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色生梟 作者:沙漠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0:34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三十九章 江湖有道義

光頭被楚歡掃中支撐腿,他就感覺自己的支撐腿似乎是被千鈞鐵棒擊中,清晰地聽到「喀嚓」一聲響,隨即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倒,而楚歡卻已經騰身而起,探手掐住了光頭的肩膀,一膝蓋頂在了光頭的小肚子上,隨即又是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光頭的面龐,鮮血飛濺,幾顆牙齒從光頭的口中帶著血絲飛出來。

光頭的臉龐因為痛苦而變形,等楚歡後退之後,碩大的身軀重重栽倒在地上,早有村民衝上前來,棍子如雨點般落在光頭的身上,光頭卻已經沒有還手之力,只是忍著劇痛抱著頭,此前囂張跋扈的八大金剛之首,此刻卻已是狼狽不堪。

秋雨依舊,地面上都是雨水,只不過雨水之中,卻又帶著殷紅的鮮血,固然有劉家村村民的血水,更有那幫地痞無賴的鮮血。

雖然村民們按照楚歡的方法,三人抱成一團,盯著一個人打,這樣固然打傷了不少地痞無賴,可是村民們自己卻也有極大地損傷,泥濘不堪的地面上,已經躺下了二十多號人,在地上掙扎呻吟,根本爬不起來。

村民們人數雖然多上不少,但是打架技巧比起流氓還是差了許多,打倒對方一個,村民們往往已經倒下兩三個。

本來流氓們在群毆之中已經處於上風,但是此刻楚歡已經將光頭放倒在地,旁邊有流氓瞧見,已經驚聲大叫:「不好了,虎哥……虎哥倒了……!」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地痞流氓頓時是心驚肉跳,而村民們則更是士氣大振。

若說矮子老六被擊倒已經讓流氓們大是吃驚,那麼光頭虎哥被放倒,便是讓流氓們生出恐懼之心了,這光頭虎哥是這群人的首領,所謂蛇無頭不行,最強的虎哥都被放倒,誰能不懼?

劉天福年過五十,已是半百老人,但是他莊稼人出身,身體還是不錯,混在人群之中也是呼喝有聲,若只是他一人,只怕早就被這幫擅長鬥毆的流氓放倒,好在村民們知他年紀大了,專門有兩個粗壯的村民護在他身邊,雖然劉天福也挨了幾棍子,卻是傷勢不重。

此時聽光頭虎哥被放倒,劉天福立時放開嗓子叫道:「官府不管咱們,這幫畜生欺負咱們,咱們要活下去,就得自己拚一拚,都給我打死這幫畜生……!」

聽到劉天福的喊聲,村民們都是大聲叫起來,他們在開打之前或許還有些緊張害怕,可是此時真打起來,心裡的緊張和害怕漸漸消失,特別是楚歡連續放倒矮子老六和光頭虎哥,村民們心裡最後一絲緊張完全消失,怒吼著拚鬥。

這幫流氓自以為劉家村的百姓好欺負,所以一開始就有了輕敵之心,此時雙方士氣卻是此長彼消,村民們為了保護自己的村子和土地,那是個個拚命,而這幫流氓見到劉家村的村民一個個紅了眼,卻都是驚慌不已,他們雖然在打架鬥毆的技巧上勝過村民,可是真要和這幫村民玩命,那卻是不敢。

一方怒吼拚命,一方則是心驚膽戰,結果不言而喻,群龍無首的流氓們開始往後潰退,沒了繼續拚鬥下去的勇氣。

三大金剛剩下的那名瘦高個子已經連續放倒了三四名村民,此刻也發現光頭虎哥被楚歡放倒,這才驚懼於楚歡的手段,瞧見光頭如死狗般躺在地上,心裡是驚恐無比,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一頭羊率領的狼群,有時候根本敵不過一頭狼率領的羊群。

楚歡一馬當先,在人群之中,就如同深入羊群的猛虎,他出手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招式看起來直接簡單,但是效果極佳,只是片刻間,就已經放倒了五六名潑皮。

身後的村民那是興奮無比,楚歡通常都是一手一腳便即擊倒潑皮,而村民則是一擁而上,棍子如雨下,種種落在倒地的潑皮身上。

雖說大夥兒心裡也有分寸,不會真的傷人性命,但是那幫潑皮頭破血流遍體鱗傷卻是免不了的,楚歡身後,那慘叫聲是一聲比一聲響。

這幫潑皮固然擅打,大多都是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亂之輩,但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若佔上風,那自然是越打越興奮,可是處於下風,那就一個個再無鬥志,已經有數人也顧不得其他,轉身就跑,他這幾人一跑,立時起了反應,除了被打倒在地無法爬起來的潑皮流氓外,其他人紛紛四散逃竄。

村民們大佔上風,熱血沸騰,叫吼著在後面追趕,大雨之中,只見村頭四周都是逃竄的潑皮和追趕的村民。

瘦高個子也知道勢不由人,如此潰敗,他事先那是想也沒想過,見到楚歡出手極狠,自知絕不是楚歡敵手,也是轉身就跑,口中卻兀自高叫道:「虎哥,老六,我回去叫人……!」他逃跑的速度倒是極快,已經受了幾處外傷的石頭怒吼著在後面追趕,卻是追不上他。

見到潑皮四處逃竄,楚歡知道大局已定,緩緩回到那光頭虎哥身邊,這傢伙此時已經是遍體鱗傷,光禿禿的腦袋上滿是血跡,旁邊三四名村民拎著木棍,雖然怕打死這傢伙都止了手,但是卻圍住光頭,免他跑掉。

楚歡一過來,村民們都以一種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大夥兒心知肚明,今天若不是楚歡下狠手擊倒光頭虎哥和矮子老六,劉家村的村民今天可是凶多吉少。

有不少人兀自在回味著楚歡出手擊倒矮子老六的場景,乾脆利落,動作瀟灑,心中愈發地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是不簡單。

楚歡在光頭虎哥身邊停下,用腳踢了踢,光頭虎哥哼哼兩聲,卻是難以動彈。

楚歡蹲下身子,正要去翻光頭的身體,卻見光頭猛地暴喝一聲,本來動也不動的身體陡然間探出一隻手,手裡竟豁然多了一把匕首,直往身旁楚歡刺了過來。

「小心!」村民們驚呼起來。

誰也想不到這光頭竟是這般歹毒,忍耐至此,竟然突然刺出這狠毒的一招。

只是楚歡就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光頭一匕首刺出,楚歡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探出一隻手迎向了光頭握著匕首的右手,眾人尚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就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只見在電光花時間,楚歡竟然握住了光頭的右手腕子,在瞬間用力一扳,清脆的骨折聲響起,只在眨眼間就已經將光頭的右手腕子生生折斷。

那匕首已經落地,楚歡放了手,光頭左手握著已經被折斷的右手腕子,壯碩的身體看起來是條漢子,可是此時卻是號啕大叫,口水汗水和臉上的血水混合在一起,猙獰扭曲。

楚歡撿起那把匕首,在手裡微微把玩,嘿嘿笑道:「別人都用棍子,你卻拿出匕首來,真是不講規矩,這事兒若是傳揚出去,你的名號只怕是大大有損啊!」

村民們見楚歡無事,都鬆了口氣,早有村民上前去狠狠踢了幾腳,罵道:「叫你偷襲,叫你偷襲……!」

光頭畢竟是道上的老字號,虎死不倒架,倒有幾分硬氣,死撐著半跪在地上,握著手腕子,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楚歡,厲聲道:「小子,你……你他媽有種……,有種……有種你就弄死你虎爺,只要今天你虎爺不死,咱們……咱們沒完……!」

旁邊跳出一個人來,卻是已經受了傷的胡小栓,他從後面過來,對著虎哥的光頭就是一巴掌,罵道:「都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囂張?」

「小栓,口舌之利讓他逞逞就是!」楚歡不以為意,淡淡笑道:「記著,我叫楚歡,免得到了閻王爺那裡,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裡!」

光頭心裡一寒,他盯著楚歡的面孔,雖然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帶著幾分笑意,但是那雙眼眸子卻是極其的犀利,那一雙漆黑的瞳孔裡,隱隱泛著一股血腥味。

不知為何,光頭在這一刻卻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的來頭絕不簡單,他甚至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絕不會像普通村民那般,如果這個年輕人輕描淡寫說出要殺一個人,那一雙眼睛裡的寒光已經證明他完全能夠做得出來。

光頭見過不少厲害角色,有些人就是他見到,也得畢恭畢敬,那些人中不乏殺人如麻的狠角色,光頭此時感覺到,這年輕人眼睛裡的淡定和冷酷,與那殺人如麻的角色似乎沒有什麼兩樣。

他實在想不明白,劉家村怎地會有這樣一個角色的存在。

「你……你們不要亂來……!」光頭氣焰已消,在楚歡那冷漠的眼睛下,他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全身一陣顫抖,用最後的勇氣道:「殺人償命,你們……你們不要犯了王法……!」

「法不責眾!」楚歡把玩著匕首,慢條斯理道:「你們自己找上門來,劉家村村民為了自保,奮起反抗,亂戰之中,不知道是誰一不小心打死了虎爺您……!」抬頭頂著光頭的眼睛,輕輕笑道:「這個理由是不是不錯?官府就是追查下來,最後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村民們聞言,很有默契地都握緊了手中的木棍,已經有人抬起木棍,比劃著要往光頭的頭上砸下去。

虎爺心驚膽戰,再也硬不起來,鼻涕眼淚橫流,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褲襠裡熱乎乎的,刺鼻的尿騷.味在風雨中一吹就散。

「諸位,求……求求你們,饒了我……!」光頭顫聲道:「這事兒……這事兒到這裡就了了,以後我八里堂的人再也……再也不會踏進你們劉家村一步……!」可憐巴巴看著楚歡:「楚……楚爺,你饒我一遭,我要是報復就不是人養的,以後……以後你有吩咐,傳個話給八里堂蔡虎,我……我一准給你辦的妥妥當當……!」

楚歡並不說話,只是淡淡笑著。

光頭跪在楚歡面前,哭道:「楚爺,我是你孫子,你……你就饒孫子一遭吧……以後我再也不敢了……!」他渾身顫抖,此時哪裡還有半點男子漢的骨氣。

楚歡抬手拍了拍光頭的肩頭,含笑道:「你們剛才一過來,我就跟你說過,咱們談一談……現在是不是可以談了?」

「楚爺你吩咐!」光頭蔡虎見事情有轉機,急忙道:「您老有什麼吩咐,都……都交給孫子去辦!」

「回去告訴你們那位主,劉家村過的是安生日子,誰要是讓我們過不好,我們也不讓他好過!」楚歡貼著蔡虎耳朵道:「順便告訴他,別想著報復,更不要連累家人,江湖道義,禍不及家人,他要是記不住,敢背後使刀子,我可以向他保證,當他死的時候,身邊不會有一個活著的親人……!」

楚歡的話,讓蔡虎心驚肉跳,連聲道:「楚爺你放心,這話……這話我一定帶到……!」微挺起胸,道:「江湖有道義,不會連累家人,咱們……咱們薛老大懂這個道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0:35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章 縫衣裳

當蔡虎和矮子老六等一干殘兵敗將被同伴抬回馬車狼狽而去後,劉家村的村民們一時間歡聲如雷,壓抑了幾年的怒氣在今日一朝發洩出來,便是受了傷的村民,也是顯出興奮的笑容。

大夥兒打掃了一下戰場,這一場群毆,村民們也有近一半人負傷,大部分只是皮肉之傷,卻也有五六人傷筋斷骨傷得不輕。

徐郎中這一日卻是成了全村最為忙碌之人。

一場大勝,劉家村揚眉吐氣,家家戶戶都顯得熱鬧非凡,到黃昏時分,卻從縣城裡來了幾名衙差,逕自到了馮家宅子裡。

陸豹早已經不知所蹤,便是連馮家宅子裡的一名家僕和那名廚子也是不見蹤跡,只有馮二狗的屍首躺在正堂,無人理會。

劉天福天還沒亮就派人往縣衙門報官,按照時辰,最晚中午時分也該到了,可是這幾名衙差卻姍姍來遲,似乎是有意迴避這場群毆。

幾名衙差在馮家宅子裡,將劉家村保長和涉案的鐵家媳婦槐花都叫了過去,另外還找了幾位村民入內,其他村民卻都不能入內,包括楚歡在內,都只是在宅子外面等候。

直到入夜時分,劉天福出來,喚了幾個會做飯的女人進去,為那幾名官差燒飯,這馮家宅子裡自有儲藏的酒肉,伺候幾名官差吃了晚飯,守在門外的村民們等了許久,終於見到衙差出來,兩名粗壯的村民用門板抬了馮二狗的屍首出來。

村民們見人出來,立時都圍了上去,幾名衙差呼喝著讓人推開,從中走出來一名捕快,瞧他身上的衣著,似乎是這群衙差的捕頭,尖尖臉,長著八字須,大聲道:「這馮二狗夜入良家婦女屋子,意圖強辱民女,這事兒你們知不知道?」

村民們立時紛紛道:「大人,馮二狗在村裡為非作歹,惡貫滿盈,他夜入他戶,乃是千真萬確之事,咱們村子裡上下都能作證!」

這捕頭微微點頭,又道:「聽說你們這裡有一個叫趙保的。可有此人?」

「有!」

「趙保現在人在何處?」

「昨天夜裡,趙保失手打死了人,已經畏罪潛逃,如今早已經不知道下落何方!」村民們紛紛回道。

捕頭皺眉冷笑道:「本捕頭可告訴你們,瞞報真相,意圖包庇,那可是犯了王法的事兒。據本捕頭所知,這趙保似乎是馮二狗身邊的心腹,他怎會出手打死自己的主子?這中間究竟有什麼貓膩,你們還是早早說來。」說到這裡,冷眼掃視村民,淡淡道:「若是現在老實交代,本捕頭或能為你們開脫一二,否則到了知縣大人那裡,想要再坦白可就來不及了……衙門裡的殺威棒,你們中間只怕也有人領受過吧!」

劉天福已經躬著身子道:「黃捕頭,這事兒確實是趙保所為。」頓了頓,道:「小人剛才已經稟明,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趙保領著咱們幹的,方才張仵作也檢查過屍首,致命傷在頭部,咱們這裡有七八個人當時都在場,那是看的清楚,這致命傷,確實是趙保所打!」

劉天福話聲一落,便有數位村民齊聲道:「不錯,我們都可以作證,馮二狗正是趙保打死的!」

黃捕頭神情陰霾,沉默片刻,他卻也知道這樣的事兒最難處理,這劉家村村民一口咬定馮二狗是趙保所殺,就連趙保打人的那根木棍子也拿了過來,更有七八個人敢於作證,甚至連當事人槐花也一口咬定馮二狗意圖施暴最後被趙保打死,這是人證物證俱全,最可恨的是,當事人趙保如今不見蹤跡,下落不明,這畏罪潛逃的意圖十分的明顯。

楚歡身處人群之中,望著黃捕頭,心中卻也是冷笑,見到黃捕頭陰霾的神情,知道這傢伙肯定是有些不甘心,但是劉家村這一次團結一心,馮二狗之死也確實太過詭異,便是衙差們也找不出其他破綻來。

半晌過後,黃捕頭才吩咐劉天福在村裡套了一輛牛車,將馮二狗的屍首拉去縣衙門,又讓劉天福和槐花跟著前往縣衙做口供。

槐花有些害怕,劉天福卻知道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勸慰槐花幾句,又有幾名村民主動提出願意前去作證,黃捕頭便連夜將這幾人帶了去。

等他們離去,村民們又在馮家門前議論紛紛,楚歡卻不多說,逕自回了家中,一進家門,素娘就急忙上來問道:「那些衙差都走了嗎?」

楚歡點點頭,將事兒說了一遍,素娘有些害怕道:「劉叔也跟去了嗎?」

「你不用擔心。」楚歡笑道:「咱們這邊有人證有物證,而且趙保畏罪潛逃,劉叔他們不會有事。這裡出了人命案子,衙門裡總不能置之不理,總要過問一番。劉叔他們去到衙門,將事兒都說清楚,那也就是了!」

楚歡心知劉天福等人一定會咬死是趙保殺死了馮二狗,畢竟當時劉天福這些人在場,不咬死趙保,那麼人命案子就會牽連到他們的身上,所以他們定然是不會鬆口。

槐花是知道這次事兒的內情,但是她要保住清白,也絕不會改口,只會說馮二狗意圖淫辱她,絕不敢承認自己與馮二狗聯手陷害楚歡,只要槐花口裡不蹦出楚歡的名字,那麼馮二狗的案子就絕對牽扯不到楚歡的身上。

素娘聽楚歡這樣一說,微微放了心,隨即冷笑道:「鐵家那破落貨平日裡打扮的花枝招展,總是在外招搖,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會賣弄……!」說到此處,及時止住,後面的話畢竟不好出口,只是接著道:「她也不想想,村裡有馮二狗那個壞坯子,怎能不盯上她?我看她是活該……!」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分,想想槐花現在已經去了衙門,禍福難料,畢竟是鄉里鄉親,她雖與槐花水火不容,但心裡不知為何卻有幾分擔心,向楚歡問道:「他們……他們去衙門,會不會挨棒子?」

楚歡瞇起眼睛,這事兒連他也是說不準,見素娘臉上已經顯出擔憂之色,忙勸慰道:「素娘姐,你就別擔心了,這事兒說破天,理兒也在咱們這邊。那知縣大人便是再糊塗,也終不會不問青紅皂白胡亂打人。青柳縣城離雲山府城不過四五十里地,他真要胡作非為,事兒鬧到雲山府城那邊被總督大人知道,他這個烏紗帽恐怕也戴不下去了!」

素娘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有些道理!」忽地瞥見楚歡的肩頭露出一片肌膚來,卻是楚歡今天廝鬥之時,以上不小心拉破了一塊。

這倒也不是有人打到了他,只是勝利之後,村民們歡慶,都是感念楚歡,這個拍拍他的肩膀那個拉拉他的胳膊,將他當成大英雄看待,他這衣裳本就不結實,也不知是誰力氣大了些,將他肩膀的一塊衣襟撕破。

「你受了傷?」見到楚歡衣裳破了,素娘還以為是今日與潑皮廝鬥時受傷,急道:「可去徐郎中那裡瞧了?」

楚歡搖頭笑道:「沒事,被自己人不小心撕破的,回頭補補就成!」

素娘道:「那你脫下來,我先給你縫上……!」她轉過身,便去拿針線,等她回來之時,楚歡卻已經將衣服脫了下來,燈火之下,楚歡的身材極其結實勻稱,皮膚微黑,但是卻反而有一種健康氣息。

瞧見楚歡的身體,素娘「哎呀」叫了一聲,臉上一紅,轉過頭去,將手中剛剛找出來的一件衣服丟過去,責怪道:「誰讓你脫衣服了?」只覺得心兒跳動的快起來,呼吸微促,豐滿酥胸上下起伏。

楚歡一怔,他畢竟不是純粹的古代人,對這男女禮防的的思想還是淺了許多,想不到素娘卻是如此反應,伸手接過丟過來的衣服,急忙船上,笑道:「不是你剛剛讓我脫下衣服,要給我縫衣裳嗎?」

「我難道讓你在正堂便脫衣裳?」見楚歡頂嘴,素娘柳眉豎起:「你自己不知道找個地方啊!」

「找地方?」楚歡尷尬道:「這屋裡就三個地兒,娘已經睡下,不好去打擾,你……你的房裡我總不好進去,你又讓我去哪裡換?」看了看門外,兀自下著淅淅瀝瀝小雨,笑道:「素娘姐,你該不會讓我出門去換衣裳吧?」

素娘見楚歡越說越有理,回頭瞪了他一眼,上去將手中的針線遞過去,氣道:「那你有本事你自己縫就好了!」轉身回到自己屋裡去。

楚歡怔了一怔,想不到素娘如此容易發脾氣,自己只不過是辯解一番,也不知是哪裡惹得她生氣?搖了搖頭,情不自禁歎道:「唉,女人心,海底針……!」

素娘的耳朵機靈,剛進屋子,聽到這句話,立馬出來,一手插在腰間,柳眉微豎,冷聲道:「你說什麼?」

楚歡忙笑道:「沒什麼,我就是……就是沒用過針,不知道能不能縫好!」

「縫不好別穿就是!」素娘別過臉去,不再理會。

楚歡在油燈邊坐下,他還真是沒有做過針線活,拿著破衣裳擺了幾個姿勢,卻不知道從哪處下手,素娘躲在門邊偷偷看,見楚歡有些呆滯的樣子,心裡好笑,咬著嘴唇,扭著圓滾滾屁股過去,將針線和衣裳搶過來,居高臨下地看了楚歡一眼,轉身回去了自己屋裡。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2:01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一章 盤剝

素娘拿了楚歡衣服進屋縫補,楚歡心中暗笑,素娘有時候嘴巴雖然刻薄些,但是心腸卻是極好的,便是人們常說的刀子嘴豆腐心了。

屋外細雨紛紛,楚歡走到屋角,拿起了自己的那只灰色包裹,也不與素娘說,在細雨之中,逕自出了門。

此時天色早已經黑下來,十分的昏暗,楚歡拎著包裹,一路向西而行,沿途卻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確定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己的蹤跡。

他出了村子,經過村西頭的那條河,依然一路往西,夜色之中,就如同鬼魅,速度極快,閃之即過,一口氣行處十多里地,四下裡空曠一片,楚歡這才停下腳步,瞥見一處土坡,快步走過去,順著土坡來回走了一遍,這才找到一處地方,蹲下身子,從懷裡取出了衛天青贈送的那把匕首,便在地上掘了一個深坑,隨即便將那只灰色的包裹放進了土坑之中,正要埋起來,忽然想到什麼,又從腰間取出了那塊紅色的石頭。

石頭入手,溫潤異常,甚至反著淡淡的紅色光芒,只可惜對這塊奇石,楚歡一無所知,細細看了看,上面黑色的線絡依然是清晰無比。

沉吟一番,楚歡終於將這塊紅色石也塞入了灰色包裹之中,隨後才將坑填了起來,只是上面一層新土,很容易被人看出這裡被人挖過。

雖然這裡十分荒涼,而且四周並無道路,人跡罕至,但是楚歡還是起身去找了一塊大石頭,將那大石頭壓在了新土上面,也算是留下了一個記號。

也正好今天下著雨,新土經過大雨一淋,很快就會與舊土混在一起,用不了一兩日,就會契合無縫,難以看出來。

蹲在石頭邊上,楚歡沉吟許久,終於用一種極是低沉的聲音道:「好好安歇,後面的事情……我來辦!」說完這句話,再不停留,在夜雨之中,又如鬼魅般回到了村子。

門是虛掩著,楚歡輕輕推開門,一進門,就見到正堂的桌子上擺放著碗筷,桌上放著兩碗米粥,一碟青菜,另有小半碗狗肉,裡面不過五六塊狗肉而已。

素娘卻是雙手托著香腮,手臂杵在桌面上,似乎已經睡著,桌上的油燈燈火閃爍,那燈火照在素娘白皙的臉上,倒也是嬌艷如花,十分俏媚,而桌上的飯菜也已經沒有了熱氣。

楚歡轉身關上門,卻已經將素娘驚醒,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伸手到腰間去摸剪刀,看見是楚歡,這才鬆了口氣,隨後蹙眉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去了哪裡?」

「沒事,就是出去走走!」楚歡笑吟吟地到桌邊坐下,端起粥碗,素娘急忙道:「我去熱熱……!」

「不用!」楚歡搖頭道:「涼粥喝的舒服!」抬手喝了小半碗。

素娘端起粥碗,道:「娘身體不好,我一早伺候他吃了晚飯,現在已經睡下……!」看了看那狗肉,臉上泛起一陣暈紅,想到白天偷吃狗肉的時候被楚歡看見,臉上發燒,「那個……娘喜歡……喜歡吃狗肉,所以……所以多餘的肉我都……我都先留起來了……!」

楚歡將狗肉推到素娘面前,道:「素娘姐,我不能吃狗肉,一吃狗肉身上就會起紅斑……唔,這些你都吃了吧!」
素娘眨了眨眼睛,奇道:「還有這樣的事情?」但是一轉眼間就明白過來,楚歡這話十有八九是假的,無非是將狗肉留給自己吃而已。

楚歡也不說話,只是呵呵一笑,兩口便將米粥喝完,這點口糧對他來說,連半飽也算不上,但是他知道家裡的困境,自是不會多說話。

吃了粥,楚歡便即往屋角自己的板床上躺下去,心裡卻已經尋思起來,李夫子那邊固然已經去為自己謀事兒坐,自己也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那邊,馬上入冬,家裡添了自己這樣一個大男人,如果僅靠素娘的針織刺繡換些口糧,那是萬萬不成的。

素娘瞧見楚歡躺下,撇撇嘴,她喝粥極其斯文,只是吃了幾口青菜,一直不動筷子去夾狗肉,等到米粥喝完,那狗肉的香味在鼻尖飄動,素娘望了望楚歡,似乎已經睡著,這才夾了一小塊狗肉放在嘴裡,也嚼咬,含在嘴裡收拾了碗筷,將剩下的狗肉小心翼翼收起來,這才回房品味自己口中那塊狗肉的味道。

……

……

次日直到黃昏時分,兀自不見劉天福等人回來,楚歡往村裡探望了受傷的村民,最後來到石頭家裡。昨日石頭與八里堂老三正面交手,他雖然孔武有力,可終究不是老三的對手,身上受了幾處傷,左臂骨折,好在經過徐郎中處理,這條手臂保住,但是也要休養十天半個月。

石頭見到楚歡來探望,十分歡喜,家裡也是貧苦,讓妻子端了椅子來,楚歡坐下,石頭便笑道:「二郎,可真是有你的,你那身手,嘖嘖……!」抬起沒有受傷的手,豎起了大拇指。

楚歡擺手笑道:「不值得說。」岔開話題問道:「石頭,這兩年你們受馮二狗盤剝,每年下來口糧不過兩成,你這一家老小,怎能吃得飽?」

「自然吃不飽!」石頭苦笑道:「只靠那兩成口糧,早就餓死了。」

楚歡微微頷首,問道:「你也知道,我們楚家兩畝薄田沒有收成,如今也眼看入冬,根本來不及種糧。這一個冬天過下去,家裡若是沒有進項那可撐不住!」

石頭道:「二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找個活兒干?」

「就是這話!」

「其實我們平日裡除了種地之外,只要有閒時,就往縣城去,等在縣城城門外,城裡的老爺太太要用短工,尋找做力氣活的,便會到城外來找,每年也能接到一些活兒,幫人扛東西啥的,雖然掙不了兩個錢,但是也能湊活著貼補家用。」石頭歎道:「特別是每年冬天,活兒反倒多起來……只可惜徐郎中囑咐過,我這條手臂兩個月內不能幹重活,否則傷筋動骨難以痊癒,今年冬天倒是難熬下去了。」隨即又笑道:「不過這地契拿了回來,明年開春種了田,靠家裡那幾畝田,養活一家老小不成問題……明年若是能有剩餘,去扯兩尺布回來,給家裡人做身新衣裳,哈哈哈……!」

雖然傷了一臂,但是拿回了地契,明年便有了盼頭,石頭還是十分的歡喜。

楚歡心中也是感歎,這些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並沒有太大的奢望,對於他們來說,能吃得飽穿得暖,就能夠心滿意足。

他卻也打定主意,如果李夫子那邊沒能找到活兒,回頭就按照石頭所說的法子,往縣城門外等活兒,先熬過這個冬天再說。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外面有人叫喚道:「保長回來了,保長回來了!」

聲音很快就傳遍全村,村裡的人們都往劉天福家去,石頭雖然受傷,但是對此事十分的關心,硬撐著和楚歡一同來到了劉天福家。

劉天福家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天色昏暗,劉天福已經站在大門前,抬起手叫道:「大夥兒聽我說,知縣老爺已經定了案子,殺死馮二狗的是趙保,衙門裡已經張貼了文書,四處通緝趙保。」頓了頓,又道:「只是知縣老爺還說,這事兒是發生在咱們村,而且咱們村子裡也有人動了手,那是脫不了干係的!」

村民們緊張起來,已經有人高聲問道:「劉叔,那知縣老爺要怎樣?」

「知縣老爺說了,馮二狗欺男霸女,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終究死了人,若是就這樣處理,他擔心府城那頭會怪罪。」劉天福接過旁邊一人遞過來的水,飲了一大口,才繼續道:「他要往縣城去打點此事,平息下來,但是打點要花銀子,知縣老爺估算了一下,起碼要花上二三百兩銀子……!」

村民都是吃了一驚,對於口糧都成問題的村民來說,這可是一筆龐大的數目。

「保長,他總不會讓咱們拿這筆銀子吧?」立刻有村民反應過來,冷笑道:「便是拆了咱們的房子,賣兒賣女,那也湊不上這些銀子!」

劉天福道:「我也是這般對知縣老爺說。知縣老爺猶豫再三,最後定了主意,讓咱們村湊上一百兩銀子,多出的銀子,他自己掏出來!」

石頭聞言,立刻叫道:「放他娘的臭屁,他捨得自己掏銀子?還真將咱們當成了傻子,他這是要藉機搾取咱們銀子,什麼打點上面,那是胡說八道!」

村民們紛紛叫喊起來,都顯得十分憤怒。

劉天福抬起手,讓眾人靜下來,這才歎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咱們都清楚。但是話說回來,馮二狗是在咱們村裡死的,民不與官鬥,咱們這銀子若不交上去,只怕他會借這個事兒繼續鬧下去,咱們終究是不得安寧……!」咳嗽兩聲,沉聲道:「這事兒我做主了,拿銀子消災,按照各家田產來分攤銀子,如今地契都回到大夥兒手裡,總也能承受得住。我知道你們手頭上沒有現銀,回頭我再去想法子,不管是借銀子還是其他法子,先將銀子送過去,大夥兒缺的銀子,回頭都交上來就是!」忽然想到什麼,高聲道:「楚二郎,二郎在不在這裡?」

楚歡從人群中上前,道:「劉叔,我在這!」

「這次村裡能夠除掉馮二狗,也都是虧了你,分攤的銀子就不派到你們家了。」劉天福撫鬚道,爾後又高聲向村民們問道:「大夥兒有沒有意見?」

「沒有,該是這樣!」

「二郎是咱們村的大功臣,咱們誰也沒話說!」

楚歡只是向四周抱了抱拳,以示感謝,但是一想到衙門裡派下如此重擔,毫無廉恥地盤剝百姓,心中滿是怒意。

此事過後,沒過兩日,天氣愈加的寒冷,屋裡開始生起炭火,楚歡見李夫子那邊一直沒有音訊,便做好準備,要與村裡幾個壯勞力往縣城那邊去蹲點找活兒干。

只是尚未成行,這天中午,李夫子就已經乘著上次那輛馬車過來,一下馬車,便十分興奮地喊道:「二郎,二郎,快收拾收拾,隨老夫去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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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二章 和盛泉

楚家人將李夫子迎到屋內,不等眾人說話,李夫子已經道:「二郎,你收拾收拾,咱們這就去城裡。晚飯之前,咱們便要趕到城裡去,晚上請客吃頓飯,你這事兒算是成了。」

楚李氏十分歡喜,問道:「大哥,是找到好事兒了?」

「我這幾日在城裡找了一些舊交,不過大都用不上人,倒是和盛泉的大作師韓淵知道此事之後,念在老夫與他多年舊交,卻是願意介紹二郎往和盛泉去做事。」李夫子撫著鬍鬚笑瞇瞇道:「今天一大早,韓淵便派人找上了老夫,讓老夫帶著二郎過去,老夫已經下了帖子,今天晚上請了韓淵吃飯,那邊也已經答應了!」

素娘忍不住問道:「舅爺,和盛……和盛泉是做什麼的?」

李夫子一愣,隨即道:「素娘啊,你真是沒出過門,什麼事兒也不知道。你可知道,咱們雲山府有雲山三號,那都是百年字號,這和盛泉便是其中之一。和盛泉是咱們雲山府……不不不,是咱們南山道首屈一指的酒家!」

「是讓二郎去賣酒?」素娘茫然道:「跑堂的?」她雖然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是也知道酒家有跑堂子的。

李夫子搖頭道:「和盛泉可不是酒樓,那是酒坊。這般說吧,老夫這些年來也品過不少酒,但是論起醇香,還是和盛泉的竹清酒最是上等。」說到這裡,老人家喉頭動了動,似乎對竹清酒十分的眷戀。

素娘似懂非懂,也不再問。

楚歡微一沉吟,才問道:「舅爺,我去了那兒,要做些什麼?」

「這個老夫還真不知道。」李夫子搖頭道:「不過韓淵既然答應了,這事兒就沒差,總會給你安排個事兒做。」撫鬚笑道:「二郎啊,這韓淵乃是酒坊裡的大作師,真正的大師傅,他年輕的時候,也只是個夥計,但是頭腦靈活,如今成了大作師,可是人人羨慕,衣食無憂。他與老夫頗有交情,有他照顧你,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進了和盛泉,你便好好跟著他學,說不定哪天你也能成了大作師,你娘和素娘便都有好日子過了!」

楚歡心中暗歎:「成為大作師,只怕難以達到。不過要讓娘和素娘姐過上好日子,那卻是我必須要做到的!」

楚李氏雖然也不懂什麼和盛泉什麼竹清酒,但感覺到是個好事兒,拉住楚歡的手,道:「二郎啊,你舅爺幫你找了個好活計,你可不能辜負舅爺。到了那頭,就好好做事,娘不求你能飛黃騰達,只求你平平安安,能吃飽穿暖就成……!」說到這裡,眼圈便紅了。

楚歡抱著母親,柔聲道:「娘,你放心,孩兒會好好做事。等二郎有了錢,便將你們也接到城裡去……!」

李夫子聞言,滿臉欣慰,撫鬚道:「好好好,大孝為善,該當如此,該當如此!」

素娘神情也有些黯然,呆站了片刻,終於轉過身,回到自己屋裡去,片刻之後,拎了一個包裹出來,遞給楚歡:「這是換洗的衣裳,你……你自己在外面保重……!」

楚歡接過包裹,柔聲道:「素娘姐,娘就靠你多照顧了,我一有機會就回來看你們!」

李夫子已經拄著枴杖起身來,道:「約好了人,咱們可不能誤了時辰。二郎啊,咱們這就走!」雖然天色尚早,但是李夫子是讀書人,將禮儀看的極重,只怕回去晚了,誤了時辰。

楚歡扶著李夫子出了門,上了馬車,回過頭,只見素娘扶著楚李氏站在門前相送。

馬車轉了個方向,楚歡探出頭,大聲道:「你們回去吧,我會常回來!」這句話說完,馬車就離楚家已經頗遠,素娘扶著楚李氏往前走了幾步,直看著馬車消失在眼簾中。

……

……

青柳縣是南山道雲山府直轄縣城,在雲山府以南五十多里處,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城,但是地理位置極佳,繼續往南不過百里地便是南山道宿州地界,往東不到六十里地便是漢州地界,匯於三州的交通要道,也正因如此,整個雲山府除了府城之外,這青柳縣城卻是最為繁華。

這個時代的縣城,自然不可能與後世那般人流穿梭相比,但也是車水馬龍,十分熱鬧,商號、當鋪、酒肆、茶館、油鋪也是應有盡有。

李夫子的馬車入城之時,天色尚早,按照李夫子的吩咐,馬車逕自到了一家酒樓門前停下,楚歡扶了李夫子下車,李夫子便即向那車伕拱手道:「有勞有勞!」

那車伕卻是十分恭敬笑道:「李夫子客氣了,少爺說了,只要夫子用車,派人說一聲,天大的事情也要放下!」

李夫子呵呵笑著,那車伕一揮馬鞭,馬車便即離去。

楚歡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樓,倒是一處古色古香的兩層小樓,門頭掛著一塊黑色的匾額,寫著血紅色的三個大字,喚作「一品香」,屋內熙熙囔囔,十分熱鬧。

李夫子道:「這家酒樓有些年頭了,在這城裡頭有些名氣,老夫去年來過一次,便是在這裡飲的竹清酒。」

楚歡一怔,李夫子是去年過來,這已經一年多,卻對這裡記憶猶新,由此看來,李夫子的生活也是十分的拮据。

忽然想到什麼,楚歡有些尷尬道:「舅爺,我身上……!」

李夫子知道他要說什麼,呵呵笑道:「不妨事,老夫身上帶了銀子,雖然不多,但是一頓飯的銀錢還是有的!」

楚歡心中有些愧疚,他這次回來,當真是身無分文,想想剛回家的那天夜裡,素娘拉長臉,心裡卻也是明白,離家八年,回家卻身無分文,這總會讓人感到失望。

李夫子正要帶著楚歡進酒樓,忽聽得街上傳來一個聲音叫道:「抓住小賊,媽的,給老子站住……!」楚歡聽到聲音,轉過頭去,只見一名大漢手裡舉著一根短棍,往這邊衝過來,在那大漢前面,一人正慌忙跑過來,兩隻手捧著胸口,看起來十分的驚恐。

楚歡倒也看的清楚,被追之人衣衫僂爛,一件破棉襖,頭上戴著一頂十分成舊的皮帽,嚴嚴實實,臉上卻是炭黑般,十分邋遢,看不清模樣。

這人看起來十分瘦小,在街上的人群中竄來竄去,終是撞在一名男子身上,身體比不得那男子粗壯,竟是被撞倒在地上。

那男子罵了一句,並不理會,逕自走開,後面拿著短棍的大漢已經追上來來,一腳便踩在皮帽人身上,粗聲罵道:「他奶奶的,跑啊?看你有多大能耐!」

皮帽人臉上顯出痛苦之色,抬起手想要去推開踩在自己身上的大腿,但是他力氣顯然極小,竟是推不開,反倒是從身上胸口掉下了兩隻紅薯來。

大漢用手中短棍指著皮帽人,依然罵道:「瞧你這小子賊眉鼠眼,就知道偷雞摸狗,看老子打不死你!」舉起手中的木棍,照著皮帽人劈頭便要打下去。

他的木棍還沒有打落,就感覺自己的手腕子一緊,就像是被鐵鉗子夾住,動彈不得,轉過頭來,只見一個土裡土氣的年輕人正握著自己的手腕子。

「為何打人?」楚歡冷聲問道。

這皮帽人就倒在自己的腳邊,瞧那大漢要打人,楚歡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放手!」大漢怒喝道。

楚歡用力一推,趁勢也鬆開了手,大漢只覺得一股推力將他推得退出了三四步,站穩身形,抬起棍子指著楚歡道:「來了個多管閒事的。」又指著地上的皮帽人道:「這小子偷了我兩隻紅薯,老子愛打就打,你少管閒事!」

楚歡淡淡道:「兩隻紅薯,能值幾個銅錢,要下這麼重的手?瞧他樣子,也是餓極了,否則誰會去偷你的紅薯。真要是小偷,偷金偷銀,哪裡會去偷這不值錢的東西。」

大漢道:「你說的輕巧,若是這不算偷,那人人都去拿一份,老子喝西北風去啊?」

李夫子上前來,拄著枴杖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青天白日,自有王法,他便是真偷了你東西,你自去報官,也用不著打人!」

旁邊多有圍觀之人,見到這個狀況,瞧那皮帽人瘦小可憐,也都是在旁指指點點,都說那大漢的不是。

那大漢知道眾怒難犯,他自然不可能為了兩隻紅薯真的去報官,罵道:「真他媽晦氣……!」拿著木棍指著皮帽人道:「臭小子,下次若是再被我見到,老子扒了你的皮!」罵罵喋喋地去了。

楚歡這才蹲下身子,將那兩隻紅薯拿起,這兩隻紅薯極小,楚歡一隻手便能抓住,遞到那皮帽人面前,溫言道:「拿著吧!」

皮帽人這才抬起頭來,只見他眼囧邊已經流下兩道淚水,那淚水在臉頰上滑落,竟將臉頰上的黑灰洗去不少,露出兩道白白的痕跡。

莫看這皮帽人身子瘦弱,但是露出的地方卻是肌膚白嫩。

「我……我不是有意的……!」皮帽人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怯生生地道:「我……我要吃的去活命……!」

楚歡也不多言,將紅薯放在他手中,起身來,過去要扶著李夫子進酒樓,卻聽那皮帽人在身後道:「謝謝……謝謝你……!」

楚歡回過頭,只見皮帽人已經站起來,兩手將紅薯死死握在手中,似乎害怕那紅薯飛了一般。

楚歡只是微笑點了點頭,並不多言,攙扶著李夫子進了酒樓,早有店夥計上前來,躬著身子道:「是兩位嗎?」

李夫子撫鬚道:「先給我們找個靜一些的地方,還有一位客人沒有過來,要等上一等!」

「兩位是要雅間嗎?」夥計笑問道:「樓上正好還有一間雅間,不過要多收你二十枚銅錢!」

李夫子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如此也好!」

當下那夥計將兩人往樓上帶,到得樓梯處,楚歡想到什麼,回頭望了望,只見那皮帽人兀自站在門前,正呆呆地望著自己。

楚歡見他可憐,若今日是自己一人,只怕便要帶那皮帽人進來吃一頓,不過今日是請人吃飯,自己卻不好做主,那邊早有店夥計瞧見門前站著一個乞兒,揮手罵道:「快滾開,別耽誤了做生意!」

那皮帽人這才拿著兩隻紅薯,消失在楚歡的眼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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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三章 隔牆有耳

楚歡和李夫子進了雅間,裡面比之外廳還真是清靜許多,落座之後,夥計很快就送上茶水來,笑問道:「兩位要吃些什麼?花炊鷂子、雞舌羹、爆獐腿、菊花兔絲、芙蓉煎牛筋……還有薑醋金銀蹄子、八寶臘雞,這是樓裡客人點的最多的菜餚,色香味俱全,兩位來了這裡,該嘗嘗才是!」
這店夥計口齒利索,菜餚說上來如數家珍,楚歡聽著一愣一愣的,心中卻也是頗為感歎,一來感歎果然是每行每業都不簡單,就是酒樓的夥計也得有一張口齒伶俐的嘴皮子,二來卻也是想不到區區一個縣城,這家看起來也並不是十分奢華的酒樓竟然有這些上檔次的佳餚。
他卻不知,這青柳城地處三州交通要道,乃是東去南來的必經之地,三州無論官商交通,都要打從青柳城過。
來往的官差或是商客,也都會在青柳城駐宿,也正因如此,青柳城在大秦帝國縣城的規模中,絕對是數一數二,而其繁華程度,也屬一流。
楚歡身著粗布衣裳,看起來便知是從鄉村而來,若只是楚歡,這店夥計倒未必如此熱情,反倒是李夫子一身青袍,看起來是個極有修養之輩,所以這店夥計十分的慇勤。
李夫子擺手道:「且不忙這些。」頓了頓,輕聲囑咐道:「若是有人自稱韓淵,你便將他帶到這裡來就是,等到客人到了,再點菜不遲。」
店夥計答應一聲,下了去。
李夫子讀書人出身,是個有些講究的人,此時身處雅室之內,便覺這地兒須得謹慎小心,連聲音也輕下來:「二郎,咱們等一等,韓淵用不多時,就該來了!」瞥見雅室內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畫,起身背負雙手上前去,那幅畫乃是一幅山水圖,畫的倒也頗有神韻,旁邊提著一闋詩詞,李夫子輕聲念了一遍,瞧見落款,立時搖頭歎道:「真正是世風日下,這是徐從陽的詩詞,倣傚未嘗不可,只是這落款也要署上徐從陽的名字,卻未免有些欺世盜名了!」
楚歡將包裹放在旁邊,落地之時,卻聽到包裡似乎有一陣響動,有些奇怪,打開包裹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包裹裡不但有折疊整齊的衣裳,另有一串銅錢,大概有七八十枚銅錢,用一根紅繩串起來,夾在了衣服中間。
楚歡一怔之後,迅即明白,這銅錢自然是素娘放在裡面,雖然數目不多,但是依照楚家的條件,近百枚銅錢卻是不小的數目,乃是素娘一針一線針繡得來,楚歡看在眼中,心裡一陣感動,知道素娘是擔心自己在外面身無分文,所以才在包裡放了這些銅錢。
李夫子此時已經背負雙手回來,兀自歎道:「若是能得見徐從陽的真跡,老夫此生倒是無憾了!」
楚歡繫好包裹,問道:「舅爺,這徐從陽是何人?」
「也難怪你不知道!」李夫子撫鬚笑道:「說起來,這徐從陽還是你我的鄉人,他是雲山府出身,不過三十年前就已經離開了雲山府,如今在京城可是高官……這徐從陽不但為人正直,文采斐然,歌詞詩賦無所不精,詩經禮樂無所不曉……!」說到這裡,眼睛裡閃著光:「他年輕的時候就寫得一手好字,而且癡迷字道,老夫那時就知道他在書法一道必有大成,果不其然,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徐從陽的字那是一字千金啊……!」
楚歡奇道:「舅爺,你年輕的時候認識徐從陽?」
李夫子一怔,隨即搖頭,目光閃爍:「不認得。老夫只是一個教書先生,徐從陽那是京城高官,八竿子也打不著……!」說到這裡,李夫子的眼眸子裡隱隱顯出黯然之色,似乎若有所思,不再說話。
楚歡只覺得李夫子言不由衷,顯然是在隱瞞什麼,心中暗想:「難不成舅爺與徐從陽還真有些瓜葛?」
正在此時,猛聽得「砰」的一聲響,正若有所思的李夫子身子一震,嚇了一跳,楚歡卻是皺起眉頭來,卻已經聽出這聲音是從隔壁傳過來。
這裡連著幾間雅室,旁邊卻也是一處雅間。
「范公子,你這是將咱們兄弟當猴耍啊!」隔壁傳來一個粗重的聲音,楚歡聽的十分清晰:「咱們兄弟都是道上混的,不管別人怎麼說,咱們自己卻是將信義看的極重……你范二公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難不成連這點信義也不守?」
這人話聲剛落,楚歡就聽到一個聲音陪著小心道:「四爺息怒,消消氣,你……你聲音放輕些,這裡人來人往……!」
「你讓我如何不生氣?」粗重聲音道:「咱們道上的兄弟,講的就是一個『義』字,你現在不守信義,那是抽我青臉老四的臉!」
楚歡和徐夫子對視一眼,都是感到十分疑惑。
只聽那范二公子聲音傳了過來:「四爺,先坐下說話,咱們也不是頭一次打交道,什麼事兒坐下來好好談談也就是了!」
粗重聲音放低了些,但是楚歡卻兀自能夠清晰聽到他說話,只聽他趁著聲音道:「這事兒沒得談。范逸尚,定金你是付了,這後面還欠著五百兩銀子,正好最近我八里堂的弟兄們手頭緊,老子也不和你多說廢話,最遲一個月,這筆銀子若是還沒送到老子的手裡,嘿嘿……你范逸尚不守信義,也別怪我青臉老四壞了規矩!」
范二公子聲音焦急起來:「四爺,你……你這話是何意思?」
「什麼意思?」青臉老四冷笑道:「范公子,你是聰明人,別說不懂我的意思。」
范二公子聲音充滿惱意:「青臉老四,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已經付了二百兩銀子作為定金,這事兒到此為止,定金我也不要了,你還想怎樣?你……你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青臉老四冷聲道:「事先咱們可是說好的,定金二百兩銀子,事後本要你八百兩,湊成一千兩銀子,可是你好說歹說,我也是瞧在咱們以前有些交情,讓了你三百兩,這最終七百兩銀子將事兒定下來。這都說好的事情,難道你要出爾反爾?」
「我何曾出爾反爾!」范逸尚氣道:「這不是事情有變,用不著你們動手嗎?你們不用出手,坐收二百兩銀子,這還不成?」
「我們要的是七百兩!」青臉老四冷笑道:「定下的事兒,就得信守承諾。你買我賣,概不退貨,你出銀子我們出人,這說的事情,變不得,就算用不上咱們的人,但是銀子你卻一兩也不能少了。」
聽到那邊傳來椅子滑動之聲,隨即又聽那范逸尚的聲音軟下來:「四爺,不瞞你說,若事兒沒變故,莫說七百兩銀子,便是七千兩銀子,恐怕也不是太難的事情。只是……唉,四爺,為了這次事兒,我已經花了近千兩銀子,而且還是賣了最後的兩間鋪子……你那五百兩銀子,我實在拿不出來。」
「你賣多少鋪子,與我何干!」青臉老四的聲音十分冷漠:「我要見的是銀子,要聽的是痛快話,可不是你這些廢話。」頓了頓,聲音又壓低下去,李夫子卻已經聽不見,倒是楚歡的聽覺極佳,隱隱聽到那青臉老四道:「范二公子,要不我來幫你出個主意?」
楚歡沒有聽范逸尚說話,隔了片刻,才聽那青臉老四道:「你不還是有一棟大宅子嗎?那棟大宅子,就算低價賣出,怎麼著也得四五百兩銀子……!」
「不成!」范逸尚的聲音有些驚慌:「家母尚在,那老宅子……老宅子賣不得……而且房契地契如今都在家母手中,就算我有這個心,那也是……那也是……!」
青臉老四嘿嘿笑道:「范二公子的手段,我們八里堂也不是不知道。當初你們范家也是萬貫家財的大戶人家……如今僅剩一座老宅,這些年范二公子過著仙人般的日子,范家萬貫家財在你手中可以肆意支配,怎地到頭來,卻連一個老宅子也支配不了?」
「你……!」范逸尚劇烈咳嗽起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青臉老四聲音依然鑽入楚歡的耳朵裡:「既然老宅子賣不了,范二公子兩年前不還是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小妾嗎?據我所知,你那小妾花容月貌,風流身段,能歌善舞,我前陣子倒也瞧見一眼,雖然大了兩歲,不過我倒是覺著大有味道,又風騷又勾魂,那翹屁股……嘖嘖……范二公子如今也玩膩了,不如將她抵過來,折算成二百兩銀子……你若是覺得我這價錢低,大可自己將她送到軟玉閣,陳媽媽只怕還能給你一個好價錢……!」
「砰!」
隔壁傳來重重的拍桌之聲,隨即聽到范逸尚怒不可遏地道:「青臉老四,你的嘴巴乾淨一些,你這還真是想訛詐老子?」
他怒起來,那青臉老四比他更怒,粗聲道:「范逸尚,你給老子聽著,別他媽還將自己當成富家少爺,你們范家如今什麼樣子,莫說青柳城,就是整個雲山府,又有幾個人不知道?想在老子面前擺架子,去你.媽.的!」聽他「呸」了一聲,又聽他繼續道:「你給老子聽好,一個月後,就在這個地方,帶上五百兩銀子過來,到時候老子若是沒見著人,哼,可別怪老子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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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四章 十二大菜

楚歡眉頭微緊,聽到這裡,卻也隱隱聽明白,這隔壁起了爭執的兩人,顯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八里堂他自然是知道的,剛剛打過交道,而那位范逸尚范二公子,看來也不是什麼好鳥,想來也是個揮霍無度的紈褲子弟罷了。
聽得「匡當」一聲響,隔壁傳來重重的關門聲,隨即聽到范逸尚在那邊恨恨罵道:「一群地痞流氓,也在本公子頭上撒野……!」只是這話的聲音,實在沒有多大底氣。
忽聽得門外傳來敲門聲,李夫子精神一震,壓低聲音向楚歡道:「只怕是韓大作師來了!」顫微微起身來,楚歡十分機敏地上前去打開了門,便見到門外站著一名店夥計,在店夥計身邊,卻是一名年近五十的老頭,身穿水湖色棉袍,戴著皮帽,一看起來就是地位不一般。
李夫子已經笑呵呵上前道:「大作師辛苦了,略備薄酒,多謝賞光啊!」
那老者果然是和盛泉的大作師韓淵。
韓淵看起來慈眉善目,臉上帶著笑,進了門來,笑瞇瞇拱手道:「李夫子真是客氣了。這等小事,舉手之勞,何須如此,韓某腆著臉皮來赴約,真是慚愧慚愧!」又打量楚歡兩眼,見小伙子精神利索,笑問道:「這位就是李夫子的外甥吧?」
「正是!」李夫子忙道:「二郎,還不見過韓大作師!」
楚歡躬身行禮道:「晚輩楚歡,見過大作師!」
韓淵擺手道:「什麼大作師,慚愧的緊,你喚我韓伯就好!」
李夫子卻已經將韓淵拉過去做下,召喚店夥計過來,讓韓淵點菜,韓淵推辭,李夫子便親自點了幾個菜,這韓淵倒也是實誠人,李夫子只點了三四個菜,韓淵就急忙止住,不讓再點下去,想來是擔心李夫子太過破費。
店夥計退下,楚歡在房門邊正要關門,卻瞅見一名錦衣公子恰巧從門前走過,這公子二十三四歲模樣,身著紫色暖袍,腰繫藍帶,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神情陰鬱,打從門前走過之時,這公子卻鬼使神差地往屋裡瞧了一眼,先是看見楚歡,便顯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剛要走過房門,眼角餘光卻是瞥見了屋子裡的韓淵。
這公子見到韓淵,卻是陡然停下步子來,臉上顯出古怪的笑容,後退了兩步,便要進屋來,楚歡卻是站在門前,淡淡道:「出去!」
那公子一怔,顯然想不到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青年竟敢這般與他說話,臉色沉下來,伸手便往楚歡胸口推過來,冷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敢這般對本公子說話……!」他伸手來推,楚歡卻是輕描淡寫閃過,這貴公子一時推了個空,惱怒的緊,此時卻見那韓淵已經起身迎過來,帶著微笑拱手道:「這不是二公子嗎?可有幾日沒有見到二公子了!」
楚歡此時卻已經聽出這年輕貴公子的聲音,顯然就是隔壁方才與青臉老四爭吵的范逸尚,現在看來,他與韓淵也是有些熟悉。
范逸尚瞥了楚歡一眼,冷笑道:「韓淵啊,這是你的人?膽子不小啊,竟敢阻我進去!」他直呼韓淵大名,很是輕狂。
韓淵卻顯得十分謙恭,笑瞇瞇道:「二公子,不如賞臉一起坐一坐?」
范逸尚眼睛掃了一遍,看了看李夫子,又看了看楚歡,似乎明白什麼,嘴角泛起一絲怪笑,竟是大大咧咧上前去,一屁股在桌邊坐下,不客氣地道:「即使如此,本公子便給你幾分面子,在這裡坐一坐!」
韓淵一愣,他只是客套的場面話,本以為范逸尚若是識趣一些,必然離開,卻想不到此人臉皮極厚,竟然真的坐下來。
韓淵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李夫子,卻見李夫子已經含笑道:「既然是大作師的朋友,相聚是緣分,坐下飲幾杯水酒又有何妨?」
韓淵尷尬笑了笑,也在桌邊坐下,李夫子已經向楚歡吩咐道:「二郎,去找店夥計要一副碗筷!」
楚歡倒是顯得出奇的鎮定,出了去,很快就拿來碗筷茶杯,擺放在了范逸尚的面前,范逸尚咳嗽一聲,瞥了瞥桌上的茶壺,若有所指,韓淵明白他意思,起身來拿起茶壺,要為范逸尚倒茶,而楚歡急忙上前接過,竟是親自為范逸尚倒了杯茶。
范逸尚見楚歡為自己倒茶,得意洋洋,此時這雅間之內的氣氛十分僵硬,有這范逸尚在場,許多話兒也就不方便說。
屋內靜了一下,韓淵才有些尷尬問道:「二公子這一向可好?」
范逸尚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比不得你們清閒……是了,韓淵啊,作坊裡的酒窖這陣子是要開窖了吧?」
韓淵臉色微微一變,眼中劃過古怪之色,但還是勉強笑道:「二公子也知道,酒窖開窖,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夠做主的,還要聽大東家的吩咐!」
「下人?」范逸尚嘿嘿笑道:「你是酒坊的大作師,本事大著,哪裡還能自稱下人!」
「不敢不敢!」韓淵忙道:「只是為大東家做事,我在和盛泉已經快三十年,東家不以下人待我,但是咱們為東家做事,還是要記住自己的本分!」
便在此時,房門被輕輕推開,店夥計手托紫木托盤進了來,道:「幾位,酒菜上來了!」將四樣菜餚和一壺酒水擺在了桌子上,便要退下。
范逸尚掃了一眼,立刻叫道:「等一等!」
店夥計忙躬著身子問道:「二公子還有何吩咐?」這范逸尚顯然是這家酒樓的常客,店夥計對他十分的熟悉。
范逸尚抬手指著桌上的菜餚,大言不慚道:「這都是什麼東西?是人吃的嗎?今日本公子與韓大作師在此飲酒,你送上這些菜餚,可是故意奚落本公子?」他似有若無地瞥了李夫子一眼,冷笑道:「本公子本來還有幾分食慾,可是見到這幾道餵豬的菜,便沒有半點食慾了,掃興,掃興!」
他此言一出,李夫子和韓淵豁然變色。
這范逸尚乃是酒場上的老手,今日的情景他看在眼中,瞬間就明白其中的緣由,斷定是有人求韓淵辦事,所以在這裡請客吃飯。
他心中十分清楚,這看起來頗有些斯文的長袍老者和土裡土氣的鄉下小子必然是一起的人,而這頓飯錢,那十有八九就是這兩個人來付。
他方才在隔壁已經飲了不少酒,而且與青臉老四一番爭執,心情十分的鬱悶惱怒,這時候抓到這個機會,便想好好地放鬆一下。
而且楚歡方才阻他入門,讓他心中十分的不舒服,便想借此機會好好地整治一下這鄉巴佬。
李夫子雖然對范逸尚沒有半分好感,但是看在韓淵的面子上,也不好撕破臉皮,更何況他是讀書人,對面子看的也是極重,微一緩神,勉強笑道:「讓公子見笑了。」又道:「范公子想吃些什麼,儘管點來就是!」
說完這句話,他的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腰間的褡褳,褡褳裡面裝著他身上存下來的銀子,數目並不多。
范逸尚嘿嘿一笑,向店夥計道:「這幾道菜,你先撤下。既然進了這雅間,若是不能好好地吃上一番,那可是丟人的緊!」
這店夥計熟識范逸尚,知道這范逸尚是個紈褲子弟出手大方的主,他們吃的越好,酒樓掙的銀子自然也就越多,忙賠笑道:「二公子,您老想要吃些什麼?」
「大菜先別急著上!」范逸尚摸著下巴道:「這樣吧,先來四乾果、四鮮果、兩鹹酸、四蜜餞。」
他說的輕描淡寫,李夫子和韓淵卻是隱隱色變,只楚歡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神情淡定,端著茶杯喝茶。
那店夥計眉開眼笑,道:「二公子要什麼果子蜜餞?」
「老規矩,乾果四樣是荔枝、桂圓、蒸棗、銀杏。鮮果你瞧著什麼新鮮往上來……鹹酸要砌香櫻桃和姜絲梅子。」范逸尚如數家珍,顯示出他是吃客中的高手:「四樣蜜餞,就來玫瑰金橘、香藥葡萄、糖霜桃條和去皮蜜莉肉。」
店夥計笑瞇瞇道:「二公子是老行家,這些蜜果鹹酸都是有存貨,馬上就給您送上來。不知二公子還要吃些什麼大菜,您老先吩咐下來,小的好去讓人準備!」
范逸尚瞥了臉色有些蒼白甚至身體有些發抖的李夫子一眼,得意洋洋道:「也不需多,來個十二大菜,按照平日裡的規矩來。對了,熏鴨舌可得來新鮮的葉舌,若是有一絲兒不新鮮,可別怪本公子翻臉!」
店夥計忙道:「二公子放心,小的保準現殺的鴨子取鴨舌……!」又問:「二公子還要些什麼點心?」
范逸尚還未說話,韓淵已經道:「夠了夠了,太多就糟蹋了。」心中卻是想著,這范逸尚是自己順嘴留了下來,不想惹出這樣的麻煩來。
他卻也知道,范逸尚方才點的這些菜,少說也要四五十兩銀子,特別是范逸尚口中的十二大菜,那可是一品香的招牌大菜,每一道都是做工細緻卻又價格昂貴,單那熏鴨舌,要吃新鮮鴨舌,那是要現殺二三十隻活鴨,成本極高。
韓淵知道李夫子的底子,心知李夫子便是全身上下搜找,也不會超過十兩銀子,打定主意,實在不成,自己這次就大出血,掏了這頓飯錢。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2:06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五章 反客為主

范逸尚看到韓淵焦急模樣,心中大是快意,笑道:「說的也是,這些果品菜餚將就吃上一頓,也算是足夠了。」看了桌上那壺酒,問道:「這是竹清酒?」
「正是!」店夥計忙道。
范逸尚笑道:「也就這樣的酒能喝上一些。今日本公子興致好,要一醉方休,你先來十壺竹清酒……記著,要醇香的竹清酒,裡面若是摻了一滴水,你這酒樓也就別再做生意了。」指了指韓淵,向那店夥計嘿嘿笑道:「不妨告訴你,這就是和盛泉酒坊的大作師,你這裡的竹清酒,可是從他鼻子底下出來的,要是味兒有一絲不對,韓大作師可是能夠一下子就聞出來!」
店夥計肅然起敬,看韓淵的眼神立刻不同,連聲道:「不敢不敢,這竹清酒是咱們這裡的招牌,誰敢砸了和盛泉的招牌!」恭敬地退了下去。
范逸尚這才靠坐在椅子上,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看向楚歡道:「小子,是頭一次進城吧?待會兒上來的,可都是這一品香的招牌大菜,算得上色香味俱全,待會兒吃東西,可莫搶急了咬著舌頭。」
楚歡淡淡笑道:「多謝二公子指點!」
范逸尚悠然道:「這些菜餚,我倒是吃膩了,只是今日你們在這裡,想來一輩子也難得來一次,既然來了,就該好好嘗一嘗,免得白活了這一輩子。」
他話裡處處透著高人一等的味道,李夫子此時也不理會,心裡卻是盤算著待會兒若是酒飯過後,自己的飯錢不夠該怎麼辦,老人家心裡卻是十分的著急。
韓淵的性子倒好,他雖然心中對范逸尚也十分的不滿,但是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是勉強陪著笑。
「是了,你們東家最近可好?」范逸尚品了一口茶,忽然問道:「聽說你們大東家最近出了些事情,身體有恙,可有此事?」
韓淵搖頭笑道:「二公子,我成日裡在酒坊待著,對外面的事情並不清楚。而且我只是一個下人,大東家的事情還真是不敢過問!」
「這倒奇了,你們大東家不是每個月都會來酒坊一次嗎?你是大作師,該當有機會見到,又怎會不知情況?」范逸尚怪笑道:「韓淵啊,你要知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時候還是要機靈一些好,不要抱死一棵大樹……這天下就沒有倒不了的大樹!」
他話帶機鋒,韓淵微微皺眉,並不說話。
雅室之內氣氛僵硬,沒過多久,店夥計就將乾果鮮果都端了進來,擺了滿滿一桌子,便是楚歡看了,卻也覺得眼前一亮。
這些干鮮果品在盤上擺放的十分講究,范逸尚為了顯示對這裡的熟悉,更是裝模作樣對果品進行評點,而且抬手道:「既然上來了,能吃一些就嘗一點,只是可莫貪多,待會兒還有大菜,留著肚子嘗嘗這裡的十二大菜!」
楚歡卻是並不客氣,拿了果品有滋有味吃起來,倒是李夫子心驚肉跳,陪著韓淵吃了一點,這些果品本來都是十分的美味,可是李夫子吃在嘴裡,味同嚼蠟。
楚歡吃了片刻,起身為范逸尚的杯中斟滿酒,含笑道:「今日多虧二公子介紹,否則還真不知道這酒樓有這等好東西。」
李夫子見狀,心中只是暗歎楚歡果然見識不多,更覺得楚歡太過淳樸,心中暗想:「你這混小子,現在吃著高興,回頭付飯錢,咱們拿什麼付給店家!」
范逸尚聽話風裡似乎帶著幾分奉承之意,很是得意,隨即心中卻也更加蔑視楚歡,只覺得這小子果然是混小子,自己明明是在宰他,要讓他回頭大大出醜,這小子看起來卻懵然不知,反倒對自己奉承起來,愈加地覺得自己實在是聰明。
楚歡給自己的杯中也斟了酒,舉杯道:「二公子,小弟是鄉下人,頭次進城,方才多有得罪,這裡向二公子謝罪,還請二公子多包涵!」
范逸尚聽這話心裡舒坦,端起酒杯,悠然道:「日後學著如何做人,今日是瞧在韓淵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若是平日裡,本公子可沒這麼好的脾氣!」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楚歡立時又將范逸尚杯中填滿酒,笑道:「能與二公子同桌飲酒,是小弟的榮幸。小弟初來乍到,日後還請二公子多多指教!」
李夫子微皺起眉頭來,便是韓淵眼中也顯出幾分不悅之色。
看楚歡外表,倒像是一個老實的人,韓淵第一眼見到楚歡之時,只覺得這個年輕人質樸敦厚,還以為是個可造之材。
但是此時見到楚歡對范逸尚十分逢迎,韓淵心中就有不快之意,但是看在李夫子的面子上,又顧忌范逸尚,面上倒是淡定如常。
李夫子心中也是十分的不痛快,心中暗罵楚歡糊塗,他是讀書人,講的是風骨,見楚歡說話有奉承之意,自己便先覺得丟了面子,心中又想:「二郎這孩子出自鄉村,也沒見過世面,更是沒念過書,見到這樣的貴公子,自行慚色巴結一番,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回頭定要好好教導他一番,人不可有傲氣,但是卻絕不能沒有傲骨……趨炎附勢萬不可取!」這番心思只在心中考慮,面上也是顧著韓淵在場,並不發作。
這天下還真是少有不愛聽奉承話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真要有人奉承,心裡總是歡喜的,范逸尚自然是毫不例外,見楚歡如此奉承,倒也是眉開眼笑,道:「談不上指教。只不過你從鄉下來,見得少知道的也少,日後見得多了,也就明白許多事情了。」見楚歡恭敬向自己敬酒,又是一口將杯中飲盡。
他喝酒倒也痛快,一口一杯,李夫子看在眼裡,心裡頗有些心疼。
他是明白的,這竹清酒乃是一等一的好酒,就這一壺酒,便要一兩銀子,昂貴得很,他自己從來都捨不得喝這樣的酒,見到楚歡與那范逸尚說笑間,范逸尚轉眼間便已經飲下了一壺酒,李夫子一隻手握著腰間的褡褳,老人家的手有些抖,額頭甚至滲出一絲冷汗來。
楚歡帶著笑,竟是在笑談中敬了范逸尚十多杯酒,這范逸尚一來心情確實鬱悶,二來楚歡幾句話說的讓他越來越得意,三來也確實是個好酒之徒,片刻間,竟是臉上泛紅,亦感覺頭有些發暈,顯出幾分醉意來。
這竹清酒確實是芳醇可口,但是後勁極大,范逸尚先前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在楚歡的「奉承」下,又是不知不覺兩壺酒下肚,那酒意頓時就上頭來。
他臉上已經是紅彤彤一片,眼神迷離,也忘記了整治楚歡那檔子事,口齒不清道:「今日……今日便飲到這裡,不勝……不勝酒力,下次……下次再痛飲一番……!」想要站起來離開,楚歡卻已經抓住他手,笑瞇瞇道:「二公子,小弟還有事情要請教,來來來,再飲這一杯酒,咱們慢慢細談……!」硬是按住了范逸尚,不讓他起身,又為他斟滿了酒,范逸尚迷迷糊糊之中,又被楚歡勸了幾杯酒,幾杯酒下肚,這范逸尚只覺渾身燥熱,胸口憋悶,一口酒上湧,「哇」地一口,竟是吐了一地的酒水,整個人卻已經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楚歡這才冷淡一笑,轉過頭去,向韓淵和李夫子道:「舅爺,韓伯,肚子也都餓了,咱們放開量大吃一頓才是!」
這個時候,一品香的十二大菜只上來了一半,楚歡又喚來店夥計,令他將地上打掃乾淨,更吩咐道:「剩下的六道菜,你打包包好,咱們要帶回去。」又道:「是了,二公子吩咐了,你們樓裡上等的點心,每樣來三份,都封好了,回頭要帶走!」
那店夥計自然是連聲答應。
韓淵和李夫子呆若木雞,半晌回過神來,他們也不是愚笨之輩,韓淵已經反應過來,撫鬚笑道:「原來如此……!」向李夫子笑道:「李夫子,你這外甥,可是聰明的緊吶!」
李夫子也已經猜出楚歡用意,卻有些擔心道:「這……這只怕不合適吧?」
楚歡卻已經為他們斟上酒,連聲道:「舅爺,韓伯,吃酒喝菜,來,韓伯,二郎日後還要您多多照顧,這杯酒敬您老人家!」
韓淵飲了杯中酒,見李夫子還有擔心之色,笑著低聲道:「李夫子,這范二公子乃是大富之人,他既然過來湊熱鬧,而且這些菜餚酒水都是他點上來,由他付賬,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聽他話中意思,顯然對這次能夠整治范二公子也是十分的歡喜。
三人在雅室內吃喝,范逸尚卻如死豬一般趴在桌上,沒過多久,竟是鼾聲如雷,店夥計將大包小包的菜餚和點心送進來之時,亦是大覺奇怪。
剩下的六道菜,都是用荷葉包住,而點心則是以糖紙包著,楚歡又令店夥計取來糖紙,將桌上的乾果鮮果也都包好。
韓淵擔心范逸尚會醒來,隨便吃了一陣,便道:「李夫子,二郎如果沒有他事,現在便跟我一起去酒坊,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和盛泉的人,你放心,只要他能吃苦肯幹,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李夫子連聲道謝,又讓楚歡謝了韓淵。
楚歡見時候差不多,便喚來店夥計,問道:「總共是多少飯菜錢?」
店夥計忙道:「前前後後,共是六十八兩四錢銀子,不過掌櫃的說了,那四錢銀子免了,湊成整數,六十八兩銀子便是!」
這數目一報出來,李夫子張大了嘴,想不到這一頓飯錢竟然吃去這麼多銀子。
「你們這裡都是壺裝的竹清酒,可有壇裝的?」楚歡問道。
店夥計回道:「有有有,五兩銀子一壇!」
「這樣吧,你搬兩壇過來,一併算進賬裡!」楚歡吩咐道。
店夥計答應,出去搬了兩罈子竹清酒進來,這壇裝竹清酒也是十分的雅致,罈子十分講究,楚歡接了過來,道:「二公子睡下了,先不要打擾他。我們有事先離開這裡,這些東西我先送回二公子府裡……等二公子醒來,自會付你銀子!」
店夥計皺起眉頭,似乎想說什麼,楚歡已經冷笑道:「怎麼?擔心二公子沒銀子付賬?」
店夥計忙道:「不敢不敢!」
這時候李夫子和韓淵已經起身來,楚歡摟著兩罈酒,含笑道:「韓伯,舅爺,你們先下樓,我馬上就下來!」
李夫子和韓淵相視一眼,其實心裡也清楚,他們就算留下來也沒用,加起來也不可能付得起這飯錢,一齊出去下了樓,楚歡這才吩咐店夥計:「幫我將這些乾果點心還有菜包都拿下來,是了,這桌上還剩下六壺酒,你也給我一併拿下來!」
店夥計急忙去拿,但是東西太多,一個人根本拿不了,又喚了兩名夥計過來,加上楚歡一共四人,大包小包地下了樓。
楚歡讓店夥計叫了一輛馬車,將大包小包俱都拿上了馬車,又扶著李夫子和韓淵上了車,這才回頭囑咐店夥計:「回頭煮碗醒酒湯,讓二公子清醒清醒,可不能一直醉下去!」上了馬車,在店夥計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馬車很快就離開了一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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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2:06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六章 大酒坊

馬車先是到了李夫子的住處,乃是一處很簡陋的屋子。
說來也怪,李夫子乃是讀書人出身,在這社會還是有幾分地位,但是楚歡卻記得,這老先生這一生卻從未娶過親,孤寡至今。
這是楚歡想不通的地方,以李夫子的身份,年輕時候要娶一房妻子並非難事,但是李夫子卻了然一生,如今年過六十,自然不會再有娶妻之念,老人家獨自生活至今。
楚歡不明白緣由,卻也不好多問,知道李夫子既然沒有娶親,中間必定有他個人的苦衷,自己又何必觸動他的忌諱。
楚歡將兩壇竹清酒和乾果點心俱都拿進了李夫子簡陋的屋中,那幾壺剩下的竹清酒也拿了進去,知道李夫子喜歡飲酒,這些酒水也足夠他飲用一陣子,最後卻是留下了一份上等點心,送給了韓淵,韓淵客氣兩句,卻也受了。
臨別時,李夫子要往楚歡手裡塞二兩銀子,卻被楚歡拒絕,也不多說,上了馬車,李夫子無奈,又與韓淵客氣幾句,馬車這才離開,逕自往青柳城西邊而去。
青柳城雖然比不得雲山府城規模龐大,但是卻也絕對不小,馬車轔轔,楚歡心中清楚,那和盛泉的酒坊,十有八九便是座落在城西。
韓淵在馬車之中,倒是饒有興趣地打量楚歡,笑問道:「二郎,你這次糊弄了范逸尚,就不怕他日後尋你報復?」
楚歡呵呵一笑,道:「瞧他也是大戶出身,為了幾十兩銀子找我一個鄉下小子麻煩,那也太沒有氣量了。」猶豫一下,終於還是問道:「韓伯,你……似乎和他很熟悉?」
韓淵點點頭,眼中顯出厭惡之色,道:「那樣的人,還是少接觸的好……居心不良,不是什麼好東西!」聽他言語,顯然對范逸尚十分的不滿。
楚歡心中卻想:「難道你們還有過結不成?」
韓淵沉吟片刻,終於壓低聲音道:「二郎,進了和盛泉,凡事就要守和盛泉的規矩。」
楚歡點頭道:「韓伯,你放心。」
韓淵想了想,似乎想到什麼,叮囑道:「是了,酒坊梁坊主的性子有些怪,你……千萬不要惹他不快,更不要得罪他,否則……便是我也不好為你說話!」
楚歡一怔,韓淵的語氣似乎有所保留,這讓楚歡敏銳地感覺到那位梁坊主只怕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這梁坊主是和盛泉的東家?」楚歡想了想,輕聲問道。
「那倒不是!」韓淵搖頭道:「咱們大東家在府城有宅子,唔……不過和盛泉的根基在青柳城,大東家在這邊有祖宅,偶爾會往這邊來住一陣子。」
「原來如此!」
「不過這梁坊主是大東家的親屬……酒坊平日裡都是由梁坊主打理。」韓淵輕聲道:「大東家在府城店舖眾多,而且還有許多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對這邊倒是管的不多,大小事務都是交給了梁坊主。」
楚歡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忽地聞到一股香味入鼻,細細聞了聞,那是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只聽韓源已經笑道:「咱們到了!」探出頭去,馬車果然很快便停了下來,楚歡跟著韓淵下了馬車,只見天色已經入黑,在自己眼前不遠處,便出現了一處極為龐大的酒坊。
韓淵要付車錢,楚歡卻已經搶了過去,詢問車錢,搶在韓淵身前付了二十枚銅錢,這才在韓淵的帶領下,走向了那處酒坊。
那淡淡的酒香味,正是從酒坊之中漂浮出來,楚歡第一眼就看到了酒坊前有一處牌樓,牌樓上掛著兩盞燈籠,燈光之下,能夠清晰地看到牌樓上寫著「和盛泉」三字,字體飛揚,筆走龍蛇。
韓淵指著酒坊介紹道:「左邊的是糧庫,裡面儲存著釀酒所用的高粱、玉米、大麥、小麥等五穀雜糧,這中間便是釀酒間……!」往右邊指了指:「那裡是儲存成酒的酒窖,平日裡開外窖封酒,內窖卻要等大東家的吩咐,才能開窖取酒!」
楚歡倒是飲過不少種類的酒,但是對釀酒還真是一無所知,懵懂地點了點頭。
韓淵領著楚歡進了酒坊,門前一名青衣夥計恭敬行禮:「大作師!」
韓淵點點頭,問道:「坊主是否在酒坊?」
「在!」夥計恭敬道。
韓淵這才向楚歡道:「我先帶你去見見坊主!」楚歡點頭,拎著包裹和那幾封點心跟在後面,行走之間,只覺得四周的空氣中都飄蕩著酒香之味,心中暗想:「成日裡在這樣的環境做事,也不知這裡的夥計是否都是酒量極大?」
他方才尚未進入酒坊之時,從外面就感覺到酒坊佔地極大,此時進了來,更覺得寬闊龐大,跟著韓淵一路前進,經過幾處,都是看到酒坊裡的夥計們忙忙碌碌,隨意看了一下,這酒坊裡的夥計人數著實不少,後面尚未過去,只在這前面的作坊間就瞧見了四五十人。
韓淵見楚歡好奇的神色,笑道:「這裡有一半都是和盛泉的老夥計,這處酒坊已經有五六十個年頭,當年第一批老夥計離開之後,子承父業,能夠入坊來做事。」嘿嘿一笑:「家父當年也是這裡第一批老夥計,我二十歲的時候,便即進了和盛泉,如今已經三十多年了……!」
楚歡奇道:「當年天下大亂,這裡應該是武陵國的土地,大秦國征討武陵國,這酒坊沒有被破壞?」
韓淵笑道:「說起來,這倒是奇事一樁。當年老東家還在世,武陵國時候,這酒坊倒是順利經營,後來大秦國打了過來,這裡的守兵打了不到半個月便即降了,老東家那時便覺得咱們這酒坊保不住,十有八九要經受戰火踐踏……!」
楚歡來了興趣,奇道:「那為何如今還安然無恙?」
「說來也是老東家有膽識!」韓淵撫鬚笑道:「我還記得清楚,當時大秦軍隊的一位將軍領著數百名兵士打從這裡過,聞到這裡的酒香,便即停下。那將軍本想讓部下將這裡的美酒都搶走,然後一把火燒了此處,可是老東家不甘心自己的心血眼睜睜地被毀掉,所以竟是主動站出來,去尋那將軍……!」說到這裡,笑道:「你可知那位將軍是誰?」
「是誰?」
「雷孤衡雷大將軍!」韓淵道:「大秦帝國,風雨雷電四大將軍,當年率軍攻下青柳城的,便是那位雷大將軍了!」
楚歡「哦」了一聲,卻並不多說。
「老東家找到了雷大將軍,我們當時都是心驚肉跳,只以為老東家是有去無……嘿嘿,只是我們沒有想到,老東家非但找上了雷大將軍,而且還與他打了一個賭!」韓淵眼中閃著光:「老東家告訴雷大將軍,只要雷大將軍飲下三杯酒,便會醉倒!」
楚歡笑道:「我雖然孤陋寡聞,但是也聽人說過,雷大將軍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美酒了!」
「正是。其實老東家也是知道這一點,聽說過老大將軍愛酒如命,才會冒險一搏。」韓淵歎道:「那雷大將軍也還真是一條好漢子,老東家不過是一介商戶,與雷大將軍地位相差甚遠,他本來不必理會我們,但是最終他還是接受了老東家的賭約。三杯酒,若是雷大將軍醉了,不傷和盛泉一分一毫,若是不能醉,那麼便一把火燒了和盛泉!」
「如今和盛泉安然無恙,看來老東家那一次是贏了!」楚歡微笑道,他現在才知道,和盛泉竟然有這樣一段故事,倒也算的上是一樁美談。
「不錯!」韓淵點頭道:「雷大將軍飲了三杯酒,那是老東家親自釀造出來的美酒,三杯酒下肚,雷大將軍沒過多久竟然真的醉倒,睡了整整一天,等他醒來之後,大家誇讚,這和盛泉也就保全了下來。」頓了頓,笑道:「好些年前,雷大將軍被冊封為柱國前將軍後,還曾來過雲山府,特意來飲老東家釀的酒……嘿嘿……!」說到這裡,韓淵的臉上滿是光彩。
這是和盛泉最榮耀的往事,韓淵亦是和盛泉的老夥計,和盛泉有此榮耀,他亦是感同身受,臉上覺得十分光彩。
說話間,二人已經穿過幾道門,轉到一處拐廊,到了一間房門前,韓淵敲了敲門,恭敬道:「坊主,人帶來了!」
房裡沉寂了一下,隨即才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進來吧!」
房門「噶」地一聲打開,只見一個瘦干男子打開門來,如同楚歡見到的那群和盛泉夥計一般,亦是青色衣裳,只不過頭上卻戴了頂皮帽,小眼睛溜溜轉動,不過三十歲年紀。
楚歡心中奇怪,難不成這人便是梁坊主?
他還沒多想,那人卻是對著韓淵拱了拱手,笑道:「大作師回來了?剛才還正在四處尋大作師,後來才知道大作師去吃酒,嘿嘿,大作師真是好福氣,這裡面有東家養著,外面也有人供著,真是讓小的羨慕得緊!」
韓淵面上微顯不快之色,楚歡卻已經微皺眉頭,聽這人自稱「小的」,自然不會是梁坊主,只不過這人的話中帶刺,顯然是與韓淵的關係不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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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2:07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七章 狼狽為奸

韓淵卻也不理會那人,只是向楚歡道:「這是袁管事!」
楚歡淡淡笑道:「袁管事!」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那人陰陽怪氣道:「果然是不懂規矩的鄉下土包子!」說完之後,只是嘿嘿一笑,轉身進了去,韓淵領著楚歡進了屋子,楚歡忽地想到自己手中還有給韓淵拿的點心,這般進去,頗有些不妥,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這般進去。
那小眼睛領著二人進了偏室,就見到一張大椅子上正坐著一名一身紫色錦衣的胖子,這人年近五十,白白胖胖,大腹便便,留著兩撇小鬍鬚,那黑色的鬍鬚和白色的皮膚相映成趣,一看就知道是平時保養的極好。
楚歡心知,眼前這個胖子,十有八九就是和盛泉的梁坊主了。
梁坊主此時正端著一隻茶杯,品了一口茶,見到韓淵進來,肥胖的臉上立時顯出笑容,他這一笑,那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縫,笑呵呵道:「大作師回來了?作坊裡還真是離不開你,方才天鍋房裡在蒸餾,那火候未到,便有人往天鍋上頭添冷水,差點壞了事,好在袁管事恰好在旁邊,及時制止,這才沒有出岔子。」他一臉笑容,看起來和藹可親,此時明明是在責備韓淵,但是說話的聲音卻是十分的柔和,就似乎只是在與韓淵說幾句玩笑話。
韓淵急道:「我臨去之時,曾交代過,我回來之前,萬不可上天鍋……!」他還沒說完,小眼睛的袁管事便冷笑道:「大作師,你這話就說差了。你這一去好幾個時辰,難道天鍋房的夥計就都歇下來?你要知道,這些夥計吃咱們的喝咱們,還拿著工錢,怎能讓他們閒下來?」
楚歡聞言,頓時對這袁管事大起厭惡之心,此時卻也看隱隱看明白,這和盛泉酒坊之中,看來也是存在內鬥。
至少現在看來,這袁管事和梁坊主是一夥的,這兩人勾結在一起,顯然是故意要與韓淵為難,只不過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而已。
袁管事冷言冷語,韓淵雖然是老好人,卻也忍不住道:「袁管事,你這話倒是說差了。大夥兒拿的是東家的工錢,吃的喝的也是東家的,什麼時候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而且我出去也就這麼一會兒,事先也是與坊主打過招呼,這天鍋房的事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何必搶的這樣急?」
楚歡聽得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所謂的天鍋房是怎麼一回事兒。
韓淵這樣一說,袁管事頓時語塞,臉漲得通紅,梁坊主已經笑呵呵道:「大作師,袁管事也是一時著急,說話糙了些,你不要管他。」瞧向楚歡,笑道:「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個年輕人吧?唔,看起來很是精神,定是一把好手。」
韓淵這才向楚歡道:「來見過坊主!」
楚歡上前去,也是點頭笑道:「楚歡見過坊主!」他左手右手都拎著包裹,特別是左手,用麻繩栓的五六封點心十分的顯眼。
梁坊主兀自坐在椅子上,打量楚歡兩眼,目光從楚歡手那幾封點心掃過,笑意更濃,他倒是眼見,也瞧出楚歡手裡那幾封點心是出自一品香。
他自然去過一品香,知道那裡除了十二大菜名氣極大,那裡的點心也是上等貨色,瞧楚歡手裡拎的點心,少說也值個三五兩銀子。
他只以為這是楚歡帶來孝敬自己的,看不出這楚歡穿著土裡土氣,卻還是頗為大方,瞇起眼睛笑道:「既然是大作師介紹過來,自然是沒有問題。」向韓淵道:「大作師,這樣吧,他初來乍到,讓他往晾堂去做事!」
韓淵忙向楚歡道:「還不謝過坊主!」
楚歡道:「謝過坊主!」
梁坊主擺手笑瞇瞇地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和盛泉的人,日後跟著大作師好好學,總是能有一番出息的。」向韓淵道:「大作師,你將他安頓一下,明天開始,就讓他開始往晾堂做事就好!」
韓淵拱手稱是,轉身便要帶著楚歡離開,楚歡雖然心中對這梁坊主並無好感,但還是向他微微頷首,轉身便跟著韓淵往門外走去。
梁坊主一時間愣住,忍不住叫道:「等一等!」他只覺得楚歡是不是太過憨直,腦子不靈光,所以忘記將點心留下來。
韓淵停下腳步,轉過身,問道:「坊主還有吩咐?」
梁坊主目光從楚歡手中點心掃過,笑道:「唔……那個……對了,大東家派了人過來,告訴咱們,八日之後便會親自過來巡視,內窖八日之後也要開窖,你……嘿嘿,你這幾日辛苦些,將新酒都整理一下,開窖之後,老酒出窖一批,這新酒也得往裡面添上一批才成!」
韓淵道:「坊主放心,這事兒我一直記著。按以前的規矩,這次開內窖,大概出酒一千壇左右,如今已經存了近千壇新酒,還有八天的時日,怎麼著也還能出兩百來壇,不會誤事!」
「如此就好。」梁坊主見楚歡還沒有反應過來,心裡有氣,面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揮手道:「你們去吧!」
韓淵點頭,這才轉身便走,梁坊主眼看著楚歡和韓淵離開屋子,那張本來帶著笑意的大肥臉頓時拉下來,眼睛裡顯出惱怒之色。
袁管事在旁看得清楚,知道梁坊主心思,已經靠近過來,壓低聲音冷笑道:「坊主,這韓淵狂妄,想不到他帶來的這個人也是如此的狂妄。坊主給他韓淵面子,讓他帶人進來做事,可是他們卻一點規矩也不懂。」
梁坊主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冷哼一聲,道:「韓淵這是倚老賣老,仗著是酒坊裡的老傢伙,又得大東家信任,那是連老子也不放在眼裡了。」
袁管事急忙湊近過來,眨著小眼睛道:「坊主,韓淵這老傢伙三番四次與您唱對台戲,長久下去,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如今他又帶了一個小的進來,而且……而且看那小子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且不說不知道孝敬,方才連行禮也是不懂規矩,坊主,這樣的人,只怕遲早會鬧出亂子來……!」
梁坊主飲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還真是白裡透紅,瞥了袁管事一眼,問道:「那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將他趕出去就是!」袁管事憤憤不平道:「剛才看到他對坊主不敬,小的心裡就是十分的不痛快。」
「趕出去?」梁坊主冷冷一笑:「韓淵得大東家器重,便是老子平日裡也要給他留幾分面子,不好撕破臉面。我既答應讓他帶一個人進來,總不能還沒有待上幾日便將那小子趕走吧?」
袁管事陰笑道:「坊主,趕走一個鄉下土包子,哪裡還用你出手,咱們也不必明趕,這事兒你交給我,小的想法子讓他自己離開就是!」
梁坊主眼睛裡顯出一絲光,嘴角浮起笑容,咳嗽兩聲,故作深沉道:「袁管事,咱們也不是不能容人,只是……只是為了酒坊的前途,裡面可不能有那些不懂規矩的傢伙,你……自己看著辦,但是切莫讓事情太過張揚,總還是要給韓大作師幾分薄面的!」
袁管事嘿嘿笑道:「坊主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梁坊主瞅見房門微微敞開,抬抬手,指了指房門,這袁管事是梁坊主身邊頭號心腹,這小子摸清了梁坊主的性子,知道他是示意自己去將房門關上,急忙過去關上房門,隨即湊了過來,梁坊主已經側過身子,低聲道:「八天後開窖,你讓那幾個小子手腳利索點,定要做到神鬼不知。你告訴他們幾個,若是出了岔子,老子饒不了他們!」
袁管事神情肅然起來,低聲道:「坊主不必擔心,這幾人都是自己人,絕不會出亂子。」
「你要記著,這裡面可不是只有咱們。」梁坊主神情陰冷起來:「韓淵在這裡面待了三十多年,這裡面不少人和他交情極深……老子一直覺著他的眼睛總盯在我身上,所以咱們還是要小心為是,提防這老傢伙壞了咱們的事!」
……
……
楚歡跟著韓淵出了房間,逕自往酒坊後面行去,行出一段路,韓淵放緩腳步,回頭望了望,又四下裡看了看,才壓低聲音道:「二郎,你覺著那袁管事如何?」
楚歡微皺眉頭,想了一想,才低聲道:「他似乎對您老不壞好心!」
「雖然不願意背後論人是非,只不過……唉,二郎,你日後在酒坊之中,還是多提防袁管事。這人心術不正,也不知道是怎麼搭上了坊主,一年前進了酒坊,進來之後,迅速被坊主提拔為酒坊的管事。」韓淵輕聲道:「這人瑕疵必報,不要輕易招惹他!」
楚歡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12 22:07
第一卷 雲山誰人不識君   第四十八章 啞漢

酒坊的正後方是一處極大的院落,院落裡有三排木板房,規模不小,但是卻十分的簡陋,韓淵對楚歡倒是十分盡心,親自將他帶到了這後院來。
按照韓淵的介紹,楚歡知道這出院子乃是和盛泉夥計們住宿和吃飯的地方,那一排排木板房便是住宿之處,左邊有一處比較寬闊的大房子卻是廚房所在。
見到韓淵過來,從廚房裡便出來一名渾身油膩膩的中年人,四十多歲年紀,圓滾滾的如同肉球一般,瞇著小臉上前笑道:「大作師,您老怎地到了這裡?晚上他們說你不在坊裡吃飯,所以您老的飯菜就沒給你送去。」又打量楚歡兩眼,見楚歡粗布衣裳,便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韓淵向楚歡道:「二郎,這是陳師傅。」向陳師傅道:「我還要往天鍋房去瞅瞅,耽擱不得,陳師傅,你幫二郎安排一個住處……是了,幫他拿一床被子,這天冷了,沒有被子卻不成。」
陳師傅笑道:「大作師儘管去忙,這裡交給我就是了!」
韓淵向楚歡道:「你就在這邊先安頓下來,明兒個開始便往晾堂去做事……回頭會有人來帶你過去。二郎啊,到了這裡,凡事多看多學,放麻利一些,千萬不要壞了這裡的規矩……少說話,多做事就是,若是有為難之處,儘管找我就是!」
楚歡笑道:「韓伯放心,二郎知道怎麼做!」
韓淵點點頭,轉身便要走,楚歡忙將點心遞過去,道:「韓伯,你的東西!」
韓淵回過頭,笑了笑,從那六封點心之中只拿了三封,道:「你自己也留些嘗嘗!」也不多說,逕自去了。
陳師傅這才回身叫道:「小三子,你出來!」很快從屋裡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計,看起來十分的靈活,問道:「師傅,什麼事?」
陳師傅指了指楚歡,道:「這是大作師帶來的人,你幫他安頓一下……去給他拿床被子,就說是大作師吩咐的!」
那小三子點點頭,看了楚歡一眼,不冷不熱道:「你跟我來!」
陳師傅轉身往廚房去,楚歡卻已經笑道:「陳師傅稍等!」遞了一封點心過去,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陳師傅嘗嘗!」
陳師傅頓時眉開眼笑,連聲道:「這怎麼好意思,客氣了,客氣了……!」向小三子道:「給他拿一床最厚的被褥!」
小三子帶著楚歡來到一排木板房前,讓楚歡等候,自己去拿被褥。
楚歡瞧見這大龐大的院子裡有竟是有七八口水井,又看了看房子的數量,心裡卻也是大致判定,這和盛泉裡面至少有上百名夥計。
他心裡倒是有些吃驚,看來這和盛泉的財力確實雄厚的很。
院子裡暫時還比較安靜,作坊裡的夥計們還沒有回來,都在幹活,此時天色早已經大黑,小三子很快過來,領著楚歡到了一處木房前,推開了門,裡面黑乎乎一片,小三子將被褥遞給楚歡,讓他抱住,自己過去點著了油燈,屋內頓時明亮起來。
這屋裡十分的簡陋,也十分的窄小,左右兩邊各有兩張小木床,加起來共是四張小床,雖然已經進入初冬,但是屋內卻還是充斥著一種濃濃的汗臭味,床上的被褥也都是油兮兮的十分邋遢,隨意地堆在床上。
左邊兩張床上已經堆著被褥,右邊靠外的一張木床也是放了一床被褥,被褥很薄,比起楚歡懷裡的被褥要差上許多,看來自己那一封糕點還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小六子不冷不熱指著那張空板床道:「你就睡那裡了!」
楚歡將被褥和手中的東西俱都放好,這才含笑道:「有勞你了。」頓了頓,問道:「是了,那晾堂是個什麼所在?」
他聽韓淵讓他明日往晾堂做事,心裡好奇,不知道晾堂是個什麼所在。
小三子道:「待得久了,你就知道是什麼地方了。新來的人,向來都是往糧庫裡去搬運糧食,你一進來就能往晾堂去,已經是很不錯了。」
他也不多言,轉身出了去。
楚歡這才將被褥鋪好,伸了個懶腰,往床上躺了下去,雙手放在腦袋下面,若有所思。
雖然只是剛剛進來,但是楚歡卻知道自己日後在和盛泉的生活未必順利,他今日已經瞧出梁坊主和袁管事蛇鼠一窩,他們與韓淵的關係十分不睦,自己是韓淵帶進來的人,在他們眼中,自然將自己歸為韓淵一派,楚歡敏銳地感覺到那兩個傢伙日後只怕要對自己為難。
這幾日他一直沒有睡好,頗有些疲倦,微閉上眼睛小憩片刻,只是沒過多久,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陣雜亂之聲,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道:「都早些歇著,明兒個一早,還要繼續做事,誰要是賴床遲了,那是要扣工錢的!」
楚歡倒是聽得明白,這聲音正是那袁管事,聽那聲音跋扈的很,楚歡微皺眉頭,竟是想起了周扒皮的故事。
「嘎」的一聲響,本來虛掩的房門被推開,從外面進來兩個人,瞧見屋裡點著燈,更瞧見楚歡已經從床上坐起來,這兩人都是有些吃驚,楚歡卻已經站起身來,抱拳笑道:「我是新來的夥計,我叫楚歡!」
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疲倦的臉上顯出笑容來,看上去都是憨厚之人,也都點頭,其中一名高個子道:「我是黃復,他是牛金!」
旁邊矮個子牛金微笑著點點頭,走到自己的床邊,從床上拿了一條已經發黃的毛巾,轉身出門去,那黃復也是拿了條毛巾,向楚歡道:「你晚上要是洗抹,就早些往井邊去排隊,去晚了排的人就多了!」
楚歡笑道:「多謝了!」
黃復也不多言,逕自出去。
他剛出去,從門外又走進一人來,比起黃復和牛金,這人的個頭要高大許多,也健壯許多,虯髯大須,虎背熊腰,衣裳很薄,也十分破舊,蓬頭垢發,進門來看了楚歡一眼,微皺起眉頭,但是並沒有多說什麼。
楚歡知道這屋裡連上自己,共住了四人,除了黃復和牛金,這大漢顯然也是住在這屋中,微笑打招呼:「我是新來的夥計,我叫楚歡!」
那虯髯大漢竟是理也不理,似乎沒有聽見一般,只是走到楚歡旁邊那張木床邊,二話不說,直接上床去,用那薄薄的被褥蓋在身上,連腦袋也蒙在被褥中,一動不動睡下。
這虯髯大漢如此古怪,倒是楚歡想不到。
沒過多久,黃復和牛金便已經回來,在對面兩張床坐下,黃復已經笑問道:「楚歡,將你分到哪裡做事?是糧庫嗎?」
「不是。」楚歡道:「明日一早,往晾堂做事!」
「晾堂?」牛金微顯驚訝:「是誰帶你進來的?你一進來便往晾堂做事,運氣倒是好得很。」
楚歡笑道:「是大作師帶我進來!」
「原來如此!」黃復和牛金這才恍然大悟,都顯出親近之色,黃復已經道:「原來你是大作師的親戚?唔,日後可要多照顧咱們兄弟了!」
楚歡只是淡淡一笑,問道:「對了,還要請教兩位,這晾堂是什麼所在?小弟初來乍到,對酒坊一無所知,日後反倒要請兩位大哥多照顧。」
黃復笑道:「這也不怪你。外人只知道酒坊釀酒,卻不知道這裡面可不簡單。糧庫和酒窖自不必多說,糧庫存五穀雜糧用來釀酒,那酒窖乃是用來封存新酒所在。除此之外,這作坊裡卻有好幾房,將糧食變成美酒,便是從這幾房一一而作了!」
楚歡拱手道:「還請多指教!」
「唔,作坊裡有酒麴房,有晾堂,有酒坑,還有天鍋房……酒麴房是製作酒麴的處所,沒有酒麴,便無法釀酒。」黃復侃侃而談,顯示著他老夥計的身份:「這晾堂乃是做大的處所,將糧食炒成半熟,然後按照小作師的吩咐,配上料子,加入酒麴,攪拌之後發酵,發酵幾日之後,便往酒坑送過去,放進酒坑裡加水再發酵,出了酵母,便要往天鍋房裡送過去了!」
「小作師?」楚歡眨了眨眼睛,他知道韓淵是大作師,卻不想原來還有小作師。
「酒麴房、晾堂、酒坑和天鍋房都有小作師。」牛金忙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在晾堂做事,黃復卻是在酒坑那邊做事了。」
黃復顯出幾分得意之色:「再過上兩年,若是在酒坑那頭做得好,便可往天鍋房裡去了。」
牛金也是有幾分羨慕道:「你在天鍋房裡熬上一些年頭,只怕也能成為小作師……!」
「那可沒準!」黃復笑道:「牛老弟,過了這個年,你只怕也能調到我酒坑來,到時候咱們可就在一起了!」
楚歡雖然懂了一些什麼,但又好像依然一片迷糊,不過卻也明白,這裡的夥計卻都想著往天鍋房裡去,看來到了天鍋房,也就等於有了出頭之日。
牛金笑了笑,忽地想到什麼,道:「還是莫多說了。過兩日便要開窖,這幾天事情可多,還是早些歇息,免得明日遲了,那是要扣工錢的!」翻身上了床,髒兮兮的杯子便蓋在身上。
黃復也是伸了個懶腰,歎道:「肚子有些餓得緊,這時候若是能有個饅頭吃,那可真是上了天……!」知道這是妄想,搖了搖頭,也要睡下。
楚歡聽見,笑道:「我這裡還有些點心,幾位不嫌棄的話,一起嘗一嘗!」取了一封點心,打開了,裡面卻是十幾個梅花糕,式樣精緻美觀,一股子香味已經飄散出來。
黃複眼睛亮起來,牛金也坐起身來,看到楚歡手裡的糕點,喉頭蠕動。
楚歡起身,走過去道:「來,吃兩塊糕點,墊墊肚子!」
黃復有些不相信,他年紀雖大,但是卻從未見過如此精緻的點心,想不到楚歡如此大方,懷疑問道:「你……你真的送給我們吃?」
「吃吧!」楚歡自己拿了兩塊糕點遞給黃復,黃復有些不敢相信接過,楚歡又給牛金拿了兩塊,這才走到那虯髯大漢的床邊,輕聲叫道:「這位大哥,這裡有幾塊糕點,若不嫌棄,一起吃兩塊!」
牛金已經道:「楚歡,你這樣喊他,他聽不見。」
楚歡皺起眉頭,回過頭來,臉上顯出疑惑之色。
「他是個聾子。」黃復解釋道:「還是個啞巴,又聾又啞,聽不見別人說話,自己也說不出話來。這傢伙很古怪,你不用理會他!」
楚歡微皺眉頭,想了一想,伸手往那虯髯大漢的被子上輕輕推了推,那是想要大漢起來吃兩塊糕點,孰知剛剛推了一下,就見那被子猛然掀開,那大漢豁然坐起來,臉上顯出憤怒之色,死死盯著楚歡,就似乎看到仇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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