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11

第九卷 五百五十三章 好母親
    三方亂戰是謂必然,陳執中沉默少言,大宋與王貽永是打醬油的,龐籍初回朝堂,摸不清東西南北,以他的性格,不出手則己,一出手必中,肯定不作聲。

    其實在亂戰中,宋朝這一年辰光變得很好。僅有局部地區出現問題不嚴重的災害,大多數地方風調雨順。大批裁兵的結果,節約很多軍費,今年秋後開始產生良性結果。平安監從初始噴發期,漸漸穩定,但收入在穩定增加。

    還有一些隱形的,例如改良型免稅法釋放一批中產階級,使商業更活躍。這個收入從國家稅務也能看出一點,那就是商稅在增加。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大量儲糧,作用今年看不出來,是明年……

    因此在這一年大好的背景下,儘管諸多大臣對賈昌朝不滿,卻難以掰倒賈昌朝。不管這個結果是誰締造的。

    遼興宗開始帶著大臣進行秋捺缽。

    地點不固定,在契丹人心中,春水秋山,是最高境界。秋山,只要是山就可。所以秋捺缽地點多不固定,但多在慶州外的伏虎林,契丹北方生態環境比較好,包括整個遼東,後來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以及其他地區,都有成片成片的森林,高原地帶也多榆柳,陰濕場所多繞蒲葦。不過環境在惡化,不是遊牧,而是耕作。北方的遊牧與河套的遊牧不一樣。河套有陰山阻隔,氣候比較溫暖,一旦遊牧,會產生更大的惡劣影響。而北方寒冷,往往一場大寒,牲畜會凍死一大半,對生態破壞反不及耕作。

    原先北方對漢人來說是畏途。然隨著契丹成功的民族交融,漢人多北移,對當地環境產生巨大的破壞。於是沙塵暴沒有吹到幽州,然上京開始有小型沙塵暴。

    總的來說。生態環境還是很好的,所以野生動物資源豐富。特別是伏虎林,遼景宗帶數騎來狩獵,看到人少。猛虎一起出來,伏於草間,史記虎見遼景宗,戰粟不敢仰視,實際遼景宗看到這麼多老虎,嚇得退回去,兩個小腿打顫。頭上直冒冷汗,回去後心中還是慼慼,於是將此命名為伏虎林。

    遼興宗也來,但來得少。今年卻來了。

    鄭朗也一道隨車駕前來,看了看,此處也有許多漢人開墾了草原,當成耕地。

    遼興宗不可能知道什麼環境不環境的,只知道有了耕地。便有了糧食,秋收還未到,高梁的穗子開始低垂。遼興宗看了很高興,下令禁止侍衛踐傷民田。

    開始狩獵。

    是大規模的狩獵,先必須喊山,將獵物喝出來。

    有的動物很聰明,幾頭老虎與黑熊看到士兵逼近,於是拋開成見,召開一次座談會。

    虎哥說,哥們,這些契丹人太可恨了。

    熊哥說,哥們。他們有很多兵士,咱們雖勇猛,不敵啊。

    虎哥說,是可忍孰不可忍。

    狐狸站出來出了主意,幾位大王,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兵士招惹不起,不過俺有一個辦法。

    虎哥說,軍師,你有何良策?

    狐狸說,有,兵士招惹不起,可契丹的百姓俺們能惹得起。君子報仇,一日也晚,當以怨報怨,以牙還牙。

    虎哥與熊哥拍掌歡迎。

    於是老虎與黑熊來了一次大暴動,從山林裡跑出來,不傷兵士,但侵入百姓家中,逢人便咬,連續幾十人被咬死,傷者更多。

    契丹大臣都林牙並修國史蕭罕嘉努將此事記載於史冊,遼興宗覺得有些不美,命人刪除。罕嘉努再次加了上去。遼興宗想了想,得,還是你牛,並且表揚道:「史筆當如是。」

    又問:「我國創業以來,誰是賢主?」

    「穆宗。」

    遼興宗奇怪地問:「穆宗嗜酒,喜怒不常,視人命如草芥,卿何之謂賢?」

    他說得還算委婉,此君乃是契丹史上有名的暴君,不但是睡王,殺人如麻,正是在他主政時,屢敗於柴榮,丟失三關。因為虐待手下,看到陸續有許多同伴被殺,不甘心坐以待斃的近侍小哥、盥人花哥,聯合廚子辛苦等六人,趁遼穆宗酒醉之時,用菜刀將其亂刃分屍,成為契丹史上一大醜聞。

    但怎麼辦呢,是自己太祖父,遼興宗不好說的過重。

    罕嘉努答道:「穆宗雖暴虐,人樂其生,終穆之世未有過。但近日來秋山傷死者眾,臣故認為穆宗以賢。」

    遼興宗默然,這似乎與我無關,是這些老虎與黑熊自己兒跑出來傷人的,難不成取消伏虎林秋圍?讓伏虎林建立一個黑熊老虎自然保護區?

    與鄭朗無關。

    又熬了三個月,每熬一天,逃跑的時間便臨近一天。只有春天時,那是一次生機。其他時間,根本沒有機會。

    但麻煩找上來。

    他一直好奇的蕭耨斤親自找上門,一次未見過,聽說又黑又醜,一邊行禮,一邊偷看了一眼。不能說多醜,中姿,當然對於皇家來說,這種相貌可以說是很醜陋。比如說趙禎的後宮,郭氏與曹氏也不算很醜,但載於史冊說長相不好,相比於其他豔麗的妃嬪們,是很醜了。至於黑,多是北方厲風吹的。黝黑,可沒有黑得像炭頭一樣。若不是這份黑,相貌還能提高一分。

    蕭耨斤冷哼一聲,問:「你便是那個將我們契丹攪得天翻地覆的南朝官員?」

    「啟稟太后,臣當不起。」鄭朗從容答道。說俺們將西夏攪得天翻地覆還差不多,什麼時候在你們契丹搗個亂的?倒是你兒子弄得俺們仙仙欲死。

    「聽說你帶梁王狩獵?」

    「太后,臣那有權利帶梁王狩獵。」鄭朗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

    「就是你指使梁王不顧危險,用刀隻身手刃猛虎?」

    「與臣沒有關係。」鄭朗非但沒有氣,心中狂笑,憑藉耶律洪基敢隻身用刀手刃猛虎,你當真你孫子是大俠蕭峰不成?

    蕭耨斤又提高聲音,喝斥道:「陛下狩獵無度,荒廢政務,導致百姓為熊虎多死傷。難道你又教導梁王狩獵無度嗎?」

    「非也,臣之所以狩獵,僅是散心,業餘愛好。倒是狩獵是契丹祖宗傳統,臣是漢人,與臣別無關係。」

    「伶牙俐齒的東西。」

    一個東西,讓鄭朗臉上終於不悅,正想反駁,遼興宗與蕭惠一道跑進來,聽聞母親找鄭朗麻煩。遼興宗有些急。現在想收其心來不及,母親一搗亂,會前功盡棄。自己是勸不服母親的,將小舅喊來幫忙。

    蕭惠一把將蕭耨斤拖到一邊,說:「大姐,過來,弟弟有一些事對你說。」

    蕭耨斤扭頭還衝著鄭朗喝了一句:「你這個小南蠻,本宮不會放過你的。」

    鄭朗捏鼻子。遼興宗捏鼻子,兩人相視大半天,不約而同樂了起來。遼興宗說道:「鄭卿,你初來我朝,便指桑罵槐,譏朕不孝。朕也想孝順,但你也看到了。」

    俺想孝順,可攤到這個極品母親,讓俺們怎麼孝順法?

    鄭朗想說什麼,但面對這個事實,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蕭惠開始做姐姐的思想工作,說道:「姐姐。你說人能不能上天?」

    「五弟,你說什麼諢話!」

    「但此子便讓人上了天,飛到高空處。」

    「什麼?」

    「今年元宵節,此子為湊南朝皇帝的興,指揮士兵、工匠與宮女,於一個半時辰。做成一個龐大的金龍,金龍下系有吊藍,還有一些機關,吊藍裡載人,上放帛花,飛到三十多丈的高空,於吊藍裡放帛花,數十萬南朝京城百姓見此奇景,一起跪下山呼萬歲,這可是我朝四個使者親眼所見。」

    「是怎麼做的?」

    「這是盡興,若是姐姐喜歡,我們可以讓此子替姐姐做一個。我只想說明一件事,此子學問不可估測。在南方擔任地方官,從未出過大海,居然知道海外哪裡有什麼礦藏。幾乎言者必中。由是南朝益富。又於西北,數次擊敗元昊,一度元昊帶領十幾萬人馬,差一點在他手中全軍覆沒。此等文武才,我朝能有幾人?」

    「你想說什麼?」

    「大姐,你聽我說,即便教導梁王,一舉一動,陛下都在注意,此人乃是君子,教梁王也是文武道,仁孝道,又勸陛下多多孝敬你。那是當著許多人面在幽州說的。別人能恨他,大姐,你可不能恨他。」

    「此人來契丹倒底想做什麼?」蕭耨斤與遼興宗母子不和,遼興宗也不放心讓她過問政事,內幕不知。本來蕭惠也不想說的,可怕這個寶貝大姐不省事,拚命的找鄭朗麻煩。被逼著,將他們計劃一股腦道了出來。

    但他也低估這個大姐的極品程度,聽完,蕭耨斤說道:「那你將此子喊來。」

    「大姐,算了,你也要考慮國家……」

    「五弟,你以為我喊他做什麼?我喊他來說剛才是誤會。」

    蕭惠不相信地看著她。

    「難道我還騙你!」

    蕭惠心中也是這麼想,爭歸爭,大姐總不會不顧國家,於是對鄭朗轉達。

    鄭朗一聽,頭皮子有些發麻,此時,包括遼興宗在內,都沒有他對這個蕭耨斤清楚。這個神經病,弄不好,真能不顧輕重,命令侍衛將自己拖出去殺了。

    無奈,對郭逵說道:「你跟著我後面。」

    關健時候,能讓郭逵擋一擋,免去生命危險。

    理了理頭髮,再整衣冠,前去拜見蕭耨斤,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一去不復還的味道。

    無比悲憤的來到蕭耨斤大帳。

    比他想的好,不像剛才那次見面,滿臉嚴霜,蕭耨斤不是多喜悅,但也沒有多少寒意,僅是繃著臉。繃臉就好辦,上去行禮。

    蕭耨斤說道:「鄭相公,坐。」

    沒有說請,但提到相公,鄭朗心中更加放鬆,坐下來。姿態還是很坦然的,實際心中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蕭耨斤說道:「鄭相公,本宮聽聞你能指石成金?」

    「臣沒有這個本事。」

    「你多次大敗元昊。」

    「那是將士同心的結果。」

    「可本宮剛才聽我弟弟的言論,為什麼與你所說的不一樣。」

    「魏國公抬愛。」

    「若你沒有本領,為何擔當我兒如此敬重?」

    「臣更不敢當,不過僥倖陛下對臣十分優待。」

    「這麼說你很感動了?」

    「臣一直對陛下很感動,正是兩國國君大肚,放下前代恩怨,使兩國和好,百姓得以休生養息,萬家不因戰火而團聚,此乃國家之福,百姓之福。」

    蕭耨斤冷笑一聲:「你倒有菩薩心腸。」

    「臣也不敢當,但臣以為,是人,總要有一顆慈悲心腸。」

    蕭惠在邊上抹冷汗,大姐還是不饒人哪,幸好是此子,若是別人,在大姐咄咄逼人的攻勢下,早就崩潰了。

    想勸,又無從勸起。

    蕭耨斤又問道:「這麼說來,你打算投誠我朝?」

    直到此時,鄭朗臉色才變得難堪起來。契丹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可不能揭破。自己需要一種曖昧的氣氛拖延時間,契丹需要時間緩衝,慢慢使自己歸心。一旦到揭破之時,也就是必逐生死時刻。要麼自己投降,要麼自己就得死!遼興宗需不需要這種結果,自己需不需要這種結果?

    蕭惠說道:「大姐,怎麼問出這句話呢?」

    不是笨人,蕭惠不顧自己是太后,迅速將鄭朗拖走。

    但問了出來,已經造成惡劣的後果。

    三人走出來,蕭惠說道:「鄭相公,剛才太后之言,乃是戲語,別當真。」

    一個太后當著使者的面,還能是戲言?鄭朗此時頭也昏,不知怎麼回答,默默帶著郭逵離開。蕭惠想安慰,但還得進去將大姐攔住。

    走在路上,郭逵驚訝萬分地問:「鄭相公,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太后?」

    讓鄭朗怎麼回答?

    這個好母親為了打壓耶律宗真以及耶律宗真的兒子耶律洪基,不惜讓契丹冒著發起內戰,產生分裂的危險,況且是招攬自己一個宋朝的大臣,比起前者,自己算什麼?

    然而讓她一鬧,鄭朗處境反而變得很艱難。

    回到帳蓬沉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化解的良策。若是神智正常,能哄能騙,關健這個女人神志不正常,怎麼辦?

    他頭痛,遼興宗更頭痛。

    命苦的小皇帝與蕭惠坐在帳蓬裡也在苦思良策。說得不到鄭朗的心,必殺。但當真有那麼好殺的?一殺,宋朝有大半可能性不會給歲幣,若是宋朝皇帝憤怒,只要將這歲幣的一半轉增給元昊,元昊貪財,自己新敗,必然兩國聯手。一旦聯手,兩國入侵,宋朝怕,契丹也怕。

    必殺,那是萬不得己的一步棋。

    實際上安排了許多計劃,比如廣散謠傳,聽說宋朝那邊開始震動,已在產生影響。這僅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幾個書法大家在拚命臨摹鄭朗筆跡,需要時間。還有幾個少女接近鄭朗,鄭朗防範益松,只要偷到鄭朗的官印,在空白紙上蓋上幾十張,以後可以偽造鄭朗寫的奏摺,那麼鄭朗也就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些計劃需要緩衝時間。

    但母親一來,全部鬧黃,遼興宗咬牙說道:「來人。」

    派侍衛將母親帳蓬包圍起來,保護太后安全,實際是一種軟禁,母子關係,見鬼去。

    然後看著蕭惠,問:「蕭卿,你說朕該怎麼辦?」

    總不能派人將自己親生母親拉出去砍首示眾……

    蕭惠嘴裡也瑟瑟地發苦,自己這個大姐可以說是天下無雙,有可能天下也無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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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四章 救命法寶
    鄭朗想了大半天,搖頭。不但自己在想解決辦法,他也猜到遼興宗同樣在想解決辦法。很古怪的一幕,但一點也不搞笑。

    種逵同樣想到後果,急得在帳蓬裡亂轉。

    忽然鄭朗笑了。

    「鄭相公,想出良策?」

    「沒有良策,而是一種實際,契丹想招降我,是不是很明顯。」

    「是,但不能直接說出。」

    「可我們卻是知道的。我想從契丹逃跑,契丹人知不知道,也知道,楊洗與王嗣行不知道我們內情,可我以前也對這些侍衛暗示過,會有辦法帶他們逃離契丹。他們背叛,難道不告密?其實大家心中都有數,即便這個太后捅後,雙方繼續裝傻,捅開又如何?」

    自己高明的僅是金手指,論計謀,自己一人能抵上契丹這麼多大臣,才怪。

    話音剛了,蕭惠已經進來。

    鄭朗說道:「魏國公,剛才太后之言,讓我頗感不安。」

    「鄭相公,不必擔心,太后許多年不理政務,不知道情況,才說出那番話。」

    「但我來到契丹也有很久,當初陛下邀請我協助貴國科舉,我也照辦了。秋天來臨,我也到回去的時刻。」

    「鄭相公,我主在北朝久慕你的大名,得償一見,十分高興。況且南朝皇帝寫給你的詔書也說過,許你便宜行事。這也是為兩國友好,不生戰端,造福黎民百姓。況且我們契丹四時捺缽,你還沒有看完呢。不如到明年春捺缽後,再回南方如何?」

    「春捺缽啊……恐怕我未必適應北方的寒冷。」

    「鄭相公,再委屈,還能讓你凍著。」

    「那麼以此為限。」

    「一言為定,要麼今天來我帳蓬裡聚一聚,一是壓驚。二是表示你對小女的載培。」

    「好。」

    蕭惠臉上釋然地走出去。

    郭逵有些發呆。

    鄭朗問道:「仲通,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政治。」

    「政治?」

    「厚……」

    「政治厚顏無恥是吧?」

    郭逵不便回答,這一繞會將鄭朗繞進去。

    鄭朗不氣,說道:「政治本來又黑又厚。黑心,厚顏無恥。可要記住一句話,無論怎麼厚黑,在造福自己時,別忘記國家與百姓。」

    郭逵忍不住笑起來。

    這一幕讓他有些感慨,已經將臉皮撕開,居然雙方就當沒有事情發生。包括鄭朗。此時鄭朗在他心中神聖地位嚴重下降,但多了一份親切感。反正鄭朗肯定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種君子。

    略鬆一口氣,這一關渡過去。郭逵呷了一口茶,說道:「鄭相公,但對我們大宋來說,還是過於恥辱。」

    「我要的便是這種恥辱。宋朝許多人苟且偷安,若知恥還不後勇,宋朝再無上進心。一個沒有上進心的國家。等待的只有滅亡的命運。仲通,這一次前來,我們能看到契丹許多地方。你也要細看。羞侮不怕,怕的是不知道怎麼將這份羞侮雪回來。」鄭朗說著,看著遠處連到天際的大森林,雖此行很凶險。一旦成功,將會為自己增加一份很好的資歷。

    回去時,鄭朗已經開始準備著手,再對宋朝進一步的改良!

    這需要能力,也需要威信。

    晚上,來蕭惠帳蓬裡飲酒,遼興宗親自帶著耶律洪基過來助興。還讓耶律洪基敬鄭朗一杯酒。相談甚歡,權當白天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

    這讓郭逵進一步認識到政治的厚顏無恥程度。

    但自這一天過後,平安無事。

    一直到秋捺缽結束,又要換地方,十月移駕中會川。怕母親多事,遼興宗索性將母親放在中京城內。咱也不關你。你自己兒呆著。

    沒有母親掣肘,遼興宗又得到一個好消息,四個女子呆在鄭朗身邊,家賊難防,鄭朗防不勝防,讓她們偷到鄭朗印信,還是官印,但不是偷,而是在紙上敲章,敲了一百來張紙,將印章又放回原處。

    遼興宗看到這些蓋著章的白紙,大喜過望。有了這個東西,就可以偽冒鄭朗寫奏摺,招降鄭朗計劃將會事半功倍。將它們交給劉六符,寫文章,寫字還是讓漢人來辦。

    高興之下,大聚契丹群臣侍宴,也將鄭朗與郭逵一道喊來赴宴。

    遼興宗命群臣博酒,輸者罰喝一巨觥,與鄭朗無關,估計這一巨觥下去,鄭朗就會分不清東西南北。

    耶律洪基看著鄭朗表情,高興地將巨觥舉起來示威。看來這個漢人老師還有許多不如自己的,例如箭術,例如喝酒。

    鄭朗翻白眼。

    師徒二人用眼睛對話,可酒宴出事了。

    輪到契丹南院宣徽使耶律義先與北府宰相蕭革對博,耶律義先撫然道:「臣縱不能進賢,退不肖,但安能與國賊博哉?」

    這兩人的矛盾頗類似早年范仲淹與呂夷簡的矛盾,耶律義先看不慣蕭革席寵專權,多次對遼興宗進諫,說蕭革狡佞喜亂,一朝大用,必誤國家。

    鄭朗轉過頭,看著蕭革,有什麼反應。

    蕭革很尷尬,但腦袋瓜子十分靈活,說道:「公開玩笑開得不感到過份了嗎?」

    這是開玩笑的。

    大家就有了台階下。

    遼興宗點頭稱許。但他一點頭,耶律義先怒火再次上來,說道:「奸賊,誰與你玩笑。」

    大問題來了。

    遼興宗道:「卿醉矣。」

    你喝多了酒,說酒話,又給一個台階。然耶律義先還大怒罵,無奈,契丹皇后蕭撻裡出面,說道:「義先酒醉,在發酒瘋,醒即可治。」

    說著,使了一個眼色,派人將他強行扶出去。

    鄭朗低聲對郭逵說道:「賢皇后矣。」

    這個小俏的少婦可不簡單,若不是契丹影響小,不亞於唐朝的長孫皇后,明朝的馬皇后。劉娥稍稍能比之。可在權利**上又不如此女放得下。趙禎幾個後嬪無一人能及,包括張氏與曹皇后。

    經耶律義先一鬧,這場酒宴不歡而散。第二天傳得紛紛揚揚,遼興宗對蕭革說道:「義先無禮。當黜之。」

    蕭革答道:「義先之才,豈逃聖鑑,天下人皆知其忠誠耿直,以酒過而問罪,恐天下人失望。」

    遼興宗眼中對蕭革更充滿了欣賞。

    忽然遠處一騎趕來,遞給遼興宗一封信,遼興宗打開一看。臉色大變。

    ……

    蕭耨斤被兒子軟禁近一個月,感到奇恥大辱,一怒之下,在中京派出親信,前往河北兩國榷場向宋朝商人散佈消息。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包括鄭朗未授契丹官職,被契丹隔絕,派女子潛入鄭朗身邊打探消息,還有楊王二人背叛。陸續的又有兩三名侍衛為契丹收買,全部說出。還好,偷盜印信的事蕭耨斤不知道。所以未散發。

    此時宋朝百姓正對鄭朗命運關注,加上種種不好的議論,使民間產生種種傳聞。

    趙禎也知道這樣下去,對鄭朗名聲有影響,可真相不能公佈,就不能強行將天下百姓的嘴巴堵上。

    但在百姓心中,還是不相信鄭朗會做出那些事的。

    這條消息放得很及時,比一開始契丹與賈昌朝聯手推動速度更快,迅速傳遍宋朝。

    真實的宋朝,真正保守怯弱的是那些得勢大貴族。老百姓並不怯弱。明朝與宋朝可以對比,明朝亡了就亡了,屁都不吭一聲,但北宋亡了,北方起義不斷。南宋亡了,繼續有義軍在反抗。

    所以宋朝數次與外敵交戰。往往出現全軍覆沒,也沒有軍隊投降的故事。

    從老百姓到民間的士子,有許多人有勢血的,只是這種勢血被朝廷壓制住。

    蕭耨斤將真相散佈,聽聞後,許多百姓熱燃燒,皇上,你太讓人失望,一年給了五十萬,為了自己的蛋大女兒,還要讓你手下最大功臣受此大辱。如今凶多吉少,你怎麼不吭聲?

    先是許多士子聯名上書,上書的奏摺就像雪花片,每天不知道有幾百封幾千封。

    趙禎在宮中不知道是欣慰還是苦笑。

    有這樣的老百姓,趙禎很喜歡。若是百姓怯弱,又如何應對外敵。可他們這樣一來,不是在辦好事,而是在辦壞事。怎麼元旦馬上就要來臨,出了這擋子事?

    他在想對策,看到朝廷無動於衷,民間輿論更大,逐漸有許多士大夫參與進來。然後京城許多士子伏於宣德門外,請朝廷請求派使與契丹強力交涉,務必將鄭朗救回。不交回,那個五十萬歲幣就不給了,那怕開戰,怕什麼。契丹人連西夏都打不過,又能奈宋朝何?

    終於引起朝會的爆發。

    諸多大臣一起進諫,陛下,不能這樣做。

    趙禎心想,朕做了什麼?當初鄭朗出使契丹,你們那一個不知道會有危險?為什麼沒有人說話,敢情朕乃是一個出氣筒。

    賈昌朝站出來說道:「陛下,臣也以為鄭朗此時很是危險,僅協商是使鄭朗無法回來,需用歲幣威脅契丹。」

    有幾個大臣知道真相?還以為賈昌朝難得說了一回公道話,紛紛附和。

    趙禎無奈,他心中在盤算時間,鄭朗說早二月,遲三月,就有方法離開契丹,但將國內躁進的情緒穩住,現在冬月,北方大雪漫天,行走困難,最少到正月底才能返回京城。然到二月出使,鄭朗多半還沒有離開契丹。最少得爭取一個月緩衝時間。於是說道:「先派使交涉,若契丹不讓鄭卿回來,再行商議。諸卿,你們認為何人出使為妥?」

    各位,你們繼續爭吧,最好爭一個月,時間便有了。順便打著賀契丹元旦的藉口出使。

    各人推出使節,曾公亮上次出使無功,不能再用。於是新的爭執產生,看到幾人爭吵,趙禎說道:「散朝。」

    與朕無關,是大臣沒有將人選選好,讓朕怎麼辦?

    再加上他施了一些小手段,輿論又轉向朝堂上的群臣,認為群臣無能。

    這麼大的風聲,同樣也反饋到契丹。

    遼興宗臉氣得發白。只好下令,令邊境百姓不得擅自亂說,否則殺無赦,又警告蕭耨斤身邊的親信。誰敢亂說,同樣必殺。

    母親拿她沒辦法,只好恫嚇這些下人。

    蕭耨斤一聽大怒,你為了宋朝一個臣子,居然敢威脅我身邊的人?氣憤的從中京奔向中會川。

    ……

    鄭朗正在教耶律洪基論語。

    耶律義先闖了進來,鄭朗只好拱手說道:「見過宣微使,不知來有何貴幹?」

    「鄭相公。我是來求鄭相公一件事,」耶律義先忽然跪下。

    鄭朗嚇了一跳,扶又扶不動,畢竟耶律義先是契丹有名的勇將,力氣大,鄭朗氣力跟不著,無奈說道:「宣微使,你說。我能辦到的辦,辦不到的我也不能答應。」

    可別讓我對付蕭革,俺可沒那能耐。

    「我只求鄭相公教導梁王以後不能相信那些佞人。做一個好殿下,拜託了。」耶律義先說著老淚縱橫。

    雖說敵對關係,鄭朗也不可能教育耶律洪基做一個有為的皇帝,但看著這個忠臣,還是有些感慨,道:「宣微使,你看我有沒有那種媚佞的性格?」

    耶律義先搖頭。

    「我也教過好幾個學生,他們多擔任官職,每人官風僥倖皆不錯。雖不敢說教育有方,也不敢說教育殿下。僅是切磋交流,但以我的性格,會不會指導梁王喜歡一些不好的事物或者人?」

    「謝過鄭相公,」耶律義先站起來,一抹老淚走出。

    耶律洪基被這個大臣嚇著,呆呆地不說話。鄭朗說道:「殿下,你先回去吧。」

    等他離開,郭逵說道:「此人乃忠臣也。」

    「是忠臣,可不是能臣。」

    「怎講?」

    「想一想早年的范希文,兩人頗類似,明智的做法要麼影響蕭革,要麼設計使契丹皇帝不信任蕭革,這樣的橫衝直撞,除使契丹產生矛盾與分裂,於事何補?」

    對所謂的忠臣與奸臣概念,鄭朗越來越模糊。反而對用人概念變得清晰,蕭革在遼興宗手中用就沒有大礙,但在耶律洪基手中用,就會出大問題。同樣耶律義先在遼興宗手中用,不會有危險,但在耶律洪基手中用,隨時會死亡。

    郭逵還沒有領悟,不由慢慢回味鄭朗話中之意。

    鄭朗又說道:「人要學會退讓彎,即便是陛下,也要學會包容退讓。為什麼楊堅篡位能成功,相反更強勢的王莽篡位失敗?便是他的強行改革,有的法令也不是一無是處,但因為王莽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得罪許多人,於是天下大亂,幾年間亡命於亂軍之中。」

    不要說大臣了,即便是趙禎,若做得不小心,亂來一氣,有可能天下嘩變,發生不好的事。況且耶律義先一個臣子。

    郭逵眼睛已經亮起來。

    教他這些,是為以後使郭逵自保。

    這是宋朝未來的名將,若不懂得自保,過早夭折,對整個宋朝會不利。

    就在準備用午餐之時,蕭耨斤踏著雪花,再次闖進他的營帳。

    看到這個瘋婆子,鄭朗嘴唇有些哆嗦。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即便遇到兵,理說到位了,還能說清,但遇到這個太后,什麼理兒也說不清。屈於身份,還不得不行禮。

    蕭耨斤表現很冷靜,坐下來問:「鄭朗,你前來出使契丹,是想兩國關係變得更好,造福於兩國百姓對吧?」

    「正是。」

    「恐怕你得不償失。我兒之所以請你來契丹,不是為了兩國關係,而是為了你本人。你會不會為了兩個國家,投順我朝?」

    「一臣不事二國之君,臣不會,」鄭朗頭皮都麻了,硬著頭皮回答的。

    「你既然不打算歸順我朝,從現在起,想辦法從我們大遼逃歸南朝,否則明年四月,我兒必將你斬殺。一旦你被殺,南朝必不甘心,相反兩國戰火重開,與你所想的走上一條相反道路。」蕭耨斤說完,輕飄飄的離開,沒有呆,而是返回中京。

    只是幾句話,**裸的將最後一絲遮羞的面紗撕去,事情再無挽回餘地。甚至有可能為了對付兒子,蕭耨斤能派人將鄭朗擊殺。

    鄭朗與郭逵目瞪口呆。

    不但鄭朗與郭逵,連契丹君臣那邊都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晚上,蕭觀音闖進來,習字。

    是否真習字,或者是蕭惠派她來的,不得而知。

    鄭朗努力控制心中的情緒,還是用往常一樣溫和的語氣教蕭觀音寫字。

    劉菲兒從外面進來,看到他們,過來替他們煮茶,遞了一杯茶,又站在邊上看字。過了一會,再次出去。鄭朗也不問。

    好一會兒遼興宗與蕭惠聯手走進來。

    母親來談的話,不能揭開了。怎麼回答?明年你不歸順我們契丹,我們不會殺你,還放你回去?或者撒謊,鄭朗也不信,反為鄭朗所輕。

    遼興宗看了看,說道:「好字。」

    除了這個,沒有辦法說其他的。

    「承蒙陛下誇獎,」鄭朗腦袋瓜子急轉彎,奶奶的,這個蕭耨斤將兒子弄得很苦逼,也將自己弄得很苦逼。眼睛盯著蕭觀音寫字的小手,思緒卻不知在哪裡。

    蕭觀音抬頭問道:「鄭相公,看我這個字寫得如何?」

    鄭朗讓她一喊,回過神,盯著那個朗字,誇道:「好字。」

    才女與眾不同的,天賦很佳。忽然就想到一條救命法寶,低下頭說道:「你繼續寫,我與陛下,還有你父親有事要說。」

    「嗯。」

    幾人來到邊上,坐下,鄭朗說道:「陛下,魏國公,臣來契丹,也做好了種種打算,為使兩國交好,所以只能與陛下鬥智鬥法。」

    遼興宗總歸還是一個老好人,前段時間狩獵,百姓驅家畜狐兔鳧雉入圍場,怕憂民,對輔臣說,畋獵是訓武事,不是為有所獲。將這些家畜狐兔鳧雉全部送還給百姓。又免圍內租稅一年。聽聞幽州旱情受到影響,賑濟南京貧民。

    聽罷,表情愕然。

    鄭朗繼續說:「其實這樣,臣也不喜,終不是臣的性格。既然太后暢開,不如讓臣斗膽與陛下來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

    「陛下所說的四月之期太短,明年五月如何?允許陛下使用種種手段,使臣歸心,若臣到那時還不歸心,陛下再殺臣不遲。若陛下能使臣歸心,臣就為陛下所用。但有三個條件,一是配合臣將家人接到貴國。」

    遼興宗、蕭惠與郭逵嘴巴全部張開。

    鄭朗若無其事,道:「難道這個條件不准?」

    「准。」

    鄭朗又說道:「若歸契丹,陛下所送四個少女雖美麗,雖百里挑一,皆是漢人家的女孩子,名份不正。必須答應臣挑選一妾。」

    「鄭卿看中誰家的娘子?」

    鄭朗眼睛瞅向蕭觀音。

    亂吧,其實不亂,很有深意,是防止蕭耨斤的。

    蕭惠嘴吐白沫,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嚨裡喊道:「你是禽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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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五章 賭約
    遼興宗看了看這個小表妹,說道:「准。」

    「准什麼!」蕭惠從地上迅速地跳起,隨著反應過來,不能對陛下吼的。

    鄭朗喝茶,沒有辦法,來到契丹,主食便是奶,牛肉,羊肉,還有面條。面條是副食,前三者才是主食,宋詞中多說羶味,鄭朗現在才知道這個羶從何而來。契丹人還照顧了的,時常搭配一些蔬菜,但牛肉羊肉也吃膩了,頭髮冒油,皮膚冒油,洗澡又不便,只能用茶葉壓一壓葷腥。他的大帳同樣也照顧了的,其他帳蓬裡煙薰火燎,氣味難聞。還有就是一種特殊的酸奶,這可不是後世的酸奶,酸酸甜甜,美味可口,而是土辦法做的酸奶,什麼糖也沒有,酸味中透著羶味,聞著都感到有些噁心。調味品更單調,大多只有鹽一樣調味品,又少火舌,食物多生冷。鄭朗有種種照顧,若是讓他呆在極北方的契丹百姓家中,能活活將他憋死。

    頭痛的不是這一點,契丹人豪爽,敬酒必須喝,吃肉要大塊,這與宋朝人細膩的感情多不符,所以孔道輔出使契丹時,契丹將他一按,喝,吃,不然看不起俺,孔道輔差一點與契丹人鬧翻。

    生活之苦不怕,來,就是準備吃這個苦的。

    遼興宗不怕,他還講著道理,怕的就是蕭耨斤這個苦逼的太后,兩次攪得自己欲哭無淚。

    算是小小的報復一下。

    這才緩緩說道:「魏國公,你將我當成什麼人?」

    「什麼人?」蕭惠情急之下用契丹語說的,這是一種獨特的音節,短而急促。許多侍衛到現在還不大會,但對於鄭朗來說,不但能聽懂,也能說。

    鄭朗指了指不遠處的蕭觀音,道:「小點聲。」

    蕭惠一口氣憋上來,又差一點咽死。壓低聲音說:「你還知道。」

    「魏國公,為什麼你不聽我將話說完?我說的有兩個前提,第一是我開始投奔契丹,這個條件才符合。第二是定下關係,到及笄時我才納進門。」

    「……為什麼不早點說。」

    「我說了什麼?」

    蕭惠語塞,什麼未說,只是看了一眼。他忽然又跳起來說:「不行,得正妻。」

    神馬,俺蕭家的女兒不是公主也是公主,地位比普通的郡主還要尊貴。居然只能做小妾。

    鄭朗說道:「我在我朝時,前去西北,陛下就兩次授我國公,我拒之,相信若奔契丹,最少得給我國公之爵。」

    「若鄭卿有意,即便是王也可以。」遼興宗說道。

    誠意很足的,一切只會比在宋朝高。不會比在宋朝低。

    「那樣啊,便可以給之平妻身份。結髮之妻不可拋,否則我還是什麼儒生。」

    「正妻。」

    「平妻。」

    「正妻。」

    「平妻。」

    「正妻。」

    「平妻。另外我還能保證契丹一年最少能增加兩百萬貫的稅務收益,並且這兩百萬是不苛民基礎上增加的。」

    「平……」蕭惠說不出來了。

    遼興宗讓兩人吵得捂耳朵,忽然反應過來,問:「鄭卿,燕王家卻有適齡女子,為何……」

    「陛下英武聰慧,臣不及之,」鄭朗上了一次眼藥。顯然遼興宗看出他部分的心意。蕭耨斤有五兄弟,蕭孝穆已經死了,他有女兒。即便是庶出的女兒,也早就嫁了人。蕭孝先未死,最少的女兒同樣嫁了人。蕭孝忠有女兒未嫁人,但是庶出女兒,自己要身份,不符。符合條件的只有燕王蕭孝友與蕭惠。兩次征伐西夏失利。遼興宗一怒之下,要將這兩人處死。誰讓這兩人是副帥的(見前文)。蕭耨斤出了面,不能誅。於是將蕭孝友降級,從趙王改成燕王,貶為上京留守。蕭惠也做了一些小處罰。實際與宋太宗北伐失利要殺曹彬是一個性質。做一做樣子,給天下人看的,不能說自己指揮有誤吧,只能說是下面大臣造成的失誤。做了一回替死鬼後,先貶一貶,隨後再升。

    蕭惠同時也醒悟過來。

    心中還不是滋味,但想眼下關係不斷,必須自己那個可愛的姐姐不能搗亂,否則最終大家會生死抉擇。鄭朗不想,契丹君臣也不想。

    鄭朗又說道:「臣在貴國很久了,聽聞了北朝一些情況,之所以選擇她……一是魏國公最得太后喜歡,二是她也讓太后喜歡,臣是臣,即便是宋臣,兩國邦好,對於太后來說,臣還是一個臣子,太后有想法,臣只能委婉規勸,還能做什麼?」

    遼興宗額首,說得多好,這才是做大臣說的話。

    鄭朗又說道:「魏國公貴,小娘子貴,還有,臣僥倖不算太笨,但臣只是一個人,哪裡是貴國所有大臣智慧的對手。若是適齡女子,那怕年齡差一點,都會發生幾件事。第一最終讓陛下所逼,或者太后所逼,送入我帳內,在我沒有決定之前,並不想發生這樣的事。第二若是適齡,或者年齡相差不大,我已經讓貴國封閉起來,貴國必派人傳揚,家中妻子不安,這又不是臣所想看到的。第三,若是臣僥倖回去,也因此有理講不清楚。所以只有她……」

    幾個人在吵,蕭觀音已經放下筆,在好奇地看著他們,但沒敢過來。

    這樣一說便通了。

    蕭惠不能作聲。

    鄭朗隨著說:「其次是第三個條件。臣允許陛下使用各種手段使臣歸心,包括收買臣的屬下,用美人計,苦肉計,反間計,無中生有計,釜底抽薪計,笑裡藏刀計,李代桃僵計,暗渡陳倉計,聲東擊西計,圍魏救趙計,欲擒故縱計,瞞天過海計,調虎離山計,等等。那怕將臣關起來刑拷之。」

    遼興宗與蕭惠苦笑,關起來拷打,用強行手段逼迫鄭朗投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那樣,能得到人,卻得不到他的心,所以最終放棄。

    鄭朗繼續說:「但有一點。臣在五月結束之前,也會想辦法撤出契丹。當然,北朝也可以派人捉拿,捉到了算臣失敗。在這中間,可以派無數軍隊將臣困住,但不可以將臣囚押。若那樣的話,不如將臣從現在起。立即斬殺,以免陛下與諸位臣子絞盡腦汁,苦思冥想。」

    遼興宗想都不想,說道:「准。」

    什麼十萬大軍,一個士兵不派,你又怎麼逃回宋朝?

    自信心是有的,可自始至終鄭朗周圍就佈滿了契丹斥候,進行嚴密監視。除了伏虎山那次。就是那次,耶律洪基手下侍衛中,遼興宗還是派了人進行監視。平時狩獵。看似任鄭朗自由活動,可也派了暗探監視,鄭朗想逃,當時阻止不了,可消息能迅速反饋回去。即便鄭朗能逃出一百里,二百里,追兵立即就趕上來,往哪裡逃。

    遼興宗說完,仔細回味一下,說道:「鄭卿。這也是妙法。」

    怎麼辦,母親在搗亂,弄得雙方很尷尬,不如索性將一切拋出來,放在桌面上談。

    鄭朗又說道:「陛下,兩國和好。乃利國利民之計也。南人不喜北方生活環境,飲食與嚴寒,北人不喜南方飲食環境與炎熱,我朝即便發起進攻,也不能居於北方。北方即便發起進攻,也不能居之南方。何必交戰,使兩國百姓妻離子散?無論臣歸降還是不歸降,兩國必須和好之。一旦開戰,民不聊生,況且兩國力量相彷彿,誰也不敢說將誰勝之。有這精力,陛下不如經營國內的東方,北方與西方。我朝不如嚴防西北,經營南方諸蠻,還有大理與交趾。這才是建功立業之道。請陛下三思。」

    其實這就是宋太祖當初的策略。

    柴榮說俺們必須先對付契丹,將幽云十六州拿下來,再調頭打南方。

    趙匡胤說打北方不易,不如先將南方收復,舉國之力,對付北方。

    很難說這兩種策略對錯,都是不世的英雄。可在鄭朗心中,卻認為趙匡胤在武功上,略次於柴榮。趙匡胤想的是不錯,可種種重文黜武的措施下來,宋朝政策越來越保守,還能打得過契丹麼?其次忽視了一點,人君之力。遼穆宗是難得的昏君,那時候收復幽云十六州是比較容易的。到景宗之時,到了蕭燕燕之時,契丹中興,情況大不相同,如何收復幽云十六州。

    比如遼興宗活著的時候,鄭朗對契丹根本就不會產生興趣。雖是遼興宗是中資之君,可契丹沒有大的混亂,想收復幽云十六州是不可能的。只有看,看耶律洪基的未來。

    簡單一句,戰爭不能只看自己,也要看敵人,所以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知道自己,知道敵人,進行對比,才能決定是否發動此次戰爭。總的來說,趙匡胤確實失去一次大好收復幽云十六州的時機。

    但也不大好說,若是與契丹槓上,同樣會失去一統南方的大好時機。

    鄭朗所說的,正是在趙匡胤政策上的延伸,用來忽悠遼興宗的。

    但還有一個好效果。

    遼興宗默然,不管怎麼說,此子對契丹始終確實沒有多大惡意。最後說道:「還有呢?」

    「一切照舊。」

    「好,」遼興宗大笑,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鄭朗。這次暴風中心就是鄭朗本人,但鄭朗態度很從容,僅是這份鎮定,非他人所及。站起來,遼興宗走了幾步,說道:「這就是君子之術?」

    「不是,陽陰相交,奇正相輔,是臣所說的中庸之道,臣並不排斥,包括陛下對臣的所做所為,若陛下不為契丹未來,又何必如此良苦用心?這是明君的表現。但一直沉陷於陰謀詭計當中,臣終是不喜。」

    「說得多好啊,明天去我大帳,與朕飲酒相歡如何?」

    「陛下相邀,臣敢不奉命?」

    遼興宗對蕭惠說道:「蕭卿,我們回去吧。」

    』蕭惠對蕭觀音說道:「觀音,我們回去。」

    鄭朗微微一笑說道:「魏國公,雖是唐突,也是為了兩個國家,但我的操守,請相信,不相信問陛下問來的四個婢女,至今我有沒有碰過她們?」

    妙齡少女我都不碰。況且你家蛋大的小蘿莉。

    蕭惠打了一個哈哈,還是不放心,將蕭觀音拖回去。

    種逵說道:「鄭相公,剛才可將我嚇了一跳。」

    「無奈。契丹這個太后若再逼下去,這幾個月難熬了。」剛說著話,四婢走出來,準備沏茶。

    鄭朗瞅了她們一眼,已經擺上檯面,鄭朗可以讓她們離開,但腦海裡盤算一下。沒有。還是讓她們留在身邊為妙,最少自己大多數動向,四婢能看到聽到,契丹人會放鬆警惕。

    否則不要十萬大萬,有一千軍隊將自己圍住,天大的本領也無法逃出契丹。

    張九月乖巧地收拾桌面,上面還有蕭觀音與鄭朗寫的字。

    鄭朗說道:「外面雪過天晴,仲通。我們出去看看北國風光。」

    其實外面真的很冷。雖此地比較暖和,為契丹刻意挑選出來,做為冬捺缽的地點。但寒冷度不亞於西北。

    兩人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一處矮丘頂上,下面便是契丹大帳,因為出行的人多,綿延了好幾里地,像一條烏龍壓在落落積雪中。

    郭逵說道:「鄭相公,你猜剛才臣想怎麼做?」

    「生擒契丹皇帝。」

    「正是。」

    「不妥,契丹皇帝帶來的侍衛雖少,可邊上站著的那兩個大漢長相十分凶悍,若讓君指揮軍隊行兵作戰。君是良材。可單打獨鬥,君未必是那些侍衛的對手。就算擒住又如何,從這裡到邊關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只要一鬆懈,我們必將被亂箭射死。而且郭將軍,你也不用擔心。剛才我與蕭惠看似開玩鬧的爭。不是開玩笑,而是讓契丹君臣認為我心中,已經在為以後留在契丹,做下一步打算。給他們一些念頭,這才是生機。」

    看了看遠方,遠方還是一片白雪,只有偶爾高撥的青松沒有讓雪壓住,露出一抹淡淡的碧意,鄭朗又說道:「你猜契丹皇帝回去會做什麼?」

    「下令細察幽州一帶的刺探。」

    「中的。我刻意將時間推遲到五月,因為對南方人來說,氣候更適合。想走,必須有刺探配合。不過我們時間也緊了,三月江河融化,估計契丹人對我們一行看守會更緊。若走,最晚只能在三月上旬。」想到這裡,又想到蕭耨斤,鄭朗恨得牙直咬。不揭破,那來的事?

    兩人又回去。

    張九月小心地撥亂著柴禾,使火焰變小,茶水在翻煮,看到鄭朗回來,問:「鄭相公,要不要奴婢給相公沏一壺茶?」

    「好。」

    「還是老規矩,將薑片去掉。」鄭朗道。喝慣了宋朝的茶,對這種近乎烏龍茶的半發酵茶也喜歡上了,但對有些人喜歡在裡面摻雜一些烏七八糟的香料,鄭朗依然很排斥。契丹人用香料煮茶的倒是少,然用茶甚至比宋朝更普及,但喜歡在裡面加奶,加薑片,鄭朗同樣不喜。

    茶沏好,鄭朗呷了一口,說:「馬娘子,張娘子,劉娘子,朱娘子,你們坐下來。」

    四個美婢坐下。

    「我剛才與你們皇帝做了一個約定,時間是明年五月,在明年五月之前,我會想辦法撤離契丹。」

    「啊。」四個美婢捂起嘴巴。

    「有一半機會,我一旦離開契丹後,你們與我也不會再相見。但你們服侍了我一場,反正也無事,以後我教你們一些樂理,書法,寫字的技巧,讓你們成為名媛,也好嫁一個如意郎君。」對名節與貞操,宋朝略重視之,契丹人也重視之,可遠沒有後來重視,當然,一個正常的男人也許在這時代,不會很計較自己妻子是否是處女,但不會喜歡妻子給自己戴綠帽子,包括契丹人。這四個女子多是處子之身,雖服侍自己,並不妨礙她們以後嫁人。說不定因禍得福,身份還能高起來。鄭朗這樣做,無非是求一個心安。

    契丹人利用她們,自己也在利用她們,授她們一些學問,給她們將來加分。接近自己沒有安多少好心,大家各不相欠了。

    「相公為什麼離開我們契丹?」朱玲兒問。

    「我是宋人,也是漢人,為什麼不離開契丹?」

    「是漢人一定要做宋人嗎?」馬倩云問。

    「宋朝才是漢人的家鄉,你們馬家在幽州雖貴,僅貴在幽州,非乃契丹,無論怎麼貴,也是二等人,除非像韓德讓一樣,將自己姓氏都改成契丹姓氏。這個不談,馬倩云,朱玲兒,你們善長丹青,雖壓制自己,我也看到你們作過畫,然畫得很不得法。還有劉菲兒,你的樂器彈得很好,琴箏琵琶皆不錯,其他樂器我不能教你,瑤琴卻是我所長。以及張九月,勿要放不開,若是以後我教蕭觀音或者梁王字時,你也可以旁觀。至於歌舞,非我所長,恕我不能教導。」鄭朗說完大笑。

    四個女子在夏秋時,經常穿著清涼的衣服在他眼前晃悠,讓鄭朗熱血沸騰。不過現在好了,到了冬天,給她們穿,她們也不敢穿。即便到自己離開時,天氣也不會暖和。

    多麼不容易,至少在美色關上,自己通過。

    三約立,實際是一個賭約,資本便是時間。

    鄭朗也開始做準備。

    元旦將至,已經開始準備逃跑。

    第一步便是生病。

    但身體很健康,到了契丹來,牛肉羊肉吃得渾身冒羶味,然而身體卻更加健康。想生病不易的。

    夜色已深,鄭朗將書本放下,看了看珠簾外,並無旁人,脫下裘衣,只穿了一件單衣,裡面生著炭火,還是很暖和,於是掀開珠簾,來到簾外,將帳蓬角落掀開。

    一陣呼嘯的寒風吹了進來。

    站了十幾分鐘,鄭朗吃不消了,身體凍得像棍子一樣,跑到床上,蒙頭大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心裡這一回差不多了吧,然而神清氣爽,什麼事也沒有。鬱悶萬分,難道想生病也是這麼難?

    到了晚上又掀帳蓬,這一回凍足了近半個時辰,最後連路也走不起來,挪動著沉重的雙腳,艱難地爬上床,讓他如願以償,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身邊站滿了人,四個婢女焦急地喊著什麼,一個大夫在搭脈,頭很重,喉嚨嗓子發乾,終於生病。

    郭逵看著面色紅潤,非是正常的那種紅,那是高燒造成的結果,眼裡有些濕潤。說到底,還是國家軟弱,若是漢唐,何須如此。

    鄭朗這一病,過了七八天才恢復過來。

    元旦漸漸來臨……

    蕭耨斤又找到鄭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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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六章 揭開
    鄭朗大病初癒,精神依然萎靡不振,病怏怏行禮。

    蕭耨斤看著鄭朗,神情很平淡,問:「聽說你與蕭惠定下親事?」

    「是約定。」

    「你今年多大啦。」

    「那又何妨,雖然年齡是長二十有餘,相貌僅是中姿,可男子終不是女子。況且契丹以勇武開國,對男子更不會計較相貌與年齡。」

    「你有何勇武?」

    「太后,論勇武,貴國之中,勝過我的不會有幾人。」

    正好蕭惠到來,聽到這一句,不由愣住。

    聽母親冒著一把翻飛的大雪再次來到行營,遼興宗那個頭痛,不提了。特別宋使馬上又要到來,在這關健的時候,母親若強行插手,自己會讓她害死的。趕忙派人通知蕭惠,小舅舅,去撲火吧。

    蕭耨斤狂笑,笑完盯著鄭朗說:「你這麼勇武,可與我身邊的任何侍衛比試一下,何如。」

    手一指,身後一大排侍衛,鄭朗,自兒挑去,看誰瘦弱的,揀出來,比試勇武。蕭惠冷汗涔涔,這能比麼?隨便挑那一個出來,也能將五六個鄭朗輕易的放倒。

    「太后,你認為什麼叫勇武?是摔跤,還是射箭,還是格鬥?這不是勇武,這叫匹夫之勇。真正的勇武,是文能安邦治國,武能開疆拓土,這才是真正的勇武。請問太后,論此勇武,貴國之中有人能勝過我,可能有幾人?」

    蕭惠眼睛珠子差一點掉下來了,難怪說武勇,原來是這個武勇。這樣說就通了,契丹國單方面也許有人超過此子,可兩者結合,恐怕契丹一個人也挑不出來。

    「你為何僅行臣禮,不行晚輩禮?」

    「這僅是約定,即便是真的。臣還是臣,只能行臣禮,不過太后若是喜歡,可以先行臣禮。明君臣之分,再行晚輩禮,」鄭朗說著,行了一個晚輩禮。讓這個女人弄怕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怕什麼,怕神經病的!

    大爺的,俺怕了你成麼?

    「饒了你這一遭,」蕭耨斤手一揮,退出去,還順手將蕭惠拖走,兩人一路走,一路爭執著什麼。

    鄭朗抹額頭上的汗。就憑藉契丹有這個神經病太后,自己對契丹也不會有任何留戀。

    郭逵低聲說:「真沒有想到,居然起了作用。」

    「若再不起作用。這兩三個月就難熬了。馬倩云,給我煮茶。」鄭朗氣憤的喊道。馬家也不能小視,契丹樞密使馬保忠便是馬家子弟。

    不但鄭朗感到輕鬆,遼興宗也感到輕鬆。本來還準備聽鄭朗的話,好好孝敬自己這個母親,改善母子關係,為天下做一個榜樣。然母親兩次一折騰,什麼念頭放下了。估計鄭朗同樣弄得很苦,從母親鬧過後,也沒有再提起。

    ……

    宋使到來。

    來的這個人很有份量。

    宋朝三方亂戰。戰火紛飛,但王拱辰很小心,這段時間他幾乎不作聲。三司使是一個很微妙的職位,宋朝的財相,進便可以榮為兩府相公。這是很重要的,那怕在兩府鍍一回金。資歷便會變得立即不同,薪酬也不一樣。例如鄭朗的薪酬與王拱辰現在的薪酬最少多了一倍多。

    但若退,也不過是一個小知州。所以王拱辰很小心,默不作聲,不得罪任何一方勢力,坐觀其成。可是他忘記一點,慶歷新政時,他是討伐君子黨的罪盔禍首。執掌御史台,拿他沒辦法,執掌三司,有多少言官心中不服氣?而御史台的大佬張方平不是君子黨的人,同樣不是王拱辰、賈昌朝的人。坐視屬下炮轟王拱辰。

    幾炮一轟,從翰林學士兼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貶為侍讀學士兼龍圖閣學士知亳州。

    從頭銜上也能看到鄭朗為天下始重的原因。

    鄭朗丁憂了,俺守古禮,什麼官職都不要,一下子歸零。棄之如草履,出使契丹,不帶職不大好的,給俺一個龍圖閣學士吧。至今也只兼一個學士之職,再給,拒之又拒。弄得封賞鄭朗官職就像挖鄭朗肉一樣。

    這便是清高,也能說是高風亮節。

    但其他官員省怕身上官職結少了,就是學士也要結好幾個。看似榮耀,起點卻差了不止一籌。

    前面到亳州,後面一些人還不甘休,繼續搞,說王拱辰營求內降,舉豪民鄭旭(地方上無官職,但有財勢,不守法度,凌壓百姓的人)。跳了大半天,什麼好處沒得到,只是成就了賈昌朝。

    所以朝堂又做了一次小調動,張方平為三司使,高若訥為御史中丞。

    來使便是高若訥。

    幾方人爭執,爭得頭破血流,高若訥說道:「陛下,還是讓臣去吧。」

    他對鄭朗印象不錯,昔日歐陽修等人攻擊高若訥時,鄭朗在太平州替他說過好話,說過了,高若訥總體而言,還是忠直敢言的,不能說沒良心的黑話。然後屢次炮打歐陽修,打得讓高若訥心中那個涼快,就沒法子提。所以毛遂自薦。

    作為御史中丞,又是一員老臣,他的出使顯然比曾公亮更有份量。

    冒著嚴寒,來到中會川。

    遼興宗做了接見,高若訥說道:「我朝鄭相公呢?」

    「他陪梁王去了上京。」

    「陛下,請帶臣去見他。」

    「高卿,此時一把大雪翻飛,出門不便,不要說你是南人,便是朕也無法將車馬帶到上京,如何得見?」

    高若訥心中罵了一聲無恥,說:「請派人將鄭朗帶到這裡,我必須要見他,這是臣出使賀北朝元旦之外第二職責。」

    「如果你要見他,請等春天到來時,朕讓他從上京回來。」

    「那臣只好等了。」高若訥說道。不見到鄭朗,休想讓我回去。

    遼興宗沒有辦法,將他打發走,但沒有限制他的自由。高若訥便問,一問真問了出來。前幾天鄭朗是離開這裡,與梁王一道走的,包括他的侍衛隨從。還有四個服侍的妹妹,同行的還是魏國公蕭惠。去了哪裡,一個個不知道。高若訥氣得噴血,這有一個時間的。無論宋朝或者契丹派出使者,必須先派人通知對方,讓對方好做準備安排,短有十幾天時間,長達兩三個月。幾天前,豈不是正好契丹得知自己要來中會川的時間?

    不讓見可以,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

    遼興宗將劉六符喊來:「你那邊準備如何?」

    得到鄭朗那麼多字稿。也不要求百分之百相似,只要百分之九十相似,便可以偽冒鄭朗的書信奏摺。這都多長時間哪,遼興宗很焦急,況且還有一個五月之約。再不動手,時間也來不及。

    劉六符說道:「陛下,差不多了。」

    「去吧。」

    「喏,」劉六符會意。下去安排。

    鄭朗是離開了中會川,不是耶律洪基與蕭惠拖走的,而是蕭耨斤下的命令。讓他拜會耶律與蕭家在中京的家長。耶律與蕭是契丹兩大貴姓,姓耶律的未必是皇家,姓蕭的未必是後家。只是皇家必須姓耶律,後家必須姓蕭。除了皇家與後家外,還有其他尊貴的家族。鄭朗拜會的是蕭耨斤其家阿只古家族,這個家族太龐大了。所以儘管她長相不好,遼興宗還是將她納進後宮,正是安撫其家族的。蕭燕燕也是為了安撫其家族,讓遼興宗與她同房。皇后蕭菩薩哥一直善待她,也是懼怕其家族。什麼金雞的傳說。那都是假的,只有這個家族才是真的。

    也可以不安撫,殺,但那不是明君的做法,只有耶律洪基這個傻蛋才敢這麼做。做了,契丹末落也就來了。

    可以想像。鄭朗這一拜會,拜會了多少「長輩」,心中苦逼得不行,俺們並不是你們蕭家的女婿,幹嘛呢。但心中明白,恐怕宋使又到了,想辦法將自己支開。這中間有遼興宗的影子在裡面,母親蕭耨斤恰好被遼興宗當作槍桿使喚。

    避開就避開,這時候他也不想見宋使,若是讓契丹疑心,提前重戒,自己想逃都逃不了。

    另一邊一封信一封奏摺遞到高若訥手中。

    信是給高若訥的,奏是是給趙禎的。

    上有私章,有官印,大意差不多,我陪梁王去了上京,發生諸多不好的事,恐怕讓皇上失望,大約臣不會再回宋朝。什麼原因不回宋朝,信上沒有說。

    高若訥與鄭朗幾乎沒有來往,字跡無法分辨,但印章能分辨出來,不會是假冒。

    他向遼興宗問道:「鄭朗在貴國發生了什麼事?」

    遼興宗思考,過了好一會說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若是發生,只有一件事,他看中魏國公家的小娘子,長相美麗動人,聰慧伶俐,多次親自教她學問,寫字,兩者之間正在準備談論婚約。」

    「不可能!」

    「此事已在我契丹廣為流傳,不相信,你隨便問那一個人。朕還能虛言相待南使?」

    高若訥揪住一個坐在末位的臣子問:「可有此事?」

    這個大臣答道:「南使,休得無禮,貴國鄭相公已經與魏國公談過婚約,只是對方年尚小,兩人來往緊密,終不是談婚論嫁之時,故到明年才能正式訂婚期。」

    這話說得很含糊,原來約定是明年鄭朗投順契丹後,才能訂下婚約,讓他改成婚期,很容易讓人造成誤會,明年這個女子才及笄,今年還不能成親。高若訥氣得發昏,不是不可能,鄭朗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出使都快一年時間,能熬得住嗎?其他女人碰也便碰了,碰了契丹小國舅家的女兒能不負責任嗎?

    若是如此……

    他長嘆一口氣,不能再呆在契丹,還是回去,與大傢伙商議。

    不顧元旦沒有到來,有沒有失禮,粗暴地告辭,迅速離開中會川,返向宋朝。

    遼興宗與諸臣大笑,這一逼,再加上那封偽造的奏摺,南朝皇帝必然沉不住氣,坐出什麼。最後鄭朗有家難回。除了契丹,還有什麼地方可收容他?

    笑完後,下令道:「準備移駕。」

    冬捺缽結束,到了春捺缽。

    此地在混同江與長春河。離宋境很遠,鄭朗想逃都無法逃回南朝。也可以鬆一鬆,暖暖鄭朗的心。否則這種軟禁式的自由,此子必然不喜歡。

    新年到來,契丹準備春捺缽,高若訥已回到京城。

    不敢隱瞞,儘管他對鄭朗印象不錯。若是為一個美女,叛逃契丹,他同樣不能忍受。爭鬥可以,對外必須一致。況且鄭朗以君子自居,更不能叛變。

    說完將奏摺遞給趙禎。

    趙禎根本就沒有看,對太監說道:「將它燒掉吧。」

    「陛下。」

    趙禎對高若訥說道:「你問幾位相公,他們有什麼看法。」

    高若訥扭頭看著幾位宰相,吳育與大宋臉含笑意。連王貽永與陳執中同樣在笑,龐籍與賈昌朝面無表情,狐疑地問:「幾位相公。為何發笑。」

    「高中丞,你說的是那個魏國公家的女兒吧?」吳育問。

    「是啊。我親自詢問的,兩人相處十分親密。」

    趙禎再也忍不住,爆笑起來。

    「陛下,為何也發笑?」

    趙禎也不怪,高若訥在契丹想詢問,不大可能,契丹人能讓高若訥輕易得到真相麼?說道:「那家小娘子與鄭卿是有來往。」

    「是啊,契丹不知禮儀,臣擔心鄭朗會做出不好的事。畢竟離家已有一年時間。」

    「你,你,」趙禎笑得氣喘不過來,最後說:「那家小娘子才多大,你可知道?」

    「大約十四歲。」

    「錯了,高卿。僅七八歲。」

    「啊,那,那……」

    「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別急,只要鄭卿脫身回來,真相便會一一揭開。」趙禎說道。鄭朗說他有辦法,但趙禎怎麼不擔心,還有為什麼從契丹傳出兩種消息。於是派斥候藉著商榷名義,潛入契丹,也打聽到一些情況。當然,不可能知道契丹那一個大臣家中有什麼親戚關係,有什麼子女,可是鄭朗在教蕭觀音讀書寫字,斥候肯定會注意,密探問了此女的情況。才幾歲,君臣也沒有多注意。倒是另一條消息讓君臣很慎重,原來另一條消息是契丹太后放出來的,這個太后瘋狂如此,不知道對鄭朗有沒有影響。似乎對宋朝倒是一個好消息,然趙禎在鄭朗沒有回京之前,也沒有心情思考這個利好消息的作用。卻未想沒有想到高若訥說鄭朗今年要與此女成親,幾個宰相誰不感到好笑?

    高若訥得知真相後,瞠目結舌,說:「契丹太無恥了。」

    趙禎沒有作聲,看著殿外,殿外鋪著厚厚的積雪,不過積雪開始融化,春天不知不覺地靠近。

    元宵節將近,崔嫻對幾個娘娘說道:「我們去京城看燈會。」

    四娘娘說道:「朗兒還未回來,我們那有心思。」

    崔嫻附在四娘娘耳邊說:「官人就快要回來,我們此次去京城,正是為官人回來,做最後的準備。」

    「朗兒什麼時候回來?」四娘激動地抓住崔嫻的手。

    「四娘,不能說啊,官人回來便是宰相,他做宰相,就會妨礙別人做宰相,有人會不服氣的。咱們什麼也不能洩露。」

    「那你去京城……」

    「這是官人臨行前布的計策,等官人回來,娘娘便知道了。」

    一聽是兒子的計策,四娘娘也不過問。一家人再次來到開封城,崔嫻派人喊來呂公著,對呂公著說道:「這裡有一封密信,請你將它轉交給吳相公,讓吳相公轉交給陛下。此信十分重要,關係到官人順利回家之大計。」

    呂公著慎重地將信接過來,又奔到吳育家中。

    畢竟是婦道人家,只能如此拐彎抹角。

    吳育接過信,心中不是滋味,他曾說過,什麼都要放在檯面上的,不準有什麼私下的小動作,這又算什麼?想了想,於信封上寫上一行大字,然後鄭重地放在抽屜裡鎖上。

    到了朝會時,吳育走出來,說道:「臣有一本奏。」

    「奏來。」

    「奏在這裡,」吳育從袖裡將這封信拿出來,但寫字的一面放在下面,遞給太監,太監又遞給趙禎。吳育看到信到趙禎手中,退下。趙禎狐疑地看著他,這不符合吳育的作風。下面的群臣也感到不解,一個個盯著吳育,吳育鼻觀口,口觀心,什麼表情也沒有。其實他心中也在好奇,可不敢拆開那封信。

    趙禎玩味地將信拿起來,翻轉過來,準備拆卸,忽然盯著上面的字,手哆嗦了,很簡單的一行字,崔娘子獻陛下扎子,事關鄭朗返回事宜。他不笨,腦袋一轉變,鄭朗說二月三月離開契丹,臨行時又再三請求自己,在適當的時候配合,這個配合肯定不是指要相信他,還有其他佈置。但至今沒有。算算時間,估計真相到了揭開之時。無心早朝,手一揮,讓群臣散朝,回到後宮,小心地將信拆開……(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12

第九卷 五百五十七章 黑水濼
    宣德門前在扎燈山。

    就要紮好,雖未到放燈之時,觀者還有很多,一點一滴看著燈山形成,也是一種樂趣。

    崔嫻也陪著五位娘娘來觀燈山,但五個娘娘沒有多少興趣,用空洞的眼神盯著忙碌的工匠與百姓。

    江杏兒低聲問:「官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快了,」崔嫻同樣低聲答道。若快三月底便能聽到好消息,若慢四月下旬同樣也能聽到消息,若是到四月結束,還沒消息傳來,丈夫此行九死一生了。換別人能投降契丹,丈夫到如今這種地位,寧死也不能投降契丹的。其實此時,每過一天,便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大家興趣都不高,轉了轉回家,呂公著坐在鄭家在等她們回來。

    先行了禮,然後對崔嫻說道:「人已經出發。」

    崔嫻臉色鬆了鬆,這次朝廷旨意很快,自己將信託呂公著交給吳育,吳育交給皇上,再到下詔讓張亢回來,前後只用了六天時間。代州她未去過,但去過西北,從代州到京城肯定沒有渭州到京城的路遠,不過河東路道路不平坦,可以想像,張亢為了搶時間,或者朝廷欽差為了搶時間,這一路趕的。看著皇宮,低聲說道:「謝過皇上了。」

    速度快得驚人,趙禎散朝,看了信後,終於明白鄭朗最終的逃跑辦法,覺得匪夷所思,但細想,確實是一個好辦法。立即下令讓張亢回來,並且從京城挑選三千名精騎,包括所有的女真戰士。

    墮落得沒有鄭朗想像的慢。一是後面添加第三批人進入,成了鯰魚效應,二他們還保留著原來的驕傲,認為自己是宋朝最強大的戰士,一時半會沒有放鬆,三是呆在軍營,野蠻度比後來的女真人高。接觸先進文明沒有鄭朗想的快。此時這支女真人戰士,確實還是宋朝最強大的軍隊。

    但趙禎詔書即便蓋上玉璽,也未必有效,還得經兩制官動筆按詞頭寫成正規詔書後。這份詔書才能成為真正的詔書。若是兩制官覺得不妥,有權把詞頭封還,說詞頭是好聽的說法,也就是皇帝未成形的詔書。這是進一步對皇權進行監督,防止皇權濫用。

    此制漢有例,不多,唐初成形。宋朝發揚光大,到趙禎時才真正成形。先是給事中與中書舍人,結果延伸到翰林學士與知制誥。看了詔書後,兩制有官員問:「陛下,為何調兵?」

    這是最強的三千鐵騎,國家太平無事,為何無緣無故調動?

    趙禎淡淡說了一句:「自海上救鄭朗。」

    兩制官員什麼都不問了,將此詔擬成正規詔書。自京城調動軍隊。趙禎又冰冷地說:「勿得洩露。」

    誰敢洩露。

    即便三千鐵騎就能將鄭朗救回來?也不大相信。難道鄭朗有辦法逃到海邊?契丹人也不是傻子。

    張亢一到京城,便讓趙禎召進皇宮,還是目無表情地說:「張卿。這是鄭朗妻子崔娘子的信,你看一看。」

    密旨裡說過,張亢心中有數,又看了一眼,說道:「陛下,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

    「海上風大,你要小心。」

    「是。」

    「去吧。」趙禎目送張亢離開,心中還是很緊張。崔嫻揭開真相,趙禎也知道沒有那麼簡單,鄭朗此時還是很危險。忽然一笑。雖然鄭朗這次真的很危險,但他這一生活得豐富多彩,舉朝大臣無一人能及。然後眺望著遠處,笑容慢慢變得溫柔。心裡嘆道,當年太祖遇趙普,劉備遇諸葛亮。符堅遇王猛,也不過如此吧。

    一個大臣不僅為自己,為自己的女兒,都將命豁出去,這樣的大臣,還能說什麼?

    張亢帶著三千鐵騎出發,京城許多大臣在議論著這件事。

    與兩制官員一樣的不解,如今國家太平無事,這三千最強的騎兵往東去做什麼?紛紛議論。其實還是防止有人不顧後果洩露的,不僅是賈昌朝,鄭朗隱形的政敵不是沒有。

    只要一洩露,契丹從那邊將線一切,不要說這三千人實際只取其中三百女真士兵,其他漢人騎兵是混淆大家注意力的,就是將這三千士兵全部帶走又能做什麼?

    東風徐來,春天回歸,但人歸不歸,未知。

    ……

    車駕過了長春(松原西南塔虎城,非今長春),還要往東北行三十五里地,哪裡有一大湖,契丹人叫它魚兒濼(今查干湖,非是度娘月亮泡,老午差點上當)。這裡便是契丹春捺缽的主要地點。

    魚兒濼直通混同江,能鉤到一種大型魚海洋迴游魚,牛魚,又叫鰉魚,乃是一種大型食肉性魚類,最長能達到五米以上,體重兩噸。不但形如小牛,受驚動後能發出一種很大的聲音,如同大牛,可傳一里路。

    某些方面卻頗像河豚,身上長著一種特別的毒素,毒性比河豚更大,往往能將附近的魚毒死,有時候還能將自己弄死。然去掉毒素後,肉質十分鮮美。契丹春捺缽一小半便是對著這種牛魚來的。

    同時還有幾處活動地點,混同江,但多活動在上游鴨子河(北松花江),或者長春河(撻魯河),一般先魚,後獵,最後射雁,早從正月開始,遲從二月初開始,結束時早為三月末,晚為四月初。

    今年應是比較晚的。

    二月初二,車駕才徐徐駛向魚兒濼。

    不巧的是,鄭朗又在路上病倒。他是文人,久居南方,北方寒冷的天氣沒法子適應,受寒生病能理解。沒辦法,遼興宗只好命人將鄭朗放在車內拉著,不能半路丟下來,遼興宗也不大放心,五月將近,得將鄭朗看好了。估計南朝也會過不久再派使者過來,然後拋出最後一封奏摺,這有一個轉變過程的。過了這麼長時間,南朝君臣必然生疑,看到這封偽制的詔書,就會做一些不好的傻事。到時候鄭朗心灰意冷,不得投降契丹也得投降了。

    五月之期並不長,不能讓其他意外發生。不過隨了大隊人馬,又到了契丹深處的長春州。遼興宗警惕心也沒有那麼高。逃吧,往哪裡逃?

    一會到了魚兒濼,此時冰層很厚,就在湖面上搭起帳蓬。天色晚了下來,明天接受女真各酋長的拜見後,正式鉤魚。

    蕭耨斤帶著蕭觀音來到帳蓬。

    看著鄭朗病怏怏的樣子,蕭耨斤不滿地說:「鄭卿。這便是你的武勇?」

    鄭朗想翻白眼,強行忍著,起來請安。

    「你躺著,本宮問你,你今年多大,往後年增長,身體更弱。」

    「啟稟太后,男子三十到五十之間。正是身體最強壯的時候,過了五十後,身體才能稱為越來越弱。」

    「你五十歲時。她才多大?」蕭耨斤拍了拍蕭觀音。

    「太后,能否讓蕭小娘子迴避一下。」鄭朗真的無語了。

    「為什麼要迴避,我們契丹女子不是你們中原女子,不需要忸忸怩怩。」

    「……」

    「蕭觀音歲數太小,不適合你,若你有心,本宮替你挑一個好女子。」

    鄭朗冒汗,心裡想,你能挑出什麼好女子?

    「不急,想好了。五月給本宮一個答覆。」蕭耨斤說著,要拉蕭觀音走。

    蕭觀音嗲聲嗲氣地說:「姑姑,我要學字。」

    「好,那你就留下來吧,」蕭耨斤沒有強勉拉她離開,對鄭朗的德操。這個老太后神志還是十分清醒,知道鄭朗不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蕭耨斤離開,蕭觀音衝她背影吐了吐舌頭。這個小姑娘鬼精鬼精的,剛才坐在蕭耨斤邊上一直在裝小淑女,也知道害怕這個猛姑姑。鄭朗呵呵一笑,說道:「你寫字吧,我坐在邊上看著。」

    「鄭相公,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要娶我為妻?」蕭觀音一本正經地問。

    鄭朗額頭滴下大滴的汗水,大半天反問:「你聽誰說的?」

    「外面的人都這樣說。」

    「沒有這回事,那是我與你們契丹陛下的一個約定。他認為我回不了宋朝,但我肯定能回宋朝的。所以我與你不存在婚約,你知道嗎?蕭觀音這麼漂亮,將來一定會找一個很有本事的如意郎君,而不是我,到了你長大時,我老了。」鄭朗答道。也不怕她告訴蕭惠,自己想回宋朝,誰不知?自己對回宋朝沒有信心,誰相信?說了也沒有關係。

    「那是假的?」

    「是假的。」

    「哦,我寫字,」還小,不懂,開始磨墨寫字。

    郭逵走過來也搖頭,若不是那個瘋太后,何需整出這件事,問:「鄭相公,身體可好了一些?」

    「比昨天好了許多,看來平時多食肉,身體果然會更強壯,想生病都不容易。」鄭朗低聲說道:「但不急,明天起來大不了只能看看鉤魚,他們沒有那麼快會來,來了也很麻煩,冰雪封路,還不知道沿海有沒有冰塊。」

    「我心懸著。」

    「放心吧。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若是鼓勵百姓養豬,豬肉價踐,吃肉的人多,我們宋人會不會身體也會更強壯?」

    這個意義非同小可,論軍紀與鬥志的強大,非是吐蕃人、契丹人與党項人,乃是宋人。弱的是身體素質,將從中御造成的文官胡亂指揮,苟且偷安的思想,缺少騎兵。若將這四項缺點改正,再加上宋朝龐大的軍隊數量,將會威震四方。

    「豬肉臊味太重……」

    「這個也許能解決。」說閹割掉豬身上那陀東西后,豬肉便不會臊腥,其實後世的豬肉多是圈養的,一樣有臊味,臊味輕的散放豬肉很少了,實際是北方人吃牛羊肉慣了,不習慣吃豬肉。鄭朗在南方卻看到許多百姓食豬肉,崔嫻不讓自己吃,可吃了幾回,也未見多難吃。這些都是小問題,關健還是能否回去。

    劉菲兒端上茶,說道:「郭將軍,請用茶。」

    「謝過劉娘子,」郭逵接過茶盞,看了看這個俏麗的小姑娘,她就站在邊上,她往這裡一站,兩人不好再正事,郭逵胡侃道:「真冷啊,沒有想到二月來臨,這裡還如此之冷。」

    「往北更冷,對了,仲通,對兵士們通知一聲,這裡人煙稀少,山大林深,往往幾十里路不見一戶人家。不得隨意亂走,若迷了路,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是啊,郭將軍,鄭相公說得很對哎,不但會迷路,在帳蓬裡還好一點,不在帳蓬裡,一到夜晚很冷。只要迷路,晚上不能回來,就能活活凍死。」

    「好,我這就去通知屬下。」

    郭逵走出去,劉菲兒輕聲問道:「鄭相公,可安好些?」

    連續病了兩次,但讓四婢看到這個宋朝大臣脾氣古怪的一面。一旦病倒後,怕讓人看到他虛弱的樣子,除了身邊幾個貼身侍衛外,拒絕別人探望,往往大夫都不接見。直到身體漸漸康復,才接見外客。

    幾個姐妹私下裡嘀咕,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其他時候還好,是一個謙謙君子,脾氣溫和,說話也十分客氣。就是不讓她們陪寢,也讓她們失望。

    鄭朗道:「好了許多,大約明天能下床。」

    「那太好啦,明天你可以看到我們契丹鉤魚,場面很壯觀的。」

    「哦,」鄭朗淡淡說道,可心中卻生起一種寒氣。你是漢人,什麼時候成了我們契丹。一個我們二字,使他在心中不由想到了幽云十六州,不大好收復的。

    胡思亂想一會,又教了蕭觀音一會字,遼興宗從外面闖進來,看著鄭朗問:「鄭卿,身體可康否?」

    對鄭朗的身體他也頭痛,難不成以後一到天冷,只能讓他呆在幽州室內?

    「今天大好,謝陛下關心。」

    「鄭卿,平時得多穿一些衣服啊,這樣子可不行,朕魚兒濼之後,還準備如黑水濼。」

    「什麼時候如黑水濼?」鄭朗淡淡問,然心中卻像聽到一道炸雷。

    若遼興宗真的打算如黑水濼,麻煩就大了。

    「十幾天吧。」遼興宗道。他也沒有想到如黑水濼會對鄭朗造成什麼影響,答得很隨便。

    然而剛準備進帳的郭逵聽到後,同樣也呆住。(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13

第九卷 五百五十八章 時間
    冷鄭朗不怕,論武藝非他所長,可自幼飲食不差,這一年的牛羊肉吃下來,皮厚肉粗,都快滾油了。如果不是為了裝病,甚至大冬天裡,也能像一些契丹人那樣,只穿著一件獸皮袍,光著大膀子。

    海也不怕,詳細的問過,有兩處很少結冰,即便大寒年份,結冰也僅薄薄一層,雖礙事,可用木筏子將難題解決。

    難的是道路,有些地方由於人煙稀少,道路難以通行。

    契丹春捺缽最早也要到三月下旬結束,鄭朗臨來契丹前與崔嫻將時間往後挪一挪。畢竟不逃則己,一逃無論自己怎麼佈置,瞞不了多久。冰雪少了,逃得也會更快。上了船,契丹派十萬雄獅,也只能望洋興嘆。

    因此讓崔嫻於元旦後才來京師。

    趙禎肯定替自己隱瞞,再做了掩護,開始不會有人想出自己真實用意,但這個時間不會長,十幾天,頂多二十幾天,便會有人猜出來。說不定趙禎保密工作沒有做好,幾天真相便被某些有心人得到。

    不能早。

    張亢一上船,必須馬不停蹄趕向目的地,迅速將自己接走。不然自己還未走,契丹便能得到情報,再想走不可能了。但張亢什麼時候能來?鄭朗掐過時間,早要到二月下旬,遲有可能三月上旬。

    一個黑水濼,使所有計劃破壞。

    遼興宗以為他病情未癒,才失的神,說道:「鄭卿,好好養病,不急,還早呢。」

    說完走了。

    郭逵進來,低聲道:「有些糟。」

    「是有些糟。」

    「能否設法使他們逗留?」

    「難,他去黑水濼,想使他逗留。大約不行,」鄭朗搖了搖頭。

    郭逵也呆了一年多,對契丹比較瞭解,但還沒有自己瞭解。正常情況下。魚兒濼、長春州、長春河、混同江,是契丹春捺缽的幾個地點,活動範圍相當於後來吉林白城東部,遼原北部,長春西北,無論在那一處,都不會礙事。

    但這個黑水濼。是在黑水,遼聖宗陵墓附近,現在的上京西南,後來的林西北部。拉直線不算遠,關健要翻越大興安嶺,現在不叫大興安嶺,而是分成許多山脈名字,主脈叫金山。還有兔兒山,饅頭山,永安山等等。從魚兒濼到黑水濼。必須翻過數座山脈,二月冰雪薄了些,道路依然很難走,最少得十幾天時間才到達目標,若遇到風雨阻路,有可能會需要二十幾天。而春捺缽時間限制只能在四月初結束,也就是必須從二月下旬就要出發。

    時間!

    時間何在?

    到了黑水濼,沒有朝賀的女真人,走不了。於大興安嶺西側,走不了。看似的離幽州近。看守會嚴密,走不了。接近五月份,關健時候,契丹更細心,走不了。

    一去黑水濼,鄭朗死定了。

    鄭朗盯著地面。其實就是冰面,說實話,初來乍到,鄭朗覺得很不安。這裡水質很好,造成冰面也十分清澈,居然能隔著冰面,能看到魚兒在下面游動。不知道是不是冰層產生的錯覺,鄭朗也沒有覺得冰有多厚,但契丹人在上面扎帳蓬,奔馬,生火,每聽到大聲的響動,鄭朗又看著冰層下面黑黝黝的湖水,心就會卜通卜通的跳。

    郭逵急得走來走去。

    蕭觀音突然放下筆,托起幼嫩的臉,看著他們問:「鄭相公,郭將軍,你們是不是想逃跑的主意?」

    「是啊,郭將軍想不出好辦法,急得在轉。」鄭朗答道。反正也不需要隱瞞,索性說出來。說不定遼興宗聽到後,反而十分開心。

    「鄭相公,如果你回不去,是不是要娶我?」

    「我一定能回去的,你小,不得亂想。」鄭朗喝道。

    「我願意。」

    郭逵與鄭朗全部流汗,鄭朗繃著臉喝道:「你願意也不行,回家去。」

    這是不可能的,他與蕭觀音交接,頂多也就是這個半師徒關係,其他的根本不會發生。回到宋朝,必然再無糾葛。逃不了,自己也沒有辦法投降。到時只有一條路可走,死!看運氣好能否再穿一回。

    派人將蕭觀音送走,草草吃了晚飯。又喝了藥湯,將頭蒙在毛氈裡,一夜過來,捂出一身汗,第二天早上再吃點東西,身體康復了大半。遼國君臣看到的只是假像。兩次病倒,之所以每次都過好幾天才好起來,是因為鄭朗暗中派侍衛將湯藥倒掉,再加上夜裡折騰自己,病於是拖著。實際這點小寒造成的小病,不用湯藥,捂一捂,第二天也能好清。

    走出帳外,外面還是冰天雪地,實際江河已暗中在消融,有的地方露出大團大團的灰褐色,魚兒濼面積廣大,東西長達二十里,南北達到三十里,四面多榆柳杏,此時葉子還沒長起來,但已有許多鳥兒來此歡聚,在枯枝與黃葦間翔集。

    契丹人在湖邊搭起一個超大的帳蓬,這用是用接見四方前來祝賀女真酋首的,偶爾也有宋使與高麗使節到來。鄭朗起得有些晚,遼興宗已經接待完女真使者,郭逵站在不遠處觀看,一臉失望,顯然沒有從女真人裡找到他所希望要看到的人。

    遼興宗看到鄭朗,手招了招。

    鄭朗走過去,說:「見過陛下。」

    遼興宗問:「鄭卿,可否看過鉤魚?」

    「看過,形式不一,但肯定沒有這次規模大。」

    「朕帶你看。」

    不是帶鄭朗看,而是第一鉤必須是遼興宗來鉤。這與獵頭雁不同,獵頭雁,可以讓臣僚先獵,鉤魚只能讓契丹皇帝先鉤,那怕有女真人來了好幾天,契丹皇帝不動手,他們絕對不敢在此先行鉤魚。

    遼興宗說完,手一揮。侍衛四散,鑿開冰面,用毛網截魚,一點點地將魚群趕到冰帳附近。因為此時站在大湖上,效果不大好。這種方法若是用在河道上。會更有效。

    也有一些效果,人的驅趕,加上毛網的阻攔,隔著幹淨的冰面。能看到大群大群的魚兒游過來。再到第二步,於營帳附近冰上預先鑿四個冰眼,中間一眼鑿透見水,其他三眼鑿薄卻不見水。鑿薄的用意是能看清楚地看到冰面下的魚群動向。魚群過來,觀察動靜的兵士便稟報皇帝,契丹皇帝在透水的冰眼裡用特製的繩鉤投擲鉤魚。因為魚群多,沒有不中的。投中以後。放開繩子讓魚掙扎翻騰,魚折騰累了,才用繩子將魚拽出來。這便是整個鉤魚的過程。

    還是很落後,遠不及後世的絞盤拉網法,雖時間更長,但往往一次撒網,能收穫幾萬斤鮮魚。

    遠處驅魚已經開始,毛網不是用來捕魚的。而是將受驚嚇的魚群攔住,使它們向冰眼得游動,契丹人就在四外用棍子敲。大聲喊,或擊鼓,使魚兒受驚嚇,逼得它們游向安靜的營帳冰層下面。

    遼興宗手中拿著繩鉤在做準備,邊上各部酋長與兵士大氣不敢出一聲,靜等著魚群到來。

    忽然聽到冰面下巨大的喘氣聲,幾乎所有人眼中露出驚喜,不是一個喘氣聲,而是好幾個。

    鄭朗也向聲音處看,不用問。牛魚來了。

    一會兒,兵士說道:「陛下,好大的牛魚。」

    遼興宗點頭,他也在看著水面,忽然將繩鉤擲下去,然後說道:「接繩。」

    敢情是老手。

    兵士在後面接繩子。不用說是大魚,否則不會加長繩子,遼興宗不停地放繩子,但也不是拋之不管,用了一些力氣,損耗魚力。可因為魚大,一開始繩子飛奪得很快。直到繩子拽了好幾丈後,速度才慢下來。

    繩子又放了幾丈,遼興宗開始時放時收,再放幾丈,繩子在動彈,可速度很緩慢了,遼興宗才徐徐收繩子,也不是一直收,若是魚掙扎,還放一放,不掙紮了再收回。

    折騰了好一會,才漸漸將繩子收緊,拽到洞口,一條黃色無鰭大牛魚拽了上來。鄭朗目測,最少長達近一米,足有一百來斤,遼興宗不得不喊兵士幫忙,才將此魚拖到冰面上。

    看到這條大牛魚,幾千兵士貴戚,以及酋長們全部歡呼起來。

    如此超大的牛魚,是一個吉兆。

    耶律洪基興奮地用手撫摸著這條魚,樣子十分深情。鄭朗搖頭,不過不得不佩服遼興宗手法準確,正好鉤住了牛魚柔軟的腹部,否則未必能將它弄上來。

    皇帝樂過了,到大家自由活動。

    遼興宗手一招,兩個兵士抬著這條魚興奮地下去準備做烤魚,還有其他的廚子在準備菜餚,然後君臣以及各酋首進入大帳,置酒設宴。各部酋長依次為遼興宗表演節目,且歌且舞。

    鄭朗看著這頂黑乎乎的大帳,忽然起了一份靈感,再想,卻想不起來。

    遼興宗衝他說道:「鄭卿,你過來。」

    鄭朗走了過去。遼興宗很高興,今年沒有想到頭鉤居然鉤住這麼大的牛魚,是不是有什麼意味呢?

    就讓鄭朗坐於身側。

    各部酋長還不知道究竟情況,但宋遼平起平坐,即便其他使者前來,也坐在很高的位置,沒有多想。遼興宗對他說道:「鄭卿,給你看一則情報。」說著扔過來一封加急邸報,是用小契丹文字寫的,但對於現在的鄭朗來說,認此種文字不吃力。

    鄭朗看著看著,嘴角露出笑意。

    是一則好消息。

    契丹西南送來的情報,關於西夏的。

    河曲大戰後,元昊信心膨脹。

    宋朝將防線拉到沒煙前峽與蕭關一帶,但本來就屬於宋境,元昊並沒有認為自己丟失疆域。相反,因為龐籍偏軟,他採用宋朝的辦法,將寨堡修到土門一帶,府麟路又因為豐州之陷,用堡寨侵佔豐州一半地盤,甚至直接將堡寨修到府州境內。皆大歡喜。宋朝認為我們佔有天聖關以北大片領域,元昊對臣民說,我們佔領延州與府麟路大片領域。

    確實做得很囂張,宋朝越軟,他膽越大,似乎就當前幾次大敗沒有發生。而且得到宋朝一年二十萬的歲幣,也比父親歲幣數量增加了好幾倍,雖敗,可以向臣民有一個交待。

    關健還是河曲一戰,近二十萬契丹大軍讓他大敗之。這一戰他損失慘重,可收穫也不錯,得到大量糧食輜重武器馬匹盔甲。東擊宋朝,北退契丹,國內本還有一些反對的聲音,隨著這次大捷,全部消失。

    但實際困難在增加,幾次浴血奮戰,西夏國內十分吃緊,元昊不得不真正的休生養息。也許感到自己老了,也許感到自己文治武功達到極點,張羅著替兒子娶親。

    兒媳婦來自党項大族沒移族酋長沒移皆山的女兒,聽說此女美麗動人,能讓花兒羞色,此女歌聲清亮動聽,能讓雁兒痴迷。其美豔名動方圓數百里。所以元昊替子聘之。

    是很美麗。

    新婚到來,新媳婦接來,開始舉行親事,賓客看到太子妃的相貌,無不誇之。

    太漂亮了,簡單美如天仙,也許天上的仙子還不及其美豔,其美豔程度讓一些男賓客失態,包括元昊本人在內。

    太子寧林哥看到妻子如此美貌,十分高興,自己這個殘暴的父親什麼都不是,但替自己挑選的這個媳婦確不錯,然後看著父親,得舉行婚禮啊,父親大人。

    但就在這時候,風雲突變,元昊盯著這個兒媳婦,看著看著,突然說道:「這個女子我要了。」

    賓客一起暈倒。

    大臣上來紛紛進諫,然元昊不聽,將沒移氏的女兒帶走。寧林哥也急啊,俺是你兒子,你什麼女人不能搶,偏偏搶兒子的女人,成何體統,上去討要。

    元昊眼睛一瞪,小子嚇得不敢作聲。

    這便是元昊的天生異稟,用郭逵的話來說,就是一眼看到元昊,便知他是一個凶人,長相極其兇殘,所以當年曹瑋看到元昊畫像後,十分擔心,幾次去榷場,準備看看真人。

    這一怒,凶性畢現,又豈是寧林哥這個溫室裡小花朵能抵抗的?

    於是太子妃成了元昊的皇妃。

    鄭朗看完,將情報復又遞到遼興宗手中。對此他早就知道,不過估計這個女子妖豔恐怕確實是世間無雙,否則不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元昊刻意為她修建龐大的皇宮,以討其歡心。

    心中長鬆一口氣,元昊得到這個女人,沒藥可醫了。宋朝邊境能保證幾年不會有事。

    遼興宗問:「鄭卿,難道你不想說什麼?」

    「此人背主弒母,無惡不作,搶兒媳婦為妻妾,不算什麼,」鄭朗說道。

    「是啊,世間居然有些醜陋的人。」對元昊遼興宗更不抱好感。

    但是鄭朗聽到這句話,又看著這頂黑乎乎的大帳蓬,剛才的靈感再次產生,終於他想到一個好計策,贏得時間的好計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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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九章 十萬火急
    鄭朗從容說道:「陛下可曾想過,元昊如此殘暴,但陛下二十萬雄獅西征,元昊卻能集中各部族所有的壯士與陛下決一死戰。然陛下仁愛,可是女直人,是否全部誠服於陛下?」

    契丹真正能控制的僅是熟女真人。

    對於契丹來說,國力只能延伸到黑龍江與松花江交界的五國部,五國部向東還有呢,江北有完儲部,屋惹諸部,庫頁島有阿諸部,江南有裡眉諸部,裡眉南到後來的海參崴有東海女真諸部,海參崴南到高麗的穢(不是禾字旁,而是三點水旁)貊諸部,一是遠,二是人口稀薄,契丹鞭長莫及,另外還有外興安嶺南北的室韋諸部,契丹也無法控制。其實除這些遙遠稀薄的地帶,包括五國部在內一直到長白山處一帶女真,契丹人控制力也很弱,時叛時復。

    對契丹人來說,看待女真人就像宋朝看待那些生蠻一樣,心裡瞧不起,認為其族人粗魯野蠻無知落後貧窮,幾乎是所有不好名詞的代言人,可另一方面因為其野蠻,即便契丹人也感到有些畏懼。

    遼興宗搖頭道:「不能。」

    「為何?」

    遼興宗反問道:「為何?」

    「昔日松贊乾布宣揚吐蕃盛威,使諸部誠服,建造了龐大的布達拉宮。」

    「停,鄭卿,布達拉宮朕也聽說過,似乎是松贊乾布迎娶唐朝公主而建造的。」

    鄭朗苦笑,這個誤會大了海去,這是漢民族往自己臉上貼金,其實這種貼金正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一個不敢正視自己過去的民族怎能有信心呢?道:「非也,時間不對,早在松贊乾布準備迎娶唐公主與尼泊爾公主之前,吐蕃就在建造此宮,兩國下嫁公主。帶來大量嫁妝,特別是唐朝,陪嫁了幾萬名工匠,一下子使吐蕃從原始社會進入文明時代。由是壯大起來,松贊乾布無從表示,撒謊說此宮是為了迎娶唐公主所建,對尼泊爾人他同樣是這種說法。由是造成歷史的誤傳。」

    「原來如此……」遼興宗深思。

    「陛下,你勿要多想,我朝不是唐朝,唐朝皇室身有胡漢血脈。胡人對他們來說是家人,漢人對他們來說也是家人,嫁女不恥。我朝性質截然不同,若是嫁女,必然恥之,即便有嫁妝,也不會很豐。」鄭朗擔心地說。

    這個皇帝對趙念奴唸唸不忘,好像這個小傢伙越長越大。會有些麻煩。

    「你說布達拉宮。」

    「臣說完了,此宮建造以後,吐蕃高原萬部來朝。由是團結一心。陛下,我再說漢朝的故事,漢朝初建之時,許多功臣出身低薄,有的便是漢高祖同鄉夥伴,自幼一起長大,不知禮儀,將朝堂變成菜市場。不得不請大儒叔孫通前來制定朝儀,於是上下有序,漢高祖長嘆道。吾今才知皇帝之樂也。」

    遼興宗聽到此處,不由悠然嚮往,不管怎麼評價劉邦,真的不容易,一介小吏,居然一統天下。創下赫赫有名有的漢王朝,有幾人做得?然後說道:「我朝也有禮。」

    鄭朗環顧四周,這亂蓬蓬的一團,吃笑。

    遼興宗小白臉漲起羞意,說:「此乃祖宗法制。」

    「陛下,也知祖宗法制?臣以為不知。」

    「為何?」

    鄭朗用意不在於此,主要想爭取時間,可不能讓遼興宗產生懷疑,還要達到目標,不得不化身為說客。心中感到很苦逼。一個蕭太后不夠,這個小皇帝又要折騰,好好的魚兒濼不夠玩的,又來了一個黑水濼,不然何至於傷腦筋?

    契丹有聰明人,可論對漢人歷史的瞭解,恐怕沒有一個人及鄭朗,只好聽鄭朗忽悠。鄭朗徐徐說道:「陛下,之所以捺缽,本義是為了使契丹族不至於忘本,忘記祖宗乃是從馬上奪天下的,創業之難。」

    不但遼興宗,就連邊上大臣一起額首點頭,說得太有理了。可鄭朗一轉,說:「為什麼只是帳蓬,創業難,人君就要樸素,節約用度,使民休息,百姓安居樂業,國家才能富裕。然陛下呢,興師動眾來到魚兒濼,又要去黑水濼,是盡孝乎,還是兒戲乎?」

    「盡孝也。」

    「臣以為不孝,聖宗先帝賢名遠颺我朝,但陛下不顧兵士辛苦,不顧一路冰雪未融,群山道路艱難,不顧車馬勞頓,不顧用費,來魚兒濼沒有十幾天,便去黑水濼。若想去看一看先帝陵墓,完全可以用黑水當作夏捺缽地點。那時候春雪融化,道路易走,不傷兵士,不勞車馬,不浪費錢帛糧草。然陛下這一舉,春捺缽縱橫東西兩地,夏捺缽又於何處?是遵守祖宗法制,還是自己想遊興作樂?」

    遼興宗被他忽修得差一點不認識東西南北,站起來鄭重拱手說道:「鄭卿良言也。」

    郭逵站在末席,先是愕然,後是瞠目結舌,然後想樹大拇指,高,太高了,比崑崙山還要高。

    鄭朗又說道:「陛下,可否賜臣筆墨紙硯,讓臣出去一會,畫幾幅圖紙,獻給陛下。」

    「准。」

    侍衛拿來筆墨紙硯,鄭朗走到自己帳蓬,畫了幾張宮殿的草圖,再度返回大帳,將草圖遞到遼興宗手中,說道:「這是臣畫的宮殿圖樣,此地木材多,山上多石,僅需一些工匠與鐵釘,修建用費不大。於湖畔修建這座宮殿,明禮儀,排尊貴,按高低順序,禮儀一分,王化分明,女真歸心矣。」

    這是鄭朗參考前後世一些宮殿式樣畫的草圖,簡潔大氣明了,若真修建,是用不了多少錢帛。看了四下嘈雜的場面,又說道:「若想王化,再也不能這樣。」

    遼興宗將這幾幅草圖遞給諸位大臣。

    下面看後傳出一些嗡嗡議論聲,沒有認為鄭朗是歹意,因為宮殿雖大氣,可簡潔的式樣用費不高,對於契丹來說,修建這樣的宮殿,並不吃力,若是有歹心。那宮殿必然奢侈。關健這樣做對不對?

    鄭朗又說道:「捺缽是遵祖宗法度,不忘根本,宮殿拜見,是明禮儀尊卑一統。陛下。三思。」

    說完不再說。

    遼興宗與諸位大臣商議大半天,最後憋出一句話:「不修則罷,一修過簡。」

    「……」鄭朗愕然半天才說:「它的作用是名份,非是華麗壯觀,那麼有可能陛下因此會走上另一條岐路,最後浪費國家財政,百姓困苦。國家危矣。所以不能奢侈華麗。」

    說得多好啊。

    真的不奢侈,宮殿分成四個部分,前後殿,前殿讓遼興宗接見各部酋長拜見,後殿宴請各部酋長所在,一左一右兩個類似縮小版天壇的建築物,左是文治殿,右是武功殿。兩層,沒有其他,只是在四周牆壁上繪上契丹歷代皇帝文治武功的故事。讓各部酋長觀摩。而這恰恰撓到契丹君臣的心處。

    至於睡在何處?還是乖乖回到帳蓬裡,兼顧捺缽四時而居的傳統,可這一點卻是最妙。

    因此用費不是很高,就是鄭朗家的資產,也能輕鬆地將它造好,所以群臣議論一會,再想想其中的妙處,特別那兩個文治武功殿,讓所有大臣心裡癢癢的,居然同意了。

    第二天遼興宗便下令開始修建。

    郭逵看著兵士們在砍伐樹木。一顆心安定下來,說:「鄭相公,這一回契丹皇帝恐怕不會去黑水濼。」

    鄭朗一笑,都這樣了,遼興宗怎麼可能去黑水濼?

    「鄭相公,阻止得及時。不然再過幾天,契丹人準備完畢,縱然再諫,也無法阻止如黑水濼一行。」

    鄭朗也略鬆一口氣,然後凝視著東方,說道:「仲通,你暗中授意,讓兵士偶爾與女真人發生數起小衝突。」

    「這主意不錯。」

    「但也不能做得太明顯,適度即可。」

    「喏。」

    「若我離開,這群兵士安危就交給你了,不能義氣用事。」

    「鄭相公,放心,輕重我知道的,」郭逵說道。但眼睛放出光芒,這一行鄭朗選自己來,遠不是保護那麼簡單,而是讓自己看契丹的種種情況,這是為了未來……

    別人不好說,但鄭朗年當益壯之時,最少能執政三十年以前的時間,自己怎能不懂?踱了幾步,說:「鄭相公,這幾座宮殿做好,會不會幫助契丹人?」

    「難,女真人不會因為幾座宮殿,便會對契丹誠服,不過迎合了契丹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的心理。」

    郭逵竊笑。

    「鄭相公,」耶律洪基轉了轉,跑過來。

    「見過梁王。」

    「鄭相公,勿必多禮,要行禮的是我。」然後看著忙碌的工匠問道:「鄭相公,這座宮殿什麼時間能修好?」

    「殿下,雖以簡樸為主,也要修出氣勢,還有繪畫,短時間是修不好的,不過明年殿下來就能看到它。」

    「明年鄭相公會不會來?」

    「不知道,最好不要來。」

    耶律洪基笑了一笑,說:「我還是希望鄭相公最好能來。」

    「殿下,你成很快啊,今年遠比去年更明白事理。」

    「我還要謝鄭相公指教,若沒有鄭相公教我那麼多做人的道理,哪裡能明白這些。」

    「唉,我已失足,雖說兩國是友好之邦,兄弟之邦,我做了許多失去宋朝臣子的事……」

    耶律洪基卻很開心。

    郭逵心中同樣在開心,對鄭朗教育自己兒子,遼興宗一直不大放心,每每過問,今天這番談話必然會傳出遼國皇帝耳朵,警戒心會下降。聽著鄭朗與耶律洪基胡侃,郭逵看著東方。東方白雪茫茫,可似乎在清洌的空氣裡聞到春天的氣息。也許京城的桃花不久就要開了吧。離家這麼久,郭逵也有點思鄉了。

    ……

    天一天天地暖和。

    契丹營帳已經從魚兒濼撤到長春洲,不鉤魚,開始打獵。即便不打獵,魚兒濼上也不敢再呆,冰層漸薄,呆上去會出事的。

    幾座宮殿開始鋪地基。

    鄭朗為逃跑出了一個餿主意,但契丹人很鄭重。

    當然,遼興宗不放過這個機會,派人到邊境上揚言,說張元吳昊替元昊出主意,立正統,樹名份,鄭朗也在契丹做類似的事,替契丹樹名份大義。借商人嘴巴宣傳的。

    春天以來,兩國在邊境進行了一回暗戰。

    宋朝在契丹那邊安排一些小暗探,契丹在宋朝這邊也派了一些奸細,可作用皆不大,兩國也沒有做好。宋朝還不及契丹。做得最好的是元昊,但對鄭朗的事,元昊是樂觀其成。鄭朗幫助契丹,比幫助宋朝危害更大,可那樣的話,兩國必然交惡,對西夏同樣有利。鄭朗能逃回來,嫉惡契丹,以鄭朗對宋朝皇帝的影響,也會交惡。

    不過他想錯了,也遠遠低估趙禎與鄭朗智慧。

    總之,這件事他絕對不打算參與,而是坐山觀虎鬥。

    隨後春天兩國間一系列動作,讓他笑開了懷。先是契丹掃蕩宋朝奸細,先是宋朝掃蕩契丹奸細。其中有一些僅是走私的商人,也當成奸細抓起來。契丹沒有作聲,而宋朝民情鼎沸,一致要求宋朝皇帝強硬。

    這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好消息。兩虎相爭,他這頭猛虎才能喘息,才能有機會。

    契丹散發的謠傳,或多或少又產生了一些影響,包括契丹百姓,都認為鄭朗態度很曖昧。先是曖昧,後便能轉變,就能成為契丹真正的大臣。連蕭孝

    友聽到此事,在中京頗為開心。錢不錢不重要,關健元昊數敗於此子之手。河曲之戰,蕭孝友引以為恥,想報仇,倒是此子軍事才能頗能用上。想到這裡,派人將同樣安置在中京的王嗣行、楊洗喊來。給了二人一個小將軍的武職,算是陞官發財。除了他們二人,契丹又將鄭朗部下勾引了六七名。

    但這六七名兵士沒有暴露,楊王二人卻不能讓鄭朗照見,會讓鄭朗對契丹產生反感的,於是擱在中京,交給蕭孝友。

    二人進來參見,蕭孝友讓他們坐下,問:「楊洗、王嗣行,我問你們,西北數戰,你們可在軍中?」

    「在,我們當時全大涇原路。」

    「我聽鄭朗說,之所以數次大捷,是因為諸將策劃,鄭朗的功勞並不大,是否屬實?」

    王嗣行想了一會道:「燕王,這是鄭相公謙虛的話,那幾員將領雖勇,若沒有鄭相公指揮策劃,根本不可能取得大捷。」

    雖叛變,因為鄭朗的人格,二人不敢不尊敬,繼續稱呼相公。

    「謙虛是一種美德。此子乃良臣也,於春捺缽又替我主獻一良策。」

    「良策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只怕大遼國無法將鄭相公收服,否則燕王以後能看到他獻很多良策,」王嗣行道,臉上很羞愧,不是不知道恥辱。

    「快了,陛下與他約定,今年五月決定,還有六十幾天時間。」

    「有這個約定?」王嗣行奇怪地問,忽然他想到什麼,忽然跳起來說道:「不妙。」

    「什麼事?」

    「趙勝他們。」

    「趙勝是誰?」

    「蕃將。」

    「什麼蕃將?」蕭孝友還是不解。

    「趙勝本不姓趙,不知道他姓什麼,但他是鄭相公那個平安監,從女直各部買回來的女直奴隸。」

    「要死了,你們為何不早說。」蕭孝友站起來吼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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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六十章 魔術
    楊洗嚅嚅答道:「燕王,不是我們當初不說,是沒有想到,陛下派人嚴密監視著鄭相公,縱然到了春捺缽,離海還有很遠,又是冰雪封門,道路難行。一個小女直的部酋遮母來朝,陛下即拜其為太師,我們以為陛下優待女直人,怕惹陛下反感……」

    「反你個頭!」蕭孝友說。

    心中苦得也不行,契丹制度非乃漢家制度,太師根本就不值錢,若鄭朗投降契丹,太師外送一個太保,都沒有人反對。

    至於女直人,什麼時候優待過,這是讓他們不是在東北鬧事的。卻沒有想到一個無心的太師,誤了大事。

    楊洗與王嗣行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後悔,當初投降契丹,一是契丹提出一些拉攏的條件,二也是以為鄭朗不得回去。若能回去,何必呆在這寒苦的北方。

    沒有辦法了,投降人家,就得受人家的氣。

    蕭孝友轉了轉,將心神冷靜下來,問:「你們說說這個趙勝是怎麼回事?」

    王嗣行答道:「具體的我們也不知,似乎當初鄭相公設平安監,於倭奴國尋找到金銀二礦,但憐惜侍衛離家之苦,又有海上風險,駐的侍衛多,必須輪換,聽說東北女直人凶悍,又多有內戰,部落裡有一些奴隸,派人潛入東北,用布帛茶葉瓷器,換了一批奴隸回去。但到礦上後戰鬥力強大,又陸續的每年前來買了一些奴隸,大約近三千人。西北戰役爆發。缺少衝鋒陷陣的勇士,鄭相公從杭州去西北,便先後分成三批將這批女真人送上戰場。第三批有些晚,戰爭結束後,才送到京師的。」

    「為什麼不早說?」

    「我們認為沒關係。直到剛才聽燕王說五月為期,那麼鄭相公想逃跑,似乎在這上面打缺口……」

    「你們乃是渾蛋!什麼似乎,是必然,到了魚兒濼,離中原遠,我主必不設備,難怪。難怪……」難怪進諫,不讓皇上去黑水濼,去了黑水濼,還能逃走麼?氣得想將二人活活踩死,忍住怒氣,立寫一封信,派人送向魚兒濼。

    其實更早時候。從幽州便傳出消息,說是鄭朗會借助女真人從東邊海上逃走,為此宋朝派出名將張亢前往東方接應。然而因為兩國對邊境奸細的掃蕩,沒有多少情報人員。這條消息傳出後,許多契丹人根本不相信。從魚兒濼到海邊有多遠哪,況且哪裡人煙稀少,往往連那些采參客都能在大山裡迷了路,回不來,況且宋朝人。當說著好玩的,所以傳到幽州官員耳朵裡,比較晚。

    ……

    「北方這些胡人強悍哪,」郭逵盯著遠處,說道。

    才來長春的時候還是很冷的,鄭朗琢磨著,若是在夜間最低溫度會達到零下二十幾度,但到了二月末,江南桃花盛開,東北還看不到綠色,不過天氣終是暖和了。

    夜裡溫度最低不會超過零下十攝氏度,而正午太陽烈的時候,有可能超過十度。車駕轉到長春州,但聽到契丹一些兵士稟報,說魚兒濼大湖開始有部分融化,於是契丹君臣準備商議返回魚兒濼獵雁。

    魚兒濼是深水湖,一些小河小溝依然結著厚厚的冰塊。

    這個天氣,所帶來的兵士也回過神,精神氣高起來,但還是穿著厚厚的衣服。相反,契丹人早就光著膀子,甚至有女真人強悍的赤著上身在野外遊獵。

    郭逵說的正是指這個,有棉衣也不行,人家穿著一件簡單的獸皮袍子,行動靈活,自己兵士卻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怎麼開戰?況且是二月份,若是更寒冷的冬月、臘月與正月,又是如何?這裡成了不可征服的疆域。

    「仲通,錯了,」鄭朗從他腰間抽出寶劍,撬開積雪,很深,儘管許多人在上面踩過,還有十幾公分厚,不過這些積雪也在悄無聲息融化,涔入地下。但肉眼短時還是看不到。

    雪撬開,便是地面,鄭朗撬了一塊泥土上來,說:「仲通,你看。」

    是一團油黑髮亮的泥土,鄭朗深情地說道:「膏腴之地啊。」

    將它遞到種逵手中,繼續說:「實際奧秘揭開皆不稀奇,不揭開,這道彎子拐不過來,就想不通。倭奴國的水稻便可以往東北引進,頂多五年時間,種子就會適應這裡的氣候環境,一旦成功,儘管是單季,它的產量不亞於江東某些圩田產量。你想一想,整個東北大平原若是能整理出來,能得到多少耕地,一百萬頃,或是兩百萬頃。這樣的高產田,一頃地糧食足以養活四到五戶人家。僅是一個遼東就能養活五六百萬戶百姓,況且我還準備在未來,引進數樣糧食作物,皆能適合遼東耕作。耕地面積會更加擴大,有可能養活七八百戶百姓。」

    什麼也不用多說,放下馬鞭,無論室韋人,或者是女真人,或者是契丹人,皆不足以為害。但郭逵也理解鄭朗的困惑,雖不以為害,可大面積地種植糧食,契丹與女真人口增加,又會產生什麼影響?除非將這裡佔領,大規模的移民。問題又繞了回來,不種植糧食,兵士就會很強悍,也就無法佔領。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兩人是無聊,說著玩,西夏沒解決,還談什麼北方?

    郭逵又說道:「最好現在來。」

    契丹皇帝留在長春一帶,問題就不要緊,無論如何,張亢與楊八望不會拖到三月底才趕到這裡,即便海上有風險,不可能所有船隻一起會出事的。此時到最好,天氣漸漸暖和,雖夜晚還是冷,不像前期時間,夜里根本就不敢出帳蓬,寒風比刀還要鋒利。這個天。即便夜晚也能出行,氣溫低,可以忍受的。

    再過一段時間天氣更好。然契丹人又要去魚兒濼獵雁,大家聚在一起,不像現在。因為狩獵,分得比較散,那時人活動範圍不大,脫身難度大。天氣暖和,往東去,雖說人煙稀少,還會有人的,人一起出來活動。也容易洩露蹤跡。張亢也能想到,可在海上的事,不是張亢能控制的。

    「快了,」鄭朗說道。

    可這時他忽然感到一種不安。

    說不上來的感覺。

    正說著,曹操到來。

    一行人踏著積雪,向契丹大營趕來,七八十人。穿著古怪粗陋,只有鄭朗與郭逵在眺望,其他人一看到,全部各打各的獵,除了一隊侍衛迎過去外。沒有人關心。

    大一點的部族早在遼興宗到達魚兒濼之前,便到了此地,迎候契丹君臣。鉤魚宴過後,依然陸續地有各個中小偏遠部族,趕來朝拜,不多,零零碎碎,對此契丹君臣為了展示大國威嚴,一律很客氣地接待。

    這行人越來越近,除了各自騎著馬外,還有一些醜陋笨拙的大車子,車子上面有行李與糧草,在隊伍中間卻有三四輛精緻的小車子,大約是進貢給遼興宗的貢禮。

    從穿著來看,從車輛來看,是很窮的部族來使。不過這幾十個大漢個個長相很剽悍,凶氣逼人,而且馬也好,正宗的優良契丹馬,也就是後世所說的蒙古馬,毛髮光亮四肢矯健。眼看逼近遼興宗大營,一行人在侍衛帶領下,停了下來,開始準備紮營,領首的幾個人推著那幾輛小車子,向遼興宗中營走去。

    鄭朗與郭逵眼中皆露出喜色。

    裡面有許多人都認識,有趙忠,有趙勝,還有楊八望,有張亢,還有鄭肅和鄭黠,這些人個個都是殺神,郭逵扭頭向鄭朗問道:「鄭相公,要麼我們將契丹皇帝綁架如何?」

    他一個人多半不行,但若是加上這些虎將,契丹不備之下,真的容易得逞。當然,那是開玩笑的,一旦如此,兩國必然翻目成仇。

    鄭朗嘿然一笑,然後盯著張亢。

    其他人髡發不奇怪,除了楊八望外,多是女真人,張亢為了親自跟過來,也髡了發。看慣張亢文士模樣,覺得很古怪。但此次張亢是唯一的人選,狄青不信,托保他的大佬太大,不僅自己對他有恩情,龐籍也賞識他,對龐籍鄭朗也感到頭痛的。賈昌朝問題不要緊,若不是來到契丹,怕他無恥不要臉,種種手段,在朝中鄭朗根本不懼。懼的卻是龐籍,此人心機太深了。

    王信更是龐籍的屬下。所以只有張亢唯一一個人選。

    低聲說道:「仲通,你去安排。」

    張亢也許不得內情,這一番舉動有些大意。得將事情經過寫下來,送給張亢,自己不行,還沒寫字,四個婢女就圍上來,磨墨拿紙,又不好將她們攆走。還是交給郭逵去辦。

    「喏,」郭逵回去。

    一會兒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鄭朗與他的想法,簡短地寫出來,疊成一個小紙團,將金得明喊來,在他耳邊低聲說幾句。金得明領命出去,來到外面。

    趙保趙勝已經從大帳出來,冒充了長白山深處的幾個小部族,前來朝駕。遼興宗問了問,一部只有幾十戶,大者只有兩百來戶,看似來的人不少,卻是七八個小部族合夥湊在一起來的,送的貢禮也不是很珍貴。沒有興趣,草草說了幾句,讓他們離開。

    幾人回到營地,開始安營紮寨,還扭著腰,跳著古怪的舞蹈,金得明當成好奇,慢慢走來看,其他人也看到金得明,裡面有一些熟人都認識,心中十分激動,站起來東張西望,看鄭朗在哪裡。不過事前張亢做了吩咐,沒有人與金得明交談,一個個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幹活。

    金得明走近,張亢也有意配合地挪到外圍,然後金得明一個失神,差一點摔倒,讓張亢一把扶起,小紙團便交到張亢手中。金得明似乎回過神,看了看,若無其事的離開。

    太過小心了。

    然小心為妙,天知道邊上有沒有人在盯著他。

    至於鄭朗更不用說,已經進了大帳。省怕這群蕃子看到他後,做出什麼失態的事,讓契丹人察覺。

    張亢站了一會。進了大帳,將紙團打開一看,形式十分惡劣。立即下令,讓屬下草草將帳蓬搭好,全部進入帳蓬,不能呆在外面。鄭朗手下侍衛中除了楊王二人外,估計還有人被契丹收買,這些侍衛許多是從西北挑選過來的,很多要都相互認識。幸好鄭朗做了防範,怕他們來到此地。大家撞破,平時用了讓他們多出去活動活動的藉口,讓他們出去狩獵,又有意誘導他們去西邊打獵,否則剛才自己一行大咧咧的過來,多半會被撞到。

    連這一點想不到,鄭朗那是不知死活了。

    張冗又沉思一會。問題也不大,將郭逵等所有人帶走,是不可能的,僅帶走鄭朗一個人問題不要緊。也寫了一封信,讓趙勝帶出去。

    金得明早騎馬去了野外。打獵嘛,很正常,況且他只是一個小人物,正在打獵,趙勝帶著一群生面孔,也出來打獵,似乎是很無意撞上,但離得有些遠,一左一右進入樹林深處,這才迎面撞上,沒有多話,一東一西迅速錯開。不過在錯開身時,趙勝將紙糰子又遞到金得明手中。

    這個紙團又到了郭逵手上,不僅將計劃詳細說了,還說了約好的暗號。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最大的魔術開始,變成了,就是一場神奇的魔術表演,變不成,就會成為天大的笑話。

    天色漸黑,耶律洪基與蕭觀音一道牽手進來,此時耶律洪基不可能知道蕭觀音將是他未來的皇后,兩人差距好幾歲,雖是長輩,卻將她當成表妹。

    鄭朗看了看這兩人,說沒有感情是假的。雖是敵我兩國關係,那是國與國的關係,與私人關係沒有多大的牽連,鄭朗也不是一個狹隘的愛國主義者。想擁有四方領土,還得學會包容,只要不像宋朝那種軟蛋的包容。

    認真的給耶律洪基講了一些儒學,治國的道理。自來契丹起,只有這一次是真心開講,沒有帶任何雜念。然後讓耶律洪基寫兩篇策子,又手把手教蕭觀音寫字。

    耶律洪基想樂,難道自己這個老師真看中了自己的小表姑不成?

    「殿下,你要努力,看一看,蕭觀音的字比你寫得還好看。」

    「喏,」耶律洪基正襟危坐,答道。

    二更過後,兩人在侍衛的保護下離去。

    四婢過來服侍他寬衣睡覺,鄭朗倒下,四婢自覺地離開。

    鄭朗穿著單夜起床,繼續凍,沒有辦法,必須最少贏得兩到三天時間,才能真正安全。然現在皮厚肉粗,渾身起油,站在帳蓬掀開的縫隙裡,雖冷得起雞皮疙瘩,卻不及前段時間那麼冷,鄭朗扭頭看了看,將木桶裡的水往身上抹,帳蓬裡生了炭火,還是很冷的,水面上結起一小層融冰,水溫不會超過一兩度。

    最後身體逐漸凍僵,又跑到寒風裡吹。一邊吹一邊想哭,太苦逼了。

    第二天如願以償,鄭朗再次生病。

    遼興宗聽著大夫的診斷後,直皺眉頭,前段時間生病情有可願,天氣委實太冷,現在二月末,馬上就要進入陽春三月,怎麼又凍生了病。怎麼辦呢,只好安慰幾句,看吧,真不行,以後等他歸降後,天冷時,讓他呆在幽州,不讓他出來捺缽。

    契丹君臣離開,鄭朗揮了揮手,四婢也只好離開,這一點讓四婢不滿,太要強了,生病居然不喜人看到。鄭朗看了看外面沒有其他人,忍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對郭逵說道:「對張季陽打出暗號,今天晚上就得準備。」

    「鄭相公,你的身體……」

    「身體不要緊,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張季陽未來,只好等,來了,就得走,況且他們人多,雖是精挑細選過來的,萬一露馬腳呢?我們又不知道契丹將那一個侍衛收買過去,萬一撞見,什麼都結束了。還有,我心中也覺得不安。不能再拖,我走了,大家一起會安全。」

    「外面在下雪。」

    「下雪更好,正好能蓋一蓋馬蹄印。」鄭朗說完,將大夫熬的湯劑一舉脖喝下。想走,身體這個樣子。是沒有辦法走的。並且忍著頭痛,咬牙吃了一碗粥。縮在毛氈裡,將頭矇住發汗。

    郭逵離開。外面天色陰霾,正飄著鵝毛大雪,這種異景讓張亢感到詫異。馬上到了三月天,這裡居然下這麼大的大雪。

    正在看著雪花翻舞,郭逵帶著人經過,輕咳一聲,手勢打了出去。張亢暗暗點了一下頭。足夠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渾沌一片。

    鄭朗睜眼醒來,已到傍晚時分。看了郭逵一眼,郭逵重重點頭。然後走過來關切地問:「鄭相公。可好些?」

    「還有一點頭輕腳重,但比早上好。」

    郭逵鬆了一口氣,苦等一年多時間,就是為了這五六天,關健就在今天晚上,明天早上。

    走出去,安排侍衛。選了四個比較放心的侍衛,這四個侍衛郭逵暗中仔細觀察了許久,才覺得可靠,在他這份可靠的名單上不超過十人。將他們喊來,低語了句。還是沒敢說內情,只說這幾天無論看到什麼情況,都不准作聲。要麼來自己帳中通報,那怕是天塌了。

    二更來臨,郭逵又來到帳蓬,鄭朗靠在床上想心思,不敢坐起來看書,會穿幫的。郭逵問:「鄭相公,我剃了。」

    也就是髡發,將頭頂部分的頭髮全部剃光,只在兩鬢與前額部分留少量余發做裝飾,與明天離開沒有關係,而是在路上做掩護的,畢竟到海邊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剃吧。」

    郭逵小心地替鄭朗剃髮,一會兒,剃成契丹女真人的髡髮式,將剃下來的頭髮放在油燈上點燃,空氣裡發出一種怪味,鄭朗說:「仲通,要小心。」

    「鄭相公,你更要小心。」

    然後與金得明看著帳外,鄭朗則將頭蒙進毛氈,這副樣子可不能讓別人看到,那麼馬上原形畢露。

    夜色漸深。

    此時趙勝正在向遼興宗請辭,拜過大王,我們明天回去。

    對小部族遼興宗不大感興趣,揮了揮手說:「你們去吧。」

    趙勝與幾人離開遼興宗大帳,他的手下正在飲酒作樂,忽然兩人吃醉了酒,發生爭執,開始毆打起來,邊上的人勸架,結果沒有勸成,而捲了進去,形成團毆。

    越打離帳蓬越遠,離鄭朗大帳反而近了些,其他人一起跑出來看熱鬧,有的人瞎起鬨。當然,全部是生面孔,不可能張亢與趙勝前去參戰,馬上就會被鄭朗手下認識。

    郭逵聽到外面不遠處的吵鬧聲,掀開帳蓬看了看,但眼光瞅向四周處,觀察許久,進來對鄭朗說道:「鄭相公,可以了。」

    鄭朗穿好衣服,裡面是女真人的獸皮裝,外面卻罩上一件長袍。掀開帳蓬的後面,鑽了出去。郭逵又出來看,眼角卻瞟向後側。看到鄭朗貓腰潛行,此時大家注意力一些被張亢打架的幾名手下吸引,鄭朗又是白袍,與雪色混在一起,沒有人注意。走了一百步,看到四下無人,鄭朗將白袍脫下,空著獸皮服,大搖大擺地向張亢帳蓬走去。

    大搖大擺是姿態,實際鄭朗一邊走一邊也在看,避開了所有人。即便髡發,只要他將臉露出來,這裡十有七八人會將他認出。一會,來到張亢的帳蓬,離得稍有些遠,然郭逵視力很好,還是能看到鄭朗一些背影。病情未好清,走路的步伐不是很穩,但沒有事,只要能離開,到船上慢慢休養。那也未必的,若遇到大風浪,來一個暈船的什麼,不是養病,是雪上加霜。繼續看,看到鄭朗悄無聲息的鑽進去,契丹巡邏的侍衛也走了過來,對互毆的雙方斥責,兩方人散去。

    這一切做得很巧妙,居然連郭逵挑選的四名侍衛也因為好奇關注,沒有看到鄭朗離開大帳。郭逵走進帳蓬,沖金得明說:「你準備吧。」

    「喏,」金得明喜不自勝,換上鄭朗平時所穿的衣服,身材也差不多,若不看臉,難以想到,然後上床,鑽進毛氈。

    郭逵回去休息。

    第二天還是風雪交加,不過雪勢比昨天略小。這個天氣對郭逵來說,卻是一個好天氣。穿上衣服,得替金得明打掩護。往外走,趙勝他們藉著天色濛濛亮之時,開始在拆帳蓬。

    郭逵內心也是很激動緊張。還沒有脫離危險……

    另一邊,幾匹快馬則穿過金山,懷揣著蕭孝友的急信,在迅速向長春奔馳。雖然迎著漫天風雪,幾人沒有一人覺得寒冷,一邊路一邊拍著馬背,恨不能讓馬長翅膀飛起來。

    大道理不懂,這個道理還是能明白的,一旦鄭朗逃走,不僅是契丹少了一個人才,契丹將會迎來一個莫大的恥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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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六十一章 追
    劉菲兒與張九月正在帳蓬外面說悄悄話,劉菲兒低聲說:「這個鄭相公身體未免太弱了吧?怎麼動不動就生病?」

    「不得亂說,陛下對他十分器重。」

    「我知道他有才學,可看上去也不瘦,為什麼身體還不如我這個女子?」

    「你我生在北國,他們長在南朝,肯定不一樣。」

    兩婢忽然同時停下說話,看到郭逵了,十分尷尬。郭逵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但沒有說什麼,一挑帳蓬的厚氈簾進去,馬倩云與朱玲兒正在問金得明話,朱玲兒道:「鄭相公,可否好些,要不要奴婢請大夫再替鄭相公診斷?」

    金得明頭朝裡,不吭聲,也不敢吭聲。

    郭逵說:「你們出去,這裡交給我。」

    「喏,」兩婢走出去。

    郭逵說道:「金得明,你做得不錯,這次回去,會記你大功。」

    金得明這才扭過頭問:「鄭相公可離開了?」

    「正在準備動身。」

    「我心裡好緊張。」

    「不要緊,馬上就平安了。」事實郭逵心中也緊張,又走了出去,天還未大亮,隱隱的隔著風雪,看到張亢等人將帳蓬拆卸乾淨,一起搬上馬車,準備啟程。四下很安靜,幾個不知名的小部落,也不值得其他部族酋首出來交結送行。

    郭逵立直身體,像一桿標槍,一動不動地看著。終於一行人將行李整理好,不能馬虎。越是這時越要冷靜,否則契丹人過來盤問的什麼,弄不好就會出紕漏。心中讚了一句。不愧為張亢,不然此時交給這群蕃子的話,會很亂的。

    一行人帶著馬車。騎上馬,迎著風雨走了。

    郭逵進來,對金得明說道:「你還得忍受三天時間,過了三天,鄭相公就會徹底安全。」

    「走了?」

    「剛走。」

    「謝天謝地,」金得明長出一口氣說。

    「上午還得忍著,到了下午,我會將真相對徐弦他們說。大家一起配合你。」徐弦便是郭逵挑選的四個侍衛之一。想要掩飾,僅是郭逵一人,有些吃力。好在事前鄭朗做得好,從去年年底就在準備,動不動生病,生了病又不喜人看,讓大家養成一個習慣。不然此時帳中亂成一團。還得穿幫。

    車隊冒著風雪行駛了一個時辰,鄭朗從馬草料裡跳出來,吁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趙勝他們一起歡呼起來。太激動人心了。鄭朗說道:「各位。莫要喜,上了船才能喜。」

    又對張亢說道:「再往前去一個時辰,丟掉馬車,緊急行軍。」

    不知道為了什麼,雖出了險境,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更濃厚。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張海將自己喊到畫舫時的那種感覺。自己死問題不大,還有一家人,還有郭逵這些將士,還有一個宋朝。當然,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馬上死掉,最少還要活一個三十年四十年吧。這樣死不值。

    一個時辰後,來到一個偏靜的山溝,迅速的帶上必備糧草,帳蓬與毛氈,放在馱馬身上,也不能算是馱馬,這些馬匹都是楊八望提前從女真人手中換來的良馬。

    張亢帶了三千騎兵,一是搶速度,若是步兵從京城趕到密州,還不知得多少天。第二個是幌子,過了很久後,才察覺到它的妙用。不然,消息早就傳到契丹君臣耳朵裡。去了密州後,挑選三百餘人,上了海船,駛向北方。其他人在田朏率領下,折向東北,趕向霸州。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最終還有人猜出來,不過時間晚了。這才贏來寶貴的時間。

    至於馬,全是從女真人手中買來的,有馬也不能帶,宋朝馬匹多河套馬,吐蕃馬,耐力不足,更不能適應這裡的冰天雪地。但這時候,不能吝嗇馬,只能顧人。

    迅速將必備的收拾好,其時昨天夜裡就準備了部分,將其他物資與車輛推進密林,又蓋上厚厚的白雪。也許過些天,雪融化讓人發現,可已無所謂了。

    沒有車輛的拖累,一行人速度快起來,向東南方向黃龍府衝去。契丹於這一帶設了兩個小榷場,一在長春州城,人氣不旺,倒是黃龍府規模還可以,與女真人交易。然欺負其愚昧,剝削意味頗重,一匹絹能換回一匹良馬。

    郭逵依然懷著緊張的心情,現在還是不能發覺,最少過了今天,才能有五成安全,過了明天,才能八成安全,到後天,才能說十成安全。

    過了中午,風雪小了下來。

    耶律洪基過來,看到郭逵問:「郭將軍,鄭相公身體可好些?」

    「還沒有。」

    耶律洪基探頭看了看,看到「鄭朗」扭過頭似乎睡著,訕訕地離開。郭逵心鬆了鬆,將徐弦四人喊來,也沒有擺架子,擇重要的將來龍去脈一說,並且著重解釋鄭朗離開的意義。鄭朗逃不走,只能選擇死路,契丹為了隔絕消息,自己這一行必死。相反,鄭朗能逃走,事情真相揭開,契丹前年新敗,又想得到宋朝的五十萬歲幣,必將自己這一行釋放回去。

    不解釋,怕四人心中不明白,誤會鄭朗逃跑,為什麼不帶他們逃,然後魚死網破,向契丹告發,事情就糟糕了。也不會這麼嚴重,但離開家鄉許久了,人心會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小心些還是為好的。沒有讓郭逵失望,四人眼中皆露出欣喜,徐弦低聲說道:「真神奇啊。」

    「還不算神奇,直到上船,才能算是神奇。」

    四人點頭,跑進大帳裡,揉金得明的腦袋。金得明輕聲叫道:「不能揉,一揉那四個小丫頭過來要替我梳頭,可就麻煩了。」

    「你們不要鬧。聽我說,」郭逵繼續做著佈置。

    其實到這時候,他心中略鬆一口氣。最少三成安全換來了。

    雪花還在飄。可是變得小了好多,一些契丹人出來開始活動,鄭朗手下侍衛也出了營帳。準備收拾行李打獵。

    幾匹馬載著幾名壯士,披著滿身雪花,飛奔而來。

    遼興宗正準備換戎裝出行狩獵,幾匹馬衝向大帳門口,幾名侍衛撥刀相向,一個壯士在馬背上大聲喊:「燕王急報!」

    說著翻身下馬,由於急切,身體沒有站穩。一下子摔倒在地,翻了一滾才爬起來。

    遼興宗狐疑地說:「讓他們進來。」

    將人帶進來。

    信遞上,遼興宗打開一看,臉色微變,說道:「走。」

    這時候心情不是很緊張,因為昨天還親眼看到鄭朗睡在床上,發起高燒。僅是產生懷疑,鄭朗會不會利用某些女真人。

    來到鄭朗的帳蓬,對郭逵問道:「鄭相公今天可好些?」

    「還沒有好。」

    「讓朕看一看,」說著挑簾進去。

    這一巨變讓郭逵叫苦不迭,不知是不是要阻攔。金得明聽遼興宗進來。十分緊張,將頭埋下去。

    遼興宗坐到床邊低聲喊道:「鄭卿,鄭卿。」

    金得明裝睡,發出輕微的憩聲。

    遼興宗看到人,心中略安,打算起身吩咐手下注意一點。不管有沒有聯繫女真人,只要將鄭朗人看好,就逃不脫。忽然俯下身體,因為他看到金得明臉孔的邊緣。

    不是臉不相似,而是黑與白,鄭朗的臉色白淨,金得明的臉稍黑,略有細微的差別。不是很大,遼興宗也不好強行將鄭朗身體扳起察看,對郭逵說道:「讓朕看看鄭卿的脈象。」

    也不顧郭逵是否同意,從毛氈裡將金得明手腕拿起,放在手中搭脈。他會搭什麼脈?可一看金得明的手,已經怒喝:「你是誰?」

    手差別更大,金得明由於練習武藝,手十分粗糙,鄭朗的手修長而白皙,不用說,躺在床上的不是鄭朗。聽到遼興宗大喝,他帶來的侍衛立即舉起武器。

    隱蓋不過去了,郭逵心中嘆息道。從去年就在謀劃,想爭取這兩三天時間的,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居然只遮掩三個來時辰,便走露了消息。他走過來說道:「陛下,這是去年你與鄭相公的約定。鄭相公對陛下使用計謀招攬並不戒意,但陛下也允許鄭相公用謀策離開北朝。鄭相公昨天晚上便離開這裡。陛下即便是追,也追不上。這裡是鄭相公給陛下留的信。」

    只能混淆時間概念,讓契丹人造成誤會。但遼興宗也不是傻子,他冷笑道:「今天早上走的那群女直人,便是你們南朝從遼東買回去的部曲吧?」

    郭逵色變。

    遼興宗也沒有理會他,將床上的金得明臉掀過來,看了看,立即出帳,也不看信。鄭朗這一行才離開三個來時辰,能追得及。急忙將大臣召集,遼興宗立命蕭惠與耶律義先從行衛大營調撥三千精兵追趕,又派蕭惠的侄子蕭阿剌從四周徵集兩千人馬,在後面與之配合。

    三人全部愕然,居然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玩出這場精彩的把戲。不是回味的時候,三人應命下去。外面響起號角聲,遼興宗拆開了信。熟悉的字跡,語氣也如同以前那樣溫潤。

    大意是我出使北朝,陛下留我,並不怪陛下,陛下求才若渴,是賢君的表現。不過臣是宋人,想辦法逃回宋朝,也是臣子的本職,也請陛下勿要責怪。兩國以和為貴,切莫因此事而受到傷害。

    若論國力,兩國齊鼓相當,我朝太宗征伐幽州大敗,有種種原因,北朝先帝進攻澶州,雖勝實敗,中間有種種因緣際會,如與西夏一戰,我朝僥倖屢屢獲勝,陛下出征卻大敗,非是國力不濟,而是偶然因素導致。所以和有利於兩國,戰,對兩國不利。況且陛下仁愛,臣親眼所見。

    這次回去,我還會勸我朝陛下與貴國繼續友好往來,這會開創一個歷史,而為後人謳歌讚頌。至於我手下各個侍衛,他們僅是侍衛,無足輕重,還望陛下將他們放回去,以全兩國和好美意。

    遼興宗放下書信,略略有些發呆。

    鄭朗的溫和,讓他感到很舒服,其實心中在憤怒之下還有點兒想念。

    剛走三個時辰,信便到了,不知道天意是讓自己得到此子,還是讓自己得不到此子。將信放下,大帳裡一片安靜。

    外面軍馬開始動身。

    追得及時,地上的車轍印與馬蹄印,雪還沒有蓋住,順著印痕往下追。忽然車轍印子消失,耶律義先說道:「魏國公,且慢,派人在附近仔細搜一搜。」

    蕭惠點頭。

    三千兵士散開,很快將那些車子找出。

    耶律義先說道:「此子很精明。」

    略有些嘆息,若不及時甩掉這些車子,速度必然放慢,更容易追上。腦海裡回想一下,原先以為幾個小部族,真沒有注意。但似乎所帶來的皆是良馬,於是說道:「他們帶來的是良馬,不能耽擱,速追。」

    不知道是否是直覺,這一行人速度之快,讓蕭惠與耶律義先咂舌。一直追下去,陸續痕跡越來越淡,僥倖這裡有不少百姓,下午雪漸止,有人出來活動。鄭朗這一行人怒馬狂奔,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不斷地能詢問他們的去向。

    近二更時分,追到黃龍府,線索沒有斷,可鄭朗這一行繼續向長白山逃跑,中途根本沒有休息。顯然這一行,想試圖翻過長白山,跨過鴨綠江,從高麗乘船逃回宋朝。

    鄭朗帶人在拚命地逃,可以草草的吃一些干糧,自己三千兵馬必須要吃要喝。也難不到蕭惠與耶律義先,下令讓兵士紮營休息,又派幾快騎通知前方各部,主要是回跋部(遼源、海龍、磐石一帶)、順化王部(吉林市南部到敦化一帶)以及盧毛朵部(延吉西邊到牡丹江西南一帶)。還不放心,又派快騎通知五國部的越裡吉(依蘭一帶)與盆奴裡(佳木斯一帶),嚴密注意這一行人。遇到後,務必將其攔截,但是攔截,不能擊斃,怕將鄭朗殺死。

    也就是無論鄭朗怎麼逃,也逃不出這張天羅地網。

    又將事情經過寫信稟報遼興宗,兩人坐下來對視,耶律義先撫胸道:「幸好發現得及時,只要再過三天,即便發現,也來不及。」

    蕭惠苦笑道:「此子好心計,一直隱忍不發,今天陛下說,我原先還不大相信。」

    兩人會意一笑,並沒有怪鄭朗,他是宋朝的宰相,不想辦法回宋朝,還能是忠臣麼?

    第二天早上又開始追趕,第三天傍晚傳出消息,鄭朗一行人在混同江中游(南松花江)被順化王部士兵堵上。現在藉著一些山嶺在躲貓貓,不過已經困住。

    蕭惠大喜,第四天一早再次率領人馬向東南方向撲去,到了傍晚時會,來到那片山嶺,已經困在一處矮山上。大約意識到逃不掉,鄭朗索性讓兵士們搭起簡易的帳蓬,在山上休息。

    蕭惠與耶律義先又是一笑,蕭惠說道:「此子性子,遇事坦然。」

    耶律義先開起玩笑,問:「魏國公,那門親約當真?」

    「當什麼真,先將他穩住,」說著蕭惠來到山腳下,對山上喊道:「鄭行知,請下山吧,山上風大寒冷淒苦,到我大帳來暖和暖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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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六十二章 歸
    山上派人下來,說:「我們家首領說過,山上風輕雪潔,可以眺望北國雪野蒼茫,可以臨岩觀松,可以看白雲悠悠,此乃佳地也,故不願意下山。只是缺少一樣東西。」

    蕭惠啼笑皆非,這樣一說,這個小矮山還成契丹的勝地了,問:「什麼東西?」

    「瑤琴。」

    前幾天出逃,匆匆忙忙,鄭朗沒有將隨身帶的古琴攜手帶走。這把古琴是衛中正親手替他打造的,因為其名揚,衛中正制的琴價也揚,如今在京城一把衛氏琴真正能達到價達千金。

    蕭惠說道:「好,我派人騎快馬回去將它取給你家首領。」

    怎麼辦呢,此山雖不高,北面卻有一截懸崖,十餘丈,怕將鄭朗逼得太緊,往崖下一跳,大羅神仙也救不活。好在此時遼興宗已經率軍直抵混同縣城(今吉林扶餘縣東石頭城子)。這是一個很微妙的所在,一般契丹皇帝如混同江,多指鴨子河(北松花江),然混同卻是在南混同江的南岸,四周部族組成複雜。南有黃龍府部、乙典部(四平一帶),北有完顏部(哈爾濱南部)、達盧古部(南北松花江交際口以東)、涅刺拏古部(大慶南部),這幾部皆不頭痛,最頭痛的是東方,兀惹部(通河到牡丹江一帶)!這是指大的部族,還有更多不知名的小部族,即便是這些大部族,亦分成若干部族,例如在漸漸壯大的完顏部。天知道有多少完顏部族。好在這些部族都不齊心,互相仇殺,例如完顏部本身內部各個完顏同樣殺得熱火朝天。因此對契丹危害不大。

    正常情況,契丹皇帝來到混同縣以東地區,除了率領大軍前來示威或者討伐外。絕不會來此捺缽。

    遼興宗的心情,蕭惠能理解,鄭朗逃不回去還好些,一旦逃回去,其損失無法估量。就是這一年多來,鄭朗行遍契丹無數地方,僅是得到的情報,想想就會讓人感到心寒。

    皇上急了。

    又看了看這個女真人。為什麼女真人會降宋,蕭惠未問,這段歷史後人不會注意的,但作為兩國來說,卻是很苦逼的一段歷史。

    女真人施了一禮,重新上山。

    耶律義先打趣道:「你這個女婿很憊懶。」

    「這不叫憊懶,而叫雅騷。」

    「騷人。不錯,不錯。」

    兩人開著玩笑,沒有忘記正事,將幾個部酋召過來問:「他們這一行一共有多少人?」

    「七十八人。」

    兩人點頭,那就對了。鄭朗手下一共來了七十七個人,外加上鄭朗,正好是七十八人。只要人數不少,說明鄭朗就在此地。下令三軍佈陣,將這座矮山圍得水洩不通。要琴,給你琴,但以防萬一,怕鄭朗又不知用什麼神秘方法逃走。

    蕭惠又讓人抬了一隻烤好的山羊,抬到山腰,這可是未來的女婿,怎麼辦,那個身體差得連蕭惠都看不下去,本來就不好,再狂奔到這裡,還不知成了什麼。得補一補。

    鄭朗也不客氣,派人下山,來人對蕭惠說道:「我們家首領說謝過魏國公。」

    唱了一個肥諾,兩人將山羊抬到山頂上打牙祭。休息一夜,山上很安靜。第二天起來,時光迎來三月,雖還有些寒峭,不過能嗅到春天醉人的氣息。蕭惠朝山上看,山上很正常。但一會兒,又有人下來,對蕭惠說道:「山上沒有馬草料了,魏國公能否借一些馬草料給我們。」

    所有將領一起低下頭竊笑。

    敵意不濃,梁王耶律洪基對鄭朗感情,大家多是明白的,此人不降契丹則罷,一降,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不但是遼興宗這一代,下一代還會是一個重臣。再加上鄭朗做人低調,待人溫和而客氣,誰願意自找沒趣。追上了,依然將鄭朗當成自己人,認為這是一種氣度。蕭惠一邊笑,一邊撓頭,然後努嘴示意,身邊侍衛抬來馬草料,幾個女真人說了聲:「謝。」

    抬著馬草料上山餵馬。

    蕭阿剌也帶著兵士跟上來,看著眼前的辰光,問:「五叔,為什麼按兵不動?」

    「動什麼,在等一把琴。」蕭惠道。

    蕭阿剌同樣啼笑皆非,只好等琴到來。不過從這裡到混同縣並不遠,二更時分,那把瑤琴運來,蕭惠撫著琴絃說道:「好牛的琴。」

    夜色暗下來,也不急,第二天,也就是第六天,大好的天氣,太陽亮得刺眼,已看到一些山雪融化,成了叮咚作響的溪流,向山下流去。蕭惠向山上喊道:「讓你們首領下山,琴已到。」

    幾個人走下山,蕭惠一個人也不認識,問:「你們首領呢?」

    「我就是,」其中一人答道,然後捧過來一封信,說道:「鄭相公給你們的信。」

    蕭惠臉上立即失色,將信拆開。

    這次逃跑,集中了鄭朗、郭逵與張亢三人智慧。在答應出使契丹時,鄭朗就在做準備。但不是在幽州一帶做準備的,那是不可能逃走的,離宋朝近,契丹必會對自己看守嚴密。況且這裡兩國集中了大量兵力,隨時就能調動若干軍隊堵截。也不可能在中京附近逃走,離宋境遠,多是契丹族人、奚族人,即便是漢人,他也沒有抱多大信心。所以自開始起,眼光就放在遼東春捺缽上。

    東北去過,但是前世,這一世未去過。那時候人口很多了,可是看著蒼茫的大山黑水,依然讓人望而生畏。以致俄日作戰時,不得不拉攏當地的鬍子做為重要幫手。

    道路是關健,於是讓楊八望察看道路,足跡北至鐵驪(鐵力伊春一帶),突呂不室韋(齊齊哈爾南部)。南到回跋,西到黃龍府。不敢再向西,怕打草驚蛇。也不是交易與買女真奴隸。動都不敢動,主要是道路,以及一些部族的分佈。

    楊八望帶著幾十名手下。為此花費數年時間,幾乎將這一地區主要道路瞭如指掌。再到前年,開始秘密準備一個基地,然後將所有來到宋朝的女真人家屬接回來。

    不然這些女真人會產生其他想法。先將他們的心安定。再到去年,準備一些馬匹,這個很重要,沒有契丹馬,就沒有辦法逃到海邊。張亢來到此地。開始謀劃,他帶了三百餘手下,還有楊八望一百幾十名手下,其中的陌生人便多是楊八望買來的一些女真奴隸,還有兩個打算舉族投靠宋朝的東海小部族,其實就是兩個小村莊,人口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幾戶。部族裡選了一批壯士。總共五百人,向東出發。過了混同江,臨近黃龍府,找了一個密林躲了進去。張亢親自挑選了七十幾人,冒充長白山處的一些小部族。朝貢遼興宗。

    這些小部族是真實存在的,不過他們不可能跋涉一千多里路,來長春州進行什麼朝拜。得用一個藉口接近大帳,雙方便能見到面。這都是鄭朗事前的安排。

    丟掉車子後,一路狂奔。鄭朗與張亢也不知道後面有追兵,鄭朗僅是一個直覺,讓他覺得很危險。原因說不上來。不過張亢卻慎重萬分,有可能發生一些事,讓鄭朗產生這種直覺。過了黃龍府,天色黑下來,前面便是藏身大部隊的密林,張亢想到一條計策。

    是七十八人,還是七十八人,不過讓楊八望率領,換了一些人,裡面還有鄭朗兩個嫡系女真將領,鄭肅和鄭黠,讓他們急促地向東南奔去。鄭朗為了保證他們安全,還搶時間,用草書寫了一封信,便是蕭惠手中看的信。

    他們離開,鄭朗與張亢也隨著離開。不過與楊八望一行不同,一起下了馬,帶上必備的物資外,所有糧草車輛,一起推到河邊,鑿開冰塊,推進河裡。但離開時,還是下馬走的,一路走,一路用雪將他們所過的痕跡毀去,一直走了二十多里地,這才正式上馬,向東馳去。還是不同,楊八望他們是匆匆忙忙行軍,鄭朗這一行也是急馳,可遇到一些部族時,又刻意將馬勒住,徐徐緩行,人數不對,行的又不匆忙,有人看到了,可沒有人懷疑。

    信上大約將前後經過坦白從寬,然後又說道,我是宋臣,只能事宋朝,即便我逃不掉,也會以死表示對宋朝的忠誠。兩國也不能因為發生這件事,從此交惡。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特別是楊八望,我少年為官,第一個收的謙客只有兩人,便是楊八望與楊九斤兄弟,雖是謙客,待之如同家人,你們契丹看著辦。

    從黃龍府向東便是四百多里長的馬紀嶺(黑龍江與吉林東邊的老爺嶺),馬紀嶺山高林密,但不是主要問題,即便是更高大的長白山,也有道路通向東方,況且馬紀嶺。而是此地有一部族,便是兀惹部。

    後世的海上之盟,並不是宋朝第一次與女真人聯手。其實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宋朝扶持女真人成功了,很成功,最終滅了契丹,也將自己逼到淮河以南。契丹扶持党項成功,也很成功了,河曲慘敗。

    契丹將渤海國滅亡後,改為東丹,遷四十七萬人於遼東半島。對於人口稀少的女真人來說,這次遷移幾乎是毀滅性的。於是渤海故地遺民紛紛反抗,其中一支遺民建立了定安國。宋朝崛起,包括定安國在內的諸生女真人,紛紛自鴨綠江到保州(丹東)入海,泛海至登州,向宋朝朝貢,請求支援。不僅有安定國,一共有七十二支生女真大部族,以至宋朝官員以為生女真是七十二部落,無大君長,實際錯誤的,若以部落分,有可能有幾千部落。但能跨海,不遠幾千里到宋朝朝貢,這七十二部族都是頗有實力的女真大部。這些女真分佈範圍也廣大,東到大海,西到鐵離(呼蘭河)、兀惹(拉林河),北抵混同江東流段兩岸,南及高麗北端。

    七十年前,契丹黃龍府將軍燕頗殺都監張琚反叛,將黃龍府掃成廢城。帶著大量遺民投奔安定國兀惹城(通河縣附近)。由是安定國一度很壯大,北到混同江中下游,南到鴨綠江。太平年間。宋太宗約定安國聯手伐遼,小小安定國,那時便有了這麼大的野心。

    契丹對這些小國家並不是很在意。雖佔地極廣,然人口稀少,不僅有定安國,還有烏舍國、阿里瑪國、博和羅等女真小國,每國僅有一萬來戶,即便一戶一丁,也不過一萬兵士,又能如何?確實是不能如何。因為他們還沒有變得野蠻。當文明的氣息被契丹抹殺,黑暗的陰影罩上這片土地,即便是一萬人……那也成了一萬魔神。

    最初渤海國散落的女真各部戰鬥力還不是很強大,契丹擊敗遼太宗的北伐後,也動怒了,契丹剿滅得宋太宗詔書大喜的定安國王烈萬華,渤海右姓烏氏乘機取代烈氏。

    烏玄明害怕定安國最大的朋友生氣。於是向宋太宗上表,安國王臣烏玄明言:伏遇聖主洽天地之恩,撫夷貊之俗,臣玄明誠喜誠忭,頓首頓首。臣本以高麗舊壤,渤海遺黎,保據方隅,涉歷星紀,仰覆露鴻鈞之德,被浸漬無外之澤,各得其所,以遂本性。而頃歲契丹恃其強暴,入冠境土,攻破城砦,俘略人民,臣祖考守節不降,與眾避地,僅存生聚,以迄於今。而又扶餘府昨背契丹,並歸本國,災禍將至,無大於此,所宜受天朝之密畫,率勝兵而助討,必欲報敵,不敢違命,臣玄明誠懇誠願,頓首頓首。

    此表用了一半文字自我表白,渴望宋朝承認他的王權正統性。宋太宗管你是怎麼上位的,只要你能反抗契丹,就會對大宋有利。立即給予承認。雙方書信來往不斷,定安國由是膽子壯,雖敗,在契丹遼東小動作搞個不停。遼聖宗征伐高麗,因為土河(東遼河上游北大河)突然漲水,軍事行動受阻。遼聖宗想了想,順便調頭將這個定安國弄掉吧。然還沒有滅掉定安國。直到十年後,契丹忍無可忍,派大將蕭恆德駐於鐵驪,準備數月時間,直伐兀惹城,城中投降,蕭恆德不許,於是城中百姓皆死戰。蕭恆德知不能克,掠地東南,循高麗北界而還。

    可是在契丹多次討伐下,烏氏政權垂垂將息,燕頗勢力抬頭。雙方產生分裂,這次分裂使得定安國勢力大減,又過了二十年,也就是在三十二年前,契丹終於好不容易擊敗燕頗。陸續用了五年時間,才於此地建立龍州,遷一千漢戶於此,重置黃龍府。不過反抗勢力並沒有完全消滅,殘部遷於東方馬紀嶺與牡丹江一帶,其中就包括兀惹部。

    此次蕭惠多徵調各部族配合,然沒有徵調兀惹部,很自覺,不徵調還好,一徵調這個部族說不定派兵配合鄭朗逃竄。所以蕭惠看到宋朝用女真人,沒有感到奇怪。不說用奴隸,就沒有奴隸,有的部族對契丹仍然很不滿,只是在契丹強勢打壓下,加上澶淵盟後,宋真宗不願意多事,女真人才與宋朝聯繫減少。這一減少,女真人,特別是生女真便處於一種封閉的狀態。加上契丹重壓,生活貧困,其實不知不覺,一支強大的種族正是在這種落後封閉的環境裡生成。

    這個危險,除了鄭朗外,還沒有人察覺。

    蕭惠盯著信,然後又看著楊八望。若是一開始就追,即便是兀惹部,也不敢阻擋自己三千鐵騎,但追錯了方向,最可恨的是這個楊八望還用了什麼琴,使自己耽擱一天多時間。

    差錯了五天,若是步兵,五天縱使再快,在這個冰雪的環境下,也走不出五百里路。但是騎兵,騎的又都是優良耐寒的契丹馬,過了五天,鄭朗逃到什麼地方?

    他恨不能一腳將楊八望踩死。

    與耶律義先商議一下,讓蕭阿剌率一千兵馬,先去鴨綠江的下游保州、宣州、定州(丹東一帶),於此再徵調部分兵馬,防止鄭朗自鴨綠江逃走。這也是以前女真人與宋朝勾勾搭搭來往的路線。蕭惠也希望鄭朗自這一條路線逃跑。那樣時間還來得及。又讓耶律義先率領兩千騎,帶著盧毛朵歸服的一些部族戰士,向東而行。防止鄭朗翻過馬紀嶺,逃向高麗。這個國家與宋朝也是擰不清。

    又派出一百名斥候前往馬紀嶺打探消息,然後押著楊八望等人返回混同縣。

    隨著斥候消息不斷反饋。都不是好消息,打探到鄭朗一行的下落,先是翻過馬紀嶺。然後到達靺鞨池(牡丹江西南的大湖),但沒有南下,而是繼續向東,向率賓府出發。這個府是渤海國置立的,契丹滅掉渤海國後,繼續保留其編制,可管轄能力很弱,名義上管著率賓水(綏花河)附近的地區。治所還是在原來的治所(俄羅斯烏蘇里斯克),實際契丹都沒有在此地派過駐兵。名有制,實乃廢。

    這裡百姓更稀少,契丹也不會產生什麼興趣。然而想到地形,契丹君臣全部色變。因為過了率賓府,便是大海,還有一個優良的海灣。偏偏在此。因為離契丹遠,更沒有駐紮任何駐兵。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立下令,讓耶律義先率軍前去阻攔。

    耶律義先還未到,斥候再次傳來消息。鄭朗一行已經上了船。一共是七艘大船,不但有鄭朗一行,還有相助的兩個小部族百姓,一起遷向宋朝內地。

    魔術翻轉成功!

    ……

    鄭朗放下了筆。

    仁義篇寫完,沒有中庸長,共分十篇文章,講人性善惡,不僅是論證人性善惡那麼簡單,著重是包容與複雜性,還有後天的教育,成長環境,牽涉到一些心理學,講利他主義與利己主義,這更複雜,講仁與義的對立互生互存關係,講一。在這篇文章中,著重因勢利導,而將善惡模糊化。總之,第一次讀的時候,會很頭痛,感覺非常繞。特別是一,善惡仁義是能轉換的,善中有惡,惡中有善,仁中有義,義中有仁。不能絕對性的一分為二。就像慶歷黨爭,君子黨好名,陽氣太重,帶來了戾氣。小人黨手腕太黑暗,陰氣太重,更不好。但事實呢,天地一開,乾坤分二,陰陽交會,形成萬物。已經再沒有絕對的純陰與純陽。後面六十二卦,無論那一卦陽氣多重,也有陰卦,無論陰氣多重,也有陽卦,這才是萬物生存的至理。治國做人不是將陰陽分開,而是學會調和這個陰陽。但不止這些,這是一的主題。

    某些方面也結合了他的中庸,刻意還寫了仁義不同環境的分配,對國內百姓以仁為主,以義為節,不要內戰動輒出現上百萬軍團作戰,對外時,看不到軍隊影子了。對內殘酷,但對外呢,寧肯自己老百姓活活餓死,也死要臉,活受罪,進行什麼無償支援的啥。沒有內部的團結富裕強大,靠這個支援能換來什麼友誼?

    比如漢唐,不用支援,相反對外手段殘酷,也有國家從遙遠的地方趕來臣服,但象宋朝,即便拉攏,西夏人還會叛亂。所以仁與義的調節,對內必須以仁為主。

    但對外呢,必須以削弱,虛與委蛇為主,以戰爭為主,也就是以義為主,以仁節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是一國的人,不可能對中國長久保證一條心。比如吐蕃,李世民對他們很不錯的,最後呢。所以僅能相互利用,別當真。

    這個仁義很重要。

    自宋朝以後,統治者都出現失誤。

    就沒有改正過,老百姓成了豬狗,外國人不論敵我,皆成了活大爺。

    統治者這麼做,老百姓能不出漢奸麼?所以中國的漢奸特別多,而且越來越不團結,一個中國人是一條龍,三個中國人便成了一條蟲。想想就讓人無語。世界上最勤勞的民族,平均智商第二高的民族,人口最多的民族,自宋以後,卻越活越窩囊……

    這個仁義在契丹就想好了,一直沒有動筆。因為對外國敵意太濃厚,一旦契丹君臣看到,對自己必然改變態度,那麼休想逃回來。

    到了船上將草稿子搶出來,這也重要。宋朝儒學創新,一是特定的寬鬆政治氣氛,只要不謀反,那怕直指皇帝做得不好,都不會有事,更不會出現什麼河蟹,所以文人敢寫敢想。

    但創新的另一個重要因素而是為了政治服務的。看到宋朝羸弱的局面,許多士大夫想國家更好更強,而治理國家各有各的想法,想自己的想法得到大家承認,必須有一套理論支持。俺是從孔夫子裡學來的治國理論,如何如何的,從輿論上換取更多的人對自己進行配合。於是王安石創造了新學,司馬光創造了朔學,二程創造了洛學,還有陳亮、朱熹等人。用意是好的,最後效果……又讓人無語。

    自己一回去,便要接受樞密使之職。

    自己年齡還是稍輕了一些,可資歷與功績來說,擔任伴相,也能為之。首相還是不行,太小了。

    也歡喜。

    首相何必?下面人會不服啊。做樞密使也不錯,宋朝諸多弊端中,唯有軍隊利益牽連得最少,或者可以從軍隊著手,進行一些進一步的改良。故先創造一種理論,進行輿論上的支持。

    用筆洗將毛筆洗乾淨,放在筆筒裡,走到甲板上。

    進入渤海,風浪漸漸小下來,前面隱隱地能看到陸地。自浮陽水靠岸,入滄州,從滄州到霸州,還要喊關,對契丹人通知一聲,鄭朗也害怕契丹人一怒之下,將郭逵與楊八望等人扣押,不放回來。

    喊一喊,增加釋放的機率。

    張亢說道:「鄭相公,終於要回家啦。」

    這一行,驚心動魄。雖返回來時,沒有遇到什麼危險。然至今楊八望一行人音信全無,多半遇險。這也證明了鄭朗的直覺。若沒有那一分,即便逃出契丹大營,多半也會被捉回去。

    「是啊,終於回家啦。」鄭朗說道。

    海鷗陣陣,浪花輕簇,地平線越來越清晰,甲板上傳來無數歡呼聲。一會兒,船隻到了浮陽水的入海口。但船速慢了下來。

    本來浮陽水十分清澈,可是黃河改道,與浮陽水會成一體,同樣給浮陽水帶來大量的泥沙。於是在入海口處積澱了許多泥沙,以至海岸線緩慢地向大海延伸。

    鄭朗為了搶速度,幾艘大船於登州登陸,他自己這艘船卻是一艘小船,上面有諸多將領,還有一百餘名甲士,十幾匹馬,載重量不大。可也時不時地擱淺。

    這是來路,去的時候,兵士與馬卸下船,船載重輕,會好些。

    經過一段艱難的航行,終於進入河口,不能再往裡去了,用木筏載著大家靠岸。

    鄭朗與張亢也上了岸,岸邊長滿蘆葦,開始冒出青意,岸上開著大團大團的野花,花香襲人。遠處有百姓在耕種,鄭朗狠狠地呼吸了空氣,說道:「春天來了。」

    ps:本來想注一章水,但想到這是元旦,吊大家胃口,有點缺德,於是結束這一卷。

    自從四個多月前換了新編輯,大約才來,要不到多少推薦,這本書要麼裸奔,要麼小推,影響了成績。不提了。但過了一段時間,僥倖穩住。訂閱不及前面好,但是很穩定。有可能也是這本書注定的結果。主角不狠不凶,內容不太YY,受眾面小。不過還有許多書友也認同了我這種認真的態度。至少如此全面的寫宋朝各方面的書,在起點除了新宋外,就到了我這本,宋風雖文筆比俺的好,也沒我寫的細緻。然到了北國行後,日訂掉了五到七十個,與前段時間訂閱穩定相比,很不正常的,所以我感到這一段傳奇,與整本書的嚴謹有些不符,於是草草寫完。畢竟要靠訂閱混一口飯吃。

    但是無奈,必須寫,這為後面布下一些有趣的伏筆,包括另一個女主角,還有未來鄭朗與耶律洪基之間複雜有趣的關係埋下的坑。

    說了一些廢話,解釋一下,還希望大家用訂閱與月票支持。前面是飯碗,後者是認可的標誌。再祝大家元旦快樂,心想事成。晚上進入下一卷,首相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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