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小調 044. 奸商 (上)
進門後,喬毓寧發現懷裡莫名多出張十萬兩的銀票,只有榮發銀號敢開的超巨額通兌票據。
湯懷謹淡然,當零花錢,收著吧。喬毓寧聽了兩眼發直,誰家這麼闊拿十萬銀票當零花。她想想遞給湯少:“安素堂在整修,哪裡都要花錢,還是你用吧。”
他笑道:“莫非你想把藥櫃打成金子做的?”
喬毓寧想起保和堂送來的每月進出帳目表,深深地覺得她果然是窮慣的,十萬銀在她眼裡是天文數字,在湯少眼裡,還不夠他開銷個零頭。
跟湯少是不能去比的,但跟普通人一比,喬毓寧覺得這筆款子真是天上掉肉餅,不燙嘴,沒有人搶,沒有人爭,誰都不知道,正合她悶聲發大財的心願。
菊香來請示,問是否可以開飯。
湯懷謹說聲開飯,喬毓寧趕緊把嘴角口水擦擦,把銀票往懷裡一揣,樂癲癲地推著湯少去飯廳,暗暗打算著是不是多跟湯少出幾趟門,沒准天天有錢白拿。
飯後,東星南星回來報信,十三太叔公的後事辦妥,他們重新請人刻了石碑並請風水師重選墓穴,七日後下葬。
湯懷謹問:其他太長輩什麼個意思。
東星回道,其他太長輩想儘快離開昆縣。湯懷謹點頭,讓南星安排人護送眾太長輩離城。東星又道,聽九老夫人話裡意思,是希望湯少爺親自送他們。
湯懷謹沉吟,點頭同意。
他要出城送太長輩,途中兇險難測,他也不願讓妻子勞累,安排一番,他把東星等得力人手留下來,並叮嚀道:“這幾天,你在家裡呆著,別到處跑,悶了讓丫環們陪你。”
“知道知道。”
喬毓甯送走湯少,腳跟一轉,就溜出後門找朋友。兩家前後門就隔著條小巷子,不屬於亂跑範圍,喬毓寧毫無負擔地拎著菊香燒制的飯菜,進門就喊:阿摩,我來了。
青衣藥童正在搬曬東西,喬毓寧一看,好傢伙,是鬼醫錢不信收集的醫書藥書秘案典籍。平常錢鬼醫十分寶貝他的藥書,鎖在小黑屋裡輕易不讓人碰。沾著他徒弟阿摩的光,喬毓寧也才偷偷看過不到兩頁講止血草的書。
現在,這大好機會,錯過是傻瓜。
喬毓甯尤如見“財”眼開狀,快步走過去,把飯菜籃子往阿摩手裡一塞,喜道:“阿摩,這種粗活我來做好了,你先吃飯。”
“我都曬好了,”阿摩不緊不慢道,“你照顏色一本本疊進箱子裡。小心點,別折頁了。”
喬毓寧答聲曉得,手腳麻利地移書。
鎖好箱子,她抽出自己感興趣的那本書,有滋有味地看起來。喬毓寧翻書翻得流口水,碰到不認識的字,又咬牙切齒;青衣藥童收拾好碗筷,出來看她還在糾結某個不認識的字,忍笑道:“我師傅說了,這裡書隨你挑一本。抵你家丫環燒飯錢。”
“那個,鬼醫先生是不是,”喬毓寧湊過去低問,“看上我們家菊香了?”
青衣藥童斜眼道:“不想要是不是?那算了。”
“要的,要的!”喬毓甯不管阿摩師傅這麼好說話的原因,趕緊挑書,挑來挑去不知該挑哪本,她舉著手中那本白皮封面道,“還是這本吧,有字有畫,簡單的我看得懂。”
“什麼?”青衣藥童看她手中書冊,神情大變,厲聲喝問,“你從哪兒拿的?!”
喬毓寧驚愕,失神地看著友人。
青衣藥童察覺到自己失態,挫敗地捋把臉,道:“這書不好,你換本。”
喬毓寧聽話地放下白封面書冊,打開箱子翻找類似的,要有插圖的那種初級入門藥書。
青衣藥童在旁也不知想了些什麼,重新拿起那本封面無字的書冊,重之又重地放到她手裡:“既然你與它有緣,它就歸你了。”
喬毓寧不敢接,她還從沒見過阿摩這麼緊張過一樣東西。哪怕江湖人爭得頭破血流的保命奇藥還魂丹,他也是信手就給兩大瓶。
“與你無關,”阿摩斟酌後,簡單道,“阿寧,我只能告訴你,湯、錢兩家結怨,就是因為這本藥典。”
喬毓寧一聽所贈之書這麼重要,更加不敢接。阿摩見她不收禮,問道:“是不是生氣了?我只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本書有傳人。有點震驚。”
“沒有,我沒有生氣,我怎麼會跟阿摩生氣,”喬毓寧道她還要跟阿摩學認草藥,學把脈,還要跟阿摩一起開藥鋪。到時候,她坐櫃檯賣藥,阿摩診脈寫方,他們兩人雙劍合壁,一定能把所有藥堂都踩腳底下去。
阿摩聽著直笑,道:“怎麼沒你相公?”
“他?”喬毓寧撇撇嘴,誰能想像湯少爺坐櫃檯稱藥賣藥的樣子,“在後面運籌帷幄就好了。湊什麼熱鬧。”
阿摩開懷笑起來,好像一輩子都沒聽到這麼讓人高興的話一樣。
空空空,劇烈的咳嗽聲傳出來,阿摩收起笑,送友人出院子,道他師傅舊疾復發,心情不好。喬毓寧明白地點頭,下回她來竄門子,她會提前打招呼。
青衣藥童把那本書遞到她手裡,神情不舍、悵然又欣悅。
“這個給你。”喬毓寧掏手帕的時候,帶出那張十萬面額的銀票,直接塞給朋友,自己攤開手帕仔仔細細包好書,抱在胸前,沖友人露齒一笑,準備回家。
青衣藥童兩指掂著那張銀票,似笑非笑。
喬毓寧嘿嘿一笑,沖著小黑屋比個大家都明白的手勢,鬼見愁好斂財,道上人盡皆知。她又補充道:“你還可以用這錢給你師傅買些好藥材,我那天看我相公的藥材進料單,上年頭的好藥都很貴的說。”
“阿寧,我會很想你的。”青衣藥童笑道。
“我也很想阿摩啊,最好我們天天在一起,”喬毓寧接道,“應該快了,我相公說下個月藥堂就能開了。到時我們一起開藥鋪哦。”
阿摩笑,微抬個下巴尖,她家丫環在街口等著呢。
喬毓甯邊笑邊回頭擺手,跟友人道別。菊香迎上前,接下少夫人手中布包書,念叨:“您做什麼去了?這麼長時間,少爺都問起兩回了。”
“他不是送太長輩出城?”喬毓寧奇問道,菊香壓低聲音,三萬禁軍封城,走不了了。
除了誆騙湯少吃下十三太叔公的爛攤子,賀懷蘭也讓人在朝中積極運作。湯少前腳離開京城,吏部後腳就下達調職令,將親帝派的張文英楊淩雲等人調離昆縣。
官面上說得冠冕堂皇,說這幾位在剷除黑勢力團夥行動中,能力顯著,應當得到實質的獎勵,破格將他們官職提升三級,補上昆縣外駐軍昭武校尉、葳南區禁軍大營定遠將軍位的人,除親皇姑榮佳公主派的,還是親皇姑派的。
慶安帝不是不想保住自己的人,但在文武百官內宮朝堂一致懇求皇帝給張文英、楊淩雲加官進爵的壓力下,他還能把馬知縣保在原來的位置,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
馬知縣不顧身份體面地想把十三太叔公的家當抓到手裡,也是考慮到皇帝在大內不易,想給皇帝多淘點私房錢,可惜沒成功。話說回來,就算馬知縣能幫皇帝撈到錢,他能突破榮佳公主的封鎖把錢送進宮麼,再退一萬步說,皇帝有錢就一定能把根深蒂固的皇姑連根拔起一舉剷除麼,在榮佳公主三個兒子都特別有出息、皇帝的好兒子卻跟著榮佳公主一起想把皇帝趕下帝座的情況下,真地很難很難。
皇帝幹不掉榮佳公主,反而打草驚了蛇,失去一小片好局面,意味著湯少爺要倒楣了。
“那現在怎麼辦?”喬毓寧急問道。
菊香搖頭,她也不知少爺怎麼應對。巷尾跑來對主僕,拉拉扯扯的很是醒目。桃衣丫環推開她的主子,道:“小姐,就算你要把我賣掉我也要說,都是這個醜女人胡亂吃醋,壞了大事!”
原來蘇小宛不遠萬里離京,就是為著告訴湯少,朝中人事變動,想提醒他做好防備。
喬毓甯看向菊香,道:“原來還有比我更笨的,這種急事飛鴿傳書也比兩條腿跑得快。”
“你才傻,這種消息還沒送到昆縣就被人攔了,還能送到湯少手裡?”桃衣怒氣衝衝吼道,“說來說去,都怪你,沒病裝病,把湯大官人哄騙回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鬧毀了湯大官人所有前程,是害了湯大官人一輩子!”
啵——一盆水潑到桃衣身上,稻光手拿銅盆,倚門框罵道:“滾,別髒了我家的地。”
菊香虛扶著少夫人進內,喬毓寧沒動,菊香附耳道別聽她們瞎扯,根本沒有的事兒。喬毓寧微微搖頭,低語道:“你問問,她們是不是少銀子?她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沒錢心裡要發慌,你多給她們些銀子,讓她們別來鬧了,相公知道沒她們好果子吃。”
“婢子省得。”菊香讓稻光送少夫人回屋,她留下來解決蘇小苑的事。
喬毓寧與稻光趴在門縫邊看熱鬧,只見菊香說了幾句話,蘇小苑面無血色,滿臉羞恥,欲遠走。那桃衣卻還要大鬧,菊香瞪她一眼將人趕到一邊,又靠前低勸蘇小苑,手裡悄悄遞給她一份安身錢。
蘇小苑垂著頭默默地收好東西,與菊香道謝後,離開小巷。
桃衣見她遠走,也顧不上與菊香較勁,追上去。
“稻光!”菊香微推門,就發現門後兩人,她生氣地叫聲,稻光嬉笑,道:“好菊香,你別惱,我這不是擔心少夫人心裡太內疚讓她看著好寬寬心,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喬毓寧反問道:“內疚,無緣無故的,我幹嘛要內疚?”
菊香稻光瞠目結舌,喬毓寧見狀搖頭,道:“你們怎麼能跟著那種女人一個調調,相公他自己說萬事有他,要我安心呆在家裡。可我就是在家裡遇險,還被嚇得病了大半個月,我都沒跟他計較呢。他內疚沒照顧好我還差不多點點。”
“可是!”稻光忍不住大吼,為她的顛倒是非黑白,“您知不知道少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孤身一人前往京城,收拾您捅出來的簍子。那是四面楚歌,您以為賀家三公子是白吃乾飯的,您知不知道少爺打開京城局面有多辛苦?可他卻把所有人手都留下來護著您,您還要他怎麼照顧您?少爺他是一個人,不是神,能夠面面俱到。”
“跟你講不通,”喬毓寧被冤死,懶得跟她辯,“你要覺得花魁頭牌名號有用,大可去把人請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