖傳絕技洩密,各家藥堂都會多買無用的藥材混雜在庫房,只有製藥師傅才知道真正的配方。等他們研究出真正的秘方,咱們少爺早練出其它新藥了。”

  “商場就是這樣爾虞我詐,”金荃總結道,“是不是很可怕?”

  喬毓寧點個頭,三婢女立即呶嘴推少夫人,還不快去找少爺求安慰?喬毓寧滿面黑線,虧她還擔心她們被湯少打傷打殘,一覺醒來,三人全變成湯少的鐵杆擁護,當然,她們一直如此從來沒變過。

  “英王傷勢如何?”其實,喬毓寧更想問,他死了沒有。

  金荃知她心意,直接道:“沒,叫一個叫原蒼浩的小子救了。”

  喬毓寧覺得黑麥稈一定是她肚子裡的蟲子,她想什麼他就做什麼。她努力板住臉,壓抑極度開心。她再問道:“那巧心呢?”

  “賣了。”金荃很爽利地回道,“您當初買的多少錢,婢子就賣多少錢。少夫人,您是不知少爺那火氣,婢子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下巧心一條賤命。”

  喬毓甯很了然地點頭,道:“那些賣身錢就是你的辛苦費了。”

  “謝少夫人賞。咱們少夫人就是大方呀。”金荃捧著錢袋子,笑容滿面地大誇特誇少夫人懂得體恤下人。

  喬毓寧身上惡寒陣陣,她弄清了心頭事,不願再看金荃這副見錢眼開狀,轉身壓著急性子,慢吞吞挪到書房。

  湯懷謹與花滿秋、東星、南星他們在談事,喬毓寧本想等他們說完事再進內,湯少注意到她就擺手打發其他人,讓她進去說話。

  喬毓寧問他,外面的事怎麼個辦法。

  湯懷謹握著她的手,輕撓著她的手心,微笑說謹寧堂裡事由她說了算。他不插手。當然,如果要他幫忙,他很樂意。喬毓寧害羞,抽回手,柔柔軟軟道:“那不賣藥吧。”

  “好。”湯懷謹連原因也不問,就答應了她。

  喬毓寧自己絮絮叨叨說了七八個理由,有紅石山被榮佳公主府、英雄山莊霸佔,他們沒藥源制不成藥;再比如庫存餘藥都已被官府查封抄沒,沒藥賣;還比如製藥師被打傷沒辦法製藥以及店主身體不適沒辦法開店等等。

  湯懷謹笑,把這些不賣藥的理由寫在木板上,讓人掛到外頭。

  外面如何怨聲載道,湯懷謹不管,他只攏著妻子問話:“阿寧,想不想去京城玩?”

  喬毓寧本來就覺得昆縣麻煩事多,既然暫時沒辦法趕走那些惡人,那就自己避開。湯少的提議正中她下懷,立即點頭,歡欣地去找菊香吩咐眾人收拾行囊。

  (一)

  湯懷謹將有人借查刺客之機順手牽羊走府中庫存的事掛牌宣揚出去後,外面安靜了。

  金荃問少夫人,可是少爺的主意?

  喬毓寧緩緩點頭,湯少親筆寫的,當然算他的。溫柔好女人是不會搶夫婿的功勞的。

  金荃樂得拍手叫好,直道少爺這招禍水東引計使得妙。

  喬毓寧又眨眼,金荃心情好馬上給她答疑解惑,別看外面排隊的都是小老百姓,實際佔據好位置那些人背後誰個沒勢力支持。他們要買藥,湯少說藥全被英王的人搶走。英王要還想做太子,就不敢得罪這些買藥人。他必須賣藥。

  但是,英王殿下手上有足夠的藥來拉攏那些勢力嗎?

  當然沒有,相反,英王還得發愁怎麼恰當地分配手中僅有的藥丸,才不致於把各勢力得罪光。

  “您看著吧,有得那些人頭疼的。”金荃笑得很邪惡,她現在覺得自家少夫人能想出那個戶籍限購令的點子真是太聰明了,世所罕見的天才。而英王殿下是絕無可能用同樣的策略回絕那些層出不窮的搶藥人的。

  菊香啪地打下她的頭,道:“喊什麼,嫌少夫人多事的是你,現在少夫人收心了鼓動她生事的也是你,皮癢嗎?”

  金荃縮脖子,菊香再指道:“還不去收拾東西,敢誤事,仔細你的皮!”

  稻光直笑,平日只有她被菊香訓,現在輪到金荃老大,只要不是她自己挨訓,誰挨訓她都是高興的。

  菊香把少夫人推進書房,陪少爺去,她們要收拾東西別碰著磕著。

  喬毓寧默默無語,沒去書房回主屋,收拾自己的小玩意。

  午後,金荃滿頭大汗地來報局外最新近展。英王殿下抗不住成千上萬的買藥人的壓力,已經口頭放話,將禁軍統領及參與人以瀆職擾民罪革職查辦,謹寧堂所有損失由英王府承擔。

  這算是變相地在向湯少爺、賠禮道歉了。

  可是,湯少的火氣是有這麼容易擺平的麼?當然不可能。

  就在縣衙官邸放出英王督促欽差與知縣整頓昆縣地方治安時,謹寧堂外掛出第二塊牌子:本堂與保和堂的合作永久滴終止,即日生效。另標注:請不要相信所謂的黑市黃牛手裡的正宗貨。吃假藥出事,本藥堂概不負責。

  此牌,同前牌,同樣引起昆縣上下軒然大波。

  湯少做得也太絕了吧?人們紛紛打探,到底怎麼回事。

  據說,喬家小妹被前禁軍統領烏利榮持刀嚇唬,大病一場,連帶地英王殿下那邊人也被湯少遷怒,所以,謹寧堂外就有了這兩決絕的牌子。

  居然敢向那麼伶俐可愛的小老闆娘動手,害得大家都木有仙藥吃,作死!

  謹寧堂不賣藥緣由的風聲放出去後,烏利榮頓時受到無數或明或暗的攻擊,大家一致相同的沒下死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賴活著。其他人,比如惹人嫌的湯五爺、欽差湯澹泊、英雄山莊的少莊主之流,都或多或少遭到黑手流彈襲擊。

  只有英王,因為有新新高手原蒼浩相護,沒被臭雞蛋爛柿子砸到。

  儘管得罪喬毓寧的人已受到大眾的懲罰,但是,謹甯堂依然閉門如昔,甚至還傳出湯少準備舉家遷走永生都不再製藥的消息。

  人們奔走呼號:快想想法子喲。不然,湯少就自己一個人獨自成仙去了。

  那是把烏利榮剁成肉醬,是把欽差的老子湯五爺一家子趕出昆縣,還是把英王罷貶為廢人,才能夠讓湯少徹底消氣滿意呢?

  湯懷謹不需要這些,縱使沒有外力,只要他想,這些事他自己也能做到。現在他不想,他就想陪著妻子出門散心遊玩,不管身外事。

  沒有人能改變湯少的決定。眾所周知,湯少很寵他妻子,如果能說服喬家小妹,此事尚有一線餘地可供轉寰。於是,問題又繞回原路。似乎沒有解決之道。

  慶曆十三年八月,謹寧堂搬家倒計時進行中,稻光捏著張紙,大呼小叫沖進院裡:濟甯堂開賣美顏丹、虎陽丹。廣告鋪天蓋地,所有人都湧向昆縣東大街,濟甯堂生意火爆。它同街的其他大小藥鋪,同樣開張大吉。

  東區再度恢復舊日輝煌盛況。

  金荃菊香讀完隨街廣告,立時明白濟民堂熱賣的兩種藥,就是湯少研製的養身丸與陽生丹,不過改換了個名稱。兩人同嗤:還想重演九陽丹的鬧劇嗎?

  九陽丹,湯少轉讓給番禺關西區賭坊大佬陳老大的新藥。陳佬曾將它交給業內有名的老製藥師煉製,該藥師成功制出丹藥,武林人士服藥後效果顯著。

  陳佬確認藥方真偽後,把剩餘另一半十三太叔公託付的人與物交換給湯少的代表花滿秋。雙方交割完畢,陳佬又將藥方輾轉賣給榮佳公主府的人。據瞭解,是賀懷蘭的正室的娘家兄弟。

  因為舒寧牌養身丸的暴利事件在前,九陽丹的功效又經過多方驗證,毫無問題,賀懷蘭的妻舅於是聯合多方財團大肆建造製藥坊,大手筆投入,以圖更大的回報。

  事實很快證明他們的投入是打水漂。

  沒有人能夠制出完整的九陽丹。除了湯少親手培養的藥劑師傅。基於一些不為人知的理由,榮佳公主府人寧可賠錢,也不願雇用湯少的人手。因而,九陽丹一事導致賀懷蘭正室的娘家幾乎是傾家蕩產,負債累累,還是榮佳公主動用私房錢,暫時擺平高利貸追債人。

  明知湯少的藥方有問題或者製藥秘法有鬼,賀懷蘭還敢再次盜方賣藥,不得不說,此人真乃梟雄,勇氣可嘉。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20:02
第一篇 小調 049. 搬家 (中)

眾人說得興起,皆認為大仇將報,賀懷蘭離死不遠。

  喬毓寧托臉腮自想事,似沒注意到這邊動靜。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卻不見少夫人露喜色或者喳呼什麼,眾人深覺不安。稻光與菊香金荃二人道:這樣子似乎很久。菊香感觸最深。自那日醒來,少夫人便一直靜靜地,與從前的跳脫好動判若兩人。

  稻光金荃以手肘捅菊香,讓最得少夫人歡心的她去套話。

  菊香靠近人,問道:“少夫人,您在想什麼?”

  “想相公——”喬毓寧回神,臉紅紅地害羞,她輕聲問道,“你們聊完了?”

  菊香挑著與賀懷蘭有關的事說了幾句,問少夫人以為如何。喬毓寧面含笑柔柔道:“你回給相公知吧。外面事,我又不懂。”

  稻光猛地一聲下巴砸到石桌上,再看金荃菊香二人也是嚇得不清。喬毓寧在心中對自己比個好,暗道就是這樣,繼續加油。她起身,輕輕曼曼道:“我回房躺會兒。”

  菊香三人頓時覺得問題大條,喬毓寧邁著不甚熟練的蓮花步扭扭拐拐地回屋,對著全身鏡繼續練習折磨人的美人步。

  喬毓寧一邊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又給自己打氣,就當減肥了。

  房門咯吱聲被推開,喬毓寧一驚,她說要休息,僕婢們就不會去打擾。那來的必是湯少無疑,她竄回床上躺好。須臾,湯懷謹掀起簾帳進入內室,手裡還拿著上託盤,一碗冰鎮甜湯絲絲冒著寒氣。

  喬毓寧趕緊起身,湯懷謹安住她,問她哪裡不舒服?邊問邊用手探她的額頭。喬毓寧搖頭說沒事,湯懷謹怎會相信,這前後人變化太大,其中必有古怪。喬毓寧忙道:“我、我在想你明天送我什麼禮物。”

  湯懷謹放鬆地笑起來,道:“原來是為這事裝乖。”

  喬毓寧倚在他左懷邊巴巴地看著他。湯懷謹將冰湯遞給她,待她乖乖喝完,方道:“必是讓你喜歡的。”

  “那相公你先說嘛。”

  湯懷謹心情甚好地拒絕了她,生辰禮麼當然要生辰那天送才是有本來意義。囑咐她別躲屋裡悶出暑氣,湯懷謹轉著輪椅重歸書房處理搬家前的事務。

  輪軸聲遠離,喬毓寧下地,繼續對鏡扭腰擺步,暗啐這美人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她希望湯少能許她學習縫衣繡花,據說美人燈下刺繡也是極美的。

  翌日,喬毓甯醒時湯少已起身去做事,自從說要搬家來他日日都是早出晚歸忙事,喬毓寧沒多問,伸著懶腰起身坐起來,邊敲肩背邊轉脖子,眼角一抹紫光閃過。

  噫,這是哪來的。喬毓寧拿起床頭紫色晶石做的短笛,笛端吊著塊紫墜,雕成小小豬樣,胖胖的小豬身上還刻著個寧字。喬毓寧瞧著這新鮮玩意高興地呵不攏嘴,不待穿衣,直接將紫笛放在唇邊吹弄。

  “少夫人,您醒了。”菊香端著面盆進屋,喬毓寧剛想跟菊香炫耀她新得的禮物,憶起自己的決心,強制壓下沖出口的歡喜,淡淡應了聲:“嗯。”

  菊香輕手輕腳地服侍她梳洗打扮,喬毓寧手裡一直把玩紫笛,唇角彎彎的,用早飯時還捨不得把紫笛放開,別在腰間,若非身上的酸楚還在提醒她注意形象,她一定會控制不住地將粥喝得稀哩嘩啦響,以示她的好心情。

  飯畢,金荃恭手來稟:“少夫人,少爺請您去書房。”

  喬毓寧瞧她臉上神色鄭重,前所未有,不由問道:“相公有說是何事?”

  “卻是喜事。”金荃態度井然道。喬毓寧見問不出其他,收了心思靜靜前往。她安靜不語,其他人也神色肅清,落後一步,恭敬相隨。

  書房院前,白通古送三個公門人走向前廳。當先穿官服的中年人,文質彬彬的,通身氣派在昆縣這鄉下地方尤如鶴立雞群,猶為讓人印象深刻。

  這位據說大有來頭卻不為人所知的縣衙師爺,不知因何緣故,很是願意親近湯喬二人,尤對喬氏甚為客氣,他停下來,率先招呼道:“湯少夫人。”

  “蔣師爺。”喬毓寧沖他們笑了笑,微福身回禮。

  雙方寒暄後,各自分道。

  蔣師爺後面那公人是專管田產房契的,手裡抱著兩個刻官府紋印的木匣,還帶著鎖;另一個人手捧地房產登記等官家總錄,以及官方印製的防偽契約紙。沒聽湯少爺說要買賣新地產啊,她壓下心裡奇奇怪怪,走進書房。

  湯懷謹坐在大書桌後,面前一堆文紙,似在整理東西。

  “相公,你找我?”喬毓寧輕快地問道。他抬頭喚道:“阿寧,來這裡。”

  喬毓寧走過去,湯懷謹問她字練得如何,喬毓寧倍驕傲地把手中名貼放到他眼前,讓他看自己練習結果。湯懷謹點個頭,拿開字貼,要她坐旁邊位置,推過去一份蓋滿大紅方印的厚質文紙,指著空處,道:“把名字寫這裡。”

  一筆一畫寫完,喬毓甯反應遲頓地想起來要問:“相公,這是什麼啊?”

  湯懷謹淡淡回道:“地契轉讓。”

  喬毓寧還是摸不著頭腦,指著滿桌的文件,問道:“全都是?”

  湯懷謹指遠處那份說布店,接著有山莊、田產、藥園,基本囊括湯少爺名下所有財產。即湯少爺準備把自己那些明面上暗地裡的生意錢帛全都轉給妻子。

  喬毓寧慌得站起來,沒管碰倒的椅子,急巴巴問道:“相公,你這是要幹什麼?”

  湯懷謹按住她雙肩讓她坐下,解道:“我們要搬入京城,這些東西留我這裡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以前不都是你自己管的?”喬毓寧不懂,又心慌,急得要崩潰,“我、我那裡錢啊地啊夠多了,我不要,我不簽。”

  湯懷謹壓住她的掙扎,不讓她跑開,輕笑道:“聽我說完。”

  等她安靜下來,湯少跟她說,所有申請進京的外地商賈都要按個人財產申報納稅。個人錢越多,交的稅也越多。若僅僅如此倒也罷,恨只恨那些京官宮人個個堪比吸血蟲子,一旦得知申請旅京商賈的身家多少,就如附骨之俎,揮之不去,直到把人的血肉都吸幹。

  如果蓄意隱瞞財產不說實情,一旦被朝庭查出,抄家充公逐出京城算是輕的,情節嚴重的,就是投入京師府大獄,這輩子都甭想出來。

  喬毓寧聽得緊張,小手緊緊抓著湯少爺的衣襟。湯懷謹摟摟她,安撫道:“不怕,轉給你就沒事兒的。妻室財產不受限制。”

  “那快轉,”喬毓寧催促道,她已經想通危機潛伏在哪裡了,“可別叫外頭那幫人抓到把柄汙告相公。”

  湯懷謹輕笑,摟著她的小腰讓她坐自己腿上,待她寫完一份再推另一份。簽完名,喬毓甯又照湯少爺吩咐,取出名章,沾紅印泥,蓋在每個新墨蹟上面。

  喬毓寧把所有契紙收進檀木匣,再看向湯少爺,不知還要做什麼。

  湯懷謹親親她的面頰,把木匣放到她手裡,笑道這就成了。喬毓寧問道:“我記得還要去官府蓋章登記的,相公?”

  “蔣師爺來過了。”

  也就是她沒簽名字前,蔣師爺就已帶人辦好財產轉移手續。喬毓寧抱起木匣,向湯少爺保證,她一定會誓死保管的。

  湯懷謹面帶笑容,語氣森冷問道:“阿寧,你說什麼?”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喬毓寧暗自嘀咕,她又沒有堅固的東西來保管這盒子,除了這樣保證,還要她怎麼說呢,早知道另選人保管。

  電光火石間,她懂了,抬眼怔怔地看著湯少爺清冷的模樣,雙頰慢慢漲紅。

  喬毓寧覺得這一刻,湯少爺看人的眼神異常地深邃,好像能把人的心神都吸進去一樣。她慢慢地靠近,與湯少爺暖暖熱熱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唇齒交纏,使命吮吸,身肢纏繞,反復揉捏,像兩張皮想要融合在一起,有點瘋狂,她懷疑自己的骨頭會被揉成粉碎。

  撲,喬毓寧剛意識到跌落的失重,又被湯少爺抱著回到輪椅,接著吻。

  喬毓寧給困壓得全身骨頭痛,湯少爺好像很艱難地放開她的嘴巴,又咬上來,再放開,再咬。喬毓寧也沒什麼力氣反抗,趁著換氣時呢喃求饒:“真地疼。”

  湯懷謹鬆開她換了個位置,呼呼順了氣,低頭又與她唇齒相依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吻,含糊地問道:“阿寧今年有十三了吧?”

  喬毓甯縮在湯少爺懷裡,渾身虛軟得沒力氣。湯懷謹濕滑軟熱的唇舌移到她耳邊,咬了口她的耳垂,喬毓寧疼得全身激跳,清醒了。

  “噓,不痛,不痛。等到京城,我們再繼續。”湯懷謹把她放到地上,避開少許,他暗沉的眼在她的胸內及以下盤旋。

  喬毓寧很確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轟地整個腦袋在爆炸,這回是萬萬不敢再看湯少爺一眼,腳酸手軟地拉扯好衣裙,東歪西倒地撞回房裡。魂不守舍。

  稻光輕拍下少夫人,問道:“想什麼呢?”

  喬毓寧嚇得整個人跳起來,牢牢抱緊手中匣子。菊香打了下稻光的頭,輕拍著少夫人的小背,安撫她受驚的心。見她拿得辛苦,菊香建議道:“婢子給您收箱子裡?”

  “嗯嗯。”喬毓寧直搖頭,抱著那堆身家,坐立難安,總覺得放哪裡都不安全,辜負湯少爺心意。

  當然,在菊香她們三人盡知裡面所裝之物後,同樣也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

  金荃使命地咽口水,強作鎮定故作瞧不起她們的小家子氣,道:“不就一點錢嘛,少爺哪年送的不是好東西,只不過今年多了點。”

  “什麼多了點,是好多好不好。”稻光跟她爭起來。

  喬毓寧卻聽得心海如波濤洶湧激浪拍岸,她想了想,問道:“京城買房子,要先交稅嗎?相公說,稅交得少,不能進京定居。”

  金荃邊躲開稻光的追打,邊回道:“小事,蔣師爺早幫少爺擺平了。”

  喬毓寧聽明白這答案背後的意思,慌了手腳,不明白湯少為何要哄她。她實在按捺不住,急沖出閨房,堪堪兩步,急收回步子,細想。

  儘管進京一事有蔣師爺相助擺平瑣事,但求人一萬不如自己抹掉所有被陷害的可能,以防萬一,想來這便是湯少的用意。

  沒錯,必然是這樣的。喬毓寧暗贊自己,總算用了回大腦想事,沒著急上火大聲嚷嚷破壞湯少的佈置。

  想及此,她面含笑,淡然自若地返回房內,吩咐菊香收好東西。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那個錢匣裡裝的不是重若千鈞的全部身家,而是普通幾張草紙罷。

  菊香等人相視,覺得少夫人越發古怪了。

  喬毓寧沒多說啥,待她們存好匣子,她開始日行一練。全身鏡裡照出她腰間紫光一閃一晃,在誘使她吹它。喬毓寧有點靜不下心,她抽出短笛,坐到視窗,放在唇邊複習記憶裡的調子。

  幾個僕人面色憤懣地繞到主屋前,尋到笛音來處,見到吹笛人,明瞭真相,壓下抗議,帶著一副悲憤欲死的模樣退回原位。

  菊香被滿臉痛苦的稻光、金荃推出來,問少夫人在玩什麼。

  喬毓寧喜滋滋地認真地回道:“相公送我笛子,我要學會它,給相公一個驚喜。”

  聽完答案,菊香敗退,並堅決地表示不干涉少夫人學新藝。

  花滿秋像根竹竿,直挺挺地飛到主院,森森地望著窗前吹笛人。喬毓寧很難忽視這個散發濃濃不鬱氣息的半面青年,她主動放下笛子,問道:“有事?”

  “少夫人,笛子不是這麼吹的。”花滿秋乾巴巴道,從袖中取出一玉笛,指按笛孔,側身吹奏,他動作輕緩,好讓少夫人看清楚吹笛基礎指法。

  喬毓寧有模有樣地邊學邊吹,大半個時辰過去,花滿秋無奈地放開玉笛,面色猶豫,幾番欲說,終究沒有把評論說出口。喬毓寧雖然知道自己在這上面沒天分,但是,古話不是說熟能生巧,她只要常常練習,一定能吹出悅耳動聽的笛曲來的。

  因此,她吹練得更賣力了。

  湯懷謹自轉著輪椅轉進院落,喬毓寧見到他身影,臉孔頓時羞紅,還是放下短笛迎上去接手推輪椅。湯懷謹問她跟大家在玩什麼新遊戲。喬毓寧嚶唔答,在跟花總管學吹笛子。

  她撫著水晶做的紫笛,歡喜滿面,強作淡然道:“這份禮我很喜歡,謝謝相公。”

  湯懷謹偏過頭,瞧她手中紫笛一眼,抬眼對上妻子的笑眼,微笑道:“喜歡就好。”

  喬毓寧抿唇歡笑直點頭,手抱著短笛說她一定好好學吹笛,到時再吹給他聽。
wucaty 發表於 2012-5-8 20:02
第一篇 小調 049. 搬家 (下)

湯少有些不快,他臉上沒有顯露,但喬毓甯仍是微妙地感覺到他排斥她學吹笛的事。

  喬毓寧奇怪這不是他送的麼,有什麼好不高興的。腦海中火花忽閃,喬毓寧心裡一震,轉而又笑自己多想,定下心神,推湯少去廳裡用午飯。

  飯吃到一半,湯少忽然出聲:“阿甯,明日啟程可好?”

  喬毓寧飯含在嘴裡,壓下心頭紛緒,點點頭。湯懷謹笑問:“怎麼不說話?”

  “相公做事自有考量,”喬毓寧咽下飯菜,刻意柔柔道,“阿寧認為依著相公,有肉吃。”

  湯懷謹笑容頓時明亮三分,也真誠了一分。

  喬毓寧回以一笑,只是再美味的飯菜吃在嘴裡也沒了滋味。視線餘光掃過腰間別的紫笛,思索哪句話說錯讓湯少不爽。驀地,她憶起舊事,原來如此。她抬眼看湯少認認真真保證道:“相公,剛才阿寧講錯了。阿寧每天只花兩個時辰學笛子,一定不貪多。”

  湯懷謹微征,拿筷子點下她,好笑道:“傻瓜,想什麼呢。菜都涼了,快吃。”

  喬毓寧忙捧起飯碗大口扒飯,不時在挾菜的間隙沖湯少露個滿足的笑臉。

  飯後待湯少去忙事,喬毓寧到後院人少處,邊走路消食,邊摸笛孔吹。小半個時辰後,她坐牆角一塊石頭歇腳,邊捶小腿,邊臭駡。罵完,她又站起來練習。有這笛子好啊,她可以在外面走步不怕被菊香她們看到。

  高興之餘,她又狐疑:難道她吹的就那麼讓人難以忍受麼。

  “噗~”樹梢有譏笑聲囂張地傳到她耳裡。喬毓寧立即轉頭尋找笑聲來處,黑麥稈從牆外樹冠裡探出頭,笑沖她挑挑眉,道:“小豬,這兒。”

  喬毓寧面無表情,瞟他一眼,繼續走她認為的美人步。

  黑麥稈見狀,笑得直不起腰,呼呼吹口哨道:“喲,哪來的東施。”

  喬毓甯頓步扭頭,惡狠狠地剜他一眼,轉身昂起傲慢的下巴繼續繼續。黑麥稈在樹梢間飄移,腦袋倒掛,嘲弄道:“喂,豬,你的肥屁股真地扭得很難看,讓人看了想吐啊,知不知道?我說,你蠢不蠢,你再怎麼裝也不是淑女,乾脆一刀把那女人宰掉一了百了,你男人還能怎麼著你?”

  “你閑得蛋疼嗎?”喬毓寧咬牙切齒回罵道。

  黑麥稈大笑:“我就說嘛,豬牽到明京還是豬,怎麼裝都改不了本性。”

  喬毓寧氣得半死,恨恨地隨地抓起一把泥沙灑過去。黑麥稈笑著避開,喬毓寧見打不到他,氣得兩跺腳,打算回房去,猛地想到一事,威嚇道:“你來幹嘛,快走,信不信我叫我相公打你?”

  黑麥稈掏掏耳朵,吹口氣,涼涼道:“你男人出門會野女人去嘍。”

  喬毓寧鼻孔噴個氣,扭頭就走。黑麥稈跟上去,在她耳邊道:“我跟你說的,你聽進去沒有,你還真要等到那野種生下來?你信不信他到時候要你養,你不嫌惡心?”

  “一不殺老弱婦孺,二不殺大肚子,是為江湖道義,”喬毓寧鄙夷地看他,“莫非咱們胸有遠大抱負的霸天門門主大人要為小女子犧牲一世英名,做那人人唾棄的江湖敗類?”

  黑麥稈歎口氣,用一種很親昵的口吻道:“我就知你心軟,可是那女人萬分有手段,你重新投胎十次也不是她對手。為著你好,老子就做回惡人,只要你表個態,老子保准把那女人料理掉,保證乾乾淨淨,沒人知道。”

  喬毓寧嗤之以鼻,撇嘴道:“直說吧,你要什麼東西。”

  “好心當成驢肝肺,”黑麥稈倒也不十分動怒,訓道,“日後有得你哭,別說老子沒照顧過你。”

  “我現在很確定一件事,”喬毓寧抱胸冷嘲熱諷道,“你這人難成大事。一天到晚三八,比女人還女人。你是不是看上我相公了?”她喃喃,沒想到湯少魅力無窮,男女老少通殺。

  黑麥稈這下給氣得火冒三丈,跳腳指她鼻尖罵道:“你個死女人,要不是看你可憐,老子管你去死!”

  “誰要你管了?三天兩頭爬我家牆頭,要不是我相公信我,我名聲都給你毀沒了。”

  “我操!”黑麥稈怒駡,“不是你一天到晚催命地吹吹吹,老子犯得著到你這裡來受氣。你行,老子再管你,老子他媽的不姓原!”

  喬毓寧也火,回罵道:“我吹我笛子關你屁事。”

  “你的笛子?”黑麥稈哼哼地反問,喬毓寧一滯,抱緊紫微笛昂頭粗脖子吼道:“我相公送我的,就是我的。你、你想幹嘛?你敢搶,我、我就叫人了。”

  黑麥稈噴哼,劈手將笛子奪到手,前後對孔眼一瞅,立時破口大駡:“你真是豬投生的嗎?!”

  他勾著小指尖從笛尾抽出字條,讓她睜大豬眼看清楚,他千辛萬苦弄來這笛子是給她示警用,不是製造躁音來荼毒他耳朵的!

  喬毓寧怎能相信寶貝了一早上的笛子是這傢伙送的,急急攤開紙條讀起來。

  原來黑麥稈得信她即將搬去京城,擔心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被她男人欺負了沒地方哭,正好手下獻來樣寶物,據說擊之有驚魂懾魄的奇效,他就把紫水晶做成笛子借著她生辰之時送到她手裡,並留字條告訴她使用辦法,讓她有危險就吹響它。只要霸天門的高手在附近聽到,必來助她。

  誰知道喬毓寧根本沒留意紫笛內裡玄機,只把它當作普通笛子吹個不停。她自己不懂武學,又沒內功傍身,自然不會覺得笛音尖細刺耳,可苦了她身邊的功夫高手,飽受奇音摧殘,差點兒沒走火入魔。

  黑麥稈氣哼哼數落道,真是比豬還蠢,就算沒發現這笛子的奇異之處,正常人聽到笛音嘈雜粗劣,也會檢查下笛子裡有沒有塞有異物或其他問題,哪個像她就算是噪音也能自欺欺人把自己當笛仙愛現地吹、吹、吹。

  “你個混蛋!這次真被你個混帳害死了。”喬毓寧怒得撲到他身上拳打腳踢,邊打邊罵,“臭流氓,死流氓,你給我去死啊啊啊——”

  黑麥稈邊躲邊閃,回道:“喂,夠了沒有,再不收手我還手了啊。”

  “你還敢還手!”喬毓寧拿著笛子死命敲他腦袋,“你個垃圾,人渣,我叫你害我,我叫你爬牆,我叫你亂摸——”

  黑麥稈兩手護著腦袋,掙扎回道:“那你叫我放哪裡?分明是你自己不長腦子,居然全怪我。你個潑辣貨,難怪你男人要找別的女人不要你。”

  喬毓寧憤怒地一拳打過去,雙拳飛舞狂揍,揍歪他鼻子,打得他鼻孔出血仍不解氣伸手撿拾路邊石塊,惱怒起來真恨不能直接用石頭砸死這混蛋算了。

  黑麥稈瞪眼,警告地連喊喂真想殺人啊。

  喬毓寧獰笑:你說呢。正當她舉著石頭做勢威脅要砸他腦袋之際,黑麥稈忽然不做聲,神色危險地看著她身後。喬毓寧不上當,雙手高舉石頭砸下去:“裝啊,你裝啊,看我不打死你個害人精,給民間除害!”

  黑麥稈彈出一根手指頭,頂回她砸下來的石頭,眼珠瞄瞄,嘴巴向邊呶:別說他不講哥們義氣,趕緊回頭看吧。

  喬毓寧疑惑又驚心地扭頭看,七八個黑衣人擁著輛輪椅,湯少坐其中,面色沉沉,不喜不怒地看著她及他。喬毓寧低頭向下看,不知怎麼回事,她這刻居然是騎在黑麥稈身上,她驚慌得怪叫跳起來,怎奈先前情緒太過激動打鬧得太瘋,手腳無力一軟,再次跌回去。

  還好黑麥稈夠意思,生生撇過臉去,不然,她的嘴就要撞上他的臉了。

  喬毓寧顧不得道謝七手八腳地爬啊摔啊再爬,卻不妨輪椅軲轆聲緩緩離去。

  “相公,相公,你聽我解釋啊。”喬毓寧急地腳踩著黑麥稈挺屍的身體,大呼小叫地追過去,拐角時抽個空向後看,果見黑麥稈一臉欠扁地沖她咧嘴笑:扯平了,豬頭,慢慢跟你男人解釋吧祝你好運。

  他快活地笑著,身形翩翩,眨眼消失在圍牆外。

  喬毓寧憤怒地差點咬碎一嘴牙,個死混混,再讓她碰上,定要他好看!

  追到書房,喬毓甯以為湯少會冷臉晾著她,或者冷言冷語地罵她,或者妒火十足地打她一頓,來的路上她已做好了各種準備,哪怕湯少要她去跪祠堂洗衣板,她也決不皺下眉頭。

  哪知等她說完後園子的鬧劇攤開手等著湯少抽板子,湯懷謹卻是一直笑,那不能停止的樣子,像是笑抽了。

  喬毓寧不明白,難道湯少氣過頭,所以魔症啦?

  湯懷謹按下她倆隻討打的胖手掌,止不住笑氣,道:“阿寧把那條狗訓得這麼聽話,為夫怪你做甚。”

  湯少,你嘴好毒啊你好毒。

  她罵那麼多句都比不上湯少這句來得震撼。

  “相公,阿甯以後一定不自己動手了。”喬毓寧回神,趕緊舉手掌發誓,並一再重申,她完全是被那傢伙氣昏頭,以致於犯下大失體統的過錯,希望湯少對她小懲大戒,她保證不再犯。

  湯懷謹笑瞟她一眼,將那只罪魁笛子重新別到她腰間。喬毓寧急得冷汗陣陣地冒,連聲求饒:“相公,相公,我以為它是你送的我才一直帶著它。我知道錯了,我不要帶那傢伙的東西。”

  她急得抽出笛子往桌角上砸,想把它弄斷,笛身紋絲無傷,倒是她自己的手被反震之力震得發麻。她向湯少撒嬌求助:“相公~幫幫阿寧嘛,砸了它,我不要再看到它。”

  “阿寧說的什麼話,”湯懷謹不為所動,指點妻子認識寶物的真正價值,“此笛原石乃武林異寶,若以無上功力擊響它,能惑人神智毀人心魂。可惜原石刀劍難入,非等閒之輩能夠馭之製成樂器,一直收在英雄山莊藏寶閣,多年不曾現世。原阿狗能將此物轉贈予你,還算有心。你就安心收用著,待哪日為夫無暇顧及阿甯安危,正好借此物退敵。”

  喬毓寧好想哭,這哪裡是不怪她,分明是變相折磨她。她要一直掛著別的男人的東西,她不瘋掉,湯少先瘋給她看。

  她悲痛地抽抽鼻子,她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啊,那個混蛋,他死定了!

  不對,她想到一折:“可是,相公,你說過,王老莊主已經死了。”

  喬毓甯不認為王浮生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一個明顯野心勃勃欲奪他權勢的男人,提升敵人的實力,壯大敵人的勢力。

  “啊,為夫沒有說麼?”湯懷謹好像才想起來般地點點額頭,慚愧道,“真是,最近太忙,忘了告訴阿甯,王老莊主去得太快,未留下遺囑,導致莊內大亂忙爭權。如今英雄山莊一分為二,王浮生領北班,實力不俗,阿寧也算見識過。另一支南班也不弱,領頭人正是王老莊主的遺孀王浮生的繼母江氏,手下青年才俊無數,更有無數門派願效犬馬之勞。”

  喬毓寧整個人都抖起來,江冰雁本就忌恨她霸佔她心愛的師弟,每次見面都是喊打喊殺;若再讓江寡婦得知她贈予手下第一得力大將的寶物,也被她霸佔,她離死不遠矣。

  湯少這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啊。

  她真地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改還不行嘛,喬毓寧死求活求,湯少只是溫柔含笑地望著她,覺得她痛心疾首保證悔過自新的樣子很有趣似的,一再眼神鼓勵她多編多說。

  喬毓寧悲憤無語流寬面淚,這是什麼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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