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7 08:29
第三百十二章 逃

  天色臨近黃昏,夕陽給大海染上一片金色,海鷗歸巢,鳴聲陣陣。
  韓琦雖在泉州出生,是第一次在海船上出海,在船上很不適應,讓浪頭顛得七葷八素,只是為了儀態,忍住沒有吐,艱難地問身邊的指揮使祖仲孺:「到了沒有?」
  「快到了,韓知諫,這一帶潮流湍急,我還是扶你進船艙休息吧。」
  「不用,」韓琦扶著船舷筆直的站著。
  越往裡去,水流越急,兩邊不時有獠牙一般的礁石,似是擦著船身一閃而過,船破開波浪,時不時有浪花高高的飛濺,狠狠地撲上了甲板,連韓琦身上都濺上幾片浪花,濕粘粘的貼在身上,在傍晚餘熱下,讓韓琦感到十分難受。
  清剿的船分成了兩隊。
  一隊去往大閣島,名字中有一個大字,面積沒有半山島大,它四周是平礁,中間象饅頭一樣凸起,但不呈圓形,而像一個方盒子,或者一間大房屋屹立在礁石上。島上的樹木稀疏,此島又孤懸於海外,到了這裡,島嶼也變得很少。所以這個大盒子看上去十分引人注意,這才是它名字的來歷。
  但它有一個灣口,吃水深,兩邊又石礁拱衛,形成一個天然的良港,再好的良港,放在這裡沒有作用,然而對張大亮卻有作用,他在此駐紮了一些船隻,偽作漁船,以便調動。不過因為地形的緣故,這裡人不多,韓琦分去幾艘船與一指揮軍隊,緝拿人犯。實際這邊捉拿的過程中很輕鬆,幾艘船圍了過去後,島上連一個藏身的地方也找不到,很快三十幾人就投降了。

  另一邊是主攻方向。
  半山島地勢險惡,四周亂流湍急,島上西邊地形平坦,東邊卻有四座大山,正中的山峰高達三百餘尺,十分險峻。不但如此,整座島上長滿了密集的樹木,僅有東北角處水流平緩一點,勉強停泊船隻。島上還有十幾戶漁民,也讓張大亮收買下來,一邊捕漁一邊協助他走私私鹽,或者走私商品。此次逃跑,除了一些大亭戶外,還有一些走座力夫漁民,幾名官吏,十幾名牽連進去的大戶,一起躲藏在這個島上。
  也是韓琦抓捕的重點對象,因此他自己親自過來指揮。
  韓琦強勢的將案件接手過去,不然鄭朗也想過來看一看。
  看的不是抓捕過程,而是宋朝軍隊的戰鬥力。這支偽海軍練軍練了很長時間,武器在鄭朗的苛求下,裝備精良。這次任務結束後,會給予士兵豐厚的薪酬,讓他們輪流出海。藉著貪污,讓鄭朗換了一批將校,這些新的指揮使、都頭全是鄭朗觀注很久的,有的是直接從士兵提撥上來,比如站在韓琦身邊的新指揮使祖仲孺,兩次科考不中,身體素質好,進入軍中後又讀了一些兵書,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原來擔任十將,治軍有方,讓鄭朗越級提撥成指揮使。這些將領的提撥,給軍隊帶來朝氣,又讓下面的士兵看到希望,刺激了士兵的積極性。

  也就是說該有的全部有了。
  但放在實戰中會有什麼表現,鄭朗無法預料。後人多笑話宋朝士兵軟弱,但仔細看史書的記載,非是如此,最強悍的是西軍,可西軍大半也是禁兵組成。
  想看一看,然而想了一想韓琦的為人,鄭朗沒有吭聲了。
  太陽在西邊的天際時浮時沉,眼看要到太陽下山之時,祖仲孺道:「韓知諫,到了。」…。
  韓琦抬頭看去,在一片礁石叢中,一個大島現出身來,西邊是金黃色的沙灘,後面便是茂盛的樹木,此時也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再後面便是那四座山,象四個高矮不一的牙齒,詭奇的聳立在綠島上。東北角處停了幾艘小漁船,祖仲孺道:「那些是漁戶的船,有時張大亮用它們來裝鹽,這段時間我們查得緊,私鹽出得少,這些漁戶便重操舊業,用它們來打漁,但這時所有船都歸了航。」
  「駛過去!」
  「喏。」
  幾艘快船成扇形衝過去。
  船是快船,又隨著潮流,數帆全部張起,就像幾道利箭一樣,很快撲到眼前。站在船頭,韓琦能看到沙灘後面一個簡陋的村莊裡人影竄動,有的情急之下,想往船上逃,有的向後面樹林中逃竄。
 
  船到了近前,士兵們紛紛從船舷上跳下來,動作迅速而又整齊,是訓練很久的成果,可惜韓琦沒有看出來。鄭朗也同樣不內行,這就是文臣與武將的區別。

  開始沒有意外,順利地將人犯一個個抓住。天漸漸黑暗下去,還有許多犯人動作快,有的本身就隱藏在樹林間,一起逃到正中的大山上。看了看崔嵬的大山,祖仲孺說道:「韓知諫,我們突然到來,他們沒有準備,逃到山上,沒有食物,沒有水源,不如我們將這座山圍起來,明天再抓捕如何?不然晚上會有傷亡……」
  「抓,立即抓。」韓琦不屑地說。
  這群僅是私鹽販子,不是謀反的暴徒,人又少,也沒有武器,為什麼害怕?
  並且自己是突然襲擊,敵人沒有準備。雖說有仝明做了內應,因為地形的緣故,傳出去的消息不多。山上沒有水與食物,明天喊一喊話,圍一圍,也許這些人就投降了。可萬一山上準備了水與食物,給他們一夜時間,能做充分的準備,明天攻打難度更高。不能帶著這麼多人,為幾十個人犯在此拖上十天半個月。
  不能說他想法是錯的,換鄭朗在此,也不大好做判斷。
  這是韓琦的考慮,也換不著要對祖仲孺說出來,一聲令下,兩個指揮使只好帶著士兵往山上攻去。
  於是終於出現犧牲。
  韓琦想法也有些道理,可疏忽了重要一點,這些人有許多是亭戶大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足惜也。但還有一些漁民與一些逃亡的逃犯,久在海上奔波討生活,只要是出海,幾乎就在與閻羅王手下搶食吃。他們逼到絕路上了,戰鬥力不如這些士兵,可是地形熟悉,有的人手快還提上弓箭與武器逃上山去的。這些人負隅頑抗,也能殺死士兵的。

  攻了幾個時辰後,人犯一一捉住,或者被擊斃。但士兵犧牲了十七人,傷二十五人。
  這麼多傷亡使韓琦很惱火,氣沖沖的押著犯人回到杭州,然而杭州發生一件讓他更惱火的事。他在抓捕人犯,兩浙諸州府也在抓捕人犯,讓老百姓莫名其妙,前天剛剛在釋放犯人,為什麼又要重新抓人?僥倖這次抓的人不多,不過一個最重要的人卻逃走了。
  早在韓琦離開時,就派人盯梢了張家的人,今天他準備返航時,楊安國在杭州城內著手抓捕,但是張大亮一家全部消失。衙役在他府上翻了大半天,從書房裡找到一條地道,通向隔街的一個絲綢鋪上。人便是從這裡逃走的,不但張大亮一家全部逃走,連家中所有貴重金銀首飾全部帶走,只剩下一些笨重的傢俱。…。
  韓琦帶著人進了張家,到處看了看,立即說道:「他提前得到消息。」
  房屋中幾乎看不到半點貴重的金銀細軟,不是提前得到消息,走得沒有如此從容。
  這條線也比較好查,昨天晚上張大亮到宜娘處聽了一會兒歌,與諸位好友在酒樓宴聚,然後才回去的。接著又聽到鄭朗與富弼昨天也去過宜娘處。
  韓琦立即吩咐道:「將那個妓子帶來審問。」

  他看出鄭朗有另外的安排,但鄭朗沒有對他說,終是心中不快,於是不問鄭朗,而是審問宜娘。
  ……
  鄭府,祖仲孺也在訴冤。
  他認為沒有必要犧牲那麼多士兵,當晚圍一圍,第二天早上喊一聲話,什麼都解決了。況且是抓人不是殺人,想殺人,兩浙各州的牢房裡有的是犯人,多是死罪,想要怎麼殺就怎麼殺。
  鄭朗想了想,道:「已經犧牲,不要再說,這件事早點結束為妙。」
  說罷站起來,天漸黑,秋蟲已經開始提前鳴叫,七月就要到來,時光過得很快的,秋天到來,冬天不遠,西北戰事就要拉開帷幕。這才是大局所在。
  「喏。」
  鄭朗又瞟了一眼,道:「放心,我會讓朝廷善待他們的家人。」
  祖仲孺沒有再吭聲,心中還是很不服氣。
  鄭朗也不能評議誰對誰錯,韓琦有韓琦的想法,祖仲孺有祖仲孺的想法。但是祖仲孺能折倒韓琦,讓韓琦聽他的話麼?那也不叫韓琦了。又看著仝明,道:「仝明,你暫且將家產處理,處理好後,去鄭州。」
 
  「鄭知府,讓我留在你身邊吧。」
  「朝廷會寬大處理此案,許多人以為你背叛了他們,留在我身邊,也不會有危險,終會產生一些不好的影響。你到鄭州,再向我幾個娘娘將事情說清楚,她們想來普陀山進香,我阻止了數次,還是不甘心。這種形勢,你也明白的,怎麼能來杭州?」

  仝明一笑,不但私鹽產生了糾紛,馬上鄭朗要辨佛了,他那幾個娘娘若是聞聽此事,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說道:「那好吧,給我一個月時間處理。」
  「不過你來了,正好有一事問一聲,」鄭朗隨手拿起一張圖紙,遞給了他,道:「你看一看。」
  「是海圖?」
  「是海圖,是我根據各種記載畫下來的,可能會出現誤差。」鄭朗道。非是誤差,一是地形的影響,二是所畫的地方廣闊,從東海群島到南洋群島,再到大洋洲,全是以眼下宋朝船隻能夠航行到的地方。但多處以前從沒有到達過,現在鄭朗一起畫了出來。
  有此圖,對航海會有參考價值,但僅夠參考,不能因為此圖,就可以順利航行了。圖是圖,放在實處,上面一個巴掌大的小島,會有幾萬幾十萬平方公里,沒有辦法辨認。
  幾乎複製下來,誤差不大,但實用價值鄭朗一直很懷疑,又說道:「倭奴國的兩礦,我看重的是金銀貴重,便於攜帶,航道熟悉,地形不惡劣,供給方便,語言能夠交流。但倭奴國是一個正式的國家,成了最大的困難所在。」
  仝明點頭。
  早晚倭奴國的人會知道真相的,一旦知道,連仝明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鄭朗又說道:「其實南方更好,雖然缺點多,多是野蠻人,言語不通,文明落後,航道陌生,天氣炎熱,又多蚊蟲毒物,有的地方熱帶雨林生長十分茂盛,遮天蔽日。但面積更大,礦藏也更多。又沒有強大的國家,要麼是稍大一點的部落。只要適應了當地天氣,前景更美好。不過還有許多困難,比如這些部族,有的部族也十分強大,多達幾萬人,十幾萬人,他們比我們更熟悉當地地形氣候,雖文明落後、武器落後,想要一一征服是不可能的。此地島嶼成千上萬,不可勝數,海濱處各部不熟悉,不能起嚮導作用。一旦開發,若遇到什麼風暴,僥倖躲過去,也會被風暴吹迷失了航道。我想選擇一些原住少,地勢平坦,有淡水水源的地方,做為供給點,讓人上去種植莊稼蔬菜,再修建一個燈塔,指明航道。這樣的供給點只要建造二十幾個,我們的船就可以平安航行到更深處。」…。
  就算迷失方向,有二十幾個燈塔,轉來轉去,總會找到其中一個燈塔,迷失航道,也會重新找到航道。不然風一吹,還不知道吹到什麼地方。在這一萬多個島嶼中轉來轉去,很危險的。
  並且供給點本身也有存在的意義,有了供給點,不需要在船上挪出大量空間,存放糧食菜蔬,甚至鄭朗隱隱感到它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意義。在宋朝內斂的政策下,沒有多想。繼續說道:「可我擔心百姓不願意前往,又不可能每個百姓一年都會給幾百貫薪酬,那樣的話,成本太高,朝廷有可能得利少,各個大戶也同樣因為利薄,不會踴躍參與。你替我想想,有什麼方法。」

  這次仝明表現很奪目,鄭朗想不出他策,於是對仝明說了,看仝明能不能想出什麼歪主意。
  「南方有消息了?」
  「那有那麼快,我在杭州只有兩年時間,必須將所有事務安排,或者未雨綢繆,不安排也要做好準備。」
  「不給薪酬,怕會很難。」
  「所以我才問你,不過不急,你先回家休息,此案你為我立了大功。」
  「鄭知府,你答應我了?」
  「不答應你怎麼讓你去鄭州,但你那個暗、陰我不喜,除非對付元昊與契丹。」
  仝明正準備離開,富弼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說道:「鄭知府,韓琦提審宜娘。」
  對此富弼略有些不滿,宜娘的才藝讓富弼憐惜,而且此事傳揚出去,終是不美,連續地利用了兩個女子破案,中間還牽連到感情因素,不是君子所為。鄭朗名聲受損,他做過幫手,名譽也會受損。
  「我們過去看一看。」鄭朗說完,立即動身。
  半路上富弼說道:「為什麼她沒有想明白?」
  鄭朗皺了皺眉頭。
  「難道韓稚圭回來太快?」
  鄭朗還是沒有回答。
  兩人來到公堂,韓琦心情不高興,審問宜娘,宜娘不回答,也用了刑,雖是竹條子,夏天衣服單薄,細皮嫩肉抽下去,被竹條子抽出一道道血痕。

  「韓知諫,停下。」
  韓琦吩咐人停下行刑,問:「鄭知府,富通判,怎麼你們趕來?」
  鄭朗沒有回答,盯著宜娘喝道:「本官給你的那塊方帕呢?」
  「在坊中。」
  「為什麼不去找存身之處?」
  「奴婢辜負了知府的好意,奴婢……你們將奴婢殺了吧。」
  方帕是普通的越州綾帕,但鄭朗前面又說了許多佛法,再與這個越州寺綾聯繫在一起,意思是讓宜娘通風報信後,趕快做尼姑去。做了尼姑,成了出家人,又不是她一個人犯,韓琦不好再審問,宜娘也就躲過這一劫。否則她做為張大亮最親近的人之一,又替張大亮做了一些事,關健的通風報信,韓琦必然會審問。這兩件案子最後會從寬判決,但無論怎麼判,也會殺死一批重大人犯,作為重要的幫兇,韓琦將宜娘判決死刑,也不過之。這就看韓琦對鄭朗會抱有什麼樣態度。對鄭朗有好看法,會審問宜娘,可不會著重審問。對鄭朗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必然不放過宜娘,以便讓鄭朗難堪。
  富弼始終不是很相信的,然而鄭朗對韓琦為人太清楚了,鄭朗也無所謂,韓琦想做文章讓他做去,至於什麼君子的更不在乎。可那樣的話,宜娘必死無疑,於是鄭朗在離開時,給她指了一條退路。這個行首心靜下來,做尼姑也能過一種平靜的生活,心靜不下來,此案一過,可以再度還俗,依然是以前的名妓。

  聽了她的話,富弼與鄭朗同時蹙眉頭,富弼嘆息道:「你是何苦來哉,張大亮逃走時,有沒有帶著你一道逃跑?雖心痴,也要看痴得值不值?」
  鄭朗苦笑,看著韓琦說道:「張大亮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待,她只是一個被張大亮利用的苦命女子,又犯了痴心瘋,不要為難她了。至於此案,我沒有全部對你說,也是害怕眼線眾多,洩露出去。再說,朝廷讓你們來查私鹽案,但東海命案我還沒有了呢。」
  不知道韓琦有什麼樣的想法,鄭朗這句話也很強硬,不要以來你們來了,要我交出案卷,我就交了,要接手案子,我就讓你們接手。可我若是咬定東海命案,張大亮一案,你們有權利過問,我也有權利過問,那麼我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走著瞧,更不指望我會配合你。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1:36
第三百十三章 刎

  韓琦打了一個哈哈,道:「行知,彥國,你們有了安排,為何不對我說,難道我還會洩密。你們將這個女子扶起來吧。」
  後面是對衙役說的。
  嫌不夠,走下公堂,來到宜娘身前,看了看,又說:「果然是天香國色,昔日漢武以衛青替郭解求情而言,得衛大將軍求之,非是豪強也是豪強。你只是一個妓子,今天得行知與彥國兩人替你求情,自此,你可以名揚天下。」
  聽不出來他說的是真話或是反話。
  又搖頭道:「可惜,彥國乃是天下聞名的君子,行知乃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兩位如此待你,你卻執迷不悟,行知說你得了痴心瘋,果是不錯也。」
  還是聽不出來他話音中有沒有貶義。
  說完走回來,問鄭朗道:「既然行知早有安排,我就不問張大亮下落,此案大部人犯已經抓獲,一等朝廷旨意,二也要宣判一部分,行知,你看以是以宋世軌舍從案斷之,還是以桑懌京師案斷之?」
  宋朝有成熟的律法,但這是一個人治大於法治的年代,也不要指望用法治取代人治,那樣的話,可以在宋朝實行民主制了。想要從寬判決此案,必須要趙禎下詔書敕免。
  也是宋朝制度的一個特色,分為全國性的大敕、一路一州的曲敕、事牽數路但不是全國性的德音、皇帝親自過問的錄囚,兩浙此案就是曲敕。這種敕制度有積極意義的,諸葛亮不敕,那是漢法鬆弛,不敕矯之,以法正國。時過境遷,宋朝制度穩定,判法時往往豪強優之,貧困百姓苦之,時常的敕之能減少囚犯,加快審判速度,維護社會的穩定。

  但敕是最後一道程序,有一個時間因素。在這之前,必須做一個宣判,再用敕來寬平,這件案子就迅速斷了下去。否則坐等朝廷敕書下來,案子沒有宣判,如何敕?
  如何宣判不但要按照律法,還有一個前例。
  韓琦所問的正是兩種大型案件的法例。
  北齊洛州百姓聚結欲謀劫河橋,被洛陽官吏得知,全部捕拿歸案,連諸黨一千七百人,崔暹為廷尉時,以之謀反,但牽案的人太多,無法了斷,數年判決不斷。及宋世軌為廷尉卿時,判其事為劫,只殺其魁首,余皆從坐悉舍,放回家進行管制。
  還有一案,前幾年明道時,天下旱蝗,桑懌奉旨捕拿,此人素有威名,勇猛過人,曾得歐陽修再三誇獎,說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性也。余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奇節士,喜讀書,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說,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遷書不巫也,如今人固但不盡知也。」
  人未至,盜拒之不出。於是懌閉柵示弱,軍卒不知所為,他本人自己帶著數卒穿著強盜的衣服,暗中查訪,得知一老媼為之提供飲食,懌作盜狀赴之宴聚,老媼以為真盜,便說此二十三盜知懌來,全散,後見其閉柵不出,以為弱之,再次回來,某在何,某在何處。桑懌回去後準備重金,三日復來,對老媼說了實話,我乃桑殿直也,贈其重金,請老媼配合,三日後老媼盡得盜址,告之,桑懌盡捕,全部斬首示眾。韓琦來杭州前,也想到此人,不過他與任福等諸武將,一起到了西北,沒有帶過來。…。
  是兩種不同的斷案方式,一以寬平,一以剛猛。先以寬平,再以赦書,此案會斷得更寬,失去警示作用。先以剛猛,再以赦書,雖是寬猛相濟,但會牽連許多人。輕重要拿捏得當,甚至此案有可能也會當作以後大型案件判決的法例。韓琦這次相詢,是發自內心,如何判,他在心中躊躇了許久。
  「朝廷既然派楊學士、王判官、韓知諫前來杭州主審鹽案,由三位作主,我不敢插言。」鄭朗道。作為配合,我做得很好,幾乎將所有證據、人犯都交到你手上,連捉盜的軍隊訓練了很長時間,供你使用,你們坐等判案,還要我協助什麼?居然沒有提供任何建議。
 
  韓琦又笑了笑,問:「這個妓子……」
  「韓知諫以剛直聞名廟堂,是直烈君子,君子要有懷舊之心,憐惜之心,她僅是一個弱女子,只是得了痴心瘋,沒有親自做出什麼惡事。既然韓知諫說起桑殿直斷京師盜案,我請問那個老媼如今在何處?」
  事連的群盜一起被處決,那個幫兇老太婆得了桑懌一筆錢,因為有協助之功,不但沒有判刑,那筆賞錢朝廷也沒有收回去。
  兩者還是有區別的,桑懌案中的老媼可以用作吳畦南法例判決,不能用作宜娘判決,因為她執迷不悟也。鄭朗所以此言,只是說宜娘不是直接的兇手,又被鄭朗所利用,不能免去處罰,能從寬判處。

  韓琦一笑道:「依行知言。來人,將她釋放回去,嚴密監視。」
  不是放回家平安無事,暫時不刑訊逼供。
  宜娘也不說謝,用眼睛看著鄭朗,鄭朗又皺眉頭,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鄭知府,你那首曲子能不能彈完?」
  「能,肯定能。」
  宜娘臉上一片灰白,沉默半天說道:「那能不能讓奴婢聽一聽。」
  鄭朗左右環顧,指著兩個衙役,說道:「你們將她扶回去。」
  「稚圭、君貺、彥國,能否與我一道前往。」
  「好。」四人一道來到宜娘處,宜娘軟軟的坐在椅子上,讓韓琦打狠了,半個屁股上全部血痕,坐不直,讓婢女拿來古箏,鄭朗將這首十面埋伏彈完,道:「你可不可用琵琶將它演奏出來。」
  「奴婢試一試,」宜娘懷抱著琵琶,彈奏了三次,到第三次時,已經十分唯妙唯肖。
  富弼低聲說:「韓知諫,你也是一個憐花惜玉的人,這樣的女子,何苦為難?」
  此時富弼還沒有死心,以為韓琦是一個謙謙君子,但鄭朗沒有作聲。
  宜娘放下琵琶,忽然伏下說:「以前張大亮做過許多善事,請鄭知府寬待他的家人。」
  「你起來,剛才你也聽過,此次朝廷本來就打算從寬處理此案,他的家人,你不用擔心,還是擔心你自己。」

  「奴婢明白,」宜娘說完,拿來剪刀,將自己秀髮剪去,慘然一笑,對韓琦說:「欽差,奴婢要出家,你不會阻攔小女子吧?」
  韓琦愕然,富弼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神情。
  即便出家,也是不容易,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實際又痴又呆又倔又強,不然何必有今天的事發生?
  鄭朗也鬆了一口氣,從內心處,他不想與韓琦發生正面衝突,雖不是夏竦,但這個人同樣很讓人麻煩。韓琦三人繼續審問案子,不是上次的私鹽案,這次審的是海上私鹽案。…。
  然而鄭朗冷眼旁觀,發現只要案情往上面捲了卷,韓琦立即中止盤問。非是怕事,鄭朗也同意他這種做法,不然案件越查越深,當真讓兩浙、江淮一半官員倒下去?
  韓琦也沒有追問張大亮在何處,鄭朗說了,他也隱約猜出鄭朗的安排。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不會問愚蠢的問題。
  幾天後鄭朗給了韓琦一個交待。
  真相揭開後,韓琦也感到很驚訝。
  鄭朗與張大亮在玩一出貓捉老鼠的遊戲,玩了很長時間。
  兩者中間張大亮是弱者地位,但是鄭朗偏偏將自己放在弱者位置,一直示弱,這個示弱的時間比桑懌更長,張大亮先用宜娘接近鄭朗,想套鄭朗口風,再用吳小娘子。

  可沒想到自己後院同樣會失火。
  他有兩個小妾,崔嫻帶著織女在傳授織藝,與杭州一些大戶女子走得近,包括張大亮的妻妾。張大亮最小的小妾是出身於一個讀書人的家庭,父親做過一名小官,但死得早,家道中落,被張大亮看中其姿色與良家出身,納了回去。不過父親士子身份已成了過往云煙,進張家後,張大亮看中,可是其妻不大服氣,經常欺負這個小妾。
  後來連這個小妾生下一個兒子,也讓其妻抱養過去,收為己子。也是很正常的,上有劉娥,下有鄭朗的大娘娘,只是鄭朗的大娘心腸軟,一家人團結,才沒有發生什麼矛盾。可是小妾有過一段良好的出身,在父親沒有死之前,一家人很受人尊敬,張大亮的正妻雖陪張大亮出生入死過,但是一個粗人,小妾心中便產生了不服心態。
 
  與崔嫻交談了幾句後,崔嫻多聰明哪,淡淡蠱惑了幾句,使這個小妾做了眼線,為了使她死心塌地,崔嫻代鄭朗給了一個承諾,讓這個小妾多置辦一些金銀首飾與貴重物品,張大亮案未發,家境十分富弼,想從張大亮手中討要也比較容易。這些財產崔嫻主動替她保管,還答應以後不會處判她的兒子。
  張大亮出逃時,小妾也跟著逃走。但一路悄悄做了一些小手腳,讓鄭朗佈置的人手秘密尾隨,也就是說,張大亮始終沒有消失在鄭朗眼線之中。鄭朗這麼做也是迫於無奈,張大亮是一個很小心很多疑的人,有許多親信只有張大亮一人清楚,雖派許多人手查訪了很長時間,沒有全部查出來。所以有意讓張大亮出逃,將這些人手聚集。

  還是沒有抓捕,一直到張大亮乘船出海時,在海上對他們圍捕。
  也不得不這麼做,這些人當中,有許多人在倭國置辦了產業,有的逗留時間長,在京都娶妻生子,因為數量多,後來倭國史書也多記載這件事。但與唐朝一樣,唐朝開放的是廣州港,讓大食商人在廣州活動,倭國開放的是京都。在倭國皇族控制範圍之內,所以在王昭明請求之下,倭國將這些家眷送到礦上。
  他們在倭國還有其他的產業,以及一些人脈關係,恰恰是鄭朗最擔心的地方。於是讓張大亮出逃,再秘密召集手下,直到出逃後,這些人才能真正聚齊。然後在東海出海口埋伏下伏,直到此時,才能勉強說真正一網打盡。
  但在抓捕過程中出了一個小意外,張大亮大約對鄭朗十面埋伏唸唸不忘,看到數艘船隻從四面圍了下來,學習項羽,撥刀自刎。…。
  案件到此基本結束了,兩次抓捕中,祖仲孺表現皆是很突出。鄭朗將他接到家中,請了數個名妓伴歌伴舞,請他喝酒。然後看著他,富弼也在觀察。私鹽案交給楊安國三位欽差主審,不關鄭朗與富弼的事。但杭州的事,兩人要繼續主持,包括平安監。
  向倭國派了大量的軍隊,不但有朝廷的軍隊,還有私人武裝力量,甚至將來還有一兩千,兩三千生女真人軍隊。十分可觀,但是戰為輔,伐交伐謀為主,就是這個力量,如果在倭奴國天怒人怨,遠遠不夠的,兩礦必然丟失。若是伐交伐謀用得好,沒有生女真的軍隊,也能維持下去。還是有區別的,礦上力量越強大,倭奴國動心思的人會越少。

  倭奴國基本也定落下來,不可能派駐一萬兩萬軍隊上去,或者協助皇族壯大皇族的實力,那是腦袋秀逗了才會去做。
  然而南方需要人主持礦務,軍務。
  並且這些礦不在一個地點,若是再加上幾十處供給點,更加分散,好在自宿務島開始,一直到南方,是一個三角形,將中心定要棉蘭島上,最遠的不過兩千里海路。
  為了聯繫,一是快船,二是著手準備請大食人幫助訓練一些信鴿,信鴿的作用不能將它無限放大,也會迷路也會被敵人射落,因此在古代戰場上多不用之。但放在民用上,特別是南海有著巨大的價值,大食人在指南針沒有出現之前,正是用信鴿指明方向,傳遞海路。
  礦務需要一個能吏指揮。
  南海不像倭奴國,沒有強大的國家,再主動與一些當地強大的部落避開,減少衝突,危脅不大。連南洋這些人都要害怕,這個國家也無藥可救了。
  還有很多困難,當地土著人不強壯,比較容易征服,不過他們熟悉地形,特別是一些茂盛的森林裡,這些原住民未必很強壯,攀爬卻十分伶俐,武器落後,也有竹弓竹箭,甚至會使用一些毒藥。無論怎麼避免,衝突必然會發生。因此需要一個有能力的武將統領指揮,不需要傳到朝廷再做決定,太遠。就在當地必須將問題解決,這不是去談判的,而是用武力征服的。

  與富弼商議一下。
  宋朝自澶淵之盟後,很長時間沒有打過仗,富弼也不知道那些人會有用,就是知道,不是在陸地上,要適應南方炎熱的天氣,適應海船上的顛簸。於是全部看中了祖仲孺。
  然而他資歷太淺,富弼有些不放心,藉著這次慶功設宴款待,與鄭朗進行觀察,再聯名保舉。
  祖仲孺不知道,美人在懷,但是他杯到酒干,很有些膽色。
  鄭朗與富弼相視一笑,問道:「祖仲孺,韓知諫圍剿半山島,雖犧牲了一些士兵,數量不多,為什麼你不平?」
  「鄭知府,你也這樣認為?難道這些人不是人嗎?」
  鄭朗與富弼又相互看了一眼,全部微笑,然後道:「是人,不過切記,你是一個武將,莫要與韓知諫發生任何衝突。」
  不要說你,狄青也讓韓琦壓得不敢動彈,又對楊八望吩咐道:「你去將三位欽差,兩位轉運使,還有仝明請來。」
  兩個欽差無所謂,楊安國都無所謂,但是韓琦與王拱辰,鄭朗不想讓他們產生不好的想法。自己在杭州,京城鞭長莫及,這次回去後,趙禎必然要詢問三個欽差一些情況。…。
  不推舉人選則罷,一推舉,韓琦與王拱辰意見也很重要。
  重新換宴席,一會兒六人到來。

  相互施禮後重新落坐,看了看仝明與祖仲孺,韓琦蹙了一下眉頭,心裡面略有點不舒服。鄭朗看在眼中,沒有表示,將那張地圖拿出來,將自己想法說了說。
  然後問仝明:「我讓你想辦法,有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
  仝明苦笑,道:「本來船上就有危險,又是南方,氣候炎熱,地形惡劣,想沒有補助,將百姓遷移過去,恐怕不行。」
  「不是不補助,在選供給點時,我只要兩點,一有避風的港口,二要地勢平坦,有充足的淡水水源。事關以後的安全,縱然此地草木茂密,也可以組織人手,將它開墾出來,再做交付。只要符合這兩個要求,不必非要與強大的部族做鄰居,主動避開危脅。當地優勢就能發揮出來,天氣雖熱,可熱有熱的好處,無論種植果蔬水稻,產量豐厚,並且是無主之地,想要開墾多少就有多少,是對平安監提供幫助,朝廷也不會徵稅。船舶到此,可以用高價交易的方法,補貼各戶,這種產值本身就是一種補助。說遷移,也不是強行讓他們遷移,種植幾年,收成好,默許他們返回故里,重新安排他人進行重新種植。」
  雖然這樣說,想要百姓自己願意過去,又不發補貼,估計還沒有人願意。不但海外,有海上的風險,就像嶺南,無主之地不要太多,多少還能有些言語溝通,又屬於宋朝管制,可有幾個百姓願意遷移過去?

  於是使嶺南至今多是刀耕火種的種植方式,是因為沒有多少漢人緣故也。
  仝明搖頭,道:「辦法只有一個,正好三位欽差在此,此案牽連的人犯很多,縱然朝廷會寬大處理,許多人犯及同家屬刺黠流放。不如擇其出身寒賤的百姓,流放到上面,本來是死刑的,如今能活過來,連同家中女子也不需充入官妓供人狎玩,所得又歸自己,除了此策,我別無他法。」
  果然是陰的,鄭朗搖頭,道:「不行,你低估了我所需要百姓數量,無論怎麼選擇,每一供給點處,還是有一些當地原住民存在,至少要保持三四百戶,大者保持五六百戶百姓,才能形成一些初步的自保。僅是犯人家屬,數量不夠。這些人又是罪犯,我始終不放心。不要最後與當地的原住民勾連起來,獨立為王,那麼會出大事情。」
  鄭朗所說的很有可能,老百姓眼中家國觀念是先家後國,甚至沒有幾個老百姓有國有民族的觀念,所以幽州漢民才不願意向宋朝臣服。這些犯人多是膽大包天的人,上了島後,帶著怨氣,又是遠離宋朝,有的當地島嶼面積大,難免有人不會佔山為王。
  仝明不能言。
  幾人全部皺眉思索,供給點設立,好處會很多,然而不解決百姓的問題,只能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作用。

  韓琦忽然笑了起來。
  「韓知諫,為何發笑?」
  「鄭行知,為什麼你要修中庸?」
  富弼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了鄭朗一下,臉上露出笑容。鄭朗也微微一笑,問:「韓知諫所言,我很是不解,與修中庸有什麼關係?」
  問完後鄭朗瞅了一眼仝明,略有些失望。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9 08:18
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看了一眼全明,眼光收回來,平視著韓琦,說:「請稚圭兄指教。」
  為這件事,鄭朗煩惱了很久,所以親切的用了韓琦的字,又加上一個兄,場合也不對,雖是家宴,有幾位官員,還有歌舞妓在此,特別是歌舞妓,她們能赴此宴,也是一種榮譽,回去後會將席間所發生的種種,各人的談話當作資本說出。韓琦今天若想出辦法,證明他比鄭朗智高一籌,傳出去,韓琦也很有臉面。
  鄭朗越對他尊敬,韓琦越有臉面。已經感到臉面,韓琦一張長臉綻出笑容,說道:「想知道關係,請鄭行知授我寬嚴之法。」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大家相互請教,沒有彼高此低。
  富弼又鬆了一口氣。
  鄭朗從富弼臉上掃過,說執著,富弼內心執著比自己比韓琦皆厚了幾份,所以在出使契丹時有了驚豔的表現,也因為這份執著,才有後來的種種,不但富弼,范仲淹執著更厚。然而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他們……。
  丟下這個想法,徐徐說道:「稚圭兄,唐朝鹽價最低時一斗才十文二十文錢,酒之利要麼缺少糧食不准釀酒,要麼聽任天下人釀酒。但如今呢?私鹽幾十個私曲者五十到一百斤者一律處死,這是太平盛世的律法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123讀小說網 首發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303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王拱辰道:「鄭知府,我朝鹽酒之政,都是在唐朝基礎上改良過來的。」
  「也,但是君貺兄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鹽酒之政是我朝從唐法上進行改良過來的,然而唐朝什麼時候出現了在鹽酒上謀利,用之於國的?晚唐時期!唐朝開始走向末落,不得不從百姓身上進行漁利。老百姓開門數件事,柴米油鹽,還有酒茶礬,朝廷從這幾件事上進行苛剝,是不是在向百姓進行苛政?是不是變相的加稅?」
  「非也內治之功,我朝當數第一。」
  「這話我也說過,比起其他朝代,我朝勝也就勝在內治上外交昏暗,軍事軟弱,若沒有這個內治遮一下羞,我都不好意思說我是宋朝人了。也因為這個內治,雖苛剝於民,民怨之心不重。沒有內治,被契丹人欺侮,馬上党項人又要欺侮了。你還以為這個國家會堅持多久?」
  「行知不用多說我已經明白但我怕失去警戒井用。」
  「無妨,此案中除鹽案外,還有多起命案,鹽,是國家從百姓身上謀利所造成的弊端,但命案不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關律法也要進行處執。這是我的看法,何去何從,還由三位欽差作主。」
  沒有那麼簡單這一案牽動天下人的矚目,無論怎麼判,以後必然會被各地官員當作法例依準,輕判有輕判的後遺症,重判有重判的後遺症。鄭朗提供的僅是一個諫議。必須要輕判,要錯最大錯誤是朝廷,這是民生,卻讓朝廷當成了斂財工具,但也怕造成不好的後果,有些人牽扯到命案,必須重判,用他們以示警戒的。[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123讀小說網 首發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303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具體怎麼做,是功是過,鄭朗不想參與,更不想與韓琦與爭這個處執權。又道:「請稚圭兄教我,為什麼中庸與遷民有什麼關係?」
  「你著中庸,寫的是調濟之道,其中包括天下,故有天下篇。雖你是杭州知府,也要胸懷天下,平安監暫時由杭州兼管,可它終於朝廷的監,陛下的監。
  「尼」鄭朗正襟兔坐。
  全明卻喝了一杯悶酒,鄭朗服氣,他不大服氣,這一切全是鄭朗帶來的。說句不好聽的話,是鄭朗胸懷天下,讓利於朝廷,否則蔗糖作坊,與海外的礦藏,私心重一重,不交給朝廷經營,自己經營,朝廷也無可奈何。…。
  想法有些偏佐,不交給朝廷經營也行,麻煩多,見效慢,特別是海外的礦藏,任何一家一戶,都沒有辦法將一處礦藏經營好,能找出來,但未必能守得住。能守得住,利太厚,朝廷會有人眼紅,最終也保不住。
  富可敵國是美詞,換那一個國家,如果國內有一個人財富比國家財富還多,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宋代也不行,會坐視你擁有幾百萬貫財產,但能坐視你擁有幾千萬、上億的財產麼?
 
  再說,擁有這麼多財富做什麼?
  總之,鄭朗的態度暫時讓韓琦很滿意,包括在公堂上引起的不快,韓琦暫時忘卻了,說道:「杭州沒有人力,然而此監乃是國家之監,事關國家的大量財富,不一定從杭州撥出人力。全國各地,有許多禁兵、廂兵還有浮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123讀小說網 首發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303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最好是禁兵,朝廷數冗當中,以冗兵危害最大,其實移一移,有了收入,又適應了當地天氣,等於是在替朝廷解決一部分冗兵,而且禁兵好啊,他們本身就有一定的戰鬥力,對國家忠心耿耿,到了海外,若有原住民來犯,可以隨時拿起武器進行反抗,拱衛供給點安全。稚圭兄,回到京城,一定替我多多美言。」
  「為了國家,是當然耳,但是行知,南方必須有准信,我才能在陛下面前替你進諫,否則也不能輕易興師動眾。」
  「放心吧,不久後自會有消息傳來。」鄭朗說道。
  元蒙兩次遠征僂國,讓鄭朗心中留下一層厚厚的陰影,到了杭州後,仔細地盤問,有海只沉沒的事件發生。畢竟這是在宋代,但也不是他想的那麼嚴重。如果隔三岔五就會有船沉沒,怎能有人出海?不要說宋代船舶技術發達,就是在唐朝時,大食那種船也沒有發生過多少起沉船事件。後世打撈沉船,那是多少年,甚至一千多年積攢下來的。就是這樣,也沒有發掘多少宋朝大型船隻,無他,不是沉沒壽終正寢,而是到了報廢的年齡拆卸壽終正寢的,所以後人很少發現大型宋朝沉士兵外,還有大量國內各礦最頂尖的礦工,一直沒有回來。是在找礦,不可能全部出事的。[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123讀小說網 首發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303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說完拍了拍掌,讓歌妓唱歌,舞妓跳舞。
  盡興而散,全明留了下來,慚愧地說:「鄭知府,我不及韓知諫遠矣。」
  鄭朗搖頭笑了一笑。
  不要說你,我帶著無數金乎指,許多地方也遠遠不及韓琦。但全明今天的表現讓鄭朗略有些失望。
  今天鄭朗謙讓,是鄭朗龐大計劃中的第一步,有的對富弼說了,還聽了富弼的建議,有的沒有說。這個計劃就是瘦身計劃。
  為遷民的事,鄭朗困惑了好長時間,韓琦所說,鄭朗很早之前就想過了,但不是韓琦所講的那麼簡單。國家三冗不是鄭朗先提出來的,很早之前陸續就有先見的大臣提了出來,包括范仲淹在內。
  冗官之弊,沒有人敢動彈,這牽扯到官員本身的利益,包括冗政在內。唯一敢動的是冗兵,他們疏忽了重要的一點,皇帝的意願。北宋自宋真宗以後,皇帝漸漸變得弱勢,將權利一一放給了大臣。
  不談好壞,有益有弊,但越是這樣,幾任皇帝會在心中產生不安全感。因此,始終不願意裁兵,這才是本質。鄭朗過了很長時間,才漸漸參悟此節。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再談趙禎的心路,一開始主政時,像一個莽撞的小青年,橫衝直撞,這肯定不行的,要麼成為嘉靖皇帝借助乎腕與朝堂大臣爭鬥一生,要麼成為隆慶皇帝,將軍國大權交給權臣,做一外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但趙禎兩者都不是,無論是那一者,都不會成為歷史上有名的仁宗。[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123讀小說網 首發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303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他也在成長之中,成長速度很快,先是心灰意冷,差一點象隆慶妾帝進軍了,可「君子」「小人」們的爭鬥,給了趙禎一次楔機,重新把握了朝政。
    然而這時候趙禎還是不成熟的,為了怕麻煩,又選了幾個長者為宰相,後果讓趙禎十分失望,但沒有重新啟用呂夷簡與范仲淹口不過章得像等人使朝堂太安靜了,讓趙禎有些不放心。
    站在局內,很難看出一個人好與壞,就是鄭朗帶著史書,又能看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於是趙禎對韓琦的進諫言聽計從,因為趙禎直覺到也需要一個敢說話的人站在朝堂上,吏治才能清明。不是鄭朗寫的那本中庸,而是趙禎已經成長到這境界。到了范仲淹等人主持軍國大事發動慶歷新政時,趙禎已經完全成熟了。所以這時韓琦說話比較管用。
    鄭朗計劃正是直指這個冗兵。
    為什麼出現廂兵,是為了收養流民的,將流民與浮客供養起來,不會有大批無家可歸的百姓,而這些流民則是每一次起義的主力軍隊,包括黃巢與張順王小波,全部以流民為主力軍隊。
    再者就是禁兵,宋代懲唐朝之弊,將大批禁兵駐紮在京畿要地,干強枝弱,不會有軍閥藩鎮割據,然而北有契丹,西有党項,不得不駐紮大量軍隊。邊軍越多,京城的軍隊也隨之更多。土地兼併嚴重,又造成大量流民產生,廂兵也隨之越多。也就是冗兵越往後越多,已經失去軍隊的本來作用。
    鄭朗看到韓琦,便想出一個辦法,看能不能借用韓琦的力量與自己聯乎說服趙禎,向海外派駐廂兵或者禁兵,做為供給點的開拓者,再加上原來的派駐軍隊,這等手是替國家的冗兵進行小小的瘦身計劃。
    若成功了,以後帶回大量金屬,海葬礦藏在君臣眼中地位更高,還能找其他的理由,這裡可以種植果蔬,水稻,還有一些珍貴的木材,香料,西夏戰役打響,國家經濟會越來越緊張,那麼斂財手段更多。為了斂財,會進一步派出更多的士兵前去開墾,不是為了殖民地,而是開墾斂財。人多了後,可以就地調動,相互聯手拱衛安全。
    若鋪得好,一路鋪到大洋洲,能得到大量空曠的大草原放牧,帶回優良的戰馬與牛羊,到時候朝廷想放都舍不得放手了,這些人手,就會漸漸將冗兵減去。
    主要還是趙禎的想法。
    自己呆在杭州,不是六年前,兩人可以隨便談談心,進行一些說服。只能靠韓琦了。
    因此示弱,韓琦很好臉面的,自己不如他,會調動韓琦的積極性。
    然而全明表現略讓鄭朗感到失望。
    主持軍務的人,他想推選祖仲孺,另外主持政務的人,在朝堂上選臣子不約不能了,嶺南都不願意去,誰會願意去海外。或者再喊一名太監?他想推選全明去,對海外的土著人不能學習朝中的那些大臣,仁義禮信,應當要,陰「一點。不過全明出的主意太糟糕了,擔任此職還沒有那個資格。
    看來只好交給朝廷,自己不插手這件事務了,儘管眼下這是他份內的事。
    但沒有多少天,南方的船隻就回來了。
    必然沒有那麼順利,在地圖上畫一畫,多方便哪,但是到了實際當中,是多廣大的地域,找了很久,只找到三處礦藏。可這個結果讓鄭朗十分滿意,人手多,又知道了準確的地點,不然盲目地去找,十年也找不出這三個銅礦。另外還有銅礦還在繼續尋找之中,藉著南方的信風,先派人回來尊報,這三礦可以開採。
    不但找到三座銅礦!還找到鐵礦,周圍雨林諸多,無論火法治銅或者水法治銅,都創造了條件。所謂火法治銅就是以木炭作為燃料與還原劑,也是中國古老的治銅方法。水法治銅要晚一些,取膽水,即硫酸銅溶液,放於石槽,將碎鐵片或者廢鐵條放於石槽裡,經過化學反應,鐵取代了銅,銅從溶液裡游離出來,稍經冶煉,就得到純銅了。這一法以前一直在民間流傳,還是幾年前東頭供奉官錢遜將這技術上報朝廷的。朝廷已驗證,沒有正式推廣,然信州得此技術,一年可冶銅三十八萬斤。這種方法冶銅成本最低,後世都在延用。但水有窮,土無窮,膽水畢景是少的,多是固體礦石,干是以火法冶銅與水法冶銅的基礎上,民間又發明了膽土淋銅的技術。
    朝廷沒有推廣,但在鄭朗的要求下,像這些擁有先進找礦冶金技術的工匠,先後被帶了出來。
    因此,想要冶銅,必須附近要有鐵礦,不可能從國內帶廢鐵條過去,雖然廢鐵條不值錢,但越了海,黃土也變成了黃金。要有樹木。技術的落後,必須要有更多的勞力。
    三者全部具備,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附近是有原住民,以後可以強行擄來做礦工,是勞力資源,不過言語不通,風俗不同,一路過去,已經發生了五次大小不一的小型戰役。
    有銅,比想像的要好,甚至有的銅礦找到大量的膽水,也比較容易開採出來。但當地的原住民諸多,想要平安開採,也必須要進駐大量軍隊進行拱衛。而且銅礦雖大,乃是最貧的斑岩礦,僥倖面積大,可以多處同時進行開採,彌補礦藏的貧瘡。所以想要產量高,必須要進駐更多的勞力。
    鄭朗哭笑不得。
    貧?
    除非將整個現成的銅山堆放在哪裡,不然就像永興場、岑水場一樣,有礦了,轟,湧過去幾千幾萬百姓,要不了多少年,就采「完」了,其實沒采完,是將膽水利用完了,剩下的固質礦石,淋銅法成本高,百姓不樂願繼續開採下去,於是礦山報廢。
    反正最後這幾個大型銅礦會讓各礦工糟蹋成什麼樣子,鄭朗不敢想像。好在幾礦很大,雖是所謂的貧礦,那一礦也是信州銅礦的幾百倍儲藏量,即便讓他們糟,也能糟上好些年。真不行,往裡面去,大洋洲礦藏分佈更豐富。
    喊來三個欽差與兩個轉運使,將情況說了一遍。
    韓琦瞪著兩隻眼睛,問:「真有礦?」
    鄭朗不由地翻眼睛。
    「行知,你誤會我意思,對國家是好事啊,你馬上寫奏摺稟報陛下。」
    「好。」在沒有利益衝突下,韓琦對國家這片忠心也不們懷疑。
    也不用這麼急,一旦正式派人過去開礦,去的人多,帶的輜重供給也會很多,這不像去僂國,當年可以從僂國交易來獲得大量的糧食物資。有一個準備時間,各契股也要安排。還要等朝廷的旨意,要朝廷提供士兵與武器、火藥。也要等,七**月颱風多,航行不是很安全,又多是南風,船速慢,不是載貨船,有的船裝著許多人,更要注意安全,迅速到達目的地最佳,所以要等到九月末。
    然而是一個好消息,終於給陰霾的杭州帶來一份喜氣。
    因此主要是送行,不能等僂奴國的使者回來了,馬隨先帶著各種物資向僂奴國航行。
    再隨著赦書下達,一個個人犯被先後從輕處理,杭州漸漸恢復平靜。就在這時候,又出了事情。於潛城北有一山寺,名曰燕尾寺,其寺立於燕尾嶺故名也。
    這個寺香火很盛,是杭州城治內一個大寺廟之一,寺下多有田產。有一處田產侵佔了天目溪河道,不但佔了河道,又就著溪邊一個小湖治圈圍起來,成為良田的。
    鄭朗沒有指望遠些大和尚們有這個自覺,會主動配合官府,還田於湖於河,以暢水道。富弼與其他的一些官員做了卓試,有的成功,有的沒有成功。
    鄭朗沒有過問,只是畫了一幅圖,標明那些田產是非法的,但沒有做什麼行動,強行拆除。
    直到辨論佛法的事傳開後,有的大和尚們開始鬆動。因為鄭朗做得不過份,是用田換田,不是真正去強行拆田。但鄭朗還是一直沒有表態。實際上經過去年與今年春天的治理,許多地方大戶侵佔的良田逐一退還於湖於河或者於民,水道比去年暢通的情況好得多了。包括今年梅雨時季,西湖一直平安無事,都是水利之功。
    可這些侵佔的田地,依然形成局部的威脅,燕尾寺這塊田產就造成了危害。
    七月開始,一場颱風到來,帶來了傾盆大雨,因為這個圍田,天目溪上游水不得洩,從旁邊氾濫起來,淹沒了兩千多畝良田,包括三個百姓讓洪水淹死。
    颱風過去,山洪停了,左側卻是一片狼籍,換以前,自認倒霉,老百姓哭一哭,遇到好心腸的官員免去稅務,就算不錯了。不過有的人看到鄭朗意欲對這些寺院侵田動乎,於是蠱惑了一下,三個訟鬼找到這些苦主,包括三個被洪水淹死的家屬,替他們打官司告狀,狀成給他們錢,不成不收費用。
    一百來戶苦主聽信了三個訟鬼的話,來到於潛縣打官司告狀。司馬光接案後,做出判決,判燕尾寺立即將那塊圍田拆除,同時賠償受害家屬一千貫錢,以補償與撫卹。
    判決下,雙方皆不服,苦主認為所賠少,燕尾寺根本就不想賠償,更不要提無償拆田。
    於是又鬧到杭州府。
    鄭朗接案後,再次做了判決,立即拆除,不是判,而是立即強拆,不顧裡面有沒有即將成熟的莊稼,讓州裡官吏帶著一群衙役將這個圍田掘開。不但如此,又重判讓燕尾寺賠償百姓損失三千貫。
    這一來,苦主願意了,燕尾寺的大和尚們不樂意了。正好三個欽差還在逐一判決人犯,沒有離開,幾個和尚在主持的帶領下,將楊安國攔佞,強行告狀。
    楊安國將鄭朗喊來,不知如何說,過了大半天,才說道:「即便拆,也要等他們將莊稼收割,你這一來,不但害了這些僧侶,也害了種植的僧戶。」「楊學士,此案一了,我就要清理這些寺院的侵田。九月中旬,我想杭州真正恢復平靜。」鄭朗答道。
    楊安國不能作聲,他總算聽出來,不是判決此案,是鄭朗又吹響另一件大事的號角。
qaz01232856 發表於 2012-9-10 19:55
    第三百十四章一荷渡湖

    「四兒,將智覺和尚帶來的茶餅取出一張,煮與楊學士吃,」鄭朗道。[ H a o 1 2 3 中 文 網 ]由友上傳==壽聖寺智覺大和尚帶了三十張茶餅,讓鄭朗視為珍寶。不是白收的,讓杏兒以到壽聖寺進香的名義,捐五十匹生絹。以免杜人口舌。心了一些,確實有諸多好處,朝堂裡有人對他的一些作為反對,但沒有人對他的德操提出異議。

    楊安國既然前來了寺院的事,鄭朗索性將心中的一些話道出。這也是一個忠厚長者,非是韓琦與王拱辰,於是拿出其中一張茶餅,放在茶壺裡煮。

    四兒搖頭扇子,一會兒茶香撲鼻,楊安國道:「好茶。」

    「吃了更好,還佛門的事,我對佛門不惡,一些高僧的德操讓我感到很親切,老釋兩家的宗旨更讓我不惡,他們宗旨是揚善去惡,老釋教化,儒家治國,法家懲惡,乃是國家立國治民的重要四家。為什麼要反對呢?」

    「那麼鄭知府……」

    「也看到了,不僅是燕尾寺,有諸多寺院的種種作為,比一些劣豪霸紳更過份。寺觀一年用去多少錢,需要多少百姓供養,又為國家減少多少稅務。不要求他們替國家教化百姓,連揚善去惡都做不到,這個老釋要之何益?」

    越是對儒學經義精通的經者,鄭朗這番話越容易服。

    楊安國是,若沒有意外,今年年底宋為國家財政所bī,上書言三冗三費,但不是鄭朗所的三冗,有定員,無限員,一冗也,也就是冗官,廂軍不任戰而耗衣食,二冗也。這兩冗得很片面,冗官遠不止無限員,薪酬太厚,最高年薪的官員,鄭朗將雜七雜八加在一起算了一下,工資折成後世的購買力相當於近三千人民幣。瘋掉了,就是後世,也沒有那一個國家的領導人有這麼高的年薪。宋也是這種高薪制度的既得利益,自然不會,也不敢。

    冗兵不僅是廂軍,還有禁軍,京城養的禁軍最少去掉一半才合適。廂兵肯定要裁減的,有養幾十萬廂兵的巨大的冗費,什麼樣的工程也修起來。可廂兵還能做一些事,替地方修修補補,押運糧草等等,京城的禁兵就是養著了,幾乎什麼事也不做,這個冗費更大。

    僧道日益多而不定數,三冗也,將僧道之冗與冗兵冗吏相提並論。還有節三費,最後一節是使相、節度不隸籓要,取公用以濟sī家;請自今地非邊要,州無師屯者,不得建節度,已帶節度不得留近籓及京師,其實是節冗官的,這是趙匡胤留下的後遺症,多設使相與節度使,州無師屯者,取締節度編製,有節度使不能逗留在京城。這一諫有積極意義的,宋朝多設節度使,而且薪酬頗厚,當時趙匡胤是為了杯酒釋兵權,才厚撫各假名節度,如今不需要了,也到了取消之時。第二節是京師寺觀或多設徒卒,或增置官司,衣糧所給,三倍它處,帳幄謂之供養,田產謂之常住,不徭不役,生蠹齊民;請一切罷之,則二費節矣,直指寺觀。第一節還是寺觀,僧道日益多而不定數,三冗也。道場齋醮,無日不有,皆以祝帝壽、祈民福為名;宜取其一二不可罷者,使略依本教以奉薰修,則一費節矣。

    宋的三冗三費中,六處有三處講的是寺觀之弊。

    除宋,還有許多人認識到寺觀的弊端,但做得不夠徹底,這是神權,頗難處理,統治者也需要他們,鄭朗嘗試著做一做,起一個帶頭作用。

    不但寺觀,還做了一些事,sī鹽一直怏怏外,其他的鄭朗都是有意安排的,種了許多種子,撒了一些火,能不能燎原,就看有沒有人支持。不但做,還著書立。

    楊安國很安靜的一個人,但與宋一樣,也是一個經義大家,不是文彥博,文彥博在儒者當中,是個例,不是普遍性的存在。

    因此,聽了後楊安國點頭道:「是也,但鄭知府,對釋家不感興趣,如何辨?」

    豈止是富弼,楊安國同樣擔心,佛教那麼多書籍,經律論,有些大和尚也不好惑,能會道,還有很好的文學天賦,能寫詩作賦繪畫彈琴,幾乎無所不能。

    鄭朗以前沒有學過,如今抱著佛腳,前去辨論,做得不理智。

    「喝茶,」茶已煮好,四兒刮去茶沫燙杯後,鄭朗接過茶壺,倒了兩杯茶水,道:「這是我從虎跑泉接來的泉水,吃吃此茶如何?」

    陸羽茶經將山水列為上,水谷中水列為次,瀑布之水不可用,又將泉水列為上,江水與井水列為不理想的水源,不知道有沒有科學的道理,但某些地方的泉水與山水甘甜可口,遠非普通水源可以相比。杭州城內水質很差,非是人力所能改變,但杭州城外有諸多名泉存在,例如虎跑泉、yu泉與龍井,此時沒有遭受污染,乃是天下聞名的水質之一。

    近水樓台先得月,鄭朗時常引一些泉水回來,用作煮茶吃。

    呷了一口茶水,楊安國道:「好茶,好水。」

    「來杭州之前,我心中亦喜亦憂,喜的是杭州大,人口眾多,地方富裕,憂的是大州府問題也多,例如鹽茶礬香酒監,還有寺觀。鹽我擔心的是亭戶生活貧困,我又不喜用苛法治民,於心不安,倒沒有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既然揭開,索性將它做一次性的清理。張大亮無意中牽連進去,已經無法善了,這才是案件越裹越大的由來。但不在我安排當中,倒是寺觀在我的計劃當中。真相也揭開,所謂的杭州會有五六倍收益,也就是平安監的收入,這是外部的收益。可不能全部用武力征服,海外有大海之隔,我朝本身就不以武力著稱,武力征服是輔助之道,還要用物資進行拉攏,後者才是主要的。只是比所得,所出很少,但就是這個很少的所出,從杭州港出發,會給杭州帶來大量稅務,增加了出口也增加許多作坊與產業,百姓收入也會增加。這是內治的其一。以及其他的一些想法,揚我所長,避我所短,我那本中庸裡也寫了,杭州所短就是山多,耕地少,不像太平州,一旦圈圩,立即會成為糧食大州。但它的長處更多,有浙江之便,上達數州縣,有大運河之便,通達的範圍更廣,還有吳越運河之便,聯繫越明二州,是我朝最重要的水路叫通樞紐之一。因此商業很繁榮。揚的長正是這個商業。山也有山的好處,竹子多,我想出製造竹紙,果樹多,提倡種植果樹,桑麻業發達,提高紡織工藝,我帶了織女過來,又逐步改進紡織機械,提高效率。但無論是桑麻、果林、竹紙與海上貿易,受益的皆是三等以上的人家,貧困百姓很難受益。於是我用契股的方式,得田退還於貧困百姓於河湖,使貧困百姓受益,水利受益,不受秋潦之害。大戶好辦,寺院我用什麼拉攏?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事,早在我預料當中,故我編排了白蛇,提一個醒,讓他們不要做破壞人家家庭的法海。可有幾個真和尚呢?」

    一股腦將他的想法全部道出來。

    韓琦與王拱辰在此,鄭朗不會的,這兩人心思很重,有可能做一些杜撰,即便帶到京城,自己的話也讓他們二人改得面目皆非。但能對楊安國一,回到京城,趙禎肯定問,們在杭州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不但趙禎問,其他的一些大臣也會詢問,楊安國將自己這一番傳出去,原來如此,是這個安排,就不會發生誤會。不發生誤會,再加上帶給國家的收益,獲得的支持就會更多。

    「五月時,賈昌朝,今西夏僭狂,出師命將,以遺朝廷之憂,臣竊謂此固不足慮,而國家用度素廣,儲蓄不厚,民力頗困,是則可憂,自天聖以來,屢詔有司節省用度,以至於今,未聞有所施行。我與幾個學生言此諫,范二郎君言,陛下節省乃自古未有也。非也,陛下節省乃陛下與皇宮用度,本來我朝皇宮用度很少,縱然讓陛下不吃不喝,也節省不了多少用度。故有賈昌朝之言。賈昌朝又言,天下諸道,若京之東西,財可自足,陝右河朔,歲須供余,所仰者淮南江東數十郡耳,還是江南,杭州是重中之重,雖然很麻煩,但我怎能鬆懈?」

    「好言,我彷彿聽到了出師表言。」

    「非敢,看看我如今,穿的是錦繡長衫,喝的好茶,用的好水,住著好宅,太后與陛下對臣一直寵愛有加,怎麼不為陛下做一點實事?」

    楊安國無言。

    喝了茶,很感觸的返回去,好推辭,我們雖是欽差,前來兩浙主審鹽案,其他案與我們無關,若不服,按照制度,請到京城上訴

    楊安國用言語推辭了,鄭朗已經開始佈置重陽之會。

    將施從光喊來,問道:「明天搭西山的竹舍吧。」

    「明天就搭?」

    「再不搭,就誤了菊花花期。」

    從光退了下去。

    第二天鄭朗於西湖上雇了一個花舫,邀請三位欽差前來赴宴,朝廷下了聖旨與敕書,但牽連諸多,一邊要問案,一邊要斷案,這段時間三位欽差十分忙碌。

    然而鄭朗也不是一個喜歡巴結客套的人,他喊三人過來赴宴,還有其他的用意。

    飲了一些酒後,鄭朗看到一個捕漁的舴艋船,手招了招,將漁民招了過來,道:「借的船用一用。」

    漁民膽戰心驚地:「不可,知府,會翻船的。」

    「讓我試一試。」鄭朗強行登了上去,船晃了晃,鄭朗居然站穩,船沒有翻,鄭朗興趣來了,用腳顛了顛,這才重新登上畫舫。漁民百思不得其解道:「知府,太神奇了,這種船也能操控得好。」

    富弼只是笑,不是鄭朗太神,為了準備重陽之會,鄭朗首先學的便是操縱此舟,為此不知喝了多少口西湖水,富弼也沒有反對,站在邊上看,一邊看一邊幸災樂禍。

    然後鄭朗上來,與他打鬧。

    也不能富弼是多好,不能將史書記載的完全當真,但他是一個比較溫和的君子,與鄭朗脾氣有些那麼相近,不但富弼,還有蔡襄這些溫和君子,都是鄭朗不怎麼排斥的。因為鄭州詩社,鄭朗也在富弼心中留下一個好映像,加上這段時間的合作,兩人關係走得很近。

    這將是一個奇跡,富弼也期待著見證。

    但為了不讓百姓知道,都選擇在夜晚人跡稀少處學習的。

    上了畫舫,鄭朗道:「帶們去看一個地方。」

    將船航搖到西湖西側的西山邊上,施從光正在搭一個竹舍,東邊是湖畔,湖畔處有大片蓮藕,荷葉茂盛滴翠,西側是西山,山上的樹木蓊蔥茂密,竹舍還沒有搭好,才開始搭,但門口處掛著一個匾額,上面是鄭朗親自書寫的兩個大字,問禪。

    在竹舍的邊上,又有許多人在移載大片的菊花。

    王拱辰不解,問:「這個何故?」

    「我要辨佛,可佛經諸多,我學習的時間不長,怕不好,因此打算在八月弄chao結束後,在此花上十幾天靜心學習佛經,故取了一個名字,叫問禪。們看,此處環境是否幽靜?」

    王拱辰捏了捏鼻子,不能作聲,還真辨佛。

    鄭朗又摘下一片大荷葉,道:「當年達摩以一片葦葉渡過長江,西湖邊蘆葦不多,可是長著許多荷花。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所以最淨,佛家也用蓮花當佛座。我重陽之舉,是矯正佛家一些誤入岐途的不好子弟,不知佛祖能不能保佑我,以一片荷葉渡過西湖,以舉我行。」

    「什麼,以荷葉渡西湖?」韓琦與王拱辰齊聲驚道。

    「我很想試一試,若成,我就來此靜心學習一段時間佛經,重陽辨佛,若不成,此竹舍就不來了。」

    「這個荷葉……」三個欽差瞠目結舌,一個個傻了眼。

    「怎麼辦,一葦渡湖,我怕沒有達摩師祖的本領,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荷葉代之。」

    但三個欽差一言不發,用荷葉與用一葦有什麼區別?

    鄭朗心中也在哀歎,沒有辦法,為了求先聲奪人,自己還要得喝上幾百口西湖的冷水。

    重新上了畫舫,幾個美妓好奇地看著鄭朗,其中最漂亮的妓子蘇yu兒問道:「鄭知府,會是格物學?」

    這也是杭州名妓之一,看過許多詩書,當然,沒有幾個名妓不看詩書的,否則僅是相貌,也成不了名妓。但她的問題,也是三位欽差心中的想法,一問完,三個欽差一起看著鄭朗。

    「是不是格物學,們自己用一片荷葉試一試看,不就知道了?」鄭朗不答,反問了一句。

    等於沒。

    這事兒傳得快,竟然奇跡般地的不用半個月時間,不知從那個渠道傳到京城。

    京城正在發生一件事。

    國家需用武將之即,孔道輔惡整王德用,王德用類似趙匡胤,文人什麼本事沒有的,筆桿子本領天下無雙,後來整狄青時也是如此。罷了王德用東府官職,但嫌不夠,河東都轉運使王沿又告發王德用命令府州折繼宣市馬,王德用市於商人。

    這件事也無可是非,朝廷豢養了大量戰馬,是準備一支騎兵的,但中原不適合養馬,整個宋朝也難得有什麼強大的騎兵,直到後來佔領了河湟地區,才漸漸在西軍中出現少量騎兵。

    那麼賣給商人是做什麼呢,耕地用的。

    目標是好的,但違反了制度,與鄭朗夏天殺人一樣,可王德用是武將,有理也不清,也不能當真,若當真的,宋朝十有九成官員都要受處罰,不過王沿附孔道輔,言語得惡毒,京城傳言會再罷王德用。

    似乎牆倒眾人再推,王家皆惶恐不安,唯王德用舉止言色如平時,只是不接客而已。

    王德用資歷深,一時半會掰不倒,於是開始掰折繼宣。

    正在搜集折繼宣的罪狀。

    這是可悲的一段歷史,雖影響不大,但反映了一些文人的心態,大敵當前,需要王德用這樣有經驗的武將坐鎮,就是不上前線,在朝堂中也能提出一些適當的建議,更需要西北折家配合。

    然而孔道輔之流呢?

    喝了幾口西湖水,鄭朗從荷葉上濕漉漉的走下來,對富弼道:「富兄,這就是們所謂的君子黨。武則天殺程務tǐng,突厥人賀之。她殺程務tǐng還有殺的理由,為什麼馬上開戰,先折自己一臂,再抹黑折家?」

    最可悲的馬上文人寫史書,還會再次抹黑這件事。

    如果不是王德用在孔道輔死後了一句話,孔中丞不是害我,他忠心shi奉國君就該這樣,可惜了,他一死朝堂沒有一個忠臣。讓文臣弄得灰心喪氣如此,君子都能在史書中將王德用生平抹黑。

    富弼不想回答。

    鄭朗道:「杭州事了,我很想回鄭州。」

    「回鄭州?」

    「養老,不想與這些君子們共事。」

    王安石站在邊上竊笑,這是老師在發撓sāo,到了老師這地步,他想「養老」,皇帝也不會讓他養老。

    完後,看到仝明道:「也要去鄭州了。」

    狀告燕尾寺也是仝明出的主意,但這些主意鄭朗頗不喜,怕與他處長了,自己會更加腹黑。不是自己讓仝明朱,而是仝明會在自己面對許多事束手無策時,能讓自己墨。

    不但要送走仝明,還要送走范純祐,年已長,跟自己無非學習一些與他父親不同的處人做事風格,學問也長,若不錯的話,范仲淹在江東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今年秋後讓范純祐到范仲淹身邊,給范仲淹一些的幫助。

    秋蟲聲更密集,八月來臨。

    宋朝大戰在即,災害偏偏又起,西川自夏至秋不雨,民大饑,朝廷命韓琦為益利路體量安撫使,西染院副使王從益副之;蔣堂為梓夔路體量安撫使,左藏庫副使夏元正副之,處理西川災害。

    明韓琦在趙禎心中地位益重。

    但韓琦三人沒有離開杭州,本來案子也基本斷完,不過他們同樣好奇,於是留了一些尾巴拖著,一直拖到八月弄chao期到來。

    今年觀chao的人更多,不但觀chao,還有鄭朗主持的數場大戲,其實數本大戲唱過後,佛家在杭州地位隱隱下降了不少。另外,各州府的老百姓還想看一看鄭朗如何用荷葉渡西湖的。

    沒讓他們等多久,八月十九月圓之夜,天氣好,平風靜氣,西湖就像一盤銀輪一樣,風平lang靜。

    鄭朗決定用荷葉渡西湖,突然命令的,但這件事很讓人矚目,聞聽後諸多百姓蜂擁而來,卻讓士兵把守了各個道口,連湖上都進行了宵禁,沒有達摩的本領,長江上船隻行駛,達摩照樣渡江。鄭朗只能封鎖西湖,不讓船隻與百姓打擾他。

    三個欽差,兩個轉運使也來了,杭州各個官吏也來了,來到西湖邊,鄭朗在此渡湖,四周封鎖起來,老百姓離得遠,但不禁止這些人過來。站在湖邊,鄭朗對楊安國等人道:「三位,我就要過去,們馬上離開杭州,恕我不送。」

    楊安國道:「沒關係,渡湖吧。」

    送不送是一個禮儀,這不要緊,最要緊讓我們在臨離開時看一眼。

    鄭朗上了一艘船,dang了dang,在荷葉叢中摘了一株最大的荷葉,但韓琦三人依然搖頭,大荷葉還是荷葉,有什麼區別。繼續看下去,鄭朗將荷葉放在湖中,拿起一個槳,緩緩地站了上去。雖封鎖了道路,月色正明,老百姓離得不是很遠,看到這個場景,驚呼聲此起彼伏。

    鄭朗身體搖晃了幾下,終於站直,看了看天際,回頭對岸上富弼道:「富兄,杭州的事務暫時叫給了。」

    著,dang起槳,居然駕著這片荷葉,緩緩向湖中間劃去。人不但沒有沉到湖下,連荷葉也似沒有承受任何重量,在水面如同才摘下來一樣,四角揚起。

    明月東昇,光線更加明亮,驚叫聲全部停息下來,所有人神跡一般看著這怪異的場景,月光昏黃,隱隱的讓湖中一人一葉籠上了一種神秘的暈黃的光暈。

    韓琦百思不得其解,急得抓耳撓腮,但鄭朗駕著荷葉,已經離岸越來越遠。
qaz01232856 發表於 2012-9-10 19:59
第三百十五章 宣戰



   本人書向來博而不精,各家經義是而不深,書中涉及儒佛,一家之言,是,望各位勿究。

    這次渡湖不及達摩那一次。

    風浪不能算,論寬度西湖的寬度比達摩渡江的江面更寬,若起風之時,長江風大浪急,西湖浪也不,傳中達摩一葦渡江也沒有提及風急浪高。若不起風,西湖風平浪靜,長江同樣風平浪靜。

    但達摩所用的僅是一葦,而不是面積更大的荷葉,似乎傳中達摩更沒有用槳划。

    可真有區別嗎?

    用一葦站在水面上與一個荷葉站在水面上有什麼區別?有沒有拿槳又有何區別?況且達摩一葦渡江只是一個傳,又有多少人見證?

    秋天已至,湖面有霧,月色朦朧,霧氣瀰漫,一道濃霧漸漸的罩在離岸已有七八十步遠鄭朗身上,似乎鄭朗是一個神仙屹立在水面。有迷信糊塗的人,已經跪下去。

    韓琦與王拱辰快要急瘋了,調過頭看崔嫻與江杏兒,還有鄭朗的幾個學生,一個個笑嘻嘻的,不但現在幾個學生,連呂公著與司馬光也特地趕來,顯然他們全部知道內幕,韓琦沖范純仁手招了招,范純仁走過來恭敬地問:「韓知諫,有何吩咐?」

    韓琦低聲問道:「老師是怎麼做到的?」

    范純仁歲數最,應當比較好問。但范純仁拚命的搖頭,韓琦又低聲:「我與父親關係一直很良好,是的長輩。」

    富弼忍不住道:「韓知諫,人家只是一個孩子,他不知道也無法告訴,知道了也無法告訴。」

    知道也不能。

    之所以如此,是為了對付佛教一些不好的行為,其實也等於是在出法,讓佛教子弟破法,不破此法,無形中未辨之始,便輸了一籌。也許會,但內情只能有幾個人知道,不會有很多人。

    與太平州那次問鬼不同,案件揭開,就不需要了,佛家佔地侵地危害很大,又不能來硬的,這場鬥爭很漫長,不分出勝負,真相永遠不能讓所有人得知。

    韓琦也不行。

    但這是怎麼一回事?韓琦不由又要抓耳撓腮。

    忽然南屏山上傳出三聲鐘響。

    許多杭州本地人立即聽出這是雷峰塔後淨慈寺的鐘聲。

    淨慈寺的大和尚無奈,剛剛才來的一群衙役,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的敲門,敲開門後,直闖鍾閣,將鍾閣霸佔,這時寺裡的大和尚也聽到鄭朗要渡湖的消息,心中皆不是滋味。

    雖是神奇,但人家矛頭直指杭州所有佛寺。

    衙役撞了三聲鍾後,離開了,寺裡的大和尚一起也驚起來,來到湖邊觀看。

    鄭朗忽然在湖中定住,一群大和尚隱約看到後,差一點暈死,這個知府越會裝神弄鬼,越對他們沒利,可這是怎麼一回事?都在想原因,也不會真的認為佛法普照,畢竟鄭朗在太平州有過一回問鬼的事跡。但更知道許多百姓未必這樣認為,這才是最糟糕的事。

    造成這樣的轟動,鄭朗不會不利用,簡單渡過去,豈不太可惜,為了這一次成功,自己差不多喝了一千口的西湖水,因此停下來,朗聲道:「善知識,我念往昔。普光如來出現於世常於一切要路津口有不如法我皆平填或負沙土經無量佛出現於世。或有眾生於闤闠處我先為擎放物即行毗捨浮佛現在世時我為負人唯取一錢。或有車牛被於我有神力拔其苦惱。時國大王延佛設齋。我於爾時平地待佛摩頂謂我則世界地一切皆平……我以諦觀身界二塵本如來藏塵銷智圓斯為第一。」

    這一段話來自《愣嚴經》第五卷,如來在一次問各位大菩薩與阿羅漢,們在佛法中證得無學果位,但們最初發心修行,從那一個法門圓通,那一個法門入手的。

    持地菩薩站起來了這一段話,普光如來出現在世間,我還是一個比丘,在一些險惡的地方,鋪設道路,架設橋樑,從不厭煩辛苦。無量佛在世間時,我在眾生經過險峻的地方,主動替他們背東西,不要別的報酬。毗捨浮佛於世間時,那時饑饉遍地,就去做搬運的事,無論多遠,我只取一錢。國家設宴請佛法,我就平整道路接待佛的光臨。然後成就阿羅漢果,這堪稱最上法門。

    這段話比較容易理解,鄭朗不會做解釋,也不需要做解釋,即便百姓當中有人聽不懂,在今晚怪異場景下,也會詢問別人,從別人嘴中得到答案。

    不普渡眾生嗎,看一看大菩薩是怎麼做的,是在幫助別人,不求回報,即便求,也只求微薄的回報。

    這才是真正的大和尚,比丘,佛家。

    又往下誦:「爾時觀世音菩薩,即從座起……而為法是名妙淨三十二應皆以三昧聞熏聞修無作妙力。自在成就……世尊彼佛如來。歎我善得圓通法門授記我為觀世音號。由我觀聽十方圓明。故觀音名遍十方界。」

    這一段話很長,但中國老百姓有誰對觀音菩薩不熟悉?講的是觀音菩薩如何得證正果。我經歷不可勝數劫時,遇到一個觀世音的佛,他教導我如何正定正持,得到兩種無上妙用,向上應合十方世界眾佛門具有的根本覺悟心與佛慈力,向下應合十方世界身處六道輪迴中眾生向佛的悲仰之心。但還不能得到正果,因為供養觀音佛與如來佛,獲得金剛三昧與佛一般的慈力,擁有三十二種應現身份(比孫悟空少了整一半),於是用這能力去做事。

    禪定中的菩薩進入悟解圓通境地時,我現出佛的身體為他們,使他們解脫。沒有獲得菩薩果位的修道者,進入寂靜妙明境地正出現妙明圓通時,我在他們面前現出獨覺者身份,使他們解脫。未獲得菩薩果位,斷脫十二因緣束縛了斷塵緣,悟了自己本性的修道者,我在他們面前lu出緣覺的身份為其解脫如果眾生想要修持心明而不雜塵世間各種,我現出梵王的身份。如果眾生想成為天上的主子,統領眾天神,我顯現出帝釋身份,使他們有所成就如果有男人願意出家修行,我就現出比丘身份如果有眾生願意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我在他們面前現出人身,為其法。雖然比孫悟空少了一半變化,但這三十六種變化遠勝過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

    其實在這之前,已有須菩提、彌勒菩薩、月光童子、普賢菩薩等諸菩薩、羅漢發了言,觀世音菩薩是最後一個發言的,也是發言最長的菩薩,因此排到了楞嚴經第六卷。

    總之,觀音菩薩在無償的幫助了各種各樣的眾生,所以那些如來佛,歡喜我圓滿地得到圓通法門,在會中給我授記觀世音的名號。由於我觀聽著十方圓明,觀音的名號,遍傳於十方世界。

    這一段也是大乘與乘的重要區別,大乘的菩薩思想,就是立下弘大的誓願,救渡一切眾生脫離苦海,是無償的,甚至不擇手段的,那怕象鄭朗這種做法,也可以稱為大乘,因此在家也可以修行,不一定非得像乘教徒必須出家修行自我。

    恰恰中國盛行的也正是這種大乘佛教。

    什麼叫觀世音菩薩,普渡眾生!

    怎麼去普渡,幫助眾生脫離苦海,感化眾生明悟佛法。而不是剝削眾生,使眾生苦上加苦。

    所以在中國觀音菩薩在百姓中的信仰僅次於如來佛祖。

    這一段雖長,大義也很好理解,聽著鄭朗在誦,大半百姓跪下,不是朝鄭朗下跪,是向冥冥中的觀音菩薩下跪。

    佛教中有幾本最重的經義,一是金剛經,講空,還有一本心經也講空的,但金剛經乃是萬經之首。維摩詰經,講心淨,入世即出世,出世即入世,這種思想對中國佛教影響最大,禪宗的禪理論幾乎就是在維摩詰經的展起來。楞枷經融匯了空有,從二無我講空,從八識、三自性講有,不但成了法相宗的依據,也在禪宗形成有影響的楞枷禪。另外是楞嚴經,雖然該經一直有真偽之爭,但內容宏大豐富,思想嚴密,幾乎將所有的大乘理論都囊括在其中,只要是中國的佛教子弟,任何人不得不看這本經書,某種意義上,它在中國佛經地位中僅次於金剛經。

    而且真偽之爭,也是後來的事,在宋朝佛門子弟無疑一個個將它當成真寶。

    還有一個原因,也許它很長,比金剛經還長了一半,因此背誦起來很不易。

    長長一段背完,鄭朗又朗聲道:「善知識,佛門慈悲為懷,普渡眾生,於是百姓渴望,自己衣寒食饑,燃香供佛,以求佛祖菩薩超度,然吾所至之處,所見佛門子弟殺人,放高利貸,攀附權貴、作惡鄉里,偽造債券、侵佔民田,霸佔湖溪、至秋潦氾濫成災、民田淹沒、百姓溺死,勒索百姓乃至官府,無法無天、殺人謀財、良家fu女,不提苦修、幫助百姓、普渡眾生,衣不織食不耕,苛剝百姓,愚騙貧困百姓財政,隱占或強買良田山林湖澤,奪民之生路,兼併廣田,使國無田可布,民無田可耕,這些非乃是佛祖子弟,乃妖魔也。」

    又用更大的聲音道:「諸位百姓聽好,我今天在此發下弘誓,重陽辨別真正佛門子弟,剷除妖邪,自今天起,凡是杭州境內百姓,欠任何寺院高利貸者,我宣佈無償作廢。有欠條在寺院者,到州府上訴,我會率人前去將欠條追回。對佛門弟子用任何手段騙財、騙色、騙地、騙屋舍山林者,前來州衙,本官一律替們討回,替佛祖正名。佛祖若同意,今天用蓮葉做舟,讓本官渡過此湖,以彰觀世音度世之功,讓芸芸眾生聽到佛祖菩薩真正的聲音。」

    話音一落,聽到鄭朗話的一些和尚們一起皺眉頭。

    這太噁心了。

    明明是在裝神弄鬼,都站在荷葉上喊了這麼久,怎能不會渡過西湖?

    但讓他們更噁心的事在下面。

    鄭朗又開始划槳了,一邊劃一邊還在繼續朗聲話:「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mi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觀世音菩薩以慈悲救眾生為本願,聞眾生悲苦之音立即進行予樂撥苦,眾菩薩當中,觀世音菩薩與眾生最是有緣,隨類現身,尋聲救人,乃菩薩歷劫度生的悲願。故觀世音聖號格外普遍,乃是菩薩悲心救苦、深入人心。以菩薩有大智故,一切事理通達無礙,所以又號觀自在。有大悲苦,能夠隨類現身,尋聲救眾生,所以又稱觀世音。般若為智慧,波羅mi為彼岸。觀世音度一切苦惱災厄。」

    這是心經的第一句,大義是觀音菩薩修習深妙般若,功行到了很深的時候,觀照徹見五蘊都是因緣和合,沒有自性,當體即空,除去受苦的根源無有煩惱,因而得以度脫一切煩惱生死之苦厄。

    鄭朗解釋了其中一些字句的意思,也對,但解釋了一半,丟下一大半,整個意思變得截然不同。成了觀音菩薩之所以有大智慧,是救苦度人。

    然而佛經中心經最短,也最為精悍,許多百姓聽過心經,聽過大和尚的吟唱,可沒有多少人明白它的意思。

    偏偏鄭朗渡湖所選擇的位置十分巧妙,離新堤僅一百步,有許多百姓聽到觀音菩薩這個名號,於是站起來,順著長堤跟著鄭朗這個荷舟走,一邊走一邊聽。

    觀音菩薩好,不錯不錯。

    這一撇,將佛教與這些佛門子弟一起撇開。

    繼續往下曲解。

    聽著老師將一本好好的心經曲解成這種樣子,范純祐終於忍不住伏在王安石的後背,想笑,又不敢笑出聲。富弼同樣忍無可忍,不停的用袖子捂嘴。

    人群中一個大和尚聽著聽著,最後怒不可遏,大喊道:「鄭知府,在胡八道。」

    他想撲下去,揪鄭朗的衣服,但能撲麼?

    一下子落進湖中,又不會游泳,在湖中喊救我,救我。鄭朗不得不中止曲解,道:「將他救上來。」

    幾個會游泳的下去救人,但將鄭朗嚇了一大跳,這個荷葉舟不容易乘的,剛才大和尚落下水帶起的波浪差一點就將他弄翻了。一旦舟翻,原形畢lu,今天晚上這幕大戲會起相反作用。情不自禁的用槳划了劃,離長堤稍稍遠了一些。

    又道:「大和尚,不是真正佛門子弟,只是貪吃懶做,落入佛門,不織不耕,靠愚昧百姓香火佈施白吃白吃白住的懶漢,這湖湖水不會度!」

    這個大和尚聽後,一口水還沒有吐完,差一點氣昏過去。

    鄭朗沒有停下,道:「各位鄉親,們以後還會供養這群偽劣的佛門弟子嗎?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們每一粒糧食是來自們的血汗,們每一文錢是來自們的辛苦,卻用來供養這群敗壞佛門的懶漢,不知道佛祖是氣恨們助紂為虐,在們死後將們打入地獄,永不超生,還是讓們超度?」

    辨佛會沒有開始,宣戰已經開始!

    大和尚終於緩過氣,人群中已有人認出他來,驚叫道:「法緣大師。」

    鄭朗腦海裡就得知了這個大和尚的來歷,是寶石山昭慶寺北面霍山壽寧寺的住持,因為挨著錢氏羅城,雖不及昭慶寺有名,但香火頗旺,當然也占田,不然不會這麼猴急,不但占田,連西湖邊也讓此寺圈了好大一片水面為圍田。

    既然被人認出,法緣不服氣地吼道:「法華經第十二品文殊菩薩龍女八歲有慧根,智積菩薩認為女子有五漏之身,不相信。文殊菩薩喊來龍女,見多寶如來、釋加牟尼佛,龍女獻出了她的命根子龍珠,供養這兩位佛,釋加牟尼立即收下,龍女也於八歲成佛。」

    這段故事出自法華經提婆達多品,但法緣沒有鄭朗變態的記憶能力,所以不能釋講原文,只將大約故事了出來。龍女八歲成佛的故事在華嚴經中也講過,有可能法緣記不得了,因此只提了法華經。

    連生命都可以供養佛祖,況且一點的財物。

    鄭朗在荷葉上大笑,「知道什麼叫佈施?龍女非是佈施供養,她已經悟解圓通,這是捨、了、斷、空。一捨後立成佛。試問有幾個百姓到了這境界?」

    主動維護佛教,其實這才是一些佛教弟子的本質,供養我吧,們不吃不喝,那麼餓死了凍死了,也要供養我們,死後就成佛了。天知道!

    但這樣辨下去,課題就會大,會成了推翻整個佛教,鄭朗mōmō自己大腿,是沒有那麼粗的,因此主動迴避,又道:「故事,我也故事,釋迦牟尼坐化後,弟弟阿難尊者還活著,佛不要求女性出家,但阿難為大姨母故,硬要求下來,佛就罵他,弄的好事,我的佛教會早滅五百年。為什麼,男性女性一起出家,人類很快就絕了種,又有誰去供養佛祖?」

    「鄭行知,又在胡八道,」大和尚快要氣瘋了,道:「天竺教義認為女人穢污,佛姨母年老出家,又屬貴族,許多比丘尼多是青年,恐其對比丘傲慢。許多比丘年少證道卻比佛姨母高深,須規定恭敬的禮儀。故佛,我正法要減五百年。後佛正果已成後,餘波一直未了,佛的大弟子迦葉尊者以十事責阿難,第一事就是責備阿難不應再三要求佛准許女人出家。故此,女子出家要求更嚴格。」

    「法緣,這個懶漢,難道女人是穢污的嗎,那母親也是穢污的嗎,難道這些善女子也是穢污的嗎?」

    法緣再次身體搖晃,差一點倒下去。

    鄭朗又道:「我若是母親,聞聽這句話,能將立即扔到西湖,將淹死!不但懶,而且還忤逆不孝,養這個兒子做什麼!」!。
qaz01232856 發表於 2012-9-24 12:22
第三百十六章 佈施


    剛才鄭朗設了一個坑,刻意讓法緣跳下去。

    人有陰暗的一面,也有光明的一面,就是窮凶極惡之輩,從心底尋找,也會找到他光亮的所在。如鄭朗即將寫的仁義,仁中有義,義中有仁,仁中義有仁,仁中義中仁有義,這才構成真正的仁義。

    不過仁義現在肯定沒有時間寫了。

    杭州有sī鹽,人無利而不往,sī鹽販子也不個個是窮凶極惡之輩。若大的杭州,孝子賢孫會有多少?鄭朗一蠱惑,人群有許多人立即義憤填膺,一個大漢闖了過來,一拳將法緣打得滿臉開花。

    鄭朗大聲問道「是誰?」

    「回知州,的叫劉大憨。」

    「為什麼要打他?」

    「的自幼喪父,靠慈母將的養大成人,聞此不孝之言,的忍不住,老娘娘還到他寺裡上過香。」完號淘大哭。

    「孝順,佛祖會保佑母子的,馬上就有現世報了,富通判,記下他的名字,明天送兩百貫錢,兩百匹絹到他家中。

    什麼現世報,叫打得好!

    後面有幾個大和尚準備辨論,結果一個不敢吭聲。

    富弼放聲大笑,憋得太幸苦了,連一本正經的王安石都開始悶笑。但富弼終於松子一口氣,剛才一番辨論,涉及到數本經義,佛教各個詞語的來歷,有可能牽扯更廣,多達幾十本。

    果然是變態的三元,只準備很短的時間,居然對佛經瞭解如此。

    也不是這樣,主要鄭朗抓得好,俺只寺院的占田、放高利貸、附炎趨勢等等不好的行為,佛祖在此也不能強詞奪理。難道佛祖與菩薩鼓勵弟芋做這些事的。

    若不是抓住這些不好的地方,縱然鄭朗記憶再好,能找到因為佛經諸多產生了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遇到唐三藏這樣的高僧,用不了半個時辰,也會被辨得落荒而逃。無他,鑽研的時間不長也。

    看了看岸邊,不遠了,鄭朗又道:「各位父老鄉親,們佈施香火,是為了供養佛祖,但知道佛祖是需要什麼樣的佈施,以及不需要什麼樣的佈施嗎?」

    「知府請講。」有的人答道。

    鄭朗因為sī鹽案,眼下在杭州形象不完美,儘管他多次輕判,有一些人還是略恨鄭朗的。不過大多數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知府很有本事,很聰明,智慧幾乎天下間無幾人及之,否則怎麼能知道海外幾千里的島上就有礦呢?也做了許多好事,真心為民,不辭辛苦,雖不完美,但比較正面。眼下更是充滿神奇,是在使用手段,還真是佛祖在顯靈保佑?

    鄭朗又問道:「有人過毗耶娑問經?」

    這本經書很冷門,甚至不如毗奈耶經有名。

    但人多,依然有幾個人喊道:「我過。」

    「這本經書記載了佛祖與毗耶娑對話中關於佈施的問答。佛祖列舉了三十三種不清淨、不純淨的佈施。一者有人邪心倒見。無淨信心而捨財物。如是施者非淨佈施。帶著邪心歪解,沒有純淨之心,是謂不潔佈施。

    二者有人。為報恩故而捨財物求回報的佈施,我幫助某個人,我有困難了,某個人也要幫助我,這是人情的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不算佈施。

    三者有人。無悲憨心而捨財物施捨財物,不是出自真正的慈悲憐憫同情心,只是為耍闊氣,不算佈施。

    四者有人。因yu心故而捨財物因為自己有所求,比如想求前程求好姻緣去貢獻香火,不算佈施。

    五者有人。捨物與火亦非佈施捨物與水亦非佈施。將財物丟在火中與水裡,比如我們佈施寺院,給佛祖修修像,修一個能遮風蔽雨的場所,讓和尚能吃飽穿暖,這是正常的佈施,但寺院修得像龍宮,和尚們不做事,吃得好穿得華麗,那不叫佈施,這是佈施到水或火裡,不但沒有幫助,會有很大危害,有什麼危害,稍會我再…」

    後面還有,害怕壞人害,花錢消災,送人家有害的東西,武器,送肉,收養孤兒為了他們以後養,為出名而施捨,為歌戲妓子故,為破產轉移財產故,為有麻煩的房舍故,拿著人家的財物做人情,穀麥在田地倉庫裡被鼠鳥所食,並非有意送與它吃,不算佈施。若將壞了的食物物品贈送他人,不但不算佈施做好事,而是在造惡業。請人做工付財物,是別人應得。自己有病多送財物給大夫,以為大夫會盡心盡責。打罵人家後,自己覺得難為情,給財物補償,佈施之後疑心別人騙他或想以後回報,施捨後越想越後悔,送了財物給別人以為別人一定為己所用,施者對自己佈施念念不忘,人到衰老沒有將財產留給子女佈施出去(因為財產已經把握不住),為了名譽捨物,出於攀比嫉妒心送財物,為貪女色擺闊,為求子,為求福德,要周濟窮苦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僅送人無用的花果(非指花果,而是指無用之物,餓者要送食物,寒者要送衣服),全部不算佈施。

    「各位,現在知道那些不能佈施嗎?一要心淨,二要周濟貧困,所以我每到一處,皆拜訪當地慈善人家。比如剛才的壯士劉大憨,他是至誠的孝順之心,沒有求回報,於是得了現世報。」

    除了法緣外,還有大和尚呢,一個個氣歪了鼻子。

    真要將這三十三條不淨佈施捨去,寺院還能得到什麼車火!!!

    但這才是釋迦牟尼的本義,他是創造一門使百姓忘卻煩惱苦痛、揚善去惡的宗教,而不是讓世界各地百姓養著幾千萬白白胖胖的大和尚。只要抓住這個論點,以現在鄭朗之能,唐三藏來了,辨不了半個時辰,但可以與唐三藏辨上半個時。

    「佛,而捨財物彼施報者。如以種子種之鹹地爛壞不成如是之人非不佈施不得果報譬如有人隨何所取得種子已種之荒田。彼種子界地界相依。須得天雨種子變壞。雖有牙生不得花果。此佈施分不得花果亦復如是。若此佈施,永遠不會得成證果,頂多是大仙界。最糟糕的不僅於此,布了不淨施,如六祖慧能言,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武帝者,蕭衍也。早年他不信佛得成南梁開國皇帝,一代人君,信了佛布了惡施,活活餓死在台臣。他布了什麼施》大通三年出家,讓群臣捐錢一億贖回,大同十二年第三出家,讓群臣用兩億錢贖回,太清元年四次出家,讓朝廷出資一億錢贖回。縱觀他一生,吃素納諫儉省愛民,也無大惡,為何如此?這樣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場,各位父親鄉親,們用什麼與他相比?胡亂的佈施,會讓們最終有什麼下場,即便這一世僥倖逃過去,下一世會成為什麼!」

    下一世會成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但楊安國知道一旦今天晚上鄭朗所的話以及這三十三不淨佈施傳出後,會對寺院的香火產生什麼影響。

    至少韓琦眼睛已經亮起來。

    他的儒家書籍不比鄭朗少,但佛家書籍沒有碰過幾本!這本毗耶娑問經更是聽都沒有聽過。明天得將這本經書弄到手,好好翻一翻。

    鄭朗到了岸邊,對手中的荷葉十分珍惜,用手再三的撫mō,才登上湖岸,藉著明亮的月光,能看到他的鞋履居然沒有沾一點湖水。然後隱入菊花叢中不見。

    忽視卟通幾聲,幾個人跳下湖中,離得有些遠,但也不算遠,一百來步,那片荷葉鄭朗渡完湖,也不要了,可有的人認為它珍貴,於是跳下湖,去爭搶那片荷葉。

    韓琦大聲喊道:「不要將它弄壞。」

    雖用了更多的心思在想這個三十三不淨施,但荷葉如何當舟渡人韓琦一直在好奇。

    欽差有命,幾人不敢不聽,圍著這片荷葉將它捧上堤岸。搶了搶,有一道裂痕,問題不大,韓琦將荷葉翻過來覆過去的察看,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要有什麼不同,頂多這片荷葉很大,比正常的荷葉大了兩部有餘,但像這樣的荷葉,在西湖裡不要太多。即便大,能當舟麼?再大上兩倍也不行,不要人,一個貓在上面也會落入湖水中。

    韓琦智商肯定是高達一百五的,然而看著看著,心中鬱悶了。就是這片荷葉,讓鄭朗渡完近六里寬的西湖,中間還了許多佛經,與那個悲催鬼法緣辨了許多佛法。

    韓琦不解,用疑問的眼神看王拱辰,王拱辰同樣在搖頭。

    鄭蘋在崔嫻懷中奶聲奶氣地喊道:「娘娘,我也要那荷葉,我要在湖上玩。」

    讓崔嫻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即便鄭朗將法門揭開,在場的也不會有一個人能立即玩起來,為了這場精彩的表演,丈夫可是喝了無數口的湖水,不過天氣熱,也無所謂。

    一個百姓顫著聲音道:「欽差,能不能將它賞給的」。

    韓琦知道鄭朗是在裝神弄鬼,噁心某些貪婪的偽和尚,它的價值還不如鄭朗一個字。於是將它遞給這個百姓。

    他是這個想法,老百姓不是這麼想。開始有一些百姓認為鄭朗使用了什麼方法,但聽了這麼多佛經,又見到鄭朗將法緣辨得啞口無言,想法也產生改變。畢竟這時百姓沒有幾個過書的,比較迷信。這人接過來後,將它舉在頭頂,趴在地上喃喃祈禱。他一跪,許多百姓立刻跪下。

    富弼掃視了崔嫻等人一眼,若不是為了避嫌,能拉起崔嫻的乎落荒而逃。

    弟媳fu,趕快走吧,受用不起。

    懂的,崔嫻拉著江杏兒的手,帶著四兒、環兒以及幾個學生撥腿就走。

    楊安國與韓琦幾人也跟著離開,老百姓在下跪,他們不能下跪,但在路上韓琦將富弼抓住,一個勁的追問:「彥國,一定知道,對麼?」

    富弼知道,能不能?

    他能告訴韓琦,韓琦同樣能告訴他人,一傳十,十傳百,事情真相很快也就揭lu,那麼鄭朗的苦心經營不起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無論韓琦再怎麼追問,富弼就是不。

    韓琦又聽到前面江杏兒在問崔嫻:「嫻兒,幾個娘娘的佈施也是這三十三種不淨不潔佈施,官人為什麼不反對?」

    韓琦豎起耳朵膾聽,鄭朗這幾個妻妾同樣知道真相,不定從她們談話中能聽到什麼蛛絲馬跡。又聽到崔嫻答道:「杏兒,官人知道不好,但官人孝順,幾個娘娘沒有其他的用度,只是信仰佛教,這是盡孝,所以官人一直不阻攔。」

    「不對,官人對吳家娘子過,父母做得不對,應當勸解,不能助討為虐。」

    「兩者不同的,吳家娘子是包庇壞人。幾個娘娘僅是佈施,沒有害人。」

    「官人胡亂佈施,會有不好的後果,梁武帝都那樣了槽「梁武帝用的是群臣錢帛,用的是百姓錢帛,雖台臣之劫有候景因素,更多的是他沉迷於佛法,耽擱國政所至。所以觀世音菩薩面對各色人等,現不同的身,是讓各行各業各安本位。比如眾生想統管世界,保護生靈同,她便現出四天王的法身。如樂意在人間為王,便現出人王的法身。想治理國家,便現出宰臣的法身。做皇帝的,就要勤政治國愛民,但梁武帝自學佛法後,疏理國政,用出家勒索朝廷從百姓身上苛剝獻於佛祖,布的是惡施。幾個娘娘是普通人,所佈之錢帛是鄭家正當所得口雖沒有布淨施,也不會有劫難。大不了得不到證果,難道幾個娘娘還要做菩薩?得不得到證果有什麼關係?

    楞嚴經韓琦沒有看過。

    但鄭朗剛才將其中一段了出來,比起一些上古的儒家典籍,也不是很難理解。

    觀世音的這一段長篇大論,無非是救苦眾生,點化各色人等。崔嫻是各安本位,略有些牽強,也能得過去口就像鄭朗咬定梁武帝布惡施才得的惡果,誰又能他全錯了?

    而且再一想,鄭朗這次時機也掌握很巧妙。

    佛教在中國的興起,有三個因素,一個權貴相信,所以有權貴主動倡導包庇,二個是統治者需要,三個是來自百姓的力量。

    可如今情況對佛教總體而言不太有利。

    信仰佛教的權貴人數不在少數,畢竟道教與佛教比起來,各個方面皆落在下風,即使朝廷鼓勵也不行。可因為一些佛教子弟的做法,使為數不少的士大夫精英很不感冒。

    佛教的教化作用,為統治者需要,可對佛教帶給唐朝的禍害,宋朝各代皇帝還是記憶猶新,趙匡胤游相國寺,贊寧法師現在佛不拜過去佛,趙匡胤龍顏大悅,這才倡導佛教的。有外部基因,當時北宋在擴張中,想要征服各個割據力量,需要多方面的支持,純括佛教,但還是將佛教列為道教之下。正是唐朝佛教之害故也。

    教化作用依然存在,可是宋朝此時環境不同,對教化沒有趙匡胤時那麼看重,關健是需要錢。澶淵之盟前數場戰役打下來,宋朝花了七千萬貫錢,與西夏人作戰還沒有開始,但僅是將糧食物資運到西北,在路上的運費與損耗會有多少?還不知得花多少錢。不但自己,包括賈昌朝等許多大臣在內都在喊節省費用。戰爭還沒有正式爆發,不能剝削百姓,只好從各方面著手,裁剪費用,使國庫稍稍充裕。然而寺觀的侵戰田地,一年讓朝廷減少多少稅務?不打仗,好了傷疤又會讓人忘記痛疼,急迫感不強,可眼下皇上因為財政不足,同樣對佛教產生不好的應像。

    百姓的支持,鄭朗這樣一鬧,百姓還會有多少人支持?即便支持,也多是持懷疑態度,俺信的是佛祖,不是們這些大和尚。

    想到這裡,韓琦不由莞爾一笑。

    還是沒有聽出荷葉的秘密,只是聽了崔嫻的一些話,韓琦對崔嫻產生一些瞭解,與鄭朗十分相配。大約對佛教不是很反感,也不大相信,敬而遠之的態度。

    倒是那個行首與兩個婢十分相信佛教。可這個與荷葉渡湖沒有半點關係。

    前面拐了一個彎,不好再跟下去。韓琦與楊安國回到邸所。其實案件是在拖著的,看到了,案子也要結束,還要返回京城,趕到利州進行救災,於是三人迅速將案子結束。

    離開杭州時,已經看出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先是那片荷葉,讓那個百姓帶回去,於他家不遠處的吳山腳下設一觀音菩薩像,將荷葉供於香鑫前,燒香供放。這一放,引來了無數香客。也是必然,王則搞秘密活動似的,遠沒有鄭朗名氣大,還發展了十幾萬香客,況且鄭朗這一夜的神奇。

    一時間此處香煙瀰漫,遮天蔽日。

    此處香火旺了,別的地方悲催,壽寧寺兩天下來幾乎看不到任何的香客。其他諸寺中,香火也不及以前旺盛。

    並且有許多百姓在打聽何謂三十三不淨佈施,鄭朗不但講了毗耶娑問經中的三十三不淨佈施,還做了詳細的解,可有幾個百姓記得?但沒有關係,雖然此經頗為冷門,杭州城中還是有的,有好事者將此經書翻開,找到這段話,再次做了闡述。還有好事者學著鄭朗,摘了一片最大的荷葉,於中午時分,來到西湖邊踩上去。這能踩麼?輕者濕腳,重者落下湖去,反正中午時湖水不算太冷,觀者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鄭朗所在的竹舍菊花也很古怪,在鄭朗來到竹舍前,種了許多菊花,這無所謂,就是和尚們很反感他,也不得不承認鄭朗一個雅人,花長勢很好。花長得好不要緊,偏偏鄭朗搬進來後,花一天比一天長勢旺盛。才移載沒有多久,不但根紮下去,生機勃勃,開的花又大又艷。不能往邪處想,往邪處想。也有不對的地方,菊花潑辣,易於載培,但這一移載,多少會受一些影響。如今看到這萬花爭艷,百姓傳言更多。

    杭州各寺的和尚們看著這些花兒,一愁莫展,難不成派人夜裡將這些花連根撥去不成?

    一時間杭州城中沸沸揚揚,楊安再三人在這種情況下啼笑皆非的離開。

    臨上船前,韓琦向西山遙看了一眼。

    也能過去,鄭朗那棟竹舍非是孤懸於海外絕壁,不過鄭朗為了佛經,閉捨不出,只帶著幾個學生在身邊。韓琦知道沒那麼神聖,可冒昧過去打擾,終是不雅,帶著一肚芋不解,登上了船。

    但這件事的後繼影響到在繼續。

    不僅杭州的寺院,兩浙的許多寺院都先後受到波及。

    有的和尚也不服氣。

    一部分和尚只是守著一座孤寺,這些和尚那有什麼田產,又能有什麼財產去放高利貸,餬口罷了。遭到牽連,香火也減少了,更難度日。還有的寺院規模大,可是守著戒條清規,手中即便有田,也是寺院歷年積攢下來的,或者施主佈施來的,要麼有爭議的地方經營了一些長生鋪、店舖、碾皚、旅舍,收入十分可觀,但能算是正當所得。此次鄭朗換田,雖偶生了一些貪念,做得不過份。這些寺院和尚們也多有不服。並且他們也遭到嚴重的牽連。

    放高利貸的和尚有之,有的人還不起高利貸了,正好藉著這次機會,開始上訴,鄭朗不在州衙,但是富弼一一將訴狀接了過來,放心,重陽之會辨後,無論結果,一定替們將欠條討還。

    看到這結果,於是有百姓要田,同樣接手,沒有判決,但派了衙役下去調查。最後居然有百姓連正當出賣的田地,長生鋪裡贖不回去的物品,也要往回討要

    吃了家中婢女送來的午飯,范純仁好奇地問:「大夫,他們會怎麼做?」

    「那個他們?」

    「那些寺院。」

    「他們,他們怎麼做不重要,杭州是一場戲,功夫卻在戲外。」

    「大夫,我不明白。」

    「杭州我要的還是水利,至於打壓寺院,非我之能,不過我下了這麼多功夫,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誰?」

    「韓琦。」

    「韓琦?」

    「正是他。」鄭朗完了,看著外面,外面的菊花金黃一片,當然,這大片大片的菊花開得好,非是百姓所傳言的那樣,提前鄭朗在這裡做了一些佈置,也不能。百姓傳言,正是他需要的。

    又喃喃道:「還有幾天,重陽就到了,重陽一過,看看能不能將這幾個重要的矛盾衝突給化解。」

    剛完,外面傳來一陣美妙的琴聲,就像一陣輕風,緩緩地從東海吹來,慢捲著天上的白雲,又像一泓碧水,從山上叮咚而下,又彷彿一隻鵝毛輕輕在心田攪動。

    琴聲優美到了極尊。

    王安石也在聒耳側聽,道:「好。」

    鄭朗卻大笑,走出去,朗聲道:「這個大和尚,我本來想請過來一敘,然塵事繁忙,諸事並多,一直不敢請。沒有想比我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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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七章 祗園精舍


   鄭朗迎了出來,菊花叢外站著十幾個大和尚。

    其中有一個大和尚盤坐於地,將古琴放於膝間正在彈奏,縱然如此,琴音美妙之極乃鄭朗聞所未聞。他身邊還站著一個青年和尚,正在拾耳傾聽。除這兩個和尚外,還有其他的幾個和尚,但用恭敬的態度圍著正中的一個老和尚加上兩個青年和尚。

    後者鄭朗不知道他們身份,但彈琴的與傾聽的,已經猜出,正是越州法華山的高僧義海,有可能也是眼下宋朝第一古琴高手。他在京城與知日隨老師夷中學完後,回到老家繼續苦練,於法華山積十年不曾下山,晝夜手不釋弦,遂窮其妙。因為他的琴技高妙,天下從海學琴者輻輳,但無人臻其奧。後來他在諸多學琴者中仔細挑選,終於選了一個得意弟子,叫則全。

    義海這一脈在中國古琴史上佔著極其重要的地位,赫赫有名的浙譜正是從義海這一脈發揚光大起來。

    笑咪咪地來到義海面前,道:「大和尚,不好,很不好,難道想學習天神送玉女於佛?」

    出自四十二章經二十六章天魔嬈佛,波旬送美妙的玉女給佛祖,佛祖皮囊裡盛著污穢的物事,送來何用,去,我不會用的。

    這就是乘教法,只度自己,論境界比大乘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維摩詰經裡記載波旬冒充帝釋天王送一萬二千名玉女給持世菩薩,持世菩薩不敢收。這時維摩居士對波旬道,這些女子全部送給我吧。波旬聽了十分惶恐不安,以為維摩有意與他作對,想要隱身逃跑,但他使盡神力也不能離去,此時空中傳來維摩居士的聲音,波旬,將玉女留給居士,才能離開。波旬只好留下玉女,讓維摩一一感化。

    一個是度己,一個是普世度人。

    但鄭朗不是的這個。

    想要辨證佛經,必須對佛經熟悉,有多少佛經?就是愛因斯坦的大腦前來學習,一生一世也學不完。鄭朗純是臨時抱佛腳,時間更緊張,所以選擇在這裡搭一竹舍,臨時搶學佛教經義。就是這樣,還分了心思,偶爾教導一下學生,關注一下杭州的吏治。

    然而鄭朗愛琴,此時義海前來,不勸鄭朗,用琴蠱惑鄭朗,也會讓鄭朗嚴重的分心。

    「琴是我彈的,耳朵是聽的,施主連這個都不悟得,還辨什麼佛法?」

    鄭朗哈哈大笑,也不怒,指了指這些和尚:「們既然前來,又有什麼資格辨論佛法,彼此彼此,大家都不是悟道的人,看誰悟得深一點。」

    這兩句卻是極深的禪機。

    但不是鄭朗現在賣弄的時刻,道:「大和尚,我算起來還是一家人,佛家也講因果,得子我的琴譜,卻在關健的時候sāo擾我,不知種的什麼果?」

    「善哉,善哉,一切諸法性皆如是,唯是自心分別境界,凡夫迷惑不能解了,無有能見,亦無所見,無有能亦無所。見佛聞法皆是分別,如向所見不能見佛,不起分別是則能見。管它種的什麼果!」

    前面一段出自楞枷經,講佛在龍宮法,從海中出來看到摩羅耶山頂的楞枷城,過去諸佛都在此地演自己以正智證涅磐,我現在也為羅婆那王開示此法,於是帶著諸多的大比丘、大菩薩、梵天、帝釋、大護法天龍演示神通,證法講經,證法後皆於空中隱而不見。於是羅婆王開悟,剛才***的是誰?聽法的人又是誰……世上一切諸法大約就是這樣,本來實無其物,都是自心虛妄的結果。凡夫不明白這個道理,實際世上無有能見,也無斯見,無有能,也無所,見佛聽法都是虛妄分別,如剛才所看到的,不能是見了佛,不起分別才見到微直白一點,不能著相,一著相就落了下乘,重者墜入魔道。只要不著相,才能真見佛,不會種惡果。

    「大和尚,老鼠咬琴弦,不過我喜歡。」

    又是一個佛家典故,兩個鬼去捉拿一個法師,法師對兩個鬼,我出家一輩子,只做功德,未做修持,們給我七天時間,七天修行成了,我先度們兩個,再度們的老闆閻王。鬼被他動,給了七天期限。法師自知將死,放下一切念頭,無我相,無人相,七天後鬼來了,看到一片光明,但看不到人,沒有辦法捉。兩個鬼yu哭無淚,上當了,怎麼辦,觀看了半天,看到一片光明裡還有一絲黑影。

    原來這個法師功德大,國君封他為國師,賞了一件紫金缽盂與一件金縷袈裟,法師什麼都放下了,只有這個缽盂放不下。兩個鬼看出來,變成兩隻老鼠去咬這個缽盂。法師念動了,一念動光也沒有了,讓鬼栲上鐐栲,法師還以為自己沒有悟道,鬼將經過出,法師聽完後將缽盂往地上一扔,好,我跟們見閻王去。什麼閻王什麼缽盂,無所謂。於是立即證道,帶著兩個鬼也隨著悟道。

    師叔,別與我講什麼禪機,先將手中這把上等的古琴砸了吧,砸完後再禪機。

    義海終於站了起來,敲了敲鄭朗的腦袋道:「師兄來信得對,果然是一個憊懶之徒。」

    鄭朗只是笑嘻嘻的,道:「請進吧。」

    義海指了指身後正中那個大和尚道:「鄭施主,這位是重顯禪師與他的徒弟天衣、義懷。」

    「既來此,何來禪師?」鄭朗冷冷地道。

    這個態度太過傲慢,讓一群大和尚們十分不滿。

    別的和尚不提,重顯名聲很大的,乃是雲門宗首屈一指的高僧,住持明州雪竇山資聖寺,時人稱之為雪竇重顯,或者雲門重顯,曾寫過《頌古百則》與《拈古百則》而聞名於世,兩個弟子對佛法也頗為精通,乃是僧侶裡有名的後起之秀。

    若論此時高僧的排行,重顯能絕對排在前五之內。

    如果不是因為鄭朗引起爭戰,重顯前去皇宮,趙禎對這個高僧也會禮遇。

    鄭朗對這些大和尚們的態度輕描淡寫淡淡道:「不過們也能勉強算是佛門弟子,也可以進來吧,至於其他人等,這裡是淨地我不歡迎之,以免污了我的菊花。

    前面就走,但眼角略略瞟了重顯一眼,重顯雖跟了過來,臉上秋水無波,十分平靜。

    高僧總歸與眾不同的,大約自己這個師叔前來,也是重顯所托無奈重顯在佛教界名氣太大了不但在此時,縱觀雲門宗一世,能超過他的也沒有幾個和尚。要麼還有一個和尚契嵩,眼下沒有來杭州,在瑞州人洞山曉聰門下學佛。直到幾年後來到錢塘,著了幾十卷佛教經義,又重修了壇經,才超越重顯。後世所看到的壇經多是這個契嵩版。但眼下契嵩還沒有多大的名氣。

    接到竹舍,鄭朗道:「各位,且等我將這幾個字寫完再敘。」

    著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傅奕十一條,善哉善哉。

    五個和尚臉上全部色變。

    傅奕於唐高祖武德四年上表斥佛,陳列佛教流弊十一條,剝削民財,割截國貯,軍民逃役,剃髮隱中,不事二關,專行十惡,等等。佛教高僧法琳作破邪論作答,痛罵傅奕,俺是高僧,脫離世俗,罵太史令豈不是菜一碟。高祖擱置爭議未發。三年後,傅奕又再次上表,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懲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役,演其邪法,述其邪法,偽啟三塗,謬張六道,恐嚇愚夫,詐欺庸品。

    這個很厲害的,不但直指佛教不事耕織的弊病,還指出子另一弊病,不忠不孝,出家不認家,何來父母至親,更況且國家因此鄭朗在西湖荷葉上痛罵法緣,有許多老百姓要揍法緣,正是此故。道士李仲卿與劉進喜也作辨文,托傅奕奏上疏朝廷。法琳再作辨正論駁之。但是很理虛,不過太子李建成尋找佛教支持,又是不果。

    直到貞觀六年,傅奕三次上疏排佛,第二年太子中捨辛謂也開始詰難佛教。慧淨作析疑論,法琳作析疑作答,但漸漸落入下風,於是李世民下明詔殊俗之典,郁為眾妙之先,諸夏之教,翻居一乘之後,也就是奶奶的,俺們中國道教的什麼成了下人,胡人的一乘之論居然成了人上人,聯不能容忍,令道士女冠居於僧尼前。法琳不服氣,李氏並非老子後裔,也不是隴西李家,而是鮮卑拓跋達閣,勸李世民認祖歸宗,是陰山鮮卑李家,不要攀漢人李家吧。李世民大怒,看到法琳在辨正論信毀交報篇中有念觀音者刀不能傷句,命法琳七日念觀音,到期用刀試頸,看看觀音是否靈驗。

    這個能靈驗麼?

    法琳嚇壞了,在獄中稱我七日裡只念陛下,未念觀音,陛下功莫大矣,陛下即是觀音,極盡阿諛奉迎,奴顏卑膝之勢,李世民才放過他,將他流於益州直到武則天為了樹立正統,尋找宗教支持,佛教才漸漸興盛。

    總之,傅奕十一條在中國歷史上不是大事件,但是佛教界心中一個慘痛。

    重顯怔忡的看著鄭朗,不知道鄭朗突然寫出這九個大字是什麼意思?難道朝廷對佛教不能容忍,又要象唐朝一段時間那樣,打壓排擠佛教?

    鄭朗丟下了毛筆,道:「義海,則全,坐。對了,重顯,天衣、義懷,不是本官怠慢,們既然來了,也不是所謂的禪師,恕我不能對們尊重。除非們也有一手能讓本官佩服萬分的琴技、書法、畫技。」

    雖讓們進來,們乖乖站著吧。

    重顯卻坦然坐下,道:「來了,已經著相,再不坐下,更是著相。坐,坐,為何不坐?」

    「也是一個憊懶的大和尚。」

    重顯微微一笑。

    不管怎麼,高僧就是高,僅憑這一坐,鄭朗無從的增加了一份好感。不過這樣的大和尚太少了。

    鄭朗沏茶,義海開門見道:「鄭施主,三十三不淨佈施,可前面還有一段話,汝聽施報何義佈施。既佈施已自食自淨。施已報轉故名佈施。以何義故名為施主大仙當聽。若人有物彼信心生。信心生已以財付人遣向他國。彼人將物向他國施。彼人佈施財主得福非施者福。彼所遣者雖持物施而非捨主。若人自物自手施者。則是捨主亦是施主。為何不解?那個心經……」

    「喝茶,喝茶,涉及到佛法雖然們不是杭州僧侶,本官也允許們前去辨佛。到重陽節那天晚上,我與們辨一辨」

    但這怎麼行?

    之所以今天來訪,就是想今天將事情解決真到重陽辨佛***開始,會成為魚死破之勢。

    不要以為佛教徒多,鄭朗代表的是朝廷,特別是剛才九個字更給了幾個和尚沉重的壓力,最好不要辨,今天解決所有的事。於是義海又道:「鄭施主,不能顛倒黑白,還有祗園精舍。」

    祗園精舍是佛教更有名的一段典故。

    尼泊爾有一個捨衛國捨衛城中有一個叫須多達的長者希望佛在捨衛國法因而想找一地作為釋迦牟尼法的場所,於是看中了太子花園,遭到太子刁難,提出條件,以黃金鋪滿花園才肯出售。須多達於是用金鋪地,太子為其誠心感動,遂將園中所有林木捐給佛陀,做為精舍。這段典故稱為祗園精舍或者叫給孤獨園,或者叫祗樹給孤獨園。

    鄭朗道:「義海,難道不看金剛經?」

    這是佛教的一個大秘密!!!

    在許多佛經中,佈施經常看到的,還有各種寶石、香味、美樂。但在金剛經裡清楚的寫道,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既然是邪道,為什麼佛經裡有那麼多寶石,香味,美樂,精舍?或者供養。

    其實很簡單,想要佛教發揚光大,僅靠象乞丐一樣乞討,能不能發揚光大,所以要建華麗的佛寺,燒香,香氣氤氳瀰漫,不要寶石,但要金光燦燦,再加上莊重的梵唱,寺鐘的悠揚,宗教的莊重神聖的氣氛便有了。這樣佛教才能發揚光大。

    這就是供養中的一種。

    還有佈施,釋迦牟尼是王子,所跟隨的一群人也是貴族,比如他的堂弟阿難,這些人不會耕不會種,又要脫離塵俗,不能餓死吧。因此要百姓佈施,但不乞討,那樣的話會讓人看不起的。所以佛教又有數,叫乞上,上乞佛法於佛,下乞食於眾生,乞這個不生不滅的食糧。還有一個,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

    因此做了許多規訂,弟子喝水時必須用一塊布濾後才能喝。弟子更不能做飯,種地也是犯戒的。一碗水裡都有八萬四千蟲,那麼一鍬下來,會有多少生命?要愛惜生命,所以不能種地。夏天蟲蟻多,必須要結夏,不然出去化緣時會踩死許多生靈。只能呆在室內修行,秋後出去化緣。

    但有沒有考慮,因為佈施他們吃飯,農夫又造成多少生靈消失?彼不殺他殺,性質有何區別?或者象歐陽修所君子朋黨是好的,朋黨就是朋黨,難道因為他們,月亮就會變成太陽?

    然而看怎麼去辨,歐陽修辨成功了一半,後來並沒有多少人批評他。佛祖辨成功了百分之九十,有誰敢和尚化緣是要飯的?

    捨衛國太子與須多達將精舍修好,釋迦牟尼進駐,在此法二十五年,比在任何六個地方法的時間都長,但在金剛經裡僅提了一句,一時,佛在捨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並沒有提及太子與須多達供養這件大功德。

    對金剛經鄭朗還是很贊成的,首先不像其他佛經有那麼濃厚的神話玄幻色彩,很實際,即便是佛祖象百姓一樣也要吃飯,於是乞食。天熱了,也光著膀子。第二個是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古今往來一切聖賢,一切有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因個人深淺程度,時地不同,所傳化的方式有所不同存己。有一定的辨證觀與包容觀。

    漏洞很少,比如裡面大段的佈施。不像壇經,什麼空,什麼了,但花了很長篇幅六世祖慧能為達摩那件袈裟被北派禪宗追殺。不就是一件衣服嗎?要,我給。得道者擁有的是證道之法,而不是衣服,那樣不但著相,是著魔。

    鄭朗不信佛,然而每每看看壇經第一品時,都不由皺眉頭。

    但正是這個金剛經,才了真正的佈施之道。

    很大的佛教秘密!!!

    鄭朗每每看到金剛經時,都會莞爾一笑,然後歎道,殊途同歸,萬法歸一,果不欺我也。

    而這個秘密,將是鄭朗在辨佛會上投放最重量的炸彈!

    立即將話題隱過,又道:「義海,還是彈琴吧。楞嚴經中各個菩薩有各個菩薩入道的法門,每一個菩薩的法門皆完全不同。昔日我不研佛法,認為知日禪師是迷戀於琴道,今天看了這麼多佛經後,才知道琴也有琴道。」

    著指了指後面厚厚的佛家經義。

    「何解?」義海不由問道。

    「學的是禪宗,有頓悟與漸悟,頓悟艱難,漸悟也未嘗不可。所以看山似山,看山不似山,看山還是山。天下萬法,琴也是一法。先用心奏琴,心琴合一,心即是琴,琴即是心,剛才我聞聽彈琴,似已進入這一境界。再丟心丟琴,無心無琴,無物無我,那麼就可以悟道了。」

    完了想樂。

    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師叔,別被自己這句話忽悠得走火入魔,悟個頭的道!彈好琴吧。

    已經忽悠了,義海蹙眉沉思。

    義海忽然睜開眼睛,道「鄭施主,我前來是受眾寺長老所托,央請一件事,杭州諸田聽調換,重陽之會取消則個。」

    「大和尚,是我要稱法師,還是師叔,還是其他,一段故事給聽,有人問藥山禪師,怎樣才能不被外境迷惑,藥山道,任由外境來去,有什麼關係?回道,不會。藥山就反問,那有什麼外境能使迷惑呢?於是又引出一段故事,許多少年擁簇一位長者飲酒,同時還有諸多歌伎作陪。因為只有自己年齡最高,長者閉眉閉眼,硯硯矩矩的正襟危坐,不理會四周的嬉鬧。酒會散後,歌伎向他索取酬賞,長者拂衣而起,生氣地,我根本連正眼都沒有看。歌伎一聽,用手抓著他,眼睛看的算什麼,閉著眼睛想的才厲害。」

    王安石等人全部笑了出來,連三個更年青的和尚則全他們也憋著嘴角,想笑卻不敢笑出。

    鄭朗又道:「水澆鴨背風過樹,佛子宜作如是觀。何妨對境心數起,閉目不窺一公案。各位心境比我還俗,再茶已涼,請離開吧。義海,若有緣,過了重陽,我再次相會,只彈琴,不談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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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八章 最神奇(上)



    但鄭朗的話沒有作用。

    讓我站我就站,讓我走就走,好聽的我這叫不著相,不好聽的叫調不動我。義海準備起身離開,重顯依然坐著不動,道:「鄭施主,我在明州動身之時,找到撰寫的那本中庸,特地看了一遍。

    「那是儒家的。」

    「現在不同樣在看佛家的經義律論?」

    「不得己看之。」

    「貧僧也是不得己看之。」

    鄭朗不由笑了起來,道:「好,我聽一。」

    居然給了他一次機會。

    「我在中看到了八個字,事可適止,矯枉過正。」

    得不大對,鄭朗中庸主要寫的是根據不同情況變化與時俱進的進行調節,但重顯這樣也無不可。這個八字換成一個,叫變。無論做任何事,都有一個度,比如宋朝對武將的控制,叫失了度,畢竟是冷兵器時代,將他們權利剝削得一乾二淨,武將如何發揮作用?這就注定了軍事的軟弱。

    鄭朗道:「大和尚,也算得有理,如果我不知道度,那麼這紙寫的不是傅奕十一條,而是聯道會昌滅佛!!」

    六字吐出,幾個和尚臉再次變色。

    這更是佛教史的巨痛。

    武則天將佛教抬起來,不是佛教給了武則天兵將錢帛支持,而是輿論的支持,替武則天鼓吹她為帝的合法性。然後佛教一法不可收拾,危害嚴重。實際宋朝佛教危害也嚴重,出家的僧尼、侵佔的田地、逃匿的戶數、減免的稅賦,比唐朝佛教鼎盛之時不少半分,不過宋朝龐大的經濟與人口總量,使宋朝的佛教危害變得看似的不那麼嚴重。

    再者,宋朝更嚴重的是冗兵冗官冗政,這三者之危害那一樣都比僧尼帶來的危害大幾十倍,所以在研究宋史中·許多歷史專家忽略了這個重要的問題。

    這個大爛瘡放在宋朝身不算什麼,但放在唐朝可憐巴巴的經濟,危害立現。因此李嶠、狄仁傑、辛替否、姚崇、李叔明、韓愈都曾反佛。一直未果,直到唐武宗·為佛教所侵,不得不下詔,洎於九州山原,兩京城闕,僧徒日廣,佛寺日崇,勞人力於出木之功·奪人利於金寶之飾,遺君親於師資之際,違配偶於戒律之間,壞法害人,無逾於此,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饑者,一女不蠶·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紀極,皆雲構藻飾,僭擬官舍,晉宋梁齊,物力凋瘵,風俗澆詐,莫不由是致

    一詔下完後,開始滅佛。

    實際這段歷史不是詔所寫的那麼光明正大·主要是唐武帝李炎偏愛道教,趙歸真薦引道士阝元起、劉玄靖等,共同在唐武帝面前攻擊佛教,才引起這起滅佛事件。

    但不能這道詔沒有作用。非常文學

    不一定象詔裡所寫的一夫不田,有受其饑者,一女不蠶·有受其寒者,社會需要各種各樣的人,士農工商,宗教的良性作用便是感化百姓,揚善去惡。可也有一個度,若是四十萬人五十萬人為僧為尼,以唐朝後期可憐的經濟能力,如何承受?即便是感化,也不需要這麼多人,在落後的生產力下,必然產生許多深遠的影響,減少糧食生產、稅務、勞力等等。

    發起滅佛事件是因為崇道引起的,可這次滅佛卻是良性的,會昌二年,唐武宗令僧尼中犯罪者與違戒者還俗,罰沒財產,充入兩稅。四年,敕令毀拆凡天下房屋不滿兩百間,沒有敕額的一切寺院、蘭若、佛堂,其僧尼全部還俗,也就是拆毀所有中型寺院,以及一些讓朝廷不滿的寺院。五年四月,敕祠部檢括天下佛寺僧尼。七月下敕兩都兩街各留寺二所,每寺僅給僧三十人,都長安左街留慈恩寺、薦福寺,右街留西明寺、莊嚴寺,其節度與觀察使以及同華商汝等各州,各留寺二所,分三等,留二十僧,中十人,下五人,其餘僧尼一律還俗。所有非保留寺院,全部拆毀,銅像鐘磬銷毀鑄幣,鐵像交給本州鑄做農器,金銀寶石銷付度支。八月,宣告天下,拆寺四千六百所,還俗僧尼兩十六萬餘人,收充兩稅戶,招提、蘭若拆四萬餘所,收膏腴田數千頃,收奴婢為兩稅戶十五萬人。

    這還是在唐王朝力衰、藩鎮割據下取得的戰果。不然此次佛教將會遭遇滅頂之災。就是這樣,一直到宋真宗後期,佛教才漸漸恢復到天寶鼎盛的局面。

    重顯艱難的道:「鄭施主,佛教如那樣,道教必然也會產生新的弊端。」

    得很含糊不清,這就像大戶人家一樣,一朝滅亡了,許多士族大戶消失,新王朝進行田產分配,可新王朝確立後,必然又有許多權貴。因此民間多有夫妻二人吵架時,女子抱怨婆家沒有好公公,是窮家,正是這種原因。父親是李剛,自己位會更容易,比如韓億的八個兒子,呂夷簡的四個兒子。不管什麼教,百姓需要宗教信仰,朝廷也需要宗教對政權進行輿論的輔助,不扶立佛教,就要扶立道教。寺院侵田,道觀不侵田?

    「是有,如果那樣,再滅道教,扶持其他的宗教,反正佛教是外來宗教,為什麼不能扶持白帽回回伊斯蘭教、藍帽回回猶太教、祆教?就是們佛教當中還有諸宗,區別開來,將數宗定為邪宗,打壓大部,扶立部,也能達到武昌滅佛的結果。」

    「施主,此言過矣,當今天子仁愛,萬萬不會坐視讓行此……」

    皇好,不會讓胡作非為的。

    「是,人好了就會受人欺負,就是天子,同樣會有人欺負,打他的主意。國家仁愛了,外國就會來侵略。官員仁愛了,下面的人就會慾壑難填,和尚也是人哪·所以本官換地,勒索到本官身。但不知道天子被們屢次欺負後,還有沒有了這個好脾氣?」

    重顯再次色變。其實正是這個好皇帝,壓控了佛教的發展·有多種原因,膨脹,侵犯到士大夫貴族集團的利益,受劉娥影響,趙禎對父親晚年的拜大神十分反感,佛教已經成為國家的腫瘤。於是後來做了一些控制手段,不過因為趙禎的性格·雖一定程度得到控制,做得不夠堅決,佛教依然還成為宋朝幾個大腫瘤之一。

    不但是宋朝,對契丹與西夏也產生了消極的影響。阿骨打僅幾千士兵謀反,迅速將契丹消滅,佛教之功功不可沒。

    按照重顯的理論,總歸要有宗教危害的,甚至國家總歸要滅亡的·但做比不做好。不管什麼辦法,只要是良性的,包括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帶來的危害·不過確立了宋朝三百年基業,而不是象五代十國,戰亂不休,百姓也得到一段寶貴的養生休息時光。

    合者必分,分者必合,是大勢所趨,但做比不做肯定要好,這就是鄭朗的看法,也是儒家的看法。

    鄭朗又道:「不過也得對,事可適止·不能矯枉過正,我心中有一個度,但想僅同意我的換田之法,是不可能了,我豈不是讓人笑話?其實從去年我讓妓子唱白蛇時,們心中就應當有數·何必要等到今天。但他們將居然都從明州請來,難道想將天下高僧全部請來,我不怕,儘管來。來得越多,我這個度就會越松。」

    著又撫摸著厚厚的佛經籍道:「我別無所長,唯獨記憶力好。雖時短,也能記得許多佛經,並且佛教本義是揚善去惡,大乘本義是普世度人,所以佛的神力是大慈悲力。我以正辨邪,縱然天下高僧齊聚,我未嘗不能辨一辨。重顯禪師,勿要多言,重陽再會。來人,替某送客。」

    不走,喊外面的護衛將們強行請走。

    留不下來了,重顯鬱悶的走出竹舍。

    外面的和尚紛紛過來詢問,重顯搖頭道:「老衲讓們失望。」

    他不是前來挑戰鄭朗,而是進行化解的。

    重陽辨佛會,他也不可能去的,又搖頭道:「們想同意換田,恐怕無法善了。」

    鄭朗意思他總算聽出來,還是有度,不是真正到了魚死破的時候,但這個度隨著時光的消失,也在放鬆。想要他終止下來,必須做出更多的讓步。

    一個和尚道:「辨就辨,他又不能代表朝廷,怕則個!」

    義海搖頭,道:「不然,們未必能辨贏。別的不,我一生撫琴,琴技不敢天下無雙,能勝我者僅廖廖數人也。但我一生當中,又作過幾首新曲?這僅是這個知府的一處,不僅琴曲,還有詩詞歌賦,法繪畫,道德文章,那個格物之學。如果在重陽之會,他使出種種用荷渡湖的手段,不用辨,們就會輸掉了。」

    們不要看了是他一人,他一人背後還代表著朝廷,他本身也是一個變態。

    聽到一荷渡湖,幾個和尚全部黯然失色。

    雖知道鄭朗在裝神弄鬼,但證據何在?設法破法,破開秘密,才能人家是裝神弄鬼,否則就是人家有大神通。佛教中也做過類似的事,到了他們這地步,全部心知肚明。

    「還是讓,他有度,就依他這個度,彼岸是海,回頭也是岸

    「義海禪師,那麼我們怎麼讓他才能滿意,況且那麼多寺院……」一個和尚欲言欲止。沒有鄭朗的舉動,有的佛教高僧也反對佛教中一些和尚慾壑難填的作為。但佛教門派諸多,沒有一個統一管理組織,不聽我張大,我不聽王二,不要全國,杭州各個佛寺之間也無法管理指揮。就算讓,我將田不換,交出去行不行,我不要高利貸了,權當做了好事行不行,可我做到了,別的寺院不做,難道帶著一群武僧門毆打,才讓他們聽話?

    重顯搖頭:「所以老衲也不知怎麼辦?剛才我們談話不多,但老衲聽了聽,他對佛經的精通程度,已經不亞於我中的任何一個,我又仔細回想,他辨的是佛門中不肖子弟的作為,縱然想辨,面對他,也難將黑辨成白。更難!不但如此,我怕朝廷」

    武宗滅佛,那是不可能的,但這件事若是驚動朝廷,數旨一下,佛門地位必然會嚴重下降。歎了一口氣道:「老衲也著相了,各位,好自為之。」

    辨佛不怕,但要佔著一個理兒才能辨,鄭朗沒有明,可智慧如重顯,怎能不知道鄭朗的心態,人家辨的是佛門不肖子弟的種種惡跡,如何辨得贏,難不成如來佛祖同意佛門子弟侵田,放高利貸,甚至像極少數劣跡弟子,與良家婦人通姦,強佔百姓財產?

    完離開。

    回明州去了,杭州這灘子水太渾,他明智得很,趟不得。

    義海也要走,讓幾個大和尚拽了下來。

    鄭朗既然敢裝神弄鬼,褻瀆佛祖,請高僧是鎮不住場子,但義海與鄭朗有些關係,真起來義海是鄭朗的長輩,他是儒家弟子,尊師重道,尊敬長輩,卻是儒家弟子必備的因素,留下來或許有用。

    義海道:「我無能為力,否則也不會讓他將我趕出來。」

    「這干係到佛門千秋大計,不能坐視不管。」

    幾個和尚拚命的勸。

    鄭朗在竹舍裡聽取護衛的稟報,苦笑。但這才是真正的人情世務,什麼空什麼了,不能當真。

    重陽節漸漸到了,杭州也熱鬧起來。

    不但佛門的人,還是道教的人,更多的是四周州府的士子,十分好奇,不但有一荷渡湖的事跡,還是儒家弟子用佛經辨佛門弟子的壯舉。這件事有可能要銘載史冊的,所以也過來看一看。

    重陽還沒有到,但從杭州城四面八方趕來的人群,已經讓人感受到即將到來的緊張氣氛
qaz01232856 發表於 2012-9-24 12:25
第三百十九章 最神奇(下)


   時光到了八月底,即便是杭州,也能感到秋天到來時帶來的那種寒肅之氣。

    樹葉不再綠得發碧,一層層將翠色脫去,風一吹,依然在婆娑起舞,依然蓊蔥,但多了一份滄桑之色。

    鄭家,崔嫻正在剝餛飩(湖菱的一種,nen者為沙角,老者為餛飩,還有一種水煮包子也叫餛飩,與後世餛飩皆有所不同)給女兒吃。忽然門房進來稟報:「那個吳家娘子來了,要見幾位娘子。」

    崔嫻秀美的臉上出現不悅之色,遲疑了很久,才道:「讓她進來。」

    對這個少女,崔嫻很是不滿,因為鄭家久沒有得後,作為主fu,崔嫻同樣很著急。聰明的人也多了一份疑心,害怕別人她專寵。不能對外人,我沒有霸佔丈夫,可外人會有什麼看法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是自己的錯也是自己的錯。於是想替丈夫再挑選一兩個賢惠有才幹的女子,看中了四人,秦鳳娘、安八娘,還有那個宜娘以及這個吳娘。

    秦鳳娘因為牽扯到江鈞之子,不可能了。可這個宜娘與吳娘,全部讓她看走了眼。倒是丈夫眼睛雪亮,才避免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吳娘走進來,伏地跪下。

    「起來,」崔嫻淡淡道。不悅放在心中,臉上表情無喜無憂,話的聲音也很平靜。

    吳娘怯怯的站起來。

    但是女人,總會有心性,崔嫻只是在替女兒剝菱角米餵著她吃,就當吳娘是一個空氣,也明瞭她心中的怨憤之氣。

    吳娘怯怯的不敢話。

    杏兒與環兒從外面走進來,看了客廳中怪異的場景,問:「吳娘子,怎麼來了?」

    「我,我……」

    「想就!」環兒直接了當地。

    「環兒」江杏兒心軟,倒不是很恨吳娘,相反,認為吳娘很可憐。然後悄聲對崔嫻了一句。

    崔嫻驚喜地問:「是真的,是假的?」

    江杏兒重重點頭。

    「為什麼不早?」

    「我也怕錯了,」江杏兒嚅嚅地。前段時間江杏兒身體略有不適,崔嫻懷過一胎,什麼身體反應杏兒也看到過。但疑心自己猜錯了,現在全家上下為鄭家的後代在犯愁,除丈夫沒心沒肺,那一個不在擔心?於是偷偷帶著環兒出去看了一下大夫,這才確定有喜。

    「這太好了。」崔嫻高興地,不一定是男孩子。也不一定能平安生出來,可有總比沒有的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嫻話語氣也柔和許多,問:「吳娘子,來有何事?」

    「我,我,是母親讓我來的,我向知府發過誓言,服shi知府。就要留下來shi候知府。」

    「就來了?」

    「我不敢有這想法,」吳娘急切的辨解,鄭家這個門坎不大好進的,自己也沒有臉再呆在鄭家。

    「對母親,她的心意我們領了,安心地去嶺南,雖然嶺南天氣酷熱,也不是人間地獄,當年寇准與丁謂二人老年之時全部流放到嶺南。在嶺南活得好好的。也沒有被嶺南的環境打倒。官人還過,嶺南有江有河。天氣熱,適宜種植,但一直沒有得很好的開發,否則又是一個江浙。們全家去,如果父親這一次安下心,做出一些政績,朝廷也能看到,那時就會被重新召回。」

    「喏。不過我發下的誓言永遠遵守承諾,」吳娘道,美麗的一對大眼睛中閃過一絲堅定。

    「沒有人怪,更沒有人要求遵守諾言,青春年少,美麗動人,不要耽擱了大好年華,以的相貌與才藝,能找一個好夫君。況且朝廷處罰也僅是貶,沒有其他,還是官宦子女。」崔嫻聽到好消息,心情好,也不怪不氣,平和地。

    沒有當真,將吳娘打發走。

    吳娘僅是在平靜的湖泊裡投下的一塊石子,自從她帶著不純淨的心情進入鄭家,無論崔嫻怎麼賞識她的相貌資質,也只能成為過往雲煙,況且丈夫也不想再納妾。

    杏兒的有喜,卻讓鄭家上下充滿了喜氣。

    特別是在這時候。

    鄭朗對付佛教中一些不好的弟子,別人不會這樣想,佛教又講因果報應,鄭家久久無子,也會讓人用來做文章。偏偏這時,鄭家傳來喜訊,會狠狠的抽一些人的大耳光子。

    這些,鄭朗在竹舍,崔嫻吩咐人嚴格的隱瞞著。

    到了最關健的時候,不但做了一些佈置,那是為了得勝加分的,最終還要丈夫對佛經瞭解。

    這件事很艱難,佛經上看了傳了,會有什麼什麼好功德,好功德不知道,但崔嫻也因為丈夫看了一下各種佛經。結果頭暈腦脹。

    慢慢看還好些,可想短時間將這大量枯澀的佛經看下去,並且記住,還要融會貫通,換誰來都吃不消。丈夫書雖博,終是儒家子弟。甚至這比科考還難。

    在這當口,崔嫻不想鄭朗為任何事分心,特別是這種大喜或大悲的事。

    杏兒懷孕,對鄭家而言是一件大事,也是好消息。

    接下來的一件事,讓崔嫻無從判斷。

    兩天後鄭家又來了一個客人,江二郎。

    崔嫻與環兒對江二郎不熟悉,但江杏兒與四兒對江二郎很熟悉,聽到門房稟報,四兒忐忑不安地:「大娘子,官人對他們好。」

    在家中杏兒最大,不過崔嫻是正妻,因此大娘子是崔嫻。

    「傻丫頭,不要心眼,我知道了,」崔嫻淡淡地。對丈夫這幾個好兄弟,自己很的時候就如雷貫耳,父親反對,她同樣不是很喜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為什麼要與這幾個無賴之徒交往。後來幾人品性稍稍改正,加上沒有直接的交往,崔嫻也就忽視此事,沒有去思考。但丈夫偶爾也在與他們保持通信。書信上語氣很溫和,能看出丈夫的感情。這份所謂的友情丈夫沒有放下的,崔嫻還是不喜,但嫁雞隨雞,無奈罷了。

    讓江二郎進來。

    崔嫻問道:「為什麼現在才來?秀州那兩封信是不是托人仿寫的?」

    「大娘子。」

    「二哥子,官人視們為好友,稱喟弟媳即可。」

    「大……弟媳,」江二郎有些侷促不安。昔日兄弟八人是好友,不是親兄弟,也勝似親兄弟。可物是人非,如今地位懸殊天壤之別,自己七人已經高攀不上。

    崔嫻看出他的心情,平和的:「們與官人是好友。應知道官人的脾氣,不要們之間的友情,沒有這份友情,他也不會向任何人擺知府的架子」

    「是,」江二朗還是心答道。不但是知府,這是二十來歲的知府,未來鄭朗底限在哪裡,誰也無法預料。

    杏兒卟哧樂了,道:「江二郎。讓坐,就坐吧。」

    「喏,見過江娘子,幾年不見,如今更漂亮,」忽然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光子,道:「該死。」

    是鄭朗的妾,漂亮不漂亮,不能

    「又生份了。官人只是在南方為官,離鄭州得遠。否則們也能經常見面,坐吧。環兒,給江二郎沏茶

    喝了一口茶,江二郎這才將正事出來。

    這件事如鄭朗所料,不是江二郎做的。但江二朗是確實到過秀州,他年齡漸長,家中有些產業,不但在鄭州,在其他地方也有一些產業。這個,少年時懵懂無知,他沒有對鄭朗,也不知道家中的情況,鄭朗更不會去問。以後鄭朗下了江南,信中也沒有提。

    江父為了磨礪他,讓他來到揚州,非是秀州,在此江家有一個店舖。江二郎來到揚州後,店舖不僅是店舖,店舖後還有一個作坊,事務繁忙,於是沒有來杭州看望鄭朗。他內心處還有一個原因,讓他遲疑未來,兩者的距離讓他感到有些怯懦。畢竟已經長大成人,不像少年無知時。然而因為一樁業務,幾月前去了秀州。

    在秀州時,他才想到要到杭州來。不過揚州店裡出了一樁事,江二郎又回去了。後來接連不斷的事情出來,查鹽罷鹽,然後海捕文書就下到揚州。至於什麼原因,江二郎也不知道,還是揚州一位世交長輩提交通知了他,於是躲了起來,沒有被抓住。直到後來,接到家中轉給他的鄭朗書信,江二郎這才悄悄來到杭州。

    但這一耽擱,路途遙遠,已經過去兩個多月。

    「不能騙我。」

    「大娘子,騙不得好死。」

    崔嫻沉思了一下,怕鄭朗分心,還是沒有對鄭朗,不過派人通知了富弼。

    富弼盡了一份朋友之力,與江二郎交談一番,是不是江二郎指使人做的,一是對方的人證,二是己方的人證。對方人證在秀州,難以清楚。況且即便有人想陷害江二郎,都能仿鄭朗筆跡仿得唯妙唯肖,江二郎還在秀州出現,許多人也知道這件事,那麼找的人大約很相像。人是早遲要交到秀州的,但現在交到秀州定案對江二郎不是很有利。

    詢問了江二郎那段時間與什麼人相處,這個容易找,什麼時候回揚州,又與誰在一起,這是揚州,離秀州還有很遠呢,不可能人今天在揚州,明天就在秀州,後來又去了揚州,即便騎馬也沒有那麼快。這樣就能撇清嫌疑。

    至於衛知州能不能結案,與富弼無關。

    交談後,便派人前去揚州將相關的證人帶來。

    到這時候江二郎才明白事情經過,也長鬆一口氣,這段時間風聲緊,不但在到處抓他,連揚州那間店舖也暫時查封了。到了鄭朗的地頭,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就問崔嫻,來到杭州,總要看一看鄭朗的。

    崔嫻沒有讓他去。

    江二郎在杭州閒得無聊,到處閒逛,但僅過兩天,衛知州派了衙役過來抓人,不知道他從那個渠道這麼快得到消息的。富弼雖很是不悅,至少按照規矩,到杭州來抓人。要通知杭州府一聲,可因為江二郎與鄭朗的關係,不大好,眼睜睜地看著江二郎被衙役帶來。

    對佛經,富弼也不清楚,要不要通知鄭朗出面,會不會分鄭朗的心,富弼也不清楚。只能派人通知崔嫻。

    崔嫻對丈夫這個好兄弟更加反感。

    畢竟還在抓捕中,為什麼到處溜躂?自討的苦吃。好好的呆在鄭家,就是衛知州派人抓江二郎,還有一個緩衝時間,甚至未必敢進自家來強行抓人。但這是丈夫的好兄弟,不顧嫌疑。來到富家,問富弼怎麼辦?

    富弼道:「不要緊,我已經派人帶人證過來,沒有充足的證據,事牽大案,衛知州也不敢嚴刑逼供。我剛剛也找到嵇轉運使與馬轉運使,讓他們對此案關注一下。要不要通知鄭知府?」

    「不用通知,這時候他來抓人,是有意想分官人的心

    富弼想了想

    就是江二郎做下的案子,也不能將鄭朗怎麼樣。除非那兩張便條真是鄭朗寫的。但會噁心到鄭朗。對鄭朗的七個好兄弟,富弼與崔嫻看法一樣,少碰為妙。不過他也聽到鄭朗與這七人的感情,然後又想了一下,道:「江二郎大約是無心牽連進去。那兩個放跑的犯人才是關健所在,因為突然被抓了起來,有的人苦於無奈救之,又聽到江二郎來到秀州的事。讓人找到鄭行知的字跡拓本。臨摹了兩封信。衛知州沒有放人,石守道粗心大意……」

    歎了一口氣。這個案子衛知州有結案之職,但失職是石介,憑此點,他好不容易此次兩浙積攢的一些功績也成了東去流水。

    至於是什麼人,衛知州沒有這個能力,有這個能力也不好查,比如張大亮為什麼要殺人滅口,隨著他自殺,也不知道所殺的人犯當中,那一個人才是張大亮滅口的人。

    那兩個人犯鍾全與何秀,大約此時也被殺人滅口。

    但富弼也不想繼續查下去,牽連的人多,到了結的時候。

    頓了頓道:「崔娘子,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提的人證過來,讓他們到秀州做證,江二郎就能釋放。」

    崔嫻回去,可這件事是偶然發生的,還是一個陷阱,崔嫻不知道,也容不得她考慮,重陽眼看就要到來。

    ……

    施從光道:「那邊都準備好了。」

    完後眼睛有些驚奇。

    「勿要保守這個秘密

    「我已經吩咐過。」

    「外面現在有什麼動態?」鄭朗為了佛經,幾乎處於苦修狀態。也不一定非要在竹舍佛經,在自家府上同樣可以。可效果不同,不管怎麼,要先聲奪人,佛教有許多戒律,不用大聲喊沐浴戒齋,最少得做一個樣子。所以這段時間閉門竹舍,連家中的幾個女人都不讓她們過來。對外面的事,鄭朗也沒有多過問,如崔嫻所想,會分心的。但崔嫻想得嚴重了。

    施從光支吾了一下,最終沒敢。

    這次辨佛會轟動一時,連太平州那麼遠的地方,都有士子趕過來。幸好鄭朗的有些晚,不然來的人更多。鄭朗將杭州諸寺和尚逼上了架子,自己同樣也被逼上了架子,誰輸了誰就會被火烤。施從光遲疑一下道:「也沒有其他的事,要麼有幾個件事,朝廷下旨,調富弼回京,但新通判下來,最少還有一個月時光,不會影響此次辨佛。」

    「讓富弼回去?」

    「是。」

    鄭朗沒有象崔嫻那樣胡思亂想,正常的人事調動,宋朝的制度也使官場上人事任命象走馬燈一樣。壞處就是不能貫徹一個很好的執政政策。然而益處也有之,即便有不好的官員危害不會大,頻繁的人事調動也讓官員不能專權。

    但是富弼離開,將會使自己少了一個重要的幫手。於是問:「新通判叫什麼名字?」

    「叫李顏。」

    鄭朗茫然,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官員名字。

    「原來是三司使一名官吏。」

    鄭朗額首,還是為了平安監才來的。要打仗了,朝廷許多人也意識到財政成了國家頭等的大事。

    又問:「還有呢?」

    「也就是一些禪師找到富通判,還有兩位轉運使,想通過他們向情,辨佛會不舉行了,他們會協助知府挪出寺田,還有一些寺院甚至默許杭州府將他們圈墾的田收回。」

    「有那麼容易嗎?」

    鄭朗的話可能會有兩層意思。第一個鄭朗不甘心,為這次辨佛會,鄭朗吃了許多苦頭,寺院騎虎難下,鄭朗也騎虎難下。只有在重陽一辨勝負。另外即便有許多寺院配合,還有不知死活的寺院不肯讓步。時間也來不及觀察,給他們勸。只有鄭朗一讓,以後也就讓了下去。

    但施從光還不知道鄭朗真正的想法。鄭朗這次辨佛會是誰也阻止不了的,杭州事,全國事大,大規模的改良不可能了,可以進行一些規模的調整,使國家變得更健康。那麼與西夏人交戰。就有了更多的底氣。

    後來趙禎與西夏的議和,有趙禎的想法,在短短幾十年內,似乎趙禎還是做很漂亮。不過長遠來,西夏人對宋朝危害很大,與契丹形成雙面掣肘。不要收復幽雲十六州,西夏不滅,宋朝就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這一點他與韓琦想法一樣,是堅定的主戰派。

    自己贏了。別人不,以韓琦把握時機的能力,從利州回京後,一定會與一些士大夫們聯手,對寺院重新制定一些政策。

    施從光不知道鄭朗的想法,因此不敢回答。

    鄭朗又道:「替我準備一艘船,還有那個也要準備了。」

    「喏。」

    施從光離開,王安石也有些興奮,問:「大夫。那個真的成功了?」

    「好好書。記住,這終是歪門邪道」

    「大夫,也不能這麼,兵法雲奇正相輔,正過於呆板,奇過於危險,正中有奇,奇中有正,才是兵者之道。雖然兵家不是主流,然而諸子百家也有許多共通之處。這是以奇輔正之術。」

    「算得有理,可正才是王道,奇只能輔之,而不是正輔之奇。」

    「是。」

    「書吧,也許明後年朝廷又要科舉,不能分心。」

    「是。」

    九月初七,武林山通向靈隱道的山道前的一片空地上來了一群衙役。

    他們手中各自拿著工具,有的在挖泥巴建一個半人高的圓台,還有兩個人在樹牌子,上面寫道,重陽之秋,月上飛來峰頂,於此辨佛三日。

    就選擇在這裡作為辨佛場所。

    一會兒這個幾丈方圓的圓台建好,衙役開始在上面鋪石頭。並沒有其他的佈置,僅是地形略有些險惡,位於空地的盡頭,兩邊都有高大的山峰,山峰上長滿了樹木,雖是在白天,這裡還是陰翳一片。

    高台建好了,衙役們離開。

    但這所高台引來無數遊人觀看。

    實際上隨著這座高台建起,也意味著辨佛法再無人可擋。

    可這個夜晚,鄭朗閉關了許多天後,從竹舍裡悄悄出來,來到浙江江邊,悄無聲息上了一艘船,不過此事並沒有他人知道。

    ……

    重陽是登高之時,熱鬧在白天,可這次杭州的重陽熱鬧卻在晚上。

    天未黑,就來了許多百姓,富弼不得不派了士兵維護著秩序。然後前去竹舍。

    但在這之前,崔嫻與杏兒她們早就過去。

    鄭朗笑瞇瞇地迎出來,夫妻之間要一些悄悄話的,其他人自動退後。鄭朗在幾個妻妾身上瞅了瞅,崔嫻穿著一身朱紅裙子,又叫媚又貴氣。出身好,有才氣,跟在鄭朗後面渲染,但論氣質,沒有幾個女子可及。

    江杏兒一身鵝黃的裙子,又美麗又乖巧。四兒也穿著湖綠長裙,在憨態中顯得七分可愛,環兒穿著短馬甲,巧玲瓏。四個女子看著鄭朗似笑非笑,眼中卻是充滿了思念。

    鄭朗走過去,用愛戀的眼光看著她們,問:「有沒有想我?」

    崔嫻扭頭:「才不想呢。」

    「是真不想,還是假不想,」鄭朗捉住了崔嫻的手荑,用指尖在她手掌中輕輕的劃著。

    「想,這個冤家,滿意了嗎?」崔嫻完,抿起嘴樂了起來。然後嗔怪道:「還有人……」

    不能在這裡親熱。

    「還有三天,我就回去,這件事一結束,我能好好陪伴們了。」

    「,不可能有安份的辰光。」崔嫻用手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

    鄭朗又來到江杏兒面前問:「杏兒,有沒有想我?」

    「官人,好想,」幾乎同時杏兒與四兒答道。

    「我的杏兒與四兒最乖了。」

    崔嫻又在翻媚眼。但江杏兒附在他耳邊:「官人。回去後奴會給一個好消息。」

    「現在不能?」

    「現在不能,不能讓分心,官人,一定要贏哦。」

    如果不知道鄭朗的佈置,一家人還是很擔心的,鄭朗不是真正的佛門弟子。當然那樣的話,幾個女子苦逼了。杭州寺院多,高僧多,精通佛經的高僧更是數不勝數,無疑增加了此次辨佛會的難度。

    「我一定會贏的,杏兒,身上好香。」

    「官人,在齋戒,不能」杏兒臉上飛起一朵紅雲。

    但只有她與四兒將鄭朗這個齋戒當真。

    鄭朗笑笑不語,又道:「出發吧。」

    走了沒有多遠,看到富弼帶著大官員迎來,上前又問道:「富兄,要離開杭州了?」

    「快了。」

    「可惜早了些。」

    「無妨。」富弼道,但心中還有些遺憾的,雖然平安監與自己關係不大,可正是自己替鄭朗分擔了許多州務,鄭朗才專心做了許多事。若是到年底倭奴國兩礦帶來更大的收入自己會有更大的政績。不過很快恢復過來,問:「行知。那邊有沒有準備好?」

    「好了,前天晚上我親自看過。」

    「那就好,」富弼握了握拳頭,幾個月前被一些和尚們「敲詐勒索」,讓他至今耿耿於懷。

    一會兒,武林山就到了。

    到處都是人群,不過能擠到那塊場地上的百姓很少,看到鄭朗來到,一個個停止議論,然後盯著鄭朗。今天鄭朗並沒有做什麼刻意的打扮,還是像以前那樣穿著白色長袍,一張圓臉上神態安祥從容,也能明鄭朗那種穩操勝券的心態。

    勝不勝,三天後才能知道。

    但一段山道走完,那個空地出現在鄭朗面前時,戰已始!

    人群鴉雀無聲,忽然全部驚呼起來。

    今天晚上的天公作美,微微的西北風吹來,月亮半圓,月色朦朧美麗。就在這時候,西邊的峰頂上出現一個巨大的事物。

    是一塊布,巨大無比的布,徐徐的從峰頂升了起來。然後自動的向高空蔓延。就在百姓驚奇萬分的時候,從這個布幔落下無數金色的東西,落在那個高台上。

    此時空地上擠滿了許多百姓,但那塊空地鄭朗刻意讓施從光建造,就是留給他自己盤坐辨佛的。因此派了一些衙役看守,沒有讓百姓靠近。這些金色的物事落下來,衙役們不知道什麼東西,自動的向後退。

    金色的物事繼續落下,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高台上。落在地上也就算了,但落在高台上這些金色物事全部自己在自動移動,最後靠擾在一起,一會兒一個巨大閃著金色光亮的佛字便出現在高台上。

    「哦!」

    「呀!」

    一片驚歎聲響了起來。

    這太神奇了,比一荷渡湖還要神奇。

    義海站在一群大和尚中間不由苦笑,擔心什麼就來了什麼!

    但還沒有接下來的一幕讓人感到神奇,布幔繼續在升起,不知道有多高,反正在峰下看著都十分巨大,終於也停下來,彷彿天空中有一個無形的繩子將布幔拉直,然後一道光從布幔上亮了起來!!。[
qaz01232856 發表於 2012-9-24 12:27
    第三百二十章最牛的居士

    「這是怎麼一回事?」嵇穎與馬仲甫張大嘴巴看了看高台上的那個佛字,又看著空中那塊巨幔萬分不解地問。

    連韓琦都沒有向他透lu真相,何況兩個轉運使。富弼吃吃一笑道:「嵇轉運使,馬轉運使,們就當佛祖在保佑鄭行知。」

    但富弼知道真相的,當初設計時鄭朗是設計了一朵荷花,這個大金佛字是預備方案,最後在屢次試驗下,荷花被推翻,因為想要荷花必須層層重疊起來,沒有做到,最後才選定了這個金佛字。至於其他的沒有改動。

    不過荷花可以展現在巨幔上,巨幔已經繃直,能看到它的全部面貌,上層部分是金色,但在金色部位隱約的能見到四個金剛在閃動。月色朦朧宜人,其實在這種月色下,近處也許看得更清楚一點,但看遠處卻恍若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又有時不時的氤氳水霧環繞,雖然就在山峰的上方,反而看得不大真切。

    然而離得近,還是能看到四大金剛的閃動,不過這樣更增加了一份神秘感。

    下面是白幔,白幔上先是一點光,光亮漸漸大了起來,然後一朵蓮花座便出現了。畫面的效果質量很差,不過對於這時代,已經足夠。

    看到那朵模糊的蓮花在布幔上緩緩移動綻放,許多忠實的佛教徒熱淚盈旺,一起拜伏於地。

    馬仲甫抓住鄭朗的手道:「鄭知府,請告訴我!」

    「要有光,便有了光。」

    「能否清楚一點,」馬仲甫又道。他雖是儒生,也信佛,如果不是知道鄭朗的一些底細,剛才也差一點與百姓一樣拜伏於地。

    鄭朗附在馬仲甫的耳朵道:「無他,爭的是信仰之戰。」

    還不是答案,馬仲甫依然不放手。

    「家家族人脈廣泛,這件事雖然我不會向百姓出,但會給陛下與幾位宰相一個叫待,可以問他們。」

    雖然弄一個教主似乎也有可能,也似很好玩。

    可別當真,真做了教主與聖人,趙禎會十分尷尬的,士大夫們同樣很難受。這也是統治者大封死人,不封活人的由來。關羽可以在宋朝將他捧成神靈,武神,卻不能容受狄青做東府的首相,那怕宋朝的制度決定宰相做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再次調動。因此不要以為趙禎好話,自己是正統的文人,這個分寸輕重必須要把握。不然真想做教主,就是好脾氣趙禎,也會對自己扼殺。

    會的,正好富弼回去,將前後經過,以及這幾次神奇的原理,一一寫在奏折上,讓富弼帶回去。估計那時候重陽辨佛會早就傳到京城,一些士大夫們也會忍耐不住,上書進諫。對幾位宰相,對趙禎,他們會不會將真相公佈於眾,讓他們做決定。

    反正奏折一上,就會將一些人疑慮徹底打消。

    這個要注意的。

    其實已經開始有人進諫了。

    重陽節乃是秋天宋代第一大節日,中秋節開始有了,但還是不隆重,隆重的是重陽,除了有登高、chā茱萸、賞菊花、吃重陽糕的習慣外,偶爾九月初八宮中點燈,初日又訂為重陽,實際上重陽節從一天變成三天。

    趙禎在宮中設了一場菊酒宴。

    平時宋人也為了重陽準備茱萸酒與菊花酒,茱萸為避邪翁,菊花為長壽客,假此兩物服之,以消陽九之災厄,因此在菊花盛開、茱萸繁茂之時摘采莖葉,雜麥米釀酒,密封置於室內,來年重陽方熟,不但有避邪長壽的寓意,還能預防各種疾病,比如菊酒治頭風。

    本來是一次正常的宴席。趙禎優待士大夫,不但重陽,平時也常常在宮中宴請大臣赴宴。開始也沒有人想到,宴到半途,趙禎忽然問了一句:「諸位愛卿,們對佛教以及寺院各僧有什麼看法?」

    僅一句,下面的人鴉雀無聲。

    但在趙禎提問之前,早有一個人進諫。

    三個欽差用很快的速度返回京城,王拱辰好一點,韓琦耽擱了很長時間,還要趕到利州振災,所以必須得快。到了京城,趙禎接見三個人,主要詢問案件經過。

    問完了後韓琦便了幾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南海路途遙遠,已經查到幾個很大的銅礦,不能不管,可想要經營,必須設立供給點。不是為海外領土提出來的,對擴張領土,君臣都有一些想法,不過「祖宗的制度」注定了宋朝內斂。這與擴張領土無關,而是為了經營幾個礦藏。

    大戰來臨,宋朝什麼都缺。缺少精兵,缺少強將,缺少錢帛,缺少武器,更缺少金銀銅鐵,特別是銅。如果有了足夠的銅,不僅本身是財富,可以用來鑄錢,有了足夠的銅錢,就是石介也知道有何意義。

    韓琦將事情經過出來,也了鄭朗一愁莫展,自己提議讓朝廷調出禁軍的事。雖然西北大戰打響,可京城的禁軍戰鬥力都知道的,放在西北是弱兵弱將,但放在南海島嶼上對付那些落後的原住民,卻是一頭頭猛虎。這是韓琦的看法,也直接了。

    趙禎沉淫,暫時沒有表態。

    這件事還早,現在探明,必須到明年帶回來大量的銅,才能做最後決定。

    然後韓琦了另一件事。

    這件事先是趙禎提出來的,詢問一荷渡湖的原因,韓琦很鬱悶。最後道,臣也不知,但富弼知道。這才是富弼被調回京城的真正原因,連鄭朗也沒想到。

    接著韓琦又了一些所見所聞佛教不肖弟子的惡劣事跡。進了一諫,控制各州府僧尼數量,寺院數量,田地數量,禁止僧尼發放高利貸,兼併田地,結叫權貴,僧尼不征丁稅但必須征田稅,禁止僧侶出入fu人室闈,特別是這一點,他視自己為最正統的士大夫,更不能容忍。然後又了其他的一些進諫。一共是十二條。

    比鄭朗做得好。

    鄭朗「沒有想到」用國家的力量經營供給點,鄭朗壓佛只是一州一府,也「沒有想到」全國。

    趙禎又默然。

    韓琦又了一句:「陛下,寺院一年侵佔的田地減少國家多少稅務?寺院一年的香火施捨,增加多少百姓的負擔?」

    這兩個問題讓趙禎臉色陰沉。

    這時候國家最需要的就是錢,不是兵,有錢可賞,以宋朝的人口基數想要多少士兵就有多少士兵。一提到錢,數量少罷了,只要數量多,無論那一個大臣,稍有一些良知,眼睛都綠了。並且對百姓,趙禎有可能是滿朝君臣中最關心的那個人,不亞於在江東的范仲淹。韓琦不及之,包拯不及之,歐陽修、蘇東坡等人更不及之。

    然而趙禎還是不作聲。

    要感謝諸位大臣,趙禎主政之初諸位大臣將趙禎銳氣一起磨平了,好處是趙禎不喜歡折騰,因此不是西夏之bī,有可能趙禎朝是宋朝最好的辰光。但壞處便是他做事缺少銳氣,怕麻煩。以至於後來宋神宗看到他這位伯爺的生平,果敢的大刀闊斧。按照鄭朗的中庸學,全部做得不完美。這種不完美恰恰是他們生平帶來的心靈變化。

    這是這段時間韓琦上書很少沒有得到趙禎批准的,但韓琦沒有氣妥,比起以前的上書,兩諫顯然事情重大的多,又落實到具體的實處,性質截然不同。慢慢來吧,立即離開京城,去了利州。

    韓琦的進諫還是有一些影響。趙禎這些天也在宮中反覆思考,今天宮宴,趙禎又忽然想到遠在杭州的鄭朗。

    離得遠,趙禎也漸漸成熟,情誼如鄭朗所料,變淡了一些,可這份情誼還是有的,特別是諸多君子怦擊自己的時候,鄭朗冒天下之大不韙,派人到京城專門斥責石介等君子的做法,讓趙禎很感動。

    遙望著南方,他文不及南唐後主、宋徽宗,武不及隋煬帝、唐太宗,但不是一個沒有智慧的皇帝,知道鄭朗以一個儒生身份與群僧辨解佛法會有多大的困難。心中隱隱有些擔心,因此問了一問。

    這一問,有的人已經看到趙禎的鬆動。不過問得突然,還是沒有人發言。就是想發言,也要等待杭州辨佛的結果。

    辨佛開始!

    一朵大蓮花開了,鄭朗從人群中也走出來。

    許多百姓用敬畏的眼神看著鄭朗。

    江杏兒在人群聲地問崔嫻:「嫻兒,官人會不會褻瀆佛祖?」

    她信佛,也知道鄭朗這些安排,心中總有些怕怕的。

    「不是褻瀆佛祖,佛祖應當要感謝官人,」崔嫻低聲答道。她比江杏兒聰明,想得也遠,丈夫這次安排不是針對佛祖的,而是針對各個佛教不肖弟子。即便有佛祖,也不會怪罪。

    不過那些佛經,崔嫻一想就頭痛。

    這些裝神弄鬼的手段是輔助手段,能不能辨贏,還要看丈夫這段時間能懂多少佛經。不是記住,是要弄懂它。

    鄭朗已經走到這個高台前,坦然的坐在那個大佛字上。

    一個和尚怒不可遏,衝上來喊道:「有什麼資格坐之?」

    「為什麼我沒有資格?」

    「不是和尚!」

    大多數和尚很贊成這句話的,但一些對佛經精通的高僧聽到後,眉頭直皺。果然,鄭朗道:「請問和尚,一個孩子進入寺院,niao急,正準備在佛像下撒niao,有一高僧看到後大聲,不要在有佛的地方撒niao。孩子便反問一句,請問大師,哪裡沒有佛,我到沒有佛的地方撒niao。現在我問,哪裡沒有佛,讓我坐在哪裡。」

    「善哉,善哉,」鄭朗僅一句,就讓許多高僧已經放下準備辨佛的念頭,合什宣善。

    和尚啞然。

    鄭朗又道:「須菩提,若菩提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所以者何?須菩提,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著站起來,來到昭慶寺住持雲若面前,在老和尚頭上mō了mō,道:「人人都是高僧,可真以為是高僧,那就不是高僧。」

    這是一個禪機。

    上面一句是來自金剛經,如果菩薩執著我相他相眾生相長壽相,就不是真正的菩薩。為什麼呢?須菩提,實際上沒有一種名為發心求無上正等正覺者。

    一般人難以明白,通俗一句,因為菩薩與佛祖一樣是空靈的,廣大的,一切都不著的,一切都不住的,所以真正的菩薩是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這是佛教的基本教義,如果還貪戀一個高僧的名號,何來高僧而言?

    雲若老和尚光腦門子被鄭朗mō了幾十下,還mō得不能吭聲。

    並且他心中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在這句上面還有一句,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滅度者。這才有了下面這一句。這是很矛盾的一句,我應當滅度一切眾生,但真將一切眾生滅度,那麼將沒有一個眾生被真正滅度。但這一句話若真正被剖解開來,對這三天的辨佛會將產生巨大的影響。

    鄭朗mō著老和尚的腦袋,很光滑,手感很好,旁邊的人看了卻是瞠目結舌。鄭朗又低聲道:「老和尚,不錯不錯,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mō大和尚,還是高僧的腦袋瓜子。」

    「!」

    再次低聲道:「老和尚,我也不是真正滅佛,只是還佛教的原來面貌,跑來趟這個hun水做什麼?憑空中這個布幔,們能辨贏麼?佛教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弘揚真正的佛法。」

    提前鄭朗派人做了暗中調查,這個老和尚還是不錯的,平時粗衣布麻,深居淺出,若真正的高僧,能上鄭朗眼的沒有幾個,這個雲若就是其中一個。杏兒與四兒還到昭慶寺燒過香,見過這個老和尚,對他十分敬仰。所以鄭朗做了點化。

    「不是真要滅佛?」

    「滅什麼佛?」鄭朗忽然大聲道:「佛人人皆有佛性,一切皆是佛。為什麼?佛便是宇宙,佛便是宇宙運行的至理。石頭是佛,高台上的佛字是佛,是佛,我是佛,祆教是佛,儒教是佛,因此金剛經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如果我以儒學悟通了天地間的至理,那麼我也成了真佛我在著相,也在著相。但我不刻意求成真佛,意境上已經高了一籌。去吧,今天來此,最少耽擱失誤了數年的修行。再執迷下去,馬上不是高僧,會漸漸盤入魔道。」

    雲若臉上陰晴不定,忽然捨什道:「善哉,善哉。」

    念完後一言不發離開。

    許多人愕然,雲若名氣不及重顯名氣大,但也是杭州有名的高僧,居然因為鄭朗幾句話,或者讓鄭朗mō了mō腦袋瓜子,就這樣離開了。

    富弼歎了一口氣,看著不遠處鄭朗正重新返回高台,搖了搖頭道:「鄭行知,點化的是魔道還是佛道?」

    杏兒卻睜大眼睛,驚奇地道:「嫻兒,是不是雲若禪師讓官人點化?」

    「差不多吧,」崔嫻抿著紅chun偷樂,丈夫開了一個好頭。

    鄭朗重新盤坐於高台上,大聲道:「佛祖人人是佛,只是有沒有堪悟的區別。我能坐此,,他,皆能坐於佛字上。各位高僧們,不要有異議了,如果有異議,我再問一個問題,我不是高僧,也沒有出家,但什麼為居士?」

    有的和尚臉色再次一變,因為他們想到了一個經義。

    鄭朗也沒有指望他們回答,道:「按照儒家理論,居士是指有德才而隱居不仕或未仕的人,不過今天來此,我不談儒家,如果按照這個法,我做不成居士哪。但來此我的是佛法,所以談佛家的居士,佛教中的居士是指在家修佛者。那麼這個居士能做什麼呢?我念一段佛義。爾時,毗耶離大城中有長者,名維摩詰。已曾供養無量諸佛,深殖善本;得無生忍,辯才無礙;遊戲神通,逮諸總持;獲無所畏,降魔勞怨;入深法門,善於智度……如是,長者維摩詰,為諸問病者如應法,令無數千人,皆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是維摩詰經裡第二品。

    維摩詰經對國家佛教影響深遠,僅次於金剛經。

    第一個是若菩薩yu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淨土淨。想要淨化社會,必須淨化人的心靈,只有人心靈變美好了,那麼社會也就美好了,至少扶一下摔倒的老太太不用擔心,這比當初佛祖提出來的空斷更高明,更加積極。

    第二個強烈斥責了乘有慈悲心而不能普的思想,強調慈悲普度、利生濟世、關懷人間。

    但這本佛義很長,一共十四品,若全部背誦出來,會花很長時間,因此鄭朗僅背了第二品方便品。方便波羅蜜是十波羅蜜中第七波羅蜜。不是讓路的方便,是修菩薩道的一個法門。第一品是釋迦牟尼佛演出,自第二出此經主角登場。佛是教主,必須現出家身,在家也可以以居士之身修行成佛,這就是佛法的方便法門,所以又叫方便品。

    第二品就講維魔居士如何方便的,也經商所以富有財產,但用這個財產周濟窮人,不是用來供佛的,到這一句時,鄭朗刻意咬重了去背。還不夠,聽到鄭朗在此經,富弼一努嘴,衙役開始發放此經譯注。

    譯注工作叫給了司馬光,因為要給老百姓看,鄭朗要求司馬光譯成口語化,越淺白越好。譯好後,鄭朗親自再次重新修改。不但有維摩詰經,還有金剛經等書,每本經書刊印了兩千本,無償發放給百姓。總之,為了此次辨佛會,鄭朗前前後後花費了幾千貫。

    居士也有妻,但常修行清淨,有六親,但不為世事牽制,穿著華貴,更以莊嚴著稱,也吃好的喝好的,但以禪悅為食,也涉及外道與世典書籍,但以佛法為正宗,也出入青樓,是為了警示世人淫yu之過,也喝酒,也串門子,上到皇宮貴族下到武士百姓,但是為了什麼什麼。

    鄭朗在背誦,讓一群有錢有勢的大佬聽得悠然嚮往,這樣的居士修佛還是不錯的,能喝酒,能結叫權貴,能狎妓,只要心中有佛,以後就能成佛。好,好好,大好,太好!

    這才是維摩詰經的高明之處,第一便於入世,第二世俗化,持著佛教無數條戒律出家太辛苦了,一般人不容易做到,影響佛教的普及。於是出現這個維摩居士。

    忽然百姓又傳來驚奇之聲。

    然後百姓一起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巨幔,此時巨幔隨著鄭朗開始講經,畫面再次改變,出現了無數佛祖菩薩大羅漢盤坐於蓮花座上的場景。又從巨幔上飄下來朵朵花瓣,向高台落去。

    看到如此神奇的場面,一大半百姓伏了下去。

    富弼哭笑不得。

    鄭朗身上也披上了朵朵花瓣,不過鄭朗「寶相莊嚴」,繼續在背誦,但下面這一段沒有背經,而是講經。其時,維摩居士示病在身,心中思付,慈悲心切的世尊難道不會派人探視我嗎?

    這一段為了下面的內容過渡,但不大好。同樣是著相,存了念頭!也是此經最大的破綻。鄭朗不是為了徹底打倒佛教,因此揭過沒有提。居士剛一存這個念頭,佛祖便知道了,於是派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前去探病,舍利弗了一大通話,總之,他境界離維摩居士相差太遠,沒有資格探病又派十大弟子中以苦行著稱的大迦葉探病,也自愧不如,不敢去。接著到了十大弟子中解空第一的須菩提,長於義理的弟子富樓那彌多羅尼子,議論第一的十大弟子摩訶迦旃延,天眼第一的十大弟子阿那律,持律第一的優波離,密行第一的羅睺羅,佛陀堂弟多聞第一的阿難。一個個都喊不行。佛祖無奈,只好請菩薩,彌勒菩薩、光嚴童子、持世菩薩、子善德,皆喊德行不夠,不能勝任。最後請了文殊菩薩,文殊菩薩,與居士答對不容易,不過佛祖請求,我只能勉為其難在座的眾菩薩、大弟子、帝釋、大梵天、四天王等一聽,這下好哪,這兩位高人在一起,必定會有精彩的對論,於是八千菩薩、五百羅漢以及眾多天人隨文賢菩薩前往。然後問答,構成了這本佛經的來歷。

    還是著相,金剛經中提到一句,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真正的佛不會認為自己是佛,真正的聖人不會認為自己是聖人,所以真正的佛法即非佛法。如果有一個佛法的觀念存在,那已經是著相了。

    因此清朝大儒顧亭林過一句,一般人不要看佛經,這東西就是一桶水,一個是滿的,一個是空的,一下子倒過來,一下子倒過去,用看山似山來比喻,看山似山,看山不似山,看山還似山,然後再看又不似山,看似山,就這樣n遍循環下去,才是所謂的佛經。看得越多,越是迷惑(至少一個叫午後方晴的悲催了)。

    維摩詰經比金剛經更進了一步,但相比佛教的所謂境界,維摩詰經落了下乘。

    鄭朗之所以這一段,不是講這個最牛的居士故事,而是為了揭示一個道理,只要象維摩居士那樣做,什麼菩薩、弟子、羅漢,都不如他。為什麼要出家做和尚呢,要供養寺院呢?諸位,利化濟世吧!只要存了這個心,連彌勒菩薩也不及!

    這種思想對於寺院來,要不要命?

    一個大和尚等鄭朗講完了這段後,急切地問道:「鄭施主,請問在心中有沒有佛祖?」

    就算在家修行,但心中沒有佛,不能算居士,就沒有權利出這種話。

    也能有理。

    可眾人突然再次喧嘩,隨著這個大和尚問完,巨幔上圖案再次一變,變成了一個地獄,一個巨大的魔鬼猙獰的站在地獄中狂笑,巨掌上還握著幾個可憐的普通百姓,這些百姓衣著簡陋,臉上略有菜色,一個個在魔掌裡掙扎,在哀求……

    這更要命了。

    只要鄭朗在話,天空中的巨幔出現佛祖的場景,甚至還有花瓣撒下來,但到和尚辨問時,馬上花瓣消失,巨幔上也換成了地獄魔鬼。

    許多和尚想要吐血。

    ps:以前看過許多佛經的書,雖然不可能多寫,但要寫出真昧。可想寫出一些真昧,必須惡補,上個月在上買了三十幾本相關的佛經書籍,看得頭昏腦脹。再回頭看宋元學案,是多麼可愛。不過總算快要結束,至於這個居士有多牛,我馬上會在作品相關傳上的翻譯版(為了替佛教辨解,這些翻譯版也不是很準確,不過維魔居士神通譯了出來,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v章裡不多寫了,要收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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