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07:56

第十捲 五百七十三章 雙喜
    趙念奴拍掌大笑,實際在掩飾心中的羞澀。

    鄭朗好不容易站起來,正色說道:「公主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若傳出去,俺就讓你弄死了。

    趙念奴嚅嚅說:「鄭相公,我來求你替我辦一件事。」

    「辦事不能好好說嗎!」鄭朗道。若不是來到宋朝很久,看了幾十年的儒家書籍,他能將這個俏麗的小丫頭抄起來,狠揍屁股。

    趙念奴笑靨如花,如今心智已開,知道好歹,別看這個大團臉宰相急得要發吼,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的。她踮起腳尖,鄭朗往後連忙地退後好幾步,說:「有話你好好說,別過來。」

    「鄭相公,我不想嫁給東頭供奉官李瑋。」

    「什麼?你再說一遍,」鄭朗驚訝地問。宋朝女子嫁人早,但也要看情況的,最低一般不低於十五歲,有的女子快到二十歲才嫁人,這個小傢伙才多大一點。

    「父皇昨天在宮中降旨,讓那個李瑋為左衛將軍附馬都尉,選尚了我。」

    也就是訂親,不是出閣。

    可為什麼訂得這麼早?鄭朗走來走去,對於這段歷史他還是比較清楚的。與歷史無關,而是一幅圖,崔白的雙喜圖。

    李宸妃選入皇宮,父母去世,李用和也流落到京師,那時李用和歲數並不大,又無其他一技之長,只好在京城鑿紙錢謀生。說鑿紙錢是好聽的說法,實際就是賣燒給死人的鬼錢。唐朝用唐三彩陪葬。到宋朝才開始燒紙錢,但不是一道道黃草紙,而是用刀鑿鑿成一些圖案。這才能當成鬼錢燒給死人。李用和青年就是做這個活計的。

    劉娥的第一個丈夫劉美派人找到李用和,於是宋朝歷史最溫情的一幕出現。劉美不是陷害李用和,而是尋訪李宸妃的家人。看到他生活如此窘迫。便向劉娥提議,不能讓李用和淪落到這地步,好歹他姐姐還生下了皇上。劉娥聽從,錄為三班奉職,李用和生活這才轉變。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國舅,也大了,草草的娶了一個市井妻子。這才有了兒子李璋與李瑋。

    鄭朗炮打八賢王,也就是這個原因。

    劉娥雖做得有些不大好。但對於詭秘的皇家來說,劉娥算是做得很客氣。若是那時候讓李用和死,劉娥能讓趙禎日後有一千個理由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不但劉娥,就是鄭朗最少也有一百種方法,讓李用和很「正常」的死亡。

    趙禎知道自己家世,為了彌補生母的愧疚,一再擢升李用的官職。李用和也爭氣。沒有讓他失望。但趙禎還是很內疚,這才將長女嫁給李用和的次子李瑋。

    嫁得有些遲,直到趙念奴二十歲時才出嫁,無他,趙禎很喜愛。先是冊封為兗國公主。冊封禮規模不亞於冊封皇后儀。冊封后才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但福康公主婚後生活很不美滿。具體原因,眾說紛云,有人說是李用和出身低賤,是暴發戶,公主才不滿。這個說法是不能成立的,李瑋出生時,李家情況已經在轉好,幾年後趙禎已經認下李用和,李用和成了國舅,更加青雲直上,也就是李瑋成長階段時,家中已躍成權貴之門。他的哥哥也能證明,韓琦性子多傲了,但與李璋共事,如沐春風,對其倍加推崇。

    有人說是輩份,這大約會有一些因素,李瑋是仁宗的表弟,公主的表叔。亂了一些。

    有人說是年齡,說李瑋比趙念奴大了幾十歲,錯矣,趙禎之所以現在訂親,大約正是李瑋到了及冠之年,僅比趙念奴大十歲,並不算大許多,夫妻溝通起來不算太困難。

    有人說李瑋生性粗鄙,卻是很虛偽,喜歡附庸風雅,多練飛白體,還喜歡一擲千金購買字畫。但史書卻記載此人善作水墨竹石,平日寓興則寫,興闌則棄去,不欲人知,傳世作品很少。但還有數幅圖畫傳下來,《水墨蒹葭圖》《湖石圖》《竹林幽居圖》,不算頂尖,絕對不算差的,頗有收藏價值。因此,對這個說法鄭朗頗有些懷疑。

    另一個說法,便是李瑋的母親,趙念奴與內侍梁懷吉,這時鄭朗才想到樓外面那個眉目清秀的宦官,恐怕彼梁懷吉,就是此梁懷吉,公主身邊的貼身內侍,喝一杯小酒不算什麼。正好讓李瑋母親看到,她本身出身市井愚婦,不顧身份,悄悄監視。正好讓公主看到她鬼鬼祟祟的舉動,心中不悅,說了幾句,李母不省事,胡亂指責公主。公主哪裡是一個市井婦人的對手,一頓痛罵之下,深夜扣禁門,要趙禎讓她與李瑋離婚。

    本來就是家裡面的一些事,但傳揚開來,以司馬光為首的大臣,先後上書,司馬光自己連上兩個札子,要求以祖宗家法嚴懲公主。趙禎迫於壓力,奪公主封號,李瑋出知衛州,李母歸李瑋大哥李璋奉養,梁懷吉發配到西京掃皇陵。受此打擊,公主精神崩潰,幾次要自殺,一次焚燒宮殿。趙禎這時有些後悔也遲了,將梁懷吉召回,公主狂疾沒有全好。

    宮中人多喜歡小公主的機敏孝順,懂禮,心中憤恨李瑋一家人,甚至有宮人對苗貴妃說,用密旨殺李瑋替公主出氣。但因趙禎心懷舅家,此事作罷。宮廷畫家崔白知道真相,但他不敢說,於是作《雙喜圖》,寄託對公主與梁懷吉的同情,又在圖畫上用筆墨描摹野兔,嘲笑敵對者李瑋的驚惶。

    最後趙禎同意他們離婚,可是小公主瘋狂沒有好,李瑋同樣很苦逼。愛人張貴妃死了,最愛的女兒變到這種地步,趙禎在此雙重打擊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最後病死。

    鄭朗對這個小公主頂多當成一個晚輩看待。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現在有了一點,畢竟成了守護騎士,但還是晚輩。主要是趙禎。想阻止之門親事,還是因為趙禎。

    本來是一門親上加親的喜事,結果如此。何必之!

    但沒有想到訂親訂得這麼早。

    自己疏忽了,前世胡說八道,說李瑋長得醜,所以歲數很大,還沒有老婆。瞎扯。以李瑋的家世,不要說李瑋長得醜,就是他像豬八戒,也能娶到貌如天仙的女子為妻。

    之所以成親晚。是等小公主成年。而李瑋今年才及冠,不訂下親事,李瑋會娶別的人家女子。

    鄭朗汗了,早知道如此,回京時,將其他事務放一放,寧肯人家說自己一些閒話。托崔嫻出面,先讓李瑋訂下一門親事,讓崔嫻做紅娘。李瑋名草有主,又何來這場婚約?

    後悔已遲,還好。有十年操作時間。難就難在李用和的身份。昔日少年時,自己沒有做官,怎麼交往都沒有事。自己做了官,並且官越做越大,千家人的幸福往往在自己筆一揮之間。但避諱也越多。

    自己是宰相,還是西府首相,有可能論前程,整個大宋也沒有一人能及得自己的前程,因此做事更要小心。若是現在自己與國舅家來往,會讓言臣唾沫淹死的。

    看著趙念奴。彎下腰問:「他是你的表叔,你嫁給他,是親上加親,為什麼不同意?」

    「我不喜歡,」趙念奴說著,深情的看著鄭朗,只可惜鄭朗扭頭看窗外,沒有看到她深情的眼光。是外戚,李瑋也時常進宮,稟程著李用和的性格,唯唯諾諾。

    趙念奴生性活潑,而且很聰明,宮中正常的男人只有父親一個,因此在她心中的男子標準必須像她父親,溫和,智慧,待人儒雅,有才華,還有那種隱隱的權威。

    溫和智慧有之,還要有趙禎那種隱隱的權威,這天底下有幾人有之。就連那個自小被抱到皇宮收養的堂哥哥趙宗實,也多了一份灰暗陰柔,少了趙禎身上特有的陽光氣質。

    可憐的李瑋讓趙念奴用來與趙禎比,這一比,差距有多大?

    但還有一人。

    小時候不懂,漸漸大了,多次看到鄭朗,這個與自己命運有著莫大關連的大臣,這個為了自己,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出使契丹的大臣!鄭朗長相也不大好,還不及趙禎。可那種氣質,卻是無幾人能及。

    小公主心動了,但不知道怎麼表達,主要還是太小,父親訂下親事,小公主又用鄭朗與李瑋比,至少鄭朗每次進皇宮十分坦然,連趙禎都屢屢稱其有魏晉風範,況且小公主。李瑋的唯唯諾諾與鄭朗的舉止一比,小公主暈了。

    然後找親信梁懷吉,得找一個理由,帶俺出宮,讓俺見鄭朗密談一次。梁懷吉也才二十不到,是一個小太監,懂得不多,是自己主子要求,不顧後果,將小公主帶出來。

    趙念奴本想說:「我喜歡的是你。」

    但說不出口,只好說我不喜歡,為什麼不喜歡,卻沒有說。又說道:「你說過,要守護我一生的幸福。」

    鄭朗凝視著她,你還賴上我啦!不過不用她說,鄭朗也打算將這門親事阻攔。可是怎麼阻攔,難不成對趙禎說,你不能將女兒嫁給李用和的兒子。只要說出,即便趙禎對自己再信任,也會悖然大怒。

    走了走,來到趙念奴身前,對她說道:「你是公主殿下,我是大臣,這樣見面不好的,你先回宮,我替你問一問,若是駙馬不錯,你就聽從你父皇的意見。若是不好,我會守護你的幸福。快點回宮吧。」

    將趙念奴推出去。

    然後像做賊一樣跑出來,省怕被別人看見。

    回到家中,沒有對崔嫻說,而是對樊月兒說的,樊家在京城交際圈子很大。且樊月兒出面,不會引起多少人注意。將樊月兒悄悄喊到一邊,說道:「月兒,陛下替福康公主訂下一門親事,是國舅李用和的次子李瑋。」

    「陛下對國舅一家真好。」

    「他就一個舅舅,因此不想舅家委屈,也是對太后的一種寄思。但小公主不喜歡這個新駙馬。偷偷溜出宮,央請我幫忙。」

    「官人,這可是皇家親事。你怎麼插手?」

    「沒有辦法,昔日時,我說過做她的守護騎士。要守護她的幸福,當時不想她出嫁契丹,有辱國體才說的,偏不想她記住了我這句話,我也沒有答應。你想辦法替我訪一訪,此人究竟如何,還有他母親品德怎麼樣?」

    「為什麼要訪她母親?」

    「不出嫁便罷,一出嫁便是一家人。若是婆婆不好,媳婦便會受委屈。」

    「但小公主是公主唉。」

    鄭朗也無言了,對啊,這可是公主,這個婦人怎麼想起來大罵公主的。說道:「不大好說,郭子儀的兒子還醉打金枝呢,況且我朝公主遠不及唐朝時的貴。」

    樊月兒不相信。

    「不管啦。你順便問一問。我心中好有一個數,若好,我會替皇上勸一勸公主殿下。若不好……」鄭朗搖頭。不是不好搖頭,肯定是不好,關健親事已訂。怎麼讓皇上反悔?

    這TmD的太難了,鄭朗都想罵人。

    「好來。」

    「此事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言臣會將我罵死的。」

    「妾知道。」

    鄭朗拚命的喝茶,今天真不順,先是讓夏竦擺了一刀,後又是出來這件事。

    至於小公主那一吻,鄭朗根本就不去想,刻意地遺忘。

    亂蓬蓬的一天,第二天來樞密院。正事重要,繼續處理政務。但沒有多久,進來太監,將西府幾個大佬喊到都堂。

    來到都堂坐下,除了西府幾個大佬,還有東府的幾個大佬,但一眼就看出來氣氛不對,陳執中、宋庠、夏竦、文彥博皆是生人勿近,只有丁度還好一點,可是他資歷太淺,不管用。

    趙禎也頭痛,陳執中不結交,孤身一人讓他看重,夏竦、宋庠與丁度是他的老師,要麼文彥博沒有多大關係,可問題不是出在文彥博身上,而是夏陳宋三人身上,宋庠是葉清臣的好友,於是憎恨陳執中,但他以君子自稱,與夏竦又合不來,夏竦與陳執中矛盾由來已久。現在東府很好,絕不會擔心有朋黨發生,但這個樣子,能辦好事情麼?

    除了東府幾個大佬,還有三司張方平。今天說的便是幾個御史下去盤察的經過,其中國倉正式劃給三司全權監管。但趙禎沒有後悔,因為查上來的事讓人觸目驚心。

    幾個御史是趙禎刻意選出來的,皆是反對夏竦的清君子。得,你們先下去做正事,你們下去了,夏竦為宰相,也就沒有人囉嗦。既是以清君子自居,品性未必很好,但也不會很差。

    並且因為夏竦的事,心中皆窩著火,可惜趙禎讓他們下去前,刻意按照鄭朗所說的囑咐,不得結私,不得牽連,不得包庇,更不得朋比。雖是讓你們為各路按察使,可行駛的不是以前按察使職權,此次只針對兩件事。一是保丁的戶等問題,這個戶宋朝有兩種劃分方法,先是劃成五等,以田產,產業資產,宅產與地產合在一起,包括家中的樹木,禽畜。後來又默認鄭朗的舉措,為了鼓勵國家大牲畜增加,對牛、馬、驢、騾、駱駝甚至南方的大象,都不能作為資產徵稅,也不計入資產範疇。效果十分顯著,這幾年來,大牲畜一直在增加。但豬羊,禽類,依然計入資產。甚至竹石等等。

    還有一種算法,有時候為了救濟,或者其他因素,後來又在五等戶以下細分,分成五六七**等戶。七**等戶幾乎是赤貧,九等戶等於是乞丐了。這個保丁所針對的對象便是五等以下戶,四等戶都不行。幾人一查問題出現了,一個河北大戶人家,擁有田地七百多畝,家中還有一個糧倉,看到糧食一直在漲價,未出售,囤積居奇,裡面有糧石兩千五百石,另外還有一個小型的作坊,一個豪宅。但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將自己變成五等戶,次子做了保丁。家產逼近萬貫。

    查的御史接到百姓舉報後,清點完他家的資產,氣樂了。你這也是五等戶,俺們大宋得有多少錢哪?

    還有一戶人家更好玩,聽到御史下來查,並且這次朝廷很毒,讓百姓舉報,輕者賞賜二十貫錢,中者賞賜五十貫錢,高者賞賜一百貫錢。特別嚴重的能賞賜兩百貫到五百貫。不用五百貫,有兩百貫能讓百姓殺人了。

    所以舉報的百姓多,逃不了,想出一個辦法,將財產全部轉移給他的侄子。御史下來查,俺賭錢一起輸給侄子,無奈,御史離開。結果侄子不還他家的財產,一怒之下,官司打到縣裡面。縣衙不好處理,又鬧到州裡。醜態百出。

    這是保丁的。

    其他的問題不查,以前有種種不好之處,現在讓並營多出來的低層武將領當,一百人為大保,也就是一小隊,一千人為一都保,一大隊,讓各層武將領導管理。還會出問題的,但以前那種流動粗放自由式的管理方法取消了,也就計往不咎。現在若出了問題,那麼這些低級將領必須要負責。因此只針對戶等。

    再到倉糧。

    不管這些小吏耍什麼花招,一個庫一個庫的查,先查賬,賬不對立即當場就處理,賬對再查糧,帶著縣裡的戶冊來查,你說放糧放出去了,列表張貼公告,貼於各個草市,老百姓沒有用青苗法借貸糧食,前來舉報,有賞。宋朝識字的人遠勝過唐朝,不複雜的名字還是能認識的。

    結果一查,一個個暈了。

    問題比鄭朗說得還要嚴重。

    有的賬不對,大多數賬不對糧也不對,少數手段多多,糧倉麻袋裡面塞大糠,也有砂石。這算是好的,河北有三小吏,管著五倉,近兩萬石糧食。他們十分聰明,看到旱情嚴重,儘管朝廷在用工代賑,但到了下面,肯定做得不像上面想像的那麼好。家人還是吃不飽,於是借貸,宋朝的高利貸有多狠?後人無法想像,有的高達百分之三百。他們不會出面,而與商人勾結。一是借貸,二是高價售糧。算了算賬,若是今年出,豐年往回收,最少差價在四倍以上,結果貪婪之下,四倉近兩萬石糧食全部放走。

    宋朝對士大夫優待,不是代表著對小吏優待。況且作為糧倉的小吏,多少有些擔待,地方上的真正豪強不屑為之,他們貪的吏乃是孔目、押司,再次者便是鄉戶、押錄、長名、客司、通引官、衙職,再不成撈一個耆戶長做一做。倉吏有擔待,還要巡邏,防鼠防盜防潮防火,甚至經常翻曬糧食,不是美差。

    所以處理這些糧吏,沒有什麼阻力。只要出現問題,處罰十分嚴重。

    這三個小吏聞訊後,感到不妙,自己這麼大動靜,百姓非得舉報不可。於是向商人將糧食要回來,商人們不理睬他們,我管你們糧食是怎麼來的,反正我們用糧買下來的。要糧食可以,如今漲價,用更高的價格收購回去。三個小吏情急之下,懸樑自殺。

    一摞摞地奏摺放在一起,趙禎看大家在翻閱,心痛地說道:「這些人還知道廉恥嗎?」(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07:57

第十捲 五百七十四章 007
    鄭朗僅翻了幾頁,便將奏摺放下來。

    趙禎問道:「鄭卿,為何不看?」

    「陛下,看我的仁義,」鄭朗道。

    人性本來就是貪婪的,這種貪婪未必不好,正是這份貪婪,刺激人們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使文明進步。所以古代賢人多用道德觀來調控。想杜絕,根本不可能。即便是在絕對平均主義下,老百姓一批批的餓死,那些大隊幹部一日三餐全是溫飽,這些干部不好,統統打倒,打倒一切,結果整亂了套。況且在這封建年代。

    對這個,鄭朗抱著冷靜的態度看待。例如王安石新倉法後,損耗減少到兩三成。為什麼出現損耗,很正常,一部分保管不當,黴變,一部分讓老鼠吃掉,一部分翻曬時讓雀鳥吃啄掉,一部分水份流失。但這能有多少,半成足矣,一成半進入私人腰包。已經謝天謝地。原來倉法一年損耗達到五成!今年放進去一百石糧,明年只剩下五十石,後年只剩下二十五石,大後年,別查了,一粒糧也不想擁有。因此,只能說恩威並用,以示警戒,減少貪墨數額。

    之所以鼓動朝廷發起此次清查,乃是賈昌朝時代官吏風氣比較黑暗,貪污現象嚴重,就此機會,整頓修正。

    中庸裡說過類似的道理,仁義裡說得更多。

    趙禎很沮喪。

    鄭朗又說道:「陛下,不是人人皆如陛下。若是人人皆象陛下,這個國家不用官員也會大治。」

    「如何處理?」

    「陛下。先下詔書,標明倉儲除了國家詔令可以動用,或者對四等以下戶發放青苗寬貸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參與其中。包括發貸,四等戶以備春荒與種子之糧,一戶人家不得超過五石糧。若是有商人私購倉糧。可與小吏合夥挪用倉糧,嚴懲不怠,加倍充罰,糧食銷售走了,可以用其資產抵押償還糧食。但還得警告幾位御史,不得結私,不得牽連,不得包庇。以免事態擴大。畢竟旱情連連,國家最需要的便是安定。」

    鄭朗刻意將最後一段話說得極重。這些御史下去,查啊查的,查到最後怒火衝天,會自動的將事態擴大。比如那個一等大戶如何變成五等戶的,當地知縣必有參與,牽連面必然很廣。

    沒有這個必要。

    對貪官的態度鄭朗無語。什麼方法都不會管用。殺好,養好,皆不行,那怕學習朱元璋,一殺幾千幾萬的殺。貪官還是比野草更有生命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鄭朗前世去上海,看到一個很普通的大隊幹部,手上幾十套房產,還有什麼企業,家產不下近億。打麻將低於十萬人民幣,人家不會來的。不知道那來的那麼多錢。難怪一個縣局就能養七十二位夫人。

    這個,只能碰到了,殺雞賅猴,不能來個全國性的洗澡,誰來洗,誰會悲催。

    包青天只能存在人們想像之中,誰要真正地學習包青天,即便在趙禎朝,命也不久矣,更做不好實事。

    趙禎從中書接到奏摺後,直到此時,漸漸冷靜下來。最後失望地說:「就依鄭卿之意,再詔諸位按察使,一一細察倉糧,不得有誤。」

    首先得將糧食追回來,這可不是少錢,近兩千萬貫,近三千萬石糧。有這個糧,今年災情雖重,但不會急,正是當初設倉法的本意。可是鄭朗在心中琢磨著,趙禎之舉,還是想夏竦將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穩。所以讓幾位反對夏竦的御史慢慢查,最好查上半年時間。

    鄭朗瞅了瞅其他數人,又說道:「正好,臣有一諫。」

    「何諫?」

    「西夏交戰之初,因為我朝對情報工作不慎重,屢屢出現失誤,居然讓西夏人在延州眼皮底下將李士彬策反,不知。契丹也是如此,交戰之初,元昊故意孤身前去謝罪,實際將主力軍隊佈於賀蘭山,準備全殲蕭惠部,契丹皇帝也不知,將元昊釋放回去,以至大敗。平時不重要,然戰爭出現,往往一兩情報人員,便能決定一場戰役勝負走向。我朝西北之戰,大規模的戰役一共是四次,前後花費達到一億多貫,一場戰役代價幾達三千萬貫。可見密探的重要性。」

    宋庠說道:「行知,恐不妥,如今我朝與西夏、契丹和好,若開密探,必起三國間產生齷齪。」

    「伯庠,此言謬矣。我朝不派密探,你能保證元昊沒有派密探來我朝?」

    宋庠不能回答。

    「陛下,我在霸州城頭,與張亢、種逵交談,說過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朝在拒馬河畔南側設了那麼多重城外,還有寨鋪(西北軍事要寨按大小地形取分為寨砦堡關所,而河北則稱為寨與鋪,鋪一般稍小,多在山區)。契丹也在幽州駐兵,可駐紮了多少軍隊?」

    趙禎不能言。

    鄭朗這一點,恰是趙禎最看重的地方。

    鄭朗從不買名求直,象孔道輔那樣,將宮門敲得啪啪地響,某些時候還會主動迴避逃避困難。再發展,便是一個媚臣。然鄭朗不是,他也從不諂媚,有問題便說出來,從不遮掩。這種溫和而不媚諂的態度恰是趙禎的最愛。

    但軟弱如此,趙禎總有些不大開心。

    「張亢與種逵說,我朝少馬,缺少速度優勢,只能被動防守。當時臣回答,非是,乃是遊牧民族貧困,一旦入侵會有所得,我朝入侵北方,卻無所得。獲利不同,造成以後政策越來越軟弱被動,直到象南北朝那樣,被胡人控制中原。還有許多原因,那天我沒有多說。唐朝一度窮極到小海,遊牧民族也曾多次南下騷擾,但從不修長城。更不在北方設立大量駐兵,因為他們軍隊強大,只要敢入侵。能加倍讓這些胡人償還。即便是安祿山鎮守北方,開始設行節度使制,起初安祿山手中兵力也遠遠不及我朝。無他。還是軍隊不夠強大。雖與契丹多次交鋒,互有勝負,但戰爭多是在我朝領土上發生的,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朝。為什麼嶺南與大理交趾交界,卻沒有駐紮多少軍隊?實乃兩國羸弱也,朝廷不駐紮軍隊,他們也不敢入侵。即便入侵,我朝能在一怒之下。讓他們亡國。唐朝藩鎮割據之亂,必須懲戒,但不能矯枉過正。養著史上最龐大的軍隊還是不夠,需要一些尚武的舉措,一些強兵的舉措。只是懲戒安史之亂,切不可讓節度使之類的事發生在我朝,軍隊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即可。那麼尚武有何不可。強兵又有何不可?我朝以內治為主,但不代表著任由胡人欺侮。伯庠,我做為大宋的宰相,差一點命喪契丹。然逃回來,還要強作歡顏。對他們說,兩國以和為貴,這不是羞侮的事嗎?」

    宋庠敢說這太正常不過,不算羞侮?

    「陛下,當初留下私鹽通道,便是為了斥候。臣在契丹聽聞,元昊讓其子迎娶党項大姓沒移族的沒移氏為妻,因其美豔過人,於新婚之時,不顧大臣反對,強行將其收納後宮。元昊已經昏庸也,臣回朝後又聽聞,元昊為使沒移氏歡心,又於天都山大修皇宮,諸族不服。因此臣想略有舉措,故於今天提及特務營一事。」

    「特務營?」

    「陛下,僅是一營,四五百人足矣,從軍中選撥精英,不僅善長格鬥之術,騎術,還要反應敏捷,有語言天賦,善長偽裝潛行,善長登山游泳奔跑,善長遊說,冷靜有膽識,不怕死,不怕刑訊拷打,還有一些一技之長……」

    說了一大長串。

    趙禎張大嘴巴問:「有這樣的人嗎?」

    「陛下,有,王嵩。」

    提到這個妖異的大和尚,趙禎不作聲了。這個和尚哥子太猛,舉世無雙。

    「這樣的人手終是少,但從全軍中選撥,僅是一營兵士,還是能找到的。選撥過後,名單僅由樞密院諸相知道,還有陛下掌控,直接對樞密院與陛下負責匯報,以免洩露。提撥後,為示獎勵,每人立授班直之職,使其家人無後顧之憂,再挑選一些優秀將領進行單獨訓練,由王嵩負責。此營所職十分特別,所以臣命名為特務營。」

    這不是特務營,而是四五百個007。

    幾個宰相對視一眼,人數並不多,只有四五百人,由鄭朗折騰去,說不定像那個王勇幾人,以小博大,獲得成功呢。

    陳執中還是很小心地說:「以和為貴。」

    國家災情不斷,最好不要開戰。

    鄭朗額首,不怪陳執中,陳執中想法也代表著大多士大夫的想法。宋朝也不乏有滿腔壯志之臣,在北宋對西夏發起多次戰爭,即便南宋還一度北伐。也不能說宋朝軍隊不行,比如章楶,若不是北宋國庫緊張,發生一系列不好的故事,說不定就讓章楶將西夏弄沒了。但大多數時候讓文臣或宦官主持戰爭,指揮官不得力,兵力再勇敢又如何?最好的機會是岳飛之時,說不定在岳飛手中便能創造一個天大的奇蹟,但……

    歸根倒底還是苟且偷安思想佔據主流造成的結果。

    若沒有這個思想作祟,宋朝可以走得更遠。

    不急,得慢慢來,自己從政十三年還不到呢,後面有很長的光陰。眼下主要不是開疆拓土,第一是強兵,第二思智的以小博大,第三斂財,為未來做準備。打仗得花錢,問過張方平,國庫裡有錢,兩千來萬貫,真的不錯了。但想想眼下的災情,還有明年,十有**,國庫又得空。

    幾個宰相同意,趙祉說道:「准,鄭卿,回樞密院將詳細條款擬上。」

    「喏。」幾個宰相準備散去,鄭朗忽然又說道:「陛下,臣還有一諫不知當說不當說。」

    此時,鄭朗嘴裡很苦。

    別以為簡單,因為一個避嫌制度,想將小蘿莉這件婚事解決,不亞於對付宋朝的冗官之弊。

    趙禎不知道鄭朗心中小算盤。說道:「說。」

    「陛下,我朝以禮儀治天下,是否?」

    幾個宰相一起鄙視。說了等於沒說,自漢朝時起,那一正統朝代不是以禮治天下?否則禮部為什麼這麼重要?

    「是。鄭卿,你要說什麼?」

    「陛下,自古以來,人倫有序,臣聽聞陛下將福康公主選尚用和次子李瑋,李瑋乃是公主殿下表叔,臣以為十分不妥。」

    趙禎沒有想到其他,鄭朗是儒者。聽說了,提出來,也十分正常,微微一笑,說:「鄭卿,僅是小節,無傷大雅。也有前例。唐朝中宗將侄子雍王李守禮之女養於皇宮,此女乃是中宗孫輩,中宗卻當為女兒,群臣也無以為不妥。」

    在宋朝,什麼事得說出一個道道。有了得到大家公認的前例,便是制度,法律與道理。趙禎說的此女便是唐朝鼎鼎大名的和親公主金城公主。有了這個例子,趙禎將女兒嫁給李瑋也就不算是不對。

    鄭朗很頭痛,話風又轉了轉,說道:「臣還是認為不妥,陛下此舉,乃是憐其用和家遭遇悽楚,臣也明白。然陛下之愛護有大愛與小愛之分,故觸龍說趙太后也。一,李瑋已到及冠之年,而公主尚幼,想要成親,必須等公主長大成人,早則要等六七年,遲則要等十年時間,對李瑋來說,過於殘忍。二,李家單薄,尚公主必不能納妾。陛下若愛護李家,不是讓其尚公主,而是讓其家廣澤,此才是真大愛護也。三,二人年齡也略有差距,頗為不合。公主長大成人,李瑋略長,公主過於委屈。李瑋要等公主,青春年少之時,不得不耽擱,也是過於委屈。故臣認為不妥。」

    很小心地找了幾條理由。

    說得不明顯,其他幾位宰相也想不起來,趙禎更想不起來。況且鄭朗此去契丹,九死一生,豈不正是為了自己這個寶貝女兒?

    「鄭卿,僅相差十歲,不算太大的距離。朕至今無子,止有數女,讓她嫁於用和家,也是為福康的幸福著想。」趙禎根本沒有聽。

    但話不能直接聽的。鄭朗心中反應過來,不是一定要嫁給李瑋,趙禎有趙禎的考慮。他若有子,兒子為皇上,會想著父親的這個小舅舅,也是唯一的舅舅。關健他沒有兒子,未來走向不定,若是讓其他宗室子弟登基為弟,李家便不會再得寵。但娶了公主,性質不一樣,那不但是貴戚,還是戚上加戚,李家從此便真正的踏入貴戚行列。所以看似李瑋委屈幾年,卻是為了李家未來一族人著想之舉。

    鄭朗無輒了。

    趙禎又出一奏,道:「諸卿看一看。」

    諸相輪流翻看,不知道是誰寫的,寫的也是老生常談。說諸路轉運司廣求出剩,求媚於上,民輸賦稅,已是太半所出用於納賦,但官員不滿足,又令加耗,美其名曰潤官。例如江西諸路州軍體例,百姓納米一石,出剩一斗,往往有聚斂之臣,加耗一斗還不滿足,再加一斗。且以江西一路百萬石為準,若每石取米一斗,所收已是十萬石。若於民間取十萬石耗米,下面缺少糧米,米價必貴,百姓必食貴米。此只粗引一路之弊,況且天下,賦稅之饒,其弊無極。願陛下閱其奏目,或有橫加收斂,名為出剩,乞賜黜貶,使民知陛下之意。

    寫的人大約是江西一個小官吏,所以不敢署名,又因為職低,缺少明確的例證。

    關於這個加耗,鄭朗說過好幾次,遠比這篇奏摺說得更嚴重,更詳細,豈止是加耗,名目多得狠!

    即便鄭朗說,也沒有說全。

    幾個宰相狐疑地看著趙禎,不知道趙禎將這份很普通的奏摺拿出來有何用意?

    趙禎說道:「古稱聚斂之臣過於盜賊,今如此苛斂,是讓朕結怨於民也。需草詔絕之。」

    也就是讓各地官員不得再用加耗名義剝削百姓。

    但鄭朗很懷疑,當然,會起一部分作用,有的官吏是為了政績,加耗多半交給朝廷,有的官員加耗是為了裝自己的腰包。即便朝廷禁止,也會利用其他名目剝削百姓。

    鄭朗心中忽然明悟。

    自己提起時,趙禎並沒有多說。眼下一封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署的上封事(古代臣下上書言事時,將奏章用皂囊或火漆緘封呈進,以防洩漏。謂之上封事),卻立即通過,也是對自己一種保護。

    畢竟一旦通過。自己會得罪許多官員。

    當然也是一種愛民的表現,寧肯國庫收入減少,也設法使百姓負擔減輕。

    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一種好的詔令。寬鬆賦稅,對百姓肯定會多少有些幫助。但也看到趙禎對自己拳拳保護之心。趙禎越是這樣,鄭朗越是不想趙禎晚年時看到最喜歡的女兒瘋魔。

    可是怎樣能說服趙禎?

    鄭朗猜得不也完全對,此時趙禎看到這些奏摺後,觸目驚心。詔令天下罷去加耗,是釋放一個信號,朕不喜魚肉百姓,加重稅賦,以換取政績的表現。趙禎也不希望朝堂僅是鄭朗一人說話,要大家一起說,朝堂說。朝野說,這才能真正廣開言路。

    看怎麼看了,橫看成嶺側成峰。站在岳陽樓上,春天看一回事,秋天看又是一回事。反正鄭朗此時心中很感動。

    趙禎沒有想到他的心情。但看到一幕古怪的表情,龐籍、高若訥與王貽永盯著鄭朗看,問:「王卿,龐卿,高卿,你們看著鄭卿,為何?」

    鄭朗回過神,看了一眼龐高王三人,會意,說道:「是因為臣在樞密院說過裁兵強兵之法,未向陛下稟奏之故。」

    這時趙禎精力正是旺盛的時候,鄭朗一說,他也想起來,說道:「那天在早朝上你說了倉糧與保丁,但未說強兵裁兵……」

    鄭朗苦笑,那天未說,是看到你臉上猶豫,飯得一口一口吃的。說道:「未說,是臣心中略有疑慮。想等保甲法完善,京畿有大量儲備兵源,讓京畿更加安全,臣才會提此進諫。」

    「說來聽聽。」

    鄭朗再次原原本本說出。

    果不出他所料,趙禎臉上再次猶豫,已經裁去大量禁兵,從八十多萬禁兵變成六十幾萬禁兵,雖說增加土兵與蕃兵,那是邊兵,掌控能力遠不及家人在京城的禁兵,再裁,趙禎心中沒有底。

    看著龐籍,鄭朗在下面將手一攤。對裁兵,龐籍也十分認可。國家的錢用在哪裡,主要就用在養兵上。如果按照鄭朗的計算,將禁兵裁至六十萬,廂兵裁至二十五萬,一年所需費用四千幾百萬貫足夠了。再加上蕃兵、土兵、弓箭手與壯丁,頂多五千五百萬貫,甚至五千萬貫便足矣。

    國家會節約大量用費,再加上三千萬貫養官費用,朝廷即便寬待百姓,只要是豐年,也會有不小的積余。看到鄭朗將特務營說出來,趙禎通過,龐籍心中渴望趙禎再次將鄭朗的裁兵精兵法通過。

    結果,讓他有些失望。

    也不是不能通過,若是保丁組織得當,能看到部分戰鬥力,諸臣子一起進諫,十有**便會通過。所以進諫,也要抓住時機,時機不對,即便是鄭朗,趙禎也未必聽。宋朝是趙氏天下,天下人的天下,非是鄭朗的天下!這才是根本,否則就成了范仲淹,名是趙氏天下,一度差一點變成實際的范氏天下。趙禎能不忌憚麼?

    但趙禎沒有否決,鄭朗說得也頗有道理,遲疑一會道:「此事再議。」

    諸臣走出都堂,在門口忽然遇到苗貴妃與曹皇后,前面趙念奴在用腳踮著繡球(鞠球的美稱,也就是足球),兩位尊貴的婦人在後面追,也不是真追,一邊跟著一邊說著話。

    也正常,在唐朝最流行的是擊鞠(馬球),但宋朝馬少,又恢復到漢朝時光,蹴鞠(足球)流行。宮中踢足球的人很多,包括許多宮女,最大的足球迷便是宋徽宗,看到宮娥在踢足球,寫了一首詩,韶光婉媚屬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近密被宣爭蹴鞠,兩朋庭際再輸贏。這首詩水平還是不錯的,比趙禎的強。字畫更比趙禎強,但治國……

    看到大臣出來,場合不對,兩位貴婦人連忙閃到假山後面。趙念奴小,不必迴避,大大方方的施禮:「見過幾位相公。」

    幾個宰相還禮,但著鄭朗,一個個笑咪咪的,就連趙禎也在笑……

    也沒有其他意思,今天鄭朗剛進諫公主的婚事,散了堂會撞到這位小公主,太巧了。

    趙念奴睜大眼睛看著幾位宰相,大眼睛閃啊閃的,問:「你們笑什麼?」

    然後眼睛在鄭朗身上瞅,鄭朗讓她幾眼瞅後,身上涔出冷汗。千萬別一世英名,在這個小蘿莉身上給毀掉……(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07:59

第十捲 五百七十五章 理
    諸宰相面對鄭朗的德操與趙念奴的年齡,仍沒有懷疑。只覺得很好玩,至於趙念奴眼睛在鄭朗身上停留,更不奇怪,鄭朗的事蹟太多,又是為她前去契丹冒險,她在後宮不會聽不到。小姑娘或許有些好奇。

    魚貫退出。

    江南到了黃梅時季,梅雨**,落英繽紛,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徵兆,意味著自梅雨過後,災害已經蔓延到宋朝的糧倉——江南。

    但沒有人知道,鄭朗也未說。

    肯定會帶來影響,可在自己進諫下,會比史上的情況要好得多。還有平安監與江東圩。

    也有不好說的地方,今年災情十分古怪,與以前大災相比,它似乎又沒那麼嚴重,也就是缺水的地方雨水少了一些,不缺水的地方雨水多了一些。沒有大批的流民,但很普遍。這種情況導致的後果,不會引起大規模的動盪,可是治理又很瑣碎。治理災民職責是東府,本來賈昌朝離開了,陳執中稍有缺陷,可吏治之才也不算很差。關健塞了一個夏竦進去,中書那邊天天吵,天天爭執,倉糧、平安監、江東圩,使得糧與財情況比史上好,可中書的爭執,又耽擱了政務決策。就像後來的六塔河,黃河淌啊淌,一淌就是三年,老百姓小心肝都讓滔滔河水淌掉了,然廟堂之上還是在吵。整整三年,多少膏腴之地成了大澤,才弄出一個不成功的六塔河。中書現在情況頗類似。

    ……

    一家人坐在椅子上,包括張方平在內,一起在吃梅子。

    在京城吃鮮梅,有些奢侈,是樊家送來的,樊月兒喜歡,於是一家人沾了光,張方平也沾了光。沾了滿嘴紅水,張方平接過僕人遞來的毛巾。說道:「五月楊梅已滿林,初疑一顆值千金。味勝河溯葡萄重,色比瀘南荔枝深。初嘗美味,果乃不亞於南方荔枝。」

    「安道兄。在京城吃梅子,終不是最佳的梅子,楊梅者,紫者為佳,這才是熟透的梅子,甜味更足,酸味略減。因為運輸的時間。這種紫梅不敢往北方送,無論一路上速度再快也沒有用,耽擱的時間,路上的顛覆,紫梅者必然腐壞。所以樊家運來的梅子,乃是次者,半紫半紅之梅,味道卻欠缺了一點。」

    「香山居士說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可惜我一直沒有去過江南。」張方平年輕時也喜歡漂蕩。但多是齊魯,後來為官時只是在京城與西北,還真沒有去過江南。他也不會想去。去江南做什麼?貶官了。

    「安道兄,不僅江南好,嶺南也好,荊湖路也不差……」

    「行知……」

    「不用問,你會拭目以待的。安道兄,今天來此,有何貴幹?」

    「我找行知,幫我。」

    「幫你?」

    「糧倉,」張方平說道。幾個御史帶著「深仇大恨」下去查,一查查出無數問題。既然出了問題。就得懲處,趙禎不喜酷法,也沒有殺人,可全部流放,有的甚至將其流放到海南島上。然後罰沒其財產,結果小吏自己遭罪了。家人也連帶著遭罪。應當還算是好的,換成其他皇帝,那怕是北宋的皇帝,不殺士大夫,但不是不殺這些小吏。其實有時候士大夫也殺的,若是犯罪重,特別是謀反罪,同樣也會殺之。

    除了小吏外,還有一些豪門與商人,但在這個災害的大背景下,皆不敢囉嗦。不過趙禎聽從鄭朗進諫,一再警告,僅是針對糧食與戶等去的,不得牽連,在下面沒有引起多大騷動。這也說明了鄭朗畏懼之心,就是到現在,他還沒有做好與部分豪門做對抗的打算。

    看似解決了,實際沒有。張方平不是傻子,現要查,情況會好,御史離開各路,不會故態復生,但貪墨也休想杜絕,還會有,而且越做越隱蔽。以前糧倉與三司牽連不大,如今國倉全部交給了三司。出了問題便是他的。他有什麼智慧,能讓這些小吏不再貪墨?

    將難處一說,鄭朗大笑,道:「安道兄,你想讓下面不會貪墨?」

    「故請行知指導良策。」

    「這怎麼可能……」鄭朗笑得更歡了,即便所謂的民主國家,貪污的事還會有的,只是相互監督,情況會好一點。但也不能謳歌民主制度,一旦實施絕對的民主,以中國的國情,吵吧,一樣事也休想落實。相對而言,若論內政,宋朝這種制度還是很不錯的。

    肯定有一條更好的模式,但鄭朗沒看到,也想不出來。也許再過一千五百年吧,包括後面一千年,各種制度都有嚴重的缺陷,沒有一條是完美的,沒辦法借鑑。

    「安道兄,聽我說,夫子之道,修身齊家治國安天下,大者為國,小者為家。大道理是一樣的,可細節不同。國面積廣大,人口眾多,情況更複雜,遠比家更難治。不但家與國不能相比,州府與國也不能相比。一個州府,最遠處不過一百來裡,人口頂多幾十萬人,少者有可能一萬人不到。官員就那麼一點兒,若是記憶力強,甚至包括各縣小吏,都能記得很清楚。若是智慧再好一點,各小吏有什麼性格與長處,也能瞭如指掌。但上升到國的境界,那一個人能做到呢?不可能做到。所以往往許多官員,例如西漢第一地方良吏黃霸,在地方上頗有作為,但到了廟堂卻消然隱跡。張士遜在地方是良吏,到了廟堂上成了和鼓。范仲淹在地方上每過一處,如春風至,但到了廟堂,身為言臣,與孔道輔開撕裂宋朝之先河,身為宰輔,騷然天下卻不得功。無他,地方與國不同也。」

    「行知……」

    「安道兄,治國者,只要抓住大體,故文帝問周勃,全國一年判決訟案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問全國一年錢帛收入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問陳平,陳平說事情各有主管它的人。文帝問是誰。陳平說,陛下若問判決訟案,就查問廷尉。問錢帛收支,就查問治粟內史。文帝問,若事各有主管之人,那你主管何事?陳平說,主管君臣,宰相職責是上輔天子調理陰陽,順合四時。下撫萬物生長,對外鎮守四方君夷諸侯,向內親附百姓,使諸臣各自履行他們的職責。退朝後周勃責備陳平平時不授,陳平說,你居於相位,不知自己職責嗎?若是陛下問長安盜賊數量,你也要勉強對答嗎?」

    似乎未回答。實際已回答。

    鄭朗又說道:「真不行,不定期的派兩三小吏,不定地的核查倉糧。每年查上一次,官吏不定,便不易被收買,日期不定,污吏便不易猜測。幾位按察使下去查的是整個保丁戶等與所有國倉、省倉與縣倉。規模龐大。而三司所查僅是國倉,全國所有國倉僅幾千座,抽查其中三四百國倉,便佔據很大的比例,三四百國倉,除了所帶的文書不算。又何需多少官員?」

    既是國倉,不是州縣倉,都是獨立的,京畿附近最多,最少的也有好幾個倉庫,若僅是查三四百國倉。地點多三四十處,少僅不足十處,所需官員自然不會很多。其實鄭朗所說的話,兩個意思,作為三司首官,抓大放小,震懾為主,瑣碎的清查為輔,想倉糧一點不被貪污,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管理很嚴的私人作坊,還會有貪污現象存在,但不是很明顯。或者平安監,相信也會有問題,然在諸多人眼睛盯著下,有問題,但不會太嚴重,不像那幾個小吏,將四個倉糧食整個的弄沒了。

    對倉糧,鄭朗很重視的,之所以做了許多事,不僅僅是為了改善宋朝國內的情況,還有為了戰爭,這一點他與王安石異曲同工。對吐蕃,能收就收,不能收就拉倒,反正吐蕃沒落了。對幽云十六州很渴望,難度卻十分高。但對西夏,鄭朗誓在必得!

    戰爭,一是錢,二是糧,還有其他的,但這兩條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

    還有呢,未來宋朝那場特大的旱災,鄭朗可不想出現鄭俠,畫什麼《流民圖》,而那時,他恰是官場上的黃金年齡。這就更要戰略性的備糧。

    「謝過行知,」張方平已經懂了。

    「用茶,」鄭朗說。

    呷了一口茶後,張方平又道:「行知,你想經營嶺南與荊湖路。」

    「安道兄,拭目以待,」鄭朗未清晰的回答。長沙乃是四大米市,嶺南一年三熟,兩廣加上一個湖南,多大的地方,若不動心才怪呢。若全部開發出來,就是現在的條件,這裡最少能養活四千萬人。增加四千萬人口,僅是征的稅務,宋朝一年會增加多少收入?簡直無法想像。何必扎窩在黃河一帶,弄得慘不忍睹。

    但還略有些難處的,宋朝不像唐朝,唐朝氣魄更大一點,主動地將百姓往寬鄉遷移,可是底子太薄,朝廷不給任何補貼,一路遷移,所需吃喝,到達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老百姓會有多難。所以不得功。但宋朝不同,底子雄厚,百姓數量也多。不過宋朝最不好的便是在軍民政策上的保守,不但軍隊往京城附近扎,還要求京城附近成為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以便節肘天下。百姓散向遙遠的南方,補貼不說,會有多少人反對,鄭朗也無法預料。

    鄭朗的想法也不大對,沾有後人的漢唐雄風,心中過於美化漢唐。宋朝在軍事上保守,但對於人口來說,比唐朝進步。唐朝同樣做過宋朝的事,將百姓拚命往西京長安,東都洛陽擠壓,因為水土惡化,北方一些地域過於擁擠,民不聊生,不得不降詔將百姓往寬鄉遷移。相對於唐朝人口封閉式的管理,宋朝准許百姓流動,已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

    黃梅時雨,江南的梅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南方黃梅天下雨,很正常不過。還沒有人注意,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契丹派南京留守蕭塔烈葛與武定軍節度使杜防出使宋朝。

    先遞了一份國書。

    責問宋朝為什麼將軍隊開到遼東,不管張亢帶去多少人,終是正歸的軍隊,踏入地界確實是契丹的領土。

    為什麼要收留契丹百姓,也能說,買的是女真人,也算是契丹子民。

    因此要宋朝給一個解釋。另外還有按照慣例,將這些女真人交給契丹。

    什麼慣例呢,就是澶淵之盟後,契丹蕭燕燕與遼聖宗撤回契丹。心中慼慼,後怕!得了裡子,得了面子,不聲張,但這個面子也要宋朝履行條約,萬一不給歲貢怎麼辦?還敢不敢再度入侵宋朝,未必有這個膽子。因此。將以前擄獲的宋人,一一交還給宋朝,甚至不惜得罪一些貴族,有的奴隸流落到敵烈烏古等部,還派人過去討要。

    這是一例。第二例遼興宗伐西夏,蕭惠軍先行從夾山進入後套,也就是陰山南邊的北河套,西夏抓了許多漢人。包括百姓兵士,一起押於此地,契丹人沒有全部歸還。但歸還了一部分。

    這是第二例,第三例契丹在西南築城寨,將宋人逃跑之路切斷後,經過鄭朗兩次抗議,契丹同樣釋放了大批百姓回來。

    不是怕宋朝,而是貪圖宋朝大量的歲貢,一個奴隸能值幾個錢,幾貫錢不到,即便釋放幾千個百姓,也不過兩三萬貫錢。但宋朝一年歲貢所值是接近一百萬!敦輕敦重。

    因此有這三條前例。契丹要求宋朝將歷年買的女真戰士交還,也有一點兒道理。

    趙禎盯著這份國書,將兩府宰臣喊來商議。

    其他的好辦,契丹多少有些虛張聲勢,或者做賊心虛的味道,但關係到這一千多名女真戰士。不是擔心鄭朗。鄭朗對他們重用,但不能說鄭朗將他們當成嫡系。否則在西北數戰不會讓他們消耗那麼多兵士犧牲,只剩下四分之一。而是女真戰士的本身,他們多立下赫赫戰功,在京城,老百姓看到他們也十分喜歡,稱為義蕃。

    前面好不容易鄭朗逃回來,後面還要將這些戰功赫赫的義蕃們交還給契丹,民間輿論會成什麼樣子?

    丁度不吭聲,他對軍事也不大懂。

    文彥博與龐籍根本不同意,可他們也不大想幫助鄭朗推助威勢,於是也不作聲。

    王貽永一如既往地打醬油,大宋是好好先生。

    趙禎只好看著陳執中。

    陳執中無奈,他是首相,不作聲不可能了,雖然這個首相讓夏竦一分權,很是可憐。說道:「陛下,女真人不能交,看看前面的能否商議。」

    夏竦冷不丁地說:「陛下,執中之言錯也,我朝所得女真人乃是生女真,算是什麼契丹子民?又動用軍隊,若不是將鄭朗扣押,又何需動用軍隊。受此大辱,為何要軟弱地商議?臣以為不但義正言辭指出,還要追問他們為什麼扣留我朝宰相,使其不得歸。」

    「鄭朗已歸,國家又有災害,需以和為貴,夏竦,你想挑起戰爭乎?」

    「何至於戰爭,我朝增其二十萬,達五十萬之巨,契丹敢發起戰爭乎?或者何謂商議,難道再增其歲幣?」

    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

    鄭朗不忍看,只可嘆中書那一群官吏們,不知道此時在中書省裡是受到如何的煎烤。值得爭吵嗎,鄭朗說道:「陛下,無妨,讓臣來,臣保證他們心悅誠服的離開。」

    「准,」趙禎說完連忙離開。對中書幾人的關係,他也頭痛了,又不知道該將那一個人貶出中書,不然不得安哪。

    契丹兩位使者至。

    還是很有禮貌的,恭敬地衝趙禎施臣子禮。

    坐下,宮娥上酒菜,吃喝是假的,藉著酒宴得將正事說清楚。

    鄭朗看著二人說道:「蕭留守,杜節度使,許久未見。」

    都認識。

    蕭塔烈葛與杜防同樣回了一個肥喏。

    「貴國安好否?」

    「尚好。」

    「梁王殿下安好否?」

    「尚好。」

    很正常的談判方式,畢竟與西夏不同,得讓氣氛緩和下來,鄭朗才說道:「貴國國書我也看到了,所說的女直兵士,非乃如國書所言,乃是貴國百姓。都是女直部曲。」

    「鄭相公,難道部曲就不是百姓,似乎與鄭相公平日之言不符。」杜防說道。

    鄭朗莞爾一笑,道:「且聽我言,我從貴國逃脫之時,聽聞貴國派了許多部族對我攔截,可曾調動兀惹部否?」

    「那也是拜南朝所賜。」

    「過去兩國交戰,各為其主,恩恩怨怨不提了,若是追究當年定安國事宜,西夏又作何解釋,別忘記了銀川平原,以前可是我朝的領土,今天卻為西夏擁有,這豈不是也是拜貴國所賜?我只是說兀惹部如今的情況,這些生女真雖在貴國疆域之內,實乃心謀不詭。又談何是貴國子民。若如此,西夏豈不是我朝子民?梅山蠻豈不是我朝子民?如果貴國對他們產生興趣,前去或強行擄獲,或購買部曲,我朝一律通行之,絕不會阻礙。」

    理兒就辨過來了,趙禎額首。

    杜防也沒有那麼簡單,說道:「梅山蠻我也聽聞一些,他們在南朝內腹,我們如何進入?」

    「但西夏人呢?拜前兩位英君所賜,兩國和好,百姓乃安。若戰,我朝與貴國實力相當,也許貴國多騎兵,兵士驍勇,但我朝兵士數量更多,國家富裕,也比貴國更安定。即便數次失敗,統治不會動搖。若是貴國數次大敗,必然會動搖之。因此,和對兩國百姓有利,對國家也有利。若沒有大變,我相信這個和平會持繼很久。不過你我兩國皆有危機,不在西夏,西夏乃是疥癬之痛,雖痛,但不會致命。而在內部,梅山蠻盤琚於荊湖,在他們帶領下,諸生蠻對我朝都不很忠心,影響我朝在南方的治理。若貴國產生興趣,那怕將這些生蠻全部帶走,我們也不會反對,相反,會對貴國表示感謝。但貴國呢,危也同樣在內部,並且更嚴重。我對貴主說過,務必分化而治之,非是虛言。作為宋朝的大臣,也希望貴國安定,利於兩國和平。若是這些更落後凶橫的遊牧民族崛起,取代貴國,對我朝也會更不利。實際我們購買了一些部曲,使他們人口下降,對貴國治理東北卻有極大的幫助。」鄭朗說道。

    這是真心話,若允許,最好用錢將完顏部戰士一起買回來,那麼就不會有靖康之辱。一旦等到完顏部崛起後,再想收買,那是不可能了。

    「些許女真!」蕭塔烈葛輕藐地說,又道:「鄭相公,此乃我朝內部事務,不希望貴國插手,若是為了和平,請將這些女直人交還給我們大遼。」

    不管你說得水點著燈,俺們將這一千幾百名女真人要定了。

    然鄭朗並沒有擔心,說道:「也行,若北朝想要他們,我朝可以交還。不過有一筆賬,我們要算一下,我朝陛下賜臣兩萬兩銀子,以供在貴國用度。但這筆銀子卻沒有交給我。當初購買這些生女直部曲,一個部曲所值還不足一匹帛,價僅是一貫多一點。一千幾百名女真部曲價不過兩千貫,一千兩銀子之數。既然貴國偏要這些女直人,也可以,那兩萬兩銀子請歸還我朝。」

    有賬算不彎。

    有理走遍天下。

    先將這筆爛賬算一算。(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08:00

第十捲 五百七十六章 刑關
    趙禎先是一笑,然後看著蕭杜二人。

    算這筆爛賬也可以,但要看,事關國體,不要說兩萬兩銀子,二十萬兩銀子也要爭的。二使一心要如此,宋朝很難推辭,不但很難推辭,有可能兩國關係會非常的惡化。

    蕭塔烈葛與杜防低頭商議一會,杜防抬起頭說道:「若如此,那兩萬……」

    「杜節度使,請想好了再說。女直人不多,僅一千來丁,加上他們的親人,也不過三千餘人。貫籍也可以讓你們調查,來自東海、裡眉、完惹、穢貊、鼻庫德(綏芬河東北,俄羅斯境內)、剖阿里(五國部最東一國,今伯力),僅有數人來到兀惹部,這也最西的範疇。」

    也就是這些女真人皆是地道的生女真,對這些地區契丹掌控能力很弱,某些方面相當於唐朝對西域的管理力度,甚至還不及,僅相當於唐朝對河中地區(阿富汗、到哈斯春斯坦一帶)管理力度。

    宋朝若是代替契丹入主這些地方,那是不對的,僅是花錢買一些奴隸,做得並不算過份。對於宋朝其他大臣可以忽悠,但不可以忽悠鄭朗,鄭朗隨著契丹君臣,呆了很長時間,對契丹大多數事務十分熟悉。

    不想開戰,只好講道理。繼續說道:「若是貴國反對,我們可以停下來,以後不買這些奴隸了。但說兩國的事,貴國出兵西夏,因為不備與大意,慘遭失利。我朝是怎麼做的?有沒有落井下石。然我朝與西夏鏖戰,貴國卻出兵威脅,使我朝不得不增二十萬。也無妨,在我朝忍受範圍之內,增二十萬,雖一些兵民不服,但會使兩國友誼更加牢固。可是兩國和好,需要雙方都要付出努力。例河曲戰前。貴國於西南多修城寨,雖是貴國對付西夏而修建。按照盟約,自盟後,雙方皆不得在邊境處修建任何軍寨。開挖壕溝,以免產生誤會。戰後,這些軍寨貴國仍然保留。今日是為了對付西夏,明天它們未必不能對付我朝府州。」

    大殿上響起一陣嗡嗡聲。

    實際這個理,講起來很容易的,只是宋臣對契丹無論何人,就包括富弼在內。過於擔心,有了這份擔心,於是談判時多佔據下風。其實應對有節,以契丹那些馬大哈,也不是馬大哈,而是不將宋朝放在眼裡的態度,會有許多把柄能找出來。

    「為什麼?乃是我朝想全兩國和好也。一千幾百貴國遙遠東海邊的各部女直部曲,對貴國當真那麼重要?如今因為貴國之命。強遷回去,這些部曲心中會不會誠服?貴國除非將他們全部處死,不處死。以後休想他們對貴國產生忠心,相反,可能生起不好的舉動。若是處死,為什麼不能全兩國和好,坐收兩萬銀子之便?這也是貴國的和平之心。凡事都有度的,這些女直部曲對我朝有所貢獻。前端,我出使貴國,貴國意味將我扣押,今者,再讓有功之將士。無端地強行送返。我朝百姓會產生什麼想法?天下者,天下民也,陛下也要順應民意。若是貴國擔心因為我的事,而使歲幣產生不測之走向,那麼勿用擔心,事情過去了。為了兩國未來,我朝就會當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兩位貴使,請三思。」

    有理有節,趙禎眼中露出讚許。

    蕭塔烈葛與杜防又低下頭商議,杜防說:「若如此……」

    「杜節度使,一切勿用多言,兩國相處之道,貴在真誠。我朝已增二十萬,又付出一個納字,若要再逼,貴國會適得其反,過猶不及。此時我朝非是彼時,與西夏僵持不下,貴國非要給我朝一個反毀這二十萬加一個納字的機會,我朝同樣會毫不客氣地接受。」

    說得很客氣,實際帶著濃濃的威脅。

    杜防慫了,問:「那歲幣之事?」

    「歲幣不用擔心,我已安全返回,會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朝乃以儒家治國,重信也。記得我與貴國主於魚兒濼時,貴國樞密使馬保忠進言說,強天下者儒道,弱天下者吏道。今之授官,大率吏而不儒,出儒道則鄉黨之行修,修德則冠冕之緒崇,自今非聖帝明王孔孟之教者,望下明詔痛禁絕之。貴國主不聽。又問我何富國之道。富國之道,便是儒家之道,順應民意,鼓勵百姓休生養息,民自富,國自強也。兩使前來,還有數天才能回去,我下朝後,會送一些儒家書籍給兩使,讓你們知道什麼是儒家思想。」

    趙禎已經想笑了。

    經鄭朗多次開解,他也想通了關節,契丹不能學儒術,一學儒術,準得完蛋。讓遊牧民族從馬背上下來,讀之乎者也,成了什麼?

    「那謝過鄭相公了,」杜防說道。

    也是一個台階下,不然怎麼辦,杜防說俺們契丹錯啦,不該討要這一千幾個女真人。讓契丹認錯,現在宋朝還沒那能力。

    一場兩國公關危機,悄無聲息地化解。

    趙禎對鄭朗越發地欣賞,到了今天,鄭朗處理事務的手段越發地靈活,已綻放出奪目的風采。

    但隨後出了一件小事。

    特務營在組建,保丁也在組建,這是樞密院的事務。東府如今很混亂,天天吵,但西府很平靜。龐籍與鄭朗顯然不是一路子上的人,不過鄭朗沒有抹龐籍面子。龐籍很聰明,也不會刻意挑戰鄭朗尊嚴,這種不理智的事,他不屑為之。

    西府的平靜,也導致西府事務有條不紊地落實下去,組建很順利,包括特務營。一開始趙禎很疑惑,鄭卿,這樣的人選如何挑出來?

    鄭朗做法十分簡單,命令京畿四路各營指使,以及鄰近京畿的河東河北路各營指使,按照他所說的標準,每營選出兩到三人,送到京師。各指使也犯疑惑,不知道朝廷要這樣的人選做什麼?有的這樣想,有的那樣想,挑出來人選各色人等皆有之。

    一共兩千餘人,送到京師。鄭朗派了樞密院官員進行第二步挑選。應當來說,這是從各營挑出來的精英人士。但鄭朗的特務營要求太高,先讓官吏選,看舉止是否得體。家庭背景是否良好,對國家是否忠心,有沒有一技之長。有的人要孤身深入敵後,必須有一技之長,才能做隱飾。

    選了後,一部分兵士落選,挑剩下的兵士僅有一千三百餘人。這已經是精英中的精英。鄭朗又讓王勇二人進行第二步挑選。必須有一定的應變能力,語言能力,偽裝能力,也要有一定的武藝。別看王勇在西夏時裝作軟弱,這是性格上的軟弱,真是軟弱可欺,那真成了人人欺負的慫貨,也不會有作為了。

    這些兵士被挑來。挑得莫名其妙,但是西府的命令,不敢不聽。這一次挑選,僅剩下七百餘人。

    但還有最後一關,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交給了王嵩。

    這個大和尚自用計將野利旺榮處死,又初搭宋與西夏和平之橋後,被調到京城,擔任一個中層武官,但宋朝現在流行的儒術主流還是以前那種又臭又呆板的仁愛神馬的儒術。雖立了功,許多人認為王嵩的做法有些不齒。王嵩擔任了官職,實際是一個閒官。拿著朝廷的薪水,閒養在家。直到鄭朗回來提到特務營,才將此人翻出來。

    知道的人不多,鄭朗只說了軍事意義,並沒有說其首領需要擔任多大多大的官職。

    本身它與明朝的錦衣衛、東西兩廠性質也是截然不同。錦衣衛對付的是國內大臣,特務營僅是刺探外國的情報。或者在敵境執行一些策反、暗殺活動。對此各個大佬是抱著能成則好,不成拉倒的態度。比較輕視。

    鄭朗偏要用王嵩,也沒有人計較。似乎這種低下的勾當,也只有這個猥瑣的大和尚能擔當之。

    王嵩在做最後的挑選。

    鄭朗沒有過問,相反的,他在注視著保丁,年底進行一次大比,讓趙禎看到戰鬥力,正好還有一個神棍要鬧事,藉機提出精兵與裁兵事宜。要麼便是一個軍械監。

    其他的計劃,看樣子不敢實施。

    鄭朗也不想步子跨得太大,看到每一法下去後,演變成的種種樣子,鄭朗越發地擔心。所以一邊走,一邊在關注,以調節為主,變革為輔。

    但這幾條,必須要全部實施,無他,他在樞密院時間不會很長。到時候要與文彥博爭一爭。本不想爭這個功的,可是文彥博與賈昌朝走得有些近,所以必爭。一爭,自己十有**之進入東府。況且東府這個樣子,大約皇上也不大滿意。

    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必須將主要的事宜安排下去。

    他關注著西府事務,別人也在關注他。

    趙禎看了幾遍他那個仁義,第一次看有些看不懂,看第二次略明白,特別是其中有一段話讓趙祉頗為贊同。

    經君子黨的詮注,這個君子已經不再是夫子所說的君子。別要談什麼五常五德,俺的君子不是這個。那是什麼,也沒有統一的標準,後來司馬光說了一句,德大才便是君子,才大於德便是小人。狗屁的瞎話。若是按照這種理論,那怕一個人再沒有本事,只要略有德操,便可以重用?一個人的才華優異,勝過德操,反而這個才華是錯了?

    但這句話卻說中君子黨的內心,比才華肯定不及呂夷簡,那麼只能比德操。

    鄭朗引用了後來司馬光說的這句話,又予以反駁。其中所用,有兩例,一是呂夷簡。現在呂夷簡死了,但范仲淹還活著,可以再問現在的范仲淹,呂夷簡對國家有沒有貢獻?

    第二例便是陳平。

    陳平居家盜嫂,事魏不容,亡歸楚,歸楚不中,又亡歸漢。劉邦死後,呂雉欲立諸呂為王,問王陵,王陵不同意,問陳平與周勃,平說,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制,王諸呂,無所不可。王陵怒不可遏,責備陳平,陳平反而說,於今,面折廷爭,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劉氏之後。君亦不如臣。

    此時劉邦剛剛去世,屍骨未冷,陳週二人便背叛了白馬之盟定,還為自己卑劣的行為進行狡辨。再加上他以前的種種做法,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臣子。

    陳平患諸呂,力不能制,恐禍乃己。注意,他深受劉邦寵信,劉氏垂危旦夕之間,足智多謀的陳平擔心的僅是自己。直到陸賈見。出策說,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周勃),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歡太尉,深相結?計劃乃定。

    按照君子黨的標準,找陳平的麻煩。太多了。

    但誰可否認,陳平乃是漢王室的最大功臣之一!

    鄭朗模糊了君子與小人的界線,也沒有承認李林甫之流是對的。因此,鄭朗設立一個標準,愛國,愛人,愛這個民族,這是法,國家的利益必須大於個人的利益,這是法。

    在這個法上可以適度的調節。乃是度。

    李林甫看似勤政,一度睡在政事堂晝夜辦公,可之所以如此,乃是不希望權利為人所瓜分。再看他為了節制有功大將回朝為相,任用胡人為節度使,以便沒有人妨礙他的相權。導致安祿山大權在握,於是有禍。這是一種將個人利益極度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的行為,故為真正的小人,奸臣。陳平雖略有過錯,最後還是保助漢王室。其實何需如此,他不動,富貴然有之。德操不及,但並沒有真正將個人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再如呂夷簡,明知道范仲淹起用,必將對自己不利,國家需要范仲淹,還是將范仲淹起用,調到西北擔任重臣。同樣是沒有將個人利益極度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所以這兩人乃是德操上的小人,但對於國家來說,卻是功臣,忠臣!

    這一段話最得趙禎欣賞。

    因此載於報紙。

    太學為了慎重轟動,刻意用了雕版印刷。

    畢昇剛死,可在畢昇的研發下,銅活字技術出現飛躍式前進。

    但技術還沒有完善,排版技術落後,排版時粘合劑技術也落後,開始實用了。成本略略下降,還是沒有將雕版印刷擠下去,象論語這些常見的書籍,各大書鋪依保留著雕版,省事,沾上油墨,一印便成功了。而銅活字,印完後,必須融化粘合劑,重新排版,用粘合劑粘上,比較麻煩,也費工時。

    可是比較冷門的書籍,或者像是報紙類一次性印刷的刊物,還有科考的考卷等等,陸續全部改用銅活字。雕版的少。對此,鄭朗不急,宋朝的印刷十分普通,也商業化了。既然商業化,就會有人研究,進一步節約成本,技術就會再度前進。

    以前報紙多用銅活字。然而鄭朗回來時,大約心情愉快,這幾萬字寫得輕快,龍飛鳳舞,太學的博士看了喜歡,拓摹下來,改成雕版印刷,以便讓更多的人一睹鄭朗書法。

    仁義陸續刊出,先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糊裡糊塗,不知道在說什麼。慢慢地回味過來,還有一部分人反對的,有的含蓄反對,有的直接怦擊,後來包括歐陽修在內,都怦擊鄭朗是有意顛倒黑白。

    鄭朗也沒有說自己一定是對的,對外界的爭議,沒有過問。相反,他認為自己思想還沒有成熟,否則這篇仁義不會寫得如此模糊不清。理論大膽地寫,實事卻是小心的做,便是鄭朗的態度。

    王嵩那邊便出了問題。

    鄭朗讓王嵩把好最後一關,乃是王嵩是宋朝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密探,有著豐富的經驗。

    但王嵩做法十分簡單,將這七百餘人分批看押起來,然後嚴刑拷打,問一些很無聊的問題,你這一生做了多少壞事,有沒有賭過錢,有沒有狎過妓,狎了多少。

    兵士不服,於是打,說了,俺就將你們放了。有的人熬不住,真說了,於是又用他們做榜樣,你看,他說了,馬上讓他釋放,吃肉喝酒,大夫療養,回家團聚。種種恫嚇哄騙的手段使出來。更多的兵士一五一十的「招供」。

    胡亂的折騰數天後,僅剩下三百六十八人,這些人都是真正的鐵漢子,面對王嵩的凶名,以及拷打並沒有害怕。王嵩全部留了下來。其他人釋放出去。

    不敢找王嵩的麻煩,這個大和尚能殺人,能搶劫,能喝酒吃肉,能賭錢狎妓,能坑蒙拐賣,能軟能硬,武藝高強,乃是宋朝最大的一陀爛肉,既然挑到這地步,一些人也不怕王嵩的武藝,說不定比王嵩武藝更高強,但王嵩還有一個官職在身,不敢打上司,心中不服,聯名上書彈劾。

    此事驚動了御史台,特務營對外沒有公佈,御史們也不知道情況,一是看不慣王嵩,二是無故刑訊兵士,觸犯了朝廷制度。於是在朝會上好幾個御史就此彈劾。

    鄭朗聽了後,已經明白王嵩想做什麼,站出來說道:「陛下,待會可以都堂,對王嵩廷對。」

    趙祉同樣意會,一些御史還想說,王嵩明顯做錯了,何必要廷對,況且王嵩有廷對的資格嗎?趙禎冷靜地說道:「諸卿,此事另有他由,諸卿不得多言。」

    這是鄭朗與趙禎的猜測,是對是錯,還要等王嵩來回答。

    到了都堂,王嵩帶上來。幾個大佬都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大和尚,連趙禎與鄭朗在內,都用好奇的眼神盯著他。但現在不是和尚,開始蓄髮,是種世衡的主意。你做的種種,不適合做和尚,防止如來佛祖在天上會生氣,索性你還俗吧。

    除了一身橫肉外,也沒有看到相貌有多兇殘,趙禎問:「王卿,你為何毒打兵士?」

    「陛下,請聽臣言,鄭相公讓臣做最後的挑選,前面已經多次挑選,這是從三四十萬兵士中挑選出來的,僅剩下七百餘人,其他已不用臣觀察了。故臣只看其人膽略。此營是以密探為主,做密探十有五六會讓對方抓住,必受嚴刑拷打。陛下可以恕臣斗膽脫衣袒見?」

    趙禎猶豫一下,說:「可以。」

    王嵩將上衣脫下來,全身露出許多傷痕,過去很長時間,有的傷痕恢復過來,有的還沒有恢復,大大小小的傷疤讓人觸目驚心。王嵩重新將上衣穿上,說道:「臣用的僅是一些杖鞭,然臣在西夏時,刑訊遠勝於此百倍,夏賊為讓臣招供,連拶指的酷刑都使出來,陛下,請看。」

    伸出手,中指大約拶斷了,至今沒有好,雖五指伸直,中指卻彎彎地垂下去。

    看著這中指,觸動趙禎柔軟的心靈,嘆息道:「王卿,辛苦了。」

    雖然這個大和尚讓他啼笑皆非,但確實是一條硬漢子。

    王嵩又說道:「陛下,若是連臣那一點小刑都受不了,便要招供。以後被捉,必不能受對方酷刑,況且敵寇刑訊誘供手段名目繁多,讓人防不勝防。故臣用此策,進一步淘汰兵士。若是不能過關,乘早返回兵營,以免以後害了國家,也害了他自己。」

    趙禎無言以對,讓王嵩退下,又拿出一些錢帛,將這些兵士安撫下去。特務營正式組成,也就是這三百六十八人,交給王嵩與王勇訓練。此事也終於引起一些議論聲。

    連曾公亮也好奇地問鄭朗:「行知,那個大和尚訓練的那一營是做什麼的?」

    鄭朗含笑,說:「會有用,你若想知道,晚上來我家赴宴。」

    宋朝最適合做科學家的,不是時恆,而是另外兩人,一個是沈括,另一個便是曾公亮,兩人也有區別,曾公亮專業強項是軍火。喊曾公亮來,鄭朗是湊集未來版圖上最重要的一塊版圖。

    曾公亮沒有拒絕,晚上到了鄭家,鄭朗讓時恆拿出一樣東西,時恆親自操作,曾公亮看得目瞪口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15:23

第十捲 五百七十七章 窗
    時恆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個長頸嘴瓷瓶。

    瓷瓶乃是市場上常見的定州瓷器,還不大好,雖是白瓷,可帶著濁黃色,瓷色不純淨。但是有釉,瓶口有一個尖勺嘴,還有一個瓶塞。花瓶不像花瓶,茶壺不像茶壺,樣子很古怪。

    然而時恆捧在手中,卻像捧著一個點燃的火藥包,面色慎重。

    曾公亮狐疑地看著鄭朗,問:「行知,這裡面是什麼?」

    「樂正兄,一會兒你便知,」鄭朗說完拿出一個瓷碗,又拿了小半隻剝光雞毛的雞,放在大瓷碗內,朝時恆努了努嘴。

    時恆將長瓶裡的物體倒出來,但鄭朗將幾人用手一撥,離得遠遠的。這玩意兒太過危險。

    曾公亮盯著碗內,眼睛瞪大了。

    瓶內似是水,似是蜜,清色,微泛黃,然而卻像一團火一樣,碰到雞肉,雞肉迅速傳出滋滋聲,就像燒起來似的,一會兒只剩下一團焦炭。鄭航大大的眼睛問:「爹爹,雞煮熟了嗎?」

    「不能碰!」鄭朗喝道,心中發誓,不能再讓時恆與自己住在一起,否則這些東西一定會出事。

    「行知,這是……」

    「它是好東西啊。」

    「我懂了,若是澆到敵人臉上……」

    崔嫻與江杏兒、月兒心中一起打著冷顫,用不滿的神情盯著曾公亮,這個曾公亮別看溫文爾雅的,也不是好東西。

    「澆不起,太貴。但它是不是很厲害?」

    「是很厲害,太厲害了,」曾公亮轉來轉去,畏懼地看著碗內的液體。

    這便是在鄭朗指導下,時恆搗鼓出來的硫酸。似乎在唐朝,煉丹家孤剛子在其所著《黃帝九鼎神丹經訣》卷九中就記載著「煉石膽取精華法」,便用干餾石膽獲得了硫酸。

    不過鄭朗沒有採用。而是用了更進步的方法。自回來後,派人尋找黃鐵礦石,這種鐵礦石在鐵礦石內不佔主流,但有之。宋朝就有,一度在古代也讓人產生誤解。然後又找來硫磺的原石,以及木炭,在城外買了一個小院子,在裡面將這三種物質放在一起燃燒。又在外面蓋上一層打碎的黃鐵礦石,再蓋上乾土和野草,留下通氣的窟窿。

    其實整個慢燒的過程便是一個化學反應過程。

    十幾天的加熱。這一堆黃鐵礦石變成硫酸鐵、硫酸鋁、火石、炭渣與灰燼,再將它們放在一個盛滿水的盆子裡攪和。硫酸鐵與硫酸鋁溶於水,火石、焦炭與灰渣沉澱。要的便是這種溶液。

    但這種溶液仍不是硫酸,工業生產所得硫酸需要一系列的設備,顯然在宋朝不具備,或者鄭朗也不知道具體的設備。因此採用了試驗室辦法。又在京城找到幾個會鍛燒硫璃的商人,肯定不是玻璃,燒出來的不純淨。還略有一些釉質,大半不透明體,看裡面的物質會很模糊。鄭朗也不是想製造玻璃。沒有想的那麼簡單。他所需要的僅是一些特殊的器皿,包括粗陋的蒸餾器皿。

    再將這些溶液結晶,結晶體再放在密封的器皿裡加熱蒸餾,水汽經過長長的琉璃管道後,注入瓷瓶裡。這才是硫酸,還是純度很高的硫酸。

    說得比較簡單,實際過程中很複雜,各種手續比例,十分繁瑣。好在鄭朗條件好,能調動很多資源。時恆學習了格物。也有好幾年時光,對此比較瞭解。

    終於將硫酸研究成功。

    硫酸才出來,也不是曾公亮所說的,往敵人臉上潑,說得太恐怖了,初始它才出來。百姓用它來製造蠟燭,鞣製皮革。

    實際不是這樣的,這也有一個認識過程。

    如果說蒸汽機是工業革命的開始,黃火藥是工業革命的催化劑,那麼硫酸的出現,是打開工業革命的一扇門窗。它與各種金屬反應,可以得到一些很純淨的硫酸鹽,甚至可以提純石油,可以製作化肥,總之用途會很多,還有一樣東西,只要硫酸製作出來,硝酸便只有一步之遙!

    時恆很小心地將下余的硫酸拿走,碗裡面的東西一起放在院子裡埋下去,太恐怖了。

    但還沒有一個人明白它出現的意義,鄭朗也未講,坐下來說道:「這是一個開始。」

    「行知,怎麼說?」

    「再過幾天,我會讓你看到另外一樣物事。」

    「何?」

    「一種新火藥,它的威力將是黑火藥的幾十倍之巨。」鄭朗答道。還是試驗室製品,在試驗室裡不計成本可以研究出來,但不能投入實際生產。曾公亮不言語,只是滋滋的吸著冷氣。

    火藥的威力他是知道的,比火藥威力大上幾十倍,會是什麼?

    「之所以我今天喊你來,也是因為這件事。」鄭朗道。展示這個硫酸的恐怖,鄭朗是有用意的,過幾天那樣東西研究出來,軍械器便會藉機提上議程。

    可缺少一個領首的人,鄭朗看中了曾公亮,想讓他在擔任知制誥的情況下,再兼知軍械監之職。首先他為官保守罷,革新罷,但為官比較清廉,也有一些吏治之能,再者,他對這些新奇東西不排斥。換其他人,鄭朗未必放心。

    「為什麼要兼併?」

    「過幾天你便知道我兼務各作的原因。」

    兩人又說了特務營的事,曾公亮終於明白原因,為什麼前面營剛成立的,後面皇上便下詔,一個個封官進爵。但有的鄭朗沒有說,這也是有許多計劃的,長者西夏,西夏放在西邊終不是辦法,牽制太多。國家會浪費大量財力與兵力,有了西夏掣肘,更沒有辦法與契丹對抗,宋朝衰退會成為必然。不可能每一個皇上都像趙禎這樣的,能兢兢業業的將國家勉強維持下來。鄭朗可不想後來子孫們成為亡國奴,還不是很遠,僅是七八十年時光。有可能自己孫輩就會遇到。

    中者是梅山蠻,還有那個民族起義者。前世有許多人不顧對錯,一再的美化,這次給他一個機會,看看此人究竟是一個什麼玩意!

    短者還是西夏。元昊死了,契丹那個小皇帝來撿便宜,沒有撈得好,兩年後又退出去。得讓他們將規模擴大化。進一步削弱西夏的實力。

    特務營在中間就會起一些很重要的作用。

    這是鄭朗的長遠規劃,沒有必要說的。

    將經過一說,曾公亮並不排斥,敗也就三百幾十人,成功一小半,那怕有五十人像前期那幾個斥候,也會取得不小的收穫。長嘆道:「是啊,我朝過於古板,不然戰爭之初,不會那麼被動。」

    接下來還是太平無事。

    鄭朗卻利用換假時間,去了郊外那個小院子裡。

    後面這個事物更危險。

    這需要兩樣東西,一是甘油。想要甘油,必須動物性的脂肪,以及小蘇打。很悲催。小蘇打也不好弄出來,宋朝出現鹼面,但鹼面不是小蘇打。一個是碳酸鈉,一個是碳酸氫鈉,看似功用相差不大,也僅是少了一個氫字,效果卻會截然不同。

    可有一個笨方法得到一些甘油,只要到了海邊,找到海蓬子、番杏等馬尾藻科,然後放在坑洞裡燃燒,所得的灰色粉末便是天然小蘇打。再將動物脂肪放在陶罐裡,再用小蘇打鹼化脂肪。分離出來的物質便是甘油。所以鄭朗說它是試驗室產物,上哪裡找那麼多馬尾藻科?還必須是馬尾藻科,其他藻科皆不行,也許行,但鄭朗不知道。

    這個先前條件的制約,就無法得到大量甘油。得不到大量甘油。下面的那種物體就無法大量生產。

    但不急,可以慢慢來。

    這個分離的結果,還可以用利製造肥皂,用石灰分離脂肪也可以製造肥皂,但不能溶解於水,沒有實用性。只有小蘇打分離脂肪,才可以製造出真正的肥皂,再放一些香料,還可以用來製造香皂。但沒有辦法得到大量小蘇打,也不要談什麼肥皂了,鄭朗用意不在此。

    得到甘油,師徒二人再攻克下一難關,用硫酸與硝石化合,這個結晶蒸餾後便是另一種更可怕的東西,硝酸。鄭朗看著這瓶液體,鄭重的叮囑,它太危險了,有可能碰到一點兒金屬粉末,就會發生大爆炸。就連蒸餾時也在離得遠遠的,它的蒸餾氣體對人會產生極大的傷害。

    看著這幾個大大小小的瓶子,鄭朗又仔細叮囑,說道:「時恆,跟我出來走一走。」

    「喏。」時恆用特製的大鐵鎖將門鎖上,裡面東西不管值不值錢,但太恐怖,萬一有一個小偷進來,十有**會將性命送掉。

    師徒二人緩緩的沿著道路向前走,天氣很好,這一年的天氣都很好,多是萬里無云,晴朗的時光。但這種時光,讓農民很悲催,不但朝廷祈雨,百姓也經常組織祈雨活動。

    可是效果不大,也下雨,可雨水很可憐,擠了兩滴眼淚,立即停下。雖在京城郊外,也能看到這種不好的狀況,臨近河畔,有了灌溉水,莊稼長勢未受影響。沒有灌溉水,莊稼一個個無力的耷拉著腦袋。高梁與豆類還好一點,比較耐旱,關健是京城郊外還有一些稻田。不是致命性傷害,但最少今年北方收成會減產兩到三成。

    不遠處便是汴水,雖災害連連,對京城商業的繁榮影響不大,渾濁的汴河上,千帆競過,充滿了詩情畫意。

    坐在汴河的河坻上,鄭朗說道:「時恆,這些東西很危險,你一定要小心。」

    「喏。」

    「還有,從窮苦人家尋找幾個聰明伶俐的學生。」

    「喏。鄭相公,你書中所說的那些東西會成為現實嗎?」

    「會,但需要幾代人努力,不過若是你用心,在你手中,便會有部分物事會出現。」

    消息很快讓趙禎得知,不是趙禎派人盯梢鄭朗,而是曾公亮說的,有時候他替趙禎開講,坐下來閒聊時,說到格物學,便說到硫酸的恐怖。

    趙禎刻意來到樞密院,問:「鄭卿,朕聽說你發明了一種新物事?」

    「是我指導,學生弄出來的。」鄭朗答道。他一直沒有承認王安石他們是學生。以免因為避諱,影響幾人前程。但對時恆,沒有這個必要。

    「能否將它讓朕一觀?」

    「陛下,那種東西最好不要流入皇宮。」鄭朗道。本來皇宮裡就是亂七八糟一團。各種陰謀詭計,讓外人無法想像。即便是趙禎朝,後宮裡依然少不了這些勾當。萬一有妃子吃起醋,將硫酸往對方臉上潑……鄭朗打了冷顫。

    「無妨,朕只是看一看。」

    趙禎一心要看,鄭朗只好派小吏向時恆要來一些,當著西府大大小小官員的面。又表演一次。高若訥呆呆地問:「這若是澆到人身上……」

    「不死也得重傷,若是澆得多,必死。」

    「設監,」王貽永難得地說了一句話。

    「不行,成本太貴。但陛下若有興趣,還有一樣物事,臣帶陛下與兩府相公一觀。」

    「是什麼?」

    「另外一種火藥,技術不是很成熟。但威力很大。」

    「帶朕一觀,」趙祉產生了興趣。趙禎與宋神宗很好玩,想強大。又怕死人,於是拚命的製造武器,想利用武器優勢來減少傷亡。但武器僅是一部分,人才是最主要的。結果李憲大敗,宋神宗傷心地痛哭,這種沉重的打擊,影響了他的壽命。那有打仗不死人的。鄭朗也有類似的想法,因此先行著手的便是軍事,而不是民事。趙禎不提出來,他也會邀請趙禎與諸相一觀。以便下一步進諫通過。

    「走。」

    「陛下,不行,讓臣準備準備,後天。」

    「准。」

    到了第三天,鄭朗領著玉輅,浩浩蕩蕩出了城。但後面跟著許多老百姓與大大小小的官員。鄭朗皺了皺眉頭。到了目的地,時恆早就在一隊禁軍保衛下,站在一處土山下。

    在土山的腳下,提下鑿了一個很深的洞窟,裡面放著一個大號的瓷槽。在時恆身邊,還有一些瓶子罐子,都塞上了口。

    來到近前,鄭朗說道:「陛下,派禁兵將百姓驅至一里開外。」

    不能再跟,會有危險的。

    「一里地?」

    「它的威力不會幅射到一里地,但此處乃是石灰岩,石質鬆軟,爆炸時必然衝起大量石片,以免誤傷百姓。」鄭朗後悔地說。當時為了證明它的威力性,刻意派侍衛選擇這個地方,沒有想到跟過來這麼多百姓。

    趙禎也沒有不相信,派禁兵下去驅散,百姓仍然站在遠處,這也是趙禎風格造成的,屬於親民的皇帝,多了一份親近,但百姓不怎麼畏懼。

    時恆開始在佈置,鄭朗看了看趙禎以及諸位大佬,說道:「我們也退下。」

    佈置好了,就到了下一步,將甘油溶液與硝酸溶液通過水槽平穩地注入瓷槽內。這個過程按理說是很安全的,不過這玩意兒性子太不穩定。有時候拿在手中晃一晃,就會出事。後世因為它死的人太多,科學家們又想出一個辦法,使用多孔能吸收液體的一些物質,例如粘土與糖,與它混合起來。但還是不穩定,繼續出事。

    說不定這個緩慢傾倒的過程,就能發生爆炸。

    「一里外?」趙禎不確切地問。退到一里外,只能看到幾個人在活動,具體的看不到了。

    「必須一里外。」

    「陛下,聽從鄭朗之言,」高若訥說道。自己危險沒事,別讓皇上今天在此炸上了天,那麼宋朝整亂了。

    趙禎踱了幾步,聽從了建議,退到一里開外。時恆開始指導士兵緩慢注入,幾個士兵聽鄭朗說得這麼慎重,拿瓶子的手開始發抖,時恆不得不說:「小心,小心。」

    越說小心,幾個兵士的手抖得越厲害,抖得時恆心都提到嗓子眼。很想給這幾個兵士大耳光,奶奶的,你們不想活,俺還想活。

    還好,沒有出事,終於將二十幾升溶液按照一定比例平安的倒入瓷槽。

    趙禎在遠處問:「鄭卿,不用密封?」

    黑火藥嚴格與鄭朗並沒有任何關係,他的作用僅是指出最佳比例,以及密封性,對此,鄭朗也講解了它的原理,因為密封,產生大量氣壓,威力也就是這個氣壓。

    但今天試驗卻沒有辦法密封,因為鄭朗還差一樣重要的東西,雷管。答道:「密封更好,不過它的威力大,不用密封也能看到一些效果。」

    遠處時恆已在準備最後一道程序。

    沒有雷管,若是用導火索點燃,而缺少衝力,只能使這個硝酸甘油燃燒,而不是爆炸。雷管必須要雷貢,這個鄭朗沒有,或者沒有將它試驗出來。於是想到一個笨方法。

    這也是摸索著進行的,前世上化學課講到其中一部分知識,但老師也不可能讓學生們沒有事,在學校裡製造火藥,當煙花鞭炮玩。若那樣,整所學校不要多,半年多半給學生炸光了。

    大約的原理還知道一些,除了雷管,還有一種方法,只要這種火藥出來,便很容易的製造棉花火藥,為什麼看重它,便是這個棉花火藥,它可以作為槍炮的發射藥。

    可用棉花火藥還是很危險。於是鄭朗再求次之。

    硝化甘油很不穩定,往往滴幾滴滴在石頭上,用錘子一敲,馬上就可以爆炸。所以鄭朗想到一個方法,用一根植物纖維的繩子將十幾斤重的鐵塊吊在炸藥坑洞的上方。再用導火索系在第一根繩子的中央,另一端拉到離炸藥十幾米以外的地面。點燃導火索,會很快地燒到兩根繩子的接頭處。第一根繩子就會燒斷,導火索燒到硝化甘油,鐵塊會重重地從木架上落下來。爆炸的條件便有了。

    佈置妥當,時恆點燃導火索,然後喝道:「跑。」

    雖離了十幾米,在這裡呆著還是不安全。幾個人抱著頭向後面就逃。

    窗戶隨著這一逃,開始打開,不多,但能看到那麼一點兒光亮……(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15:24

第十捲 五百七十八章 並
    趙念奴從趙禎身後走出,問:「鄭相公,為什麼他們會逃?」

    鄭朗不知道少女心中的心愫,就是有些頭痛,怎樣才能讓趙禎將這門親事退去。樊月兒問了問,問出一些結果,甚至偶爾還與那個李夫人見了一面。李瑋的人呢,也不能絕對性的醜化,比較風雅,但與其父不同,生活很奢侈。這也是後人所傳的暴發戶由來。

    鄭朗心中也在盤算,他沒有將李瑋醜化,奢侈的不是他一個貴族子弟,況且他的身份特殊,其父是趙禎唯一的舅舅。這是李瑋缺點,但說多惡,此人也不算怎麼惡劣。

    問題可能就出在這個奢侈上,小傢伙深受趙禎喜歡,受趙禎影響很重,甚至其樸素無華的生活作風。她耳聞目睹,父親是皇上了,都如此,你一個小小的駙馬又算什麼。再加上其他自己還不知道的原因,所以兩人才爆發矛盾衝突。其婆婆僅是一個爆發點,大不了求父親將其婆轉到李璋家哺養便是,何必鬧到離婚這一步?

    當然,僅是一個猜測。

    或者自己那天出面,讓李瑋改正這個作風?難也不算太難,鄭朗與李用和關係還是不錯的,見了面,皆會額首示意,因為避諱,兩人沒有多言,但一切皆在不言中。

    可細想,又不知道從哪裡著手。若僅是從月兒得來的消息,李瑋還算是不錯的,人家是外戚,又沒有大惡,憑什麼要人家過著樸實無華的生活?鬧將起來,趙禎都會認為自己是脫褲子放屁,多管閒事。

    這是月兒聽來的李瑋情報。

    另一個消息就不大好了,李用和的夫人。說感情,其妻對李用和也不錯,當時李用和僅是一個小官,其妻雖出身粗鄙。但對李用和十分忠心,維持家務,有井有條,又為李用和生下兩個兒子。後來發達了。李用和因此對其妻也不離不棄。

    可正是趙禎的厚賞,李妻越發的驕傲自大,一次婦闈間的聚會,月兒碰到李妻。雖說是鄭朗小妾,但鄭朗對家中幾個小妾態度世人皆知的,而且月兒出身不算很俗,至少比李氏娘家高貴得多。然李妻很鄙視地看著月兒。一聲不吭,離開,就像月兒身上帶著骯髒的東西。大約這是一個矛盾激化點,以後越來越狂傲,加上自幼沒有受到什麼良好教育,最後連公主也不放在眼中,吵鬧後,污言穢語。亂說一氣,將這個小傢伙氣得半夜往皇宮裡跑。

    月兒都回來氣哭了,她在鄭家。崔嫻雖比較強勢,但懂得進退,頗有大婦風範,幾個母親受大娘娘影響,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她自己也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哪裡受得這個氣。

    鄭朗怎麼辦呢,只能安慰。

    最後終於產生一個想法,無論李瑋如何。有了這個老媽子,趙念奴多半在其家呆不下去。除非對方出身不那麼尊貴,能受得了這個強勢母親的氣。若是尊貴,休說小公主,就是換自己女兒,恐怕也受不了。

    可一直沒有想出辦法。趙念奴問,他也答:「不逃,哪裡太危險。」

    趙念奴用大眼睛看著四周,忽然低聲問:「鄭相公,你……」

    「你還小,早,」鄭朗怕了,你老子就站在身後,不能在這裡問,會讓趙禎以為自己與他女兒有什麼勾當呢。

    趙念奴努了努嘴,想說話,看到父親眼光投過來,沒敢作聲了。

    趙禎沒有想到,又看著遠處,遠處幾人在拚命地逃,剛逃兩百來步,一聲爆響,就像晴天霹靂一般,在身後傳來,時恆大喝道:「伏。」

    樣子很搞笑,但沒有一個人笑得出。

    巨響聲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響,接著大片大片的石片飛起,騰起漫天的煙塵。儘管離得有近一里路遠,還有一些石屑飛濺過來,不用吩咐,一些兵士舉起盾牌,想要保護著趙禎以及諸位大佬。

    煙塵久久散去,趙禎拍了拍龍袍上的盔塵,帶著群臣來到這個坑洞前,現在不是坑洞,而是一個深達好幾米的巨坑,看著這個石坑,趙禎張口結舌。剛才可以看到的,僅那麼二幾十升的液體,居然產生這樣大的威力。太厲害了。

    走了好一會兒,才扭頭對鄭朗說道:「這就是格物的力量?」

    「遠不止,故夫子說要格物致知。」

    「好一個格物學。」趙禎來回地走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鄭朗試探性地問:「陛下,是否在太學專開一科,傳授格物學,平時讓臣的學生傳授,臣也可以抽空去教導。」

    自己寫的那本書擱著,一直吵,不知道怎麼傳,放到太學,太學那些博士們又不大懂,於是一擱便是好幾年。但一開始的方向,對著軍事而來,威力太猛,這一支力量放在趙禎朝沒有事的,放在其他君主朝代,未必是好事,有可能會讓君王產生忌憚,反而弄巧成拙。趙禎心中一點想法沒有,那是不大可能,果然聽鄭朗說完後,立即說道:「准。」

    「陛下,再請觀。」後面還有節目要表演,讓兵士準備一些稻草人,外面披上盔甲。時恆又派人抬來一個木箱,看到那個箱子,所有人下意識的退後好幾步,得離它遠遠的。

    鄭朗看著禁兵說道:「你們誰臂力好,投擲准,請出列。」

    沒有一個人吭聲,剛才也將他們嚇著。

    鄭朗又說道:「沒有事,待會兒讓你們上山頂,會很安全。」

    這才走出來十幾個膽大的人。

    將這些披著盔甲的稻草人拖到山崖下,讓時恆將十幾個兵士帶到山頂,並不高,只有三十四米,不過好在南面有一個陡崖,正好用來投擲。在山頂上,時恆又再次小心的按比例重新調和。

    但不是大石槽,而是一個個密封的小瓶子,只灌了一點兒硝化甘油。不能多,多了會出事的。

    用紅旗向山下搖動,鄭朗再次讓大家退出近兩百步,這一回沒有剛才危險。可必須退到安全區外。時恆這才讓兵士狠狠地將小瓶子扔向那些稻草人。這又有一個先提條件,沒有火,但有撞擊力,還必須與金屬撞擊。才能爆炸。

    小瓶子砸中盔甲,瓷瓶破裂,硝化甘油再度猛烈的爆炸。一個個盔甲就像紙糊的一樣,向天空飛去,騰起好幾米,才破爛不堪的重重砸在地上。一干大佬看得目瞪口呆。

    轟隆隆的爆炸聲平息,趙禎說道:「可否用來守城?」

    鄭朗嘆息一聲道:「不容易。至少現在它還不能作為武器使用。太不穩定,容易出事故。僅是試驗的產物。不過只要繼續研發下去,最終能在戰場上發揮威力。」

    但在心中滴咕,不是守城,而是用來攻城。若是大規模的火器與黃火藥出現,城牆會逐步失去作用。未必不好,若是熱武器能出現,遊牧民族的騎兵同樣也失去優勢。

    這是一個夢想。在自己這一代,想實現太難了,自己僅是打開一扇窗戶。若是經過一段良性改革。延長北宋的壽命,科學重視,那麼一百年內熱武器必然出現。

    這些不用多說了。

    文彥博忽然說道:「能否用它開鑿三門渠?」

    三門峽在唐朝很苦逼,一個三門峽成了關中的惡夢,在宋朝關中地位下降,三門峽還像一頭吃人的老虎,攔在黃河漕運上。但中書省其他一個人沒有想到,偏偏文彥博想到了,也說明一個問題。

    鄭朗頗有深意地在中書幾個大佬臉上掃過,答道:「若技術成熟。休說是三門峽,就是將丹水從漢水打退到關中,也不是幻想。甚至可以挪山填海。不過現在嘛,不行,製作費用太高昂,用來鑿通整個三門峽。必須在神門島、鬼門島,以及鬼門半島,人門半島同上鑿出新運河,進行分流,使河水不再湍急,特別是那顆砥柱,上面光滑,無法鑿炸藥眼,又不易操作,費用高,技術不成熟,必不成功。只能等以後。」

    文彥博臉上略有些失望。

    鄭朗又說道:「豈止是三門渠,還有一渠。」

    「何?」

    「靈渠。一旦將靈渠擴大,整個嶺南與江南會聯成一線,其意義遠超過三門渠。」鄭朗道。現在對嶺南根本不重視,想開發嶺南,必須朝中各大佬支持,所以鄭朗一次次的灌輸,喚醒大家重視的意識。

    趙禎聽著兩人對話,忽然說道:「回城,諸卿於崇政殿議事。」

    今天看到的種種,對他衝擊力太大了,不僅是兩府大佬,也要群臣回去一道商議。而且設在崇政殿,可見他心中的慎重程度。

    上了玉輅,心中忽然冒出一抹冷汗,還好,還好,鄭朗對宋朝忠心耿耿,設法從契丹逃了回來。否則讓契丹人收買,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裡,又說道:「鄭卿,讓你那個學生也進殿議事。」

    「喏。」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返回京師。

    分尊卑坐下,趙祉看著居末的時恆說道:「時卿,你坐於你先生之側。」

    時恆緊張地看著鄭朗,這不能坐,鄭朗的下面是什麼人?龐籍、高若訥,那一個人都能將自己活活踩死了。鄭朗示意太監,搬來一個凳子,挪到鄭朗身後,不算是正規的座位,與主次不相干了。這才讓時恆坐下。

    趙禎沒有坐,走來走去,忽然問:「鄭卿,何時才能推廣實用?」

    「臣不知,不過格物學要推廣,如今多是我在指導,時恆主手操作,人手太少。」

    「可以設一監。」

    「陛下,不用,請讓臣奏一件事。」

    「奏來。」

    「在臣奏事之前,先請陛下觀一樣東西。」

    「何物?」

    鄭朗手一招,招來一個西府的小官僚,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這名小官出去。過了一會兒,在他帶領下,讓兵士抬來幾具盔甲,標準的宋朝步人甲。很重的,一具盔甲重量是後來的四十餘斤。

    禁兵將盔甲放在大殿中退下,鄭朗說道:「這是臣挑選的一些盔甲,你們看,厚度可有問題。」

    招來幾個武將,讓他們看。並且讓他們掂了掂重量,幾個武將點點頭說:「沒有問題。」

    鄭朗又沖一個太監招手,讓他過來,從外面禁兵手中拿來一把大刀。對這個太監說道:「麻煩你用力往下砍。」

    太監不知鄭朗何意,聽從吩咐地用力往盔甲上砍。大刀下去,這個太監也沒有多大力氣,但就像切豆腐一樣,盔甲被砍穿。君臣一起色變。

    宋朝冶煉技術比以前發達,但這不是鋼,而多半是鐵。因此在鐵水下來後。還要經過一道程序,經過炭爐鍛燒,在鼓風機與高溫作用下,炭變成氧化炭,使鐵中的氧化鐵還原,釋放氧氣,還有其他一系列的化學過程,再經冷水一浸。雜質排除在鐵的表面,經鐵錘用力的敲打,鐵更精純。所以古代的百煉鋼就是這樣產生的。

    鐵水下來。製成盔甲,敲打一百次那不可能,但往往要敲打數次,除去雜質,這才鍛造盔甲。原理古人說不出,但經過數千年的摸索,有一套完善的實用技術。

    若是盔甲制工精良,一個大力士用刀也劈不穿,這很好地保護兵士的安全。實際不可能有那麼多優良的盔甲,但最少能經過得起普通的刀劍砍上數次。若像殿中這具盔甲。那何必花重金打造盔甲?一具盔甲得多少錢?僅四十貫。這個錢用得還有何意義,不如讓兵士穿上棉衣,還能擋一擋,又沒有盔甲那麼沉重。費用僅是幾百文!

    但不會那麼嚴重,這幾具盔甲是鄭朗反覆挑選出來的極品。

    之所以如此,是一些工匠與官吏勾結。為了節約成本,好將錢省下來裝進自己腰包,於是不經錘煉,便打造出盔甲。外表看起來,厚度有了,重量有了,鎧葉具全,一樣不少,實際是用大量雜質鐵打造的,所以刀用力往上一砍,就像削豆腐一樣。

    可不管怎麼說,若上了戰場,那個兵士穿了這樣的盔甲,會很悲催的。還不如不穿呢,象王吉那樣,將兵人甲一脫,憑藉靈活的身手殺敵,至少沒有重量拖累自己,生命安全還能得到部分保障。

    龐籍低下頭不作聲。

    這似乎是鄭朗的一個特點,將宋朝不好的事物,逐一放大,給皇上看。宋朝眼下還沒有敗壞到這地步,但又不知道鄭朗做得對與不對。至少與歐陽修這些人相比,鄭朗做事十分理智。

    趙禎走下來,看著這些盔甲,科學道理他不懂,但盔甲的製作過程,他能明白,當太監一刀下去時,他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手掂了掂說:「朕很失望,這幾具盔甲出現那個作監,那人之手?」

    鄭朗說道:「陛下,不用動怒,想想倉糧。」

    趙禎蔫了。

    鄭朗又說道:「故臣有奏,我朝成立之初,製造軍器有軍器作坊、弓弩院、諸務諸季料籍,雖無明文規定,但多屬胄部掌管,胄部又歸鹽鐵部掌管,鹽鐵又歸三司掌管。」

    張方平臉成了苦瓜,想說,鄭行知,不是這情況啊。

    鄭朗瞅了他一眼,事實與三司關聯不大,這正是鄭朗今天要說的,又道:「可歸屬一直沒有真正明確定落,直到先帝才隱隱成形。陝西戰爭開始,因為需要大量兵器,陛下先後讓楊偕、姚仲孫、李用、曹琮釵制置軍器司,林濰、方偕、岑守素同勾管,這乃是臨時性的機構。太祖時對兵器很重視,多次親視,所以器精,於揚州平李重進叛亂時,設治所,制弓弩,製作精妙,後來遠不及之,時過七八十餘載,而膠漆臣聽聞仍不脫。」

    這就是一個問題了,宋朝技術在發展,並且發展得很快,可開國時的武器卻比後來精妙,不得不讓人深思。鄭朗繼續說道:「太祖時,分作坊為南北,別置弓弩院,先帝時又置弓弩造箭院,又設廣備攻城作,軍器所,斬馬刀局,萬全指揮,除了京城的諸作外,又於諸州設作,陛下還將某些州府的大作升格為都作院。一分再分,本意是好的,可以細化,便於管理,技術提高。然而分得越多,胄案掌控力度越弱,且有的大都作院,幾乎與鹽鐵部平起平座,根本就不聽胄案調動。管理看似方便,實乃混沌不明,下面官吏看到這些情況,不免會有混水摸魚的事產生。臣在前線指揮軍隊作戰時,多有弓箭、弩、盔甲、兵器不合格者,造成兵士時有意外傷亡。因此,臣想進諫,將這些軍器作合而為一,成立一個新監,名曰軍器械,專門掌管全國的兵器生產研發情況,包括臣試驗的那種新型火藥。更利於調動,也減少了貪墨可能性。」

    實際各部門一分再分,層層權力重疊,正是宋朝特有的產物。

    在宋朝象王莽、楊堅那樣權臣替代國家的現象不可能了,然而造成諸多弊端。這不屬於冗官冗兵的範疇,而屬於冗政的範疇。鄭朗的做法,是在矯正,不必要的重疊架空,將它們一一收攏,減少冗政的蔓延。

    牽動的利益不大,但會造成一些麻煩,鄭朗忍了好久,才借今天的機會將它說出,又說道:「另外臣推薦曾公亮兼知軍器械,至於臣的學生,讓他跟著曾公亮後面做一些事,或者抽空前去太學傳授,或者研發,或者指導工匠。」

    曾公亮終於明白鄭朗那天說的話,這個好啊,能將鄭朗這個學生放在身邊,可以詢問這個格物學的學問。經過硫酸之後,曾公亮顯然對這種新學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因此站起來說道:「陛下,臣願意擔任此職。」

    趙禎看了看殿中大臣,這些大臣們也在思考,不是很尊貴的職務,而且親眼所見,這些武器威力太大,也要朝廷掌控,而不是放在鄭朗家中瞎搗鼓,很多大臣說道:「此乃良策也。」

    「既然諸卿都認可,朕准此奏。曾卿,草詔。」趙禎說道。不過今天他興趣很高,與群臣盡歡而散,也許他腦海裡在想著與西夏等敵人交戰的時候,一個個小瓶子扔出去的場面。

    諸臣散去,鄭朗將曾公亮喊來,說道:「若要研發,必須在城外偏僻所在,設立一作,這些物事太過危險。」

    「行知,放心,我知道了。」曾公亮答道。不用鄭朗說,也得要小心哪,這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利器。

    鄭朗又說道:「還有我這個學生,喜歡鑽研格物,不大懂世務,請樂正兄多擔待些。」

    「無妨,」曾公亮大笑。不懂世務有什麼關係,鄭朗這個學生用得好,可是一個寶貝。

    鄭朗走出皇宮,太空蔚藍一片,太陽亮得刺眼,天氣很熱了,鄭朗心中卻是十分欣慰,這粒種子終於開始破出泥巴,開始成長起來。然後又去了郊外,在哪裡還有一件事要安排。特務營!與格物無關,而是南方。(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15:24

第十捲 五百七十九章 紅顏
    但沒走幾步,張方平追上來,說:「行知,三司受不起啊。」

    讓鄭朗一撥拉,軍器械又歸到三司去了。是一份責任,也是一份權利。

    實際此次鄭朗也是一種改革,這個改革連王安石都沒有想到的,真正的簡政,而不是冗政。

    宋朝相反,嚴格意義上後勤歸兵部,由兵部負責武將考選,協調戶部調撥軍糧軍餉,上疏條陳,商議軍政武備之事。事實上隨著一步步的分化,兵部如今成了喝茶聊天侃大山,玩紙牌的療養院。

    這些權利分到什麼地方呢?

    各個衙門,有可能連趙禎自己也說清不楚。例如兵器的製作,天知道是三司,還是地方,或者是其他部門。再如兵器保管貯藏,宋朝製法頗嚴,也十分精細,包括各部劃分更是嚴密,有備御物庫,軍需庫,安撫司軍器庫,舊甲杖庫,東甲仗庫,中甲杖庫,西甲杖庫,新甲杖庫,民軍軍器庫,甚至還有炮庫,火攻庫,民炮庫,劃車弩庫,防城庫,無敵庫,等等,聽名字就知道會出問題的,有朝廷直轄管屬,有各路管屬,有各州府管屬,中央的,地方的,東府的,內藏庫的,樞密院的,就連鄭朗自己在樞密院,都不能清晰的知道樞密院具體對後勤有那些職權。這種情況,能不出問題嗎?

    僅是軍器上的,還有,糧秣布帛與錢銀的後勤。

    糧倉原先叫糧場,倉是一個更複雜的機構。例如鹽倉,倉儲僅是其中一部分,而原來倉儲叫場。叫什麼不管。就連個這也出現混亂,各地叫法不一,倉、場、庫、務。

    立國之初。倉有三用,一是純軍用,二是軍用與官吏合力,三是非軍用。若這樣劃分倒也細密,關健是三者區分並不嚴格,管倉的小吏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倉是用來何用的。然後又出現問題。

    下水井蓋被小偷偷走,一個百姓不小心,踩了進去。腿摔斷了,百姓義憤填膺,各位大爺們,你們少喝一頓私密的酒宴,最少幾百個井蓋就省下了。打電話問。若是功績,會有許多部門出來承認,關健人摔傷了。這個責任誰為負責,問了十幾個部門,一個部門也不承認。然後老百姓眼淚汪汪地看著老大們開洋車,住洋房,喝花酒。泡美妹,但那個黑窟窿一月還在,兩月還在,三月還在。

    這個問題不大,大不了再摔傷兩個三個老百姓的腿,真摔斷了十幾個老百姓的腿,當真能坐得住?

    可關健到軍隊的後勤,特別是在宋朝,動輸又不方便,職權不明,豈不更要命。於是出現好笑的一幕,幾年後三司因陝西河東歲減西川所上物帛,而軍衣不足,又河北入中糧草數多,未有綢絹折還,請貸內藏庫綢十萬,欲輸左藏庫緡錢二十萬,余計其日直,以限追償。讓三司向內藏庫借貸,還要給利息……

    不知道三司還不起,內藏庫會不會帶著一群衙內,對三司來一個抄家抵押?

    這是最明顯的例子,其實整個軍事後勤,從兵器的生產保管,到糧秣布帛錢銀,能涉及到幾十個部門,而且每一部門職權都不清晰,相互扯皮扯在一起。

    剛才的盔甲追究下去,幾個工匠肯定要倒霉,然後問上面誰負的責任,某地方的下水井蓋事件會上演了,能推出幾十個部門,最少恐怕鄭朗與包拯合力,都難斷清是那個部門出現的錯誤。

    鄭朗所做的事,便是將這些冗政消除,將職責明確,既然多與三司沾上邊,於是劃給三司。也不敢動多少,到現在只明確了糧倉與軍器生產兩項。離整合整個軍隊後勤供給還很遠。可國家不僅是軍隊的後勤,民政經濟等等,都有類似的情況。再加上黨爭,這樣的國家會駛向什麼樣的彼岸?前幾代主君都不錯,包括哲宗,所以宋朝在勉強運轉著這個雍腫的機制。可只要一到徽宗,說良心話,他比起史上那樣更牛更猛的昏君,還差了一籌。然而大問題出現了。

    但敗也蕭何,成也蕭何。

    宋朝有許多方面能讓後人借鑑的,比如勘磨製度。

    歐陽修說館職貴,貴在何處,先在館職裡當一些年的小文員,小秘書的啥,說不定皇帝還問問話,留下應像了,於是貴。不是說這種工作不好,也是一種勘磨,到了任上,整理公文會更有經驗。但最重要的卻是地方上的勘磨,才能熟悉吏事。做得好,一步步進入廟堂。而非是做做小秘書,小文員就能當好官的,這個作用甚至不及某些重臣家的門客。

    正是在地方長達九年多時間的勘磨,從民事到財政,到軍事,鄭朗細細經歷過一遍,再來與腦海中的資料對比,才產生更多的明悟,也比任何人更加洞察到宋朝的種種弊端。

    這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嘗試。

    看著張方平說道:「安道兄,為何受不起?」

    「要麼將平安監交給內藏庫。」

    「安道兄,當今是明主,若不是明主,將平安監交給內藏庫,會造成什麼?」鄭朗低喝道。

    「或者將軍器械交給樞密院。」

    「軍械器本來就多屬三司管轄,全權托於三司,變動不大,若是交給樞密院,會波連多少人事調動?」鄭朗說道。實際張方平還沒有明白鄭朗心意,宋朝制度便是重疊架空,為什麼如此,乃是分權也,下面在攏權,集中,上面最少得做一個樣子,三司權利擴大,兩府權利必然下降,這符合宋朝的「祖宗家法」。

    鄭朗語又頓了頓,說道:「安道兄,記住我一句話,謹小慎微。」

    得小心了,如今的三司絕不是史上三司。僅是一個平安監與一個糖坊,一年產生的一千多萬貫收入,就讓許多人眼紅。再攏權國倉與軍械監。眼紅的人會更多。

    張方平無奈,看著鄭朗往前走,問道:「行知。你去哪裡?」

    一直往西走,顯然不是去鄭家,鄭朗答道:「安道兄,我去特務營。」

    這三個字不是醜化的代言詞,相反,是特別軍務,看上去十分地尊貴。但知道具體情況的還是不多,就在開封西門外。

    來到特務營地。

    王嵩與王勇正帶著這三百幾十人操練。沒有什麼器械,不過比鄭朗想像的要好,比如爬樹,登山,暗殺,這玩意兒是王嵩最拿長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宋朝與西夏之間來去自如。這是何等不易?要知道鄭朗派一些斥候打探消息。還費了九龍二虎之力,結果僅在西夏邊緣地帶活動,除了王勇二人,皆不敢深入,怕暴露了。

    但張方平頂著太陽。看了一會兒,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王嵩授得很用心,可那些招式太陰險了,讓他目不忍睹。

    王嵩小聲地問:「鄭相公,要不要他們停下來?」

    這也是一個苦逼的主。在西北種世衡罩著,但龐籍與種世衡不是很合得來。老種一死,他在京城無人過問,龐籍用過他,但用過了也就丟下了,當成一堆拉圾,看都不看一眼。

    鄭朗讓他主持特務營,不傻不呆不笨,相反,很聰明很機靈,殺人越貨是一回事,抱大腿是另外一回事,得將鄭朗大腿抱緊。

    「你繼續。」

    「好的,」王嵩向這些屬下開始呼喊。

    「小子,你沒吃飯?」

    「小子,你這個坑都跳過去,當初你們的指使怎讓你來京城丟人現眼的。」

    手中小皮鞭子抽個不停。

    能選到這一步,沒有一個兵士是差的,然而無奈,自己是吃了這個大和尚的許多苦頭,但陞官加薪是真的,怎麼辦呢,有氣沒氣忍受。但這些人身體素質是真的很好,現在六月末,正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光,可這些兵士經過這些劇烈訓練,居然沒有一個人趴下。

    張方平嘆道:「虎賁之士啊。」

    鄭朗沒吭聲,開玩笑,這可是從三十幾萬兵士中挑出來的三百幾十人,再不行,宋朝軍隊真的完蛋了。但看著這支龍騰虎猛的兵士,鄭朗心中產生一個靈感。

    是否建立一支強大的特種軍隊?

    宋朝也有一些軍隊冠以強大軍種名號,不過實際戰鬥力很讓人質疑。其實不用多,一路保留四營到五營強大的特種軍隊,那麼在戰場上將會發揮無可替代的優勢。

    但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在宋朝將從中御病態的制度下,即使有這數支強大的特種軍隊,若是讓不懂軍事的文臣或宦官指揮,又能發揮什麼作用?

    忽然兵士積極性提高了,一個個表現更出色。

    「好。」張方平喝道。

    事實他們也不知道,是王勇在遠處低聲通知屬下的,鄭朗與張方平來看他們。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是當朝財相,而且這兩人都是從西北戰場上下來,對武將不薄,所以一個個表現更出色。

    就是這樣,王嵩還在用皮鞭子抽,張方平說道:「鄭相公,王嵩做得過火了。」

    鄭朗呵呵一樂,說:「無妨,這些兵士身體素質好,不怕。想要他們更出色,訓練必須嚴格。今天渾汗三分,明天就會少灑血七分。否則也對不住他們身上的官職。」

    手招了招,又將王嵩喊來。

    「鄭相公,有何吩咐?」

    「你估計他們最快能在什麼時候放出去?」

    「鄭相公,僅憑武藝,現在就能放出去,但不是武藝一樣,還有其他。」

    「我懂,但最快能在什麼時候放出去一批人?」

    「不大好說,若是能實用,最快要得明年,他們勇猛有餘,應變不足。」

    「王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必須在九月末,放出去五十人,潛入西夏,聽候朝廷命令。」

    「九月太早,」王嵩抖著手中的皮鞭子,擰眉道。抖皮鞭子不是想抽鄭朗,而是在想用這個皮鞭子提高訓練強度。九月份能不能完成任務。

    「必須在九月以前,另外你在營中挑一挑,準備一百人。潛入南方。」

    「南方?」王嵩一失神。

    「南方?」張方平也不解地問了一句。

    「正是南方,」鄭朗說道。未來戰爭不是在西北,也不是與契丹。而是南方,不僅是儂智高,其後蘇茂州蠻反宋,下溪州蠻反宋,梓夔路夷人反宋,豐州洞蠻反宋,火洞蠻攻邕州,邵州蠻反宋。交趾擾宋,交趾甲峒蠻攻宋,蘇茂州蠻攻邕州。這是六七年間大的叛亂,小的叛亂更是不計其數。

    是否是宋朝對他們太差?相反,趙禎死後,包括四川到荊湖南路百姓全部在哭泣。

    宋朝對這裡態度很消極,梅山蠻劃為禁梅山。不得進出,讓他們成為國中國,逍遙自在。從夔州路起往南去,叫南荒。就像荒地一樣,不去過問。自生自滅。

    至於重斂,更是笑話,既是荒地了,還指望它有什麼收成?即便是荊湖南路,熟蠻一丁僅征三斗三千丁口糧,並且負責其治安,計口劃田,除了這些丁口糧,多不事其他賦役,何來重斂而言。

    但是這些生蠻的謀反,不僅動亂地方吏治,所過之地,寸草不留,無數百姓被殺,房屋被燒之一空。即便是儂智高這個大英雄,他殺死的幾十萬百姓,非是漢人,若按後來民族來劃分,其中七成是壯族本身。

    後人要顛倒黑白,神志不清地美化儂智高,鄭朗不會去管,但作為宋人,宋朝宰相,不會坐視這些生蠻欲所欲為。可這個要細細謀劃,趙禎被這些生蠻逼得無奈,派了潘美孫子潘夙前去鎮壓,平滅九十九峒寨,也就是九十九個小山村,因為地形不熟悉,不得不退兵。

    朝廷管不好,不管不好,於是兵力一次次掣肘,導致趙禎死,國家財政一點兒也沒有扭轉,留下一個超級爛的爛攤子給了後人。況且從湘江往西,一直到湖北西部,四川成都南部,到兩廣,這麼大的地區,要佔可憐巴巴的宋朝疆域三分之一面積,鄭朗怎能不管?

    他的心思沒有人猜得透,王嵩為難了,說:「鄭相公,若說西夏賊子,屬下還知道一點,南方,屬下不知道啊。」

    「無妨,我會授命狄青將軍,派幾個人過來協助你。這個可以不急,年底先選出幾十人,先前去向南方,以後徐而圖之。」

    「南方哪裡?」

    「梅山蠻,南荒所有地區,嶺南,以及交趾。」

    鄭朗說一個名詞,王嵩臉色就難堪一份,只有嶺南稍稍好一點,其他三個地方都不是好地方。

    「王嵩,你知道這一營一年得花費國家多少錢帛?」

    「是。」

    「好好做,有可能你會因此名載史冊。」鄭朗說道。不是誇張的,史上像這樣專門的情報部分,還未曾有過,儘管孫子那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擱在哪裡好幾千年。

    「是。」

    「一旦行動開始,我將追加五萬兩銀子供你們調用。」

    「是,」這一回王嵩答得更有底氣了。到哪裡,不管是在西夏,或是南方,沒有錢是不行的。

    在回去的路上,張方平問:「行知,你當真想對南方動兵?」

    「若是湘水開發得當,當抵半個江東圩,你說我會不會動心?若是一個嶺南開發得當,當抵兩個江東圩,你說我動不動心?」

    「行知,可嶺南再開發,糧秣如何運回京城?」

    將鄭朗問愣住了,他不會回答若是朝廷重視科技研發,未必蒸汽機,包括蒸汽火車不是夢想。這個製造出來容易,若大肆發展,自己那些知識被這時代更多的人接受,有可能自己晚年這種物事便可以出現。關健蒸汽火車製造出來容易,鐵路怎麼辦?將宋朝從上到下一起擠壓,也湊不出來這麼多鋼材。沒有鐵路,造船運輸,從哪兒運?海上運?再大的船舶,也會使糧食產生高昂的成本。

    鄭朗不知如何回答,於是粗暴地答道:「比現在好。」

    ……

    鄭朗準備派奸細去西夏,西夏巨變已經逐步開始。

    元昊遇到沒移氏之前,還遇到一個女人。他中種世衡反間計後,日久起疑,終於明白上當,心中後悔。聽從野利皇后之言,尋到野利遇乞的家人,起初之意乃是封賞其家人,以作補償。野利皇后想補償娘家人,但她這次會大大的後悔了。

    慘烈的故事開始發生,野利遇乞一家帶來,元昊說了幾句安慰話,可他眼睛亮了起來,因為在其家人中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託人打聽,才知道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得,索性補償得更徹底一些吧。派人將野利遇乞的妻子沒藏氏接中宮中,一個是干柴,一個是烈火,立即勾搭成奸。但不久後,讓野利氏發覺,便吵了起來。你已經錯殺了我的哥哥,不求你補償,為什麼還要霸佔我的嫂嫂?

    野利氏年青時貌美如花,品性淑良,甚得元昊歡心。此時生下兩個兒子,也到了三十多歲,色已衰,不過李元昊還考慮了她的感受,賜沒藏氏為沒藏大師,出家為尼,居興慶府戒壇寺中。

    今年春,納沒移氏為皇后,漸漸將沒藏氏疏忘,不過聽說她有孕,去兩岔河狩獵時,將她帶上。正好在狩獵期間,生下一子。因生皇子沒藏氏立為皇后,一個西夏,居然有三個皇后。

    又讓沒藏氏的哥哥沒藏族訛龐三月為國相。而自此野利氏日益失寵,不免有怨,於是沒藏兄妹施了一些推手,導致元昊於六月黜野利氏,使居別宮,不復相見。

    這僅是沒藏氏前路上一道小障礙,還有兩頭龐大的攔路虎。第一個便是太子,太子是野利氏的親生兒子,一旦他為帝,沒藏家族必被滅掉。第二便是沒移氏,小少婦經過人事之後,越發的容光瀲灩,風流靡漫,被李元昊當成掌上明珠,於天都山修了一座行宮,兩人歡悅其間。

    元昊自廢野利氏,太子李寧哥形單影隻,孤立無依,前有奪妻之恨,後有廢母之怨,心中憤恨。李元昊也有所聞,他不想聞,也有人將李寧哥的話送入他耳邊!但李元昊極喜歡這個兒子,認為他頗類己,是西夏未來的好接班人,二是也知道自己行為乖張,又為酒色所迷,索性我行我素,在六月底下詔役夫數萬,準備在賀蘭山側營造離宮數十里,高十餘丈的台閣,以便與后妃們游宴其中。

    這純是不想好了。

    可關健他與沒移妹子,以及其他一群妹子歡樂,卻忘記了另外一個嫂子,沒藏氏雖美豔,終不是沒移氏那種紅顏禍水級別,是一朵帶刺的小野花,玩過了,兒子弄出來,李元昊也就忘記了。這本來沒有什麼,但此時他不管政事,全部交給國相沒藏訛龐,沒藏又是沒藏氏的哥哥,又有李元昊的一個兒子,名份也有了,權利也有了。一場陰謀就此發生……

    ……

    具體的前線情報還沒有得到,只知道李元昊開始在賀蘭山大修離宮。

    看著邸報,鄭朗嘆道:「紅顏禍水哪。」

    若沒有這個沒移妹子,李元昊萬萬不會到此地步的。只不過與歷史上的貂嬋一樣,這樣「出色」的女子,最後下落何處?(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15:25

第十捲 五百八十章 指桑
    到了七八月,下雨了。

    趙禎差一點在宮中活活被老天氣死。

    幾月前祈雨,雨不至。眼看是大好的收穫時季,老天一個勁的下雨。這可是致命的雨。

    這時候人們收割很簡單,菜籽成熟了,在地裡曬乾,放在油布上用篾片做的連耙擊打油菜,將籽粒敲打下來,揚干,再壓成菜油。大小麥與高梁,則在曬穀場用石碾壓,稻穀也要曬乾,然後用一個木製的大谷桶,拖到地裡,抱起稻稈,用力摔打,將穀粒敲打到桶內。總之,需要大太陽照上幾天。這也是廢話,若是沒有大太陽曬上幾天,即便有收割機,也脫不全穀粒。

    這個雨下得綿綿不斷,無比的**,特別是大米倉江南,過了黃梅天后,依然還是陰雨綿綿,稻穀很難飽米。就算長了半粒米,也是米,關健不見幾日晴天,稻穀怎麼弄下來?

    還不急呢,明年繼續……

    所以鄭朗不想進入中書,若是沒有這麼多大佬掣肘,進入中書,安心救災便是,但大佬太多了,一個個心思複雜,進入中書是找罪受的。若不是文彥博有可能與賈昌朝走得近,他明年都不想進入中書。

    鄭朗的心思,沒有人知道,以為他是低調謙遜。

    情況也不是很惡劣,經過各個御史清查後,收回來許多糧食,有了糧,諸臣心中底氣也厚了一份。本來是好事,可是中書嚴重分裂,災情看似嚴重,實際很分散,於是各地陸續地出現一些問題。

    ……

    江南。

    江南更**,如今江南要遠比史上的好,前後十幾年間,陸續開墾了四萬頃圩田,從江南西路一直到江南東路。覆蓋大片地方。人口也遠比史上此時密集。

    變化緩慢的是兩浙,這裡開發更成熟,沒有多少開發的空間,要麼與山爭一爭。與海爭一爭,爭的空間不是很大。在鄭朗帶動下,意識到佔湖的危害,繼續還有豪強在佔湖,不過速度也比史上要緩慢。

    一個江東圩,一個兩浙圍(圩與圍的區別是圩相比於河面,要低一點。必須有大量圩堤,多在江寧以西所在。)成了朝廷重要的指望。

    可是今年情況很不好。

    江東僅是稻子無法收上來,七八月到來,汛期不那麼嚴重。兩浙不但稻子無法收上來,與江東不同,江東是長江水系,入海緩慢,水容量大。汛期主要是在五六月份,但兩浙汛期不一樣,它的水系離海近。水容量小,五六月份汛期不嚴重,相反,到了七八月份,受颱風影響,山洪多有暴發,河流又狹小,再加上這個古怪的天氣,兩浙還要受著秋潦的危害。

    艱難的八月過了,九月情況仍沒有變好。昔日的繁華之地杭州都變得慘不忍睹。說田地裡顆粒無收,誇張其詞,但收上來的稻穀很少。原本杭州米價因為江東圩的衝擊,一石只有三百來文,然後一個勁的猛漲,很快攀上一石一千文。一千五百文。

    兩浙一石米若漲到一千五百文,缺糧的北方會漲到什麼地步?

    杭州府尹呂向高急切的向朝廷求助,中書幾個大佬也沒有辦法,若是北方缺糧,還能從南方調運,但南方缺糧,從哪裡調運,難道從嶺南調過來?讓呂向高下令,每石米價格控制在五百文內,若超過這個價格,查沒其糧鋪,違者斬首示眾。

    這份命令便是出自陳執中之手,與夏竦無關。從另一個側面也反應了陳執中缺少變通之能。

    陳執中出現失誤,呂向高變通能力更差,沒有想到,接到中書命令後,立即頒發榜文。幾天後,派心腹到各縣巡查,不一會兒屬下回來稟報,知府,不好,街頭到處是餓殍的百姓,有的活活餓死。你快想辦法,向朝廷求援吧。

    呂向高不相信,親自出去看。

    情況比小吏稟報的還要惡劣,是不錯,用工代賑,杭州也執行這一政策,關健在下雨,想做工都沒辦法做工,只能將災民組織起來,設粥棚。這個做法也似乎沒有問題,可是糧價在一個勁的上漲,普通的市民也想省一省,特別是那些貧困百姓,一起擠到粥棚去排隊。這樣一來,粥棚成了無底洞,根本就沒有辦法,有效的救濟真正需要救濟的災民。

    這便是零碎災情的為難之處。

    真要像前幾年那場大災,又是旱災,又能順利的將災民全部組織起來。但還是有辦法的,主要根源依然出在中書,陳夏二人爭鬥越演越烈,這時候即便鄭朗也不敢插手進去。因此不僅是杭州,其他地方陸續出現了不好的情況。

    杭州有財力,可是要上交國庫的,呂向高又不像鄭朗、龐籍、韓琦他們有那麼大的魄力,這個財力不敢動用,因此,粥棚時斷時續。這種情況反而使局勢更糟糕。

    禁價令下後,沒有糧商敢違反朝廷旨意。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也有辦法。你不讓俺們漲價,俺們不賣米了。這後果更嚴重,原本雖苦一點,那怕米貴一點,半飽不飢的,一天也就熬下來,現在米商聯合起來不售米,有錢都買不到米,百姓日子怎麼過?特別是因為平安監的出現,杭州城以工謀生的百姓更多,都是「工人」,都是靠買米度日。所有糧店一起關門大吉,難不成組織人手,去哄搶各大米舖。

    於是在整個宋朝最繁華的城市裡,居然餓死了許多百姓。有的百姓一看形勢不妙,向其他地方出逃。呂向高急了,在趙禎朝,比較重視人命的,遇到災年,有老百姓被餓死,會有發生,但不是很多。關健發生在杭州,京城中的大佬如何做想,皇上怎麼想?不顧面子,向京城求急。中書也傻了眼,自宋朝拿下南唐以來,都是南方將糧往北方調運,那有糧食從北方向南方調運?一來一去得多少成本?因此對呂向高說,自去年冬天以來,陝西與整個北方都遭到旱災。糧倉並沒有多少米。

    這是不對的,北方各大糧倉有米,不過不多,也怕明年再有災情延續。所以不願意反調向南方。又說,呂向高,江南應當還有糧,你自己兒想辦法。

    呂向高苦逼了。

    一愁莫展之時,他的一名屬下匆匆忙忙地進來稟報:「知府,大事不好,剡縣出事。」

    「剡縣?」呂向高狐疑地問。

    無他。此時剡縣有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王安石。

    王安石父喪丁憂後,鄭朗回家丁憂,朝中是賈昌朝,在他的有意打壓下,王安石提撥得很慢,並且有意讓他在江南兩浙轉悠,遠離京師要地。做了變動,此時不是在鄞縣,而是去了剡縣。一個是在明州。一個是在越州。

    都知道他在剡縣時間不會很長,隨著鄭朗回歸,王安石早遲會上位。但比起鄞縣,剡縣情況更糟糕,它後面便是多丘陵地帶,陰雨綿綿,加上秋風殺人,秋潦氾濫,遠比鄞縣更惡劣。

    幕僚也感到頭痛,王安石不用擔心。可他身後站著一個龐大的巨人。在呂向高的催促下,他拿出一張蓋有印鑑的官府告示,不顧朝廷限價令,明文公告允許米價上漲,出三千文一石收購大米。

    各地在限制米價上揚,聞聽剡縣米****到一石三千米。原來是三百幾十文,整漲了九倍,江南各地的米商都瘋掉了,一窩蜂僱傭船隻,順著大運河將米運向杭州,又從杭州順著兩浙運河(杭州到寧波運河)運向上虞,從上虞順著曹娥江運向剡縣。好在曹娥江過了剡縣後,到上游剡溪水才變淺,曹娥江水位還是很深,不影響船隻航行。不但其他地方,連杭州本地的米商也大量地將米價運向剡縣。

    呂向高看完榜文,吃驚萬分,說殺頭罪過了,但明著對抗朝廷詔書,這可是犯下重罪的行為,可王安石是鄭朗的學生,怎能做出這種不理智的事?雖不解,還是小心翼翼,帶著屬下,不顧能不能過界的忌諱,直闖剡縣。人命關天,管它能不能過界。

    來到剡縣,王安石聞聽他到來,率著手下迎到城門外。呂向高大怒地問:「王安石,這份榜文可是你書寫的?」

    「正是。」

    「王安石,你替奸商哄抬價,可知罪?」說著,命人將王安石綁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名小吏跑過來,看著王安石,面露難色。呂向高看他鬼鬼祟祟的,讓手下將他捉來,喝問:「你家知縣馬上快成朝廷死囚了,有什麼事不敢說的?」

    小吏伏於地上不敢作聲。

    王安石道:「你照實說無妨。」

    「稟知府,自從王知縣發下命令之後,各地米商紛紛湧進剡縣,他們為了感謝我家知縣,不斷地送我家知縣銀兩。可有一些米商不自覺,裝聾作啞,我家知縣便派我向他們索要,若不給就不讓他們在剡縣售糧。那幾個米商最後答應了。」

    呂向高氣瘋了,俺們杭州每天都在餓死人,你幫助這些奸商哄抬米價不算,還要敲詐勒索,收取賄賂,就是你的老師在此,俺們也要講一個道理。咆哮如雷,喝道:「將那幾個米商帶來。」

    一會兒幾個肥胖的米商帶了上來,看到這架勢,連縣大老爺都被捆綁了,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商人說道:「知府,草民有罪,可不全是草民的錯,剡縣公告上明文這裡允許米糧漲價,我是商人,自然逐利而行,至於送禮,更與草民無關,是知縣派人強行勒索,不送厚禮,就不讓俺售糧,還說,按米糧的量收禮,一石最少要給他一千文錢。我們糧食運到這裡,不能再運回去,算算賬,除了一千文,還有利可圖,只好送禮給他們。」

    呂向高一聽更氣昏了頭,一石米收禮一千文,這些天剡縣收了多少賄賂。這簡直是大宋立朝以來第一惡劣的貪墨案。看著主薄問:「你們一共收了米商多少賄賂,可有賬目?」

    「稟府尹,有賬,全部有賬。」主薄在衙役的押送下,將賬冊拿來,呂向高翻了翻,這可是明確的罪證,即便有鄭朗,也保不了你。壓住心頭的怒氣。將事情原原本本向朝廷稟報。

    ……

    這件事影響深遠,至少讓王安石與張方平都產生一個不大好的思想,不相信商人,認為商人便是奸詐的。所以在他們經濟思想裡,都贊成國家經濟。因此後來王安石有了均輸,有了市易,這段經歷不可謂不重要。

    暫時朝廷還不知道,老天下雨下得太過份,趙禎只好派禮官祈晴。非是祈雨,讓老天弄得仙仙欲死。

    其實鄭朗有好幾次想提醒。但此時陳執中與夏竦在中書殺紅了眼,鄭朗也沒有辦法參與,只好將自家一畝三分地管好。九月來臨,鄭朗再次來到特務營。

    王嵩讓鄭朗逼得快要跳腳,只好從中間挑選五十個比較機靈的人,不停的開小灶訓練。將這五十人帶來,應鄭朗要求,用藥將他們臉上的刺字抹去。還有一點痕跡。不過已經不是很明顯,再過一段時間便看不出來。

    鄭朗看了看這五十人,問道:「你們可做好了準備?」

    「屬下已經做好準備。」一齊回答。

    「這一去時間會很長。快三兩年內朝廷便將你們召回,慢有可能十年八年,你們不能回國。若不同意,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這個時間不好確立,有的可能會很快完成使命,返回國內,有的可能還不止十年八年。有的是一次性任務,有的是多次性任務。至於效果如何,鄭朗同樣不敢確定。

    沒有一個人答話。

    事實這段時間,王嵩與王勇多次提及此事。不講清楚不行的。不然到了敵國,馬上叛變,則成了天大的笑話。

    鄭朗看著他們堅定的表情,心中也很滿意。至少現在看上去,讓人放心。將王嵩拉到一邊低語一會,王嵩額首。說完後。王嵩回來,點了二十人出來。這些都是五十人中的佼佼者,不僅人機靈,還識得許多字。後者對於普通的兵士來說,十分難得。其實篩選到了這五十人的地步,沒有一個是差的。說完後,王嵩帶著餘下三十人離開京城,前往陝西。

    但還沒有餘下的二十人重要,具體任務鄭朗也沒有多說,而是將他們帶回去,塞進皇宮巡邏的禁衛當中。這是培養他們的氣勢,至少看到尊貴的大人物不會怯場。

    然後又讓他們在下值後,進入太學進行一些粗淺的學習。為了進一步培養其氣勢,讓他們晚上居於鄭朗自家府邸中。至少經常看到皇上,看到鄭朗不怯場,那麼看到沒藏訛龐也不會怯場。

    鄭朗還是不大放心,又時常喊一些美妓於家中表演歌舞,也讓這二十名兵士觀看。內幕趙禎也不知道,聽說鄭朗一反常態,經常喊大量美妓在府上表演歌舞,他十分納悶,難道鄭朗也開始墮落了?竟然親自到樞密院詢問情況。

    鄭朗答道:「這些人,臣讓他們投奔沒藏訛龐。」

    「那個西夏新國相?」

    「就是他,臣得到一些消息,元昊昏庸了,於離宮不理政務,挾美作樂,將政務交給此人。其妹原是野利遇乞之妻,為元昊一時看中,僥倖得子,成為西夏新皇后。然此時元昊並不寵此婦,專寵那個沒移氏。又因此兄妹排擠,原先的野利皇后被黜廢,太子卻是野利皇后的親生兒子。」

    「鄭卿,你是說……」

    「所以臣設立特務營,正是為了此事。私鹽通道一直在保留著,我朝一些百姓不知羞恥,想學習張元,時常逃入西夏,但這些人多象高衙內,沒有才華,不得大用。故臣讓這二十人進行一些訓練,看能不能接近沒藏。陛下,一旦沒藏氏成為西夏的太后,其夫是我朝用反間計殺死的,對我朝必有惡感。」

    「倒也是啊。」趙祉慎重起來。

    「陛下,也不用過份擔心,一旦如臣所想的那樣,西夏有變,契丹會藉機撿便宜,然未必能真正撿到便宜。但不管怎麼說,邊境都會有一些小麻煩。就看這些特務們,能否用小博大。現在一個問題是他們一旦為沒藏重用,面對榮華富貴,美色時,能不能倒下。臣不說,但刻意用這些豔妓表演,看他們的表情,若是能通過美色關,才能讓他們接近沒藏。」

    「原來如此,不過動用了卿……」

    「陛下,不可小視,例王嵩、王勇、陸陵……且也無妨,士大夫都在挾妓作樂,臣請幾個美妓回家表演,又有何妨?」

    一句話說得趙禎啼笑皆非。

    事實許多大臣不解,可言臣也不能彈劾。若這個也要彈劾,三分之二的士大夫會中槍。

    除了這件事,樞密院靜悄悄,但戰火很快蔓延到鄭朗身上。

    張亢因功遷知渭州,主管涇原路事宜。

    宋朝南郊賞賜,一是錢,二是物,前線也分了許多。可是京師物價與緣邊物價肯定不同的,有時候物良而估價賤,有時候物下而估價高。這引起前線發生了一些糾紛。

    對此,幾個緣邊大臣態度截然不同,三司送特支到慶州,物惡而估高,軍中洶洶,優人因而戲之。孫沔怒喝道:「此朝廷特賜,何敢妄言動眾。」

    命人將其拖出去斬首。眾將求情,此戲爾,不足深罪。孫沔呼還,杖脊發配嶺南。因此諸將士於是不敢言。這是孫沔的做法,強制性的壓制將士們不滿。

    也不能說不對,三司有三司的難得,那能面面俱到。

    張亢做法不同,用估價高的與估價低的互相交易,均其直賜以軍士。這似乎也是一種良策,轉運使將張亢擅減三司所估上奏朝廷。夏竦奏張亢違紀。

    夏竦的說法也不能說不對。

    涇原路還保持著市易,但不打仗了,鄭朗自動收了回去,僅限於商業性的市易,軍士只有護送權,不得參與。畢竟這樣的市易會產生大量不好的後果。而且保持市易的用意不僅是斂財,還有一些軍事用途,現在還沒有看出來,但針對的是整個河西走廓,鄭朗刻意做了解釋。未必成功,不成功,斂得一筆錢也是好的,又能得到一些大牲畜與戰馬。成功了更好。

    張亢做法顯然違反這一條規訂,直接用軍用賞賜進行交易,看似良策,往往也在開一些不好的例端。

    夏竦說張亢做錯了,也能說。

    不過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的,趙禎看了看夏竦,又看了看鄭朗。鄭朗沒有作聲,只好宣旨,降張亢知磁州。

    事情並沒有甘休,御史宋禧再議,說張亢在代州時,曾用庫銀市易。也有此事,張亢比較愛惜將士,想改善將士的一些生活條件,於是在代州學習鄭朗,做了一些類似市易的事,這些錢沒有裝進口袋,全部賜給了兵士。做得很隱蔽,可想人不知,那是不可能的。宋禧又將張亢在府州的事蹟翻了出來,再彈劾張亢挪用公用錢。

    這都是事實。

    於是中書出張亢再降為右領軍衛大將軍知壽州。

    聽到壽州二字,鄭朗眼中出現暴怒,盯著夏竦與陳執中。(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15:26

第十捲 五百八十一章 帝王心
    諸臣也看著中書幾個大佬。

    若是按理分析,中書的處執並沒有做錯。不是挪用公用錢,雖賈昌朝用這個對付尹洙,但鄭朗回歸,提公用錢效果不大。況且當時府麟路面對十幾萬西夏兵士的攻擊,這樣做情有可願。

    張亢在代州做的事,就有些講不清,但還能說一說,契丹攻擊西夏,宋朝沒有弄清楚,議論紛紛,做了一些變通,收攏兵士之心,以備戰爭。況且後面還暗中參與了河曲之戰。

    最說不清的便是夏竦的彈劾。

    渭州。

    也許後人都無法想像,不就是三司將朝廷南郊祭的一些賞賜物品均其直賜於兵士嗎?這樣做減少兵士埋怨之心,豈不是很好?

    但就是這個做錯啦。

    渭州不僅是渭州,有三軍三州百姓,有數萬精悍的將士,還有市易,還有自墾的荒田,也就是錢兵糧都有之。張亢身份不明,半是武將身份。不顧朝廷制度,收攏兵士之心做什麼?

    當初賈昌朝還授使幾個御使用富弼與杜衍安民,說他們收攏民心,意圖不詭,差一點將富杜二人再貶。那個還有些說不過去,張亢的做法,恰恰是宋朝最忌諱的地方。

    可以均其直,但提前通報一聲,得到朝廷允許,才能均其直。

    就是這一條看似很荒謬的理由,夏竦彈劾張亢,鄭朗卻不能替其辨解。

    現在更惡劣。

    壽州乃是何處,當初鄭朗查隱田。刻意挑選的地區,張亢又是鄭朗的親近部下,去了壽州可想而知。

    現在就是一個很大的難題。鄭朗不替張亢辨,張亢去壽州會十分為難。弄不好,又會生出許多事來。張亢是鄭朗親信。都不替其辨,以後又有誰替鄭朗做事?替張亢辨,張亢是做錯了,幾位大臣一起出來爭,有可能水洛城事件再次上演,鄭朗不但進入不了東府,有可能貶出朝堂。

    可是問題不是在這裡。

    張亢的做法固然有違制度,在宋朝還是一個人治大於法制的年代。不看僧面看佛面。張亢做法警告一下也可以,沒有必要設這個難堪的局,讓鄭朗選擇。

    鄭朗眼睛盯著陳執中與夏辣。

    陳執中在鄭朗注視下,搖了搖頭。

    他與鄭朗頗類似,孤芳自賞,從不結朋,因此在朝中根基深。是名副其實的首相,與夏竦相爭,卻居於下風。

    懂的,與我無關。

    鄭朗眼光又轉到夏竦身上。

    夏竦坦然一笑,幹嘛呢。行知,張亢僅是一個武將,你不會與俺拚命吧。

    王貽永與宋庠低下頭,擰眉。坐到這個位置,沒有一個是簡單的,當真王貽永是打醬油的,若是如此,不可能能在這個位子坐得那麼久,西府這幾年換了多少宰相?這是一個大智若愚的人物,也想到鄭朗的難局。

    龐籍與文彥博在深思,有可能也沒有想到破解之策,但這是夏鄭之爭,他們沒有必要參與進去。

    鄭朗又轉向趙禎。

    這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中書之議,為什麼皇上會通過?

    趙禎也在注視著他,眼中神情卻是十分平靜。不錯,正是平靜。鄭朗忽然心中一陣明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忽然也微笑起來,低下頭不語。不是要貶張亢知壽州吧,俺默認了。

    夏竦起先不解,過了一會,臉色變得十分難堪。

    散朝。

    張方平悄悄跟上,問:「行知,為什麼你不替張亢說話?」

    貶降磁州足矣,何必弄到壽州?

    「為什麼要替張亢說話?」鄭朗反問道。

    張方平一愣,他不能說張亢是你的嫡系,難道你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貶再貶?

    鄭朗悄聲說道:「我不說是有原因的,你看到夏竦臉色沒有?」

    「不懂。」

    張方平不懂,鄭朗也不解釋。然而這件事意義非同小可,意味著夏竦不僅與陳執中爭鬥,也向鄭朗發起挑戰。各種小道消息也傳到崔嫻耳朵裡,崔嫻抱怨地問:「官人,為什麼夏竦要對付你?」

    想不明白啊,自己丈夫與夏竦又無恩無怨,在夏竦最艱難的時候,丈夫還力挺過夏竦,替他爭辨。傳將出去,會讓歐陽修等人笑掉大牙的,丈夫在做愚蠢的事,養虎為患。

    「他擔心我進入東府。」

    崔嫻明白了,夏竦與陳執中爭得頭破血流,無外乎爭的是首相。丈夫一去東府,無論夏竦或陳執中,就成了蚌與鷸,丈夫則坐收漁翁之利。所以將丈夫捲進來,成為一場渾沌局。可又想到另一件事,問:「為什麼皇上也同意了?」

    「嫻兒,這是帝王心。」

    「帝王心?」

    「我與呂夷簡不同,你看看朝堂諸相,夏竦我替他正過名,陳執中有嚴榮的聯繫,龐籍與文彥博擔任過西北官員,同屬於西北重臣派系,王貽永與世無爭,宋庠呢,雖因為包拯彈劾王逵一案,我略說了說,可迅速掠過,給大宋小宋保留了面子,原先與大宋還有點交情,不會因為我一說,對我就產生反感。上下和氣一團。在軍方我又有威信,民間又有著很高的聲望。我在樞密院,無關大雅。去了中書,這樣的首相,不學范希文,卻更勝過范希文。做為人君……」

    「妾明白了,陛下想調你進入中書。」

    「不知道,但對中書兩相之爭,陛下肯定有些失望。」

    「官人以後做事,會有人掣肘……」

    「這是必須的,若是良策,陛下會配合,若有疑問,陛下會默視這種掣肘,一切必須由陛下來掌握。是一次考驗,也是一個徵兆。」

    其實過程很簡單。西府安靜,沒有爭執,至少該做的事。全部能得到落實。是伴相,不能用政績斐然來形容,但至少與東府相比。成了天壤之別。夏竦與陳執中相爭,不為首相之爭,兩虎也難以相容。自己主動辭去首相之職,不代表著以後不擔任首相。年齡資歷一天天的在增長,兩府相比較,更有了擔任首相的資格。

    因此夏竦在與陳執中爭執中,也在暗中觀注著自己。正好轉運使包拯下去,換其他人不會說的。都知道張亢是自己人。但包拯是青天嘛,儘管自己對他有恩,可是公私分明,張亢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向朝廷提了出來。

    夏竦看到了機會,趁勢設一個玲瓏局,等自己往下跳。至於陳執中搖頭。他是沒有參與,但默視了整個過程的發展,否則在中書就得不到通過,內耗中,夏竦之議便不得通過了。

    到趙禎手中。趙禎也產生了一些小小的想法,這便是鄭朗所說的帝王心。不是趙禎對自己不信任,相反,是更加信任。如果自己一個政敵沒有,上下齊心,未必對自己有好處,說不定就害了自己。即便對自己有好處,也為後人開了一個惡例。自己是忠臣,萬一後人也學習趙禎用自己,用了一個李林甫式的權相怎麼辦?乘勢讓自己與夏竦矛盾擴大,這不是讓朝堂產生分裂,而是在自己身上開一個縫隙,有了這個縫隙,趙禎就能掌握主動權。對張亢同樣給予一個小小的敲打,不然其他緣邊將臣學習張亢,有可能又產生不好的趨勢。

    想法似乎是對的。

    鄭朗默認了,但不認同。

    一旦自己入主中書,必須進行一些改革,這需要一種和諧的氣氛,上下一心,改革才能順利的進行。若是有許多人對自己掣肘,改革必不能順利進行。

    即便沒有自己,史上依然產生了蔡京。

    但鄭朗不能對趙禎說出來,你就相信俺吧,將國政全部交給俺處理,還讓所有大臣配合俺,才能將國家治理好。那還不如對趙禎說,你將位子挪一挪,讓俺來做。

    崔嫻也漸漸想通這個道理,說:「官人,那你為什麼不提議,讓張亢換一個地方?」

    呆在壽州,那一群豪強們不敢對付鄭朗,可有膽量對付張亢。時間呆長了,準得鬧出許多矛盾,張亢下場會更慘。鄭朗說道:「無妨。」

    就是張亢下放到壽州又如何,數月後自己就有機會讓張亢重新上位。呆得越憋悶,上位才越有資格!

    但趙禎在宮中鬱悶了,想不通,難道這個鄭行知是誤會朕了?為什麼一聲不響?

    鬱悶的不僅是趙禎,還有夏竦,鄭朗一聲不響,自己弄了大半天,整成一個跳樑小丑。難道鄭朗想丟車保帥,通過一個小小的張亢,將自己火拚掉?

    下面的大臣也在關注這件事的發展。

    不知道最終會有什麼動向,可是樹不動風動,幡不動風更動,西府這一回想安靜,是不可能了。

    正好呂向高的奏摺到了京城。

    這是何等的大好機會,夏竦說道:「陛下,當重懲王安石。」

    鄭朗,張亢你敢丟車保帥,你的學生敢丟棄麼!

    趙禎同樣狐疑地看著這份奏摺,還有附帶的大量賬冊,公開違抗朝廷聖旨,哄抬糧價,收了這麼多巨大的賄賂,殺頭也可以了。但他對鄭朗這幾個學生記憶深刻,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看著鄭朗問:「鄭卿,那個王安石怎麼做出這些事?」

    鄭朗未答,向夏竦問:「為什麼重懲王安石?」

    「為何不重懲王安石!」

    鄭朗譏諷地說:「夏相公,慶歷三年國庫空虛,國家要錢無錢,要糧無糧,又發生了那麼大的災害,各處流寇烽起,最終卻安然渡過。今年災害雖嚴重,卻遠不及四年前的災害,國家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又有了用工代賑法安置災民,然各處都有餓死的百姓音訊傳來,你不覺得東府是失職了嗎?」

    「鄭朗,雖有餓殍出現,然沒有流寇出現!」

    沒有起義軍嗎?鄭朗心中想笑,馬上就有了,而且遠勝過張海與郭邈山的起義軍規模。但鄭朗不說,到時候老賬新賬一下算。對趙禎說道:「恭賀陛下,至少兩浙糧食朝廷不用發愁矣。」

    「鄭卿,何來此言。」

    「陛下,不用多久,呂知府便會再上奏摺,解釋其中的原因。」鄭朗還是未答,又盯著東府數相喝問道:「各位相公,你們身居東府高位,卻不及一個小小的知縣,豈不讓天下人失忘乎!」(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2 20:03

第十捲 五百八十二章 糖衣
    夏竦對趙禎說道:「陛下,臣彈劾鄭朗強詞奪理,顛倒黑白。」

    隨你怎麼說,這個賬冊擺在這裡,而且糧價一石三千文,漲到這個份上,幾個老百姓能吃得起?

    趙禎如意了,夏竦與鄭朗矛盾終於公開化。對此鄭朗也沒有多排斥,就事論事嘛,以前夏竦還是不錯的,可後來那些事做得就有些過火。自己進入中書,必然調動員數人,特別是王堯臣與富弼,富弼有執政經驗,可以做自己重要的幫手,王堯臣有武略,可以進入西府。當真學習陳執中?那個獨善其身,能做出什麼事?最後什麼事做不了,還要落得一身騷。為,有人找麻煩,不為,同樣是宰相的失誤,還會有人找麻煩。鄭朗會選擇那一種結果?用富弼,必然會得罪夏竦。不如順水搬舟,索性將矛盾公開化。

    趙禎問:「鄭卿,王安石此舉有何用意?」

    東府幾相想不明白,趙禎也想不明白。

    「陛下,為什麼江南米價一石在三百幾十文,價高時僅四百幾十文,但到京城卻有六百多文,七百多文。」

    「有運輸成本,損耗,商人盈利。」

    「國家庫糧成本幾何?」

    「略高一點。」

    這個簡單的對答,牽連到另一個問題,看到災年糧食漲價,范仲淹曾建議,豐年備糧,荒年售糧,平穩糧價。為什麼一直沒有得到通過?其實不僅是范仲淹,還有其他許多大臣也上過類似的奏摺。

    看似不錯,可皆忽視糧食在儲藏中的損耗。以前儲藏損耗曾高達五成,只是一年年的儲糧,裹了進去,大家沒有注意到。直到鄭朗將倉法翻開,各個大臣眼光才投向這個倉糧的損耗度上。

    各個御史下去清查,追回來許多糧食,可歷年的損耗下來。累計相加無論怎麼追,也達到了三成多。其實這算很幸運的,追得及時,不然損耗更重。為此。幾位御史下去好幾月,還沒回來,怎麼辦呢,得一個個糧倉慢慢細查,最少到年底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此時倉糧情況算是好的,成本都達到一石一千文錢以上。

    鄭朗又說道:「陛下,臣粗算過。若是從北方將糧食往南方調運,不說北方缺糧,也更需備糧,僅是成本有可能達到一千五百文。」

    趙禎在心中盤算一下,額首。

    夏竦冷哼,即便是一千五百文,也比三千文好。

    鄭朗又說道:「問題不僅在調運,北方缺糧。也不敢調動,故中書下令,讓呂向高在杭州就地解決難題。」

    趙禎再次額首。

    「北方無能為力。可南方糧食在哪裡?有糧食,但不在州倉,各州雖備了一些糧食,可江南乃是魚米之鄉,多是往北方調運。備糧並不多。但還是有糧食,在何處?就在各大商人之手。中書下令,不准超過一石五百文錢,限制糧食漲價,平穩糧價,以供百姓得以生存。這道命令卻是嚴重的錯誤。也是中書的重要失職!」

    趙禎懷疑地問:「為什麼?」

    「江南陰雨綿綿,不到明年夏天夏收上來,糧食危機都不得解決,商人逐利而行,讓他們不漲價怎麼可能?因此詔書一下,各糧商索性將各個米店聯手關閉。不向百姓售任何糧食。陛下,試問能不能下詔書,強行他們售糧?」

    「不能。」趙禎苦澀地說。

    如鄭朗所言,這個天下不是老百姓的天下,也不是趙禎的天下,而是天下權貴的天下。一旦所有權貴精英人士聯手反抗,便是皇帝,帝位都會出現危險。所以各地隱田,朝廷就像一個燙手的山芋,不敢輕易碰之。所以糧商聯手關閉糧店,朝廷束手無策。

    「陛下,現在江南有糧,但不在官府手中,不在朝廷,而是在各大豪強糧商手中,他們又關閉糧店,不向百姓售任何糧食,這才導致連最繁華的杭州居然出現百姓餓死街頭。而官府沒有糧食,就連用工代賑都無法實施,又談何賑災,救災民於水火之中。陛下,請問有何良策解決?」

    趙禎不能回答。

    「故中書之命乃是嚴重的失誤。」

    「鄭朗,為何不說?」文彥博問道。

    「彥博,我主持的乃是西府事務,又有何權利插手東府事務?」

    文彥博語塞。插手也能插手的,至少進諫可以,但鄭朗不插手,也不算是失職,相反,是安於職守的表現。

    「那與王安石高價購糧有什麼關係?況且一縣之資,又能購買多少糧食?」王貽永不解地問。

    「問得好,故決竅便在於此,這是一次很有智慧的表現。江南限價令出,各地糧商雖聯手不售糧,但終不是辦法。一旦百姓死得多,朝廷動怒,他們未必有好下場。聽聞剡縣公開高價購糧,他們會怎麼做?一起將糧食運向剡縣。至於資本,剡縣縣庫是沒有多少錢,可百姓有錢。兩浙乃是全國最富裕的地區之一。即便三千文很貴,百姓勉強能食之。」

    「貧困百姓如何食之?」陳執中反問道。這可是相當高的價格,若是按照後世價格計算,一斤大米漲到近十四塊錢,貧困百姓肯定吃不起。

    「奧秘就在此。」鄭朗拍了拍桌面上的貪污賬薄。

    趙禎已想通了,嘴角露出笑意。宋庠還是不大明白,說:「我不懂。」

    「伯庠,世上那有貪官公開將自己貪墨的賬冊,記得如此詳細?還公開放在縣衙。」

    「我還是不懂。」

    「無他,強行讓商人交出一千文,這個錢實際就是用來彌補貧困百姓的壓力,至少讓他們大半糧食,可以用此錢來購買糧食,免費發放到他們手中。那些能過得去的一二三四等戶,吃高價糧,不會餓死。五等戶吃補助糧,或者施以工程,興修水利,免費向他們發放。那麼也餓不死。這批錢用得光明磊落,也要用得清楚明白,以防手下小吏藉機貪污,故記載詳細。放到縣衙公開。」

    「原來,原來……」老實的大宋顯然是想不到的,張大了嘴。

    「還有,王安石執掌的是一縣,僅是一縣,又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百姓?若是有意將風聲弄大。刻意隱瞞實際人口的用糧,糧商形勢又十分的尷尬,剡縣是一個機會。伯庠,會有多少糧商將糧食發往剡縣?若是兩浙附近的糧食,在糧食價格巨跌後,還能忍氣吞聲地將糧食從吳越運河、浙江運回本處。但其他地方呢?要運回杭州,從陸地將糧食重新搬運到大運河的船上,成本增加幾何?糧食越積越多後。若是王安石忽然降價,將一石糧降到一千文,或者一千五百文。糧商會怎麼做?」

    全部恍然大悟。

    價陡跌一半多後,難道搬回去,賣還能賺一點,至少比朝廷限價令要強。那麼就將糧商中的米逼了出來。雖比五百文高,可會比朝廷從北方糧倉反哺回去的成本要低。

    將這個糧食疏散到兩浙,米到了朝廷手中,連帶著其他有糧在手的糧商,也不得不以一石一千文到一千五百文銷售。還是貴,但一斤米價格僅是四到七塊錢,即便五等戶以下的百姓。也能勉強食得起,能吃得起,就不會再餓死人。

    鄭朗又說道:「以一縣之力,撬動整個兩浙糧價,甚至連帶著撬動整個江南糧價,陛下。這是何等的功勞?可以當成一個成功的法案,銘載史冊。臣因為避嫌,不說其功,但夏竦,我問你,為什麼要重懲王安石?昔日,諸臣無錯彈劾你,使你不得拜相。我沒有辨贏,可多少替你做過一些辨解。因此你痛恨君子們,先以侍妾臨摹石介文字,以污石介與富弼。石介去世,你又污石介未死,試圖再污富弼與杜衍……」

    忽然也明白為什麼夏竦要針對自己,不僅是要保位子,還有自己於樊樓宴中,聚結的五位重臣,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富弼。故夏竦先發制人。

    無所謂,既然進入朝堂,想平安無事怎麼可能,鬥就鬥吧,繼續說道:「可是我與你無恩無怨,昔日,我剿滅王倫,路過亳州時,你為此還與我把酒言歡。進入中書,你身為國家宰相,各地災民沒有安頓好,卻……」

    搖頭,面色沉重。

    心中卻在歡笑,這次不但報了一箭之仇,也將夏竦踩得半死不活。

    「就算他用心良苦,可是詔文已下,為什麼不稟報朝廷,以一個小小的知縣,居然膽大妄為,行下此事!」夏竦反駁道。

    「你也知道他僅是一個小小的知縣。他若上奏,文書到了中書,即便通過,最少一月過後。這一月時間會餓死多少黎民百姓。是稍越一點制度大,還是成千上萬的百姓人命大!若是中書某人有私心,再將消息傳將出去,各地糧商之米不得大量到剡縣堆積,官府不但得不到更多的糧食,糧價反而哄抬起來。陛下,到時候王安石那可真是死罪了。他作何選擇?」

    「鄭卿,夏卿,勿爭。等呂向高復奏吧,若是如鄭卿所說,王安石此舉倒是良政也。」

    不爭就不爭。

    走出都堂,張方平不相信地問:「你那個學……王安石有如此的妙思?」

    鄭朗微笑。

    若沒有金手指,恐怕自己都會被王安石的行為矇蔽。史上王安石正是因為這件事,走入大佬的視野。他不象司馬光,家門顯赫,一起步便有很高的起點。父親最高官職僅是江寧的通判,家中貧寒,是一步步以政績出人頭地的。

    可因為這件事,大約讓趙祉不大喜歡,雖有功,膽子太大,王安石也乖巧,不重用也不埋怨,安心地一個一個地方輾轉,所到之處,政績赫然。而這種安然與不抱怨的態度,加上政績,為許多大佬敬重。後來宋神宗一看國庫賬冊,傻了眼,國家年收入是一億一千六百萬貫,很好很強大,要知道唐朝最高峰時一年只有兩千來萬貫,平常僅是一千萬貫出頭,明朝最低時僅是六百萬貫。一年支出是一億兩千三百萬貫,相差不大,問題也不嚴重。但還有支出,非常出,也就是賞賜、禮儀、豢養了越來越多的宗室子弟等等,一年費用達到一億一千五百萬貫。也就是一年支出竟然是收入的兩倍!

    趙頊要吐血,將張方平、韓維、韓琦、吳奎、司馬光,甚至將在家養老的富弼都請來,前面幾個人沒有一個良策,都爛到這份上,怎麼治?富弼也沒有良策,但他說了一句話,陛下,人主之好惡,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下面官員便會投其所好。

    為什麼鄭朗對富弼敬重,就在此!

    若是趙頊不動聲色,下面官吏不以經營為投,王安石變法會不會有那麼多不好的演變與走向?

    但因為王安石在下面的種種表現,韓維等大佬向趙頊推薦了王安石,陛下,想要國家好,請用王安石。

    王安石來了,但與范仲淹一樣,在地方上做得不錯,也紮紮實實看到地方上的問題,然卻缺少一樣最重要的經歷,在兩府的勘磨。大變法時代到來,可最後的結果,卻是一團糟。

    一切,正是從鄞縣高價購糧開始。

    不知道趙禎這時候因為自己有靠山,對王安石印象如何。隨著趙禎的成長,他的心思越難猜測,這是好事,也是趙禎比趙頊高明的地方。帝王心思,怎能讓下面人隨意猜到呢?但鄭朗也猜不出此事對王安石的影響。

    回到家。

    鄭朗心中還是有些小開心,他絕對做不到范仲淹那樣的胸懷,夏竦要踩他,讓他忍氣吞聲,坐視夏竦踩,那是不可能的。今天踩得狠,皇上用你,不是德操,而是吏治之能,可連一個小知縣都不如,你又有什麼能值得皇上用你為相的?

    秋風涼,菊花黃。

    心中暢快,準備讓崔嫻拿出那張建州獻上來的龍鳳茶餅沏茶喝。這是趙禎的賞賜之物,普通大臣很難得到,往往拿出來讓人觀賞,而不是用來喝的。何必?要喝,不過要在心情好的時候喝。

    忽然聽到環兒在對崔嫻說:「大娘子,官人每天喊那些歌舞妓,不大好。」

    「環兒,不得亂嚼舌頭。」崔嫻喝道。

    「是。」

    「不用嚇著她,」鄭朗走了進來,小環兒還是不錯的,這是在替主母擔心,一種忠心的表現。自己將這些歌舞妓喊到府上,多是行首,姿色出眾,個個二八芳齡,雖崔嫻姿色豔麗,但與這些行首相比,少了那種青春氣息。不是後人眼中的青春,此時青春僅是指少女十四五歲到二十歲之間。還有一個江杏兒,這些行首心中有些想法,越發的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看自己能不能看上她們,納入府中,從此一躍龍門。因此環兒看不慣。

    鄭朗摸了摸環兒的秀髮,說道:「環兒,我在契丹一年多時間,沒有近女色,家中有了你們,我還能狎妓?」

    「是,是,」環兒嚅嚅道,然後不解地問:「那官人為什麼喊這些行首在家中表演歌舞?」

    「是考驗他們,」向窗外努了努嘴,幾個侍衛正圍著這幾名行首轉悠,大獻慇勤。

    這些人在王嵩的皮鞭下挺了過來,可一大半倒在糖衣砲彈下。

    「奴不懂。」

    「你不懂很正常,」鄭朗說,但九月即將結束,到了用人之時,也到了揭曉之時,鄭朗將這二十名兵士聚齊,指著這幾名姿色美麗的行首問:「她們是不是很美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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