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3

第八卷 五百十三章 衣服
    鄭朗繼續侃侃而談,說道:「我宋朝始至今天,因循守舊,弊者益弊,如果不變革,不出百年,國家必有危難矣。不說十六國之亂、南北朝與五代十國之禍,且說漢唐。漢唐立國有三百餘年,近三百年,然真正幾代何?西漢一百餘年光景,東漢一百餘年光景,唐朝雖年號不廢,其實從安史時國家就已衰落。我朝已經立國幾十餘載?」

    這一算危機便更重了。

    「但一變,必然產生諸多糾紛。漢景帝懲諸藩王勢力,於是削藩,七王之亂。武帝懲匈奴之逼,大肆興兵,民不聊生。唯有漢宣帝最佳,種種變革,皆落到實處,又無多少爭議,於是大治。然漢朝自諸呂興起以後,外戚皆貴。漢宣不加提防,形成王莽之患。光武仁愛,寬民,卻不做變革,於是子孫受困於外戚與宦官,地方豪強大肆兼併,朝中宦官掌權,國家江河日下。

    東晉受困於門閥,又阻於權臣,於是有王敦、桓溫之亂,後被劉裕直接取代。再到唐朝,姚宋何能,諸君恐遠不及也,但唐朝至開元起,府兵敗壞,均田破壞,姚宋怕產生糾紛,小心調節,有開元盛世。本來這是唐朝一次最好的轉機,可惜唐玄宗晚年昏庸,將政事托於李林甫,於是誤國殃民。

    我朝太祖與太宗兩位祖宗,進行分權制度,節掣外戚與宦官的勢大,諸臣分權,防止權臣產生。包括人君,也進行諸多分權掣肘,以便防止有平庸君王貽誤國事。可有一利便有一弊,文恬武嬉,吏治冗敗,冗官冗兵冗政,雖幾代人君奮發向上,然國家也呈江河日下之勢。

    陛下發奮圖強。改革圖新,但中興之世,開元為一,開元經過幾十年的調節。都沒有將國家最大的弊端革除,唯有糾紛不多,國家安寧。或數於漢宣,漢宣幼年生長在民間,知民間疾苦,但之所以能成功,不僅是漢宣。還有霍光幾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經營,一臣一君,幾達四五十年時光,才創造出漢宣盛世。但是諸位,你們新政之初,動輒便說幾月,很快,一兩載便能讓國家大治。難道你們是神仙下凡,能灑豆成兵,能點土成金?」

    許多中立的大臣以及賈昌朝他們都低下頭竊笑。

    「所謂治國。便是治民,國家強盛,吏治清明,兵強馬壯,國庫充實,百姓安居樂業,衣豐食飽,這是億兆人的利益,想要治國,就要兼顧這億兆人的利益所在。一人比如一張網,億兆張網絞在一起,是何等的混亂。可是各位改革輕佻,認為隨便做做便可以使國家迎來盛世光景。當真有那麼容易。古代多少人傑,為何中興之世,唯有文景、漢宣與開元?歐陽修。你所上書的朋黨論便可以一葉知秋。不作考證,便選來做論據論證你的說法,固執已見。朋黨之患,牛李猖獗一時,都不敢公開打著黨爭的旗號。我不知道你那來的膽子。」

    張方平說道:「陛下,忠言逆耳利於行,鄭朗所言,不可不思啊。」

    他對范仲淹、歐陽修等君子根本就沒有好感,本來屬於溫和派,再加上在涇原路與鄭朗多次共事,更受到鄭朗的薰陶,不過此時君子黨太猖獗了,動不動就將人弄得身敗名裂。

    前幾年他多次上書,包括在涇州也屢屢上書言事,但看到新政以來,君子對敵人的打壓,鄭朗是少事,他是避事,不敢再言事,幾乎同樣也消失不見。

    其實歐陽修這篇朋黨論一上,君子黨的人心也散了。

    許多大臣與鄭朗一樣,贊成君子可朋,但不敢在後面加上一個黨字。

    鄭朗暗中示意,張方平,你快點退下。

    他這時候也有很大的威信,只是年齡掣肘,不得不落到范仲淹與韓琦之後,還有他消失不見,也讓大部分人投於范仲淹或者韓琦門下。一旦鄭朗主動站出來,會有不少人附和的。

    但鄭朗不想,趙禎親口說過,你還再過幾年。

    時間未到,手下形成一股新的力量,趙禎怎麼想?

    鄭朗又說道:「臣再言三件事,一為備糧,災害連年不斷,民以食為天,國家要重視糧食儲備,今年以來,除江淮旱災,其他地方風調雨順。江准雖旱,然有多處水系,旱的僅是山區。若沒有意外,秋後會有一個豐收之年。然國家不可不防未來。」

    實際上這隱隱有了一份交待餘事的意味。

    這次在朝堂上反駁歐陽修的朋黨論,是謂朝爭,多半要貶去相位。

    而原來這些是他與三司主管的職責。

    又徐徐說道:「國家倉庫原先分為兩倉,一為各州縣倉稟,主要是存放兩稅徵糧所設,臣為了不產生更多的糾紛,地方倉稟並沒有動彈。一為國家倉庫,主要是集中在京畿附近。此次倉法,分散於河北河東,以及三門。臣與三司逐一落實,然受制於財政,並沒有全部完成。務必將這些新倉全部修建起來,以免象去年那樣,盜匪四起,國家混亂。另外州縣也適當保留部分兩稅餘糧,以便州縣在遇到災害時,能有糧救急。雖不是國庫,也可以依新倉法部分條款行事,以免倉糧為碩鼠貪墨。二為余財,國庫這些年來一直空虛,以至陝西戰爭到來,以空庫入戰,於是只能厚斂重剝百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況且西夏狼子野心,絕不會長久與我朝和平。一旦戰事再度爆發,全國將會又形成去年滿目蒼痍之勢。三為備兵,不是增加士兵,西夏正規兵士不足十萬,平時兵士皆是閒農戰兵,故以一小國,能集中幾十兵大軍作戰。契丹號稱軍隊三十萬五十萬,常規兵士也不過十幾萬。故精兵簡政,兵士雖裁,僅是老弱病殘而己,沒有這些弱兵拖累,更應練兵強武,以備戰事。」

    又看著歐陽修,給他台階下了,說道:「歐陽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想掃蕩奸邪,還吏治一個清明。但人主正,則臣正,人主暗,則臣邪。即便有你所說的奸邪,為了上位,看到皇帝奮發向上,也要想方設法拿出一些善政讓人主看到,這才能為陛下所用。那麼何來的奸邪?不是奸邪,而是不作為,而是無能,而是貪墨。你主次顛倒了。沒有奸邪,你們君子何必結黨?治國啊,一舉一動,牽動著多少人心,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更不能連深想都沒有想過,就怎麼樣。夫子曰吾三省吾身,以個人都如此,況且國家?你也是文壇大家,如今領知諫院,陛下又破格讓你參與新政當中,身擔重任,更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

    說完退回班列。

    是給了歐陽修台階,可他話外之音,已隱隱直指新政。

    你們那不是改革,是胡鬧。

    霍光與漢宣帝兩代人傑,花了多少年,才將國家治理好的。姚元崇、宋璟、張嘉貞、張說、李元紘、杜邏、韓休、張九齡這些人那一個不是垂名歷史的治世能臣,經過多少年辰光,才弄出開元盛世。不是開元盛世才有的好時光,開元之初照樣還有農民因為過不下去發生起義,是到了天寶初,才有了封建年代的鼎盛局面。

    都是文臣,對這個大歷史熟悉無比。

    以史為鑑,你們是不是在胡鬧?

    想要國家好,必須改,但不是你們那種改革方法,得另找出路。

    當然,說服不了范仲淹,也說服不了歐陽修,至少現在,但是趙禎朝有多少人傑哪?隨便站在這裡數一數,最少有一百人能堪大用,十人能派上重用。

    鄭朗的話已經引起許多人反思,也為改革保留了希望。

    不僅思,還有事呢,著趙禎。鄭朗違反朝儀,得要貶啊。

    余靖很不高興,想說,忽然想到一件事,強自將話憋在嘴中。

    鄭朗不能貶,他不是賈昌朝,雖他這一年十分低調,可是君子黨的三巨頭,不相信問一問任何一個有理智的老百姓。其實在民間鄭朗風頭還在范仲淹之上,即便在朝堂上不及范仲淹,也能與韓琦分庭抗禮。

    這一貶,許多人會疑問,為什麼要貶,不能說歐陽修比鄭朗更稱職吧,那麼會對君子產生很大的質疑,新政也會立即瓦解。

    說不得。

    但趙禎做了一個很古怪的舉止,沒有責怪歐陽修,也沒有說貶鄭朗,道:「散朝。」

    鬧成這樣子,就散了?

    賈昌朝萬分失望,多難得的機會啊。

    但是不敢說。

    一鄭朗不是他的真正敵人,在中書時,與他不親近,但沒看出他有敵意。

    二中書還真需要鄭朗,別人不清楚,他知道,看似不發言,實際做了許多事。鄭朗一走,自己來接手鄭朗那攤子事?自找麻煩不是。

    三皇上不是昏主,同樣知道,即便弄下去又能怎麼的?多半沒有三兩月又召回來了,僅是下去旅遊的,自己出面說,反做了一個惡人,甚至將鄭朗逼到對面去。

    不但他抱有這個想法,王拱辰亦是如此。

    已經很滿足了,一個個喜不自勝的離開。

    來到中書,范仲淹略略不滿地說:「行知,你今天一奏會對新政產生什麼打擊?」

    「希文兄,你的道德永遠是我的楷模。可是將你的道德,與你胸懷天下這兩件衣服脫下去,還有什麼?」鄭朗答道。居然為朋黨公開辨護,鄭朗對這群君子們更失望了。若不是知道趙禎的想法,不用趙禎出手,他也為以後,帶頭將新政推翻。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3

第八卷 五百十四章 糖果
    「行知,去年壽州查田轟動天下,後來各縣造冊登記,然戶部上僅有田三百餘萬頃,隱田繼續佔到一半,不施重手,何來太平?」

    范仲淹不是指隱田,而是指朋黨,反對的人太多了,不結成一黨,不擰成一股繩,上下一心,怎麼做成事呢?

    「希文兄,第一問你,重手在何處?」鄭朗說道。

    有獎有懲,有利有制,新政動的主要是人事,利在何處,君子黨,同意的就是君子,好官,升,升。不同意的便是小人,貶,貶。這個利本身就不公平。還有罰呢?除了用文章使對方身敗名裂外,幾乎什麼也沒有。

    「施重手,誰施,你施,或者是陛下施?」鄭朗第二問,上下擰成一股繩,奉你為老大,皇帝怎麼辦?鄭朗索性說白了:「你們能不能讓上下齊心?不要齊,最少讓大多數人齊心,否則國家就會產生分裂。這個後果你想過沒有?」

    范仲淹不由一呆。

    其實諸多改革中,人事最讓人頭痛的。朱元璋殺掉幾萬名官員,最搞笑的是洪武十九年三百六十四名放榜進士為官,一年後六人死,三百五十八人犯戴死罪與徙流罪,也就是說三百六十四名進士,一年後沒有一個倖免。

    只要想到這個故事,鄭朗頭痛都大了。

    很快的,今年契丹不戰,明年一準會戰,那麼大後年很有可能出使契丹,呆上一兩年自己回來,最少一年時間,不然沒有辦法逃回來。但那時候自己年齡能勉強湊和,擔任首相,這個問題就得解決了。

    然怎麼去解決?

    畢竟兩人友情存在,僅是政見不合,范仲淹也不會因為政見不合,就會像歐陽修那樣大肆攻擊。鄭朗又說道:「我與陛下交談時也說過,君道德天下無雙,不用質疑,可是你來中書時間太短。不但你。我比你更早進入中書,但許多事情依然無從把握,唯有勤思多想,謹慎處理,才僥倖沒有出大錯。這也有一個勘磨的過程。本來你有一個最佳機會,自章獻太后到陛下,能相當數呂夷簡。能吏能德者有四人,李迪、張知白、王曾與杜衍。杜衍算是你半個座師,你也視之若父,奉為當朝佳話。他從旁指導,你成長會很快。過上一兩年,便可以勉強將朝政領手起來。」

    與年齡無關。

    「你為參知政事亦無不可,關健是主持新政,等於是領首國家政務。所以我說一兩年後,你才能勉強湊合。而新政種種變革之事,杜相公以清約正直見長。變通為短,又不能對你做幫助。所以做的大,行的卻空,不起實效,反惹來天大的麻煩。但也是陛下逼你太急導致。希文兄,雖陛下逼你太急了,可你也不能隨便著擔當。不但你,還有諸多君子們,雖政績炳炳,或戰功赫赫。也多勘磨過,然有誰在兩府進行過勘磨?再看呂夷簡,呂蒙正相公昔日多次載培,又於兩府擔任副相多年,這才正式執掌中書。所以新政不久,便敗矣!」

    鄭朗說完不說。

    飛快地處理政務。趙禎沒有發話,但只要有一言臣彈劾,自己就得到地方上去。

    回到家中,看到樊家小娘子正在與崔嫻忙活。

    幾個娘娘笑咪咪地看著樊家小娘子,她們想法與鄭朗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一樣,認為想要得到兒子,就得多妻多妾。樊家小娘子長相秀麗,蜂腰肥臀,是多子的福相,幾個娘娘一看就中意了。

    看到丈夫回來,崔嫻擔心地問:「官人,如何?」

    「只是說了說,沒有其他。你們在忙什麼?」

    「在做扒熊掌,樊小娘子帶來三對熊掌孝敬娘娘。妾也不會做這個菜,喊她來幫忙。」

    「哦,樊小娘子,你也會做菜?」

    「那是當然,」樊小娘子驕傲地挺了挺胸脯,夏衫始薄,一對秀峰傲然的屹立。

    鄭朗從她胸脯一眼掃過,不敢停留,說道:「那謝謝你了。」

    「我不是小娘子,是月兒。」

    「行,樊江月。」鄭朗笑了一笑,走出來,崔嫻跟在後面,低聲問道:「有沒有引起爭議?」

    「新政必敗,我推了一推,敗得更快,但暫時沒爭議,況且我也不急。」鄭朗道。但在心中想到,不知道後世歐陽粉、范粉們如何看待自己。其實對新政他一直持保留意見,不管怎麼說,也是一次嘗舉,有它的積極意義。但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朋黨,黨同伐異,連史上范仲淹的兒子范純仁,都對父親與歐陽修興起的朋黨產生反感,用委婉語氣批評過。

    「我就怕有人會恨你。」

    「恨肯定有人恨的,可是我今天在朝堂上說了一些話,為改革保留了希望。另外恨的人無外乎是固執己見的,一旦以後我真正領手中書,這些人還敢用?至於一些溫和的,善長思考的人,便會反思我的說法。又有何懼?」

    崔嫻便不再進勸,又說道:「樊月兒的事不能再拖了。」

    「我來對她說吧,」鄭朗說道。反正她經常來串門子,十分熟悉,不過鄭朗在心中依然將她當作一個可愛的妹妹看待,這事兒……走了進去,樊小娘子正在用刀剔骨頭去殼爪。

    鄭朗說道:「月兒。」

    「哎。」樊小娘子喜不自勝,一對眼睛樂成月芽兒。

    鄭朗捏了捏鼻子,說道:「我受皇上恩寵,進入中書,但國家多災多難,國庫至今空空如也,糧食缺乏,可今年除江淮地區外,其他地方年色都很好,包括關中,到了秋後,會有一個好收成。」

    「妾聽說過,還有三白渠呢。」

    「你啊,」鄭朗摸了摸她的秀髮,不過三白渠讓他蠻驕傲的,除了大旱,不然馬上三白渠就得利了,關中便不會出現巨大的糧食危機,又裁去一些兵士,今年陝西糧食問題。不會再成為一個黑窟窿。又說道:「倒也鬼機靈。若沒有大的變故,你回去對你父母親說,若不嫌委屈,重陽節那天。我納你進門。」

    「不會委屈,」樊小娘子直點頭,高興地快要跳起來。

    鄭朗又看著江杏兒與四兒、環兒,心中很滿意的,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他這種想法正是趙禎最害怕的,別要什麼都滿足了。沒有動力,朕怎麼辦?

    樊月兒抬起頭,說:「妾想摸摸你的手。」

    「你要做什麼?」鄭朗莫名其妙,還是將手伸過去。樊月兒伸出柔滑的小手,在鄭朗大手上撫摸著,眼睛閃著小星星,說:「這是大宋最好的手。」

    「以後不能用最什麼的詞語形容我,做人要低調。懂嗎?」

    難得的溫馨之後,鄭朗準備離開京城。

    可也奇怪,朝廷沒有任何詔書。也沒有一個大臣進諫,說鄭朗觸犯朝儀,要貶出朝堂。

    直到鄭朗被趙禎喊進內宮開講,謎面才揭開,趙禎責怪道:「鄭卿,你魯莽了。」

    「陛下是指?」

    「是否朋黨,朕心中清楚,你可以進諫,不能在朝會上提出。若朕貶你離開朝堂,有些人會做如何感想?」

    鄭朗悚然一驚。說道:「陛下睿智非乃臣之所及也,謝過陛下替臣遮掩。」

    這才是真實的趙禎,雖偏軟一點,可做事非常長遠,因此這一群虎狼之臣在他這一朝當中,一直沒有形成太大的危害。包括朋黨。按理必貶,貶問題也不大,真說起來還有一些好處。宋朝制度便是如此,即便是呂夷簡,也時常貶出朝堂,以免獨罷朝政。呆在相位上時間越長,攻擊的人便會越多。到下面溜躂幾個月再上來,會塞許多人的口舌。

    可是鄭朗朝爭是為了朋黨論,一貶新政倒得更快,許多君子們會因此仇恨鄭朗。畢竟鄭朗以後想走一條包容之路,而非是眼下熙熙攘攘的黨同伐異的新政。

    「你還年青,思考有些片面,在所難免,否則你就要成聖人了。」

    「臣那敢稱全面,即便范仲淹,我也不想學習,不吸納別人的意見,便不能全面,臣在西北每次戰役,皆召諸將商議,正為此故。」

    「你看,你又多想了,不用這麼小心,朕沒有你心中的意思。若如此,也不值得你誇獎朕是明君,」趙禎再次大笑。鄭朗是想得有些偏,趙禎僅是隨便說一說,鄭朗以為趙禎是指鄭朗智慧過人,皇帝無處擱。但這份小心,趙禎很喜歡的,這便是他說的三十五條中進退之道。

    趙禎又說道:「朕也為其他故,你說過朕逼得太急,范仲淹缺少勘磨,缺乏主政經驗,行事迂闊,朕給你時間慢慢打磨……」

    說到這裡,他眼中有些擔心。

    不是因為鄭朗,此次改革也讓他感到後悔,做得是太急,想要改革,得慢慢來,也不能只有鄭朗一個人選,必須有多個人選,不僅符合祖宗家法,防止權臣,也有利於改革本身。可這幾個人選他一直沒有找到。

    但這是帝王之道,君臣再相宜,也不能將這句話說出來的。

    「鄭卿,契丹派使賀乾元節(皇帝生日,全國放假三天,舉行慶祝活動,朝野同歡),契丹於西北築城,阻我民不得歸,你進一諫,讓歐陽修與他們交涉此事。」

    「陛下如此厚愛,讓臣……」

    「不要多說,這些年你為國家做的一切,朕知道。」趙禎淡淡說道。

    怎麼辦呢?鄭朗進諫彈劾朋黨論,得罪了許多君子,讓鄭朗給一粒糖果,塞塞歐陽修的嘴巴,平息一些人的怨氣。但鄭朗心中喜憂參半,趙禎這道道柔網,繞柔纏指,也逼得自己沒有退路。士為知己者死,一個人君對大臣如此關愛,能退嗎?(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4

第八卷 五百十五章 陳留橋
    四月牡丹未謝,槐花雪始起。

    鄭朗上了一諫,讓歐陽修主持談判百姓回歸事宜。這件事有些難辦,築城實際對宋朝危害不大,人家是對付西夏的,兩城用來存放備戰物資,但能說出一個道理。盟約上清楚地寫著,邊境不可築城,不可修築壕溝,不可增兵駐守。百姓卻是宋朝需要的,畢竟理論上宋朝重視內治,人人皆在喊以人為本。不提罷,裝聾作啞,一提這些百姓也算是宋朝子民,從西夏逃回來多不容易?

    關健他們是從西夏逃來的,不是從宋境出發的百姓,甚至裡面裹著一部分西夏原住民,說不清楚。

    鄭朗寫了一份國書,遞到契丹,但還不夠,想要契丹人同意,這次來使也要提出,談判難度大,但談好了便是一份不小的功勞。與契丹談判還談贏了,那怕是分釐之功,也是大功!

    大家愕然。

    實際相比於歐陽修的種種進諫,即便鄭朗於朝會上進行爭執,語氣也委婉得多。雖然你說錯了,也是好心一片,要深思啊,不能亂說。再看看歐陽修的奏摺,奸邪,小人,穢臣,陰險……

    派歐陽修做使者,與契丹西夏談判也是最好的人選。

    他做諫臣,能將滿朝上下磨得仙仙欲死,但做使者,同樣能將兩國使者折磨得痛不欲生。而趙禎朝以前諸使者當中,除富弼外,其他人都顯得偏軟,以至外交黯淡一片,屢屢失去節制。

    契丹使者到,契丹王后派監門衛上將軍蕭忠孝、利州觀察使劉從順,契丹皇帝派始平節度使蕭詣、高州觀察使趙柬之來到京城賀乾元節。

    歐陽修也讓鄭朗弄得仙仙欲死。

    鄭朗滑不溜手,想找毛病,不容易找,即便不顧後果,讓其他人彈劾鄭朗有失朝儀。弄不好傳到民間,能與王曾、呂夷簡那次火拚比較,那誰是呂夷簡,誰是王曾?恐怕十用**說自己是呂夷簡。

    含著羞憤之心。施盡全身解數,與契丹四位使者周旋。也頗有策略,不提百姓,先提築城。蕭詣只能再三解釋,契丹築城是特例,不是針對你們宋朝的,反而是為了你們宋朝。西夏久不向貴國臣服,又提出種種百般無理的要求,俺們代你們大宋討伐西夏。

    歐陽修說,不用你們契丹出手,西夏的事,俺們大宋自己解決,至於當初議和多出十萬,權當增進兩國友誼。白送你們契丹。

    就怕契丹借此邀功,以後再度提出種種無理的要求。

    蕭詣也感到為難,出征西夏多少也為得到這十萬錢向宋朝有一個交待。更考慮的是國內,元昊小子野心勃勃,多次收留夾山諸族百姓,不但有夾山的百姓,還有北方諸韃靼各族,一旦讓元昊施反間計得手,契丹也會糜爛。以前當作掣肘宋朝的棋子,可現在漸漸尾大不掉,不能讓西夏發展下去,否則不僅成為宋朝的危脅。也會成為契丹的危脅。這才有了這次準備征討契丹的計劃。

    終說不出口,宋朝君臣有所懷疑也合乎情理。

    扯皮大半天,歐陽修說道:「築城之事可以不問,但必須將我朝被元昊擄走的百姓釋放回來。」

    「元昊桀驁不馴,我們契丹命令不聽。」

    「不是,就是部分百姓自西夏逃歸我朝。沿途西夏多設關卡,只能從貴境逃歸,但你們契丹築下二城後,將我朝百姓截留,使不得歸,也是有傷兄弟之舉。我主增貴國歲幣二十萬,築城之事,已有諸臣爭執,再有截留百姓之事,我主如何向天下交待。若是貴國退讓一步,我主也能有一個挽回的餘地。」

    四位契丹使者聽後,商議一會,蕭詣說道:「不是截留,有部分西夏人,我國若讓他們逃向宋朝,大軍興伐之前,便會失去大義所在。這樣,我們回去向我主稟報,派人去西南甄別,若是你們宋朝府麟百姓,逐一釋放回去如何?」

    「若如此,當須從我朝府州派出數名官吏進行甄別。」歐陽修答道。讓你們甄別,能放回來幾個人?這時代,人也是一種資源。

    磨了好幾天,四位使者讓他磨得頭昏腦脹,居然同意。

    趙禎嘉獎。

    但在心中哭笑不得,此人擔任知諫院之職,純是一個鬧事者,可做為使者,卻是不二人選。果然是量才施用……

    朝堂和諧了。

    鄭朗朝爭,痛斥歐陽修,隨後又給了他一個立功機會,還能說什麼?

    但在這背後趙禎的平衡之術,也只有天知,地知,趙禎知,鄭朗知。關健是經鄭朗這一說,朝堂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一個大臣提水洛城的事。不敢再提,一提純是找抽。

    鄭朗又上一諫,說夏收來臨,財政漸漸轉危為安,既然屈辱議和,應當休養生民,科配重斂商稅之舉,應徐徐罷之,是徐徐,不是馬上,馬上宋朝財政依然很緊張。戰爭以來,重加的科配悉數罷去,增加的商稅徐徐消減。

    這就是鄭朗的功勞。

    提前備糧,迅速平定各地起義,節約大量財政,否則這時,還沒有立減科配,徐徐減免商稅,無他,財政轉不過來。不過這個功勞是隱形的,沒有對比,無人察覺。

    立准。

    這一詔下,國家才到了真正恢復的時光。

    而且鄭朗也在拭目以待,看他的免稅法產生多大的效果。

    王安石免稅法有許多弊端地方,再加上市易法,使得免稅法效果僅限定在減少三四等戶負擔的作用上,商業價值被市易法沖消。若是沒有市易法,這些中產者釋放出來,會極大的帶動宋朝經濟繁榮。

    也是隱形的,直接看看不到,最少要過五年以後。

    不但免稅法,還有裁兵法,同樣要過很長時間,現在必須拿出錢來安頓退伍軍人,這個退伍費很高昂的,想要看到效果,也最少得五年後。眼下不但沒有效果。反而在增加費用開支。

    陸續裁,已經將京畿數路兵士裁減完畢,戰前禁兵與蕃兵,也就是正規作戰兵士的主力。幾達九十萬,經過大規模裁減後,禁兵與蕃兵數量減少到七十一萬不足。

    已經與王安石變法後數字相彷彿。

    但鄭朗還不滿足,想要不冗,禁兵數量得控制在六十萬到六十五萬之間。少他也沒有這個膽量,多了便會冗。

    眼下禁蕃兵數量依然會成為國家沉重的包袱。

    樂觀的是廂兵,經過免稅法與進一步裁減。縮小到三十五萬人不足。等於自開戰以來的最高峰,先後裁減二十幾萬,近三十萬兵力。還得要控制,壓縮到九十萬人,宋朝冗兵的弊端便會真正漸漸消除。

    已經算是不錯了。

    之所以如此順利,正是因為改良型的保甲法,京畿與河北河東陝西,募得保丁三十幾萬人。至少讓趙禎產生一個錯覺,俺的兵力沒有減少。

    不但趙禎會這樣想,一些守舊的大臣也會這樣想。

    這一法最巧妙的地方便是除稅。有的官員想要功績,想強行征保,那麼稅務減少,不鼓勵征保,保丁數量不足,面子過不去。還會有糾紛,但有了這個微妙的平衡,糾紛不會很大。即便有,也沒有人在意,全部在關注著慶歷新政呢。

    近三十萬兵士減少。眼下沒有為宋朝財政松壓,相反,三十幾萬保丁,或多或少地為宋朝財政增加了一些負擔。

    若沒有慶歷新政帶來的種種爭吵,宋朝正在逐步恢復中。

    就在這時候,發生一件事。一件不是很大的事件,最終震動朝野。

    開封城南便是陳留縣,陳留縣南鎮西側的汴河上有一座土橋。這個土橋當初沒設計好,多阻擋航道,於是遷於此地,然也沒有設計好,橋墩對著航道,漕運來往船隻依稱不便,每次過這裡時皆小心翼翼的,省怕撞到橋墩,船隻沉沒。陳留縣催綱,也就是押糧官李舜舉建議,將這座橋遷到他處。

    聽到李舜舉反應,開封府尹吳育派開封縣主薄李文仲與陳留知縣杜衍前來核實情況。這個杜衍非是西府的杜衍,而是另外一個杜衍,同名不同人。李杜二人過來看了看,是不太方便。回去反應,吳育便下令拆毀此橋。

    這時候出現了麻煩。

    雖說是木橋,但能架在汴河上,橋也不會小,橋面高大,有數座橋墩,於是位於陸地橋面下面一側被一戶人家利用,如果拆毀此橋,他家的房屋也必將被拆毀。

    這時代也有拆遷補償的,補償的形式不同,例如房屋,會給一些工料錢與地皮,讓你重新建蓋。或者佔地,也給地錢,或者另給良地。不過人們還沒有炒作地皮的慨念,政府也沒有指望地皮來賺錢,所以成本不高。

    但像這戶人家屬於非法侵佔,肯定不會補償。況且房屋又造得美侖美奐,那有錢來補償?然而這戶人家是當地的大戶,還帶著一個衛尉寺丞職官在身,名叫盧士倫,正好都官員外郎王溟以前租過他家的房屋,兩人交情非淺。盧士倫送了一筆厚禮給王溟,王溟接受盧士倫賄賂後,便去找三司使王堯臣求說。他不會直接說不能動盧士倫家的房屋,而說這座土橋存在很久,沒有李舜舉說得那麼嚴重,開封府是多此一舉,浪費錢財。王堯臣與王溟是同年進士,兩人平時有素交,形式類似鄭朗與張方平。他沒有想到其中的彎彎繞繞,便對戶部判官慎鋮說不必拆橋,節約財政。

    他是一個三司使,總管著多少事務?這件小事,也不會親自視察的,慎鋮不同,聽說後問了問,心中遲疑。於是耽擱下來,王溟見到王堯臣不動彈,又催問一次。王堯臣便第二次問慎鋮。慎越誤會,沒敢直接問,王司使,不是拆不拆的問題,是盧家那個房屋。以為中間有貓膩,不敢得罪王堯臣,便說開封府已經開始強遷拆橋。

    王堯臣有些來火,說了一句:「當初為了建築此橋花費良多,僅用三十年,就忽然遷往他處,難道不怕浪費錢嗎?」

    有可能他是想節約經費,這個三司使做得很苦逼的,處處缺錢用。熬了一年多時間,容易麼?想維持,必須精打細算。有可能是他不滿吳育的強橫態度。

    然後殿中丞陳榮古前往現場察看,不便是存在的。但小心駛船,也不會造成船翻人亡的惡劣後果,又揣測王堯臣心意,陳榮古回來後就說無妨,沒有李舜舉說得嚴重。

    這拆了一小半不拆了,吳育心中不服,彈劾陳留橋存在舞弊事件。弄到趙禎哪兒去了。趙禎再派監察御史王礪下去調查,王礪是事實求是,沒有存其他的心,下去看了看,不是因為錢的問題,而是盧家這個宅子卡住,中間必有貓膩,便上書如實反應。趙禎還不大相信。若是其他官員還好,還有一個王堯臣呢。再派工部郎中呂覺立案偵案。

    不知道盧家此時會有什麼想法,一個橋。居然驚動那麼多大佬出面……

    最後盧士倫怕了,交待一小半,俺沒有賄賂,僅送了一些禮物,原來便有故交,不為此事,禮尚往來也很正常。真相揭開,趙禎各打五十大板,王堯臣罰銅七斤,權戶部副使郭難。知陳留縣杜衍,開封縣主簿楊文仲,陳留等縣催綱、右侍禁李舜舉,並罰銅六斤,皆以公罪坐之。戶部判官、國子博士慎鉞罰銅七斤,殿中丞陳榮古罰銅十斤。都官員外郎王溟追一官,衛尉寺丞盧士倫追一官,仍罰銅十斤,並以私罪坐之。

    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鬧起來,為一座橋,牽連這麼多大臣進去,傳出去也不大好聽。

    趙禎想事情消解,卻傳到范仲淹耳朵裡,他認為趙禎和稀泥是不對的,上了一奏。臣身為參預大政臣子,刑名不當,臣不說則負陛下前日之訓,會成為天下罪人,所以臣要說。

    陳留橋是真宗為損舟船,再三勘察後選定的地址,姚仲孫在三司,杜衍乞移此橋,仲孫不行。王拱辰知封府時,又請移之,拱辰不行。朝廷不知先朝有詔,許移乃失檢,三司去年又為此橋興修,今又破材料,所以派人再三審度,乃是舉職,非有私罪。

    移橋文字,初九便送到王堯臣說,初十王溟才為陳留請回,王堯臣先發言,問移橋利害,王溟這才回答,非是王溟所請託而後行。

    堂高則陛高,諸公卿者,所以尊天子的原因。三司使主天下大計,在天子股肱之列,有罪,則陛下自行貶廢,不可使法吏以小過而辱之。投鼠忌器,正是在此。陛下縱然有輕視近臣之意,不可外示於人。

    王溟租盧家宅子,每月付房錢一千,其時已遷於辰州通判,只是暫時借住,當時王溟為本縣守官,盧家不願收錢,王溟尚不肯,只因王礪奏,於是捉盧士倫入獄,至有虛招(意外之音是屈打成招的),豈可因一兩千錢,便使員外郎請託此事?因停止追官,或與罰銅監當,省得外邊怨說,又避免本人頻來訴冤昭雪,煩惱朝廷。

    陳榮古裁定橋事,說案賬上說所損船隻五十隻,多是因風吹拂,船伕駕馭不當,以至船撞到橋墩上磕撞致損。只有五隻乃是橋而致損,可移橋時稱人命及陷沒財物事,都是虛誑之言。所以榮丁定奪,不得移橋。今王礪所奏移回原處,一違先朝詔命,二新橋始建月餘,還沒有修好,便聞損卻舟船,撞折橋柱,及水勢稍惡重載船過往更不易。

    慎越是三司判官,移橋公事本屬其主管,王礪重新定奪,也派人再次探問當移不當移,並無情弊之舉。

    王礪與王堯臣雖是同宗弟子,素不相喜,因此定奪,誣三司情弊。又奏慎越是堯臣所舉,必有奸謀。事實別無情弊,更無奸謀,不值得。王礪親自守定此事,當以實聞,以免風聞之失。

    這件公案是當不當移橋,但在這時代,橋雖方便過往行人,然而一建,船隻必然產生諸多不便。後世的船還往橋上撞呢,況且這時代的帆船。拆有拆的理由,不拆也有不拆的道理。可在雙方的推動下,這件公案又達到一個高峰。范仲淹說話還算含蓄的,也不當說,值得嗎?並且趙禎也從之,准了范仲淹的奏摺。

    范仲淹說了這麼多,有的地方刻決歪解,爭的僅是一個私罪。公罪是辦事不力導致失誤,責不重,也不失其德。私罪便是官員存私心,為人情,或受賄,或其他故,判罰不公,應重處,並且一旦戴上私罪的帽子後,以後仕途也會受阻。

    既然從之,也就沒有多大的問題,不就是判罰幾斤銅嗎?值多少錢。

    可是有一個王礪在裡面,歐陽修能不能放過去?其實在慶歷新政中,歐陽修起了很大的負面作用,不僅開黨爭之端,而且其人幾乎走火入魔……(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4

第八卷 五百十六章 問邊
    王拱辰是偷機分子,看到范仲淹種種做法,隱隱感到不妙,立即撤退。但他不象鄭朗,自始至終不參與,開始參與了,還一道倒夏竦,歐陽修生氣,多次說他是小人,奸邪。

    他們的妻子是薛奎的女兒,鼎鼎大名的薛出油,都是敢作敢為的性格,頗類似於崔嫻,不但敢做敢為,出嫁相夫教子,是賢妻良母,親情便淡了一份。

    歐陽修妻子還好一點,王拱辰妻子薛小五更厲害,不然不可能將王拱辰從姐夫變成妹夫。看似聯親,這對聯親根本就沒有起到親戚的紐帶作用。相反,更似仇人。

    歐陽修大嘴巴將王拱辰逼到保守黨一方,連帶著兩制分裂,互相對掐。趙禎也起到作用,兩制乃是國家的重要監督機構,若是團結起來,天下烏鴉那成了一般范,如何了得。

    本來吳育與王堯臣皆是君子黨,中間插了一個御史台的王礪進去,性質變了味道。

    歐陽修上奏王礪謗黜先朝聖政,不但是真宗親諭,還是賢相王旦同意,才修此橋的。同意拆橋的開始是吳育等人,歐陽修自動忘記,人家是君子,怎麼能說呢。所以吳育等人沒有罪,王礪必須誅殺。

    前三司使不能擘畫錢谷,至有強借豪民二十萬貫,買天下物業,至於稅果菜之類,細碎刻剝。呂夷簡再次被他指桑罵槐,而一代名臣,在西北戰役維護國家經濟立下大功的大孝子姚仲孫繼奸吏後再潑一身黑墨。只有王堯臣在司,國家財用才沒有大缺。王堯臣是有功勞,但兩人換一換,王堯臣未必有姚仲孫做得好。南郊禮將近,在此窘迫之時,而能民不加賦,可謂能臣。王礪不恤朝廷事體,用小事妄加傷害,其罪二。

    雖台臣言事允許風聞。但王礪不當見慎越所派小吏沒有武勇器仗,誣其有殺人之心。雙方爭執起來,產生矛盾,手下也起了口角。慎越手下的小吏說了幾句不當的話,王礪調查,如實稟報,反而成了歐陽修羅列的罪證,說是王礪誣陷慎越。王礪有這個必要替吳育爭嗎?別忘記了,他可是王堯臣的親爺爺!

    吳育與王堯臣本無怨恨,各為論列本司公事。所見異同,乃是常事,但王礪小人,妄思迎合,張皇欺誑,是其罪四。

    四條大罪一列,於是罷王礪為御史,通判鄧州。

    王拱辰怎麼想?

    而且王礪乃是王堯臣的親爺爺。有這樣載贓嫁禍自家親孫子的人嗎?你害我沒有關係,咱們僅是聯親,何至於讓人家祖孫破離?這就是君子做的事?

    雖讓歐陽修得逞。但自此事發生以後,鄭朗對歐陽修再無任何一點好感。

    此事發生後,王堯臣失魂落魄,他不懂了,僅是一座橋,怎麼就引出這麼多事,又讓他高齡祖父淪落到了鄧州。

    鄭朗下早朝後,看到王堯臣的表情,對他低聲說道:「君出自太原高門,其祖一門多人及第。幾代良臣,是非公議,自有後人評之。」

    王礪進士,次子王瀆也是進士,王洙又是進士,王沖子王堯臣狀元。但這一門榮光沒有結束,王洙的兒子王欽臣也高中進士,王洙四子王陟臣也是進士出身,王礪長子王渙兒子王稷臣與王夢臣同樣進士出身。這幾位都是有名氣的臣子,在史書上有一席之地的,王礪其他幾個兒子王渙、王淵、王沖、王泳先後進士出身。這不是門蔭,是真正考出來的功名。可以說是榮耀一時,沒有想到臨到晚年,讓歐陽修這小子弄得一身墨黑墨黑的。

    但這樣也好,這段時間因為政務的原因,兩人多有往來,相處得十分默契。可是鄭朗很擔心,王堯臣與歐陽修他們走得太近,也沾染一身戾氣。此事發生能讓王堯臣反省。趙禎找不到人手,鄭朗卻能大開金手指,將一個個合適的幫手找出來。這是未來的基石。至於幾個學生,等他們成長,多半是來不及。

    王堯臣感謝地看了一眼鄭朗。

    讓朱溫殺了一下,唐朝七大門閥消失,到了宋朝,連門閥二字也沒有了。可在祖上,太原王家與滎陽鄭家多有聯親來往的。這一刻,王堯臣覺得與鄭朗很親近。

    一切在未來……

    事實在下過詔書後,趙禎也醒悟過來,可是後悔已晚。但是趙禎態度很奇怪,知道錯了,可繼續沉默不言。王拱辰準備進奏,看到趙禎這態度,又遲疑下來。

    畢竟還年輕,缺少了經驗。

    直到這件事傳揚開來後,另一個人才真正動手,夏竦。

    這時,孝為首善,歐陽修壞人家祖孫,趙禎未說什麼,還能再相信這群人是君子嗎?但他動作做得很隱蔽,人在大名府,無奈,只好採用四兩撥千斤的辦法。

    鄭朗在中書裡休息喝茶時,問過范仲淹一句:「王礪會不會嫁禍於自家親孫子?」

    范仲淹呆了一下,答道:「朝廷所處執諸多官吏中有一些官吏多是良才,戴以私罪之名,我恐誤之前程。」

    「於是就能誣陷王礪,壞人祖孫大義,孝為百善之首,連孝道都忘記了……希文兄,雖你無意,可你新政主要就是針對用人,你自己都沒有將人用好,讓下面的官員如何用好人,能否做到公平,能否避免不產生糾紛?」鄭朗說完沒有再說。

    一場南郊大禮,再次讓國庫空空如也。

    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至少要讓朝廷今年國庫出現部分積余,大家才有信心。這是他的職責範疇。

    邊境又傳來新的消息,契丹繼續在西北增修城堡。

    消息傳到京城,議論紛紛。

    鄭朗畫了一張圖,這些城堡的地形圖,讓大家看。其實契丹這次征伐計劃看似很周密,未戰先防。不僅用城堡儲備物資,還防止元昊反入侵,於是在邊境上修建了一系列的堡寨。

    這個做法是夾山部族造成的,多是白達旦人,還有一些党項人、吐谷渾人。以及漢人與契丹人,後者佔少數,前者是多數。類似涇原路與環慶路前線地區。

    屬於契丹管轄,可是半羈縻狀態。元昊兩次席捲部眾。契丹人害怕元昊反侵後,會有部族裡應名合。這才做了這些佈置。看地圖也能看出來,一系列的城堡從府州豐州開始,一直沿伸到黃河以北陰山地區。若是針對宋朝來的,沒有必要在黃河以北設城堡。消息是陸陵帶回來的,因為鄭朗吩咐,折繼閔又悄悄派了斥候潛入契丹境內打探。兩相結合。再無質疑。

    人家打西夏,咱們宋朝就不要草木皆兵了。這時,田況上了一書,讓朝廷拿一個決策出來,朝堂太亂了,有人說西夏會繼續侵犯宋朝,有人說西夏不會侵犯宋朝,有人說契丹會打西夏。有人說契丹會與西夏聯手打河東。上面亂成這種樣子,到下面會成了什麼?最少朝堂得拿一個主見,不然下面不大好辦。

    五月初。趙禎很隆重地在崇政殿接見范仲淹與韓琦,問邊策。

    范仲淹與韓琦呈和守戰備四策。

    陛下學習唐高祖、太宗,以盟好為權宜,選將練兵,彼不背盟,我則撫納無倦,彼將負德,我則攻守有宜。這是和策。

    或權宜許之,嚴作守務。但陝西在減兵,守備不足。不減物力已困。久守之計,莫如增加土兵,其眾知道山川地形多習戰鬥,比之東兵,其功數倍。(將夏竦辦法拿出來)而且土兵月供少,素號精強。比之東兵更為有利。可是數路增損換防,需一二年才能整集,先於邊境無稅之地徵募弓箭手,與兵士協防。東兵(京城禁兵)三分,屯邊,以助土兵,屯次邊關輔,減少運輸之勞之費,一歸京師。若無變,可再減三分之一,減少朝廷財政壓力。弓箭手可於險要地修城堡,以保家小(隨兵耕作的親屬)。敵進,民軍進城重防。敵重兵循川而行,必求速戰。勝後才敢散兵擄掠。我持重不戰,敵糧草無繼,牛羊無獲,必不得己散兵擄掠,我於山谷中,伏精銳以待之,使散無所掠,聚不得戰。若長驅而來,我則使諸將出奇躡後,敵保師以歸,我則使諸城併力使其敝。彼進無利,退有禍,不三兩舉,勢必敗亡。(誰來躡其後,不怕敵故散兵誘敵之計?不如說堅城不戰,坐等挨打)。此乃守之策。

    敵巢穴在河外,但河外之兵懦不能戰,最強的士兵乃是橫山一帶蕃部,東到麟府,西至原渭,我朝強兵也是西界這些蕃兵。不如學習元昊之策,各選將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一萬,騎兵三千,以為三軍。使三軍互掠橫山,降者納質厚賞,拒者必破其族。敵來我退我守,敵退我進我攻。(辦法是好的,但需要高明將領指揮,不然西夏用鄭朗之策,三兩次伏擊成功,諸邊蕃部大亂,紛紛倒戈,又怎麼辦?)

    再行七備之策,派才識近臣,假以都運轉使之名,察看邊境,為朝廷謀劃,以作經略。

    調度兵馬合於何處駐泊,使就芻糧,節省邊費。

    在軍旅中選有知略或有材武者,於邊上試用,逐步進呈,三二年,會得很多將才。

    派使臣授新議八陣之法,派往諸軍教習。

    於河北陝西教習保丁義勇,三時務農,一時教戰,並增置將校,使人人各知軍之法,是強兵之本。

    興修京師附近諸臣,以備意外發生。

    七密商征伐之策,如何征伐,二人皆沒有說了,說不出來。

    語良久才散。

    隨後趙禎宣鄭朗前去邇英閣進講。不是在崇政殿,將范韓二人三策七備拿出來給鄭朗看。鄭朗細細讀了一遍,看了看趙禎的臉色。這三策七備,有許多可以借鑑的,但許多地方存在著嚴重的缺陷,多泛泛空談之策。更讓趙禎不滿,不是策略不好。而是為什麼上三策?

    對敵無外乎和守戰三策,abc,陛下請你自己選吧。

    而趙禎喊他們二人前來,不是自己做選擇題,是要一個準確的方略。這不是糊弄人嗎?如果朕選,還用問你們。

    恐怕趙禎此時最失望的不是這個。開崇政殿問邊,作為一個皇帝,一年有幾次於崇政殿單獨召一兩位大臣議事的?這個待遇鄭朗至今也沒有享受過。范仲淹與韓琦正是因邊功起家,步入兩府,然在他們最善長的邊事上拿不定主意,有什麼膽量發起全國性的改革?

    問道:「陛下,為何將此策給臣看?」

    「朕向范卿、韓卿問邊,但你於緣邊戰功最多,故朕也要問一問你。」

    鄭朗腦海裡轉了轉,心裡想到,反正新政也要完蛋了,自己索性再推一把。(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4

第八卷 五百十七章 請使
    鄭朗說道:「議和備戰。」

    「何謂議和備戰?」趙禎問。千萬不要象范仲淹那樣玩,泛泛而談,然後再看具體條款呢,什麼都沒有了。

    「議和是暫和,即便我朝不征伐西夏,西夏早晚要寇邊,但若不和,元昊為了樹威,他又不像陛下仁愛百姓,窮凶極惡之下,不顧其國百姓生死,與我朝拚命,必成兩敗俱傷之局。但和,不能給其重厚贈,贈送其禮物,不是拉攏他的心,此人之心慾壑難填,也無法拉攏。這是給他一個台階下,向國內臣民有一個交待。所以不必太厚太重。」

    「何謂備戰?」

    「西夏暫時不會入侵我朝,況有契丹之逼。雖如此,若是緣邊不備,或鬆懈,難免還會讓元昊產生覬覦之心。故臣以為一為治國,臣於定川寨之戰後,草草收兵,也為國家貧窘所致,不能擴大戰果。戰爭,前線將領帥多謀,士兵勇敢,比拚的也是後方。故臣以為陛下應治理國家,使國強民富,內庫最少有大量的錢帛儲蓄,這才是戰爭的根本。」

    「說得好,還有呢。」

    「二為護將,范仲淹愛護將領,但偏攻重守,諸將才能不得用,韓琦重攻偏守,卻不信愛諸武將,所以有延州中詐和與好水川之敗失誤。這個護將一是朝廷如何安頓諸將,文臣勢大,祖宗為了開言路,許言臣以風聞言事,一旦諸武將身兼一路軍政財之權,文臣必然群起而攻之。這些武將臨陣作戰,身多受傷,張岊身上大小傷有一百餘處,狄青也有幾十處傷疤,身帶暗疾,有才華傲骨必有之,若是憤懣加重傷勢發作,便會發生讓人遺恨的事。」

    「卿之意是……」

    「武將總領各路各州軍隊。文臣掌控民政之權,相互掣肘,便不會發生安祿山的事。」

    趙禎默然。

    「二下詔與諸緣邊文臣,賜予相將和之篇頌讀。古代武將多傲慢,今不然,是乃文臣傲然,許多文臣帳下武將僅能搖尾乞憐,但陲兵之道是戰兵之道,非是詢問吏治,文臣多不及之。文臣過份輕視武將。必敗兵事。此乃護將之道。西北有許大將,可堪重用,若陛下將他們保護好,分散於邊陲之所,與文臣相安得當,必然減少元昊覬覦之心。」

    「練兵之道,」鄭朗瞟了一眼案桌上的三策七備,說道:「想要士兵勤習武藝。必須用嘉獎之術。然不可開臣在涇原路之例,那是大戰來臨,萬不得己之策也。若沒有意外,會有數年甚至十年和平時光,可以徐而圖之。嘉獎勿必掌握分寸,不可太輕,輕之士兵沒有積極心,重之朝廷負擔不起,一旦戰事起,性命拋之腦後,又用何嘉獎之?至於陣圖,陛下。不能再信這個了。可以操練陣型,使攻退陣容整齊,不至於亂,但不是陣圖。兩軍交戰,除了攻防戰外,野外作戰。實際決之勝負時間很短暫的,不可能敵人讓我軍慢慢擺什麼複雜的大陣。」

    「至於土兵事宜,適度可以,短時間必是和平時光,雖然用費不及東兵,然數量一大,必有浪費。又大肆增加土兵,必使百姓受困。其實交戰之道,名目繁多,豈止是戰場決一勝負,往往高明者,早就化敵於無形之外,所以善戰者無赫赫戰功。例如緣邊百姓,若用范韓之策,強行征討,臣以為不妥。且不說敵人必會設計,有萬一之失,況且敵境橫山百姓凶橫,強行征討,犧牲必然慘重。不僅討,還有化之策。我邊境安,我邊民富,而西夏邊境苦,必有大量百姓逃向我朝。敵民便是敵兵,此不用犧牲,便是獲勝之術。」

    「故土兵不能多,一多,邊民必苦。至於御守之術,臣更以為不妥。諸多堡塞起的作用是延緩敵軍入侵速度,而非保不失。除大堡寨外,敵人難以攻打,諸小堡寨根本無法阻擋敵人的進攻。所以定川寨戰役,有許多堡寨先後淪落,便為此故。修堡寨可以,於要隘處興修堡寨,阻擋敵人進攻道路,但不可濫修。如今自府州起到秦州,五路共有近三百大大小小的堡寨,平均一寨駐兵一千,便是三十萬。三十萬軍駐紮一年得多少貲錢?且邊境長達兩千餘里,修得越多,兵力越是分散,敵大軍前來,如何抵擋他們的進攻?」

    「勘臣,才識之臣以諸轉運使身份去邊,臣也附議,但不是前去指手劃腳,即便用臣做例,臣去涇原,多方考察,再聽從諸將建議,這才施行方略。朝中有勝臣才等,但臣相信不會勝臣太多。不做了解,便去指揮,必有失誤。所以前去緣邊,是學習觀摩勘磨,以便將來朝堂有更多大臣精通軍事,若有戰事發生,而不會像以前那樣亂了手腳。」

    「厲器,臣於西北,多臨前線,兩軍交戰臣也站在寨頭觀看,然弓箭刀槍盔甲多有粗製濫造,盔不能擋流矢,箭不能穿皮革,往往造成諸多犧牲,使臣痛恨之。若不改變,這種情況長久下去,必會氾濫成災。」

    「反間,西夏於邊境多屯重兵,然契丹早遲會與西夏一戰,不論勝負,西夏與契丹交惡。那麼會對我朝邊防鬆懈之,派得當官吏,有意放開十幾條小通道,允其私販青鹽於我朝。控制其數量,不使我朝經濟受損,再控制其道路,能隨時立即關閉。私鹽通道打開,元昊必喜,再選派忠於我朝的蕃子,於通道潛入西夏,攜帶重資遊說各部,不能使各部歸我朝,也會使各部離心散德。內治不穩,西夏國家便會衰退。還有契丹,夏使將不日來到京城。元昊說以前怠慢,謝陛下謝罪,以後若是我朝使者至,必恭敬前去宥州與夏州親迎。為什麼不讓我朝使者進入興慶府。是因為興慶府多有越制稱皇制度與建築禮儀,我使也不能進入興慶府。」

    趙禎臉上一變。

    「陛下,勿得動怒,本來就是短暫的和議,既然他說親迎使者至於夏州,勿用追究,可著其使來京師商議和平之事。省得拖得時久,產生新的變化。」

    趙禎踱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准。」

    「請陛下同意臣主持此次議和。順便再施一反間之策,西夏與契丹便會從此交惡。兩國不聯手,邊境便會有很長的和平時光。再雜以范韓謀策,邊策就有了。」

    兩方說的邊策性質很大不同。鄭朗說的是實處,考慮周全。

    最關健的他是拍板,而不是出選擇題給趙禎做。那樣,要大臣做什麼?

    不對比罷,一對比,范仲淹與韓琦被鄭朗送進了當鋪。

    趙禎走來走去,臉上忽喜忽憂。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說道:「鄭朗,你的策略朕暫不用之。」

    鄭朗先是驚訝,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道:「謝過陛下。」

    元昊派楊守素來到京城。

    沒有求十萬石青鹽的事了,而是退後一步,七萬石榷鹽,不然拿什麼來交易呢。另外在張子奭答應的十三萬匹絹、五萬兩銀、二萬斤茶的基礎上。再求宋朝賀奉乾元節回賜銀一萬兩、絹一萬匹、茶五萬斤。也就是進奉幾匹爛駱駝的啥,馬上宋朝就必須賞賜二萬五,這是年年必有的賞賜。進奉賀正回賜絹五千匹,銀五千兩,茶五千斤,每年賜中冬時服五千匹絹,銀五千兩,臣生日賜銀二千兩,細衣著(上等絹布)一千匹,衣著一件。合計是二十五萬五千。

    晏殊長鬆了口氣,好不容易,終於逼迫西夏人交了底。

    誠意也足。不僅是稱子稱臣,連那個兀祖的名字也不要了,讓宋朝皇帝賜名號。他站出來說道:「陛下,可以正式議和了。」

    得見好就收啊。

    已經出到二十萬,再加幾萬又有何妨?

    趙禎看著鄭朗,鄭朗說道:「晏相公。什麼時候國家沒有正式議和了?豈說是二十五萬,便是十五萬我也以為多。十五萬,要剝削多少民脂民膏?一年十五萬,十年一百五十萬,會為西夏增加多少兵器,未來又會殺死我大宋多少英勇的戰士?如果晏相公保證西夏以後不會再來擾邊,我馬上進諫,讓陛下撤去陝西軍隊,一分錢不少的答應西夏人的要求。」

    歐陽修立即站出來說道:「晏殊此言謬也,陛下,臣聞元昊又於橫山東,延州境內我故土多修寨堡,侵吞我朝疆域。賊子之心不軌,豈說是十五萬,即便十萬臣也以為多。」

    若是鄭朗說話,晏殊還能商議商議,看到歐陽修出來,直接慫了。俺惹不起你,躲得起。

    元昊也是逼的,鄭朗將各個堡寨修到沒煙峽與蕭關,天都山與韋州全部暴露在宋軍攻擊之下。正好龐籍想和,偏軟,於是在原延州境內,修了一些堡寨。你能威脅我,我也能威脅你。總的來說,元昊吃了一個大虧。

    鄭朗說道:「不急,時間在我,拖得越久,對西夏越沒有利。既然陛下讓臣主持此次議和,請相信臣。」

    然後與楊守素談判,將這份國書輕蔑的拿起來,說道:「楊守素,咱又見面哪。」

    楊守素看了看鄭朗,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歐陽修與包拯,想要哭了。

    鄭朗又說道:「本來朝廷是帶著誠意與你們議和的,可你們私下小動作不斷,先是試圖蠱惑契丹侵略我朝,後是侵佔我延州疆土,若是以我之見,其實不用與你們議和,一旦契丹與你們交戰,我請求朝廷讓我總領陝西兵權。」

    下面的話沒有說,懂的,兩國夾擊,將你們西夏兜了。

    楊守素臉上巨變,過了好一會兒說道:「鄭相公,勿得恐嚇我。契丹與我朝交好,怎麼可能兵戎相見?即便兵戎相見,一旦契丹佔用河套,誰對貴國威脅更大?」

    「妖言惑眾!雖契丹強盛,但遵守諾言,自澶淵之盟,四十年不見兵革,你們西夏呢,狼子野心。我朝寧肯讓契丹佔有河套,也不想與你們為鄰。」

    「我主已稱臣,勿得稱鄰。」

    「和議未簽,何來臣而言,我也不想我們大宋有你們元昊這樣的大逆不道臣子。」

    楊守素被鄭朗強勢壓得抬不起頭,不想扯皮下去,說:「鄭相公,兩國議和對兩國百姓有利無害。且,我主要求也不多,僅是二十五萬,以君之能,隨便興一個作坊,便是百萬之數。若沒有這個數,我主無法向百姓交待,只能苦戰倒底。」

    「二十五萬是不可能的,我也給你一個底限,還是原來的十萬,要麼再加上你們後面的乾元節回賜錢帛,賀正錢帛,中冬錢帛,生日錢帛。再多一文也不可能了。但是考慮到你們西夏的實際情況,再給你們西夏一個機會。」

    「何?」

    「因為鹽會幹憂到我朝鹽政,數額有限,可其他物貨,如馬牛羊,不對,馬大約你們西夏也會要控制了。那麼就是牛羊駱駝騾子驢,以及皮毛,毛氈,不限制你們西夏榷賣於我朝。」

    「這本來就沒有做限制。」

    「你傻啊。」

    楊守素給他罵得不敢吭聲,傻就傻。

    「你們西夏資源有限,可你忘記了?西者還有回鶻人,北方還有阻卜人。」

    聽到阻卜人,楊守素立即清醒過來,說道:「我們與阻卜部路途遙遠,交通不便。」

    「是害怕契丹人吧。看你們國主十分狡猾,為什麼這時候也笨了,你們與阻卜部相交的地域廣大,多是沙漠戈壁灘之地,契丹怎麼過問?不由國家出面,而是商賈出面,契丹追問你們就縮,不追問你們就松。阻卜貨物以前多由夾山轉向我朝,契丹關卡松嚴,由是商賈不興。若是民間多從沙泉處設一些供給點,將這條商路打通,不但利於你們國內百姓,也利於阻卜百姓,所得利何止十萬,二十萬,三十萬也不在話下。否則你們要求過份,你主不能向百姓交待,我主也不能向百姓交待。那麼繼續戰吧,大不了我向陛下請求,再去陝西,正好我朝今天也緩過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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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五百十八章 五問
    楊守素忽然堅硬起來說:「若如此,君何來議?」

    「色厲內荏啊,不要緊,但你此時心中一定在想,這個辦法也不錯,可眼下不能激怒契丹,萬萬不能執行的。看以後什麼情況,倒也是一個增補國用之策。不過呢,即便你認同,也不會承認的。這個把柄若是讓我抓住,豈不會利用?」

    楊守素一張臉氣得像紫豬肝。

    鄭朗扭頭對歐陽修說道:「歐陽永叔,他們就交給你了。」

    自己說出底線,再施一個小小的反間計,接下來還是讓歐陽修來慢慢磨。並且余靖一直在哼哼,將歐陽修拉進來,也省得這些人煩。

    然而歐陽修屢次談判得利,讓諸多君子們產生一個錯覺,先是歐陽修建議用慶州知州孫沔與尹洙來個對調,孫沔也不傻,因為一個水洛城,涇原路就像滾水在煮,上表說俺生病了,讓俺休息吧。於是有人請以狄青知渭州。

    余靖聽聞此事,立上一奏,很長,分成四大段,兩大段夾七夾八的議論水洛城,四大段議論狄青,說涇原路原在陝西最為重要,自范仲淹不敢獨當,豈狄青粗暴之輩,所能專任?

    聽著余靖在噴口水,趙禎無奈的看了鄭朗一眼,果然被鄭朗說重。於是下詔讓王素知渭州,孫沔繼續知慶州,而尹洙則變成了知晉州。

    至此,范仲淹、鄭戩大獲全勝。

    但趙禎終於等不下去,不能再讓這群君子哥們折騰。但他還是沉著氣,向二府提出五個問題。

    合用何人,鎮彼西方?

    民力困弊。財賦未強。

    軍馬尚多,何得精當?

    將臣不和,如何制置?

    躁進之徒。宜塞奔競。

    實際條條是針對范仲淹手下君子黨與新政的。

    合用何人,鎮彼西方,這與第四條有關連,鄭朗已經清楚地提出,陝西有許多能派上用場的名將,可沒有用好。然韓琦與范仲淹一直沒有說,一個水洛城便吵起這樣子,這樣下去。若有大事發生,如何了得?

    范仲淹與富弼、韓琦協商,起草答書,元昊派人至闕,名體稍順,雖戎人難信,也可以權宜。如翻覆未寧。當擇節制之帥,若和好且合,派鎮撫之才,經度邊陲,以防來患。元昊心意還沒有摸清楚呢。這個鎮彼西方的人不便產生。

    新政之初,說幾月天下大治,可現在民力困敝,財賦也沒有好起來,甚至連商稅不敢逐步減回原來的稅率,其他諸稅一樣沒有少,老百姓繼續過著苦逼的生活。

    其中還有鄭朗的調節之功,否則天下更困。為什麼?

    范仲淹逼得沒有辦法,只好說,臣等議之,國家革五代諸侯之暴,奪其威權,度支財用,贍養天下之兵。這才導致時間越長,賦稅越重,邊事一起,調率百端,民力愈窮。農功愈削,水旱無備,稅賦不登,減放之數,動輒百萬。不能怪俺,要怪俺兩位祖皇帝的制度。還不敢明說,含蓄地推卸責任。但當初說過話的,能解決。於是說出解決辦法,選舉良吏,務本安農,修水旱之防,收天地之利。嚴著勉農之令,使天下官吏專於勸課,百姓勤於莊稼,數年之間,大利可見。又山海之貨,本無窮竭。但國家輕變法令,深取於人,商賈不通,財用自困。朝廷須集議,從長改革,使天下之財,通濟無滯。又減省冗兵,量入以出,則富強之期,便有望矣。

    終於認識了要從長改革,不可能幾個月天下大治。

    也看到裁兵會節餘大量費用。可關健如此大規模的裁兵,甚至包括諸多法令,如何善後,與范仲淹的慶歷新政無關,即便有關係,他們僅提出裁兵,然而按照他們那種方法,趙禎可不可能同意大規模裁去這麼多老弱病殘兵士?

    宋朝稅賦收入在轉移,莊稼僅是一個方面,從農民身上剝削,終是有限的。再者,各項法令條款呢?

    趙禎看到這個答案,生生氣樂了。

    沒有比較不知道,也許只知道不滿意,但有一個比較,就能清楚看到他們缺陷在何處。看看一個兩稅法,再三的平衡,配合於種種細緻的法令條款,甚至都利用他這個皇帝。不怪,為了國家,那怕是他這個皇帝也能利用。這才是變革之道。但范仲淹算是什麼答案?

    士兵是很多,這次裁得狠,仍有一百零幾萬龐大的軍隊,若是將保丁,以後的土兵再加上邊境的義勇與弓箭手算上去,還要加上近六十萬人。宋軍在陝西表現不錯,可看看去年起義時的表現,又打回了原形。

    這個答案鄭朗也說出部分,精兵,練兵,嘉獎,擇將才統之。

    韓琦與范仲淹只好再奏,陝西八事,修完邊寨,土兵願意守寨移為邊軍,土兵冗弱減放歸農,東兵入次邊以就糧草,有事宜赴邊,緣邊弓箭手築堡居住,差人看山川要害,兵二萬騎三千備攻戰,奪敵橫山要害之山,據險修寨。又奏河北五事。

    有的趙禎也同意,有的趙禎狐疑,但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將臣不和,鄭朗說得更清楚,是文臣無法無天,產生的結果。但讓范仲淹扯到許懷德與張亢上,將佐當中,性情不類,愛惡相攻,全部主帥撫遏,隨才任用,使各得其所,則怨惡不生。故長帥之才,不敢輕易選用。與文臣沒有關係,全是武將的錯。

    趙禎看到這裡,再次氣樂了。

    最後一條,躁進之徒,宜塞奔競,就是直指君子黨本身的,范仲淹沒有辦法回答,只能往別的地方扯,躁進懷貪之人,何代無之?朝廷辨明而進退,如責人實效。旌人靜節,貪冒者廢之,趨附者抑之。則多士知勸,各懷廉讓之心。趙禎說的是躁進,讓范仲淹引到貪污與附炎趨勢上面。

    這篇答文呈上去。趙禎會不會報?

    不報,范仲淹隱隱覺得不妙,於是又奏到,陛下手詔問,合用何人,鎮彼西方?兩府已奏人選呈次,若陛下怕有萬一發生,罷臣參知政事。知邊上一郡,帶安撫之名,足以照管邊事。

    還是不報。

    ……

    六月的京城,一百多萬百姓,以及幾十萬禁軍,連帶他們的家屬,擠在這座城市裡。幾條發達的水系,更使水蒸汽濃烈,又熱又悶。

    下值回來,江杏兒打來井水,鄭朗匆匆忙忙沖洗一把。這時候他又懷念起前世有空調的生活,沒有空調,最少有一個電風扇。鄭蘋帶著三個小不點在吃甜瓜。幾個娘娘早熱得受不了,逃回老家。

    四兒拿著團扇,替鄭朗扇著風。

    鄭朗說道:「四兒,你跟了我十幾年時間,一眨十幾年就過去哪。」

    「那是奴的福份。」

    「錯,是我的福份,」鄭朗說道。喝了一會兒茶,一顆心才定下來。

    剛要準備用餐,韓琦闖了進來,坐下來問:「行知,陛下為何要詢問五條?」

    「陛下的心,我哪裡知道?」

    「你常進邇英閣替陛下開講,應有風聞。」

    「稚圭,你昔日也做過諫臣,所諫之事十之不離**,為何?雖祖宗家法許言臣大膽進諫,故有風聞無罪之說。但言臣彈劾百官錯失,監督朝政誤漏才是本職,難道風聞是本,後者是末?」

    「陛下……」

    「陛下的心意我不知道,但風聞二字絕不會從我嘴中說出來。況且西夏與契丹交戰在即,一旦戰後,無論誰勝誰敗,我必須前去契丹。契丹讓我出使有何用意,你不是不知。此去生死兩茫,我不做提前準備,當真呆在契丹做第二個蘇武?還有國政,又要開講,著書。那來的時間想其他的?」

    韓琦沒辦法了。

    不過此人頗讓鄭朗頭痛,又說道:「陛下的心意我不知,但稚圭,你想一想,一個小小的水洛城,便鬧成這樣子,陛下心中會怎麼想?還有呢,僅是一個座橋,便將孝道拋之腦後,陛下又怎麼樣想?若是新政以來,不像去年你們所說的天下大治到來,可略有成效,又會讓陛下心安。現在呢?」

    「師魯已貶到晉州。」

    「水洛城之事,我不想多說,稚圭,既來之,請在我這裡用晚餐吧。」

    鄭朗話音剛落,忽然外面狂風大作。

    「好涼快,」鄭蘋與鄭航高興地跳起來。鄭朗說道:「主不留客天留客,稚圭兄,不用拒絕了。」

    江杏兒在邊上偷樂,說:「官人,韓相公,你們不怕那道詔書啊。」

    「君謨做的好事!」韓琦氣憤地說。若沒有這道詔書,大家坐下來協商,那怕就是談判,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鄭朗微笑不語。即便沒有這道詔書,韓琦也不會與范仲淹做妥協。

    大團大團烏云湧上來,電閃雷鳴,一場六月的暴風雨便到來了。

    對這位韓相公,崔嫻也防著,怕這個大先生生氣,刻意多準備兩道精緻的小菜,端上來。韓琦又說道:「行知,托一個底兒吧,陛下對新政態度如何?」

    「陛下怎麼會對我說,我又不是內侍,又不是嬪妃。即便是內侍嬪妃,陛下也不將這等大事隨便亂說的。但一月前,我便對希文兄說過,新政必敗。這是我的揣測,與陛下無關。」

    「希文誤我,早知道我不回京師,留在陝西。」

    鄭朗愕然,是你害了范仲淹,還是范仲淹害了你哉?噎得鄭朗都不想說話,正在這時,他家中一個謙客進來稟報,說道:「相公,大事不好,剛才一道雷擊中靈寶塔,靈寶塔整座塔生生被轟塌陷了。」

    韓琦大驚,手中的酒盅跌落地下也不知……(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5

第八卷 五百十九章 相歡(上)
    靈寶塔被雷轟倒,不過是一個小塔,但在這時代,便能化作N個大事來解說。並且君子黨用的最多。

    此時皇上正對新政產生懷疑,若為小人所借,必會發生大事情。鄭朗看他擔心的表情,心中微微一笑,心裡想到,人家才不會與你玩天象呢。

    不容易玩的,這群人文章寫得太好了,嘴巴功夫太厲害了,象夏竦這樣的聰明人,才不會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

    最大的危機即將來臨,不知為什麼,鄭朗居然無動於衷,甚至期盼它早點發生……

    余靖率先出手,朝會上進奏,說了很多的話,滔滔不絕談了一個多時辰,其實鄭朗發明了牙刷,已經開始流行,還分成許多種類,好的鬃毛加上玉柄,能賣好幾貫錢,差的僅是十幾文錢。已經形成一個小小的產業。

    因此朝堂議事比原來空氣味道好,否則幾百人呆在一些,唾沫亂飛,空氣質量很糟糕的。有時候逼得無奈,吃糖炒板粟,美其名曰香嘴。

    不但各個大臣多用,皇后裡的妃子也在用,連民間一些百姓也陸續地使用。隨著就有商家發明了香嘴藥,不是牙膏,而是用各種藥材製成的刷牙藥劑,也有貴的,也有賤的。沒有錢的百姓,直接用鹽代替。

    若刷得仔細,再用一些名貴的藥材做牙膏,不但嘴中不臭,有時候還能「滿嘴噴香」。

    但余靖有一個壞毛病,不喜修飾,連衣冠都不注意,況且刷牙。也許刷的,大約好幾天刷一次,反正刷得不勤快,正好天又熱,唾沫星往趙禎臉上直噴,噴得趙禎想要嘔吐。聽完了立即宣佈散朝,入內後對妃子說道:「朕被一臭漢薰殺,噴唾於吾面上。」

    快替俺打洗臉水來。

    但也不怪。

    余靖說了這一大長篇,主題思想便是陛下雖能勤儉修德。感動人心,但做得還不夠好,所以上天示警,雷塌靈寶塔。與俺們君子黨無關,與新政無關,要錯便是你皇帝的錯。先將其他人嘴巴堵上。

    看到皇上對君子優待如此,王拱辰還是不敢出手。

    太年輕了。

    但有一人知道火候到了。

    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

    這個人不在京城,而在大名府,夏竦!

    鄭朗隱隱勸他放下恩怨,但沒有多勸。畢竟夏竦與呂夷簡不同,兩方對幹了十幾年,仇深似海,夏竦真的很冤枉,載培提撥過龐籍。好水川兵敗後韓琦勢危,夏竦首倡公言,替韓琦說了公道話。替范仲淹做過種種辨解,與鄭朗關係良好。君子黨幾位首領,除了富弼外,幾大首領多少受過他的恩惠。或劃分,他也算是君子黨的人吧。然結果……

    但他智慧遠慮,沒有硬幹,對時機把握更是讓人髮指。

    一直暗中派人在京城注視。

    正好石介寫了一封信給富弼,責以行伊周之事,這時代信便是文章,寫得不錯。士大夫就會拿出來讓人觀摩學習。不僅是信,還有文章,詩歌,例如王安石一個春風又綠江南岸,綠字沒有寫好,一直改。改了一個月,終於改成綠字,這首詩蠻好的,這才拿出來讓人看,便流傳出去。石介是文章大家,這封信寫得也不錯。

    富弼也沒有想起來,讓人觀摩,於是傳了出去。讓夏竦隱秘的用重金購買回去。只是一封信,宋朝買字現象很嚴重的,富弼沒有在意。大問題便來了。

    夏竦家中有一個婢女,也是小妾,小妾在他家中只能算是婢女,沒有地位。不過她與江杏兒一樣,寫得一手好字。夏竦便讓此女觀摩石介書法,他自己又是一個大才子,從旁指教。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此女寫的字與石介的字相差無幾,唯妙唯肖。這才讓她專心練習一個字。

    最後將伊周改成伊霍。

    伊便是伊尹,輔助商王朝滅掉夏紂,商湯死後,太子太甲昏庸,伊尹將太甲流放到桐宮三年,讓他反省,直到看他改邪歸正後,才接回來重當皇帝。周便是周公旦,武王滅商後很早便死了,周公旦輔佐年幼的小皇帝,一面飽受讒言,一面將內部叛亂全部解決,重新給小皇帝一個花團簇簇的大周王朝。伊尹做法略有爭議,周公做法卻得到歷代統治者欣賞的。

    這兩字聯在一起,絕對的沒有問題。

    關健周改成了霍,霍便是霍光,是賢相,立三帝,廢一帝,很長時間曾獨自把持朝政。即便漢宣帝即位,在霍光活著的時候,朝外宮內,也被壓制得暗無天日,比傀儡還不如。所以漢宣帝在霍光死後,誅殺霍光全家。

    伊尹是統治者小半個惡夢,雖做了不臣之舉,但沒有廢掉人君。那麼霍光便是統治者最大的惡夢。如果霍光做光得到認同,以後任何一個大臣也可以用人君無道,任行廢立大事。國家也就亂套了。

    僅改掉一個字,會造成什麼後果。人君好,你們輔佐,人君不作主,趙家子孫多著呢,將趙禎廢掉,再換一個有作為的人君上位!

    信改好了,夏竦一直沒有動。

    直到趙禎五問,靈寶塔倒掉,夏竦這才從大名府將這封修改後的信用飛書遞給趙禎。

    趙禎看後,依然不語。

    這次沉默便很玩味了,不管怎麼樣,這是一件大案子,必須派人查,是夏竦偽造的處罰夏竦,是石介寫的,那麼追究石介與富弼的責任。

    但趙禎偏偏不說話。

    富弼早朝散後,對鄭朗說道:「行知,請替我辨解。」

    鄭朗是中間派,說話才有權威。鄭朗看著他焦急的樣子說道:「彥國兄,當初夏竦被天下唾棄,誰又替他辨解過?」

    「行知辨解過。」

    「我那算什麼辨解,只說他有吏治之才,在德操上同樣不敢說,怕落得與夏竦一樣的下場。沒有當初結的惡因,那有今天的惡果。」

    富弼很沮喪。

    實際君子們猖獗的做法,也讓他失去信心,在水洛城事件中,富弼同樣也消失了。

    「彥國兄,對於你來說是一件大事,但對於陛下來說,他掌管的是天下,你們這件事又算什麼?是不是石介寫的,又有多重要?」不說了,也等於什麼都說了。

    鄭朗走向中書省,心中在反思,若是自己站在范仲淹的立場,會怎麼做。上策是退,退一步海闊天空,但要退得有理智,現在皇帝沒有得力的人選可以任用,繼續留在朝堂,可要上疏,對以前新政進行反思,裁減一些有爭議的改革,使朝野上下局勢趨於緩和。況且還有自己這個中間派,只要范仲淹肯退,不再固執己見,聽從別人勸說,自己必定會出手相助。中策是退,退向陝西河北,緩解部分人的不滿,為改革保留一線生機。下策便是帶著一群小弟們再次為這個伊霍案拚個魚死網破。下策肯定是愚蠢的做法,中策也不妙,上策未必能行得通,傷痕撕開,那有這麼快彌補好的。

    想了想,搖搖頭,進入中書省。

    趙禎沉默,但用意已明,開始攻擊君子黨的人漸漸多起來。正好契丹備兵西南,元昊派人請和,使者與遼興宗對,遼興宗責其虛言,全部說的假話,其實一半是真的,比如夾山協助平叛之功,但遼興宗是相信羅漢奴的話,還是相信西夏人的話?然後將這個使者狠揍一頓,送了回去。元昊無奈,只好屯兵南北河套,以備不測。

    兩國於府麟地區聚集許多大軍,宋朝多少有些不大放心。范仲淹再次上書請行,但一開始不是說前去陝西的,而是請行河北。此議略有私心,陝西軍政多在君子黨們手中掌握,若再抓住河北軍政大權,即便退,君子黨們手中還控制著很大的實權。作為朝廷的倚重,某些人不敢過份動彈,新政還能得以保留。

    范仲淹有私心,誰相信?

    就事論事嘛,杜衍先上,富弼後上,契丹是針對西夏的,兩虎相爭,我們高興都來不及,為什麼要湊和進去?你這一興師動眾,其一又是錢又是糧又是兵的,國庫還沒好起來,你想過沒有。而且你湊和進去,契丹萬一有顧慮,退回來,甚至以後還能與西夏聯手。失誤啊,仲淹。

    富弼吐沫星亂飛,正滔滔不絕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對,前段時間朝廷下過詔書,著范仲淹遙領陝西河東,自己遙領河北,幹嘛搶俺的飯碗?難道是俺無能?

    別要以為你懂軍事,俺也懂,回去後又上書六條河北守策,七條河北御策。

    俺也懂。

    然後在朝會上說:「陛下,契丹不會入侵,如果臣說錯了,願負罔上欺君之罪,就是臣不懂,還有鄭朗也再三論述過。

    一怒之下,爭執起來,列舉六大疑點,三大憂慮,契丹不是與西夏人作戰,而是聯合入侵。甚至都準備了床子弩,這是攻城器械,不為攻打宋朝,何來此器?

    富弼寸步不讓,說如今天下太平,無論河北河東陝西,哪裡都不會發生戰事,應立即治理國家,休生養息,恢復國力。仲淹,你是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吵得不開可交,偏偏趙禎再次沉默。不能再吵,否則就成朝爭,灰溜溜的不約而同住口。范仲淹準備散朝後,與大家溝通一下,直接將自己用心說出來,以便各人口徑一致。

    一直不作聲的韓琦站出來,說道:「陛下,不論兵發河北或河東,一定要派重臣去,就讓臣前去,不用陛下派一兵一卒。」

    范仲淹要吐血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5

第八卷 五百二十章 相歡(下)
    長亭外,鄭朗環視眾人,說道:「希文兄,前三次君出京城,一次比一次名重,但這次,好像人少了許多。」

    幾個君子們怒目而視。

    鄭朗也不管他們,繼續說:「對於新政,我至今持的態度依然是中立,雖騷動天下,但對百姓並沒有造成傷害。」

    僅是如此,沒有傷害百姓,也沒有看到對百姓產生多少積極的作用。

    「雖騷動,但展示了積極進取的精神,不過我就擔心,你與申公(呂夷簡)開黨同伐異先河。如果朋黨真正形成,即便新政產生一些積極意義,也會全部被抹殺。不過君為天下樹立起一座道德豐碑。」

    很公正的評價,又說道:「進入京城,我忙碌不休,難得有空,一直無空拂琴,今天我再為君拂上一曲。」

    依然是白雪。

    琴聲悠揚而又高潔。

    一曲拂罷,鄭朗又說道:「琴技不提,但諸君可聽到我琴聲中有雜音?心無雜念,何來雜音。」

    幾人都不能回答。

    鄭朗這才抱琴離開。

    范仲淹一路向西,經過鄭州來到呂府,拜訪了呂夷簡。

    呂夷簡讓歐陽修等人弄得沒有辦法,俺們配合你們查田,結果再起群攻,得,俺不呆在京城可以了吧?於是跑到鄭州養老去。

    但一閒下來,呂夷簡也在反思,俺爭來爭去,是為了什麼?聽說范仲淹來訪。高興地讓家中老僕將輪椅推出來。大門中門,將范仲淹迎了進去。又吩咐下人拿來最好的茶葉,替范仲淹沏茶。

    范仲淹說道:「申公,昔日你我爭執,多為政事而爭,我彈劾你是小人,過份了些。」

    直到今天,范仲淹經過權力中心的種種磨難,對呂夷簡所作所為,才有切身的感受。當然。象呂夷簡那樣,他肯定不屑的,但或多或少理解了呂夷簡的苦衷。

    「希文哪,事情都過去了。什麼都別提,老夫也有錯啊。」

    茶煮好,二人喝茶,呂夷簡就問道:「為什麼離開朝廷?」

    范仲淹有苦難言,看來呂夷簡真的不過問世事了,不然朝堂發生這麼多大事,居然不知,他答道:「想要經制西事。」

    呂夷簡不大明白,范仲淹草草地將局勢說了一遍。呂夷簡道:「想要經制西事,莫如在朝廷。」

    你惹下這麼多的麻煩。這一走,後面就失火啦。

    范仲淹為之愕然。

    但這一問一答之即,兩人心結始解,相談甚歡,一個老老頭子,一個中老頭子,兩個老頭子談了近一天時間,才依依惜別。

    不久後呂夷簡病逝,范仲淹在邊關聞訊後撰文道:得公遺書,適在邊土。就哭不逮,追想無窮,心存目斷,千里悲風。

    充滿了後悔與悲痛之情。

    其實這是一段佳話,幾年後范仲淹病逝。歐陽修經過新政的磨練後,也不像這時候的戾氣衝天。刻意將此事寫出來。然而范純仁犯了邪,一口否認,俺父親與呂夷簡鬥了一輩子,名氣正是與呂夷簡爭鬥中培養起來的,這個推翻,俺父親還有什麼功績?沒有這回事,歐陽修,你在胡說八道。歐陽修氣得不行,邪勁再次上來,怎能沒有,不但談了這些話,那天談了一整天,說得多少話。鬧了一年多,最後朝廷沒辦法,這是人家父親,你歐陽修替人家寫墓誌銘,必須要遵從人家的建議。況且富弼也在吵,最後同意范純仁的說法,將這一段抹去。

    ……

    八月桂花香。

    其實辰光真的變好,國庫漸漸豐盈,糧食危機也接著渡過。接著詔書下達,鬆弛商稅,太平的時光真正到來。

    樊樓的生意連帶著也變得好起來。

    一個大伯(得,以後還是改成夥計)匆匆忙忙地稟報樊月兒,說道:「小娘子,鄭相公帶著一群客人來樊樓了。」

    「哦。」

    「那個怎麼招待啊?」夥計犯了難。問東家,東家說問小娘子。樊月兒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我去問。」

    高興地來到四樓,找到鄭朗。

    鄭朗正在與諸人喝茶,有富弼、蔡襄、曾公亮、王堯臣、張方平,從杭州回來參加館閣試,不就,趙禎嘉其知進退,授予崇文館檢討,也是一個館閣官,當然,官職還是很小,朝堂上是是非非,與他沒有關係。

    老師召喚,敢不從命?

    蔡襄不用說了,范仲淹一走,君子最好得再樹一面大旗。張方平卻有些不大願意,他根本就不想與這群君子絞在一起。王堯臣同樣為難,他爺爺還在鄧州呢。曾公亮也不大喜歡。只有富弼心中淒苦難言。

    他呷了一口茶說道:「行知,你早知今天?」

    若是如此,太過神奇。

    「彥國兄,今天時局我不可能知道,但昔日與你作約,也算準到今天時,你們必敗。原因很簡單,當今皇帝仁愛,喜靜,可你們種種做法,不計後果,不計成敗,雖高闊實乃空虛,一年後不得功,陛下會不會讓你們騷擾天下。故有此次中秋之約。」

    先是趙禎宣輔臣奏事垂拱殿,趙禎說:「契丹主受禮於云州,恐襲我河東,兩府宜設備。」

    本來不用擔心的,可是范仲淹信誓旦旦,趙禎萬萬沒有想到范仲淹也會使小心眼,產生害怕。當然,防一手是好事,這個鄭朗不反對。富弼退殿後上書道:「河北平坦,河東險阻,河北富庶,河東空乏,河北無備,河東有備,契丹必不捨河北而襲河東。臣近奏河北守禦之策,請求陛下賜臣守要郡,自行其事。」

    他知道河北也好。河東也罷。實際無事。契丹要戰,早在陝西大戰時便開戰了,何至於拖到現在,宋朝恢復過來再打,況且還得到那麼多好處,腦袋豈不是秀逗了?

    這是為了避禍,范仲淹一走,君子黨大旗全部倒下,進獻讒言的人多了。他是君子黨的老三,本來輪不到他的。可夏竦修改石介書信,直接牽連到他。於是主動請求去河北,以避禍。

    我去河北,你們就不要來找俺的麻煩。

    鄭朗對夥計說道:「麻煩你替我拿筆墨紙硯來。」

    「喏。」夥計連忙下去。一會兒拿來筆墨紙硯。

    鄭朗對呂公著說道:「晦叔,我們說,你來記。」

    「好,」呂公著磨好墨,準備書記。

    鄭朗這才說道:「為什麼我讓晦叔做記錄,君謨兄,這也是你導致的。我讓晦叔做一個記錄,證明我們非是宴客,也是為了正事。」

    蔡襄臉一紅。正是自己的進諫,執政大臣不得私下接見賓客。於是君子黨不得聚集,意見不能交流,最後產生分析。原來是防止呂夷簡的,事實證明人家呂夷簡是真的致仕,自己多此一舉,反而成了害處。

    「希文一去,新政已開始倒塌,朝堂也必然重組,諸君當中,有彥國兄與君謨兄在此。恐怕一些人攻擊。故此,我將晦叔喊來,他不僅與我一道學習,也是申公最器重的兒子,有他做紐帶。記錄證明,各位便少了許多嫌疑。」

    曾公亮與張方平臉上鬆了一口氣。有備而來。就不怕了。

    「但諸位,可曾看到,僅是宴客,我便思考這麼多。何如國家?」

    富弼低下頭,不言。

    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這幾人與鄭朗關係都算是比較好的,也可以稱為朋友,而且性格溫和。例如富弼與蔡襄,看到君子黨執政,很開心,隨後發現不對,說的話越來越少了。畢竟這種躁進的改革,也不符合他們的思想觀念。鄭朗更不喜歡躁進。

    「彥國兄,我說過要為國家保留改革希望,所以一直沒有插足你們的事。有沒有效果,君可以自己反思。」

    因為鄭朗沒有插手,「小人黨」不會反對鄭朗的法令,以免自找沒趣。希望便在此……富弼喟然長嘆,說道:「思慮之深遠,吾不如行知也。」

    鄭朗一笑,也不是思慮深遠,站的角度不同,自己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差的僅是細節把握能力,這段時間在中書勘磨,反而是一件好事。又說道:「這件事消停一下,過幾年我從契丹回來,還會發起改革,但不是諸君的改革。」

    這幾人那一個不是聰明過人的,一聽眼睛就亮了。

    想改革,最少得找幫手,趙禎對鄭朗的載培與世共睹的,幾年後必為首相。想改革,想做首相,必須重新組合一套班子,這次聚會意義非同小可。

    其實若干年後,對這些聚會記載得十分隆重,稱之為樊樓嘉會。用了一個嘉來形容。

    「再說新政,天下騷動紛紛,但近年餘,可如一個三白渠?」

    去年乾旱,三白渠沒有得力。今年陝西風調雨順,三白渠終於派上用場,不僅是三白渠,還有陸續交還給百姓的屯田營田,龐籍、范仲淹、韓琦作為地方大員,皆能稱得上絕對的能吏,鄭朗做,他們也在做,前後開出五萬頃開外的耕地。秋收開始,開始收割。消息傳到京城,君臣皆喜。有了這五萬頃耕地,再壞收成也有一個五六百石糧食,最少能使兩三百萬人不愁糧食供給。若是像這樣的豐年,陝西糧食完全能做到自給自足,節餘怕是不能,鄭朗收留了一些西夏百姓,以後還會繼續打算收留。陝西本來就缺糧,兵士增加,為了禦寒多喝酒,想餘糧大約不可能。然而大量牲畜湧入,只要不旱情爆發,陝西就不用其他地方供應糧食。這一年得節餘多少錢?

    歐陽修搶功,說是多得仲淹之力。

    王拱辰毫不客氣地站出來反駁,說是三白渠力排眾議,乃是鄭朗首倡,夏竦計劃,范仲淹僅因為善長水利,後來邀請加入,共同謀劃,即便有功,也遠遠不及鄭夏二人。

    也不能這樣說,當初很不容易的,到處缺錢用,動用巨款興修三白渠,不僅有鄭朗與夏竦的功勞,范仲淹與韓琦力排眾議,這才逐步落實下去。大家都有功。

    但王拱辰還能給范仲淹翻身的機會?

    富弼更不能回答。

    「彥國兄,可明白我的意思,你們改革之初用心是良苦的,可假大空,沒有落實到實處,雖興師動眾,卻造成效果不及一個小小的三白渠。」

    樊小娘子已經走進來,一一施禮,鄭朗看著她,忽然靈機一動,說道:「諸位,今天難得相聚一堂,須盡興相歡。」

    富弼說道:「行知,我那有歡的心情?」

    「錯,馬上便讓你有歡的心情。」(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7

第八卷 五百二十一章 生與死,一線間
    「何喜?」

    「宴散之時,你便會喜。」

    富弼只好不作聲,看鄭朗說出什麼道道,能讓他心情從憂變喜。

    鄭朗看著樊小娘子,問:「月兒,來做什麼?」

    「樓中夥計問東床客如何接待,妾便來問你。」上次來了,樊家高興,結果鄭朗非得給錢,反而讓鄭朗破費。這次鄭朗再度來,不知道怎麼招待了。

    「你儘管上你們樊樓最拿手的菜,但那個縷金香藥、繡花高饤八果壘、樂仙乾果子叉袋兒之類名貴的看菜,就不必破費了,還有,那些歌舞伎子也不必讓她們過來,你也不想我嗜好這個,」最後一句是悄聲在樊月兒耳邊說的。

    樊江月小俏臉一紅,吶吶道:「妾不會氣……氣的。」

    吩咐夥計上菜。

    「月兒,你也坐下來。」

    「妾不敢。」

    「我酒量差,諸君當中多有喜歡豪飲之,你代我奉陪諸位兄長。」

    呂公著不敢作聲,這五人也沒有意見,鄭家小妾與別人家小妾不同的,那幾乎等於是平妻,況且樊家也算一個有身份的人。當然,幾人與鄭朗關係不錯,否則讓樊月兒陪酒,失了體統,或者失去對樊月兒的尊重,將她當作一個妓子看待。

    富弼說道:「我酒量很不錯的,樊小娘子。」

    「別要大意,」鄭朗嘿然,以前不知道,來的次數多了。鄭朗才知道樊月兒的酒量。不過也難怪,她家就是釀酒的,一天釀造的酒數量驚人。小時候就偷吃過酒。在這種環境薰陶下,酒量怎能不大。

    酒上來,連續幾道菜上來。鄭朗讓樊月兒敬諸人一杯,這才說起正事:「少了仲約。」

    諸人心中一稟,仲約便是王素,鄭朗刻新意提到他,說明以後也是鄭朗重新改革的基石。但幾個人還不知道這次聚會的意義。鄭朗又說道:「先說新法之敗,之初,希文十條新政,六條針對人事。於是我不喜之。希文兄用意雖好,想要改革,必須上上下下有一個清明的吏治環境。但為何申公用了一些官吏,你們清流多有不服,說他結黨謀私?他用了幾個官吏,你們自上到下……」

    搖頭。

    鄭朗不想提了,將人心比自心。如何不亂?

    「申公與希文皆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說有容乃大過於空浮,人怎能不帶一點私心呢?正是人人多少有些私心,於是天下熙熙攘攘,莫不為利爭。我說的這個利不是錢。名位,權利,節操,或者功名,或者錢帛等等。你們爭的正是節操二字。利者最大者,一是官職,二是錢財。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士為第一位。有的商人願意為一官半職,放棄千萬家產,便為此故。這才是根本所在。我不是說你們樹黨,作為官員,各個想法不一,貪官污吏,無能官吏,當黜貶之。可有的官員認為做好官,清靜無為,境內安定才是好吏治,有的官員為了國家增加財政,有的官員想刑獄中平,有的官員重視農業,有的官員重視工商,有的做好了,或增糧,或增財,或利民,有的做偏了,出現差錯。但他們本心是好的。而你們君子最重的便是德操,不說你們是真德操還是假德操,甚至有人嚴於厲人,寬於律己,加輩追究人的德操,以為吏治之能便是道德之能。試問,抱著這種思想去按核官吏,下面官吏會不會服?」

    呂公著放下筆,說道:「鄭相公,我也不解,知道希文他們是好心,但隱隱感到有很多地方不好,今天聞相公語,這才茅塞頓開。是啊,諸君核人過於片面了。」

    「你記,勿得多言,現在你乃在學習當中,諸事與你無關。」

    「喏,」呂公著老實的重新做記錄。

    「什麼叫改革,說句難聽的,不管黑貓白貓,能捉老鼠便是好貓。」

    鄭朗說完,樊月兒已忍不住,將嬌小的香軀伏在鄭朗懷中大笑。

    曾公亮與張方平也忍俊不住,樂了起來。

    「你們用心雖好,用心更高尚,但一樣未見成效,反而讓天下混亂,便不是好改革。但只要看到成效,國家或富或強,百姓安居樂業,受到新法的益處,即便是商鞅法家的變法,也是一次好的改革。所以我說你們動盪一年的變法,還不及一個三白渠。」

    五人都不是泛泛之輩,開始沉思。

    蔡襄說:「行知,為何當初不說?」

    「你們都是屬驢子的,不撞南山不回頭,去年對你們說,你們那一個人能聽進去。」

    幾人再次撲倒。

    「人事改革也是必須的,可怎麼去改……我真的茫無頭緒,牽連太大。若是其他的改革,可以爭其利,再給其利,倒好辦些。唯獨人事……」鄭朗嘆惜一聲。

    作為一個後來人,見過多少對官員改革的制度,什麼樣的手段都使了。即便是民主國家,都不能杜止官員不作為,或者貪墨,這可是封建年代,怎麼防範?

    還好,因為國情不一樣,至少不會出現大量裸官,否則更加雪上加霜。

    「這是我最頭痛的方面,如何不產生動盪的整治官場?至於其他的,我手中倒有一些想法,拋磚引玉,說給諸位兄台聽,現在不必執行,但集思廣益,如何實施下去,利國利民,紛爭又少,請諸位想想辦法,以便著手時,會更加完善。」

    說了銀行,改良版的農田水利法、礦業二八抽分制、方田均稅制、實封投狀法(拍賣制度)、河渡錢、裁抑冗官、節裁余費、將兵法、置軍器監、以及對科舉、法制與教育提出的部份完善想法。

    不僅僅是想法,每一條法令如何落實。都提出種種細緻的步驟,以及詳細的計劃,落實後會產生什麼樣的糾紛。利在何處,害在何處,說得十分清楚。

    「這才是改革。」張方平說道。

    「行知,你害苦了我們,」富弼仰天長嘆,早說出部分計劃,大家協商一下,這次改革也會產生一些積極作用,為什麼藏著掖著?

    「彥國,至今你還沒有醒悟啊。這是變革,無論怎麼做,都會有糾紛,即便陛下支持,到了下面,會讓官吏演變成什麼樣子?安道兄,你說一說。免役法與馬法什麼時候我與君商議的。」

    「前年夏天。」

    「為什麼前年夏天我與安道兄商議後未上書,隨後又與稚圭兄、希文兄進一步商議完善,直至定川寨戰役結束,這才上書。因為國家財政困難,由戰入治。重心轉向內治,又多受勞役之累,這才因勢利導,推出免稅法。各種盜匪橫生,兵士懦怯,將領無能,這才推出裁兵法。旱情嚴重,糧食危機,這才推出倉法。但落實下去,還要不斷小心地矯正,才能減少弊端,使良法為國家百姓受益。其實受益也要等三四年後……豈止你們想的那麼簡單?交給你們,是變革,還是壞我的法?」

    不經你們的手,是一個清白的處女,一經你們的手,壞菜了,再好的媳婦兒也變成一個沒人要的老妓!

    富弼與蔡襄對視一眼,不知說什麼是好。

    張方平與王堯臣、曾公亮眼中卻閃過晶晶亮光。

    這才是變法,深思熟慮,小心謹慎,連諸多方面的利益都考慮到了,利益兼顧,反對的人少,才不會生亂子,才能執行。

    鄭朗將呂公著的記錄拿過來看了一眼,對曾公亮說道:「明仲兄,這份記錄你拿回去潤色一下,交給陛下。以免給人口舌。」

    其實還有一個用意,皇上,你讓我做首相,讓我改革國家,那麼這幾人以後還得重用,否則俺沒有幫手,肯定玩不轉。

    「好,」曾公亮懂的。

    這個人可是未來宋朝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軍火家、思想家,也是……改革家,但他性格方厚,不像歐陽修他們雖有才氣,多浮誇躁進,因此鄭朗很看重,在為趙禎進講時,刻意放下身架,與他結交,相談甚歡,因為性格溫和,都是屬於一個鼻孔出氣的人。

    鄭朗又說道:「彥國兄、君謨兄、伯庸兄,各位皆是勵志向上,希望國家更富更強的臣子,難道聽我一番話後,不開心嗎?」

    「唉,唉,」富弼連連嘆氣,也不知是開心,還是傷心。結果這一晚,富弼喝得酩酊大醉。

    曾公亮將記錄整理後,上交給趙禎。趙禎立即將鄭朗宣進內宮,指說這篇奏摺,不知說什麼好。鄭朗說道:「陛下,對臣恩寵,古來罕見,契丹與西夏交戰在即,之後臣便要應約前去契丹,雖然臣在做安排,不過孤身前去北地,生死難測,臣也擔心萬一有事,故與富弼、蔡襄、王堯臣與曾公亮、張方平說出這些天臣的想法。」

    其實計劃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可悲情牌還是要打一打的。不求榮華富貴,也快到頂了,再拜為首相,還能求什麼?但求趙禎加倍信任,沒有皇上的信任,什麼改革也等於零。

    趙禎嗟嘆。

    「陛下,這僅是臣的想法,許多細節並沒有想好,本來新政已經產生許多動盪,再實施這些沒有周全的變革,反成雪上加霜之災,未得利,反得害。因此臣認為不能實施,甚至都不能將它傳於外臣,以免產生驚疑之心。」

    眼下將這些條款拿出來給大臣看,會產生許多想法的,反而不美,趙禎愣了愣說道:「准。」

    富弼去了河北,正好趕上一件事,保州兵士韋貴、史克順與侍其臻三人率其他兵士謀反,原因也是與上司產生矛盾,加上北宋政策偏軟,一些兵士無法無天產生的。

    定州知州王果率兵攻保州城不克,於是朝廷富弼與田況前去宣旨,若開城門投降,一切撫存,如拒命,更加進攻,其在營同居骨肉親人,無論老幼皆戳之。

    去年謀反。還能說情有可願,今年風調雨順,兵餉一個子也不少。若動不動因為上司處執略有不公,便挾眾謀反還了得?田況前去宣詔,賊不肯降。大呼:「得李步軍來,我們才降。」

    也就是歐陽修所說的無能之輩李昭亮,此人治軍有方,在軍中頗有威信。田況將李昭亮喊來,賊又不信。田況只好請猛將郭逵攻城。郭逵與叛亂的侍其臻曾同為範仲淹部下,但兩人境遇不同,此時郭逵已名震天下,侍其臻僅是一個小校尉。兩人認識。郭逵到了城下喊道:「我乃郭逵,你們下繩,我登城與你們說話。」

    侍其臻放下繩子,讓郭逵爬上城頭,郭逵說道:「我是朝廷的命官,豈不自愛,若沒有誠信。能登上城頭嗎?朝廷也知道你們不是想謀亂,乃是官吏對你們不講理,使你們如此。今赦汝罪,賜汝等祿秩,又使兩制大臣奏詔書來諭。你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豈有詔書不信?豈有兩制大臣亂說?」賊等相顧動色,說:「果如此,再派一兩人登城帶詔書讓我們看。」

    復登城帶詔書上城頭,於是開門投降,降者二千餘人,其中謀逆者四百二十九人。田況得到姓名,居然派楊懷敏率兵入城,悉數殺之。

    言而無信,後面便好玩了。

    鄭朗聽後搖頭。也難說好壞,這些士兵是吃飽了撐得慌,不殺也不足以懲警戒。

    除了這件事,宋朝漸漸年光好了,隨著秋收漸漸結束,倉稟漸滿,財帛也越加寬鬆。

    就在這時候,鄭州有報,說大娘病得很重,生命垂危。

    鄭朗一聽急了,進皇宮請求趙禎准假。趙禎頭痛,一個娘娘也就罷,後面還有六個娘娘呢。但這是孝,不能讓大臣不孝,只好同意。鄭朗匆匆忙忙離開京城,路過鄭州城時,去呂夷簡府邸看望了呂夷簡。呂夷簡嘆息一聲:「行知,你娘娘病得不是時候啊。」

    鄭朗一離開京城,最穩重的一面大旗倒下了。

    鄭朗哪裡聽得進去,什麼國家啊,能救就救,不能救也不能讓咱一人挑著,就當沒有聽到,立即回家。

    回得正是時候,大娘病重,不久離開人世。老了,沒有辦法,接著二娘又再次犯病。趙禎這一回真的沒有辦法,必須要守孝的。

    最悲催的是樊家小娘子,兩眼淚汪汪,本來說好重陽過門,這一回又泡了湯。

    九月,呂夷簡死,贈太師、中書令,謚文靖,趙禎慘然,親書懷忠碑三字賜之。這不要緊,最可悲的是後人冤枉呂夷簡害了慶歷新政……那有的事,若是沒有呂夷簡推薦,范韓都不可能做宰相。

    范富離去,最大的倒棍子歐陽修成了眼中刺,出為河北都運轉使。孫甫與蔡襄請留,晏殊不同意。二人將過去的一樁公案翻開,說晏殊在李宸妃墓誌銘上沒有註明母子關係,用心不軌。趙禎愕然,將存檔翻出,果然有此事。經過這麼多年,他對劉娥沒有什麼怨恨之心了,可也不能容忍母子關係被大臣抹殺,貶晏殊為穎州知州,一不是一路轉運、按察使,二不是大府知州,成了一個知州……

    最悲催的是他特殊的關係,他是范仲淹與歐陽修的大恩人,富弼的岳父,但因政見不同,君子黨不喜,可因為這關係,小人黨又不愛。這才落得這樣的下場。鄭朗聞聽後,心中慼慼,別以為收了范呂二人的兒子做學生就是好事,弄不好會而弄巧成拙。

    十月,蔡襄與孫甫論新宰相陳執中不當為宰相,不聽,二人皆出。

    看到這種情況,杜衍的女婿蘇舜欽按照慣例,將拆封的廢紙賣掉,趁著進奏院祠神的時候,又掏腰包,召妓子助興,宴會諸賓客好友。一會兒,酒喝高了,放浪形骸,無所不為。王曙的兒子王益柔更瘋狂,作了一句詩: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是來形容李太白的,可李白也沒有這麼大膽子啊。讓皇帝做傭人,孔子周公做奴隸,要是放在清朝,還不知道會殺多少人。

    不但如此,王洙酒也喝高了,居然跑到妓女中摟著一個看中的美妹,在進奏院聊天**……

    賓客中有一人叫李定,一看不好,悄悄離開,前往御史台告密。王拱辰恨有多深,比大海還深,恨有多遠,比西伯利亞還要遙遠。聽後大喜,說道:「吾一舉網盡也!」立即派屬下魚周詢、劉元諭彈劾。

    全部捉到開封府審問。

    王益柔處斬,所有涉案人員永不得錄用。韓琦求情:「昨聞宦者操文書抓捕館職諸官甚急,眾聽紛駭,舜欽僅是醉飽之過,至於付有司治之?」

    宋祁與張方平又替其求情,以王益柔作那個大逆不道的傲歌誅殺,其他人輕處。韓琦又勸道:「益柔少年輕狂,何足深治?天下大事有那麼多,近臣與國休戚相關,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其意何在?不是傲歌的原因。」

    趙禎默然,改判監進奏院劉巽、集賢校理蘇舜欽,併除名勒停;直龍圖閣兼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王洙,落侍講、檢討,知濠州;江休復監蔡州稅,王益柔監復州稅,並落校理;降太常博士周起的兒子周延雋為秘書丞,集賢校理、范仲淹的好朋友章岷通判江州,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狀元公呂溱知楚州,殿中丞周延讓監宿州稅,館閣校勘宋綬的兒子宋敏求籤署集慶軍節度判官事,將作監丞徐綬監汝州葉縣稅。

    好多好多**……

    但問題不在於此,他們都是屬於君子黨二級成員,本來有一個伊霍的公案沒有弄清楚,又出來一個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讓人怎麼想?

    范仲淹一看不妙,上書請罷參知政事,之所以保留此職,還要改革繼續。趙禎猶豫不決,章得像暗中做了一個推手,說:「仲淹素有虛名,一旦准允罷相,恐天下以為陛下輕黜賢臣。不如賜詔不允,如果范仲淹有謝表,是故意欺詐陛下,乃可罷也。」

    范仲淹見趙禎不同意,還留戀著新政,於是半推半就的寫了一個謝表……

    悲催了,趙禎信章得像言,罷其參知政事。

    章得像是外因,內因是趙禎。范仲淹本性不壞,道德君子,但他這一面大旗豎著,他手下的小弟們就不會安穩。不但趙禎這樣想,章得像也是這樣想,他是一個喜靜的大臣,早就看不慣新法帶來的混亂,這才施了推手。

    正好富弼從河北召還,右正言錢明逸進言:「富弼更張紛憂,凡所推薦,多挾朋黨,所愛者盡意主張,不附者力加排斥,傾朝共畏,與仲淹同。」

    於是一道罷相。

    因為君子黨多對付自己,陳執中對君子黨不滿,與杜衍發生衝突,王拱辰、賈昌朝等人附和,推翻杜衍,出杜衍知兗州。

    韓琦成了朝堂上君子黨真正的老大,可也成了一個光棍老大,三月也被貶出朝堂……

    唯獨與西夏議和讓鄭朗十分滿意。沒有鄭朗在朝堂,幾個大佬軟乎乎的,允其西夏絹十萬匹,銀三萬兩,茶兩萬斤,回賜照舊,也就是二十萬。比史上僅少了五萬,賜元昊名曩霄,不是兀卒了。可後來元昊卻將自己名字改成兀卒曩霄,繼續做趙禎的爺爺……

    賜其元昊國主,又有賜國主禮御衣、黃金帶、銀鞍勒馬、銀二萬兩、絹二萬匹、茶三萬斤。

    這是讓鄭朗很不滿的地方,但有一處很滿意,史上議和後,兩國不得收容對方百姓,或者讓對方百姓進入彼境,因為自己提了反間計,趙禎沒有說,估計元昊沒有想到,他也想私鹽,也想派斥候潛入宋境查看,於是皆沒有提,這為以後操作留下極大的空間。

    朝堂似乎再次陷入死氣沉沉當中,生與死,在一線間……(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8

第九卷 五百二十二章 **歐陽修
    這段時間鄭朗徹底消失。

    不能怪鄭朗,九月呂夷簡新亡後不久,大娘病死,臨死前看著兩個養孫,眼中不知是滿足,還是遺憾,鄭朗也無奈,崔嫻很內疚。除了這一點,大娘臨去前很滿足的,讓鄭朗穿了宰相衣冠,扶著她前去丈夫墳墓前拜祭,說了:「官人,妾身不負你所托,朗兒如今是大宋朝的宰相。」

    說著淚如雨下。

    鄭朗不知說什麼好,難道說大娘,你那種教育方法是不對的。

    拜祭回去,便去世了。

    小時候大娘給了太多太多的溫暖,鄭朗傻了,幾乎一個多月都沒有回過氣,二娘再次病重,臘月去世。沒有辦法,這時代醫療條件太差,到了年老,若身體不健康,生一場大病便會有生命危險。還算鄭家條件好,再加上有幾個姐妹相伴,否則前兩年生病,兩個娘娘就會有危險。鄭朗受此打擊,連朝廷與西夏怎麼談判的都沒有心思關心。

    鄭朗孝順天下有名,若大的宰相,大娘在皇宮門口就有龍頭枴杖狠揍,還笑臉相迎。

    也很正常,作為一個有名的儒者,不孝怎麼可能?

    兩個娘娘先後去世,遭此打擊,誰去煩擾他?

    直到第二天春天,鄭朗才漸漸醒過神,依然萎靡不振,懶散地在學生時恆的幫助下,撰寫了格物與算術兩本書,算術講了一些淺顯的代數與幾何理論,大約相當於後世初二。甚至不到初三的知識。但在這時代,已經是一個了不起,巨大的成就。格物籠統地講了一些地質學。物理化學方面的知識,更淺顯。鄭朗寫了初稿,讓時恆註解。他又修了修改,特別是物理化學,必須使用這時代的名詞,還要冠以儒家陰陽大義,便於流通推廣。這是儒家的學問,不是雜家之學。學的人才多。

    到了七月,這兩本書才交給趙禎,如何處理。鄭朗不管了。

    ……

    時至八月,天氣轉涼。

    樊月兒來到鄭州。

    來了好幾次,二娘病重時來過,後來也來過。她不是正妻,倒不用避嫌,外人也沒有議論鄭朗與她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若發生,早就發生了。相反事情真相傳出去。天下人為之敬重。

    第一次納妾時拒之,要去西北,兵戰凶危,自身有危險,而且有將士犧牲。此時不應納妾賀喜。第二次是回京,國家凋零,百姓民不聊生,於是準備去年秋後國家回過氣才納進門,沒有想到家中母親去世。

    大家啼笑皆非,皆認為樊家小娘子命不好。

    雖納妾,但鄭家的妾地位很高,似乎從鄭父流傳下來的傳統,小妾也是家人,到了鄭朗手中亦是如此。樊家小娘子進鄭家也不算委屈。好是好,臨門一腳踹不進去……

    大半年過去,鄭朗臉上未出現一點笑容。

    這麼長時間來,幾乎將家人嚇壞了,連時恆調皮搗蛋的小姨子都不敢在鄭朗面前談笑。這是一種宅的表現,但別人不知道,卻更加敬重。

    坐下來,喝了一口茶,樊月兒幸災樂禍地說:「那個歐陽修出了事。」

    這次很悲催的,歐陽修。

    歐陽修有一個妹妹,嫁給張龜正,張龜正在娶歐陽氏之前已娶了一個妻子,死後留下一個女兒,歐陽氏便將她放在身邊哺養。但不久後張龜正也死了,妹妹無所依,歐陽修看到妹妹可憐,將妹妹接到身邊,連帶著這個張氏,此時張氏正好七歲。這是一個很巧妙的年齡。長大成人,歐陽修將張氏嫁給族兄之子歐陽晟。

    本來很好的一門親事,結果歐陽晟大約性功能不濟,張氏與家中僕人陳諫發生不正當的關係。事發,張氏與陳諫被拘於開封府。正好開封府尹楊日嚴以前守益州時,歐陽修曾論其貪墨恣為,沒有那麼惡劣,但以前在成都做官做得是不大好,可後來再度前去四川為官,卻是良吏,屬於那種先平庸後有作為的官員。而不像某些官員先有作為,越做到後來越墜落。

    歐陽修進諫肯定有些誇張,楊日嚴心中不快,聽說與歐陽修有些關係,便用了嚴刑,一拷打,卻沒有想到打出一件事,張氏招供出,她在未嫁之前,與歐陽修有染。

    問題嚴重了,雖沒有血緣關係,張氏終是歐陽修的外甥女,諫官錢明逸立即上奏彈劾歐陽修。趙禎一聽悖然大怒,派人將歐陽修抓起來,派戶部判官蘇安世與內宦王昭明審訊此案,這是賈昌朝的刻意安排。去年歐陽修前去河北,朝廷詔王昭明同行,歐陽修素來看不起宦官,說了一句,我這樣的人不會與宦官同行,如跟他一起去,我會覺得羞愧,臉上無光。

    賈昌朝心裡面逐磨,連鄭朗那樣的人物,都沒有瞧不起王昭明,你算什麼東東,王昭明一定會懷恨在心。這就是做事風格的問題,鄭朗犯得著偏去招惹這些太監嗎?

    這次王昭明忽然聰明起來,對蘇安世說道:」我在官家左右,聽官家三天兩頭說起歐陽修,如今復勘案牘只迎合宰相的意思,將大罪加於歐陽修之身,恐他日性命難保。」

    蘇安世一聽害怕,這朝堂上烏七八糟的,天知道歐陽修會不會東山再起,在他復勘之前還有一份供詞,是審問官孫揆主審的,開始問通姦案,問到最後張氏熬不住刑具,說與歐陽修有關係,孫揆嚇得幾乎快到昏倒,不敢問下去,就此寫了一份供狀。蘇安世又問,這一回張氏交待得更清楚。可一聽王昭明這樣說,不敢拿自己的復勘與孫揆原案更換,只好上奏說歐陽修用張家的資產購買田產。但也能說得過去,張龜正一死。財產歸了歐陽修妹妹,歐陽氏帶到歐陽修家中,張氏出嫁。是女方,歐陽修不必將張龜年留下來的財產交給張氏。於是一樁賅人聽聞的**案變成可有可無的財產侵吞案。

    賈昌朝不滿,趙禎幾天過去。怒氣漸消,少女很可愛的,他同樣是蘿莉控,能理解歐陽修的愛好,還是放過歐陽修吧。再整下去,歐陽修不是身敗名裂那麼簡單了,就此判決。然而賈昌朝不依不饒,出歐陽修於滁州。蘇安世為泰州監稅,王昭明也弄到壽春去監酒稅。

    似乎成了一樁糊塗案,於是有許多人替歐陽修喊冤,甚至說錢明逸誣陷歐陽修。結果後來歐陽修又出了一樁兒媳醜聞。然還是有許多士大夫拚命的為歐陽修辨護。

    錢明逸的兒子錢勰不樂意了,幾十年後再次將此案翻出來,因為他找到一個更有力的證據。張氏死了,不是死無對證。有證據。因為歐陽修寫了一首詞,叫望江南: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人為絲輕那忍折,鶯憐枝嫩不勝吟。

    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

    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心。

    何況到如今。

    單從字面上看這首詞意思是柳樹還小,葉子幼嫩,人不忍心攀折,連黃鸝看到這個嫩枝都不忍啼鳴。等等吧,等到柳枝成熟了再下手。(狂汗中——)

    下段是小女孩子長到十四五歲,看到她懷抱琵琶,想到她小時候玩著簸錢的辰光,這個簸錢就是擲錢賭賽的一種遊戲,在宋代七八歲小孩子中很流行。那時候我就留了心,況且到現在。要吃了。(再汗中)

    聽歐陽修抵毀自己父親,錢勰冷笑一聲:「張氏到你家中正好七歲,不正是玩簸錢的年齡嗎?」

    是真是假難以分清,但歐陽修戀童癖是逃不了的。另外又有人看不慣歐陽修的種種行為,中青年時的大嘴巴,晚年時與韓琦貪戀權位在濮儀之爭中的醜陋表現,使歐陽修得罪了許多人。有人找出一岔。是歐陽修寫的南歌子: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

    等閒妨了繡工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女子偎著情郎,筆管擺弄好了卻沒有寫,這本是練習女紅的時候,一寫字不耽擱了刺繡之功,於是持筆笑問情郎,這鴛鴦二字怎麼寫啊?

    漢朝張敞為妻子畫眉,漢武帝取笑,張敞半開玩笑道,閨中之樂比畫眉還更火呢。這個寫鴛鴦應算是更過火一個行列。

    拋開實事,這首詞雖香豔一點,也不錯,但往實事上牽,便會證明有一個漂亮的女子住在歐陽修家中,還不是那麼太正當的關係,這個不正當不僅是指妻妾,還指那個……

    歐陽修再無分辨。

    其實鄭朗也聽聞了,這件事轟動一時,鄭朗想到後來錢勰之爭,暗中調查了一下,歐陽修的望江南與南歌子已經寫出來,他是文學大家,詩詞一出,立即傳揚出去,很好調查的。再核對時間,望江南大約就在張氏十四五歲時寫出來的。鄭朗又問了一下人,皆說那個張氏長相端麗無比,心中清楚了。

    但鄭朗不是賈昌朝,只當作八卦關心一下,未說,都沒有與崔嫻談及此事。

    也不是真正的親外甥女,況且這時代許多士大夫有戀童癖,有的專找十二三歲的雛妓尋歡作樂,怎麼辦呢?難道鄭朗對他們說,你們這是犯罪,保準一起說鄭朗是神經病。

    人不風流枉中年,很正常。

    鄭朗指了一下樊月兒的鼻子,說道:「月兒,你不能小氣,我與歐陽修之爭,僅是政見之爭,與他並不惡,他終是文章大家,史學大家與經義大家。」

    沒有說大臣,歐陽修最大的功績便是狄青,懂的。

    這是小事,馬上大事便要發生了,鄭朗姍姍來遲,在慶歷五年,寫了第一道奏本遞向京城。密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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