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18 21:41
第二百九十三章 點將(中)

  鄭朗又下去一趟,好幾天後才回來。
 
  不得己。九個知縣當中,司馬光與呂公著因為鄭朗教導,政績最為突出,呂公弼、韓絳雖時有差錯,總體做得不錯。其他數人當中,劉知縣任了好幾年知縣,也可,范鎮、薛利和漸漸適應,也湊和了。連吳充在判官的職位上,漸漸有一些出色的表現。但是崔黃臣與蘇舜欽主持兩縣大小事務,依然很吃力。
  
  鄭朗不得不再次過去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也有一個好處,看到自己短處,蘇舜欽慚愧之下,始終很安靜,這是鄭朗最需要的,那怕一年過去替他收拾四五次爛攤子也沒有關係,只要不像他在京城那樣,自以為是,胡說八道。
  
  鄭朗對蘇舜欽還是很客氣的,不搗亂,就是好同志。與他談談詩,談談字,交流一下心得,也是鄭朗所喜。
  
  敢情他將蘇舜欽比作李太白,將自己比作正有作為時的李隆基,那時李隆基沒有昏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一眼看穿李白,你還是替朕寫詩吧,至於翰林學士的啥,別胡思亂想,這不是作詩,酒興大發詩興也大發,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胡亂的批奏,不知道會出多大的紕漏。
  
  回到州衙,富弼說道:「朝廷邸報來了,徙環慶路副部署劉平為延路副都部署,三司使夏辣為奉寧節度使、知永興軍,知河南府范雍為振武節度使、知延州。」
  
  「果然是范雍啊,」鄭朗嘆了一口氣,接著搖頭。
  
  「為什麼?」
  
  「術有專攻,知道這四字是什麼意思,富兄,讓你做一件玉器活,你會不會?」
  
  「有諸葛亮、裴行儉……」
  
  「別說,為什麼我不是宰相?」
  
  「你擔任宰相······?」富弼忽然大笑起來,然後又看著鄭朗·轉來轉去,道:「鄭知府,你鬍子有沒有長齊啊。」
  
  「甘羅十二歲為相,我為何不能做相公?」
  
  「那是特殊……」
  
  「你也知道特殊·古今往來,有多少名將,又有多少儒將。書生打仗,莫名其妙。」
  
  「此乃祖宗法制。」
  
  「祖宗法制,太祖征江南兩廣四川用的是什麼人?太宗征幽州囡為急於求成,將士疲憊不堪,統籌不當而失敗·可用的又是什麼人?」
  
  不但趙匡義,到宋真宗手中大型戰役,依然用的是武將。
  
  「文人啊,早遲不知天高地厚,淪落到九丐十儒的地步。」
  
  「鄭知府……」
  
  「我在少年時,寫了兩個字給陛下,法度,法不是律法·乃是一個標準,一條底限,一個遵守的法則·度,則是在法的基礎上做一些變通,也如同我在中庸裡寫的調節。但這個度必須在法的基礎上做變通。月圓則虧,水滿則盈,道理一樣,什麼事物發展到巔峰,必須下落。文人在陛下這一朝,到了巔峰的巔峰。不知道下一朝代替更,會不會因為痛恨文人誤國,再來一個焚書坑儒。」
  
  「鄭知府……」
  
  「我算是危言聳聽嗎?不算·看看如今士大夫所做的事,我上書說過,災民哪災民,可幾人過問災民?為什麼我對你們那個所謂的君子黨沒有好感。看一看你們那一個黨所做的事,先是廢后之事,大鬧朝堂。也算有理吧。接著呢·又因為陛累得昏闕過去,說陛下愛戀女色,富兄,你也偶爾去一些青樓尋一個樂兒,陛下是青年,是人,寵愛一兩嬪妃是不是人之常情,有沒有真耽擱了國政?你自己摸摸良心說,之所以有這個說法,是不是因為尚楊二妃正是廢后起因,所以你們無中生有,胡說八道的?范仲淹到了京城後,再立百官圖,大鬥呂夷簡。嗯,好像你們君子黨們幹的只是這三件大事。我不談對錯,除了陛下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後宮,真的很可憐,陛下夜裡連一碗湯都舍不得喝,走得渴了,連連回頭,還是皇后詢問才知,是陛下渴了,但不敢說出來,怕責怪下屬服侍不周,穿的是破麻衣服,富兄,要不要那一天我們正好在京城,我帶你們去參觀一下陛下的寢室。但你們君子黨們正是揪著這個小後宮不放手,國家的冗官冗兵冗政呢!國家的大肆兼併隱地呢!百姓的疾苦呢!西北的邊事呢!你們那一個人認真的想過?富兄,這才是真正的國家前途,百姓大事。這都不顧,你們有什麼資格談國家的棟樑,談君子?慚不慚愧?」…。
  
  富弼真的茫然起來。
  
  「不是不考慮啊,你們那個所謂的黨們,不是君子的黨,是權貴的黨,士大夫的黨,考慮的是清名,是你們士大夫的利益,是士林的利益,但國家利益是一碗水,你們多喝了,別人就會少喝,於是明為國家,甚至打著非我同類必是小人的旗號,暗中期壓魚肉百姓,還不夠,繼續從皇帝手中奪權,將皇帝打壓成一個傀儡,皇帝,你說得不對,必須聽我們的。」
  
  「不能這樣說啊。」
  
  「我說錯了嗎,你再想想。」
  
  「過了。」
  
  「就算過了,有沒有這種跡象?」
  
  「鄭知府……」
  
  「不用喊我,為什麼會讓文人到邊關率軍,夏竦略好一些,這個人也許是一個小人,腦袋並不笨,可范雍懂什麼?一個迂闊的書呆子,到了西北,準備拿多少將士生命為他陪葬。哦,錯了的,死的是將士,他怎麼會冒險呢。」
  
  「你說范雍……」
  
  「不是范雍,換你是一樣,自己琢磨一下,李元昊征吐蕃,滅回鶻,久經沙場,手下有四五十萬大軍,你前去西北指揮,有幾成把握會勝利?」
  
  「我,我,我……」
  
  「富兄,為什麼,這是文集團聯手,從武將手中奪權,奪取武將最後一絲權利,奪家最後一絲權利,然後讓國家與他們一道陪葬。」
  
  鄭朗說得很偏激·但西北戰事開始前後,有幾人是應當死上千次萬次,首先就是郭勸,然後就是范雍。可他明知道後果·卻無力改變,這種無力感,讓他感到十分沮喪。
  
  「不說了,只怪我遲生了十年……」早十年,他今年三十一歲,再做一些大的政績出來,不是首相·能做一個亞相,說起話來就有了權威,而不是像現在。
  
  但這種情況在逐漸好轉,比如災害,別人不知道他的底細,鄭朗說有大災,連年的大災,雖後來地震未猜準·那也是不易了。說元昊謀反,元昊果然謀反。這時候,有一些人又回想起鄭朗進獻的一些方略·心中頗為後悔的,包括趙禎在內。否則都會派孫全彬前來杭州咨
  
  以及他在太平州表現的神奇。
  
  杭州還有一個更大的奇蹟,若要成為現實,種種的奇蹟,會使他的聲音最終高吭起來。
  
  不好的一面也會有,一旦他到了那種地步,各個大佬再也不會將他當成沒有危害的後起之秀,而當成了平起平坐的對手,事情會很多。功勞越大,紅眼的人越多·鄭朗會越不利。
  
  包括富弼,也因為鄭朗的種種神奇,以及博學,不會像在蔡水河畔時看鄭朗,一個很不錯的少年郎,鄭朗喊他為兄·他也將鄭朗當成了弟,是平級的,不是前後輩的關係。
  
  可對鄭朗不惡,雖然鄭朗屢次說要殺郭勸,但他聽出那種心痛,那天鄭朗的直言,也讓富弼重新對鄭朗進行審視。
  
  在他心中,隱隱看到鄭朗是君子的另一個方向,不是范仲淹那種的君子,而是另一種君子,少言,即便有言,也不會大肆宣揚,這是儒家的木、訥,當然著書立說除外。
  
  多做事,有多勤奮,他也是看到的,這是敏於行。
  
  脾氣好,是溫。
  
  虛心請教,所到之處,多做詢問,也是親眼所見,這是謙,對百姓的愛護,那是真正的發自內心深處,這是仁,家裡收入每年近萬貫,還有五六千貫的年薪,生活也不是很奢侈,這是儉。…。
  
  愛字愛畫愛琴愛學問,是雅。孝順母親,愛護家人,是孝悌。對別人,無論尊卑,十分有禮貌,是恭。對皇帝對國家的忠心,是謂忠。連私鹽販子,都不願處死,是謂恕······
  
  在他身上,幾乎能找到夫子所說的君子所有美德。
  
  難怪那兩個桀驁不馴的學生,見到鄭朗就像兩隻溫順的小貓。
  
  或者打一個比喻,范仲淹是冬天的潔雪,鄭朗卻是和煦的春風……
  
  嘆了一口氣說道:「休說十年,就是十五年,也未必······」
  
  是資歷問題,再有本事,如今你這個歲數做到杭州知府,已經是重得不能再重的任命,沒資歷,誰將你的話當作一回事?過十年,三十一歲,資歷依然不足。
  
  看到了,智慧過人,算到了,你也沒有多少影響力。
  
  「不談,不談,談好消息吧。」
  
  「什麼好消息?」
  
  「回來時,我在市舶司看到一艘從倭奴國回來的船隻,他們碰巧遇到王昭明他們一行人,帶了一個口信回來,一切順利,大約過幾天就能回來了。」
  
  「那個找到沒有?」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得,鄭知府,你別將出家人弄完,就不錯了,別拿出家人開玩笑。」但是富弼臉上飛起一朵朵笑容。
  
  這是最關健的一步。
  
  宋朝航海技術的飛躍,使鄭朗所的這件大事成為了可能。
  
  無他,金子,銀子,銅錢!
  
  想要銅,還要到呂宋群島,地形複雜,宋人對哪裡地形又不大熟悉,包括航道在內,要慢慢找,時間漫長,出事率也高。因此鄭朗先擱了下來。想到了金子與銀。
  
  這兩樣東西在倭國。
  
  首先是銀。
  
  倭國因為火山多的原因,金銀很多,但因為面積小,總儲藏量不是世界第一,按儲藏量排名是秘魯、墨西哥、中國、澳大利亞、智利、加拿大、波蘭和美國,八大產銀國在後來產銀量佔世界百分之八十。
  
  其中中國佔在第三位,遠遠超過倭國。開採的時間還很早,自春秋時就陸續的開採,但銀礦分散,加上技術因素,在古代產銀量一直不高。包括宋代,金礦在內也是如此。如今全國共有銀礦八十四處·真宗時采銀達到八十八萬兩,現在因為枯竭,只有二十幾萬兩。金礦十幾處,採金只有一萬幾百兩。
  
  還有兩百多萬斤銅的補充·當作貨幣足夠。
  
  可是北宋一朝,貨幣是外流的,不但銅錢,這是流失最多的貨幣,准貨幣金銀同樣在外流。因此銅錢一直不足,金銀也越來越貴。
  
  相比而言,倭國的金銀儲藏量不及中國·可有幾大優勢,一是集中,二是礦藏淺,利於現在的原始技術開發。於是成了古代傳說中的黃金國度,不是中國,是倭國,它才是真正的黃金國度。
  
  金銀倭國已經在開採,它的冶煉技術先進·可開採技術很落後,又沒有人給他們金手指。因此,有兩個超級大礦一直沒有動。
  
  第一是銀礦·石見銀礦。
  
  就是這四十年時間,卻成就一個傳奇。倭國在明朝時,貢獻世界三分之一的銀產量,而此礦則貢獻了倭國半銀礦。正是這些銀子,使西方誤認為中國是黃金國度,而明朝將倭國稱為銀群島。
  
  還不能證明它的儲藏量·但可以計算出來。明朝總流動銀量分為幾個部分,第一大約是唐宋元留下來的銀子,大約三億七千多萬兩,二是明代自己的產銀,大約是八千三百萬兩,第三是倭國流入的銀子·大約是七億兩,第四美洲流入的銀子,大約是十九億兩。
  
  還有一個保守的說法,明代實際開採總量是兩千六百萬兩,西班牙是八千萬兩,倭國是兩億兩。
  
  前者的說法過於誇張,後者說法也必定保守。
  
  實際有明一代,倭國產銀量肯定不止兩億兩,有可能三億兩,有可能四億兩。
  
  那麼石見銀礦的藏銀量,最少在兩億兩以上。
  
  這個說法比較可信的,後來世界最大的銀礦山澳大利亞坎寧頓鉛鋅銀礦探明的藏銀量達到了兩萬三千噸,一兩隻有三十幾克,僅這一礦產銀就有七億多兩,年采銀一千一百多噸,是近四千萬兩銀子。
  
  不大好比較的,有的銀礦深,或者其他原因,在宋代根本沒有技術開採。即便有,鄭朗也不想動。
  
  而石見銀礦僅四十年就將它采得枯竭,又證明了它銀礦石淺,便於開採。正符合了鄭朗的要求。
  
  因此鄭朗說了一句話,銀藏量大約在兩億兩,便於開採,若是順利,僅四五十年時間,就會采出一大半。一億多兩銀子,也就是兩億多貫!宋朝總年收入的近三倍!
  
  然而還不夠,還有一個菱刈金礦,這是近代開採的,藏金量達到三百多噸,一千萬兩黃金。並且它又是一個比較淺的金礦,而且是富金礦,別的礦石每噸能開採兩克黃金,此處能開採四十克黃金,是其他的金礦二十倍。
  
  不過鄭朗也知道技術落後,會使成色下降,因此說能采出三分之一的金子。但也足夠了,這是三百多萬兩黃金,是整個宋代年產量的三百倍!
  
  倭國除了這兩座大礦外,還有黑川金山,中山金山,島金山,伊豆金山,鶴子銀山等大型礦藏。有的已經開採,有的不便開採,畢竟是從虎口裡撥牙,鄭朗主動放棄。
  
  但還有,從呂宋島到大洋洲,一路不知道分佈著多少原始的資源。
  
  這個先放在後面,主要集中在倭國。
 
  不但品質高,這些金銀礦皆有一個顯著的特點,淺,易開採。
  
  至於價值,更是無法估算,倭國這兩座礦有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佔不到,所以鄭朗賣契股時,是以一萬分來計算的,這麼多大戶人家與商人,僅給了百分之十五的契股。
  
  籌得的款子加上地產,總計也不過七百來萬貫,還要等到有了準確的音訊後,才能交給官府。太賤了,不過考慮到此時人們的見識,也不算少。
  
  然而無論是賤,還是貴,必須要有消息傳回來。
  
  一旦得到這筆礦藏,不僅是財富,鄭朗與富弼、王昭明也說過這個道理。有兩個辦法,教倭人開礦技術,與他們交換物資,將這個金銀換回來。應當比較上算的,例如金,此時僅相當於一萬文錢,購買力相當於五六千,六七千人民幣,怎麼都值了三十多克的黃金價值。…。
  
  但鄭朗不喜。
  
  於是走了一條險境,買地,礦藏分佈的也就那麼幾十個山頭,都在靠海的地區,給一個幾十萬貫的貨物,從上到下全部打發。可一旦開採,必然會產生一些麻煩,除了武力拱衛外,還利用現在倭國割據的局面,進行一些操作,繼續提供一些貨物。
  
  這是廉價的代價,五十年時間足夠,給予五百萬貫的貨物,也同樣足夠。
  
  回報率更高。
  
  畢竟要給予貨物的,船,人工,貨物提供工匠的生存機會,帶來的商稅,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宋代真的缺錢,財富總量有了,可嚴重的缺少貨幣。
  
  有了貨幣,財富流通更快,那不但是杭州,對國家都會產生積極的作用。
  
  甚至有了錢,可以大肆向契丹人,吐蕃人購買馬匹。
  
  一系列良性循環接連而來。
  
  有的富弼也聽不懂,但大多數還是聽明白了,總之,好處多多。
  
  好處是有了,可有沒有?這是在遠方,幾千里的海外,鄭朗怎麼知道的?問,鄭朗不回答(沒有想好理由)。對此事,富弼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富弼走了幾步,又說道:「一切順利啊。」
  
  四個字意思是懂的。
  
  鄭朗淡淡的道:「只要平安抵達,一切就會順利。」
  
  「走,你今天請客。」
  
  「為什麼我請客?」
  
  「你為朝廷又建一功,我嫉妒了,你不請客誰請客。」
  
  是玩笑,鄭朗道:「那好吧,帶著你的娘子一道過來,今天晚上我宴請你們夫婦。」
  
  「這就走,」富弼放下手中的公文道,回到家中將他的妻子,也就是晏殊的那個美麗女兒喊了出來,這個女子嬌氣很重,遠不能與司馬光那個溫順妻子,或者呂公著那個調皮幽默的小娘子相比。
  
  但對鄭朗很客氣,晏氏恭敬的施了一禮。
  
  帶著他們夫婦,回到府上。
  
  可來到家中,鄭朗愣了一下,來了一個客人,正是那個宜兒,鄭朗有些鬱悶,當初是她主動要回去的,可如今找自己找了好幾次,是什麼意思?狐疑地看著崔嫻。
  
  富弼不知其中過節,低聲道:「鄭知府,難道你又要想納一妾?」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18 21:41
第二百九十四章 點將(下)

    「富兄,說什麼呀?」鄭朗道,再次狐疑地看了崔嫻一眼。

    宜兒主動解釋原因,欠了一下身體,道:「鄭知府,奴前來是想到你那段曲子,聽太守說用琵琶彈奏最好,僥倖還記得一些,嘗試著用琵琶彈奏了一下,不知道對不對,聽說太守回來,特地登門拜訪賜教。」

    你不要誤會哪,我只是來請教曲子的。

    「坐,你彈彈看。」

    「奴遵命。」又欠了身體,很溫婉,很會察顏觀色,長相又俏麗,富弼再次掐了鄭朗一下,那意思是不錯的,收下吧。宜兒不會不同意,以鄭朗在杭州的威望,無論那一個花魁,一努嘴,就進了他的府邸。

    鄭朗搖頭。

    宜兒彈奏起來,僅兩段,很快彈奏完畢,落在富弼耳朵裡,已經聽出區別:「宜小娘子好記性,果然用琵琶的好。」

    聽出用琵琶的好,可宜兒對音律不懂,記不起來,無法從箏曲變成琵琶曲,刻意誇獎一句。

    「既然你能記得,某再給你第三段,點將。」

    琵琶鄭朗不會彈的,還是用古箏,這一段是一輪接著一輪的長劃,在琵琶上是用長輪指,不急促,無論是扣還是彈,以抹為主,用手指長抹下去。古箏上也是一樣,手指一輪一輪地抹著數弦,表現將士的威武雄壯。

    至於長短,沒有嚴格的限制,可以抹上一分鐘,可以抹上兩分鐘。但不能抹上五六分鐘。

    抹完了,道:「第三段。」

    宜兒問道:「那麼第四段呢?」

    「第四段未到時候。」

    宜兒用不解的眼神看著鄭朗。

    「不用看我,今天是我聽到一個好消息,我派出的船,不日將要回來,所以想出第三段。」不是,與這個船根本沒有關係,可真實的用意,鄭朗一直沒有說。

    「那個船……?」

    「對你幫助不大,對你義父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謝過知府。」

    「勿用,不但是為了你義父,更主要是為了朝廷。」

    宜兒不敢問,又不敢留下吃飯,起身告辭。

    富弼說道:「這個小行首,真的不錯,聰明懂事。」

    「懂事的女孩子多,但與我無關,難道天下好女子,我要一個個納入府中?」

    富弼大笑。

    吃了一頓飯,富弼夫婦告辭。

    鄭朗將楊九斤與王直喊過來,問道:「我給你們那幾本書看得如何?」

    這是重要的一個安排。

    想要平安的將這些金銀開採出來,很不容易。不要試圖攻打倭國,宋朝根本沒有這個實力與勇氣,跨海作戰更增加了難度。必須另想他法。

    首先是保密,能讓他們知道產金銀,但不能讓他們知道產多少金銀。

    也要從源頭上斷,鄭朗想出一個辦法,倭人喜歡來宋朝借種,有女子懷了宋人的孩子,在家族中不以為恥,反而以為榮,往往能冊立成家主,於是有的婦人漂洋過海過來,到宋朝借種。

    鄭朗的方法,是讓王昭明他們暗示一下,帶一批倭人過來借好種,管她們借了什麼種,然後用這個理由,發出詔書,對倭人船隻進行嚴查,對他們上岸逗留進行防範。理由與中原禮教不合。

    否則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對倭商戒嚴。

    再主動與倭人進行一些商議,說朝廷不喜,以廉價向他們提供一些貨物,你們別冒險出海了,我送便宜貨給你們,在家門口就能賺到大錢。

    然後是買地,反正是瞎說吧,有什麼木頭,就說宋朝缺這種木料,並且發現一些金礦銀礦,早遲要知道的,挑明了說。但不能說出真實的儲藏量,若沒有錯,這兩個礦是倭國最大的金礦與銀礦。

    倭國此時有金銀礦,可開採技術落後,開採量也很小,隨便說一說,一年能采一兩千兩銀子,算是很高的產量,倭人也相信。再給大量的貨物,別一次付清,分幾十年付,一年一付,一次性付清,以這個猥瑣強橫的民族,什麼事都能發生,付的價值也超過這一千兩銀子的價值,倭人不會輕易反悔。

    從國內帶去最好的技工,宋朝是中國古代科技發展最快的時代,此時開礦技術已經很發達了,比如銀礦開始出現灰吹法。再支援火藥,別藏著掖著,是從別人手中搶東西,快點搶回來吧。但火藥必須從火藥作製作,再運到倭國,用火藥開採,提高開採速度。

    這兩個礦容易開採,並且是私人佔了一定比例。

    一旦加入私人,就會有動力,朝廷不急,私人也會著急,在人家的國家內搶財富,有幾人不擔心的。那麼有可能會複製歷史,四五十年就能將大半金銀采出來。剩下的那些尾巴,可要可不要。

    還會有意外發生,必須派一個機靈的人,利用倭國此時的政局,進行一些挑唆,使他們不齊心,不齊心力量就不會很強,甚至利用軍隊與財物,讓他們相互之間發動戰爭,加深仇恨。

    因此鄭朗要的人選才有了那些古怪的條件,王昭明只能湊和,嚴格來說,還是達不到鄭朗的要求。

    這是外部的手段。

    內部自己得有一支強大的軍隊。

    朝廷會派出一部分軍隊,畢竟是龐大的財富,大臣們不會反對。主要戰鬥力恐怕是私人的武裝力量,由朝廷提供管制武器,武裝私人的力量。這是在海外,朝廷忌諱不會太多,而私人的武裝,是關係到自己的財富,一旦有事,作戰起來會更加勇敢。並且山上有樹,一開始開採,不會有人注意,能用廢棄的礦石與樹木可以修一座長長的城防堡壘,進行拱衛。

    然而還是不夠。

    是地形造成的。唐朝不行,雖然唐朝武力更強大,可自從被劉仁軌擊敗後,倭人在國內挖了三條長長的壕溝,有一道正好從島根縣經過。唐朝武力強大,倭人防範心又重,也不會答應賣地。宋朝武力弱,反而降低倭人的防範心,又是割據的政局,減輕了難度。

    但有一條最不利的因素,倭國奈良時代王都在平京,也就是奈良,平安時代卻將京都搬到平安京,在京都,離石見銀礦僅五百里路。太近了。石見銀礦本地的割據勢力出云國又是倭國皇族平氏的知行國,原住民是從東北遷移過去的肅慎人,精通採礦採金技術,對冶金技術也善長,出云倭國刀是倭國的名牌產品。

    雖然周圍有許多割據勢力,可以利用,難度還是很大,就怕這些勢力會全部聯手,又是皇族出兵,那麼孤懸於海外,會十分危險。

    自身力量越雄厚,才會越有說話的本錢。

    鄭朗又想到了一個地方。

    女真。

    非是契丹遼陽的熟女真,而是居住在混同江下游的東海女真、五國女真,與完顏部無關,完顏已經深入內地,不便聯繫。

    這些女真此時不相統一,經常自相殘殺,契丹對生女真管制也很鬆,太遠了,太窮了,無法仔細管制,只要完成稅賦,你們殺不殺與我們無關。

    如今沒有一個人將這些女真當作一回事,可鄭朗知道這些女真人的戰鬥力。

    後來金國與南宋交手,屢屢吃虧,非是女真不行,當時女真人太少,軍隊多是契丹人與漢人,戰鬥力下降,加上本來宋兵戰鬥力一直被低估,非是宋兵弱,讓一群文官與太監生生糟蹋了他們戰鬥力,作為女真,進入中原開始墮落,也是一部分原因。然而原始的女真人,無疑是這時代最強悍的兵種。

    這一帶又十分落後,有可能用兩個破碗,一個鐵鍋換回一個戰敗部族的俘虜做奴隸。

    若是換回來兩三千名女真奴隸,組成一支軍隊,銀礦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並且這支強悍的軍隊,能激活其他軍隊的戰鬥力,使整個駐軍實力大增。

    語言不通問題好解決,高麗人與女真多有來往,請幾個通譯,語言問題可以解決。可前去主事的人必須有膽略,不能害怕。要有智慧,能隨機應變。要有一定的軍事水平,完顏阿骨打率領的一群女真人天下無敵,范雍率領的一群女真人有可能連末落的吐蕃也打不贏。

    於是這幾年鄭朗一直在培養王氏兄弟、楊氏兄弟。

    教他們識一些字,讓他們讀左傳,與縱橫家、兵家的書籍,又讓他們到杭州禁兵駐軍裡觀摩。

    朝廷派出的軍隊,有各自的指揮將領。

    但鄭朗會向朝廷提出請求,設兩支蕃兵駐軍,用買回來的奴隸,佈置兩支軍隊,這兩支軍隊交給楊九斤與王直率領。

    想出這個計劃後,鄭朗隱隱感到女真的作用不僅於此,比如提前讓朝廷認識到女真人的戰鬥力,避免以後海上同盟的事發生,或者其他。

    還早著呢,沒有多想。

    菱刈金礦則很好辦,在鹿兒島,倭國的最南端,平安時代倭國幾乎管不到這個地方,當地有一些勢力,也不大,只要派出一支軍隊過去,不用什麼安排,都可以高枕無憂。

    龐大精美的貨物與強悍的軍隊,不但能保障兩礦安危,甚至可以用戰爭,或者貨物,得到大量廉價的勞力。此時倭國諸多勢力割據,又沒有國家的觀念,戰俘更多,都是勞力的重要來源。

    談判容易,難的是找礦,自己畫的地圖很詳細,誤差幾乎不會超過三十里路。但就是三十里路,有多少山,有多少嶺?因此,對這個時間,鄭朗也掌握不了。

    直到今天得到消息,他同樣鬆了一口氣。

    這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銅。

    僅北宋就鑄銅錢達到五千多萬貫,鐵錢一千多萬貫,如果加上私人鑄的私錢,以前留下來的銅錢,僅銅鐵錢一項接近一億貫。還有大量的金銀當成了准貨幣在流通。遠不止,還有紙幣,自己不將這些金屬變出來,馬上就要開始了,先是一年發行幾百萬貫,然後是幾千萬貫,宋理宗時最高一年發行六億五千萬貫。

    紙幣濫了的,最低時楮幣與銅錢比是二十比一,但流通的貨幣實值也有好幾億貫。並且有絲絹糧食等代替貨幣交易。

    若金屬貨幣充足,全部滿足宋朝龐大的經濟總量,以及周邊國家的用錢,最少得二十億貫以上,甚至會達到三十億。這僅是錢,還有器皿、首飾、佛像,並且王安石變法失敗,若是王安石變法考慮更周全,又不遇上天災,讓他改革成功,經濟進入良性循環,貨幣量還會提高十億貫。加上其他的用度,金銀銅的用量還要增加三倍,才能滿足需要。

    所以鄭朗不會發愁開採的金屬多,會導致貨幣氾濫成災,不是多,是沒有能力供應得上。

    但不急,一步步來,先將這最關健的第一步邁好。

    楊九斤與王直很老實地答道:「鄭大夫,我們好多地方沒有弄懂。」

    「好,從今天起,若有沒弄懂的地方,用筆畫上線,做上記號,我會抽空指導你們。」

    「謝過鄭大夫。」

    「不用謝,雖然我給了你們一條陞遷的道路,但有許多危險。」

    「富貴險中求。」楊九斤昂首挺胸答道。

    「嗯,若真求來這個富貴,那我寫給你父親四個字,就成了靈驗,」鄭朗笑了笑說,然後讓他們下去。

    崔嫻抱著鄭蘋走了過來,問道:「官人,有件事妾不解。」

    「還有你不解的事?」

    「別拿妾開玩笑,妾是認真的。」

    「問吧。」

    「當時宜兒走的時候,妾留過,但沒有留住,可離開後,她又找了你好幾次,她在想什麼?」什麼請教音律啊,崔嫻可不相信,即便愛樂如命,這首十面埋伏鄭朗沒有譜完,就那麼急著要?

    鄭朗呵呵一笑:「嫻兒,當時不是你說要收下她。」

    「妾是說過,可她心思妾猜不透。」

    「我也不打算納妾,何必要猜?心不動,任它幡動風動?」

    「妾不是吃醋。」

    「你不要管,聽我的,也沒有心思管她。」

    「是。」崔嫻知趣地說,馬上王昭明一行回國,一系列大事就要發生。

    ……

    消息很快傳開,許多人前來詢問,鄭朗沒有回答。臨近年關時,杭州忽然下了一場小雪。

    四兒雀躍地跳起來,道:「官人,為什麼杭州也會下雪?」

    「誰說杭州不下雪的,只是下水雪,」鄭朗道。忽然他想到一件事,眼下是暖冬,但沒有多少年,宋朝將會迎來一個悲催的時光,小冰河,這個小冰河沒有明末惡劣,也很嚴重,持繼了一百多年。

    它造成許多惡劣的影響,最惡劣是王安石變法時期。

    寒冬了,河北莊稼只能年收一季,產量銳減,但危害不止於此,小冰河多帶來一些反常的天氣,比如大旱,或者大澇。王安石正好遇到一場幾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旱,這場天災,成了保守黨反擊變法的最佳藉口。

    歷史走向,會慢慢改變。

    可這個小冰河,會對自己以後的人生產生什麼影響?

    遙想了一會兒,對四兒與崔嫻諸女說道:「我們去看一下西湖吧。」

    「好啊,」四兒高興地跳起來。

    但她犯愁的時候很多,一直想要一個孩子,一直沒有得逞心願。最著急的是杏兒,她比鄭朗大了三歲,放在鄭朗眼裡,二十四歲如同花兒才開,可這時代二十四歲是可怕的年齡。

    鄭朗也無可奈何,一個人都沒有動靜,讓他怎麼辦?

    來到西湖邊,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酥雪,遠處青山默立,湖水澄明,新修的長堤如同烏龍一樣,橫於西湖之上。想要美麗,要過上兩年,明年種上樹,載上花與草,後年成長,才能看到妖嬈的景象。

    但此時磚墩子修好,石階也修好,涼亭拱橋一一齊備,雖少了花樹,也能看到一種粗獷的美麗。

    杏兒凝神盯著這道長堤,又扭過頭,痴痴的說道:「官人,你好有本事,別人只是修水利,只有官人不但修水利,還將水利治成風景。」

    也有沒本事的地方,比如喝酒不行,生孩子的本領也差了……

    轉了轉,正準備回去,兩個衙役跑了過來,大聲喊道:「船回來啦。」

    「哦,過去看看,不對,我去迎接。」鄭朗說著,抱起鄭蘋就往碼頭上跑,反正他不喜穿官服,都知道的,現在穿著便服,也無人會責怪。

    來到碼頭,已圍了許多人,大多數是聞訊趕來的商戶。

    不過鄭朗額頭起了黑線。

    他是吩咐過的,帶一些倭國女子回來,好尋一個藉口,然而到王昭明手中,變了味道。反正此次不是為了交易,空船返航,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幾艘船上最少帶了上千個倭國女人,有的站在碼頭上,有的站在船隻上,有的還躺在水手或者士兵懷中,遠遠看去,花紅柳綠,香豔無比。鄭朗一把將王昭明拽到一邊,責備道:「王內侍,你帶這麼多女子回來,豈不是讓本官送話柄給言臣?」

    「鄭知府,我也知道,可沒有辦法,中間還有一個倭奴國郡主。」

    「郡主?」

    「你看哪,正中那個穿紅黃裙子的女子便是倭奴國皇室女子。」

    「她也來借種?」

    「這個我不知,不過倭國是很亂,聽說上一任皇帝立其姨母為東宮妃,然後又立堂妹為妃,嘖嘖,簡直不知人倫醜陋。」王昭明直搖頭,又說道:「這個女子叫什麼延子郡主,聽到她要來我朝,許多貴族婦女全部跟了過來,有的貴族女子正船上就借了種。你看那邊一個婦人,就是那個穿著我朝蜀錦裙子的,是藤原家的女子,在船上借了最少十七八個種。」

    「停,停,不要提,」鄭朗又抹汗。

    「我不提了。」

    「堅決不能提,」鄭朗又抹汗,一個女子借了十七八個種,船上會亂成什麼樣子?

    「好,不提,不提,不過我帶回一個好消息。倭奴國比你說的還要嚴重,倭國天皇象傀儡一樣,大權主要掌握在藤原家人手中,要麼與平氏、豐臣輪掌關白攝政,就是宰相。」

    「我知道,你簡明扼要地說。」

    「還有更多的權力掌握在幕府將軍手裡,各地武士勢力又隱隱脫於朝廷之外。因為上下不一心,各個貴族,以及一些大武士集團充滿了權力衝突與矛盾,多是訴諸於武力解決。不用我使計,他們國內已經很亂。」

    「倒是一條好消息,可你要切記,繼續分化,想辦法使他們各自勢力越分越小,最好挑起一些矛盾,讓諸人對這個平氏家族不滿,如能達到這個目標,多花一些錢帛也無所謂。不然那座銀礦始終不會安份。」

    「是,我會記住的。」

    「再往下說。」

    「鄭知府,你可真神了,富礦啊,你不知道,我們從登萊二州帶來找礦的工匠找到礦後,幾乎趴在山上不想起來了。」

    鄭朗微微一笑,心裡說到,若不是富礦,不容易開採,何必虎口裡搶這個食,雖說倭國此時政局很有利,但平氏家族卻是不好惹的。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不提,說談判的事。」

    「是,我們確認了兩個礦後,我帶著禮物,獻給倭奴國皇帝,他十分高興,談判也比較順利。當時他提出兩種辦法,第一種方法是讓我朝出兵,協助他扶持倭國皇室尊嚴。」

    「不能答應。」

    「那是,」王昭明那敢答應,出兵西北,陛下猶豫不決,況且是海外,代價也太大了。

    「第二個條件要我朝給他二十萬匹上等錦綾,香料、藥材、瓷器、書籍、文具若干,二十萬貫銅錢,分五十年付清,但必須在第一年付清五分之一。清單在船上,我大約算了一下,大約花費在一百萬貫。另外還提出需要一些弓箭,我也答應了,不過數量沒敢答應多,只答應提供三千把普通弓箭。」

    「不錯,弓箭數量還是多了,不能讓對方強大,你明白嗎?錢給少了,此次你回返,將他所需要的五分之一給他,這是額外贈送的,下余的分五十年付清。」

    「為什麼?」

    「昔日澶淵之盟時,寇準曾說三十萬緡雖多也值,利不厚,契丹不動心,和約就會成為一紙空文。道理是一樣的,要讓他們動心,只有動心以後事情才會少,這才是根本所在。」

    「但還有啊,地方上一些勢力,特別那個銀礦,地方上的武士要物資,平家也討要物資,我陸續又答應了他們價值八十多萬貫的物資。」

    「也不多,這一次回去,同樣贈送他們二十萬貫物資,不要小視此兩礦,我說的能開採出一億兩銀子,三百萬兩黃金,不是虛言,縱差也不會差多少。價值兩億多貫,僅用兩百來萬貫買一個太平,何樂而不為。就怕買不到太平,否則再加上一倍數量,也在所不惜。」

    「有鄭知府這句話,我心中更有把握了。而且我與倭奴國皇帝立下盟誓,伐樹木立了界碑,又勒石用漢字與倭國假字刻在石碑上。這是地圖,」王昭明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

    鄭朗看了大喜。

    不僅是兩礦,臨行前鄭朗做過吩咐,地需要稍多一點,好迷惑對方,不然王昭明一返回,倭人派工匠去查一查,能立即撕毀條約,那個盟誓,當真?以後能種莊稼、蔬菜,養一些牲畜家禽,會有很多人的,士兵、工匠,開採的奴隸與工人,各商戶的代表,一些官員。可以從倭國購買,萬一反目成仇了呢?自己有糧不愁。冶銀冶金時,又需要樹木鍛燒。

    也說了的,一是礦,二是樹木,樹木是幌子,但在與對方談判時卻將它當作主要目的。必須做一個樣子,砍一些樹,捆成木排,順風用船拖回國內。拖多少無所謂,但要讓倭人看,我們確實需要樹木。

    所以對談判人選有很高的要求,鄭朗卻低估了王昭明。辦這些黑暗無恥,有些不要臉的事,還得太監,王昭明圓滿完成,兩處共得六千多頃的地,四百多平方公里。

    「好啊,好,」鄭朗很高興,又說道:「不行,回去後外圍一起用石牆壘起來,再多樹幾塊石碑。」

    開採完了也要將這兩塊地方佔著,非讓這群小倭奴噁心千代萬代!

    但聽著嘰嘰哇啦的女人聲,鄭朗又對身邊衙役吩咐道:「你替我下一道命令,凡誰將我上次在北門會商的任何事情洩露出去,我當重罰之。」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得將這群女人打發走,呆在杭州早遲會惹麻煩,必須讓王昭明快點動身,於是找了附近的一家店舖,借來紙筆,立即書寫。

    先是法令,比如出海要簽證,這個不要錢的,不像後世,成為政府斂財的重要措施。也是必須的,鄭朗沒有反對,可接下來種種法令,不改不行了。首先不准海客去新羅高麗界,改成酌情相商。不讓船靠高麗,如何請熟悉生女真的人做嚮導與通譯?

    帶的貨物要經官司投狀,登記後才能上船,海客本人要三名居民結罪保,也必須保留的,不然會亂。違禁物品及軍器物色不得上船,這一條又要改,違禁物品放寬,軍械之物登記審議後允帶。不帶武器,在海上,到了對岸後如何自保?

    出海日期又有嚴格的限制,如廣州到杭州六個月,這六月時間包括來回返航,出貨進貨,同樣日期也要限制,但時間必須放寬,朝廷訂的時間太緊。

    宋朝海船都是大船,大者上有數百人,小者還有近百人,以巨商為綱首,副綱首,雜事,市舶司給朱記。這顯然不可能的,此次不是以前,市舶司哪裡有這麼多朱記?船上的人員設保甲,遇到船上有人死者,籍其財。這一條最苦,天知道會不會死人?病死,水土不服,掉水溺死,遇海盜殺害致死,海上意外的事太多了。動輒籍其財,誰敢到市舶司登記?

    以及其他的規訂,多做了修改,這就是當時鄭朗提出的條件。不改沒有辦法大規模航海。

    再進諫設一監,暫由杭州管理,實際上是由他自己管理,其他人不懂!進入正軌之後,歸朝廷掌管,也是必然,靠杭州管理這樣重要的大監,權低責重,不大合適。

    又寫了讓私人入股的原因,必須要寫的,不然又有官員胡亂來。

    是從別的國家嘴中搶食,有的地方是一些小國,或者部落,不用懼,但象倭國的礦,動作越快越好,全部是朝廷,責任心不重,快不起來。往往貪其小利失其大益。

    此次才是之始,以後會有更多有契股加入,有可能多達幾萬戶,這麼多戶在內,雖會有矛盾,但不可能一條心,會起監督作用,官吏不敢貪墨。還會貪的,可縱貪不敢貪多,天知道這麼多張嘴巴,會不會有人捅出去。全部是官府所為,必然貪墨,比如茶政,近千萬的收益,朝廷最後居然僅得二十幾萬貫。放其大戶大戶越富,為害益多,放其官府,貪墨虧空朝廷未得一成,出此下策,不得己耳。

    非是一礦,三年內將會推出十礦余,每礦都需要大量人手,朝廷獨負吃力也。

    十餘礦若沒有意外,將會有十億多貫的收益,損其半,數量也是巨大之極,將會有無數大戶陸續進入,每戶有可能所得一萬兩萬貫,這筆收入誰家都不可小視之。再製訂一些規矩,那麼這幾萬大戶會部捆綁於朝廷,有的礦藏可能會開採數百年之久,開採多少年,這些精英就會對朝廷忠心多久。並且因為這個契股,不敢為非作歹。

    西北之戰將不久矣,契股所得,一為地,給予貧困百姓,分解朝廷危機,一為錢,一旦戰事起,需要大量錢帛支持。比如杭州這次所得,近五百萬貫錢帛,一萬餘頃良田。

    列了數條好處之後,開始討要軍隊,這是必須的,還有火藥,想要開礦快,必須要火藥。又說到設蕃兵的事,沒有多說,只淡淡提起,讓朝廷以後看,看這支女真軍隊有多勇猛。

    最後說了一件事。

    待到此次諸事已定之時,會再派人查看另一座礦藏。

    是宿務島的托來多銅礦。不過有些難度,宋朝也與呂宋有一些商貿來往,可從呂宋往裡去,很落後,越往裡深入百姓越不開化,失去了交易價值。因此不是宋朝海上絲綢之路的主線。向南的多是順著西沙南沙進入馬六甲海峽,到天竺、大食、東非。

    可能連一個通譯都找不到。

    天氣炎熱,有人會發生嚴重水土不服的症狀,這倒好辦,多吃些蘋果,或者在船上置一磨,做一些豆腐,能緩解水土不服。但另一個問題很頭痛,瘧疾。最好的是金雞納霜,曾治好康熙的「聖藥」,葉子與皮煎湯喝也可以,但這種樹現在整個亞洲都沒有。

    只能用生石膏,知母,玄參,麥冬,柴胡,常山,隨症加減,致少比宋代治瘧疾的藥方管用一點。

    又在呂宋群島裡面,航道不熟悉,儘管那個草履蟲形很好認,但並不容易找到這個島嶼。

    唯獨的好處,周邊沒有龐大的勢力,頂上島上有一些原住民,力量單薄,不足以為大害。沒有好處,不會有人上去冒險,但有了好處,上面那一點原住民也不算什麼。

    佈置這一切正是為了銅。

    這個銅礦曾是東南亞最大的銅礦,銅礦石儲藏量接十七億噸,精銅含量為萬分之四十一。但以現在的技術,頂多得到四分之一與五分之一,也很可觀的,就算再糟蹋,能得到十萬噸精銅。

    但開採的時間會很長,有可能需要兩三百年,甚至更久。

    也不錯了,一貫銅錢需料不足五斤,用銅僅三斤多,拋去運輸鑄造等各項成本,得其一半,也會有近兩億貫的收益。

    而且它還是一個巨大的伴生礦,每噸礦石含金0.23克。但也別當真,取其百分之一,算是幸運的,那也能獲得好幾萬兩黃金。在此礦附近,還有一些小礦,含金量每噸達到九克多,並且還有一些鐵礦。總之,開採出來,多少年不能確認,可所得實利會遠遠超出兩億貫。

    將這些情況一一寫了出來。

    結尾說了一句,我做這件事,多少對社稷有所幫助,功臣不受之,但懇求陛下一件事,殺郭勸李渭!

    在他記憶中,朝廷對郭勸與李渭的處罰是知齊州與知汝州,這算啥?也叫處罰?

    殺!

    俺等於是用五億六億七億貫錢買兩人的項上人頭!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19 22:05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排陣(上)

    富弼也趕過來。

    這是一件大事,超級大事,鄭朗不會說朝廷會得到多少,五億六億七億,那是金屬所得。

    不僅如此,富弼與鄭朗交談過,有的談得很細,是富弼的大腦,試問天下間有多少人勝過這個大腦袋?

    富弼明白它的意義,貨物進出帶來的稅務,再者一旦錢足夠用,銅錢放寬,海禁放寬,反正這些金銀銅來自外番,大不了再吐一點回去,海上貿易會更加發達。

    幾年積累,這些契股會積累更多的財富,鄭朗又做了許多限制,往哪裡投?放高利貸還要防止人家破產的。這種良性的交易,有諸多會謀財的商人謀劃,而朝廷會得一半利潤。

    又是多少錢?

    至於一年會死多少人,富弼主動選擇性失憶。咱記不起來,想不起來。

    正好看到鄭朗寫信,大驚失色。

    不是開玩笑的,這種巨大的收益,朝堂裡「小人」佔了絕對的上風,郭勸凶多吉少,顫著聲音說道:「鄭知府,祖宗法制,不殺士大夫。」

    「哦,那我加上這一段。」說著,在信尾寫到:太宗容楊繼業報效北疆,垂於千古,曹孟德迎許攸,勝戰官渡,項羽坑秦降卒,而失關中,裴炎殺伏念,武周受辱,己授首於天津橋上。一殺一收之間,事關國家生死存亡大事也,陛下不可不察。祖宗有制不殺士大夫,而事有輕重之分,法有度之約制,郭李二人此乃不殺,臣恐日後士大夫若有陰謀,覬覦天下,亦不死也,陛下請三思。

    「鄭大夫……」

    「富兄,你也是心懷天下的清亮大臣,所以你雖黨,我一直將你與范仲淹看得很重,這是國家頭等的大事,一旦開戰,會有幾十萬將士身亡於西北。一念之間,可以活人十萬有餘。十萬條性命啊,若願意,我都願意拿我這條生命去換。」

    富弼不好再勸了,比起郭勸的生命,鄭朗這條命顯然寶貴得多,若算一算錢,至少價值十億到二十億貫錢。

    鄭朗也向他解釋郭勸失誤,所帶來的弊端。

    不是郭勸以和為貴,是害怕擔當責任,苟且偷安,總之,此次郭勸做得大錯特錯。

    無奈,只好待會兒回去也寫信到京「」城,求章得像與大宋在皇帝面前保一保,保住性命,想要善了,大約不成。

    寫好信,鄭朗將王昭明喊過來,說道:「西北反像已明,一旦開戰,國家急需大量錢帛,我也不招呼你了,正好宮中內侍孫全彬在等你的消息,你馬上將這封信帶回京「」城。再說這裡也不能耽擱……」

    沖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倭女努了一下嘴。

    站在宋朝的角度,鄭朗不能帶後世的感情色彩,需要時是朋友,不需要時是敵人。但後世也能借鑑,倭人也是李元昊,好不起來的。不過剛才看了一眼,除了略略矮小,這些女子長相不弱,有的嬌小玲瓏,看上去很可愛,相貌與中原人也差不多,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王昭明懂的,重重點頭,實際鄭朗不催他,他也想早點回去,先請一功。要走,又突然回頭問:「鄭知府,你是怎麼知道的?」

    奶奶的,這太神奇了。

    鄭朗沒有辦法,不僅王昭明問,恐怕京「」城中許多大佬為此事想破了腦袋,擺手示意他先坐下,說道:「我少年時,與陛下說過,國家財政困難,有二途可以解決。一是節流,冗兵、冗官與冗政,只要削去三分之一,國家一年最少能節約兩千多萬貫的開支。國庫會不會緊張?縱然西北有戰事,國庫都不會吃緊。這是主流,是重心。二是從外部解決,開源,不動朝廷的錢,不動國家的錢,想出新辦法,尋找財源。因此在太平州,開出圩田,種植草棉子,制蔗糖,都是在開源,錢是變出來的,非是從任何人手中奪來。終是少,又想到其他的學問。夫子說格物致知,記好了,這也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所以一些古代大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起他們,我差得太遠,天文幾乎一竅不通,地理學了學,稍懂一些。」

    鄭朗也怕,傳得邪,終是不美,所以死活說它是學問,普通的學問,沒有什麼了不起。

    富弼精得很,搖頭苦笑。

    但心裡不得不服,若論學問,鄭家子學問當為舉朝第一。不僅是儒學,你儒學好,會不會問鬼,你會問鬼,會不會制蔗糖,你會制蔗糖,會不會知道海外的礦藏。

    所以說他當為第一。

    正是這個聰明的大腦,故少年時就成了書法大家,獨創無數種可觀的字體,繪畫技巧,新琴曲。

    忽然又想到劉娥,老太太臨死前居然將少年鄭朗喊進宮中,隱然有託孤大臣味道,當時自己認為是過了,如今看來,老太太眼光長遠哪。

    王昭明也苦笑,鄭大先生,你別謙虛了,再謙虛,別的學子連站都沒有資格。

    鄭朗繼續說道:「我鑽研一下,比如地質結構,唉,時間緊哪,仁義還沒有寫,否則那一天,我將這些地學、格物學,以及算數一起寫出來。以後吧。」

    「寫仁義?」富弼道。

    「是啊,不是我在京「」城講的仁義,那隻講述了仁義相對相生,但何為真正的仁,仁,愛人也。什麼叫愛人,不是溺愛,如同自己教育子女,做錯了,罰一罰,也是一種愛。寬嚴得當,才是真正的愛護,它本身就包含著對立面義之罰。可義雖為仁之節,為什麼到百姓嘴中成了道義,因為是以仁為本,是正義之罰,即便是罰也是對的,包含了仁。這又是一種相對相生的生動表現。所以我寫一寫,什麼叫真正的仁,真正的義。是大仁,非乃婦人之仁。是大義,非是法家之義。」

    富弼不能作聲。

    「扯遠了,還說這個礦的事,生起這個念頭之後,鑽研了地理之學,又悄悄打聽一下。其實不難,什麼樣的地形,就會儲藏著什麼樣的礦藏,真正論金銀銅,我朝比倭國多。」反正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對這方面學問懂的,瞎扯沒有關係。並且鄭朗也不喜,開源只是輔政,重心還是節流。不做一些改革,自己使出十般武藝,國家的財政都好不起來。

    「那為何……」

    「聽我說,我朝雖多,可礦多不富,提煉困難,又有許多礦深,開採困難。不但我朝,吐蕃與契丹也有大量金銀銅鐵。要不要我告訴他們?」

    「不可,」富弼急切地說。

    不是倭國,從契丹人嘴中,什麼也搶不回來。一旦他們得到大量的金銀銅鐵,國家變得富裕,再加上強大的軍隊,宋朝大「」麻煩就來了。

    「玩笑,玩笑。而且技術也落後,比如我下面找的那個銅礦,若技術跟上來,會得幾百萬兩,甚至上千萬兩的黃金,可現在呢,能得到幾萬兩伴生礦金就很不錯啦。開採是一種浪費,又不像莊稼桑麻,種了又種,開採出來就沒有了。留給後人吧。因此我在海外認真的選擇幾處地點,其實有很多,以我之能,只要得到它的詳細資料,能猜準十分之一礦藏所在,不過考慮到種種困難,選擇的皆是大礦藏。記好了,金銀銅鐵除了製作器皿首飾外,它不能吃不能穿,足夠國家流通就行,不能多,多就會氾濫成災。為什麼一定要在本國?」

    「會有多少金銀銅鐵?」

    「很多,這個大地下面,藏著無數珍寶。不用管它,記住,知足二字。過猶不及。」

    「是。」

    「也是我當初懇請陛下賜一有海港州府讓我上任的原因,杭州最佳,其他數州也可,但必須有海港,沒有海港,計劃就無法實施。」

    「原來如此。」

    「正是如此,不難,陛下想要這個地學的學問,對他轉告,這個學問不能與一些上古大賢相比,但十分複雜,許多處我沒有想好,可以後會交給朝廷。快去吧。」

    「喏。」

    看著王昭明離去的背影,富弼欲言欲止。

    「富兄,勿要多言,」鄭朗道。就是自己說了,趙禎也不會殺郭勸,這是宋朝的制度,只要是稍重量級的文臣,永遠不會判決死刑,除了真正謀反外。所以蘇東坡關了關,史書一個勁的叫冤。還有出兵,他心中很不滿,但能理解趙禎的苦衷,自從趙匡胤的大斧子一揮,宋朝注定成了一個重內治不重邊功的國度。

    不是其他的要求,若是其他的要求,比如來一個小型的改革,或者自己替什麼人求一個不痛不庠的官職,趙禎會毫不猶豫答應下來,甚至在不動所謂的祖宗制度下,在杭州就可以干涉一些朝政,例如對范仲淹在江東舉措的支持。

    因此,自己數次要求防範,與佈置一些措施預防李元昊,朝廷卻在遲疑不決。正是觸犯這種底線的緣故,又與一群文臣求和心理發生衝突。

    嘆了一口氣道:「打吧。」

    「打什麼?」

    「打仗,幾十萬人的大會戰,一戰是幾十年幾百年。」說著,鄭朗一揮衣袖,走了出去。

    還要安排,從萊登二州調來的工匠,讓他們喘一口氣,送他們回家,過一個新年,再將他們調回來。

    以及這些倭女……

    又搖頭。

    諸位鄉紳迎了過來。

    他們派出不少人,不會傻呼呼地向倭人通風報信,可自家主人要悄悄說一聲的,全部得到了真相。然後用一種仰視的眼神看著鄭朗。

    無論鄭朗怎麼將自己所作所為貶低,種種神奇的表現,也使他身上披著一層神秘的色彩。

    「鄭知州,」一起彎下腰施禮。

    這就好辦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從現在起,自己可以辦一些實事。

    「不用客氣,」鄭朗抬了抬手,來到船邊。

    神馬的郡主在兩個侍女扶持下走下船,來到鄭朗面前,雙手交叉,彎腰施禮,不是倭人的禮,是唐朝的萬福禮演變的,倭國留下太多的唐朝印記,插花、倭刀、茶藝、榻榻米、禮儀、稱喟、假字,包括語言都有許多唐朝官話的音節,宋朝的商品,如今還稱呼為唐貨,不是宋貨。

    然後說了一些什麼,鄭朗是聽不懂的。

    通譯翻譯道:「延子郡主說她在她們國家,早就聽說鄭知府大名,今天一見,三生有幸。」

    「不敢當,你對她說,若不嫌棄,我想請她到茶館一敘。」

    通譯又翻譯回去,然後又說道:「郡主說她欣然從命。」

    將這個小郡主帶到一座雅緻的茶樓,得商議,不然這近千名倭女到處借種,一女要借十七八個,不但船上會亂了,整個杭州也會亂了。想像一下,一千名女子散開,會幅射多大範圍,然後揪著來往俊俏的後生,說話又不懂,於是牽手解衣,甚至就在路邊……

    朝堂上的言臣會將自己生吞活咽!

    吩咐「大伯」端上來香茶,鄭朗問道:「請問延子郡主為什麼想起來到我們中國?」

    這個小郡主忽然伏下去,流淚嘰裡哇啦地說了幾句,翻譯再次翻譯:「小女子的叔父在我們國家聽到君的大名,以及君的智慧,對鄭君敬仰十分,故派小女子來到貴國,與君一見,請求君相助,小女子將會以身相許,如君不滿意,叔父還會從我們國家挑選幾名最美麗的處女服侍鄭君。」

    「你起來說,你叔父是什麼人,還有,若有請求說出來,你我兩國自唐以來,一直交好,如果能幫助,我必然會幫助貴國。但幫助不了,我也不會答應。至於那個以身相許的什麼,千萬不要說。我有妻有妾,一家人很幸福。妻子無過不能出之,你是郡主,又不能做我的小妾。」

    「只要鄭君相助,小女子願意做君的小妾。」

    這都是什麼呀,鄭朗道:「郡主,你不懂我朝規矩,小妾也是側妻,可沒有地位,生的子女是庶出,丈夫可以任意將小妾轉讓給別人,陪別人侍寢,甚至將她賣掉。這就是小妾,你願不願意?」

    延子犯難地看著通譯,通譯點頭。

    她不敢作聲了。

    實際鄭朗不會將小妾當成小妾的,在他眼裡,杏兒四兒她們一樣重要。不過就是這個小郡主願意,他也不會收留。與歷史無關,指不准以後為了礦藏的事,與倭國皇室會翻目成仇,何必要夾雜一個郡主在裡面。

    道:「坐下說,為友情我也會相助的。沒有友情,就是你做了我女人,我也是虛情假義,反而害苦了你。說吧。」

    「小女子的叔父是天皇陛下,可是我們天皇陛下……」又抽泣起來。

    鄭朗揮了一下手道:「別說了,王內侍剛才已經將你們國家一些情況對我說了,你聽我說。」

    「敬聽。」

    「我朝政策是以和為貴,比如我朝南方的大理,是蛋丸之地,可我朝一直不收復它。這個政策與唐朝不同的。包括你們國家的國政,就算我不顧後果,向我們陛下進諫,陛下也不會聽。陛下聽,大臣也不同意。」

    「你們陛下……」

    「我們陛下是陛下,與你叔父性質不同,那是集思廣益,對大臣的尊重,不得多想。聽我說,但這件事也有辦法解決。先從你們內部開始。」

    說著跑出去,找了幾十塊石子過來,放在桌子繼續道:「你們國家是島國,要麼向高麗擴張齤,高麗有契丹人護罩,若動高麗,你們國家又會像唐朝那樣,大敗而回,那麼你叔父地位更危險了。只能從國內著手,國內是那幾個島,是那麼多百姓,這是一杯水,盛滿了還是一杯水。要麼你多喝一口,要麼他多喝一口。可你們國內是什麼動態呢?你們國內的武士集團……」

    放下幾十塊小石頭,道:「他們勢力很弱,可一旦集合起來,卻比任何勢力更強,是不是。」

    這個小郡主點了一下頭。

    「還有三大家族,藤原,平氏,豐臣,」鄭朗看著手中的石頭,最大的一塊擺成了藤原,其次的一塊擺成了平氏,剩下兩塊小一點的,擇了一塊擺成了豐臣,問:「是不是?」

    「是。」

    「然後是你們皇族。」最後一塊石頭擺上,很可憐,居然沒有藤原家三分之一大。

    但這個小郡主還是點頭。

    「你們國家一杯水,喝的人正是這些人。若沒有意外,武士集團會繼續茁壯成長,三大家族擁有更多的資源,也會緩慢成長,他們要喝更多的水,那麼你們皇族會成了什麼,」一挪石頭,將最小的一塊石子取代了現在皇族的位置。

    「故小女子央求鄭君相助。」

    「你不急,我不是在幫助你嗎?你們皇族想強大,就必須從他們手中搶水喝。怎麼搶水,讓他們勢力削弱,可以授意讓三大家族與武士集團開戰,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兩方力量削弱,你們皇族君權才能收回。還有,讓我看一看,要麼我用保護財產的藉口,派一支軍隊過去,伺機相助。」

    「謝過鄭君。」

    「不用謝,即便派軍隊,也不會多,一兩千而己,多了大臣又會反對,」鄭朗搖頭,心中暗笑,真要派出幾萬大軍過去,恐怕這個天皇又要胡思亂想。但這個小姑娘卻不懂的。

    「一兩千人哪,」果然,這個郡主萬分失望。

    「沒有辦法。不過我還送給你叔父一份厚禮,本來我朝缺少木材,你也進了城,看到杭州有多大,但僅是杭州,京城是杭州的數倍規模,需要大量木材,因此我授意下,派了使節到貴國看一看,買一些山地,自己伐木。可是貴國招待很隆重,讓我慚愧萬分。你父皇提出需要五分之一的禮單,無妨,禮單歸禮單,這五分之一的財物,另外籌備,當作第二份送給貴國的禮物。」

    「謝過鄭君,」這個郡主再次伏下,二十萬貫的貨物,是以宋朝物價計算的,運到倭國,價值會漲兩三倍,這次出手,十分大方。但從感情上來說,此時的倭國對中國十分眷戀,不但王昭明以使節身份前去,普通的海商過去,倭人同樣抱以熱烈歡迎。

    至於鄭朗的想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延子又說道:「小女子臨行前,叔父也給了小女子禮物,帶給貴國陛下,以及鄭君。」

    說著對通譯吩咐一聲。

    通譯離開,延子又盯著鄭朗看,從長相上看,一開始也未必很滿意,但坐下來細看,忽然臉紅起來。

    有人身上的魅力,同樣讓人感到心動。

    論氣度,天下間有幾人及鄭朗?

    一會兒通譯帶著兩名侍女過來,手中拿著幾個盒子,延子將盒子打開,是海珠,給趙禎的是一對一大一小玫瑰色海珠,大者近一斤重,小者也有近半斤重。

    但不算最大的,市舶司曾遇到一隻奶白色海珠,重約五斤,價值可謂連城。不過這對珍珠色澤明亮,顏色光潔,又這麼大,算是很珍貴的禮物。

    還有一對約三四兩重的大寶藍色海珠,送給鄭朗的。

    鄭朗想了想,笑納了。不是納,自己不會留下,會貽人口實,但會有用場。

    道:「謝過貴國天皇陛下,此外我還有一件事與郡主知會則個。與你同行的有近千女子,我朝禮教嚴謹,我又是讀儒家書籍的儒生,作風更嚴謹。因此請郡主代為管教一下,以免傷了風化。我再派人安排客棧,賜諸位小娘子用度飲食,可否?」

    延子的臉一紅,輕聲道:「就依鄭君。」

    也不是王昭明所想的那麼不堪,人家亂齤倫是天性,羞恥心多少還是有一些。

    送走這個郡主,鄭朗與富弼相視一笑,這簡直是想睡覺,便有人送來枕頭。

    兩人擊了一下掌,東風已到,諸事俱備,大治杭州開始。

    ……

    趙禎看到信後,大喜,立即將重臣召進皇宮。

    將兩封信傳遞下去。

    章得像很迷茫,問:「陛下,這是幾千里,一萬里的海外,他如何知道的?」

    若是災害,還能連蒙帶猜,若說元昊必反,可以從種種跡象作為判斷,但礦藏的事太過神奇了。

    趙禎呵呵一樂,道:「王昭明,你說。」

    「遵旨,」王昭明將鄭朗那個地學解釋轉達。

    「地學?」

    「是啊,儒家格物致知,鄭知府想到了地學。」

    章得像很蒙,夫子的學問與地學有什麼聯繫?看大宋,看李若谷,全部茫然。

    王昭明又道:「難怪范蠡在吳身為名臣,在齊卻成了陶朱公,原來這是學問啊。」

    章得像無言。

    看了一圈,信又轉到趙禎手中,趙禎盯著上面的銅礦,問道:「王內侍,他可說銅礦在何處?」

    「回陛下,臣也不知,好像在南海一個小島上。但鄭知府又說,我朝也有許多金銀銅,」王昭明再次複述了鄭朗的話。

    「知足,朕的大臣很知足,可這個趙元昊知足嗎?」

    諸位大臣又不敢插言。

    趙禎繼續盯著信道:「設一監吧,名曰平安監。」

    「為何……」王昭明不解地問,平安二字與海貿無半點關係。

    「海上風波凶險,又在異國他鄉,朕希望他們人人平安無事,那怕朝廷得的錢少一些。」

    章得像與諸臣伏下說道:「陛下聖明。」

    「那敢稱聖明,若是聖明,就不需要百姓冒這個風險,」趙禎搖頭。這是思想觀念落後造成的,他仁愛之心有了,可不知道儘管有許多風險,卻暗藏著更多的生機,這一舉,會死一些人,但會生十倍幾十倍的百姓。

    又說道:「著鄭朗兼平安監使,王昭明,你勾任平安監的判官吧。」

    「謝過陛下。」

    「還有,此次你也冒著風險,勇氣可嘉,可判副都知,以後做得好,朕還會給你封賞。」

    「謝過陛下,」王昭明大喜過望,他冒這個危險,不正是為了富貴?自己不是鄭家子,是俗人,是閹人,清高不起來。還是來實際的。

    「宋卿。」

    「臣在,」宋庠走了出來,答道。

    「替朕草詔,著鄭朗為平安監使,有權徵召天下所有船隻,朕再撥給他五千人馬,任他調動,勿必速速替朕找到更多的礦藏。」

    章得像搖頭苦頭。

    但趙禎迫不得己,元昊反意已明,不開戰則己,一開戰錢會用得像流水一般,一萬年太久,朕只爭一朝一夕,那怕一年之內變出十億貫錢,朕也不嫌多。

    「再賜鄭卿開國候。」

    王昭明道:「陛下,恐怕不好。」

    「什麼不好?」

    「他不會受……」王昭明嚅嚅道,不但不受,有可能又要數落陛下。

    趙禎也撓耳朵一笑,道:「那麼授他龍圖閣直學士,詔不得拒旨。」

    不受也得受。

    憑藉坐在家裡就知道天下礦藏所在的學問,擔任直學士也足矣。

    「關於海外事務,著他便宜行事,一切是草創,朕也看不清,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製為詔令,成為制度。」趙禎說完,看了看詔書,其實這些年鄭朗提過許多建議,可自己沒有聽進去,這時候想一想,很是後悔,有的還是不能作主,有的也到給予信任的時候,又說道:「再頒發另外一道詔書,說范仲淹在江東做得很好,其他人等勿得進言反對,以免壞了江東幾萬頃圩田大業。再給朕草擬第三道詔書,著石介為御史監察,替朕巡察處執兩浙江准鹽務,糾察大亭戶的隱田,以及高利貸,官民勾結的不法行徑。」

    這一條實施下去,有很多好處,可過程會讓人很頭痛。

    然而鄭朗提了出來,是給予鄭朗信任,給予回報。

    不然一次次碰壁,任何臣子也會心冷,所以在第一封信中鄭朗說有可能以後不再過問邊事,甚至退出官場,別人做不到,但趙禎知道以鄭朗心性絕對能做到的。

    「章得像,張士遜,王鬷,張觀,陳執中,李若谷,程琳,你們東西兩府聚集商議一下,兵器與火「」藥,只要不過份踰越制度,儘量滿足杭州那邊的要求。」

    很含蓄的一句話。

    什麼叫不過份,再讓鄭朗便宜行事,有權調動天下所有船舶,幾乎是無條件向鄭朗提供幫助。

    但諸臣沒有一個敢反對,換自己同樣也會無條件的支持。

    鄭家子是為朝廷謀利,為什麼不支持?

    趙禎眼睛又看到信的結尾處,喃喃道:「這個郭勸,你們看朕當如何處置?」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19 22:05
第二百九十五章 排陣(下)

    放下手中的孫子兵法,鄭朗看了看外面。

    杭州地處南方,天氣暖和,春天便來得早,才過元宵節,寒峭的風便輕柔起來Q悠悠東風從海上吹來,像是少女的身體,溫軟而又滑膩,帶著清新醉人的氣息。但鄭朗眼中有些憂色。

    崔嫻關切地問:「官人,在想什麼?」

    「我在想啊,若是讓我領兵作戰,會如何?」

    「你領兵作戰?」崔嫻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忽然笑起來。

    「笑什麼?」

    「你會領兵作戰?」崔嫻又笑,差—點笑彎了腰。

    「為什麼發笑?」

    「你學問是好,可行軍打仗,你懂麼?」

    「我不是在看孫子兵法?」

    「難道你想學趙括?官人,你還是做好官吧不要胡想……」

    「不是我會胡想,是朝廷以後必然會派我去西北。」

    「何來此言?」崔嫻不笑了,緊張地問。

    「西北會打很久,但朝廷會指派文臣為邊境各州各官首官,調動指揮軍隊,你說我能不能逃得過?」也未必,但十有八九會去之。

    「你從來沒有打過仗……朝廷為什麼不派武將?」

    「朝廷沒有武將了,以後文臣就是武將。」鄭朗譏諷道……不是沒有武將,很多,可武將最後—絲權利也讓文臣奪走了。

    「文臣們會打什麼仗?」

    「文臣們不會打仗,會奔權,會鞏固士大夫的地位。」

    「但你不能去。」丈夫寫寫書,治理—方百姓可以,上戰場是怎麼回事?崔嫻擔心了,若真如丈夫所說,朝廷必然早遲調丈夫去前線

    「所以我在看孫子兵法。」

    「官人,不是那麼回事,看也不起作用,韓信—霍去病他們從來不看兵法卻是絕世名將。趙括馬謖看了也是害國家……」

    「你倒懂得多,但不看豈不更壞,因此我給楊家—王家兄弟看兵書戰策。」

    「那不同的,他們只是拱衛—下礦藏不是真的對付整個國家。」

    「我不去行不行?別的地方,可以拒旨不聽,西北能不能拒旨,會有人說我怕死的。」鄭朗嘆息道。不是不能看,真看看,會起幫助作用的,比如孫子兵法不但用在軍事,實際生活中也有借鑑作用。但到了戰場是統帥能力練兵能力對機會的把握能力,對戰場的判斷能力。不是畫地圖,地圖上兩支軍隊在—起,其實可能會隔著—座山—條河,那怕只隔著—座矮山—條小河,都能決定幾萬幾十萬軍隊生死存亡。吏治對錯誤了可以作修正,戰場上錯了,必然會慘敗。自己有本事將死人吹口氣吹活嗎?

    就是韓琦那—戰的結果鄭朗也無法接受。多少名將,多少英勇的將士,又花了多少錢帛結果如此,自己能不能安心?

    「官人,術有專攻,要麼真去了西北,讓—武將做你的幕僚。」

    「不行,站的角度不同,考慮的問題就不同。」

    江杏兒道:「官人上書吧。」

    「上書?為起警戒作用,我提議誅殺郭勸,不知道已經得罪多少士大夫,難道我想與所有士大夫為敵?」

    正說著話,門房稟報導:「鄭知府,朝廷欽差來了。」

    鄭朗迎出,還是孫全彬給他下旨的,王昭明已經在路上,但趙禎先派孫全彬前來將旨意下達,讓鄭朗做好準備。

    孫全彬將聖旨宣讀。

    鄭朗聽完後,忽然說道:「你對陛下說,這道聖旨臣不受。」

    「為何?」

    「先說直學士,臣就不能受之。」

    「聖旨上說不準拒絕。」

    「聖旨是說過,但麻煩孫內侍再回去轉告,臣不能受,原因有二,此乃海外之事,十分遙遠,雖然礦工勘探有礦藏存在,究竟有多少未必可知。萬—只是表面—層,怎麼辦?這是臣,臣心中清楚,陛下卻不清楚,是在聽臣說,若有他人也用海外的事做文章,弄虛作假,朝廷不好查證,難道不怕我宋朝也發生徐福的事?」

    「但是真的。」

    「是真的也不能開此例,再者,館閣之職,乃是國家載培重臣之所,以前三位先帝選擇館閣之臣,還要進行複試。縱然是狀元,也未必能入館閣,故—經此職,遂為名流。可從陛下起始鬆懈也,如臣,陛下雖授館閣為兼職,非是實職,但有沒有進行—次考試?臣已經開了—個惡倒,萬萬不可再開。—旦開之,大臣們往往為樹私恩而濫事推薦,會使館閣之中,半是膏粱弟子,最終吏干之才,羞與之比肩,得之非以為榮,而為恥者。陛下若受臣館閣之職,等臣將杭州事了,先行考試,然後等候礦藏消息,非有幾千萬貫收益,萬萬不能受。以免後人僥倖。」

    不是問題重點,實際鄭朗想避恩寵,這件事不用幾年,幾個月後就有好消息了。大量的礦工,工具,火「展翅藥,以及拱衛的軍隊—旦到達僂國,要不了多久就會動工。

    算朝廷不急,那些大戶人家也會睡不好覺的。這就是摻雜了私人契股的作用。

    幾個月後,就會有大批金銀送回國內。

    可這份功績太大,自己歲數小,資歷淺,眼紅,別以為直學士是榮光,得之別人會更加不舒服。這是趙禎朝,換其他朝代,這群猛人們,早就將自己撕了吃。

    不能受啊。

    王昭明這小子立了功,進了—諫,否則再授—個開國候,後果更不堪設想。

    但真正權利的真諦是什麼?許多人不懂,加官進爵,錯!—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這是資本,二要有—群人認為你不錯,這條道路鄭朗不想走,可政績到了—定地步,別人會駕著自己受之,自己不受,他們受之難受不難受?三要皇帝相信你,相信你對他忠心,是—個有本事的人最後—條最為重要。

    知道,偏偏鄭朗眼下不是很在意,讓我做,我就有能力去做做不讓我做,那怕罷官回家,在家中也快樂,彈彈琴,寫寫字,喝喝茶,逍遙自在。為什麼非要與別人整天勾心鬥角?

    回家過幾天舒服時光,大約很難辦到可這個直學士堅決不能受之越是有功勞,越不能受。

    至干聖旨上說不能拒絕,不是其他的旨意,我不受官職,拒絕—千次—萬次,滿朝文武都沒有辦法,反而嘉之。

    孫全彬哭笑不得,果然加鄭朗的官,很難啊。

    「便宜行事,有權任意調動天下船舶,更不能受。何謂便宜行事?安祿山便宜行事,曹操便宜行事,沒有硯矩,不成方圓也,所以要制度,明知有時候制度成了嚴重的制約,也不能壞了制度,正是因為—個約束。臣需要修動的法令已經上書,朝廷恩准即可,萬萬不能用便宜行事四字為旨。這又是—個愚例。天下船舶是國家之船與私人之船,私人之船怎能任意調動,開了此例,以後會有更多官吏當成藉口,魚肉百姓。至於其他的船隻,只能下詔讓各州配合,也不能隨便調動,除非此監成為朝廷直屬監司,眼下在杭州,就不能有這個權利,萬望陛下要分清輕重。」鄭朗—口氣道,趙禎你有勇氣給我這個權利,動—動三冗哉。

    「沒有硯矩,不成方圓,好句啊好句,憑這八個字,我—定要將這些話原封不動的帶給陛下,」孫全彬嘆息道。常聽陛下嘆息鄭家子是能臣是良臣,今天才知道陛下嘆息的原因,大宋也到了中興的時刻!

    「孫內侍,時間不等人,勞煩你立即騎馬回京稟報,詔令清楚,我才能處理下面的事務。」

    「喏。」

    「不急,唱—口荼吧,」鄭朗看著孫全彬額頭上流著汗水,說道。

    杏兒在沏茶。

    孫全彬又說道:「陛下還讓我帶—道口旨給鄭知府。」

    「臣謹聽聖旨。」

    「鄭知府,你委屈了,但諸臣反對,聯也是無奈也。且祖宗法制,不殺士大夫,善待士大夫為國盡忠職守,膜更不忍誅殺士大夫,壞了祖宗法制。故貶放郭勸知汀州—李渭知涪州。聯也有錯誤,—旦元昊反相畢露,膜會下罪己詔自責聯疏忽之失。」

    孫全彬宣完聖旨後,低聲對鄭朗說:「這兩個州—在福建路,—在夔州路,都是下州。陛下只能這麼做了,朝中諸位大臣,章得像—宋庠等人皆為郭勸求情,鄭知府,到此為止吧。」

    「誅殺郭勸,是臣的進諫,怎麼處理,還要陛下拿主意,臣怎麼敢逼迫陛下?那不是臣子之道,」鄭朗嘆了—口氣。

    雖然處罰比史上好些,然而威懾力不夠,不能讓那位范老夫子害怕。可自己怎麼辦呢,趙禎都向自己認錯了,難道逼趙禎向自己跪頭?

    算啦,準備好開戰吧。

    想—想也好笑,趙禎這個皇帝當的~~後宮讓大臣弄得亂七八糟,如今兩下為難,於是另—邊牽就大臣,這邊用認錯安撫自己口果然仁啊。

    又道:「再對陛下說—聲,雖多多益善,可南海諸島地形惡劣,這些島上多長有雨林,遮天蔽日,航道不熟,語言不通,又多有毒蛇蚊蟲,氣候炎熱難當。急不得,必須先派人試探—二,適應當地的氣候,航道漸漸熟悉,習慣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與當地的土著人打交道,再大肆尋礦,不到明年不行啊。有的事,臣更急,可急不得。」

    「好,再說—件,韓琦上書,彈劾你挾功要脅陛下。你要小心,正是他的進諫,倒了數位宰相。」

    「是韓琦?」

    「正是他。」

    「好機會,」鄭朗道。

    郭勸也是君子黨,還有許多好友,例如孔道輔—蔣堂—楊偕,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韓琦明為彈劾,實際是在收攏君子黨大臣的人心。而且自已無言以辨,事實自己有了挾功要脅的嫌棄。

    但韓琦與自己過節不大,他抬頭看了—下西北方向,心裡默想到,范仲淹,你這個帶頭大哥地位不保哪。

    范仲淹志向操守天下無雙,可論對時機的把握能力,—百個范仲淹也不及韓琦—個。

    「什麼好機會?」

    「你不要多問,否則得罪了韓琦,你也不好過。」

    孫全彬默然。

    太猛了這個人。

    「再對陛下說六聲,韓琦彈劾得對,臣多少是著了痕跡,可讓韓琦草擬—個章程,讓他看如何對我處罰,不過市舶司—平安監與杭州我全部要帶知,這三年內放不得,非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國家。」

    「這……

    「丟吧。」

    送走孫全彬,江杏兒不解地問:「官人,你說什麼呀?為什麼讓韓琦草擬處罰你?」

    鄭朗看著崔嫻。

    崔嫻撲入他懷中,說道:「官人,這—招妙。」

    「不妙,我也不想與韓琦為敵,」鄭朗搖頭。這個人不是君子黨,是小呂夷簡。

    「官人,你讓陛下交朋友,你也交朋友吧。」崔嫻道。

    「不用,其實天下最厲害的人不是呂夷簡,也不是韓琦,你猜是誰?」

    「是誰?」

    鄭朗將鄭蘋抱了起來,親了。,說道:「乖女兒,天下最厲害的人正是你爹爹。」

    「官人,他們的手段,」江杏兒狐疑地道。

    「他們有什麼手段?無論是誰,都有放不下的物事,可我無慾無求,無慾則剛,金錢—美女—地位—名望,我都不動心,然而偏偏又有—些小本事,自保的小智慧,似乎對朝廷有了那麼點幫助,你說,我厲不厲害。」

    「爹爹最厲害啦,」鄭蘋說著,在鄭朗臉上親了—口。

    「這算什麼本事槲杏兒還在琢磨。

    「大本事,再想—想。」

    然後開會。

    問了許多次,鄭朗沒有答覆,那道詔書讓他駁回,但駁回的僅是其中兩條,其他的等於經過聖旨准許。時間不等人,鄭朗將所有契股召集在—起。

    有了礦,你們將錢拿來吧,地交出來吧。

    但頒發了—些條令,不准私鹽—私酒—私茶,從今天起,凡有者,罰沒所有契股。

    這—條令有意混淆,對以前所犯下的事,沒有說處理,也沒有說不處理。但無關處不處理,不會動契股,除非犯下重罪。

    有的人臉上露出—些猶豫,不過利足夠重,權衡之下,全部通過。

    以前吞併的田地不計,從今天起嚴禁任何人繼續吞併田地。海上貿易之路—旦打開,如同—個盆寶盆,會將大量財富源源不斷送來。人是要知足的,再壓榨國內的貧困百姓,是謂不仁不義,監內不想收這個不仁不義之徒。若吞併者,罰沒契股。

    這才是鄭朗看重的積極意義,給國內更多貧困百姓生機。

    不然開礦藏,興海運,有可能會加倍提高兼併的速度,因為越往後錢越多,錢多兼併速度就會更快。不得不用條令禁止。

    又猶豫不決好—會兒,鄭朗十分不悅地說:「無妨,可以退出,你們的錢與地在你們手中,某沒有動彈,只要退出,兼併某不干涉。」

    還是捆綁之術,說是不干涉,實際比在太平州作為更強硬。

    得到准信,誰會退出?

    況且尋找銅礦的人手已經在開始準備,這都是大筆的金錢,又再度同意。

    到海外不能自相殘殺,更不准勾結外番謀害本國利益,違者依然罰沒契股。這個國度不缺乏英雄好漢,可也不缺乏漢奸,尤喜內鬥,不作條令,以後為利益爭執起來,什麼事都能發生,特別是在僂國的那個銀礦。

    比起前兩條,這—條通過十分順利,眼下沒有人想到那麼多。

    不准貪墨,中飽私囊,互相勾結,朝廷有官吏者請舉報之,知情不報,罰沒。

    起監督作用的。

    貪污之弊已經深入到骨子裡,那—個朝代都沒有治好。

    以契股為股份計準,以後設五千契股股東,眼下是—千五百人,不過有的人在牢裡,只有—千四百八十幾份,但有人契股不足—份,往後會更多,自己聯合推選—個代表,再由這些代表推選五百個代表,與官府的監使—判官等官吏共同協商管理決策監內事務。

    這是—種偽民「展翅主的管理方法。

    當作條例,但沒有獎罰。

    接下來又有—條條例,取消朝廷死人罰沒財產的條令,可死人活人也要有—個說法。戰死,遇難而死,病死,後面到南方會有,天氣太熱了,又容易生瘧疾等疾病,每死—人,從監內拿—千貫作補償。

    又是—片議論聲,多是說太厚。萬——年死上幾百人,幾十萬貫沒有了。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戰—戰,就能死上—些士兵,遇到特大暴風,船隻會有沉沒,又會死許多人。

    鄭朗道:「大富大貴之家,不會到海外冒險,去的人都是謙客,或者你們雇來的人手,撫卹不「展翅厚,你們必然不會愛護,若苛剝太重,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甚至整個礦會發生暴亂,孤懸於海外,難道到時候讓朝廷派兵鎮「展翅壓?算—年幾十萬貫,又算什麼,金銀銅量多起來,海上貿易繁榮,—年會有多少財富湧來,幾百萬貫,或者是幾千萬貫?」

    「幾千萬貫?」張安亮驚奇地問。

    「張大善人,—旦所有礦藏開採,又放鬆海運,—千萬貫只是底數,你說說看,能不能吝嗇這幾萬貫,幾十萬貫錢?」

    「不能,不能,應當的,賞不「展翅厚,屬下怎麼願意安命?」

    「不是賣命,賞不「展翅厚,就不會忠心。還有……心鄭朗說完了死人,又說活人,工匠是主要骨幹,普通的工匠—年給其兩百貫,高明的五百貫,頂級的給—千貫。無論是禁兵,或者派出的私人護衛,工人,以及海上的船伕,其他成員,年薪—百貫,兩百貫,主要成員四百貫,五百貫。是薪酬,吃喝用度不能計較,以免從他處苛剝。

    又是—片議論聲,喊太貴。

    「我知道太貴,可當地都有百姓,都有土著人,為什麼不利用?」就算文明氣息最高的僂國,也不可能有什麼以人為本的想法,誰會在乎啊。只要不—年折磨死掉了—萬幾萬百姓,縱然是天皇絕對也不會過問此事。

    會在國家動用許多人手,比如此次就會動用三四千人,但主要採礦的人,還要來自當地。至於死活,鄭朗與富弼—樣,選擇性失憶。

    懂的,眼睛全部亮起來。

    鄭朗搖頭,又說了下—條條令,既入監內,—切以監內事務為主,國內如何不會去管,但海上採購的貨物,礦藏,必須在監內進行,任何人不准私自單獨進行,否則罰沒。

    杜絕小金庫。不然會開假公濟私的先河。

    最後說到分紅利,半年—結,七月與正月結算,就在杭州算賬分紅。若有投資與支出,先分後納。必須先分到手中,然後再繳納,省得混淆賬目。

    這—條讓諸人哄然嘩好。

    還會發生問題,只能說是理論上接近了公平。

    大家散去,但沒有結束,第二天還有,讓他們自己組織契股,契股的契書到了各戶手中,自己湊—股,十股。

    還要商議人手,物資的分配。

    但有人問了—句,那十幾個契股如何處理?

    「罰沒了,以後重新分配,你們想什麼?」

    幾人訕訕離開,敢情在想好事呢,將這些契股重新分配下去。

    鄭朗回家,半路上—個三十幾歲文士打扮的人從後面追趕上來,道:「見過鄭知府。」

    「你是?」鄭朗在會場上見到此人,叫什麼名字,記不起來了,人太多,縱然有變態的大腦,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都記住的。

    「我叫全明。」

    「全明,你找某有何事?」

    「我在宜兒哪裡聽到你彈奏的那支新曲,十面埋伏。」

    「嗯。」

    「那首曲子為什麼不全?」

    「—共十段,我只想到了第三段。」

    「第四段叫什麼名字?」

    「排陣。」

    「鄭知府這個陣大約已經排好了飛……」

    「你說什麼?」鄭朗臉色—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ps:前三個月碼了近—百—十萬字,還有老書,累得不行,這個月實在沒有力氣碼了,因此更得不多,還斷過—天的更新。似乎恢復過來了。再說書的事,這本書軍事必然會寫,下—卷是射天狼就寫,但不會很多。包括航海,實際原計劃中,都不想寫的,可考慮到宋朝的實際情況,作為—個有本事帶著種種金手指的士大夫,不寫,顯然不合實際。

    但海外的事,只是—帶而過,不會多寫,有那麼回事就行了,重心還是在國內。威謝午睡中的指正,豐臣家族是我資科引用失誤,這個失誤很大了,馬上就去更正。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0 22:16
第二百九十六章 韓信

    「鄭知府,不可小視天下人。」仝明坦然說道。

    「我從來沒有小視天下人,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仝明笑笑,對鄭朗的話不以為然,這位知府是有本事,但傲氣也有的,沒有爭辨,說:「你以君子自稱。」

    「我不是君子。」

    「但使君以信而著稱。」

    鄭朗默不能言。人無信而不立,為什麼他說一句話,就有許多人相信,因為從他來到宋代後,幾乎從來沒有失過言。看似不重要,其實很重要,比如他真到西北,對將士說一句,給我殺,你們的家人我會善待。別人說這句話,將士會不會相信,你是誰啊,是皇上啊。但鄭朗的話,將士就會相信。或者頒發什麼法令,百姓同樣會相信。

    國亦如此,詔令不能朝秦暮楚,改得越多,它就失去威力。

    你守信,不得撒謊。鄭朗也岔開話題,說道:「你叫仝明,仝這個姓很少啊。」

    「是很少,非要趙錢孫李,才是人傑嗎?」

    「無妨,僅是一個代號。」

    「我也是認為如此,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未取名之前,我就是我,取名後,我還是我,名字僅是我的代號。」

    「不錯,你有何來意,請說吧。」

    「鄭知府無非想借宜兒豔名,打打草,驚一些小蛇。我認為不妥啊不妥,君來到杭州雖有半年之久,可對杭州,恕我斗膽說一句,君還沒有瞭解到它的根底,不但杭州,明越秀蘇,情況比君想像的皆要複雜。你是過江龍,人家是地頭虎,真鬥起來,君是劉邦,人家卻是項羽。」

    「項羽敗了。」

    「項羽不是敗給劉邦,是敗給韓信。然而韓信如今卻在人家手中。」

    「韓信是誰?」

    「君這段時間為某些女子頭痛萬分,劉邦也頭痛啊,可他用好了人,君卻沒有用好。」

    如同在打啞謎,可鄭朗能聽懂。所謂的女子是倭女,那個延子的到來,帶來許多倭女。於是杭州變得像唱戲一樣,多數女子是過來看一下熱鬧,這些女子皆是有身份的婦人。

    以前不是不想來,唐朝時海上船隻出事率高,只有使節來往,不會來這麼多人。宋朝國家外戰衰退,周邊都管不了許多,倭國在海外,揚什麼威,倭國皇族末落,雙方便斷絕了官方往來。

    這次王昭明打著使節的旗號,亦商亦貿亦交,又送去大量禮物,至於那些山,還有那個礦,沒有人當真,可大量的昂貴宋貨卻是真格的。延子到來負著特殊使命,貴族婦女不知,一起過來看熱鬧。

    也有不少婦女是來借種的。

    這種心理很古怪,西北熟羌也有,如成親時不與丈夫同眠,而選一個漢家小青年同居,懷了孕,夫家以為貴。倭國也是如此,有的婦人為借這個種,不惜冒險,獨自乘小船隨風漂流到宋朝,借完種再隨季風回去。

    風險很大,有的葬身於海上,有的便在宋朝安家立戶,能帶著種回去的不足十分之一。可倭女前仆後繼,每年都有啼笑皆非的事發生,官府對此事也不大管,也沒有這樣的法令去管。

    這類婦人不用說,就連那些貴婦們,看到俊俏的漢家男兒,也要借一個十幾回的種。

    本來僅是有傷風化,可出了一些意外,比如一些青樓老鴇,一看這麼多倭女,有的長相還不錯,讓俊俏郎勾引過來,誘到樓館。有的拐賣了這些婦人,將她們賣給光棍人家。

    發生的太多,鄭朗不得不管。對倭國,整個大宋也沒有什麼人比他更憎恨,但兩礦就在人家地頭上,一下子少了一半的婦人,中間還有許多是貴族女子,終是不美。於是責令樓坊將這些女子必須交出來,還有人販子不能販賣。又與延子進行交涉,你得將自己的人管一管。

    因此鄭朗說道:「我顧了大體。」

    「錯,君沒有用好。那邊還成了君對手的韓信。」

    「到我家說,」鄭朗沉聲說道。

    話說到如此地步,幾乎完全挑明。

    帶著仝明回到家中,富弼在等他,帶來一份邸報,這是宋朝的小報,將國家大事刊印成冊,不定期地送到各地官員手中,是一種民主的做法。

    宋代弊端很多,可比民主任何一個朝代也不及。

    正是一些內治的手段,使宋朝建立了發達的商業,學術、科技、文化也是封建時代進步最快的時間段。

    邸報分為兩件事,第一件事說的就是李元昊。

    貶李郭二人,坐不察敵情罪也。

    接到國書後,群臣憤然,元昊給自己國號定為大夏,到他們嘴中變成西夏,汝等只配在西邊那片苦窮之地,做一個西人!

    朝常不泛「冷靜」之輩,憤怒過後,有人發現在李元昊的國書中雖大逆不道,妄稱皇帝,可繼續在向宋朝稱臣,夷狄不知禮,需要教育的,於是商議對李元昊的懲罰,又按照以前的慣例,給西夏使者送去大量禮物。

    鄭朗看到這一段時大笑。

    富弼問:「鄭知府,你笑什麼?」

    「富兄,我想牢裡關著的那些私鹽販子好釋放出去了。」

    「不可。」

    「元昊做皇帝了,僅是繼續稱臣就無罪,那些私鹽販子也認了錯,照例豈不可以完全釋放?」

    說完繼續往下看,然而羞侮繼續到來,禮物送過去,誰知道這個使臣很傲氣,將這些禮物一起搬到驛站外面晾起來,咱們不稀罕你們宋人的東西。

    冷靜之輩也無法冷靜下去,不但如此,西夏使者驕氣越盛。能不驕嗎?羞侮宋朝如此,宋朝還送我們禮物,換誰也不會將宋人放在眼中,這不是宋朝,是一群懦夫!

    議使者入驛站時,將其牆壁拽倒,令壓其死。

    鄭朗再次大笑,「這個主意很高明,很高明哪。」

    富弼也皺眉頭,什麼餿主意!

    但很正常,自宋代起,除朱棣大帝外少數時間,大多數時間歷朝歷代內戰內行,外戰外行,至於外交,那更別當真,有時候笨得像一群豬在當外交官。

    繼續看下去,朝廷還有一群真正清醒的人,程琳就說道,始不誅,以罪有在也,今既驕,可暴其罪而誅之,以明國法,又何患邪!

    王德用與陳執中附議斬之。

    要殺就殺,堂堂的泱泱大國,留傳千古的華夏,何必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

    「王德用,好,陳執中,好,程琳,好,不枉與我有一些瓜葛!」鄭朗道。王德用搶了他的小舅子,一直讓鄭朗耿耿於懷,但算有一些親戚關係,程琳,在東京與鄭朗交往很深,陳執中是嚴榮的岳父。

    敢說出殺使者,讓鄭朗大慰。

    可到了這地步,盛度與張觀繼續反對。

    有他們反對,事於是不得行。

    議,再議。

    王德用說,陛下,請給臣一支人馬,讓臣為陛下報這個奇恥大辱。

    趙禎猶豫不決,真打啊。

    陛下,還想妥協嗎?

    趙禎想了很久,道,再議。

    明智的做法,即便打也不是好打的,若是前幾年李元昊與吐蕃激戰時,宋朝插手,兩相夾擊,李元昊悲催了,如今吐蕃對李元昊形成不了威脅,山遇一死,宋朝自己將西夏各族逼得抱成了團,即便開戰,也要仔細琢磨。

    關健趙禎不是這個想法,他還在猶豫觀望,多少年未開戰,一戰會有什麼後果,他判斷不清,朝堂更多的求和聲音,也阻撓了他的判斷。

    又再議。

    議的結果便是將李元昊進獻的禮物,派人追到離開京城的使者,一直追到境上,將禮物退還。

    鄭朗又嘆息道:「不是退還禮物,是小孩子撒氣,上國的風度哪裡去了?」

    富弼還是皺眉,旁觀者清,朝廷這樣做,是不大好,眼下不是賭氣的時候,跟鄭朗時久,富弼學到一個道理,面子不值錢,比如鄭朗不受直學士,難道妨礙他辦實事嗎?受了,嫉妒的人多,反而不易辦實事。

    現在要想出一個辦法對付西夏,賭氣沒有用。

    鄭朗又嘆息道:「命苦啊。」

    「何來此言。」

    鄭朗不作聲,作為一個大國,一個擁有悠久歷史,擁有這世界上最勤勞的百姓,一直活得窩窩囊囊……

    又說道:「拿筆來。」

    杏兒拿來紙筆,替鄭朗磨好墨,鄭朗在紙上開始寫道:生中國人恥辱論。

    作為一個中國人是恥辱的,不是光榮的。

    為什麼這樣說,擁有的疆域大,就是宋朝疆域很小了,不及契丹,可宋朝擁有的是膏梁之地,人口是契丹的十倍,財富是幾十倍。然而如今看一看呢?

    什麼蛋大的國家都能在頭上摸一把。

    國家的佃農動了主客家幾片樹葉,能將他處死,販鹽幾十斤,價值不過兩貫錢,不能在樊樓上喝一杯茶,也要處死。但看一看作為一個外國人呢,那怕是西夏,一個不及宋朝一路之地的蛋丸之地,不但可以肆意羞侮朝廷,到了京城,還公然羞侮你,從皇帝到大臣,到百萬禁兵,動都不敢動一下。契丹人來使京城,在鬧市裡揚馬狂奔,任意撞踏,無人敢諫。

    咱不是中國,是夜郎,是交趾,連夜郎國也不如,偶爾他們還敢大那麼一回兩回。

    這麼大的國家,懦弱如此,怎麼不讓百姓感到羞恥。

    難怪幽州幾百萬漢民,沙州與靈州也有幾十萬的漢人,皆不願回歸宋朝,為什麼要回到宋朝,一個如此操蛋軟貨國家,回來做什麼?

    是什麼原因造就的?人口不足,試問這世上有那一個國家有宋朝人口多。錢不足,又有那一個國家有宋朝富裕。百姓不勇敢,試問這個民族熱血人士少不少?無他,是軟貨同樣多,而且軟貨容易上位,所以在上位的也多是軟貨,或者其他原因,導致這個國家也變成了軟蛋國度。

    三四百字的時論寫完,又抄了一篇,道:「王原,這一篇等會兒連同邸報貼到州衙門口,另一篇上奏朝廷。」

    富弼道:「鄭知府,不可。」

    你動動筆桿子沒有事,可罵的人太多了,上到皇帝諸相,下到各個大臣,一文出,天下會騷動。

    「有什麼不可,我不知道什麼君子,小人,只知道國家到了生死存亡時刻。一旦西北戰事興起,契丹人乘虛而入,我朝腹背受敵,滅亡指在旦夕。」

    歷史上不會,契丹沒落,然而自己到來,歷史走向漸漸改變,也許會好,也許會壞,什麼都能發生。契丹人改變主意,宋朝怎麼辦?也要給他們清醒清醒,不要再抱著以和為貴這個夢想了,那是對牛彈琴,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不想想下去,繼續看邸報。

    邸報上第二件事,正是說鄭朗。

    將鄭朗執意要殺郭勸的理由寫出來,這是一種保護,趙禎這幾年成長起來,懂得多了,許多事情心中同樣明亮,鄭朗要殺郭勸,不是為了對付君子黨,不是對付士大夫,貽害了國家,即便殺之也有理由。

    又說了韓琦彈劾鄭朗的理由,挾功要脅趙禎誅殺國家大臣。什麼功勞也沒有說,但此事要不了多久,會天下皆知。

    但不是為鄭朗討還公道,另有用意。

    鄭朗回言說,是有了嫌棄,是錯的,要求韓琦斟酌如何對他處罰,知職與兼職不能動,非為自己,乃是為了國家。

    知兼職不能動,但鄭朗還有其他的職位,準確來說,鄭朗現在的官職很長,中散大夫、宣正大夫、天章閣侍制、知杭州府、充市舶使、寧海軍節度、平安監使、開國男、賜銀魚袋。作為一個能吏,不算最長的,有的人能背負十幾個官職。

    想要不會妨礙鄭朗在杭州辦事,知職與充職不能動,能動的就是前面階官、職官、閣官與後面爵官,衣袋官。

    韓琦也不敢動鄭朗的差兼官,戰事十有八九會打響,朝廷缺錢用,這時候動鄭朗的差兼官,那是自找沒趣,不是韓琦所為。

    其實也不當問韓琦,他此時是言臣,又非是宰相,有彈劾的權利,何來官員處罰權。但趙禎就問了,一開始趙禎也不知道,鄭朗施了一手,趙禎醒悟過來,韓琦似乎不是直言進諫,是玩了一個小心眼。

    這是鄭朗反擊的一招,但問了韓琦,韓琦也就回答,當處罰也。

    鄭家子自己承認有嫌棄,為什麼不處罰?

    怎麼處罰,可依幾年前鄭朗在太平州故事,除差兼官外,其餘的一抹到底,什麼階官、閣官、爵官,衣袋官全部給拿掉,職官降,正五品的宣正大夫降為正六品的拱衛大夫,以示罰戒。

    趙禎反問一句:「那麼可不可以作為妄言者的故例。」

    鄭朗進諫,是為國家,讓官員們不要欺上瞞下,置國家安危不顧,有情可願,至於石介、孔道輔等君子黨胡說八道,動不動殺小人,貶小人,又算怎麼一回事?

    韓琦不答,反而說道:「陛下,請允許臣前去西北。」

    其他人不管,俺不怕死。

    趙禎只好讓他下去。

    然後將此事寫在邸報上,不是問如何處理鄭朗,若是如此,便不會將鄭朗那些殺的理由寫上去,這是有意給大臣們警戒,不能學郭勸。

    至於罰,賞都賞不下去,為什麼要罰?當真朕是非不清?

    鄭朗笑了一下,放下邸報,以後韓琦有的忙,要從范仲淹手中搶帶頭大哥,又有可能將自己當作敵人。

    兩條都難,無論他再搶,范仲淹清名深入人心,頂多搶走一半,至於自己嘛,若是呂夷簡對付自己,自己會吃緊,韓琦,也就那麼一回事,大家資歷差不多,想掰倒自己,那就試試看。

    放下邸報,對仝明說道:「仝大郎,你說一說韓信的事吧。」

    「喏,在說韓信之前,能不能讓我問兩個問題。」

    「可以。」

    「石延年鄭知府可聽說過?」

    「聽說,」鄭朗答道。此人屢舉不中,宋真宗選三舉不中進士,乃授三班奉職,恥不就任。明道元年張知白勸他就職,以大理評事召試,授館閣校勘。是運氣,也說明了自劉娥起館閣始松,放在以前,石延年三舉不中,不可能進入館閣的,一中此職,陞遷會很快,一年不到的工夫,升為大理寺丞,請還政天子,改通判海州。趙禎主政後,官至太子中允。

    對西夏人,不僅是鄭朗一人提議,石延年也曾上書,建言二邊之備,也沒有被朝廷接受。為官不算太惡,略有些遠見,尚可。

    仝明又問道:「可知道他飲酒乎?」

    提及此事,鄭朗與富弼全部微笑,此君飲酒太有名氣了,寇準喝酒燃數百巨燭,呂蒙正喝酒是獨飲,只吃雞舌頭,小宋喝酒將布幔包起來,知道里面很多美妹佳釀,外人卻看不到。

    然而此君喝酒人類史上也罕見。

    披頭散髮,赤腳裸著上身,戴著枷鎖喝,是謂囚飲。

    爬到大樹的樹椏上喝,是謂巢飲。

    脫光衣服,用稻麥桿裹住身體,伸出頭與人飲一罈,將頭縮回去,再伸再飲,是謂鱉飲。

    夜晚不點燈,與客人摸黑而飲,是謂鬼飲。

    身體靈活,在巢飲的基礎上又發明一種飲法,從這樹上跳到另外的樹上,一會又跳到地上,再爬樹,說是鶴飲。

    多少天不洗澡,躺在官署後面的廟庵裡,一邊捉著蝨子一邊飲酒,叫捫蝨飲。

    有一次與他義士劉潛在新開業的王氏酒樓喝酒,舉杯就干,從早上喝到晚上,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到了天黑,兩人面不改色作揖而別。京城的人聞聽此事,傳說兩個酒仙來到王氏酒樓喝酒。

    在宋朝也是雅事之一,說他有魏晉風采,所以鄭朗不去青樓,杭州百姓看不懂,鄭大知府,你是雅人,為什麼不去青樓呢?

    不管是不是雅事,富弼與鄭朗不會反對的,只要不誤公事,管他怎麼飲。但對他的種種飲法,卻之不恭。

    仝明又說道:「鄭知府可聽說過他所遇到的李郎君?」

    「知道,」鄭朗答道,臉色已經慎重。

    這事才發生沒有多久,但十分轟動,已傳到杭州。

    石延年居住在蔡河下面,鄰有一豪家,每天聽到裡面有歌鐘之聲,石延年很好奇,可只看到有數十家僮出入,未見主人,一天壯著膽子問,你家主人是誰?

    對曰,姓李氏,主人方二十歲,並無昆弟,家中還有妾婢曳綺紈者數十人。石延年想求見,其僮又說,郎君素未接待過士大夫,然喜飲酒,聞學士能飲,意欲相見,試探之。

    過了幾天,果使人請石延年,入其府,坐於堂上,久之方出,主人僅著頭巾,系勒帛,不具衣冠,也不作拱揖之禮,引石延年入一別館。館內精美的錦帳帷幕重重疊疊,陳設珠光寶氣,極盡奢侈之事,坐了一會兒,有兩婢各執一小盤前,盤內有紅牙牌十餘,讓石延年取其五。兩婢退下,有絕色美妓十餘人執果酒餚於前,以牌對婢點酒,對一酒美妓倚懷執酒餚喂之,謂軟盤酒。酒五遍,主人翩然而逝,也不知送客。石延年回去後思之慕然,自己想出種種飲法,那是牛飲,根本上不了檯面,人家喝酒才叫雅趣。終於明白了,自己喝酒不是雅,是在胡鬧。

    親寫拜貼,渴求再度登門造訪,要知道石延年不僅是官員,詩字也很有名氣的,曾經有京師豪士請他賜詩字,好酒好菜招待,兩度賜其數十金。但拜貼遞,此家主人閉門不納。

    石延年很受傷,派人打聽一下,才知道人家是商人,只知道此,再問,沒有一個人知道此家主人底細。

    大商人牛到這種地步。

    仝明說道:「此人就在杭州,可能他也是項羽。」

    「他是杭州人?」

    「不是,是明州人,但正在杭州,只是此人極為低調。鄭知府今天種種法令,無外乎是將所有大戶一起捆綁,借海外之財,造福於社稷,貧困百姓,也有大戶自己。可有的人未必在意,當時又有疑慮,所得契股不重,更不會動心。捆綁了大半的人,然而那些項羽們,多未必會在意。君不用韓信,別人就會用了,有可能連那兩礦也不保。」

    「那我如何用韓信?」

    「好用啊,那個郡主就是韓信。」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1 08:32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走隊

    「仝明,你為什麼要告訴本官,莫要說什麼德化,本官來杭州半年,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更無從談什麼德化。」

    「有所求,人無利豈會往?」

    「那你貪的什麼利?」

    「鄭知府寫的那本中庸,在下看過,很精闢啊。」

    「直接說出你的來意。」

    「你的中庸之道是調和陰陽之道,鄭知府身邊不乏能人異士,包括幾個學生,天資都很高。鄭知府本人更是天資過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沒那本事,你直接說。」鄭朗皺眉道,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才高也會招人忌。

    其他朝代,才越高忌諱越多。換作疑心的君主,自己十有八九得到不好的下場。就是趙禎朝,自己也要防止三人成虎。

    「請鄭知府耐心的聽我說,」仝明不以為意,又徐徐說道:「論國家大事,論才學,琴棋書畫,詩歌賦文,我不及鄭知府遠矣,然而鄭知府行事光明磊落,包括府上的學生,陽重,陰卻少了。陰陽不調和,何來中庸?」

    老子的中庸竟然讓你這樣曲解,鄭朗啼笑皆非,道:「你意思是你給我帶來一份陰氣?」

    「也不是陰氣,是一些小手段,但絕不是雞鳴狗盜,能拿得出,就像鄭知府給有本領的工匠年薪一千貫,在下的旁門左道不亞於這些工匠,所以在下毛遂自薦,期求投入鄭知府門下做一門客。」

    「做我的門客不難,我也缺少門客,」什麼陰啊陽的,鄭朗沒有當真,可家中門客僅施從光一人,要麼鄭州的作坊管事柴克明,隨著自己這攤子事越來越大,人手已經不足。

    司馬光離開後,王安石一個人也變得安靜下來,嚴榮有什麼資格與他爭,范氏兄弟更不想爭,於是無聊之時,跑到於潛與司馬光吵,司馬光高興的不亦樂乎,先敬若上賓,然後再吵。這件事也成為杭州的雅談。但兩年後王安石也要去科舉,家中更缺少商議的智囊。

    鄭朗從沒有小視別人智慧,自己高明的地方,是後世的知識,終需要人補漏拾遺,因此早晚要增加門客。

    繼續說:「但我也有底線,你說的韓信,我懂,是有作用,是陰著……可你觸犯了我的底線,小者為家,大者為國,同是宋朝子民,無論他們犯下什麼錯誤,都是同國的人,同家的人。有本事懲戒就懲,沒有本事懲戒就不懲,不得借用任何他國力量進行處罰,除非他已經逃離我朝。至於國與國之間,可以縱橫捭闔,但是外交,卻不等同用外國的力量對付本國人。這個韓信之策,我不接受。想做我的門客不難,只要你想出他策,我會讓你投於我的門下。」

    仝明愕然,這是什麼古怪的底線,嚅嚅道:「它是最好的辦法。」

    「我知道,想辦法與那個郡主聯姻,船上還有許多倭奴國的貴族女子,她們仰慕我們中國文明,只要擇一些家世好,又與此案沒有牽扯的人家,那麼不但倭奴國的皇族,有可能一些貴族,會競相與我國交好。不但可保兩礦太平無事,也可指使他們協助我們進行抓捕。也就是君所說的韓信。」

    「是啊,不用付出多少,何樂而不為?」

    富弼琢磨一下,道:「這個辦法好。」

    「好什麼啊?太宗攻打幽州,沒有攻克,你知道堅守幽州城與我朝血戰的是什麼人嗎?九成是我們漢人!一個最看重根的民族,一旦到海外,立即不認祖宗,古怪來哉,為什麼,是因為我們國家沒有善待,不給怎求?只有給了,幫助了,他們才會想家。還有,一直沒有培養國家觀念。」

    大家盡忠的不是國家,而是皇帝。

    一個是國家,一個是皇帝,兩者會造成什麼反差?

    鄭朗說完揉腦袋,也不能怪仝明,家國觀念並沒有深入人心,也確實是好主意,可沒有人明白他的內心。其實私鹽他根本不想動,頂多改善一下亭戶,稍稍打擊大亭戶,不難做到,兩浙江淮七千亭戶,免一免稅,也不過三萬貫收入,朝廷損失不重。真正可惡的大亭戶也不過一兩百戶,能動得起。

    但私鹽動不了。

    這玩意兒幾乎是十倍的利潤,比後世販毒利潤還要大,又好脫手,誰個有本事阻止?

    韓絳與呂公弼已經將紕漏捅開,又出了人命。若是李用德殺的人,謝天謝地,案子了結吧。俺不想再過問。但人不是他派人殺的,查不查?或者自己也學其他的官員載贓,將命案載到李用德頭上?

    不得不查下去,可對方的勢力讓他忌憚,看樣子,自己還低估了些,那麼此案辦的難度更大。

    放下手指頭,又問道:「仝明,本官問你,你是哪裡人氏?」

    「在下是仁和北關人氏。」

    「聽你的話,你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為什麼屈於我門下,想做我的門客?」

    「算是有本事吧,可非是正途,青年時幾度科舉,連一個舉子都考不中,做學問不成,可學問放在其他方面,卻屢屢建樹。比如經商,在下幾個不小心,家產便有幾萬貫。」

    聽他說幾個不小心,崔嫻在邊上笑了,道:「仝郎君,喝茶,喝口茶再說。」

    「謝過崔娘子。」

    等他喝過茶後,鄭朗又問道:「你如何知道本官的安排?」

    「與他們,我也有些來往,雖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大約的我能猜測出來。本與我無關,這段時間見他們有些惶恐不安,心下狐疑,正好今天聽鄭知府說起契股的事,又想到鄭知府那首曲子,忽然恍然大悟。」

    「於是你脅迫本官,收你做門客?」

    「我不是鄭知府,」仝明看了一眼邸報,微笑地說:「機會到來,若不知道把握,那就是我的過錯。科考也許終生無望,但投入鄭知府的門下,也是一條進入仕途的辦法。」

    俺投入你門下,正是為了做官的。

    富弼無言,果然是一個陰人。

    「行,說吧,除這個韓信之策,還有他策?」

    「若不用此策,那就麻煩了,讓在下想一想,鄭知府不喜歡用外人的力量,但邀請倭國派出使者來我朝謹拜,算不算借用了外人的力量?」

    「不算,那是朝拜。」

    「鄭知府可以托王內侍邀請倭奴國派使過來,我朝雖是為礦藏之事,但派了使節過去倒是真的,他們不派使節回訪,也是對我大宋的藐視。」

    「還有什麼好藐視的?」鄭朗譏諷道,可明白仝明的用意,又道:「這是一策,可起的作用不大。」

    「先聽我將話說完,還有一策,鄭知府打了草,也驚了蛇,如今之計,收一收,馬上宣判李用德等人的處決,他們會心安。再者聽鄭知府說礦有數十處之多,能否多放出數礦,讓他們為之心動。一安一拉之間,暫時不會危害到倭奴國礦藏的安危。在下認為,這才是頭等大事。」

    「嗯,你說的有理,富兄,等下回去後,你將這幾十人依律判決吧,秋後問斬。」

    「鄭知府,明日錢地可以全部付到州衙,大約春天鄭知州就要大治杭州,然而大戶們能解決,法海們卻無法解決。他們不解決,連西湖後面治理都無法進行。所以鄭知府讓人唱白蛇傳……」

    富弼咦了一聲,這個陰人果然有些本事的,居然看出鄭朗放出白蛇傳唱本用意,這個用意自己還是過了好久,鄭朗做出一些提醒,才領悟過來的。

    不簡單啊,這個陰人。

    「讓我想一想,真不行秋後吧。」

    「屬下也認為到秋後為妙。」

    「不得以屬下自稱,我還沒有收你為門客呢,你這幾條辦法,都不能解決問題。」

    仝明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道:「真沒有他法,他們的根一半紮在倭奴國,那邊不動,僅在杭州動,不行啊。要麼,我與他們多多親近,看能不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也罷,但你要小心。」

    既然要做內探,不能再逗留,說完仝明立即離去。

    富弼看著他的背影說道:「這個人倒有幾分本事。」

    地位不一樣,看待問題眼光也不一樣,若是仝明擠到朝堂裡擔任重職,以他這種不計手段做法,富弼會很反對的,不過做為門客,確實是一個幫手。鄭朗道:「不能小視天下人,有本事的人很多,不一定非得中進士,比如張元吳昊。」

    提及這兩人,富弼不能言,不服氣不行啊。

    商議一會,富弼也離開。

    鄭朗對王原說道:「你去將那個郡主喊來。」

    「喏。」

    「官人是……」

    「嫻兒,你又在亂想。」

    「妾沒有啊,只是不解剛才你說的不用那個韓信之策,又要喊她。真若是官人將她納入門下,也不是不能,她是郡主,雖是一個島國的郡主,地位也十分尊貴,納入鄭家是鄭家的光榮。」

    「你知道就行,她是郡主,再怎麼說也是郡主,怎麼可能會做我的小妾,不要胡思亂想,對這個國家我沒有多大好感。」光榮啥啊,這些倭人,倒貼他一千萬貫,也不會納之。

    崔嫻只是笑,眼睛笑眯成一條縫。

    「開心是吧,不再擔心我像別的士大夫,家中養有幾十個家妓。」

    「你真喜歡,養就養,但不能養幾十個。」崔嫻心虛的說。

    「去,別與我玩心眼兒,杏兒,四兒,環兒。」

    「官人在。」

    「從今天起,到你們陪宿,每人一月一旬。」

    「那不對,」環兒說。

    「哪裡不對?」

    「一人一旬,一月只有三十天。」

    「某一個人不用管她啦。」

    「爹爹,什麼叫陪宿?」

    崔嫻翻了一個白眼,道:「女兒不小哪,你說話也不注意。」

    鄭朗也翻白眼,還沒有三週,有什麼好注意的。

    俺是穿過來的,女兒不是穿過來的。

    笑鬧一下,延子與通譯被帶了進來。

    「見過鄭知府。」

    「坐。」

    「不知鄭知府找我有何事務?」

    說話十分不方便,什麼都要通譯來翻譯,鄭朗道:「找你有兩件事。」

    「請明示。」

    「自唐朝後,你們國家發生了許多事,我們中國也發生了許多事,除民間商貿交往外,兩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互派使節。我想提議,邀請你們天皇派出使者,來我們京城,參加我們陛下。」

    「這個好啊,」延子眼睛放起光,與中國打交道划算,回贈厚,還指導技術,來杭州時久,看到許多好東西,看能不能央請宋朝皇帝將這些技術也傳授給自己國家。

    不是她想得美,是中國喜歡做這個冤大頭。

    「另外一件事,感謝你們天皇對我們使者的招待,因此,我特地送一幅字畫給他。」

    「謝過,」此事延子也聽說過,為得到他的字畫,北邊那個皇帝契丹特地派人偷竊,只是此人不喜贈送人字或者畫,聽到他的字漂亮,可沒有幾個人得到過。

    今天給自己叔父送字,也是一份厚厚的情義。

    鄭朗也不想送,沒有辦法,牽連太廣,自己只好這樣做。拿出一張藤紙,在上面寫了白居易的《長恨歌》,不要給高深的詩歌,倭人與高麗人看不懂,只有白居易的詩歌淺顯易懂,因此在這兩個國家內,白詩流傳甚廣,杜詩與李詩,他們反而很陌生。又畫了一幅仙子圖,楊貴妃成了仙子,成了真人。

    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畫好寫好,交到延子手中。

    延子千恩萬謝的離開。

    鄭朗又對王直吩咐道:「你悄悄去來記客棧,對劉大海他們吩咐,讓他們先回去,不要再查了,以免驚動。回太平州等我音訊。」

    「喏。」

    范純祐嘆息一聲:「何故如此?還有王法嗎?」

    鄭朗一笑,說道:「為什麼如此,你父親就在江東,為什麼不寫信去問一問?」

    休說自己,換范仲淹過來,也頭痛,恐怕大半不願意碰這個霉頭。

    奶奶的,韓絳與呂公弼這兩小子是不是在意在坑自己?

    第二天繼續開會。

    獻給倭奴國各方勢力近四十萬貫的物資,要分攤的,朝廷拿出二十萬貫,其餘的私人分攤。但朝廷不僅是這二十萬貫物資,去年冬天又訂購了二十萬貫的船舶,前後達到四十萬貫。

    一時半會不能交付,有的船塢速度慢,製造一艘大船要兩年時間,快也要大半年。並且每艘船造價十分昂貴,虔州上浮船塢最高峰時一年造船三百艘,費用四十萬貫,這是官塢,不能作準,貪墨太厲害了,但海船要求更高,私塢造一艘面闊三米八,身長十五點五米,可容五十人,排水量僅四五十噸的標準釣槽船,需花費四百貫。

    一艘排水量達到五六百噸的船舶,造價達到五千貫,大型上千噸排水量的船舶,造價超過一萬貫。鄭朗花了四十萬貫,也不過訂製了六十五艘。但不怕貴,一定要好。

    如今杭州官場的清廉,更保證了船隻的質量,至少不會吃回扣,宋朝也有回扣的。

    這些用最新技術,最好木料裝備的船隻,更能保障以後海上航行的安全性。是根本所在,因此新船下水後,會將眼下的船隻全部替換。

    還有火藥、武器,不能按照五五開攤派,眼下朝廷佔了五十份,其他各戶只佔十五份,用費也必須按照這個比例攤派下去,保證絕對性的公平。

    以及人手,先前朝廷會派駐兩千五百士兵,銀礦那邊是一千五百人,金礦那邊是一千人,還有一千五百名私人武裝,半兵半工。不算虐待,畢竟付了高薪的。若做得好,一年付兩百貫,就是在京城,也能過上舒服的生活。

    主要還是從當地獲取勞力。

    因此另外準備了近十萬貫貨物,包括供給。

    接著又宣佈另一件事,再派人查詢五處銅礦,不僅是宿務島,有的更遠,比如棉蘭老島tampakan銅礦,藏精銅有一千多萬噸,還有幾百噸黃金。是理論上的儲藏量,以現在的本事,能開採出來十分之一就很不錯了。還不是最遠,比如格拉斯貝格銅礦,同樣是特大型銅礦,但在伊裡安島。

    肯定有,但找多少天才能找到,沒有人能知道,越往深處去,人煙稀少,雨林密集,氣候惡劣。這些地方又有大量的土著人,還有食人族,糾紛戰鬥是難免的。

    而且鄭朗有一個最大的遺憾,這幾座大銅礦皆是含銅量很低的斑岩礦,最高不足百分之一,低的只有百分之零點四五,以現在提煉技術,會糟蹋更多。

    最好的,還要往裡面去,估計眼下不成,太遠,別將幾十艘船繞來繞去,繞得連家都回不來。

    就是有了指南針,有了他這張詳細的海圖,鄭朗對遠處伊裡安島依然很擔心。太遠了。弄不好自己都無從解釋,地學,學什屁,這些地方聽都沒有聽說過,自己怎麼就知道的?

    呂宋島上沒有動,上面住的原住民太多,雖有數礦,也知道具體位置,但不易動,且多分散,動之不划來。用一些物資,與他們交換,當作未來的供給點。

    不要問多少,只要能找到,隨便糟蹋,三四百萬噸銅是能得到的,有可能還外得幾十萬兩黃金。

    提前拋出來,不是因為仝明所說,是趙禎逼的。

    鄭朗也急啊,馬上就要開戰了,國庫裡有多少錢,他很清楚。這一急,會多死多少找礦的人,不管了。

    他不管,其他人更不管。

    這一消息立即炸了營。

    能算出來的,按鑄錢算,三四百萬噸銅也能鑄十億貫錢,但要扣去大量成本的,可這個數字也讓所有人眼睛綠了起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開始登記註冊,那些代表要註冊的,以後不可能動輒將所有人聚集起來商議,有事找代表。

    散會。

    富弼撫胸道:「這一下朝廷危機化解。」

    「錯也,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些銅礦品質也不高,想要開採提煉出來,有的最少得花三百年,甚至五百年。」慢慢采吧。走了幾步,又說道:「仝明說我到排陣的時候,索性走隊也開始吧。」

    「何謂走隊?」

    「撥一些款子,用最快速度修三十艘海船,不用大,兩千料即可,這些船也不是用來裝載貨物的,也不載客,專門裝載士兵,用於海戰。」

    「海戰?」

    「有近憂,也有遠憂,不但近憂有可能在海上作戰,後面也有可能在海上發生一些糾紛,夷人不懂孔孟之道,對他們更要恩威並用,以威為主,以恩為輔。象倭奴國,正是唐朝將他們打怕了,才對我們中國必恭必敬。走隊吧。」

    走隊就走隊吧,反正這支海上的水軍遲早要建立的,不然海上的運輸無法保障,以前是私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將來一半財富是朝廷的,不能不管。

    鄭朗又說道:「也不是一無是處,我們是官府,代表著朝廷,對方難纏,終是見不得光的。他們是被動應付,我們卻可以從容地將這曲十面埋伏彈完。」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2 21:58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失信

  四月底,鄭朗才從鄉下轉了出來。
  要感謝富弼,有他在坐鎮,替鄭朗處理無數事務,鄭朗才能安心轉了數月,不會分心。
  「這份功勞,也有你一半,」鄭朗老實地說道。
  「如何感謝我?」富弼看了看鄭朗,鄭朗做的事不是輕鬆活,不像在太平州,到處有河有湖,坐坐小船,就可以察看,在杭州多處是山,想優雅也不可能。不但如此,連他的幾個小妾,與學生也沒有帶上。
  於是鄭朗身上衣服沾滿泥巴,腳上的一雙大草鞋沾滿了黃泥,就像一個農民從山裡跑出來的。
  難得啊,得好好看一看。
  鄭朗道:「錯,你知道良吏是如何煉成的嗎?」
  「如何煉成?」
  「要有天賦,沒有天賦,勤也可以補拙,畢竟會吃力。」
  富弼點頭。
  「要讀聖人書,學聖人書,先讀做人之道,這是前提,人做不好,更不要談做事。」
  富弼還是點頭,正心修身嘛,只有正心修身,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

  「聖人書還要我們格物致知,學問越多,越有作用。這叫求學。然後再科舉,前幾年科舉時,我一直很後悔,快了。若晚上四年科舉,更有把握,不必需要種種機緣才能連中三元。最後進入官場,這時還不能稱為良吏,要懂得如何理事,很多事不是說公平就會是一個清官。公平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對大戶公平了,下戶不會公平。對士林公平了,將士農民商人不會公平。因此,要學會如何取捨牽讓。」
  富弼還是點頭,說鄭氏中庸有些深奧,這也是中庸,比較好理解的一種中庸之道。
  「我們不是聖人,不可能未學未行未歷,就全部知道,得有一個勘磨的過程。我現在將一半事務分給你,也是一種磨練,你說是你感謝我,還是我感謝你?」
  別誰感謝誰。
  都是為國家效力,杭州正是在他們治理下,漸漸政通人和。
  但鄭朗雖開玩笑,內心多少有些感謝富弼,有的時候也聽從富弼的建議,比如張貼他那篇論子,富弼反對,用了倭人還在杭州的藉口。實際富弼不想添更大的亂子,鄭朗聽從了。

  然後將王昭明送出了海,四千名武裝人員,將會半工半兵,駐紮在兩礦上。楊九斤和王直又帶了一百幾十人與貨物,去了高麗。這一行的作用還沒有人重視。
  接著又有數艘船載著武器貨物藥物,往南駛去。
  到呂宋群島的航道比較陌生,但有之,多是泉州港的福建海商去之,因此先到泉州港,聘請人手,再徐徐南下。這一行人手也很多,一千多士兵,以及一百多個礦工。
  還有一千餘人,留在杭州駐紮下來,進行一些訓練。士兵多從北方來,水性與船性皆不是很好,練的正是這兩點。
  讓人將下余的四百萬貫錢絹,送到京城。是杭州,讓鄭朗斂出這筆財富,十分不易,然而放在整個國家來說,又不算什麼。一旦開戰,更不算什麼。有比沒有好,不過所有人眼睛都雪亮的。
  這是第一筆財富,若會有大量金銀銅調回國內,僅那剩下的契股,又能為國家湊出大筆經費,還有監上的收入。五六倍肯定有了,具體多少,無人敢斷言。…。
  好處也有,包括鄭朗上了數篇言語激烈的書奏,幾乎所有大臣捏著鼻子不敢吭聲。罵吧,讓你罵幾句,誰讓你快變成宋朝的小財神。

  一系列事務安排下去,鄭朗拿著地契下鄉。
  太平州他是在圈田,這一行是退田。
  浙東地區開發得早,首先是湖,它起著最重要的蓄水作用,可豪強們借用湖邊的菱淤塞造田,或者直接圍湖造田。比如越州的鑑湖,在蔣堂的治理下,還湖為田,但鄭朗知道,早晚還保不住,幾十年後八千家再度盜湖為田,使一個可以與石臼湖媲美的鑑湖幾乎成為歷史遺蹟,兩百平方公里的鑑湖僅剩下三十平公里。
  有的湖泊直接消失。
  僅是兩浙一帶,稍大一點的湖泊都遭到傷害,閬州南池、會稽夏蓋湖、蕭山落星湖、餘姚汝仇湖,杭州也有之。不一定所有的湖泊侵田全部退還湖澤,要一一丈量,通過換地的形式,將這些田變成公田,再雇勞力,再度掘深,掘開圍陂之堤,將湖水放進來。恢復它的蓄水機制。
  這個湖便包括西湖。
  它是治理兩浙水利最重要的措施,多是山區地形為主,蓄水機制猶為重要,因為這些圍田存在,六七月天熱,下游之家望水興嘆,秋潦一到,沒有湖泊蓄水,下游之家千家萬戶漂盡一空。

  掘了湖,實際耕地面積減少,產量卻會增加。
  更不會有越州大水事件發生,蔣堂也是因為這次大水,咬著牙齒退鑑湖圍田的。
  不但湖,還有溝渠池塘,上游的小河,全數被豪強侵佔,這些地一一要退還。
  整個春天鄭朗主要就是在忙著此事。
  有的容易執行下去,有的要等到秋後。
  還有一件事,漚春天的嫩竹子,請了一些造紙的名匠,甚至從越州請來一些造竹紙的名匠,用天工開物裡面的方法製作新竹紙。但不是記住裡面方法,就能造出新式竹紙,裡面記載太簡單了,中間還有許多更複雜的詳細過程沒有記載下來。所以請了許多工匠,嘗試不同的方法研究新竹紙,有些早,僅竹子便要漚上一百天。
  但有一樣東西,鄭朗看了看,默立半天,沒有動。
  秋後還要修路。
  航海是外治,這些措施是內治。
  鄭朗又問道:「可有動靜?」
  「什麼?」
  「法海啊。」
  富弼苦笑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鄭朗也默然,他一直沒有動,看看這些大和尚們是不是真的慈悲為懷。

  將宋朝兼併的田地劃分為十成,大戶豪強富商佔到其中的七成,那麼剩下的三成,到了寺觀成主角。
  「要不派人與他們溝通一下,兌換吧。」富弼道。
  「好,試一試,先將這些地分下去。」鄭朗一揮手,身後的一名小吏拿出來一疊賬冊,還有地契,遞到富弼手中。依然要等秋後,但先行分配交接,將它們分給貧困的佃農。
  「朝廷還有一些邸報。」
  「拿過來給我看一看。」
  富弼拿出一些邸報,有的消息沒有作用,不過鄭朗看到一份邸報上寫著柔遠寨蕃巡檢珪威,招誘白豹寨都指揮使裴永昌以族內附,詔補永昌三班借職,本族巡檢,忽然笑起來:「大魚放過,以蜉蝣惜之,朝廷英明。」
  「亡羊補牢,未失之晚。」
  「遲了,如今李元昊已經讓西夏上下一心,使這些小手段,只會讓人笑話。朝廷越無能,李元昊膽會越大。」…。
  往下翻去,鄭朗那封論書因為富弼阻撓,沒有洩露出去,可是到了朝廷。
  趙禎也無言。
  為了党項,鄭朗獻計有五策,不是群臣反對,包括自己在內,都猶豫不決,僅給了折家提供一些武器,與物資支持,其他的幾乎什麼也沒有做。鄭朗心中憤懣,也是必然。

  他是為國家憤懣,非是為了他自己,這個國家是自己的國家,還能說什麼呢?
  羞愧的將大臣召集進皇宮,將這份論書拿出來。
  看後一大半人欲言欲止,不高興會有的,這一罵,幾乎上到皇帝,下到他們這些大佬全部罵了進去。可能說什麼呢?盛度與張觀只有啞然。
  他們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既然打,那就打吧。
  不但默許邊境招降,又賜鄜延、環慶、涇原、秦鳳、麟府路緣邊軍士緡錢,以優待邊境將士。
  信心還是有的,小小蛋丸之地,不及宋朝一路面積,小丑可即誅滅。
  偏偏一人不知趣,吳育上書道,元昊雖名籓臣,尺賦斗租不入縣官,宜度外置之,示以不足責。且彼已僭輿服,誇示奠豪,勢必不能自削。宜授國初江南故事,稍易其名,可以順撫。
  又言,聖人統御之策,夷夏不同,雖有遠方君長,向化實服,終待以外臣之禮,羈縻勿絕而已。或一有背叛,亦來則備御,去則勿追。蓋異俗殊方,聲教迥隔,不足責也。今元昊若止是鈔掠邊非典,當置之不問,若已見叛狀,必須先行文告,以詰其由,不可同中國叛臣,即加攻討。大凡兵家之勢,征討者貴在神速,守禦者利在持重。況羌戎之性,惟是剽急,歷而偽遁,多誤王師。武夫氣銳,輕進貪功,或陷誘詐之機。今明烽候,堅壁清野,以銼剽急之鋒,而徐觀其勢,此廟堂之遠算也。

  簡單的解釋,元昊雖是宋朝的臣子,別信以為真,生氣動怒他做了皇帝還是皇帝。不如讓他做,以江南李煜故事相待。至於他過來打,我們堅壁清野,然後守城。他走了我們也不追,早晚還會投降我們。
  也不是多高明的策略,十分消積,但也是清醒的策略。
  宋朝有士,無將。
  士很勇敢,馬上就可以看到是多勇敢,以這樣的士,就是女真戰士也不過如此。但少了將,也不是少將,將不能作主,是傀儡,失去作用。縱然是楊業,在范雍手上用,也會用成馬謖。
  在這種大背景下,只能使用這種消積的辦法應付。
  鄭朗也不讚成,同樣是慢性自殺,可不改變這種文人統帥的大環境,鄭朗將上下五千年的歷史翻出來,也翻不出來一個好辦法。
  就是這種稍稍理智的進諫,被張士遜當成了失心風。
  不知道他哪來的膽量,如果西夏那麼好對付,原先為什麼那麼害怕?
  又往下翻看,其他的不看,專看邊境上的情報,到三月末,趙元昊為書乃錦袍,銀帶,投於鄜延境上,以遺李士彬,用約以叛,斥候得之,諸將皆疑李士彬,副都部署夏元亨獨曰,此行間而,李士彬與羌世仇,若有私約,通贈遺,豈會使眾知邪。召李士彬興飲,厚撫之,李士彬感泣,不數日,擊賊取首級羊馬自效。

  鄭朗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寫一封信吧。」
  拿出一張紙寫道,吳育未失心風,乃張士遜失之也。前賊未大,畏之如虎,賊始已大,畏之如鼠,臣不知何由。元昊居西北之隅,地雖狹,民亦稀,而賊閒民戰士,自東至西,元昊可於兩三旬聚集甲賁五十萬之數,輕敵者必敗,且賊亦不能輕乎也。…。
  而朝廷送嵬名於邊境,由賊矢集族屍,諸族之心失之彼者不復,亡羊亦遲。李士彬忠於朝廷勿疑,而屬下十萬族丁,人心未必一也。吾作元昊,詐以偽附,遣諸族民間候散放於金明寨也,策反數日,士彬丁必殺士彬擁元昊反也。金明歸於元昊之手,復增甲賁數萬。朝廷不可不防也。元昊若舉,附降之民,遣於內地,邊境之所,國家咽喉,切莫掉以輕心!
  鄭朗罵張士遜是失心瘋,富弼沒有當作一回事,他自己罵皇帝都像罵一個小孩子似的,不就是一個宰相嗎。
  不能說身在宋朝沒有好處,有,最大的好處便是言者無罪。
  若是身在趙禎,這一好處更多,不胡說八道,越進諫,趙禎反而越會重用你。

  鄭朗入下了筆,遙望北方,離開京城時間很長了,快有五年時光,友誼漸漸變得有些淡,可有時候回想一下,還能想到宮中那一抹文弱的身影。
  其實這段時間他說話有些激烈,是痛恨,不一定是痛恨趙禎,而是宋朝這種體制。
  即便說得激烈,但對這個瘦弱的皇帝,鄭朗沒有辦法痛恨起來。
  富弼沒有將他痛罵張士遜放在心上,更不知道鄭朗這種感情,這封信的價值,打趣道:「鄭知府,不是不過問邊事嗎?」
  「為了國家,失一回信吧。」鄭朗嘆了一口氣道。
  接著又往下看,以保順軍節度使、邈川大首領唃廝囉前妻李氏為尼,賜紫衣,妻太原郡君喬氏為永嘉郡夫人,子瞎氊為團練使,磨氊角為順州團練使,賜紫衣金帶器幣及茶,給月絹。以求調和他們的父子關係,用吐蕃做朝廷的側應。
  鄭朗放下邸報。
  能不能成功,消息沒有傳回來,但他知道此行必敗。不是當初,當初若有人聽自己的話,什麼都來得及。如今調和,做什麼措施也來不及了。吐蕃已經失去朋友的價值。

  富弼又說道:「朝廷又有一道聖旨,調張夏與葉清臣回去。」
  「嗯,」鄭朗淡淡道。
  自己給了幾十萬貫錢支援,張夏修堤速度很快的,三月底全部竣工,事實沒有他那個魚鱗塘,張夏也竣了工。
  葉清臣也多有政績,特別是太湖豪強據上游,水不得洩,民又不敢訴,於是強行疏盤龍匯、滬瀆港入於海,民賴其利。正好張夏累倒下去,生了病,朝廷得到消息,讓兩人一道回京。
  應當來說,去年一年是兩浙路最好的辰光,多名大吏皆樹有政績。
  這一疏一拆,甚至為兩浙路許多地方打下幾十年的水利底子。
  兩個轉運使走了,朝廷又派了兩個新的轉運使,江鈞與張從革。看到這兩個名字,鄭朗忽然大笑起來,道:「富兄,我們要替司馬池背黑鍋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3 21:08
第二百九十九章 琴瑟

  「背什麼黑鍋?」富弼茫然地答道。..如今司馬池在河中府與杭州有什麼關係?
  真實原因,鄭朗不會說出來的。他還有一份成就感,怕的是自己能猜測出來歷史走向,只要自己猜不出來,才能證明自己翅膀扇得才夠
  自己不是一個壞人,歷史在改變,改得自己猜測不出來,說明宋朝會變得更良性。
  但鄭朗不急,自己才二十二歲,即便到了朝堂,也沒有資歷。
  慢慢來吧。
  至於這兩人,如果也像歷史上那樣,在杭州會很悲催,那麼多虎狼在此,群小要速避啊。
  正要離開,富弼又說道:「還有一個人也來到杭州。」
  「誰?」
  「石介。」
  「石介就石介,難道我會刻意為難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鄭知府,能不能幫他一下。」
  「你意欲我何為,我只是一個儒生,非是聖人,當初之事,僅是就事論事,此次推薦他也不是對他報復,是他這種性格,擔任此職最為合適,還是就事論事。若讓我踰越制度,跨權去幫他,成了什麼?」

  「鄭知府……」
  「你與他們走得近,不是好事,石守道操守是有,但他生活在夢想中,一個生活在夢想中的君子……」鄭朗搖頭。
  「他也是想國家好。」
  「想國家好啊……」
  「鄭知府,不能否認。」
  「他在江淮做得如何?」
  「難,很難。」
  「就不知道他這時有沒有清醒。」
  富弼不能回答。
  「富兄相求,我再助他一臂之力,做事也如軍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放在明處,僅是幾百個大亭戶,真正要處置的不會超過三百亭戶·他們又不在一處,力量更弱。」
  「不錯。」
  「為什麼他在江淮很難?」
  「不僅是大亭戶。」
  「這就是做實事的困難,如大亭戶,表面看是大亭戶·豈止是大亭戶,在他們後面,有相關包庇的官員,他們瞞了鹽地,多餘的鹽又銷往何處,私鹽!有私鹽就會牽連更多的官吏、大戶與船伕,巨大的利益將會絞成一張密集的蛛網。江准鹽場僅是全國鹽場一部分·還有登密二州的京東鹽、濱滄二州的河北鹽、長清場的建鹽、廣南鹽、川峽的井鹽、河東的解鹽,浙鹽與淮鹽僅是其中的一部分。石介卻做的不好。」

  重點是私鹽,兩浙最嚴重的地區乃是溫州。
  溫州有永嘉、天富與雙穗等特大鹽場,產鹽量很高,但因為臨近海邊,朝廷管制不力,私鹽現象更重,幾乎所有官鹽都賣不出去·非是收不到,收亭戶也將鹽交給官府,可賣不動。
  當地幾乎都在用私鹽·從鹽場上轉一轉十文錢的成本也不足,可到了市場上即便銷上十五文錢也有近半的利潤。為什麼老百姓要買朝廷二十幾文錢一斤的官鹽。
  這是兩浙,虔州的私鹽更嚴重,就差學方臘公開造反起義,到了虔州的官吏僅能唯唯諾諾,以免在自己任上不出事。若沒私鹽,就沒有這張網,石介此次也不會如此艱難。
  「故難。」
  「錯也,也不難,其一·看一看全國兼併的地區,夔州等不必說。」
  富弼點頭,夔州等地區是宋朝最落後的地區,如今還是農奴制,朝廷也無能為力,甚至夔州西南有許多地區是宋朝的國中之國·它位於宋朝國內,可宋朝無法管轄,不能向哪裡派出一兵一卒,對此朝廷採用了妥協的辦法,任這些山區百姓自生自滅。否則一管,要派兵派將派官吏,也甭想指望這些落後貧困的山區給朝廷帶來任何收益,還有鎮壓,打仗會花很多錢的,這些地區比李繼遷當時在南河套的地形更複雜,打敗他們容易,徹底擊敗難,朝廷大隊人馬來了,進入山區,大隊人馬走了,武裝力量又出來了。可想他們自生自滅也不行,經常侵擾附近州縣百姓。…。
  鄭朗沒有過問,有人會去管,並且管得很成功。繼續說道:「同樣是山區,看一看王小波、李順謀反的地區,如今兼併現象如何?因為豪強都讓他們殺光了。」
  富弼倒吸了一口冷氣。
  「富兄,你不要害怕,我不是王小波,僅是舉一個例子。天下非是豪強的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所有百姓的天下,豪強僅是其中的一部分。雖然平民力量最弱,但他們人數最多,不是弱,是沒有凝聚,一旦凝聚,力量不可想像。比如亭戶,主要還是中小亭戶。石介在江淮做了什麼?將查沒的鹽田交給朝廷。我很不懂,為什麼交給朝廷?難道它荒廢了嗎?為什麼不交給中小亭戶?」
  「是啊,這是一個好辦法。」富弼道。
  想讓大亭戶妥協,那是不可能的。就是他們妥協,後面的人也不會讓他們妥協。換誰,都不能深查下去,會亂的。石介也沒有這個本事深查下去,查到最後,有可能連命都送掉了。但可以從內部瓦解。
  「朝廷的收益,一是兩稅,二是商稅,三是酒,四是鹽。其他的稅務還有,但佔的比例很少,一畝鹽地收益與一畝耕地收益相比,是耕地的多少倍?這等於是國家的根本所在,雖然牽連很廣,但陛下會很重視,士大夫同樣重禳『,只要石介掌控好這個度,朝廷會是他最大的支持。.....

  還有什麼力量比朝廷力量更強大的?有,是天下所有的百姓,他們才是最貴的群體,是載朝廷這艘舟的水,但絕不是這幾百家大亭戶。」
  說了這些,鄭朗沒有再說。
  即便石介是一個只知道說呆話,夢話的書呆子,富弼不是。
  可給了富弼的面子,道:「至於兩浙的大亭戶如何,過幾天我給他一份名單,是蘇、秀、杭、越、明五州的,至於、溫二州恕我無能為力。」
  說著起身告辭。
  回到家中換好衣服,又去看望了張夏老張還是不錯的,一個做實事的人。
  張夏與葉清臣正在府上交談,看到鄭朗到來,讓他坐下。吩咐下人沏茶張夏遺憾地說道:「鄭知府,你來得晚,若早一年,錢塘江堤會修得更好。」
  鄭朗搖了搖頭,道:「不用,張轉運使修的堤足矣。」
  「終是不美,」張夏道。他精通水利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許多江堤是湊合修成的,可因為經費,只能如此。
  「張轉運使,我說的有原因,雖然我獻了魚鱗塘,它不是為現在,是為了後來」鄭朗將錢塘江地形變遷說出:「以後錢塘江會更惡劣,眼下有張轉使這道堤足矣,我也不敢將所有錢帛一起納到錢塘江堤上西北有事啊。」

  但說出這句後,鄭朗想到了一件事,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看到的聽到的,有許多不好的地方。
  然而始終沒有義憤填膺,因為這世界就沒有絕對公平的存在,相比於其他朝代,特別是在這個落後生產力的古代,宋朝做得最好了。
  不是多災多難,象北宋繼續發展下去,有可能提前數百年時間迎接資本主義的到來。
  就是這個最重內治的國度多災多難。有契丹、党項與女真之逼,外部因素不去管它,西漢有匈奴,東漢有羌人,唐朝有突厥、吐蕃、契丹,富啊不咬你咬誰?國家越富,政府越軟弱,就會越危險。僅說內部,最好的時機,還是王安石熙寧變法之時。…。
  王安石變法錯誤百出,可確實改了宋朝許多弊端,卻因為小冰河到來,數場大旱,成了熙寧變法的催命符,直接導致黨爭。南宋不提了,自從趙構將岳飛從河南強行召回,這個朝代也就成了史上最恥辱的朝代。
  還有明朝,崇禎並沒有史書上記載的那麼差,袁崇煥更沒有那麼偉大,崇禎應當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帝,可是陝西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的大旱,成就了清朝。

  有人說是天命。
  會不會有?
  想到天命,又想到元蒙兩次伐倭,漢人工匠不真心造船是一方面,可是遇到什麼樣的大風,才使得全軍覆沒?這是不是天命所在?
  並且有更多的例子,比如元昊,這人其實真沒有什麼本事,就是運氣好,遇到幾十年沒有打過仗的宋朝,還是文人勢力強大的時候,遇到廝父子翻目成仇,遇到一場怪風,不然早讓宋朝,或者吐蕃、契丹殺死十次八次。
  會不會真有這個天命?
  他不由抬起頭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外面的天很藍,飄浮著幾朵白雲,有風吹動,吹來了陣陣熱浪,到四月末,天已經開始熱起來。但除了這股熱風,老天是不會回答他
  張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嘆息一聲道:「若是元昊不反,該多好啊。」
  「是啊,」鄭朗也嘆息一聲。李元昊不反,宋朝弊端很多,然而主賢臣明,至少理論上接近這個詞語,這群文臣領兵作戰沒有能力,外交更是窩囊廢,治理國家還是可以的,貪污現象也能說是史上最少的朝代,那麼趙禎朝幾十年的休生養息,會給後人留下一個什麼樣的底子?

  元昊一反,什麼成為空談了,就是不打仗,僅在西北的駐軍,一年會浪費國家多少開支?
  一年一千五百萬緡是少的,三十年下來,是多少錢帛?
  因此問了一句:「如何將元昊殲滅?」
  「這個,還是問你自己。」
  「對軍事我也不懂,難不成讓我與元昊談中庸之道?」
  葉清臣與張夏苦笑。
  富弼與石介如何溝通,鄭朗沒有過問。反正因為自己的進諫,石介認為自己在公報私仇,更認為自己是一個小人。兩人沒有任何共同的話題。
  但富弼另一件事沒有辦好。
  派人與這些寺院進行兌換,天下間寺觀侵田之害,福建最重,次之兩浙,然後江西,兩浙排在第二位。
  統治者已經意識到嚴重性,自宋真宗起,一直在打壓,然而效果不顯著。導致了富弼此行兌換很失望不是要寺觀的地,是兌換,象鄭朗那樣,良地換良地劣地換劣地,真不行,通過補差,用數倍劣地換良
  但寺觀很麻煩。
  不像大戶人家,利用礦藏進行了捆綁,他們是出家人,不能出海的。還有一個群體也不在其列大亭戶,縱然鄭朗想妥協,朝廷制度不准,後面的尾巴太多,也不讓他們妥協。

  只好直接換地。
  劣地不可能的,換的都是侵佔水澤的地,這些地一一丈量出來,退耕還河還溪,還湖。否則不要螫個杭州,連西湖都無法清治。但這些地正是膏腴之地·灌溉刂,產量頗豐。
  富弼也用了良田與交換,不是有意苛剝,有的寺觀背景雄厚,有的寺觀擁有無數信徒。其中有的信徒,象鄭朗的幾位娘娘,既有背景,又是忠實的佛教徒,更不好動。…。
  強行為之,是向整個神權挑戰。
  結果富弼氣倒了·找到鄭朗說:「鄭知府,我明白你為什麼讓人唱白蛇傳了。」
  「富兄,發生了什麼事?」鄭朗裝腔作勢問。
  「這群刁和尚。」
  鄭朗只是笑,他對佛道兩教不排斥,可佛教某些人的做為,卻使他很失望。比如一個高僧·龍山少林寺大德如寶覺圓遲大師。寺中香火旺盛,多有餘錢,於是放高利貸。
  這個時代放高利貸懂的,那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年息六分是少的,是起步價,有的高達百分之三百,就是六分利,借一塊錢,一年要償還一塊六毛錢,還有利滾利,下一年從一塊六毛錢起算,不是償還兩塊兩毛錢,而是兩塊五毛六分,到第三年是四塊多錢。過份的以季滾息,有月滾息,只要一年滾下來,六分利也能滾成兩倍,三倍利能滾成八倍利。只要沾上這個物事,注定是家破人亡。就是有些豪強,都不好意思公開說俺是放高利貸的。

  但聽聽這個高僧是怎麼解釋的。
  有人問圓遲大師,別人能放,你是大德如寶覺僧,是舉世聞名的高僧,精通佛法,慈悲為懷,為什麼也做出這等罪孽深重的事?
  圓遲大師從容答道,老衲用這個錢修葺寺院,普渡眾生。
  放了高利貸,還有臉面說普渡眾生。
  普他一個頭生!
  高僧如此,富弼悲催可以想像。
  他去換地,換可以啊,我這裡乃是一等一的地,一年收成能有七石,拋去成本,能得六石,你那些地收成三石,還旱澇不保,所以以一當五,當十。
  富弼氣得要罵娘。
  「富兄,不必生氣,他們之所以猖獗,是百姓的信仰,剝奪了百姓的信仰,他們等於什麼也沒有了。我再出幾招吧,若不知道悔改,九月重陽,我會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什麼驚喜。」
  「就是它們,」鄭朗指了指書架,書架上放著許多佛經。
  沒有辦法,想要駁倒他們,只能用彼之矛對彼之盾,鄭朗不得不苦讀經書,利用自己變態的記憶力,將這些佛經記下來,再做一個安排。什麼安排,鄭朗又不說了。

  「出招吧,」富弼氣憤地說。
  豪強們還能說得過去,人家是俗人,要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因此兼併嚴重,但你們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如此黑心又為了什
  幾天下來,富弼氣得快昏倒過去,失態的捋起袖子做揍人狀,說:「難怪石守道痛恨老釋。」
  意識到兼併與畸形佛教危害的不是石介一人,余靖、小宋、張方平,包括夏竦都提出了佛教的危害。
  但作為統治者,要靠宗教化民,老釋正是最重要的手段之一,並且統治者也信鬼神,因此即便打擊了,一直無法根治。
  這中間有意識的錯誤,這些佛教子弟,並不是真正的佛教子弟,更沒有四大皆空,不將兩者區分開來,就無法有效的打擊。鄭朗重陽節做的事,正是這件事。
  出招便出招,讓人將秦鳳娘、安八娘與宜娘等美妓喊來。
  這些美妓是上次唱白蛇傳的原班人馬。
  一會兒人帶了進來。
  鄭朗讓她們坐下,這群妹妹們不管出身,長相很養眼的,掃視了一下,然後眼睛盯著一個年芳二八的少女身上·問道:「你叫寶華?」

  少女脆聲答道:「奴婢是。」…。
  鄭朗刻意問,富弼注視了一眼,這個寶華生著鵝蛋臉,施著薄粉·淡脂,臉孔比花兒還嬌媚,但到她們這地步,想看到濃妝豔抹那種粗俗打扮,已經不可能。但此女不但臉蛋生得好,身體也好,盈盈一握的小蠻腰·一條花綢裙子,軟軟的貼在嬌軀上,更使曲線婀娜多姿。即便在這十幾個行首當中,長相也是一等一的。
  鄭朗不解風情,繼續用平淡的口吻問道:「某聽說你與石御史有來往?」
  「是。」
  富弼拽了鄭朗一下,鄭朗低聲對富弼說:「富兄,我不是找石介麻煩,各人有各人的愛好·有的人喜歡詩賦文章,有的喜歡琴棋書畫,有的人喜花草怪石·有的人喜歡走獸蟻蟲,喜歡狎妓的不是石介一個士大夫。這種痴好,你也有,我也有,正是有了痴好,我們才更像人。但不能因為痴好,而耽擱正事。那怕象李後主那樣,喜詩餘字畫這樣的雅好。包括石介的進諫,你想一想,陛下正是青年時期·能沒有男女歡好之樂,若是真因為男女歡悅,迷戀於後宮,象李隆基那樣,做為臣子可以進諫,乃至死諫。

  沒有·就不能將陛下這種權利剝奪。況且陛下至今無子,難不成讓陛下也做一個黃門不成?」
  讓皇帝做太監,誰敢啊?但君子們某些行為有何區別,富弼辨不好辨,只能說:「防患未然。」
  「即便防患為然,也要寫清楚了。」
  這件事使鄭朗與石介發生了很大衝突,富弼不想夾在當中,兩邊都是他敬重的對象,因此不言。
  「與此事無關,你放心吧,他不講道理,我不能不講道理,」說完後,抬起頭,又看著這個青春靚麗的少女,說道:「寶華,石御史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德操也好,但我希望他從杭州一過後,還會留下好德操。」
  「是,」但寶華答這句時,神情有些不自然。
  富弼反應過來,緊張地低聲問:「鄭知府······」
  「我看著呢,你放心吧,」鄭朗說。別的不說,就沖宋元學案將孫復與石介排在第二位,也不能讓石介在杭州濕了腳。
  提一個醒,沒有再說,看著這些女子道:「某喊你們來,是準備端午節西湖賽龍舟時,於湖畔再唱兩本戲。但某的妻妾正在協助織女授人織藝,只能讓你們自己琢磨了。」

  「奴等遵命。」這些美妓們開心萬分地道。
  一出白蛇傳,讓她們身價更高。不敢拒絕,更不能拒絕。
  扔給她們兩個本子,一本是臨江寺,就著臨江寺的命案,鄭朗自己寫的本子,一本是老子化胡,兩浙寺觀不多,也不可能老釋全部打壓,拉一手,打壓一手。
  這是第二擊。
  若不醒悟,繼續來幾個本子,直到整個杭州百姓對佛教產生質疑,再施出最後一招終極殺著,然後強行拆田!
  不然這時候,自己給百姓再多的好處,寺院鬧將起來,百姓也能起鬨的,臨江寺百姓阻攔讓鄭朗至今記憶猶新。
  宜娘忽然抬起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說:「上一次聽到太守彈奏那首梅花三弄,奴僥倖記下來。」
  「你有這等好記性?」鄭朗好奇地問。
  「奴對樂律稍有精通,記性談不上。」
  「你來彈奏一下。」
  「奴斗膽邀請與太守合奏一曲。」
  「你能記得,某就答應你。」鄭朗說著,對四兒吩咐道:「四兒,你將我那把琴拿來。」…。
  四兒將琴拿來。
  宜娘附在琴前,彈奏起來,雖記得,還是有差錯的,但已是不易。
  彈完後看著鄭朗,鄭朗道:「不錯,你再聽一遍。」
  重新將那首曲子彈完,問道:「可記得否?」
  「謝過知府。」
  「你準備用什麼與某合奏?」
  外行人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內行人卻是懂的。不同的曲子,必須採用不同的樂器,比如漢宮秋月,用二胡最佳,古箏也行,但不能用古琴。十面埋伏連用古箏都十分吃力。陽春白雪與春江花月夜可古琴可琵琶,然而廣陵散等曲子必須只能用古琴,漁樵問答,又要用簫附和,才有問答那種韻味。梅花三弄可以用古箏,還能箏簫合奏,也能用琵琶,但曲調在不同的微位上重複三次泛音,卻是簫、箏與琵琶不好演繹的。若不信邪,也能用其他樂器強行打譜,效果就不要當真,鄭朗前世聽過一首古琴版的漢宮秋月,聽得差一點嘔吐。
  「奴只想與太守附和一曲,所以奴想用瑟。」
  「瑟啊,」鄭朗道。

  上有所喜,下有所愛,自己喜歡音樂,崔嫻與江杏兒也偶爾學之,家中先後置辦了一些樂器,除自己古琴外,還有箏、琵琶、壎、馨、簫,崔嫻看到自己喜愛,又置辦了不常見的一絃琴、三絃琴、五絃琴、玖絃琴各一把。
  能聽出好壞,可多是自己不會彈或者不會吹的。
  也有一把瑟,古瑟五十弦,所以李商隱那首詩中,有一句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到了唐宋,沒有五十弦,變成二十三弦與二十五弦。它的彈奏手法與古箏很相似,但瑟體比古箏大,雖都是單弦發音,音色各不相同,瑟的低音區空泛,高音區單薄,沒有古箏那種纏綿不絕的音色。但正是它的音調,與古琴合奏,反而相得益彰,故後人有成語琴瑟和鳴,琴瑟之好。
  心中默想一下,但能聽不能彈,不會彈就不能打譜,默想亦是茫然,道:「試一試吧。」
  又讓四兒拿出瑟,置於桌子上。
  其他美妓眼中皆流露出豔羨的神情,以鄭朗如今的名聲,那一個行首不想與鄭朗走得近一點,並且鄭朗不留戀勾欄,越顯得珍貴。

  富弼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讚許,這個女子,鄭朗雖相助過她一回,但對音律的精通,常人難以相及,不但記性好,僅自己看到的,瑤琴、箏、琵琶無一不精,眼下又到了瑟。
  起首便是勾弦泛音,從第一弦開始勾,到第二弦,第三弦,三次不同泛音結束,再反挑第三弦,瑟聲響了起來。(注)
  這次連鄭朗眼中也閃過欣賞,對瑟不太懂,可這一和,十分巧妙-,若從起首泛音開始附和,這一曲可能就會亂了。
  美妙的曲子,從二人手中的樂器像水銀一般流淌出來,可鄭朗眼中憐惜的意味變得更加濃厚。

  註:蕉庵譜,許健琴簫版僅勾三弦泛一次音,直接挑四弦,勾三弦,挑七弦,兩者高下,我不作評價。家中有事,昨天與前天也失信了,努力更吧,沒有家務事纏身,以後會很快的,碼出來,就會上傳。。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3 22:20
第三百章 打雞

  一曲了,大家繼續沉浸於美妙的樂曲聲中。
  宜娘忽然問:「僅用瑟奏這首曲子,能不能奏好它?」
  「會有難度,但技藝高超,也能彈好。」
  「可如瑤琴?」
  「不如,為什麼非得用琴來比,如儒學,你無論怎麼學,不會及我,但於音律上鑽研,我又可能不及你。」
  「奴那敢當?」
  鄭朗看了看宜娘,論長相,此女極是豔麗,肌膚賽似酥雪,眼眸明亮動人,身段兒也好,除了一對小蠻腰外,也是豐乳肥臀,否則崔嫻也不會瞧上她。
  一身潔白的夏裙,更顯得風姿綽約。鄭朗眼睛一掃而過,淡淡說:「我分心的事務太多,不能專心,一旦不能專心,技藝必定會落下,若是精通者鑽研,琴棋書畫字詩賦,必然會有許多人超過我。」
  有些惆悵,昔日為字而痴,也是字長進最快的時刻,那時嫌字長進不快,畫長進不快,琴長進不快。後來才知道那段時光的可貴,如今字畫琴沒有多少長進,連硬雕技藝反落下來。除非抄襲!以新意勝人。

  繼續說:「三百六十行,只要不偷不搶,行行皆出狀元,樂器也是一理,為什麼最適合瑤琴彈奏的曲子非要用瑟來演奏?如那曲十面埋伏,用琵琶最好,用箏也可以,千萬不能用琴,儘管我拿長的樂器僅是瑤琴。琴聲回轉,瑟曲悠揚,各有各的美妙,只要有心,都能彈出乾淨的樂章,何苦鑽牛角尖?」
  梅花三弄還有古箏版,似乎聽起來也不錯,具體的鄭朗已記不起來樂譜。他也懷疑,不說別的,古琴版梅花三弄,一開始三個重重的泛音彈出來後,立即讓人感到明月東昇,迅速升到山溪上空的韻味,即便是琴簫版省略了三次泛音,也用一次泛音起頭,劈開月出之景。
  這個頭很重要,可以不想像成山溪,換成梅花一弄戲風高,薄襖輕羅自在飄。半點含羞遮綠葉,三分暗喜映紅袍。何謂弄戲,正是這個泛音起了重要作用。古箏版會有這種效果?
  兩人對話就在於此,或者不在於此。
  王安石看著迷糊的富弼,心裡想到,富通判,老師深長啊,你可聽明白了?

  其實王安石曾對鄭朗的中庸產生疑問,道理剖解開來,似乎不是很難,至少那本有些深奧的中庸,王安石能明白。也是廢話,他是重要的參與者,再不明白,鄭朗的中庸豈不成了天書?
  但有一個不解之處,誰能做到?
  說易行難,對此鄭朗的回答是多大本事就調節多大的中庸,比如他自己,現在到了中書,不要說調節,說話未必有人聽,資歷淺而!皇帝連帝王所謂的平衡之道只能說勉強為之,也不能用調節這一詞語。
  帝王心術嚴格也是他的中庸一種。
  但再過十年,他的威望與資歷足夠,再來擔任杭州知府,不用眼下種種手段,也能調節得當。
  可不僅是資歷,也有學問。
  當官的必須資歷與吏治之才,這個吏治之才就是學問。
  後世對趙禎的評價是什麼都不會,只會做皇帝。其實從去年任用章得像起,趙禎的平衡之道日漸完美,正是他有顆仁愛之心,以及平衡之道,才創造了北宋難得的太平時光。
  放大一點,商人也要中庸之道,利的厚薄,無利不生財,利厚必不長遠,這是一個調節。商人想要生財,必須逐利而行,可信用同樣重要,又要調節。等等。…。
  這中間,資歷、智慧、學問、人脈關係、背景、自己所長,皆是決定了所能調節的中庸大小重要因素。
  或者換一個淺顯的比喻,多大力氣挑多少擔子。
  自己所著中庸,是教導人們調濟之道,增加了力氣,但不代表著看了後人人都能出將入相。
  作用也不僅在於調節,儒學更不僅於調節。
  這個富弼的能力能調節多少?
  王安石正想著心思時,門房進來稟報導:「仁和主薄求見。」
  「讓他進來。」
  將仁和的曹主薄帶進來,他看了一眼屋內的眾多女子,鄭朗會意,走出來,問:「有什麼事?」
  「有事……」
  「何事?」
  「香儂坊今天來了一個小郎君,說要見秦鳳娘。」
  「他是什麼人?」
  「他自稱是即將新上任轉運使江鈞家的小郎君,偏巧鄭知府你將秦鳳娘子喊進了府,老鴇們只好讓他等候。」
  「做得好。」鄭朗道。
  諸多女子當中,未必是秦鳳娘最漂亮,反正在鄭朗眼中,這群行首們皆是千嬌百媚,相差不大,個個姿色皆能與江杏兒,甚至與妻子崔嫻相彷彿,不但長相,若不談品德,全部有才有藝,如宜娘,長得好看,有一些學問,莊子倒背如流,憑藉這一點不簡單了,更不要說她在樂律上的天份。

  然而因為種種機緣,名氣有大有小,當初排演白蛇傳時,沒有按長相排,若是按長相排,演白蛇的須更柔弱的蘇玉最合適。按什麼排呢,是按名氣。名氣最大的演主角,最小的跑龍套。
  所以秦鳳娘演了白蛇,這一演名氣更大。
  許多人未來杭州之前,就會聽到秦鳳娘的名頭。
  但她終是妓子,不是電影明星,以一個若大的轉運使家的衙內,求見不會是難事。就是電影明星,這個份量也夠了。
  鄭朗又問:「那麼出了什麼事?」
  「他等了一會兒,老鴇小心侍候,可他邪火上來,不耐煩,用滾茶水倒在侍候的小婢臉上,將小婢的臉燙起了泡,老鴇心中不服,到縣衙報案,被韓縣令派人抓起來,正在杖責。」
  「打了多少杖。」
  「杖八十。」
  「為何要找我?」
  「那個,那個……」
  鄭朗不言,走進去,看著這十幾位俏女子,說道:「諸位小娘子,本官來到杭州快一年了。可本官聽到一種奇怪的說法,說本官從來不到青樓逗留,僅有的一次也是為抓捕李用德,去了宜娘處。」

  「是啊,」這些俏妓一起幽怨地看著鄭朗。
  她們也愛俏,鄭朗不俏,可是年青,有才學,一方大員,試問天下間有幾人像他這個歲數就做到一個大府的知府?而且前程似錦,光亮照人。這樣的郎君不愛,愛誰去?
  未來之前,說他風流倜儻,於是一起翹首以待。但來後,卻讓她們萬分的失望,即便在他府上排練,也未看到他與自己這些人說過幾句話。
  「看來本官也是犯了眾怒,今天本官難得有空,擁你們出行,租一艘畫舫排練那兩本戲如何?」
  「好啊,」再次齊聲嬌滴滴地說道。
  崔嫻撓了撓香鬢,狐疑不解地看著丈夫。
  鄭朗沒有管她,不是要自己收秦鳳娘與安八娘為小妾嗎,於是擁著兩位美妓,大笑出去。
  富弼愣愣地站在後面,鄭朗扭頭對他說道:「富兄,難道你害怕家中娘子?」…。
  「鄭知府……」
  「來吧,不然杭州百姓都談論咱們二人不解風情。」
  富弼無奈追上去,低聲問:「鄭知府,何故如此?」
  「你不是要看戲嗎,等會兒會有場好戲。」

  「什麼戲?」
  「來了便知。」
  曹主薄跟在後面,又問:「那邊……?」
  「那邊啊,你聽一聽這個江衙內怎麼說,再到西湖邊找我稟報。」
  「喏。」
  富弼道:「什麼事啊?」
  鄭朗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富弼苦笑,這個江衙內看來是一個二世祖,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轉運使是州府的上司,負責計度本路財賦、漕運錢谷,按察州縣,薦賢舉能,點檢獄訟,疏理繫囚,養兵捕盜,維持治安,救災賑恤,考試舉人,幾乎包軍民財刑各個方面職權。但記好了,他是輔助權,比如財賦錢谷,是計度,不是直接的調度,獄訟是點檢,不是直接審查。
  朝廷真正的一級地方單位是州府,直接處理一州一府的軍政,作為轉運使僅持有監督權。
  並且如今的杭州,有許多官員背景雄厚,轉運使,能管什麼?管鄭朗,恐怕連韓絳也未必能管得到!
  大約是好戲,於是一道來到西湖邊,老百姓看到知府居然挾著那麼多美妓出行,一個個感到很驚奇,這一行吸引了許多百姓圍觀。

  鄭朗問富弼:「富兄,難道這樣才算是正常人?」
  富弼捏著鼻子不能說話。
  但鄭朗自己感覺也不錯的,兩個妹妹讓崔嫻賞識,就是胸大臀大,軟香在懷,兩個柔軟的豐乳隔著單薄夏衣,在兩肋廝磨,鄭朗不由地搖頭:「色授魂與啊。」
  秦鳳娘與安八娘撇了撇嘴,心中想到,既知色授魂與,為什麼從來不與我們親近?
  原因她們一輩子也不會想明白,想明白了,就會擁有江杏兒那種乾淨,也不用去想了。
  租了一艘畫舫,鄭朗又說道:「剛才本官匆忙,沒有細想,一旦讓你們散開,各自樓坊散於城內各角,聚集起來不方便,你們就在這畫舫上排練吧,看一看西湖美景,排練起來也會有心情。」
  然後盯著不遠處那道長堤。
  植上很多花樹,雖葉子少,但長出了一些樹葉,還有一些花正在盛開,給長堤帶來一份生機。
  坐下,鄭朗又說道:「秦鳳娘,你們是排練,還是想坐於本官懷中?」
  如何選擇?
  捉挾的一句,也證明他的頭腦很清醒,但下面一句話讓富弼再次啼笑皆非,道:「這樣吧,你們誰個沒有戲本,就環坐於本官兩側,讓本官一個個接近芳顏。」

  沒有當真,曹主薄又跑來了。
  鄭朗道:「不用急。」
  曹主薄那能不急,這個轉運使在他眼中就是天大的官員了,還沒有到任,兒子就在自己境內被頂頭上司狠打一頓,韓絳未必會有事,可自己這些人怎麼辦?
  氣喘吁吁地說:「江衙內不服,又罵了幾句,讓韓知縣又打了二十杖。」
  「嗯,讓他將人押到我這裡。」
  「喏。」曹主薄慌裡慌張的下去。
  繼續在畫舫上排練。
  一會兒一位青年人被扶了進來,鄭朗沒有理他,沖秦鳳娘招了招手,秦鳳娘走過去,鄭朗很自然的將秦鳳娘摟住,大手搭在秦鳳娘的胸脯上,這才向這個青年問道:「你是江衙內?」
  「我正是!」江衙內氣急敗壞地說。…。
  「你父親是江鈞?」
  「正是,主管兩浙的轉運使。」
  「好大的官,但他有沒有交接?」
  「三四天就來了。」
  「本官問你有沒有交接!」鄭朗突然暴喝道。
  「你……」
  「你什麼你?即便交接了,你就能胡作非為?」

  「我……」
  「告訴你,杭州我是知府,在我管轄的境內,你給我老實一點。你不是要找秦鳳娘嗎?就是她。」鄭朗沒有用手指,而是用手按,秦鳳娘嬌羞地鑽進他懷中。
  「你也是胡作非為。」江衙內眼中噴出火,氣憤地說。
  富弼搖頭,這個二世祖,無藥可醫了,此時的鄭朗只是歲數小了些,其他的,那樣差了?休說這個新來的江鈞,張夏有了治水的功績,也不得不給鄭朗五分面子。
  「本官是不是胡作非為,幾個月後便知分曉,」但鄭朗再次暴喝起來:「你當真本官是你這個沒有家教的東西,會胡作非為,你父親是官員,可你是布衣之身,卻在本官面前咆哮,該當何罪,來人,將他拖出去,杖責一百。」
  看來仁和、縣的衙役打得輕了,於是又喝道:「給我重重打。」
  朝廷這次派來的兩個轉運使,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但是眼下的杭州事務繁多,那個十面埋伏,白蛇傳,都到了關健的時候,十面埋伏就等船隊從倭奴國回航收官了,在這時候鄭朗就怕兩個轉運使攪和。即使調和,也不會有時間讓他去慢慢調和了。

  索性先下手為強!
  正好發生了這件事,先殺雞,再殺猴!
  富弼不知道他想什麼,皺了皺眉頭,可相處時久,也知道鄭朗做事很冷靜的,不是胡鬧的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因此沒有阻攔。
  兩個衙役如狼似虎撲上來,找來一根竹子,將江衙內按在地上狠抽起來。
  外面江衙內抽得狼嚎,鄭朗卻坐在畫舫裡對諸位女子說道:「本官唱一首曲子給你們聽。」
  場景很古怪,諸位美妓不知如何作答。
  鄭朗沒有撫琴,用手指拍著桌面唱道:「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迴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見安排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甚麼心情花兒、厴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的媚;準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睡;從今後衫兒、袖兒,都揾做重重疊疊的淚。兀的不悶殺人也麼哥!兀的不悶殺人也麼哥!久已後書兒、信兒,索與我淒淒惶惶的寄。」

  正是出自《西廂記》,元劇四大喜劇,四大悲劇,各有各的藝術成就,但僅在文字造詣上,無一本能及西廂記,比如這一段中的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句。
  只唱了這三段,還是有忌諱的,畢竟他是大臣,有的段子不能出自他的口。
  「這說的是什麼?」秦鳳娘在他懷中問道。
  「說的什麼呀?兩人別離,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想更多的人長久,有時候僅靠懷柔是不行的。」鄭朗嘆了一口氣。不久,又要殺人了,會殺很多的人……
  一百杖,是竹子杖,但抽下去,江衙內也被抽得奄奄一息。…。
  可這一次鄭朗始終一反常態,抽完後,還嫌他躺在這裡礙著排練,讓衙役將他拖得遠遠的。
  鄭朗這才施施然地回去。
  這件事沒有放在鄭朗的心上,卻仔細的看著崔嫻的臉色。
  「你看我做什麼?」
  「是啊,不能看,要聞的。」
  「妾不是你想的那樣,不然不會勸你納妾,」可下一句又露出她的小心態,鄭朗沒有聞,她卻聞了聞,道:「好俗的脂粉,換了衣服。」

  江杏兒與環兒皆捂嘴偷樂。
  ……
  來便來。
  第三天江鈞與張從革聯手到來。
  但在杭州他們遭到了冷遇,沒有一個人前去迎接。
  江鈞忍下這口怒氣,不是要交接嗎?與張夏迅速交接,直接帶著隨從來到杭州公堂。但沒有進門口,直接讓隨從稟報。
  我是轉運使,到了你公堂門口,看你出來不出來迎接。
  聽到隨從的責問,鄭朗放下手中的公文,淡淡道:「轉運使啊,你們讓他進來吧。」

  ps:今天我用裁紙刀裁紙,想著故事情節,結果往手指頭上裁……悲催了,九個手指頭打字。
  祝情人節快樂,咱中國人的情人節。再祝各位人長久,共嬋娟,合家團圓,情侶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5 14:27
第三百零一章 拼爹

  江鈞聽到隨從的稟報,差一點吐血。
  
  但宋朝的制度如此,政權重重疊疊,如鹽場與鹽倉,杭州能管到一部分,不能全管。如轉運使,能插手一路諸州府事務,可不能全管。鄭朗無奈,他們同樣無奈。
  
  站了一會,四月末的夏風徐徐吹來,吹來一片槐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也落在他們身上,江鈞再仔細一想,心就像掉進冰窟裡。一陣夏風將他們吹清醒了,杭州的水混,沒有那麼好趟的。
  
  不要說數位大佬家的兒子、女婿與門生,就是鄭朗,與皇帝的交情,也是世人皆知。
  
  氣憤地一揮袖,回去了。
  
  想到了利害關係,可他們還不知悔改,畢竟鄭朗只有二十二歲,放在戰場上正是當年,但在官場上,只能算一個小屁孩子。又是他們下屬,遭此侮辱,依然不甘心。
  
  州衙裡富弼不知道他們二人心中的想法,有些於心不忍,對鄭朗說道:「鄭知府,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過了?」
  
  「我不想這樣做,」鄭朗搖了搖頭道:「但不得不這樣做。」
  
  冗政的結果,能讓他與江鈞對抗,也讓他做許多事一愁莫展,否則鹽酒茶礬香種種弊端,至少杭州府內能讓他解決一大半。為什麼要這麼做,還不是鹽政引起的麻煩!

  
  江鈞不是沒有對策,晚上找到富弼,不平地說:「富通判,你也在朝堂為官,犬子做錯了,打也打了,至今睡在床上也不能起床,還想如何?」
  
  關健富弼也不知道鄭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苦笑。
  
  張從革也不服氣地說:「富通判,到底為了什麼?一個小婢,還是妓院的小婢,大家同朝為官何苦如此?」
  
  「張副使,我也不知道鄭知府是什麼想法。但你這麼說就錯了,小婢也是人。」富弼說此話時,神情有些不自然。小婢是人可這時代說小婢是「人」,多少有些新鮮。
  
  宋朝稍稍好一些,若在唐朝,打小婢是官打,誰也沒有辦法過問。她們地位比宋朝的各部官員權利更難說清楚,只要不出人命,也不太好判決。
  
  「算她是人,,江衙內也打了為什麼凌侮我與江轉運使?」
  
  「兩位轉運使此事依我看大家各自退讓一步就算了,象江轉運使所說,大家同朝為官,何必鬮到這種地步。再說,要不了多久,從海外會有大量金銀運回國內,西北不斷有不好的消息傳來。國事危難,大家齊心協力給陛下解憂吧。」
  
  可以直接聽,也可以這樣聽,不要爭了再爭也沒有用,朝廷此時需要鄭朗,你縱然是轉運使,有彈劾監督權,也弄不走鄭朗。兩虎相爭起來,你兼職稍大一些,可實職你們差不多,政績不如,終是你們落了下風。

  
  富弼是好心,但這個結果顯然不是江鈞所要的。
  
  雙方僵持中,端午節到來。
  
  老百姓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節日到來,一個個歡天喜地來到西湖邊。
  
  也有一些人家到寺廟燒香,多是有親人出海的人家。明文規訂了薪酬,薪酬也很高,但大海上的事,凶險良多。親人不回來,一個個不放心。因此全部燒香祈禱,燒完香才來到西湖邊。
  
  幾乎全城皆空,不但有賽龍舟,還有兩場新戲。…。
  
  作為娛樂活動,宋朝要比唐朝要豐富多彩,雜劇小說外,已經出現長篇話本,三國志評話,薛仁貴征東事略,五代史平話,以及講唐三藏西天取經的系列神話故事。可作為戲劇,像這樣的長本子,還是破開荒的第一次。
  
  鄭朗略有些不滿,動作不標準,演唱得不倫不類,連角色的扮演也沒有分清楚,憑名氣排座位。可百姓歡喜,首先它很長,長故事內容就會多,人物就能豐滿,其次這些行首難得一見,如今免費為他們表演,還能求什麼?
  
  一邊觀龍舟,一邊看戲,幾乎整個城市的老百姓,都湧了過來。
  
  江鈞與張從革也過來觀看。
  
  讓他們看到一場熱鬧,鄭朗真實意義,他們還沒有想到,卻看到事物的另一端,傷風化。看到沒有,臨江寺那幾場,裡面隱晦的說了淫僧的種種行為,這些內容大庭廣眾之下傳唱,成何體統。

  
  鄭朗為大和尚們貪得無厭,頭痛萬分,他們想的卻是這個。
  
  然後寫書奏上書朝廷。
  
  此事鄭朗暫時不知,知道了也不奇怪,史書對司馬池如何讓他們二人坑的記載得不清楚。但對司馬池的事蹟,鄭朗瞭解一些,與司馬光無關,這是一個守舊老成的官員,杭州經濟發達,也許不適應。可與鄭回相比,司馬池能力應當高了許多,為何不適應?司馬光是君子,不喜曝人惡,不過鄭朗能估猜出來,杭州有很多物事,鹽茶商海,讓司馬池不習慣,還有江張二人的做為,更讓他不喜,最後讓這兩人彈劾離開杭州的。
  
  司馬光這種性格,讓他們弄走了,況且自己。
  
  江鈞與張從革也不指望一封奏摺起來效果,可呆在杭州了,總會找到鄭朗更多的把柄。
  
  但是兩人想錯了。
  
  一般情況下,鄭朗喜歡人畜無害,但反擊起來,同樣很果斷。
  
  他此時幾個學生還在身邊,有一個厲害的妻子出謀劃策。在鄭朗決定以攻為守時,這幾人會將這個攻擊變得更犀利。
  
  江鈞與張從革的彈劾書遞向朝廷,鄭朗也離開杭州。竹子漚得差不多,他要下去看一看。
  
  雙方的僵持,下面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的,但上面的官吏,以及大戶人家,皆暗暗知道此事。於是派人遞了拜貼,邀請他們去西湖不敘,但邀請江鈞與張從革的不是當地大戶,而是杭州鹽倉官。鹽在鹽場製成後,運至全國各地官府販賣,運到之鹽儲存於各地的都監倉中,由鹽倉官負責發賣之事。

  
  兩人欣然前往。
  
  來到西湖邊,湖邊停著一個畫舫,幾個官員迎出來。鄭朗不在了·才敢與江鈞、張從革見面的。
  
  將二人接到船上,讓下人將畫舫搖到湖中間,但不遠處還有一座畫舫,一開始二人沒有在意·坐下來後,幾個官吏吩咐舫上的妓子端來酒菜,然後大倒苦水。
  
  自從鄭朗一來,他們日子就沒有安生過。
  
  先是韓絳與呂公弼掀開私鹽,追究下來,從各鹽場的監官,再到鹽倉官,監鹽酒稅官都脫不了干係。
  
  隨後又發生綁架案·人命案·更讓他們提心吊膽。
  
  有的例子不能開的·比如綁架官員的家謄,一旦讓朝廷動怒,舉國之力,兩浙相關官員與鹽販子,會十分悲催。後來鄭朗僅抓住了李用德,沒有再追究,一顆心才松了一口氣。…。
  
  然而沒有結束,又傳出李用德非是命案真兇。不但如此·石介又來兩浙巡察大亭戶。同樣不能動,一動大亭戶,非得動他們。僅是石介他們也不怕·甚至大著膽子就將私鹽放在鹽倉裡,你有本事查,這麼多鹽堆在哪裡,它們自己會說話,俺是官鹽,他是私鹽?
  
  還有本事讓它們說話的,但這個書呆子不會有這本事。

  
  偏偏後面還有一個鄭朗若有若無的,不知道是什麼態度。
  
  石介在查隱田,又有了成效,大亭戶催得急迫,這些官員如同在燒烤架上做燒烤,感覺生不如死。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兩個轉運使與鄭朗發生衝突,感到時機到來。
  
  不僅是他們,這一行他們代表了許多人。
  
  但不是這樣直接說,幾人說得很委婉,什麼不識大體,不知道禮儀云去。何謂大體?難道坐看他們貪墨,才算大體?其實鄭朗已經準備坐看他們貪墨,可他們不是一條心,出了人命案,鄭朗無法善了。
  
  不識禮儀,似乎有些,有的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朝廷沒有制度規訂上司前來,做下屬的一定要迎接,可表面規矩還是有的,上司上任或者離開,都要接送一下。但是不接送,也沒有違背朝廷制度。
  
  大倒一番苦水,江鈞一攤手道:「你們說的有理,可讓某怎麼辦?」
  
  幾個官吏對視一眼,沒有答話。
  
  然後喝酒。
  
  這時隔壁畫舫上傳來美妙-的歌喉,離得不太遠,只隔了幾米,一個鹽倉官吏一拍手,將畫舫裡的妓子喊了出來,也唱,但與隔壁畫舫上的歌喉相比,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江鈞與張從革不滿的皺了一下眉頭。
  
  一個官吏又說道:「兩位轉運使,不瞞你說,隔壁船上所有一切都是替你們準備的。」
  
  說著又一拍手,兩船靠在一起,他又說道:「請兩位轉運使過去一坐。」
  
  兩人對視一眼,從木板上走到另一艘船上,船上十二名美妓,四名美妓彈奏絲竹,八名美妓輕歌曼舞,其中兩名歌妓邊舞邊歌,皆是二八-年少之時,長相更是國色天香。
  
  除了這十二名美妓就是兩個船伕,再無他人。要麼船艘中間擺著一些果酒。
  
  「這是何意?」張從革狐疑地問。
  
  「她們是我們替兩位轉運使準備的婢女,讓她們侍候,過了今天晚上,屬下們會派人將她們接到蘇州去,屬下在蘇州準備兩處宅邸,這是屋契。」說著交上來一個錦盒,遞到江鈞與張從革手中,知趣的離開
  
  若在杭州,江鈞與江從革萬萬不能收的,但在蘇州,蘇州的尹知府,不會像鄭朗這麼不識相。也可以不收,但隨著諸鹽倉官退下,畫舫已經搖走,不如先樂一樂。
  
  一會兒亂成一團。
  
  這時一艘漁船搖過來,從漁船上跳下四個少年,兩個壯漢。
  
  船伕警覺地說道:「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理他們,六人直接闖進艙內,江鈞與張從革差點氣昏過去,咱好歹是也是一個轉運使,不是小貓小狗,什麼人都敢開罪我們了。
  
  急忙地穿好衣服,喝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鄭知府的四個學生。」
  
  又是鄭朗,江鈞再次喝道:「你們好大膽!」…。
  
  「為國為民,為何不敢大膽?」王安石從容答道,眼睛往艙裡掃。
  
  江鈞準備再喝,忽然想到他們的背景,一下慫了。
  
  後世拼爹·這時候也拼爹,范家兄弟的爹職與他們平起平坐,然是君子黨的帶頭大哥,遠比他們有聲望·另兩個學生雖稍差一些,也不差,少年時的王安石訓斥范諷就像訓小孩子似的,那是三司使,自己僅是轉運使,算什麼。另一個人的爹不是李剛,可他的岳父卻是陳執中。
  
  想到這裡,江鈞氣得捂著胸口說道:「你們太不像話了。」
  
  他說這話根本不起作用。
  
  此次鄭朗就未打算按理出牌。王安石掃視一下·終於看到那個錦盒·走過去將它打開·說道:「江轉運使,張轉運使,這是什麼?」
  
  江鈞與張從革一看汗就滴了下來。
  
  裡面是屋契,但不止屋契,還有兩張存據,蘇州一個錢櫃的兩萬貫錢的收條。

  
  貪墨在宋朝官場也有,連趙禎幾年皇帝做下來,幾乎也默認此事·沒有辦法根治,只要不做得過份,幾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看如何操作·若是借事鬧將起來,當初的王欽若,前幾年的范諷下場人人皆知。兩萬貫數目也比他們二人犯事的數量大了幾十倍。
  
  張從革說道:「我們也不知道,是鹽倉官吏送的,送了他們就離開,我們還沒有打開看。」
  
  「你們還想推卸責任?」
  
  「隨你們怎麼說。」
  
  「那麼這個錦盒可不可以讓我們帶回去?」
  
  「你們沒有這個權利。」
  
  「我們是沒有,可鄭知府有,」說著,將鄭朗手令拿出來。
  
  鄭朗也不知道鹽倉官員會送妹妹、房屋與錢,但知道自己一走,肯定會有一些人沉不住氣,做出一些舉動。於是給了一張手令,著王安石他們見機行事,事急時可以從權處執。
  
  「你們越權!」
  
  「是越權,但是別忘記了,杭州還離不開鄭知府,至少這兩三年內,你們不要想什麼。事情張揚開來,你們不管怎麼解釋,也會被貶職罷官。這段時間,你們安份一點吧,鄭知府囑咐我們帶一句話給你,此事到此為止,好好為官,報答陛下對你們的器重,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若不然,這兩張存據與屋契,就是你們仕途的休命符。」王安石說著,下了小漁船,離去。

  
  富弼聞訊後愕然。
  
  這次收穫也遠出忽鄭朗意料。
  
  史書對這二人記載很少,僅是因為與司馬池的過節,稍稍記載。
  
  到杭州任轉運使的時間也是這時候,接替了張夏和葉清臣的職位
  
  接著司馬池赴任,讓這二人用十餘條罪過,將司馬池彈劾成晉江知府。
  
  這時一個官吏偷盜官府銀器被捉住,審訊時犯人供認自己是替江鈞掌管私人錢櫃的,所盜的銀器被他賣出了一大半。後來又有人發現越州有人私物偷稅,私何物不知,這人與張從革有姻親關係,曾私下請人托請過張從革。
  
  這兩案應當皆不小,否則不會張揚出去。
  
  但這時兩人時為兩浙正副轉運使,位高權重,無人彈劾,於是有人勸司馬池,你去彈劾江張二人報仇吧。司馬池不從,被人稱為長者。
  …。

  是包庇還是長者,不去考究。
  
  但說明了這兩人品行不端,也未必與歷史相彷彿,可是鄭朗還是很擔心的,自己那批犯人沒有處斬,石介一逼,不少人蠢蠢欲動。這兩人來的正是時候。
  
  還是不一定,可是江鈞沒有上任,他兒子就來到杭州胡作非為,一葉知秋,逼得鄭朗索性先發作,讓這個膿包先長大,挑開擠出膿汁。

  
  富弼盯著兩張收條,喃喃道:「好大的手筆。」
  
  王安石道:「不多,這次我們不前去,以後還會有。」
  
  「現在怎麼辦?」富弼遲疑地問。有兩策,依此為把柄,讓兩個轉運使乖巧一點,此時不叫包庇,是叫寬容。
  
  還有一個辦法,繼續兩敗俱傷下去。
  
  鄭朗有權查處杭州境內案件,但沒有權利查處兩位轉運使,江張二人一口咬定我不知道盒子裡裝的是什麼,也不大好辦。不就是喝一個花酒,又不是他們兩個人喝花酒,喝花酒的官員不要太多。縱然處罰下來,也僅是貶職。
  
  那麼鄭朗也會貶職,有可能也連累了他四個學生。
  
  作為富弼,希望是前者,不是不能得罪這些人,他自己本身就是君子黨,敢於進諫。但大事要緊,有這個把柄,兩人老實了,沒有必要火拚。原先鄭朗在家中商議時,也希望是前者,所以王安石臨走時說了一句,井水不犯河水。
  
  這時嚴榮說:「要麼,問一問鄭大夫。」
  
  是商議了,但沒有想到會捉到兩萬貫的錢櫃收條,事情有了新變化,還是通報老師一聲吧。鄭朗離杭州城不遠,人就在富陽。既然嚴榮這麼說了,幾人同意,立即派人將信送到鄭朗手中。

  
  鄭朗也愕然,然後尋思,大約這二人也不知道盒子裡裝的兩萬貫收條,否則不會大咧咧繼續放在錦盒裡。至於兩敗俱傷,他就沒有想過。只要金子銀子與銅塊一起運回來,自己派人將兩人的家抄了,朝廷也會裝聾作啞。除非大局已定,那麼會有人翻出老賬,可那時翻出來還有什麼威力?
  
  他也不想火拚,可難得的兩萬貫收條,不利用可惜了,想了一想,既然江大少一來杭州,就要拼爹,那麼就拼爹吧。
  
  這些送禮的官吏有鹽倉官,還有鹽場監官,牽連到鹽官、仁和、錢塘三縣,復交給韓絳、呂公弼與薛利和、石介主審。
  
  看看誰的爹是李剛!
  
  對三位知縣下了一條命令,兩位轉運使才來沒幾天,這些官吏們居然用房屋、美女與巨款賄賂他們,膽大包天,給我嚴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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