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8

第九卷 五百四十三章 爭
    崔嫻一開始還沒有弄清楚一件事,丈夫在朝堂已頗有一些影響。若說相信的人,無論張方平或者吳育,皆可以托負,為什麼不對張海說?想見到皇上有多難,張海不是其他人,造過大宋的反。

    想了好幾天,才想清楚丈夫的心態。不是不能托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的大臣還可以相信的,但萬一出現誤差呢?或者因為丈夫的事,引起嚴重的內鬥呢。

    因此,知道真相的也僅能是皇上一個人,或者自己。

    如今皇上有可能因為某些人,不召見張海了,怎麼才能將這些話帶到皇上耳朵當中。不是通過進諫帶到皇上耳朵,而是當面密奏。有這資格的人並不多。

    想了想,派人將呂公著喊來。

    呂公著在杭州鍍金後,回到京城擔任小官,但是館閣官員,這是為以後飛黃騰達打下的很好基礎。與自己官人無關,是呂夷簡的安排。呂公著還沒有這個資格,可能借他之嘴,得到朝堂一些有用的情報,讓崔嫻慢慢分析這些官員的動態。

    呂公著到來,恭敬地說道:「大娘子。」

    行的卻是晚輩禮。

    都是老熟人,崔嫻比劃一下個頭,說道:「晦叔,長高啦。」

    「謝大娘子關心,」呂公著很感謝地說。在鄭家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學了很多做人做官的學問,也學了許多書本的學問,鄭家上下其樂融融,也讓他感到那段時間很溫馨,給他青少年時代留下美好的回憶。

    「坐下來吧,不用拘謹。」

    「我才不會呢,」呂公著嘻嘻一笑,這才回到了從前樣子。

    崔嫻將情況一說。

    呂公著說道:「大娘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辦好。」

    京城的謠傳很大。呂公著不可能聽不到。只是他也剛剛丁憂回來,還是大哥進奏,皇上奪情才回來的,否則還要呆在老家繼續丁憂當中。因此。聽到的消息並不多。

    呂公著離開鄭家,開始留心。

    朝堂一直在為出使人選爭吵。賈昌朝提議讓梁適去契丹出使,至於用什麼名義出使,這個好辦。推薦梁適,是梁適出使過契丹,對邊事又十分熟悉,出使是最佳人選。

    似乎有理。但吳育不樂意了,梁適現在墮落,草頭木腳,這能去契丹麼?他不去契丹便罷,一去契丹鄭朗凶多吉少。

    賈昌朝喝問道:「你說我結黨?」

    「有沒有結,你自己心中清楚。」吳育針鋒相對。

    「陛下,誰結黨?」賈昌朝問趙禎。

    趙禎沒有參與,賈昌朝那點小動向。趙禎心中很清楚。他問吳育:「吳卿,那你認為何人出使契丹?」

    「有,蔡襄。昔日他曾作為文人與契丹進行學術交流去過一次,同樣有出使的經驗。此次與吏治能力無關,只需耿直之人,將真相帶回朝廷即可,耿直無過於蔡襄。」

    趙禎沒有作聲。

    他相信蔡襄,但這時候不是用蔡襄的時候,要用,最少得等他感覺君子黨勢力清掃得差不多,不危害國家,才能用。

    張方平說道:「要麼臣推薦一人。包拯。」

    也是一個好人選,出使過契丹,做得不錯,為人方正。

    吳育說道:「我認為不妥,包拯過於方正,失之靈活。」

    就是這個包拯。在關健時候上了一奏,攻擊新法任人唯親,使用江東三虎等酷吏,騷動百姓,擾亂國家與地方吏治,然後新政就像陽春三月下的白雪,紛紛融化倒坍。這人是王拱辰的人,不可相信。

    張方平不悅地說:「吳育,包拯是否失之靈活,幾次與西夏使節談判,你可是親眼所見,作所評價,未免失去妥當。」

    不要弄錯了,什麼皆草木皆兵。

    兩人都搞錯了,包拯確實是方正,雖是王拱辰提撥的,但也沒有附從王拱辰,雖曾做過張方平的屬下,張方平犯錯,照樣彈劾。倆人說對了一半。

    宋庠說道:「要麼派葉清臣前往契丹吧。」

    「不妥,」吳育與張方平異口同聲說道。無他,葉清臣曾做過三使司,官職太高,去為使節不合適。一個鄭朗前去,已經恥辱,迫於無奈,現在不需要巴結契丹人,怎麼能讓葉清臣前往契丹為使呢。

    四人四個人選,趙禎頭很痛。

    雖這種情況是他需要的,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上下抱成團,他這個皇帝有時候變得就像小孩子一樣,范仲淹指東,自己不敢去西。然而決策時,卻是困難重重。

    而且四個人選,都讓趙禎不大放心,葉清臣去是不大妥當,咱宋朝也不能低到這份上。看看劉六符陞官後,契丹有沒有派他來使宋朝?包拯動向不明,趙禎也怕王拱辰授意包拯給鄭朗穿小鞋子,蔡襄趙禎自己不願意,至於梁適,做為官員可以,但關係到鄭朗的安全,他對梁適與賈昌朝的關係產生了懷疑,更怕給鄭朗穿小鞋子。想來想去,倒想到一人,可是沒有人提出來,於是隱忍不說。

    任由他們吵去,再說朝堂上也要讓它散一散,否則動輒抱團,不利於趙氏統掌天下。

    聽著幾人爭執,趙禎揮手說道:「下詔減卭州鹽井歲額緡錢一百萬,聽減銀、紬、絹一分。」

    這便是替百姓減壓的舉措。

    川峽四路鹽課,皆是縣官所倚賴,可多年開採,有許多井鹽產量減少,但責課稅依舊,貪求政績的官員往往以增課為功,貽害百姓。朝廷以為害民,多次下詔罷減,這是好心的。但通過這一點,就能看到王安石變法的失敗原因之一。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忽然想到今朝的房改,哈哈)。

    有的官員是為了政績,這個用心雖用偏了,但也不錯,至少後有王安石這個大牛。可有的官員卻想中飽私囊,課稅少,貪污的機會便少。所以不聽。朝廷又想出一條辦法,減也不是辦法。就像後來房價貴,重要原因地方官員想出售土地賺錢,土地買得踐,房價還能漲起來麼?土地減價不可能。只好通過增加房稅調控,不讓地方政府利益受損。實際呢,房稅徵了,房價也不會下降,除非徹底的將為個泡沫炸掉。宋朝這項改革也是如此。原先為了便民,鹽課聽以五分折銀、紬、絹代替,鹽一斤作錢二十到三十。銀一兩、紬絹一匹,折錢九百至一千二百,有鹽的給了一個稍高的價,無鹽的用其他物資代替。

    但有的鹽井漸漸枯竭,銀子作價也不對,京城的銀價一兩都快兩千錢,若不是有平安監,還要上漲。現在作價一千錢,有人樂意麼?後來為了便民,詔課利隨折金帛。不交鹽也可以,交金帛來便民。

    與房改一樣道理,掩耳盜鈴。

    結果導致銀短缺,漲到三千,比京城還貴一千,銀漲其他也漲,本來就不是多產絹紬所在,也跟著漲到三千。而整個宋朝大多數地方絹價在一貫多點,好絹才兩貫多一點,連鹽也漲到一斤四十文。若是產鹽量大還可。主要產鹽在萎縮,連鹽民都不得利。由是民苦。

    這份詔書便是給卭州百姓松壓的。

    用心頗好,可常期重課形成一個利益鏈,如同鄭朗所說的商業膨脹價值,交易一貫錢的貨物,不僅是產生一貫錢物貨賺的錢。征的稅,鏈鎖式的會產生許多良性互動,有可能是連帶起兩貫錢,或者五貫錢的商業價值。減少造成的萎縮也是如此。結果實施後,百姓減輕部分壓力,朝廷減少一千貫收益,結果呢,其州各縣官損錢兩萬餘緡。

    趙禎大怒,派人下去查,整是一筆糊塗賬。然後趙禎在皇宮裡氣得直哼哼。

    只是一個小問題,可想而知,一個國家多難治理。因此鄭朗屢屢說范仲淹輕佻,那有那容易的,派幾個道德君子下去查一查,天下大治便來了。

    目前趙禎不知,出台許多便民的政策,有的實施得比較好,有的就像卭州一樣,造成更大的困擾,讓趙禎感到很悲催。

    但趙禎確實用心良苦。

    這幾年也是趙禎的黃金時光,有張貴妃愛情的滋潤,精力充沛,政治手腕高超,朝堂在他統治下十分平靜。就是沒有鄭朗出現,儘管災難不斷,也造就了宋朝的黃金時代。

    過了幾天,賈昌朝上奏,說:「陛下,臣前去驛館,與張海面談,張海說鄭朗之意,本是拒絕參與契丹貢舉,無奈人在契丹,不便開罪北朝主的美意。還望陛下明察。此外,坊間多有不利於鄭朗的傳聞,恐是契丹派人散佈謠傳,迫害鄭朗不得歸,也請陛下派人查問此謠傳從何處發起,還鄭朗清白。」

    賈昌朝進了此諫,讓趙禎很驚訝。

    對賈昌朝與鄭朗矛盾,他是清楚的,但在鄭朗沒有回來之前,還有君子朋黨痕跡未清洗完之前,不得不用賈昌朝。況且賈昌朝也算是自己大半個親信。對鄭朗有不利的一面,對自己忠心無用置疑。

    一切局勢,他在小心地控制。

    可沒有想到賈昌朝居然替鄭朗辨解。

    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字:「呃。」

    就沒有再說什麼。

    張方平與吳育同樣不解。心裡都在想,沒有你參與,謠傳這麼快,這麼大才怪。

    現在到處是種種謠傳,上哪裡去查?

    過了好幾天,吳育沒有想起來,他還認為鄭朗不主持科舉最好,做為使臣嘛,最好學習蘇武,硬折不彎。張方平已經醒悟,不對,賈昌朝用心很壞的,是想借契丹人的手迫害鄭朗。鄭朗若能拒絕,早在契丹就拒絕了,何必過問朝廷?

    於是又來到驛館問張海,張海此時經崔嫻點撥,已經清醒,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張方平上了一奏。

    近聞陝西夏旱,二麥(大小麥)不收,近雖有得雨處,秋田也未必可望。民已艱難,頗有流移。這個情況是有,但不是很嚴重,明年的才叫苦逼。今年雖造成部分流民產生,因為去年大豐收,又有三白渠,危害不大,隨即用工代賑方式,陝西各地官員就地將流民解決。這不是張方平要說的重點,下面才是他要說的。

    邊警雖寧,兵戎尚可,因之饑饉,事實可憂。儲糧委輸,最為切務。各地備糧得抓緊了,不能馬虎。也是不錯的建諫。朝廷懷柔夏寇,本為休兵息民,若其役費不減,必見物力日困。又見諸州累報地震,由於陰有餘徵兆。陰者,妻道,臣道,民道,夷狄道。此時後宮無過制,外廷無權強,所當戒慮。總體還是不錯的,後宮張貴妃雖寵,但不過份。朝堂大臣們除賈昌朝外,也不像君子黨那樣禍害天下。可也要戒驕戒躁。內部安民,外備夷狄。可是境上堡寨,兵分力微,若是寇大兵前來,勢必不能出戰。若是守,即隨土人自應足用。又是不錯的進諫,與鄭朗心意相通。范仲淹拚命築堡寨,越築越多,看似不錯,最終那來那麼多兵力駐守。再堅固的堡寨,沒有兵力看守,還是容易被攻破。若是敵不大舉伐兵,派駐那麼多士兵於邊境又做什麼?將糧食從江南運到關中,與運到邊境,最少相差兩三倍損耗與成本。因此張方平出了一計,一般西夏入侵,都是在秋後有了收成,不需要農業生產,這才入侵。春夏之季,戎人無大舉,可以三月以後,戎人忙於耕作之即,將兵抽於內地就食,節約開支。到**月復派邊境,會節約大量經費。

    方法雖好,過於樂觀,對於李元昊來說,什麼情況都能發生。駐守的士兵還是需要留下一部分,但可以調走一部分,有一個防守作用即可,全部交給土兵那肯定是不行的。

    說完這件事,又說賈昌朝,說他誘張海,鄭朗必不會輕易拒絕貢舉。又說鄭朗貢舉的種種好處,一不過份激怒契丹,畢竟契丹對鄭朗十分重視,得不到必殺之,難道朝廷為鄭朗伐兵北朝?根本就不可能。二是契丹重視武功,由是兵悍將勇,若是重視文學,又有何懼。三是契丹南境多是漢人,大倡儒術,宣揚國家教化,利於契丹南境百姓歸心。

    有此三利,為何不能答應?

    且朝廷此前派出兩撥文士,替朝廷宣揚教化,然契丹控制頗嚴密,得功不大。此乃佳時,為何不藉機倡化儒學,使契丹變得更加懦弱。賈昌朝用意多詭矣。

    本來是針對賈昌朝的,但被吳育聽到,他憤怒地說:「張方平此方謬矣,儒學乃是富國強民之道,鄭朗種種皆是從儒學裡得來,什麼時候儒學倡化變成了懦弱之道?難道朝廷要恢復五代時的制度?」

    張方平同樣大怒,責問道:「我朝用儒學與契丹用儒學沒有區別?我朝自漢以來就用儒學治國,習以為常,又是耕種文化,故儒學利於我朝。然契丹是遊牧民族,其地雖廣,人煙卻稀。一旦放下馬鞭,與我朝一樣,鑽研儒家大義,其有何懼哉?君為何黑白顛倒。果然是君子!」

    其實吳育對鄭朗絕對的沒有惡意,但他對儒學很鄭重。張方平更沒有惡意,可痛恨君子的顛倒黑白,於是貶低了吳育。況且不能壞鄭朗一行,弄不好,真有生命危險的。他性格不算激烈,因為缺少溝通,造成這場矛盾。

    賈昌朝本來想反擊的,看到張方平與吳育幹了起來,果斷地縮回去。得,與俺沒關係,還是看戲。

    呂公著將消息帶回來,崔嫻揉腦袋。秀氣的眉毛同樣擰到一起,真頭痛啊。(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8

第九卷 四百四十四章 深奧
    外面居然下雪了,雖薄薄一層,沒有書中寫的**味道,卻感到很冷。各位書友,到了冷的時候,多穿衣服,保護好身體,有身體才有革命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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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山上長滿了桃樹,一到三月桃花開時,滿山帶著紅豔與香氣,故名香山。一年四季景色最盛之時,一是三月,二是桃子成熟之時。至於秋天,是看不到滿山紅的。

    來到香山,鄭朗才感到歷史巨大的變化。

    張弓射了一箭,再次落空。

    耶律洪基大笑,說道:「鄭相公,看我的。」

    一箭射去,那隻剛張開翅膀想飛走的野雞從樹幹間掉下來。

    「梁王好箭法。」

    耶律洪基自傲地一笑,說道:「鄭相公,你難道在戰場上未殺過人?」

    箭法再差,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殿下,你說的殺人,是指那一種殺人?」

    「有何區別?」

    「若是親手殺人,我是未殺過,甚至長那麼大,沒有宰殺過一隻雞。然而我主持我朝與西夏數次戰役,間接死在我指揮之下,有近十萬西夏兵民。雖不及元昊殺得多,在三國之中,我當數第二位。」

    元昊殺死的宋朝兵民沒有鄭朗多,但還有回鶻,有吐蕃,有契丹,鄭朗數次大捷擊斃的數量雖多,也遠遠不及元昊。

    鄭朗又看著遠處的青山碧嶺,說道:「用弓箭殺人,一生能殺多少敵人,若用儒學殺人,才屍積成山,血流成河。」

    「軍事與儒學有何關係?」

    「各個策略指揮,是與儒學無關,但儒學教我怎麼樣去用人,正是這種學問。使我用好諸將,這才取得各場戰役勝利。所以儒學學得好,用在治國上,它是世間救人最大的法寶。用得軍事上,它是世間最大的殺器。」

    似乎也能說得通,可耶律洪基不傻,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但元昊不會學習儒學。」

    「殿下,錯也,趙德明當時與我朝、貴國友好。三國之間從不兵革相見,為什麼自元昊起,三國交戰?是因為元昊身邊聚集了一些漢人的儒士,他們竄奪元昊立名位,法正統,所以才有這麼多戰爭,豈不是儒學殺人?」

    耶律洪基想了好一會兒,說道:「謝過鄭相公指點。」

    這個忽悠……

    鄭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契丹小太子是嚴格的按照師生禮待他的,可自己卻將他往一條很不好的道路上帶下去,儒學。釋道,狩獵。唉,不知道讓范仲淹來選擇,又做何選擇。

    耶律洪基待他越尊敬,他心中越內疚,心中矛盾重重。

    (這一段描寫很得意,即便是敵人,也寫得人性化)

    耶律洪基又問道:「鄭相公,你箭法如此……」

    「我的箭法很差是嗎?」

    耶律洪基重重點頭,然後與一干侍衛竊笑。豈止是很差,差得沒邊,鄭朗一放箭,可憐站在左右的侍衛連忙閃開,不是前方,前方根本就不敢站人。天知道鄭朗的箭射到什麼地方。但也沒有人不尊重,人家厲害的是學問,非是箭術武藝,若論此,契丹箭術武藝高超的勇士不要太多。

    鄭朗也一樂,又問道:「我箭術很差,為什麼還喜歡狩獵,對麼?」

    「是啊。」

    「我喜歡狩獵,不是獵物多少,而是一種樂趣。就像有人喜歡垂釣,除了漁者,多有士大夫,他們當真在乎所釣的魚?這是釣之樂也。動極思靜,靜極思動,動靜相結合,人生才不會泛味,人生不枯躁,思考事物頭腦便會更清醒。」

    「受教,難怪祖宗立下法制,要四時捺缽。」

    「也能說。」鄭朗點頭。但鄭朗的話不能延伸的,一旦延伸,會發展成什麼……

    但鄭朗很小心,大多數時候確實在傳授真正的學問,也講一些做人的道理,否則長久下去,必然有人懷疑。若是讓人懷疑自己將契丹未來的皇帝帶上一條不歸路,契丹人會如何對待自己?

    宋朝為鄭朗吵翻了天,鄭朗本人小日子過得很快樂。

    偶爾教學子的儒術,對象不限於學子了,學的人太多,包括許多大儒。或者進皇宮溜躂溜躂,授小太子一些學問。或者與一些當地名門交流。這些大戶人家對鄭朗很慎重。

    他們保留著許多唐朝的傳統,不僅是部曲制度,還有對門第的看法。雖說什麼四大家族,在當初的崔盧鄭李王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況且鄭朗本身的地位。不說以後會不會被契丹重用,人家也是宋朝的宰相,能有什麼資格瞧不起。然後看書,或者釣釣魚,或者打獵。

    契丹人也不急,想殺死鄭朗簡單,想鄭朗為他們所用,得慢慢來,使其歸心,反正來了也別想走,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三年再不行,呆著吧,也別想回去。

    寫的信轉到遼興宗手中,密信上也未說什麼,讓宋朝派使者來洽談,能談什麼?遼興宗看鄭朗不徐不疾,心中十分懷疑,難道他與宋朝皇帝商議出什麼辦法?想不明白,或者用歲貢來威脅契丹。然宋朝那些軟弱的大臣敢這麼做麼?或者讓張海帶回去什麼計策?想刑訊張海,又怕鄭朗不開心,最後釋放張海。

    過了幾天,找了一個藉口,讓鄭朗講尋礦術。

    有啊,地質學,可地質學再好,也不可能手一點,就知道礦藏在哪兒。但鄭朗沒有推辭,答應開講。遼興宗將契丹國內一些有學問的人,以及一些重臣全部聚集聽講。

    鄭朗先說道:「無論學問再好,也不可能知道遙遠地方有什麼礦藏,當年我去太平州,因為與陛下有過約定,隨著資歷增加,讓我出任杭州知府。便考慮杭州的長處,那就是市舶司。在太平州留心杭州市舶司的情況,又派人問了海客,問得細,所以知道海外一些島嶼的情況與物產。也沒有想到礦藏,只是後來聽得多,聽聞了一些礦藏的事。通過海外商人的講述,自己又鑽研一些儒家的格物學知識,於是指出那些礦藏所在。有的指錯了,有的說得不對,可大多數僥倖讓我蒙著。」

    一個老者站出來問:「儒家那本經義上講過尋礦術?」

    「非也,儒學是夫子打下的基石,當時春秋條件落後,他著六經,已頗不易,其實裡面許多方面講了天地萬物變化至理,特別是易經。可因為天地無限,人壽有限,夫子去世,這些學問沒有講解。但後人繼承聖人的知識,不僅繼承,還要發揚光大。儒家有什麼,五德五常,還有格物致知。何謂格物,正是天地萬物變化的至理。這是一門多龐大的學問?夫子雖是聖人,可窮其一生,也無法鑽研得透。這需要許多代人的努力,才能漸漸進入大成。即便是我,也略知皮毛。然經過秦朝焚書坑儒之後,再到漢,許多書籍湮滅於灰燼之中,後人曲解儒學,導致不重視格物致知,或者曲解格物致知。我自幼自學,也許學的是野路子,僥倖沒有受到前世的陳泥所拘束。但對與不對,只好讓時間來驗證。」

    這是鄭朗的說詞。

    在宋朝也這樣說的。

    不然太妖異。

    但在兩國所說的重點不同,在契丹拚命鼓吹儒學,在宋朝則拚命鼓吹格物學。其實這個格物學便是科學,而不僅是經義。

    以漢人的智慧,宋朝的條件,自己打下理論基礎,若是將科學放在經義之上,不要多,有可能過兩百年,什麼步槍機關槍蒸汽火車,會一起出現。那麼在這時代,一統地球都有可能。

    那是YY,其實不要多,只要將科學放在一個重要的地位,不要它比經義更重要,只要將它推廣,學的人多,思索的人多,將它想方設法運用到現實當中的人多,宋朝便可以產生一個巨大的騰飛。看到好處,學的人反過來又增加。那麼必然為這個民族帶來翻天地覆的變化。

    老者沒有作聲,坐聽他講這個尋礦術。

    是正規的地質學,可是大學裡的地質學,而非現在鄭朗在那本格物學裡所著的淺顯中小學地理知識。很是夠意思,不僅如此,還有相關的物理化學知識,皆是往深裡講的。然後稍稍用儒學與陰陽掩蓋,這便是鄭朗所講的尋礦術。

    所有人聽得騰云駕霧一般,張方平嘲笑那些學子寫險怪體文章是韓愈所看的石鼓文,韓愈看的石鼓文與鄭朗所說的尋礦術相比,也什麼不是。

    一干人聽蒙了頭。

    最後遼興宗聽不下去了,問:「鄭卿,這真是尋礦術?」

    你不說就算啦,別蒙俺。

    鄭朗點頭,答道:「陛下,若不信,你可以命修注官將我的話記錄下來。有很多原理臣還沒有想清楚,但臣今天所說的,必然會寫著下來,留傳後人。」

    一旦讓史官記錄下來,鄭朗是宋朝使者,代表的是整個宋朝,他名氣又大,絕對不敢撒謊。確實也沒有撒謊,但有一些小區別。一是從基礎修起,必須有前面的基礎格物學,除已寫好的那本書,最少還有兩本以上的書籍做鋪墊,才能動手寫剛才所說的一些原理。其次也不可能雜七雜八的聚在一起講,會分開講,講得很細緻。

    關健都不懂,見鄭朗說得如此鄭重,一個個全部瞪眼。

    不是人家不教,是人家的學問太深奧,聽不懂!(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9

第九卷 四百四十五章 不好啊
    契丹人也不是傻子,多少猜測鄭朗搪塞之意,講的是真的,不然不會讓修注官記錄,但沒有講細,刻意講得太深奧。可這個在人家腦袋裡,怎麼挖出來?

    用皮鞭,用鐵錐,就算如此,拷打出來,鄭朗說的是真是假,又怎麼知道?

    遼興宗暈倒,只能命令人將鄭朗所說的做記錄,慢慢鑽研,看能不能學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但一鑽研,還真看出一些問題,不管什麼再深,這是真正的學問,有些想一想,確實也是如此。那麼這樣一來,更證明鄭朗沒有說假話,主要是鄭朗刻意說得深奧,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國內沒有一個人有這個學問能跟上去。

    聽到這個分析,契丹君臣皆哭笑不得。

    由鄭朗去了,收心是最主要的。

    現在鄭朗做得不過份,要什麼幾乎有什麼。那怕要蕭觀音這個小蘿莉,蕭惠夫妻都不敢作聲,只能求鄭朗高抬貴手,圓房時間儘量晚一點。

    ……

    拂了拂身上的灰塵,耶律洪基參見遼興宗。

    遼興宗問道:「基兒,今天出去狩獵,鄭朗說了什麼?」

    耶律洪基將今天鄭朗關於儒學的話說出來。

    遼興宗想了想,道:「他說的也頗有道理,我們契丹以武功創天下,不能忘記武功,若全部象南朝學習,最終會失敗。」

    「是,兒臣也認為他說的不完全對。」

    「他出生於宋朝,生長在南朝,懂的也是南朝的道理,不奇怪。但大部分是對的,例如馭人之道。下回若他說這些學問,可以再問得細一點。長處我們必須學習,短處可以丟棄。」

    「還是父皇英明。」

    「那是當然,不可我怎能掌管這個國家。不過此子不簡單。聽說宋朝皇帝對他也相敬如賓。有大才也。只可惜難以收其心,否則將會為我朝增加一員最得力的良臣。」

    「可比韓德讓乎?」

    「韓德讓是良臣,但與之相比,吏治之能相差無幾。可在其學問上,韓德讓卻差了很多。」

    「吏治之能?」

    「不錯,國內許多大臣認為他有斂財之能,卻疏忽他的吏治之能。若沒有吏治之能,治不好百姓,也斂不來財富,若沒有吏治之能。用不好將領,也贏不來大捷。」

    「這是用人之能。」

    「用人之能,便是吏治之能。用好了人,就可以將吏治解決一大半。他是宋朝有名的君子,可有沒有參加過前年君子們的胡鬧?」宋朝的小事,以及各個大臣的矛盾,契丹不可能知道那麼清楚,但大事件契丹也會有風聞。例如慶歷新政。再比如鄭朗會有一些政敵,這是必然的,他年齡小。卻得器重,有功績,有政績,地位高,必然產生眼紅的大臣。因此先用計,逼迫鄭朗參與到契丹科舉當中,再逼迫鄭朗授耶律洪基的學業,造成既成事實,派人散發謠傳。

    但沒有想到鄭朗的政敵居然是宋朝的首相。不然,還會加以利用。

    雖用此計。僅是第一步,得慢慢來,按照一些大臣制訂的計劃,短則一年,長則三年,軟硬兼副。使鄭朗為契丹收心。反正他年齡低,一切來得及。至於鄭朗要求,開口吧,只要開口,就怕不開口。除非享受韓德讓晚年的地位,那怕要宰相,立授宰相。要美女,立即給美女,甚至為了攏其心,除皇后外,妃嬪遼興宗都舍得給。

    還有其他的計謀,例如這次宋朝來使,便又有一計。

    一步步地將鄭朗逼向不歸路。

    只要鄭朗首肯,再將其家人接到契丹,眼下沒有這個打算,主要戰敗,若是戰勝西夏,都能眼下逼迫宋朝將鄭朗家人交出來。家人一來,鄭朗無路可逃。

    想到這裡,遼興宗恨得牙咬,是恨元昊的。奇恥大辱!

    ……

    鄭朗換下衣服。

    天氣漸熱,鄭朗刻意尋出魏晉時的衣服款式進行修改,請裁縫製作了幾件衣服。魏晉時衣服胸口敝開很大,這個讓鄭朗摒棄不用,另一個特點便是袍袖很大,袖口能拖到地面,對於現在的宋朝與契丹來說,也過於誇張了一點。但選擇了寬袍,袍口沒有魏晉時的誇張,然很大。做粗事肯定不方便,但粗事要鄭朗來做麼?

    這種大袖子衣服,會使人看上去很逸氣。

    穿出去,果然引起一片喝彩聲,許多漢人大戶儒生紛紛學習。但打獵時不便穿的。然後教蕭觀音寫字。

    蕭觀音又來習字。

    小姑娘很有靈氣,讓鄭朗十分喜歡。每當看到她,就想到自己兩個女兒。

    蕭惠夫妻先是心中慼慼,還是遼興宗命令的,若是鄭朗喜歡,你們就讓女兒多上門請教。蕭惠很暈,陛下,你想我女兒往火坑裡跳?但不敢說。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發現很正常,一顆心才定下來,然後夫妻常互相開玩笑,說對方草木皆兵,人家是有名的道德君子,怎能做出如此下流的事。是女兒的靈氣吸引了此子愛才的心理。

    既然沒有關係,蕭惠聽之任之。

    史書對此人評價便是喜歡貪小便宜,看到宋朝與西夏在開戰,進諫遼興宗興兵伐宋。隨後宋夏罷兵,看到西夏民不聊生,進諫契丹伐夏。西夏沒有錢賄賂契丹,於是契丹成行,結果大敗。

    郭逵走了進來,鄭朗對蕭觀音說道:「你先寫,我與郭將軍有事商議。」

    「好來,」蕭觀音嫩聲嫩氣地說。

    兩人走進房中,郭逵問道:「鄭相公,五月將至,朝廷為何沒有派使節前來契丹?」

    契丹一般是六月中旬殿試,省試則在五月中下旬。這與宋朝時間也略有不同。畢竟參加科舉的人少,不像宋朝科舉有成千上萬的學子。契丹整個參加省試的學子也不過數百人。到殿試時有可能不到一百人。批卷子速度快,並且出題也單調,要麼就是詩賦,要麼就是法律,要麼就是經義。所以週期短暫。

    但能不能參加科舉,至少得搶在省試考之前通知一聲。

    鄭朗沉默一會兒,說道:「恐怕朝堂有人動了手腳。」

    「可惡!」

    「仲通。不用擔心,」鄭朗說道,但無論賈昌朝怎麼做,他疏忽了一個人。自己妻子。一直以來,崔嫻站在背後,只有自己知道妻子手腕有多高明。張海返回京城這麼件大事,即便妻子呆在鄭州,能不聽說?可這有一個時間緩衝問題,不能急。

    「鄭相公,我就擔心三人言虎。」

    「仲通。那你就更錯了,」鄭朗得意地笑起來,此時的趙禎非是彼時的趙禎,道:「憑藉某人,想遙控陛下,他恐怕遠沒有那個才能。只要陛下英明,就不會發生三人成虎之事。可惜希文,他不懂啊。太祖與太宗兄弟以及趙普相公三人親眼目睹多國亡亂替更。不僅是將領專軍之權產生的,也有皇帝無能產生的,故做了一些佈置。對皇權進行掣肘,讓士大夫來掣肘。這個掣肘不是用來削弱皇權,只是監督鞭策人君有作為,以免走上昏君亡國的道路。看似削弱皇權,實際在加強皇權。可惜他沒有看透這個核心所在,不顧皇帝感受,以為天下就是士大夫的。休說變革闊大不實際,就是有作用,長久下去,做為人君也無法忍受。早遲必敗。」

    「范相公也是好心……」郭逵有些不忍,他的一生先受范仲淹之恩,後才受鄭朗之恩。

    「好心辦了壞事,就不是好心,壞心辦了好事,就不是壞心。以結果論成敗。」

    「這……」

    「我說的是市儈。但這是國家,一舉一動關係到多少百姓?一個成功一個失敗,對百姓會產生多大影響?能不計較得失?」

    「是,」郭逵悚然起敬,然後又說道:「還有一件事,雖我們帶來許多錢帛,然將士久離家,許多人進入青樓,恐長久下去,用度不足,而且容易為契丹人誘惑。」

    「這個倒要注意,」鄭朗也鄭重起來。

    是男人,會有生理需要的,不但將士,就連自己同樣有些蛋痛了。為了避免有醜事發生,再三拒絕契丹派出女奴服侍。也幸好蕭觀音歲數小,若再長幾歲,跟著自己學書法,同樣準得出事。

    想到這裡,又看向外面,蕭觀音正在認真的寫字,她心中肯定不會有雜念的。然而鄭朗想到一件事,契丹混亂的關係。蕭耨斤有五個兄弟,蕭孝穆,蕭孝先,蕭孝忠,蕭孝友,蕭孝惠,蕭孝惠便是蕭惠。五兄弟中大哥蕭孝穆最為有名,被稱為國家寶臣。四弟蕭孝先也不錯,稱為純德功臣。對蕭孝穆評價很中肯,但對蕭孝先略過褒獎。老二老三很平庸,但沒有犯什麼重大的錯誤。蕭惠看似有能力,實際沒能力,正是他,才使得契丹於河曲蒙受羞辱。

    鄭朗想的不是這個。

    而是遼興宗的皇后正是蕭孝穆女兒蕭撻裡,所以蕭耨斤在遼興宗死後對她說,你還年輕,趁早找野男人,照樣快活,是自家的外侄女。這也沒有關係,亂的是下一代,蕭觀音年齡雖小,卻是耶律洪基的親表姑。可為什麼這門無比近親的產物,蕭觀音的兒子耶律浚被史書稱為幼而能言,好學知書,十分聰明呢。不僅僅是耶律浚,就連耶律浚的幾個親姐妹,同樣美麗賢惠,聰明過人。難道亂、倫在這兩人身上不受影響?

    看到鄭朗眼光瞅著蕭觀音,郭逵產生誤會,說道:「鄭相公,不……好啊。」

    ps:看到度娘上關於蕭觀音的註解,說契丹後宮禁學文學,胡說八道。度娘上好多錯誤,編的時候真要多想一想,會貽誤許多人的。看到要了一下票後,那個年度作品年度作家票漲得快,很雞動,所以今天爆一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9

第九卷 五百四十六章 選的人
    汗,章節名又錯了。再求年表作品作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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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朗一臉黑汗,嘴張了大半天,才說道:「仲通,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能做出那種事麼?

    但在這個悲催的時代,真有。並且也不算犯罪行列。所以不但郭逵懷疑,連蕭惠夫妻與遼興宗一度產生懷疑。

    郭逵嘿嘿一笑。

    「仲通,不能亂想,只是我看到這個小女孩子十分靈氣,每次來請教,才不忍拒絕。我德操不及希文遠矣,可也不會醜陋如此。」鄭朗鄭重地說。若說十幾歲的女孩子,反正也到了這年代,漸漸融入,同樣看得開了,但蕭觀音才多大一點。一轉話題,還是談正事,這件事絕不能再提,即便是議論,也是一種褻瀆,說道:「至於錢財倒不用擔心,這次我來也準備呆很長時間,知道花銷很大,陛下刻意從國庫裡撥出一筆不菲的款子過來。但時間呆得長,又不能將真相通知兵士,難免會產生一些不好的情緒,最終被契丹人收買。未必會出大問題,可他們終是我們帶到契丹來的,投入契丹,是對他們家人的不負責。」

    「鄭相公,言之有理。」

    「等張海來吧,再寫信通知陛下,讓陛下派一些忠誠靈活的兵士前來替換。也是一種人道。至於他們出入青樓,就不要管了,只要警告他們勿得多飲酒。飲酒可以,飲完酒必須老實的呆在驛館,想外出不得飲酒,更不得與契丹人打架鬧事,畢竟契丹境內有一些權貴對我同樣不滿意,防止他們尋找藉口。還有九個月時間,必須挨過去。」

    「應當這樣,」郭逵鄭重地答道。九個月時間還算短的。若是運氣不好,必須等十個月,才能脫身。

    事情的發展遠不是鄭朗所想的那樣簡單。

    ……

    崔嫻聽著呂公著的稟報,先是頭痛。

    想了一會兒。判斷出張方平與吳育的矛盾不可調和了。此次爭是為了儒學之爭,但不僅是因為儒學,還有兩府大臣與台閣大臣的爭執。兩府大臣做事,台閣大臣監督彈劾,這是宋朝的制度。但一做事,必有破綻,必有爭議。就會引來台閣大臣口水。故范仲淹去鄭州後,對呂夷簡說出那番話。不進入兩府,就不知道兩府的困難。

    其實還是張方平對君子黨的反感,因此也對吳育反感。

    外因是儒學,內因卻是這兩條,造成這場內鬥。

    想到這裡,崔嫻問道:「晦叔,你認為二人當中應選誰?」

    情況明確了。想趙禎單獨召見的人選並不多,一是朝堂重臣,二是替趙禎進講的老師。曾公亮雖是鄭朗邀請到樊樓五臣之一。一直沒有表態,崔嫻對朝中大臣也未必瞭解多少,不會放心。那麼只有吳育與張方平兩個人選了。否則她進宮,成麼?

    呂公著說道:「還是張中丞吧,吳相公有些固執,又會將先生牽連到黨爭中,不妥。」

    「晦叔,那你就錯啦,」崔嫻嗔笑道。這個學生還像以前那麼老實。

    「難道是吳相公。」

    「就是他。」

    「我有些不明白。」

    「固執是缺點,可固執另一詞卻是堅持。」

    「堅持?」

    「官人去了契丹。不在我朝,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走,雖我想法過於悲觀,可不得不防萬一發生。所以這個人必須有一顆堅持之心。」

    「……」

    「吳相公與賈相公多次發生爭執,有的就在朝會上。也略犯朝爭失去朝儀之嫌,然陛下始終無動於衷,說明陛下繼續想用賈相公,但對他德操不相信,不得不重用吳相公對其掣肘。所以這時,吳相公十分得陛下重用,有更多單獨召見的機會。晦叔,這不容易的,以前范希文回到朝堂,直到變法前夕,陛下才開始單獨召見。為此,歐陽永叔還不滿地進諫。」

    「……」

    「看似有黨爭之嫌,然韓稚圭貶到揚州,范希文貶到杭州,兩人遠離朝堂,吳相公不會再起朋黨之心,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相信他會知道這個大勢所趨的。特別他以正人君子自居,難道坐看我家官人有生命危險?」

    「大娘子,我倒真沒有想到。」

    崔嫻一樂,坐下來沉思。選吳育有種種優點,最大優點就是絕對的不會出賣丈夫,可有優點便有缺點,太固執了。這時她忽然想到丈夫的其他兩個學生。論鬼點子多,還是王家三郎與司馬家三郎,特別是司馬家的三郎。可惜他們都不在京城,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自己獨自思考。

    坐下來琢磨了小半個時辰,才說道:「我不便去拜訪吳相公,請他來,他重名節,也未必會來。只能你去說服,先問他一句,儒學雖講了許多治國之道的道理,可我家官人會不會將這些治國的學問授給契丹人。」

    「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固執,恐怕對我家官人在契丹授儒學都有些不滿,必須開解他的心結。再問他,他想不想我家官人平安回來,我家官人回來容不容易?」

    「好。」

    「他若首肯,再告訴他一件事。出使人選不能選蔡君謨,此時陛下心中有陰影。若看重蔡君謨,不在此時,他與蔡君謨身為君子黨,需避嫌疑,要用,必須等我家官人回來,合力向陛下進諫,此時強諫,反惹陛下動怒,牽連到他本人。若他一去,朝堂為賈相公控制,對國家有不有利?他問你是何人選,你告訴他有一人選,曾明仲,只有此人與各方沒有多大的牽連,又不失朝廷身份,才得陛下通過,且與我家官人略有交情,不會陷害官人。」

    「是啊,他也是樊樓宴……」

    「樊樓宴的事以後你休得提,放在心裡即可。」

    「是。」

    「你再看他表情,說官人有妙策,能從契丹脫身。但需要很長時間,在這段時間不失朝廷制度的情況下,官人做一些變通之術,他能不能支持。若是答應了這些。你才說出真相。托他向陛下進諫,請求陛下恩准同意官人在不擔任契丹官職情況下,做一些虛與委蛇的退讓,包括科舉。」

    「好。」

    呂公著離開,前往吳家。

    吳育沒有拒之門外,讓他進來,坐下後。呂公著很老實地問:「吳相公,鄭相公雖在契丹授了一些儒學。儒學多講做人治國之道,可鄭相公會不會將治國之術授予契丹人?」

    吳育奇怪地看著他,反問:「晦叔,怎麼想起來問某這個問題。」

    「請吳相公回答,」呂公著正色地說。

    對呂夷簡這個兒子,吳育一直有好感,與鄭朗學生無關。是其人忠厚正直,溫和地答道:「不會,行知這點輕重還會分的。」

    「吳相公希不希望鄭相公平安回來?」

    吳育有些暈。答道:「你說呢?」

    「鄭相公想平安回來,容不容易?」

    「不容易,晦叔,你怎麼今天想問我這些問題?」

    「但吳相公能不能在使者事情上做一些讓步,」呂公著將崔嫻的話複述一遍。

    「曾明仲啊,倒是一個好人選,咦,誰教導你來的,」呂公著驚訝地問。他可不相信呂公著有這個眼力。

    呂公著很老實地回答:「崔娘子。」

    「行知妻子?」

    「是她。」

    吳育更驚訝,這個女子頗有些膽色。特別是在渭州城的壯舉,可沒有想到居然有這份智慧。

    呂公著也在看他的反應,有好奇,有驚訝,但沒有沉思,說明心中並沒有其他雜念。又問:「鄭相公有方法能從契丹脫身回來,可想回來,必須做一些變通之術,權宜之計,但鄭相公不會失去朝廷制度的,請問吳相公會不會支持。」

    「只要不失朝廷制度,為什麼不支持,我也不是古板的人。」

    呂公著長鬆了一口氣,將事情真相說出,包括鄭朗托張海帶的話,張海被抓,回去京城後被賈昌朝設法套去部分消息,原原本本道了出來。

    「契丹居然敢抓我朝信使?」

    「吳相公,為什麼不敢抓,況且用此法抓了,又能證明什麼?現在他們想用鄭相公,留了情面,否則定會殺害鄭相公,以減少契丹未來大患。」

    「張海為什麼不說?」

    「鄭相公與崔娘子已經默契在配合,即便張海也不能多說,契丹人此次留了情面,若是派人拷打,張海受不住刑訊怎麼辦?」

    「倒也是。你回去對崔娘子轉告,我一定會替鄭行知稟報陛下。」

    「謝過吳相公。」

    「這也是為了國家,何用謝。」

    不過即便吳育想單獨面見趙禎也不容易,他坐在家中想了大半天,想出一條主意。於政事堂議事時,他忽然遞了一張小紙條給趙禎,上面寫了幾個字,臣有鄭朗消息,求單獨面見陛下。

    對於吳育來說,這也是破天荒的事。趙禎看到紙條後,沖諸位大臣說道:「諸卿散吧,吳卿,你留下來。」

    事情一稟報,趙禎好奇地問:「鄭卿擔心了,輕重難道朕不知道嗎,不過鄭朗有何策從契丹脫身?」

    「臣也不知。」

    趙禎轉了轉,不好召崔嫻進宮的,也不敢借用皇后名義交談,即便是後宮,同樣會洩露消息。想了想,說道:「傳呂公著謹見。」

    將呂公著帶到政事堂,趙禎問:「呂卿,你可知鄭卿用何策從契丹脫身?」

    「陛下也不知道?」

    「朕不是很清楚。」

    「臣也不知道。」

    「你去問問。」沒提崔嫻二字,但意思明擺著。結果讓趙禎十分失望,崔嫻推辭,說鄭朗未說,只說做了佈置。趙禎先是愕然,後是啼笑皆非,這對小夫妻倒好,連自己也要隱瞞。可想到契丹居然連信使也敢抓,說明契丹不是沒有能人的,雖鄭朗做了佈置,趙禎心中還是萬分擔心。(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9

第九卷 五百四十七章 四美
    昨天想在大綱不變的情況下,加一些傳奇色彩,可想想這本書的格調,又不符,於是卡,卡死了。自討苦吃,想反主流,看似輕鬆中,充塞歷史的厚重,以及思想與靈魂的神馬東西,自不量力啊。

    ===============

    外面居然下起小雨。

    綿綿的細雨騰起道道雨幕,風雨有聲,綠葉有聲,或如蠶食桑葉,或如波濤輕訴,一片片碧葉又不堪負重,晶瑩剔透的雨珠一滴滴滑落下來。

    遼興宗驚喜地看著窗外道:「下雨了。」

    今年幽州情況有些不大美妙,雨水落得少。雖大多數不像後世,水系發達,不缺少灌溉用水,可與兩准部分地區一樣,幽州有山有旱地,一旦久不落雨,必然影響農業生產。

    「恭賀陛下,」鄭朗也呆呆地看著窗外,這場雨下得又細又密,使他忽然想到在江南那幾年的辰光。

    離家久,想家想國了。

    「鄭卿,我聽聞你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否推算一下我朝今年的收成?」

    「陛下,不能聽百姓傳言,臣對格物學略有研究,至於天文地理,誰敢自居之?」

    「莫謙虛。」

    鄭朗不作聲了,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不過在他寫的格物學中,是講了一些粗淺的氣象原理。但他終不是科學家,僅是在學校裡讀的知識,有許多都忘記了。更不會指望將這個時代帶到科技時代,所指出的,僅是一些科學原理,起的是帶路人作用。

    遼興宗手一拍,宮人帶進來四個美麗的少女,每一個都是二八年齡,開始表演,輕歌曼舞。秀色可餐。

    一曲舞罷,遼興宗低聲問道:「這幾女長相如何?」

    「美麗動人。」

    遼興宗微笑,說:「她們是朕派人從南京道精挑細選過來的。不但長相美麗,還會女紅。識字,也會服侍人。鄭卿,你現在孤身一人,朕讓她們侍候你吧。」

    「謝過陛下好意,但臣認為有瓜田李下之嫌,不敢受之。」忽然停下,轉了語氣說:「若陛下一定要將她們送給臣。臣就受之。」

    遼興宗來了興趣,問:「鄭卿何故轉變態度?」

    「陛下,臣自幼家庭不薄,錦衣玉食生活慣了,生活上是有些不便。」

    「朕也想到這一點,派大臣挑了這幾個良家女。」

    「謝過陛下。」也不用謝,只要鄭朗想要,那怕要四百個美麗少女為婢。遼興宗恐怕也會答應。

    遼興宗又說道:「等雨過天停,朕帶你去永安山清署(避署)。」

    永安山古名叫馬孟山,契丹改的名。在中京西南方向,主峰高達一千七百多米,因為植被還沒有破壞,樹木茂盛,東西綿延數百里,被契丹人稱為萬山之祖。契丹漢化嚴重,捺缽制度也在墮落,漸漸後面幾個皇帝於夏天時,多不在黑山夏獵,而是去永安山避署。

    鄭朗聽了卻一呆。遲疑地說:「科舉怎麼辦?」

    「科舉無妨,到科考時我們回來,永安山離南京不遠。」

    鄭朗心想,我怎能不知道它離幽州不遠,並且我還知道它後來位於的地名,是在河北平朱、凌源與建平三縣間的大山。景色十分美麗,歐陽修還特地寫了一首詩讚揚過馬孟山的美麗景色。可是到了後來,水土惡化,已經不再是當地的名勝。

    然而……

    「鄭卿,你在想什麼?」

    「陛下,我忽然想到貴國與我朝的情況。」

    「說說看。」

    「當年唐朝進攻吐蕃多敗,山高氣寒,唐朝軍隊雖勇悍,終不適應哪裡的天氣,多敗。吐蕃軍隊侵入長安,可不久便得氣瘟,連忙撤回。非是氣瘟,而是不適應氣候所至。其實幽州不熱,陛下為何還要清署?」

    「鄭卿,朕知道你的心意,對你們宋朝,朕不感興趣。爭的僅是關南十縣。」

    又給耶律洪基講了一些儒學,鄭朗帶著四個妹妹回來。

    郭逵狐疑地看著鄭朗。

    鄭朗擠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說話,看著四個妹妹,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奴叫馬倩云。」穿著紫色夏裙,略為豐腴的少女答道。

    「奴叫張九月。」穿著黃色夏裙,長相清秀,氣質清淡的少女答道。

    「奴叫劉菲兒。」穿著紅色夏裙,長相嫵豔動人的少女答道。

    「奴叫朱玲兒,」穿著白裙,長相清純的少女答道。

    各有特色,每一人姿色都不亞於江杏兒。而且遼興宗善解人意,挑選的四個少女都是漢族女子。

    「你們下去休息吧。」

    「是,」四人少女婉約的施禮退下,空氣中還留下一抹餘香。不僅是種逵,一干侍衛一起狐疑地看著鄭朗。鄭朗很無語,怎麼,准許你們狎妓,不准許我收四個美妹暖暖床?

    確實有時候名聲能害死人的。如今鄭朗的道德高度,逼得他有許多事不能做。

    「你們也退下吧,」鄭朗讓侍衛下去。看著種逵說道:「仲通,我是無奈之,你想一想,如今看似契丹讓我們自由活動,可有幾人是真正獲得自由?」

    這是在契丹國內,非是在宋境。休說一不足一百人,就是兩百人,也派人將你盯得死死的。當真有呂四娘刺雍正,五鼠鬧東京的事發生?張海小子膽賊大,自己僅說兩句話,就掠走了。

    自由僅是看似的自由,自己這一行人被契丹盯得很緊。開始鄭朗以為契丹只盯自己與郭逵,結果時間一長,發現手下侍衛出門,也有人尾隨。這使他想到後來美國的一部電影,楚門的世界。

    鄭朗又說道:「仲通,盯得太緊了,對我們很不利。但契丹人也是無奈,我們將門一關,契丹又不知道我們會商議什麼?難道他們不怕我們逃跑?也怕。有四個女子做內應,我們大多數舉動,契丹人便能得之。會讓他們鬆懈鬆懈。」

    「倒也是。」郭逵嘆口氣。

    說的容易。做得難。

    人在契丹,想逃回去有多難?

    「你再看看她們的皮膚,手,每人細皮嫩肉。並且舉止不是很妖媚,說明什麼?」有啊,江杏兒出自青樓,但人單純,也清純,可江杏兒是一個極品,宋朝文風又不一樣。在契丹上哪兒找到這樣極品的青樓女子?

    「來自好的家第。」

    「正是,不但皮膚證明她們沒有吃多少苦,舉止也得體。還有她們皆會識字,雖契丹對女子讀書比較放鬆,終是比我朝落後,貧困人家有幾個女子能讀起書,識起字?」

    「她們會不會來自馬家與劉家?」

    「不清楚,即便來自馬家與劉家。也是庶系女子,但不會太遠。我對家中小妾比較珍惜,契丹人對我查得細。應當聽聞。所以派出來的女子在家中地位不會太低。」

    「當初相公就不應答應出使契丹。」

    「答應為妙,若不答應,假如契丹反目成仇,兩邊作戰,我朝危矣。仲通,你想一想,僅是與西夏一戰,戰後我朝成了什麼光景?若是契丹人加入,看看慶歷三年我朝各地烽煙四起,外憂內患。這個國家必然崩潰。」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了史上的王安石。有人怪他拚命斂財,無奈,國家太虛弱了,西夏屢次侵犯,還有梅山蠻患害南方。王安石心中急啊。可趙禎朝戰爭後果,他是親眼目睹,於是斂財。真的有效果,宋朝幾次征伐,沒有出現大的財政困難,也有王安石的功勞。又說道:「況且幽云十六州是我的夢想。我朝經濟、文明、格物、思想、人口增加進步之快,為歷朝歷代之首。若是經營得當,使遊牧民族不受到傷害,幾百年後,會出現一個無比強大的國度。這必須征服幽云十六州,用長城做第一步防禦。西漢時長城未起多少作用,於是唐太宗放棄長城。其實不然,論財力、兵士數量、守城之能,我朝無幾朝能及。長城若是控制在我朝手中,將會發揮更大的威力。但是想征服幽云十六州,又何其困難,因此我也想過來親自看一看。」

    郭逵不言。

    鄭朗授學,釣魚,打獵,都有用意的。當真想享受狩獵垂釣之樂,只有這樣,才能出來看一看,走一走。

    「而且我們處境很困難。」

    「發生了什麼?」

    「契丹皇帝約我前去永安山清署。」

    「清署?」

    「大約我朝使者就要到了。」

    「他們想隔絕我們?」

    「正有此意。我還擔心,契丹人忍耐承度會有多長。」

    郭逵默然。

    兩人下去休息,鄭朗來到房間,看到四個少女坐在他床邊,鄭朗驚訝地說:「你們怎麼不休息?」

    「奴婢侍候鄭相公,留下陪寢,鄭相公,你要那一人留下來?」劉菲兒說道。

    「你們誤會了,我不是讓你們陪寢,而是讓你們替我做一些家務活,比如洗抹這些活計,或者替我整理書籍。」

    四個少女對視。

    「不要看了,如果你們嫌此活下賤,我明天將你們送回去。」鄭朗說道。但頭痛,幾個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晚妝,說晚妝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睡覺的衣服,全部穿著薄透的紗衣,裡面的胸圍開得又低,大半個酥胸亮是讓人眼睛都不敢視,張九月與朱玲兒更過火,裡面褻褲同樣很薄透,纖毫露出一大半。若是恐龍倒也罷了,又個個美豔動人,自己正熱血方剛的年齡,熬了四五個月,如何受得了?

    雖說得一本正經,身體卻在起反應。

    還好,幾個少女是雛,沒有注意,否則再誘惑下去,自己非得出事不可。心中恨恨地想,要不要逃回去時,順手將耶律洪基這個小哥子拐走?(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09

第九卷 五百四十八章 小妾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出了燕山。

    過了燕山又是不同,燕山以南多是漢人,燕山以北,漢人還是佔著多數,但當家作主的不是漢人,而是奚人。對漢人最岐視的非是滿清,也非是女真,更不是西夏。而是元蒙,四種人,元蒙將漢人劃為第四等,蒙古人將漢人打死了也白打。當然結果也慘,僅幾十年就趕回大漠。最善待漢人的遊牧國家,契丹能排在前面。

    若劃分,契丹境內最低賤的乃是生女真人,以及回鶻。漢人與渤海人(熟女真)地位相差無幾,其實真分析,漢人比渤海人地位還要略高。但僅次於契丹族的種族不是漢人,乃是奚人。兩個民族才是真正的兄弟之族,相當於後來滿清與東部蒙古各族的關係。

    於是出現一些不好的情況。

    契丹南京道與西京道雖以耕種為主,可多山地。和平已久,人口增加,產生大量財富,一些契丹貴族貪羨這份富貴,從北向南轉移,進入幽州與西京。但大多數漢族百姓因為生活壓力,幾大家族的兼併,自耕農開始向北方轉移,有的甚至發展到契丹上京一帶。但這裡土地多是奚族的,地荒了無所謂,山廢了無所謂,可想種他們的地,必須付出沉重的租佃。漢族百姓在這裡生活很貧苦。

    鄭朗看了看,沒有作聲。

    似乎是優勢,可不知道從哪裡著手。也別說什麼優勢,這裡漢族人生活慣了,反而沒有認為有什麼不便。宋朝大軍來收回領土,他們照樣舉起武器反抗。

    劉六符走過來,指了指群山滴翠,問道:「行知,我朝山河可壯闊否?」

    「劉兄,北方大山黑水雖壯闊,可我還是喜歡南方的精緻。」

    「我昨天看了一些史書。當初滎陽鄭家壯大時,乃是配合北魏,才得成為舉世豪門。」

    「是有此事,可我有喜之。也有不喜之。」

    「何解。」

    「喜之是幾大門閥,使北方漢族文明保留,由是有我朝一統天下,文明朝代出現之根由。不喜之乃是把持太多資源,造成毀滅之禍。」

    「我聽聞唐太宗有四分之三鮮卑血脈?」

    「是,可他以漢人自居,由是內治。其後子孫多娶漢族女子。已經很難再說唐朝乃是鮮卑王室。不過正是因為這一點,五姓七家多鄙之。這才是真正漢人大家族的驕傲。」

    劉六符啞然。

    郭逵在邊上竊笑,兩人說話皆大有深意,然而交鋒後,劉六符居之下風。

    劉菲兒沖劉六符施了一禮。

    幸好鄭朗與這四個女子沒有發生關係,否則鄭朗就成了劉六符的晚輩。幾個女子很機警,但鄭朗想套她們的話太容易了,順便問了問。很容易得到她們的身世。果如鄭朗所猜,皆是來到大家族的少女。並且出身不薄,不是庶系。皆是直系出身。劉菲兒便是劉六符的堂侄女。鄭朗也驚訝,想了很久,只有一個原因,一是為契丹皇帝所迫,二是自己講儒學,漢人大家族應像好,這才沒有用庶系搪塞。

    騎馬行了幾步,劉六符嘆息一聲。

    鄭朗就當沒有聽到,雖然為了契丹鬆懈,虛與委蛇。做一些退讓,可有的底線必須堅持。

    也不能退讓太多,遼興宗從長春河返回幽州,才真正交鋒,時間不過兩個月,現在就做大步退讓。下面怎麼辦?

    但一步步給他們一些留戀的想法。

    大隊人馬來到永安山北的清涼河畔,紮下大營。避署開始。

    幾天後,耶律洪基來到鄭朗的帳蓬,對鄭朗說道:「鄭相公,陪我出去打獵如何?」

    鄭朗與郭逵默契地使了一個眼色,沒有多猶豫,答道:「好。」

    他們剛離開,一行人風塵僕仆地來到永安山,是曾公亮一行。趙禎下詔命後,曾公亮也擔心鄭朗的安危,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契丹。來到幽州後,契丹伴接使讓他們到驛館休息。被曾公亮拒絕,他們又立即來到永安山。

    遼興宗讓他們坐下,說道:「國書朕已派人轉交給了鄭朗。」

    「陛下,鄭相公人呢?」

    「很不湊巧,他似乎陪梁王打獵去了,具體的朕也不清楚,但軍營裡還留有兩名侍衛,你去問一問情況吧。」

    曾公亮沒多想,來到旁邊的一個大號帳蓬,契丹對鄭朗很慎重,雖是住在帳蓬,但帳蓬裡應有盡有,什麼都不缺,十分奢侈。未等曾公亮問話,張海大聲問道:「楊洗,王嗣行,鄭相公人呢?」

    「鄭相公陪梁王出去狩獵。」

    「什麼時候回來?」

    看到張海搶自己的問話,曾公亮沒有生氣,這是護主的表現,是義氣。

    「張都頭,我們也不知道,但鄭相公臨行前吩咐過我們,這一行出去會很久。」

    「怎麼會很久?」曾公亮不解地問。

    王嗣行答道:「屬下不知,但聽鄭相公對梁王說過一句話,想要做好皇帝,必須視察民情,瞭解百姓疾苦,因此借狩獵的名義,各處走一走。曾學生,你問四位小娘子吧,她們應更清楚。」

    「四個小娘子?」

    「是鄭相公新收的四個小妾。」

    曾公亮臉色一變,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教契丹太子儒學問題不大,儒學在宋朝還沒有搞清楚呢,況且契丹,可以東講,或者西講。但教導契丹太子知道民間疾苦,那很不好的。收四個小妾更不對,別人可以,鄭朗不行,你可是君子兩大的領袖,一舉一動,多少人在看著?

    「她們在何處?」

    「就在裡面,曾學士,請稍等,」楊洗叩了叩珠簾,說道:「四位娘子,我朝來使,請出來相見。」

    四個少女,應是少婦,都是少婦打扮。穿著皆是宋朝婦人的衣服,連頭髮皆梳著宋朝的高貝髻。然個個皆是美貌出眾,連舉手頭足之間,動作都十分婉約。

    曾公亮更加皺眉頭了:「你們是……」

    「見過宋使。奴婢們是鄭相公的侍妾。」

    曾公亮不悅地問楊洗:「楊侍衛,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快有二十天,鄭相公在幽州進皇宮替梁王授學,回來後便帶來四位小娘子。」

    「聽說鄭相公做了契丹的太傅?」

    「曾學士,何來此言?鄭相公連科舉都不敢答應,怎麼敢做契丹的太傅?」

    曾公亮神情稍稍化解,但下一句又讓他再次不悅。楊洗又道:「契丹梁王溫文爾雅,還有魏國公家的一個美貌小娘子,叫什麼來著?」

    「叫蕭觀音,」劉菲兒在邊上說道。

    「對,叫蕭觀音,兩人頗有資持,鄭相公憐惜其才,對兩人悉心教導。但並沒有做什麼越制的事。」

    「胡鬧!」曾公亮悶哼一聲,即便不是太傅,對契丹皇太子也不能悉心教導。況且還有魏國公家美貌的小娘子,什麼烏七八糟。忽然冷靜下來,鄭朗可不是這種人,這樣做有原因的,肯定有其他的真相,於是問道:「四位小娘子,鄭相公什麼時間返回?」

    張九月欠了一禮,說道:「宋使,恐怕讓你失望。這一行鄭相公本意是帶梁王到處視察,到什麼地方奴婢也不知。他在臨行前對奴婢說過,這一行有可能要很多天,有可能兩個月三個月?」

    「豈不是誤了科舉?」

    「科舉本是陛下相請,然陛下已來永安山避署,鄭相公多半不會前去主持科舉。」

    根本就沒有問出什麼,即便問出的。也不是什麼好消息,若是將今天聽到的帶回京城,曾公亮心中能想像的,還不知道會使鄭朗受到多少攻擊。無奈,只好再次請求拜見遼興宗。

    遼興宗很客氣的接待,見面問道:「見到鄭朗嗎?」

    「沒有,我們前來是刻意見鄭相公,請求陛下派人將鄭相公找回來。」

    「准。」

    曾公亮退下,遼興宗與幾個親信大臣相視大笑。他也不想與宋朝直接撕破臉皮,畢竟一年五十萬,對契丹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但有其他方法,一步步使鄭朗走上不歸路。鄭朗是聰明,可再聰明只是一個人,能有自己這麼多大臣對手麼?

    「跟朕來,」遼興宗說道。

    來到鄭朗所在的帳蓬,楊洗與王嗣行伏下行禮。

    「起來吧,你們做得很好,等完成這個差事後,朕會重重有賞。」

    鄭朗與郭逵最擔心的事發生,久在契丹,雖是精挑細選而來,契丹存心收買,還會有人背叛的。況且武將可憐的地位,不要說小兵了。

    遼興宗又問道:「鄭朗究竟有什麼打算?」

    他也弄不清楚,過了這麼久,從未看到鄭朗有什麼擔心,派劉六符等人試探,又絕沒有投誠之心,感到心中有些不對勁。

    「稟陛下,我們職位低,恐怕只有郭將軍才知道內情,但偶爾留心旁聽,聽到鄭相公說什麼還要一年時間,還有什麼趙忠,另外對我們也曾暗示,不用擔心,雖呆的時間會很長,最終會返回南朝。其他的就不得而知。」

    「一年?」

    「大約是一年後鄭相公有什麼安排。」

    「趙忠是誰?」

    「一個蕃將,」楊洗本來想說女直(避耶律宗真的諱,契丹將女真改成女直),可想想不大可能,這些女真奴隸是買來的,能買到奴隸,不可能買下各個部族。似乎契丹正在收攏這些女真人,說了,引起一些麻煩,對自己不利,於是隱忍不說。

    遼興宗也沒有在意,西北戰役,宋朝多用蕃兵蕃將,然後看著四名少女,問:「鄭朗有沒有與你們同房?」

    「沒有,」四個少女幽怨地說,每每看到鄭朗的風采,心中豔羨,聽到被派來服侍鄭朗,每個人心中很開心,可是鄭朗不解風情,碰都不碰她們一下。

    「難道你們不讓他滿意?」

    「奴婢們也不知。」

    「這樣,如果你們成為鄭朗的小妾,賞你們千金,婦爵。」畢竟是皇帝,不大好說明,話外之音,你們使出你們渾身的手段勾引鄭朗吧,誰讓他心動,就對誰重重有賞。

    「謝過陛下。」

    遼興宗從帳蓬退出,向北府宰相蕭阿剌問道:「蕭卿,你說一年後此子能用什麼計策返回南朝?」

    蕭阿剌搖了搖頭,那有那容易的,除非鄭朗插翅膀飛,飛還要飛得高,否則都讓萬箭射落下來。遼興宗摸著鬍子,他自己想,也想不明白。

    劉六符湊上前來說道:「想要掏出鄭朗的話,還是從四個女子身上突破。」

    「朕也是這樣想的,可此子乃是君子,不被美色誘惑,朕圖奈之何?」

    劉六符說道:「臣都有一個辦法。」

    「是何計策?」

    「當時挑選的時候,因為此子正派,所挑選的皆是處子。用意雖好,勾媚不足。恐怕她們自己對房事都不大懂,所以臣認為請一些婦人教導一些房中術。」

    蕭阿剌等人皆笑。

    「此外,可在適當的時候,使用一些藥物,這樣此子越陷越深……」

    若是在宋朝,劉六符出了這個計謀,會讓大臣們噴死,但在契丹無所謂,遼興宗大喜,說道:「應如此,劉卿,你派手下去幽州請幾個有名的妓子,過來教導這幾女。」

    「喏。」

    遼興宗又看著遠方,說道:「不知此次宋使回去後,南朝君臣聽聞,會作如何感想?」

    幾個大臣全部微笑。

    遼興宗說道:「一年,朕就給此子一年時間,若一年後還不歸降,朕也不大好向南朝交待,只能殺之!」

    在這一刻,他才恢復了契丹人的狼性,暴戾的聲音傳出來,驚起幾隻烏雀,驚謊地飛向遠處。

    安扎宋使的帳蓬裡愁云密佈。

    崔嫻向吳育推薦的人選,恰恰也是趙禎心中的人選。曾公亮低調,不樹黨,幾方人對他不惡。與鄭朗又有著密切的關係。

    而且趙禎想法很包容,想逃出來,做一些不過份的越制事,亦無不妥。出使的人必須與鄭朗有親密關係,替鄭朗掩蓋。當然,這想法不能說出來的。他也被大臣口水噴怕了。

    吳育前面提出曾公亮,後面立即派曾公亮為使。於國書挾帶詔書,准鄭朗便宜行事。只要不過份,自己看著辦,這是朕同意的。但這一行主要還是摸清鄭朗一些想法,契丹的動態,再假意的交涉一番,替鄭朗掩護。

    可今天來,種種消息太不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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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四十九章 膽大包天
    曾公亮走來走去。

    張海忽然說道:「曾學士,屬下有一想法。」

    「何?」

    「剛才楊王二人回答時,神情有些閃爍不定,屬下很懷疑他們在說假話。」

    「會否?」曾公亮很懷疑,剛才對答,這二人在拚命維護鄭朗,不像是說假話。

    「曾學士,請相信屬下,說大學問,屬下不行,可察顏觀色,屬下還會一點。並且我悄眼看了四位女子,似乎是云英之身。」以前張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又造過反的,狎妓也時常有之。不過是不是處子之身,一看便知道了,那是枉言。但有經驗的人,能通過眉毛或者其他五官與走路的姿勢,看出三四分。

    不是很準確,曾公亮也不大相信,但這句話換醒了他的希望,問:「張海,可現在不知道行知在何處,真相不得而知。」

    「曾學士,如我沒有猜錯,鄭相公還是在此山之中。至於那幾個女子說什麼鄭相公帶契丹太子察看民間疾苦,你相信麼?即便鄭相公會做,契丹人也不會放心。」

    理由不充分,難道契丹就不能再派一名重臣,幾人一道外出?

    不過這時候曾公亮心中存著幻想,點頭,問:「就在此山中,又怎麼找得到?」

    永安山光長度就達到幾百里,山邊著山,山套著山,上哪兒找鄭朗一行。還有呢,契丹皇帝在此,四處遍佈警戒巡邏的斥候,契丹人就放著自己派人尋找?

    「交給我吧,」張海說道。

    「你?」

    「讓我試一試。」

    「會有危險的,」曾公亮鄭重地說。若是如張海所說,明顯契丹人不想自己見到鄭朗,然後好放出謠傳,使宋朝對鄭朗最終失望,做出一些不好的舉動。逼鄭朗投降契丹。看到張海找鄭相,必殺無疑。殺了,自己還不能亂說,這是契丹皇帝避署所在。作為宋朝人,怎麼可以亂跑?

    「我試一試,」張海眼光堅定地說。

    「小心,」曾公亮見他堅持,不再多言。畢竟張海死了無所謂,鄭朗對宋朝才是最重要的。夜色來臨,張海與帶著他信任的兄弟史達夫換上便服。悄悄隱入到山林。好在鄭朗此時離這裡頗遠,契丹沒有多戒備,兩人一口氣藉著夜色掩護,跑了十幾里,離契丹行軍大營很遠了,才停下來休息。吃了乾糧,潛入一個山溝,潛入一戶人家。偷了契丹人的衣服與弓箭,換上,扮作契丹的獵戶。再度接近契丹行軍大營。天色漸漸亮了,兩人盲目在山裡找來找去,沒有半點頭緒,反而時常看到巡邏的契丹士兵,驚出一身冷汗。

    「張都頭,這樣不是辦法。」史達夫說。

    看了看遠行的契丹斥候,張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要麼咱們玩一場大的。」

    「怎麼做?」

    張海做了一個抹脖子動作。

    史達夫也不怕,兩人造反才起家的時候,什麼膽大包天的事都做過。

    決定好了。兩人做一些佈置,開始站在山頂上往下看。但第一天沒有任何機會,來往的斥候很多,可多是好幾人一隊,倆人根本不敢動手。天又黑下來,史達夫喘著粗氣。吃著乾糧說道:「張都頭,這樣下去不行哪,即便能讓我們捉住一兩個小兵,他們也未必知道鄭相公的去向。」

    張海想了一會,說道:「走。」

    「上哪兒?」

    「去鄭相公大營附近。」

    鄭朗的帳蓬離遼興宗的中營不遠,戒備森嚴,但這兩人膽大包天,也不管,潛伏過去。藉著中旬的明月光,兩人找到如廁所在。遼興宗出行,大臣,妃子,貴戚加上隨行的侍衛,有好幾千人,不會讓士兵隨地大小便的,無論避署或者捺缽,都有一些廁所。

    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效果不錯,陸續的有人過來如廁。

    不過機會不多,要麼是普通士兵打扮,要麼來的人多,兩人伏於灌木叢中,一直隱忍不動。甚至有一個契丹兵士懶,沒有在廁所裡小便,就在灌木叢中解手,正好往張海頭上淋,張海還不敢挪動。人走了後,史達夫竊笑。

    「史二郎,不能笑,咱們這一行,是關係到鄭相公的前程。」

    「喏。」史達夫立即停止竊笑聲。

    漸漸到了三更時分,走來一個醉醺醺的武將,身上還穿戴著盔甲,不知從哪裡喝酒,喝到現在才回營,踉踉蹌蹌的走來上廁所,看樣子官職還比較高。張海說道:「就是他。」

    兩人立即準備起來。

    膽子真的很大,就在不遠處二十幾米,就是契丹的中軍大營,警備的士兵就站在四十幾米開外,兩人就敢動手了。

    契丹人上完廁所,又踉踉蹌蹌的向營中走去。張海忽然爆起,從灌木裡竄出來,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史達夫用碎布將他嘴巴隨即堵上。膽子大,動作利索。造反時也經常幹過類似的事,熟能生巧,此名契丹將領居然一聲不吭,就將兩人拖走。

    拖到遠處,來到一個偏僻的峭山上,兩人氣喘吁吁地將這個將領放下,用刀子在他臉上劃著,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們是什麼人?」這時,此將也驚醒了。

    「不管我們是什麼人,你快回答我們問題,否則我就宰了你,」張海惡狠狠地說。

    「你們是宋使,對,我認識你,你叫張什麼……」這名將領驚恐地說。

    「說名字,」張海用刀子插了下去。不深,但很痛,此人叫了一聲,答道:「我叫耶律淋。」

    「鄭相公在什麼地方?」

    「他在陪太子打獵。」

    張海與史達夫心中一喜,壓住激動的表情,說道:「在哪兒打獵?」

    「似乎在伏虎山。」

    「伏虎山在什麼地方?」

    「往西南去有二十幾里地,臨近清水河的上游,有數座入云的高峰,高峰西側有幾座山,長滿了松樹,便是伏虎山。」

    「我們一道去,若有半句虛言,我立即將你宰殺。」

    「兩位宋朝好漢,放過我吧,我洩露了軍機,不敢說出來的。若是我不回營,一會兒便有侍衛察覺不對,找到我,也會妨礙你們安全。」

    張海擠了一個眼色,兩人到了邊上,張海問史達夫:「史二郎,你看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不像是假話。」

    「此人怎麼辦?」

    「殺掉,若是假話,大不了明天晚上我們再找一個替死鬼。」

    「好。」

    不是用刀子殺的,而是用灌木樹尖狠狠紮在心窩上。將盔甲卸下來,又輪流著扛回去。已經有契丹士兵出來尋找了。張海與史達夫四下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窪地,下面有一些灌木。將耶律淋放下去,用灌木尖穿過原來的傷口。剛做完,一隊士兵找過來,兩人迅速撤離。不敢走遠,怕有動靜。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呼喊。

    接著契丹兵士議論,契丹語兩人不會說,可來到契丹也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略能聽懂一二。幾人都說耶律淋酒喝多了,失去清醒,一腳踩空死的,但也沒有詢問盔甲,那有這個好細心?

    兩人長鬆一口氣。

    等到契丹人將耶律淋屍體抬走,張海將耶律淋盔甲穿上,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地見到鄭朗,得先將消息通知曾公亮,至少證明鄭朗沒有陪契丹皇太子什麼察看民間疾苦。若自己不成功,或者看曾公亮有什麼好辦法,見到鄭朗。

    穿著是契丹的盔甲,大大方方接近大營。進了軍營,張海迅速看了四週一眼,身體無比敏捷的往曾公亮的營帳一鑽,警衛的宋軍剛要責問,張海說道:「是我。」

    「張都頭,你怎麼?」

    「快帶我見曾學士。」

    將曾公亮從睡夢中喊醒,曾公亮也不解地看著張海。

    張海將情況一說。

    「可信麼?」

    「可信,此人乃是大詳穩司帳下的一個小將軍。」

    曾公亮額頭冒汗,契丹軍官制與宋朝不一樣,有天下兵馬大元帥,多是皇太子或皇太弟擔任,都元帥,大詳穩司,東都省,大將軍,護軍司,衛軍司,諸路兵馬統署司,這是北面的武官,其中大詳穩司又分為大詳穩,都監,將軍,小將軍,軍校,隊帥,這才到各級兵士。其中小將軍最少相當於宋朝的正七品武將。

    這兩個造反分子,膽子也未免太大。

    張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時間不早,屬下還是立即離開,找到鄭相公。」

    「張都頭,一定要小心。」

    「那是當然,為了鄭相公,屬下也會小心的。」說著張海掀開帳蓬的一角,四下張望,看到無人,再次敏捷的貓腰閃了出去。曾公亮趴在縫隙裡看,張海已經走出大營,一邊走,一邊解著盔甲的下掛,下半夜好生生的起來,除了上廁所還能做什麼?契丹人居然一點察覺不出來。

    曾公亮心中五味雜陳,張海的表現,有些顛覆他原有的思想觀念。

    睡不著,坐在帳中喝茶,不一會兒,天光亮了起來,一輪紅日冉冉從天邊升起。

    曾公亮梳洗完畢,來到峰頂上,看著東南方向。二十幾里地,對於平原地區來說不算什麼,但在這蒼莽的大山裡,二十幾里地,卻隔了千重山。除了山勢綿綿,白雲悠悠,什麼都看不到。

    可他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鄭朗此時的局勢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險惡。若是張海將信帶給鄭朗,鄭朗還好一點,帶不到,鄭朗可以說這一生休想回到宋朝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19:10

第九卷 五百五十章 射虎
    鄭朗坐下來喝茶。

    遠處契丹小太子正在帶著手下打獵。

    為讓太子高興,一些侍衛騎馬從四下里兜抄,一邊抄一邊喊叫,這叫喊山。將獵物驚起來,往耶律洪基這邊驅趕,好讓耶律洪基有一個好收穫。

    郭逵問:「你說楊洗與王嗣行有沒有摔下懸崖?」

    兩人就在鄭朗大帳,但是遼興宗不能公開對鄭朗說:「俺們契丹開始收買你的屬下。」

    會引起鄭朗反感的。

    想用鄭朗的人,必須收心,否則以鄭朗的君子行為,學習蘇武,或者徐庶,得到又有何用?反而破壞兩國關係,得不償失。故契丹設計,大家一起在伏虎山打獵,鄭朗也在打獵,他是純好玩的。但所帶來的侍衛卻喜歡。

    對此,鄭朗不排斥。要呆很久,又不像自己性格靜,能受住,也不想讓契丹人小視,相反,讓他們使出渾身解數,不怕壓契丹人一籌,就怕你壓不了。包括發生衝突,不能主動招惹別人,可別人招惹過來,不要怕,打出宋人的骨氣。

    然後在伏虎山打獵,四散開來,過了一會兒,兩個契丹人過來稟報,說是楊洗與王嗣行掉下懸岸,不知所蹤。鄭朗連忙去察看,懸崖邊上是有兩處斷掉的痕跡,下面便是陰涼河。水勢到了這裡,受山勢所迫,雖不寬,但很洶急。即便打撈屍體,恐怕也撈不到。問為什麼掉下懸崖,有契丹兵士說剛才似乎看到老虎的身影。

    老虎以前很多,但到了宋遼,因為人的獵殺,漸漸少了,就包括契丹,說是**月打虎豹,但契丹多次捺缽狩錯,記載到獵殺老虎的次數並不多。不過有。鄭朗估計此時整個東北地區最少有一萬隻東北虎,只是在人們瘋狂的獵殺下,數量在急劇的下降。

    半真半假的。

    鄭朗盯著郭逵,說道:「我也不清楚。」

    實際兩人心中都有一個答案。可是不想去承認。

    郭逵說道:「鄭相公,比我們想像的要惡劣。」

    「是啊,看來我低估了契丹人。」

    可走到這一步,只能繼續走下去。

    耶律洪基在遠處招手,喊道:「鄭相公快來,好多飛禽走獸湧過來。」

    「去,」鄭朗道。

    兩人翻身上馬。加入狩獵行列。

    有可能這裡人煙稀少,獵物真不少,鄭朗破天荒地射殺了一隻山雞,還是一隻美麗的雄雉。

    「恭喜恭喜,」耶律洪基開心地走過來,自己這個不掛名的老師終於開壺了。鄭朗溫和地一笑。對這個學生,鄭朗一直不惡,相反。心中很謙疚。他對自己很尊敬,可自己卻將他往一條不歸路上推。看似帶他狩錯,其實一個君王著重遊獵。也會走向墮落的道路。偏偏契丹以遊獵起家,沒有一個人認為自己對皇太子不好,反而認為自己讓皇太子文武兼學。

    鄭朗提著這只美麗的野雞,也哭笑不得,自己最少放了有一千支箭,這才射中一隻獵物,多麼不容易。

    就在此時,他毛髮陡然豎立起來,遠處傳來呼喝聲:「殿下小心,鄭相公小心。」

    然後一聲低喝。一隻老虎從林中竄出來。

    這時就看到耶律洪基少年的本色,他大喊一聲:「我的媽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動都不動。

    鄭朗也冷汗涔涔,還真有老虎啊。奶奶的,運氣真好,契丹皇帝那麼大規模的捺缽狩獵。很難趕出一隻老虎,自己只是被契丹太子帶出來,不知有何用意地小獵獵,就碰上一隻老虎。

    這時候就看到一個人的膽色,郭逵看著老虎逼近,不慌不忙,張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老虎的脖子。同時還有一箭也射了過去。鄭朗扭頭一看,是一名契丹侍衛,歲數不大,只有十六七歲。

    但老虎皮厚肉粗,帶著傷勢,繼續撲來。

    郭逵喝了一聲:「去。」

    不知是對誰說的,提著刀撲了過去。

    剛才放箭的侍衛看到郭逵撲過去,居然也同時撲過去。兩人一左一右包抄,受傷的老虎看到他們,頭扭了兩扭,大約看到郭逵身上亮晃晃的盔甲不好啃,於是轉向那名侍衛。

    龐大的身軀躍了起來,張大腥紅的嘴巴,向那個少年咬去。

    那名侍衛身體靈巧的在地上一個翻滾,居然閃了。

    郭逵已經撲近,沒有試圖抓老虎,畢竟武松是很少的,雙手握箭,狠狠地壓下去。老虎吃痛,尾巴一卷,郭逵被抽拋起來,甩到一棵松樹上,半天不能動彈。但兩人的反抗,使其他侍衛一起清醒,宋兵與遼兵湧過去幾十個人,有的用刀子砍,有的抓,不時的有侍衛被甩出,或者抓傷,發出悽慘的叫聲。

    但好漢難敵四手,好虎難敵四十人。這些侍衛無一不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一會兒老虎重傷在身,被侍衛們壓住,伏在地上呻吟。郭逵摸了摸鼻子,撞得不輕,鼻血都撞出來了,提著刀過去要出氣。

    鄭朗喊道:「郭將軍,且慢。」

    郭逵停下。

    鄭朗將耶律洪基扶起來,說道:「殿下,你去殺。」

    「我去?」耶律洪基小白臉慘白慘白的。

    「必須你去,若是你不在,隨便那一人殺了都沒有關係,但你在,必須你殺。」

    「謝,」耶律洪基終於回過魂,明白其中的關節,感謝地說了一聲,提著刀小心地走過去。太子要過來殺老虎,兩國兵士更加拚命的將老虎壓住,不能讓它動彈。

    耶律洪基小心地接近,用刀捅下去,見到平安無事,瘋狂的一刀接著一刀,一會兒這只很大的東北虎被他捅得一口氣也沒有了。

    鄭朗看著諸位兵士說道:「今天梁王於此伏虎,此山名曰伏虎山,此吉兆也。」

    耶律洪基不清楚,咧開大嘴笑,但有的契丹人清楚,特別是少數耶律洪基的親信,就差一點伏在鄭朗腿下表示感謝。這無疑是替耶律洪基正名哪。契丹皇帝可不僅只有耶律洪基一個兒子。雖是重點培養對象,最後誰做皇帝,未必可知。

    鄭朗又說道:「百善孝為首,殿下。你應割下虎頭,獻給陛下。」

    「好,」耶律洪基終於隱隱聽出鄭朗意思,說了一聲好,還握了握鄭朗的手,一切皆在不言中。

    看到耶律洪基在用刀一刀刀的砍老虎頭,郭逵低聲說道:「鄭相公。為何?」

    「一個喜歡狩獵,喜歡儒釋的太子登基有利,還是一個更賢明的太子登基對我朝有利?」鄭朗更小聲地回答。

    郭逵揉了揉青腫的臉,醒悟過來,說道:「鄭相公深謀遠慮,我遠不及。」

    「你也不錯,」鄭朗說。非是自己有多少謀略,而是金手指。這個蕭峰結拜大哥登基後。使契丹烏煙瘴氣,民不聊生,這才有了女真崛起的故事。也許耶律宗真其他幾個兒子還有更糟糕的。可再糟糕,還能比耶律洪基差多少?

    關健這個天大的人情賣過後,契丹人對自己會抱有什麼看法?

    耶律洪基終於將虎頭砍下來,所有人一起歡呼。

    鄭朗又說道:「殿下,你應當感謝他。」

    「誰?」

    鄭朗指了指那個不顯眼的少年。

    「蕭忽古,你過來。」

    蕭忽古走過來,伏下說道:「讓殿下受驚,臣有罪。」

    鄭朗心中一機靈,未必契丹所有大臣他都知道其來歷,可這人知道。是一個豫讓式的忠烈大臣。自幼捷有力,補禁軍。在契丹軍中名一直不顯,直到耶律趙三討滅叛部,叛部中有矯健者能飛躍到駱峰之上,此人重甲而出,手沒有按駱峰借力。直接穿著盔甲,跳到近兩米高的駱峰頂上,來了一個金雞獨立。

    也不用穿盔甲了,就是輕裝而跳,又有幾人不借力的跳上駱峰頂,還將身體穩住?叛眾大賅,這才知名。不僅勇武,還有忠心。耶律乙辛把持契丹朝政,禍害殃民,殘害皇太子皇后,此人不平,想為主除害,伏於乙辛常行的橋下,想進行刺殺。結果暴雨至,不果。又想殺乙辛於獵所,為親友所阻,不行。再次想謀劃刺殺之策,可風聲傳出。被捕,反而耶律洪基殺害。

    他心中暗嘆一聲,其實無論宋朝或者契丹,有許多能人異士的。

    但兩國都沒有用好人才,才使國家一天天墮落下去。

    然後又想到一件事,難道楊王二人真的被老虎追下懸崖?

    就看到耶律洪基將那把砍虎的刀遞到蕭忽古手中,說道:「你無罪,有功,這是殺虎之刀,我將它賜給你。」

    郭逵頭上冒汗,剛才情況多危險哪,居然僅賜一把破刀。

    蕭忽古沒有什麼不滿,伏下說:「謝過殿下。」

    經此一嚇,全部沒有狩獵的興趣。將老虎抬下去,開始在營寨邊扒虎皮,以及收拾其他獵物,準備來一個野餐。

    一群人圍著耶律洪基興奮地談論。

    鄭朗則拿著一本書,來到松林下看書。是小契丹文字(契丹文字分大小二種,不過漢字仍然是主流),來到契丹很長時間了,能說一些契丹語,即便契丹文字也能看懂一二,畢竟是從漢字基礎上進行修改的。

    忽然一個契丹士兵悄無聲息走過來。

    低著頭,鄭朗身邊侍衛看了一眼,也沒有在意。此地不僅有鄭朗的九十幾名侍衛,還有耶律洪基帶來兩百多名侍衛,誰也不敢對鄭朗產生什麼不利的想法。

    繼續往前走,步伐很慢,來到鄭朗身邊沒有扭頭,低聲說道:「鄭相公,我是張海。」

    鄭朗立即將書丟下,抬頭一看,可不是張海,為什麼如此打扮與詭秘?

    張海說道:「鄭相公,王嗣行與楊洗已經背叛,正在契丹中軍你的營帳裡。」

    觀察很久,看到鄭朗遠離眾人,這才接近。僥倖是在此狩獵,否則連接近的機會也沒有。但附近還有侍衛把守,全是鄭朗從宋朝帶來的侍衛,楊王已經背叛,天知道其他的侍衛有沒有背叛?

    鄭朗腦袋在急轉彎,他已想到更多,可是不能遲疑,一旦張海停下,必有自己身邊侍衛過來,就會出事情。於是站起來,以更快步伐向河邊走去,可掠過張海身邊時低聲說道:「南邊那座矮山後面有一個小山洞,附近長滿灌木,你想辦法潛過去,我也會過去,只有我或郭將軍出現,你才能現身。」

    「喏。」

    兩人已錯開。

    沒有一個人注意,張海折向一邊,一會兒消失在密林裡。鄭朗看著莽蒼的松林,又看著地下的老虎,對郭逵說道:「今天射虎,可真是一個好兆頭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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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一章 三顆星星
    「這是什麼好兆頭?」郭逵不解,若說好兆頭,也只是契丹人的好兆頭。

    「你來,」鄭朗低聲說道。

    兩人來到剛才鄭朗坐下的地方,鄭朗說道:「剛才張海來過。」

    「人呢?」郭逵驚喜地問。此時契丹的種種做法,是想使鄭朗完全與宋朝隔絕,能得到宋朝的消息,該是多高興的事。

    「走了,但他說王嗣行與楊洗未死,正在契丹中軍契丹人為我安排的那座大營裡。」

    「這可不是好消息,」郭逵臉色一下陰下來。並且這兩人還是他從軍中挑選出來的親信,一旦他們背叛,天知道屬下有多少人被契丹收買過去。

    「郭將軍,是好消息,契丹人將我們隔絕,我們想讓朝廷輪換侍衛,免去思鄉之苦,大約不能了。自正月末進入契丹境內,到明年,會有一年多時間,不得回鄉,我們又不敢將底細透露,士氣必產生動搖。這件事是給我們提一個醒,若是大意,讓屬下聽到更多的風聲,又被契丹收買,那麼我們真回不去。」

    「如此,會有更多的人被契丹收買。」

    「收買便收買吧,也不會多,大多數兵士是忠於我朝的。關健是我能不能回去,我一回去,所有人一起安全。我不能回去,所有人無論忠心與否,都休想回去。」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老天要下雨,老娘要嫁人,只好讓它去。鄭朗又說道:「關健是張海。」

    「說老實話,若是楊王二人背叛,連張海我也不相信了。」

    「不會,張海職位太低,契丹也不會指望從張海嘴中掏出我什麼計劃。現在需要朝廷的消息,還有帶一些提示的話回去。」

    似乎是好兆頭,然難度不低。鄭朗又想了想,重新走到河邊。對耶律洪基說道:「梁王殿下,今天你殺虎,是乃吉兆,將士鼓舞高興。你需向陛下請求送美酒過來,賜賞三軍。」

    耶律洪基這時候也清醒了,聽出鄭朗話外之音,雖老虎是他殺死的,但過程不是那樣。這些將士得籠絡一下,才能讓他們嘴巴堵上,敬了一禮:「謝過鄭相公提醒。」

    耶律宗真對鄭朗態度還是很曖昧。可這個小太子,這時卻真的感到鄭朗對他來說很重要。

    運來美酒,契丹將士載歌載舞,鄭朗看著手下說道:「你們今天也暢飲吧。」

    契丹人好酒,宋朝將士也好酒,諸將士狐疑,鄭朗說:「這是我的命令,不醉不歸。難得的放鬆。」

    諸將士歡天喜地加入契丹將士狂飲行列。鄭朗看著他們,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

    天色黑下來,大多數人喝醉了。只有少數人為了保護安全,沒敢喝酒。可整個營地看守力度嚴重下降。鄭朗沖身邊的侍衛金得明招了招手,說道:「得明,我與郭將軍出去一下,有秘事,替我看守好帳蓬,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這是他從自家裡挑出來的親衛,是開封人,家庭富裕,有妻兒老小。而且就是鄭朗家的謙客。是少數可以絕對信託的人選。

    「喏。」

    三更將近,看了看四下守衛巡邏鬆下來,鄭朗與郭逵二人悄無聲息地潛離開營地,來到南山。鄭朗帶來了筆墨紙硯、印章,揣在懷中,又準備了一團蠟油。郭逵也沒有問。也不需問。出了營地,搶時間,兩人一路小跑來到南山。一會兒,兩人來到鄭朗約定的地點。

    看到他們到來,張海與史達夫從邊上一處隱秘的草叢鑽出來,一見面伏下,急切地問:「鄭相公,怎麼辦?」

    不是自己帶信見面,是契丹將鄭朗幾乎隔絕,怎麼逃回宋朝去。

    「無妨,你一路來回發生了什麼事,詳細地講給我聽。」

    張海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就包括他聽說的宋朝為出使使者產生爭執的事也講了。鄭朗心中暗嘆,張方平與君子黨不和,未來自己不執政則己,一執政有可能會頭痛。

    繼續往下聽。

    當說到楊王二人時,郭逵暴怒道:「此二人當殺。」

    「仲通,勿要生氣。他們摔死,你我是不會再有機會看到他們了,若能有讓你殺的時機,說明契丹人對我想法抱無所謂的態度,你我皆危險矣。張海,你繼續往下說。」

    又說道四女與楊王二人一唱一答,鄭朗嘴角露出苦笑,這四個少女個個長相美麗,性格看似很溫柔,若不是時間短,自己很有可能會陷入溫柔鄉。不是溫柔,乃是四個白骨精。

    聽完,開始就近找了一些水來研墨,一封信是寫給曾公亮的,一封信是寫給趙禎的奏摺。按理說奏摺必須工整,多用楷書,可這時候不管了,全部用小草書寫。

    伏在一個長條青石上,藉著月光,將兩封信寫好,摺疊,又滾上蠟油將它們封起來,對張海說道:「張海,第一封信給曾學士的,第二封信是奏摺,即便曾學士也不准拆開。你一路回去,將這兩封信放在口中,若是遇到危險,將它們嚼爛吞下去。」

    「喏。」

    「還有,你這次回國,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某些人不會放過你的。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除了皇上,以及我妻子外,不能對任何人說。低調做人。我在奏摺裡也向皇上提到你,讓他注意你的安全。等我回國,再讓陛下賞賜你的功績。」

    「謝過鄭相公。」張海知道鄭朗不是虛偽的人,也沒有多客氣,問:「鄭相公怎麼辦?」

    「我自有良策。」

    「鄭相公,小心身邊還有人……」

    「你不用擔心,若是你能平安將信交到曾學士手中,看明天晚上或者後天晚上,於三更時分,於此用枯葉點三堆篝火做為信號。」

    「喏。」

    「一路小心。」

    「喏。」

    也不是客氣的時候,過了有一個半時辰,夏季到來,北方天亮得更早,一會兒天光就要破開。兩行人匆匆離開此地。

    ……

    劉六符卻在盯著桌上的信看。

    「二哥。不行啊,還缺少一封奏摺。」

    劉家在他這一代最為興旺,五個哥哥劉一德、劉二玄、劉三嘏、劉四端、劉五常與劉六符皆中了進士,三哥四哥又分後迎取契丹公主。成為契丹駙馬,劉六符是與宋朝談判中第一功臣,顯赫一時,連耶律與蕭兩貴姓契丹某些大族都怯讓七分。

    為使鄭朗收心,設了許多謀策,包括仿照字體,以劉二玄為首。契丹國內幾個書法高手合力臨摹鄭朗書法。不是很成功,也許外行人看十分相像,但放在劉六符眼裡,一眼就看出區別。

    最後索性用鄭朗的字一個個印拓式臨摹。他們書法都是不錯的,這一臨摹,倒像極了七分。不過只是臨摹了一封寫給曾公亮的短信,我人到了懿州,一時半會回不來。曾公亮,你先回去吧。

    然作為宋朝的大臣,自己請求宋朝派使交涉。最少得寫一封奏摺回去獻給趙禎,因此遠遠不夠。

    劉二玄說道:「六弟,我們試過,若是奏摺,我們恐筆力不足,字數多,臨摹不易,那幾個丫頭又沒有偷蓋成官印,僅是私印,恐南朝皇帝不相信。有畫蛇添足之舉。其實這樣也好,以此人的品德,說他立即背叛南朝,會有人相信嗎?沒有奏摺,時間長,隔絕來往。南朝必更加懷疑。」

    劉六符聽後,想了想,說道:「也是。」

    將信揣著面見遼興宗。

    遼興宗看了看,道:「就依你二哥主意去做吧。」

    「喏。」

    「此子是良臣,劉符,你可聽到伏虎山殺虎一事?」

    「臣聽說一些,恭賀陛下得到英明的儲君。」

    「六符,哪裡,」遼興宗搖頭大笑,道:「我兒那有本事單獨殺虎,是諸人合力才將那虎殺死,是此子靈機一動,將功勞塞於我兒一人身上。又諫我兒向朕進獻虎頭。忠,孝也。」

    「陛下,此子性格溫良,可惜他不肯誠服,否則即便歲數輕了些,也可以做梁王的太傅。」

    「不急,慢慢來,才兩個來月,想他投誠是不可能的,若那樣,連朕也會瞧不起。」說完,對外面喝道:「請宋使謹見。」

    將曾公亮帶來。

    遼興宗將這封仿照的信遞給曾公亮,曾公亮迅速看完。若是沒有張海,曾公亮也會產生懷疑,是鄭朗的字,還有鄭朗的私章。可想到楊王的背叛,還有四個替鄭朗收拾的美妹,想偷蓋鄭朗私章還是很容易。並且宋朝已經出現過數例,杭州有人仿鄭朗手信,讓石介放人,夏竦反過來仿石介字陷害富弼與君子黨。

    曾公亮不相信,可臉上無動於衷,還得等張海回來,才能瞭解詳細情況。問道:「懿州在哪裡?」

    「在醫巫閭山的北端。」

    曾公亮皺眉道:「也算太遠,陛下,能否讓人將鄭朗請回來,臣也好回去對皇上交待。」

    「准。」遼興宗目無表情地說。

    「謝過陛下。」曾公亮退出,回到營帳,驚喜地發現張海與史達夫回來了,看了看四周,將張海拉到大帳裡,在這時候,張海不是造反頭子,而是曾公亮心中的大英雄。問:「張都頭,可見到鄭相公?」

    「見到了,果然就在伏虎山。」

    曾公亮很無語,看了看手中的信,很是鄙視契丹皇帝,用火舌將它燒掉。又問:「鄭相公可好否?」

    「還好,這是兩封信,」回到宋營,張海才敢從嘴裡將兩個蠟團從嘴中取出來。指了指蠟團道:「這封是鄭相公寫給你的,那封是鄭相公寫給陛下的密奏,他人勿得拆卸。」

    「是啊,」曾公亮感慨地說。容易嗎?小心地將鄭朗奏摺放進錦盒,拆開鄭朗寫給他的信。

    也未說什麼,只是講明幾個道理,楊王二背叛,但必須裝作不知,因為契丹人對他說過,是為老虎所逼,二人摔下懸岸死了。本來想輪換的,可如今契丹想將自己與宋朝隔絕,不必多此一舉。究竟最後有多少人不背叛,只能看老天臉色。四女是否云英之軀,鄭朗不知道,但從未與她們同房,這是打消契丹人的懷疑,為以後脫身做的安派。教導契丹太子是真的,但不是太傅,怎麼教導,相信曾公亮會懂的。

    看到這裡,曾公亮皺了數天的眉頭展開,露出笑容。

    又讓曾公亮假做一番交涉,隨即回去,耽擱得久,自己有可能反會很為難,會多起出不測。具體的情況,奏摺裡已一一向皇上稟明。曾公亮一顆心才定下,對張海說:「張壯士,這次你立下大功。」

    「屬下不敢當,但屬下還要做一件事?」

    「何事?」

    「晚上還要潛到南山,燃放三堆篝火,通報鄭相公。」

    「好,你要小心。」

    傍晚來臨,有可能雙方離得遠,也不算遠,可對於這片山區,若沒有具體目標,二十幾里的山地,不亞於隔了幾百里路。因此契丹人比較鬆懈。張海瞅了一個機會,離開大營,再次潛伏到南山。

    來到南山,收攏三堆枯枝爛葉,堆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沙漏,也不大標準,只能求一個大約,時間還沒有到。躲進一堆灌木叢中,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他想不明白,契丹人這麼重視鄭朗,鄭朗用什麼方法能逃回宋朝。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於是盯著天空。

    與南方不同,北方夏天到來,雖熱,可到了晚上,此地已經很清涼。若衣服穿得薄,還略有些清冷,更沒有什麼蚊子,聽著陣陣輕微的松濤聲,一顆心漸漸平靜,他覺得很安心。領了鄭朗的大恩,他是一個豪爽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兩次出生入死,也算回報了一些。

    漸漸三更時分到了。

    張海從懷中掏出火舌,將三堆篝火點燃,迅速離開此地,來到營地不遠處,看了一眼,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隱隱身後傳來說話聲。三堆篝火已經驚醒巡邏的契丹護衛。不是擔心鄭朗安全,而是擔心耶律洪基安全,一隊護衛飛快地來到這裡,看了看四下里並無一人,認為是山裡的獵戶生起的篝火,沒有在意,回去稟報。

    鄭朗與郭逵卻走出來,看著南邊的篝火,鄭朗說道:「這一回可以放心了。」

    曾公亮不是張海,是正規的使節,即便契丹知道與自己見過面,也不敢象對張海那樣做。那麼自己出了一事,曾公亮再出一事,兩國必然交戰。恐怕遼興宗也不想發生。

    只要信到了趙禎手中,無論契丹使用什麼詭計挑唆,皆不會成功。然後等時機到來。至於如何脫身的,鄭朗還是沒有說。

    其實脫身方法說出來十分簡單,但不說出來,除鄭朗外,任何一個人抓破腦袋也絕對不會往那個方法上想。這才是鄭朗輕易答應出使契丹的原因。可沒有想到這一行,發生了這麼多事。

    輕率了,鄭朗心中自責的想到。

    契丹人沒有撲滅篝火,就像三個星星在遙遠的月色裡閃爍,離得遠,鄭朗與郭逵心中卻感到很溫暖。

    但最後還是出現意外,不是遼興宗與他手下的大臣,而是遼興宗那個寶貝母親惹出來的麻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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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五十二章 亂戰
    曾公亮又接到一封偽造的信後,沒有心思呆下去,正好從幽州押來的兩萬兩銀子送到。鄭朗臨行前,帶了大量錢帛過來,趙禎聽說還要呆很長時間,又從國庫裡撥出兩萬兩銀子,讓曾公亮帶到契丹,任鄭朗使用,便於將士安心,或者收來收買相關的人員,或者其他用途。未想到契丹用了隔絕手段,詔書上又未說,多半契丹人是不會將這批銀子給鄭朗了。

    但沒有關係,只要鄭朗一回去,這筆帳可以慢慢清算。

    寇準曾說南人不可能用,對也不對。南方人多智多變,不及北方人忠厚,比如秦檜與蔡京就是南方人。但還是鄭朗那句話,人很難分清忠奸,還看人君如何用。呂夷簡在趙禎手中用,雖是小人,卻是忠臣。蔡京是王安石擁護者,在宋徽宗手中用,卻是奸臣。所以這個多智多變,用得好便是能臣。

    相比於北方大臣,北宋南方大臣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多進取。也不是南方人比北方人更進取,而是一個利益的問題。北方未形成唐朝的門閥,可形成一個個門第,是利益所得者,固求平安,保守,不變,苟和,以求利益鞏固。而南方沒有形成一個個利益所得集團,因此敢於改革。這便是後來北宋黨爭中的奇怪現象,新黨多南方大臣,舊黨多北方大臣。形式顛倒過來,南方人同樣會做出不好的事。例如明朝倭寇盛行時,南方刻意包藏倭寇。因為明朝海禁,倭寇的走私,對南方沿海各個豪強有利。

    曾公亮就是南方人,他同樣是一個銳意改革家。

    趙禎有趙禎的用意,知音少,弦斷無人聽,作為曾公亮,對趙禎很多地方不理解。契丹被西夏擊敗。宋朝戰勝西夏,為什麼宋朝還要對契丹委屈求全,讓宰相來契丹受辱?

    想不通,很鬱悶地看著這車銀子。他為了搶時間,來得早,銀子來得晚,這不要緊,關健是曾公亮此時心中很憋火,很恥辱。將銀子交給契丹人,等鄭朗回去後。一道算賬,帶著一肚子火氣,離開契丹,返向宋朝。

    到了京城,將密奏呈給趙禎,等趙禎看完,曾公亮說道:「陛下,臣認為我朝太軟弱了。」

    這都成了什麼啊。

    趙禎沒有動怒。輕聲道:「曾卿,還有西夏呢。」

    就是這幾個字,讓曾公亮默不作聲。西夏未解決之前。想對契丹動武,根本不可能。

    隨後各種謠傳紛至沓來。

    先是射虎的故事,不講耶律洪基被老虎嚇得坐在地上站不起來,而是耶律洪基與諸侍衛一道奮戰老虎,最後鄭朗提議,讓耶律洪基撥刀殺死老虎,以全梁王名聲,又說讓耶律洪基割下虎頭,獻給遼興宗,又說帶梁王視看民間疾苦。這是為契丹教育一個文武雙全,仁孝雙全的皇太子。消息傳到宋境,全部嘩然。

    趙禎在宮中也聽到了,知道是假的,可心中五味雜陳。雖是假教,終是教。本來是想讓鄭朗教自己兒子的,然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活大。若有兒子,在鄭朗手中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皇太子?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仁愛雙全,文武雙全的皇太子。

    接著傳出鄭朗連續參加契丹省試考與殿試考,親自替契丹出試題,聽聞鄭朗主考,契丹境內舉子云集,成為契丹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科舉。

    緊接著傳出鄭朗在契丹納了四個美麗無雙的小妾,兩個小妾還是出自幽州豪門劉家與馬家的嫡系女子。

    幾乎整個宋朝都在議論。

    若不是張海冒險見到鄭朗,將鄭朗的密奏帶給趙禎,可能在這龐大的謠傳之下,趙禎都會產生動搖。

    但這次賈昌朝沒有參與。

    他消息靈通,知道曾公亮帶回鄭朗的密奏,畢竟鄭朗是為了趙氏江山,趙家公主不受侮蔑委屈才冒險去契丹的。若做得過火,皇上不高興,自己仕途危矣。但不代表他不出手,是在坐待最佳時機。

    猜得很準確。

    鄭朗最希望他繼續出手。趙禎是一個很懷舊的人,包括對他的老師,比如夏竦,比如賈昌朝。此人在呂范之後,成為首相,聲名大震,將是自己未來一個很大的妨礙。只要賈昌朝繼續出手,出手次數越多,趙禎越會厭惡,厭惡超過念舊心,賈昌朝也就結束了。

    然而有人不是這樣想。

    吳育繼續保持君子黨們一些習慣,嫉惡如仇,聽到這種種謠傳,還是認為賈昌朝搞的鬼。在這種心理影響下,他終於爆發,在朝中與賈昌朝衝突的次數越來越多。

    監察御史唐詢想討好賈昌朝,上了一奏,是進奏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茂材異等科。

    宋朝為了蒐羅人才,除正規的科舉,門蔭,還給一些民間有才學,卻屢考不中的才子儒生與有能力的一個機會,這便是科舉三考外的賢良方正科,直言極諫科與茂材異等科。例如富弼就是通過茂才異等科進入仕途,還有胡瑗、孫復等人。

    唐詢進奏說這三科由漢涉唐,不常置。只在天有大災大異,政有嚴重失誤時,才略置一二。本朝考用舊制,真宗世建三科,陛下則建六科,讓兩府與少卿、監上奏後試考舉奏人士。隨後再次升級,讓賢良與茂材二科,居然凌駕於進士科之上。近年不用保任之官,而是看其考自那一科目,特別是以賢良方正、茂材異等至美。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但實際考試過程中,僅用經史幾個條例,稍稍註解而己。只能說強記博博,虛詞泛說,卻看不到輔國體,陳治道的論策。就是這樣的用人失誤,一開詔幾人,現在達到三十多人。想不通的,一中此科,不用幾年,一起做到顯官。這是弊端。

    但過去是怎麼做的,用兩漢故事,漢武帝時詔大臣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元封五年。詔州郡察民有茂材異等,五十四年,才一舉賢良,一舉茂材。直到孝昭五年。才再度舉賢良,孝宣地節三年,舉賢良,元康四年舉茂材異等,二十五年間,二舉賢良,一舉茂材。所以宜如漢故事。親策當世要務,罷秘閣之試。

    若用鄭朗來看,無所謂,是提用了一些有學問的儒生,未必這些儒生便是能臣。可罷可不罷的。至於富弼則是一個特例。

    但這封奏摺引起一系列後果。

    主要唐詢上此奏帶著私心。

    原先吳育在翰林,薦唐詢為御史,會唐詢未至,母喪。回家丁憂。及吳育為參知政事,聽聞唐詢與賈昌朝有親戚關係,不客氣的對賈昌朝說。唐詢按照故例當罷御史。

    按照宋朝制度,吳育並沒有做錯,御史是用來做什麼的,專門挑大臣刺的,特別是宰相的刺。你身為宰相,親戚做御史行得通麼?賈昌朝沒有辦法,以唐詢為廬州知州。可賈昌朝使了一個小計謀,他對張方平說道:「唐詢罷御史,乃是吳育所為。」

    說完便走了。

    張方平哪裡是賈昌朝對手,對吳育很反感。聽聞後放在心中。賈昌朝又用了第二計,按照制度,官外放者朝辭,賈昌朝用了一些手段,使唐詢破例許入對。張方平便進奏道:「唐詢材質美茂,宜留備言職。」

    那時曾公亮還沒有離開京城。他平時與唐詢交情不錯,暗中又進了一些好話。兩人舉薦,趙禎恩准。

    吳育有些傻眼,固爭,趙禎沒有同意。

    由是唐詢對吳育懷恨在心,而附賈昌朝。

    其實這些矛盾產生真的很奇怪。

    至於嗎?

    這一諫大有深意,因為吳育中進士科後,擔任著作郎時再考舉賢良方,由是益貴,任蘇州通判,從此仕途青雲直上,四十歲才出頭便擔任了參知政事。所以朝堂這灘子水太深,一般人真的無法站住腳。

    吳育聽聞後,大為惱怒,也上了一諫,三代以來取士之盛,莫若漢唐。漢文帝舉賢良,有得晁錯,此舉豐年,何來災異?武帝詔賢良,有董仲舒、公孫弘,所舉又何災異?唐憲和,舉直言極諫,得元稹與白居易。為什麼等災異已成,才後下詔舉之,此是後王之未造也,豈足法?陛下自復諸科數年,疏數適中。若等災異成後才舉有三不可,一則使天下賢士待災異而進,非養廉恥。二平居不舉,造形乃問,非所以懼天災。三輕改信令,示天下無渴士之心,非廣賢路。請付臣奏於兩制詳定。

    趙禎看了吳育奏摺後,認同吳育的話,也沒有付兩制,准奏。

    唐詢沒有甘休,又密奏吳育弟妹久寡,吳育不讓其改嫁,用此附李遵勖。李遵勖便是濟公的六世祖,當朝駙馬,李家也是宋朝的豪門之一。似乎有理,嫁給他人,吳育與李遵勖家的關係便斷了。事實真相此時吳育弟妹三十幾歲的人,又生了六個孩子,丈夫死,孩子成了累贅,怕害了孩子,加上受哥哥影響,拜入佛門,有可能生理**也不強烈,於是不想嫁人了。

    趙禎看後,派人查了查,得知真相,哭笑不得,唐詢這是做什麼?亂七八糟。不過他是言官,言官可以風聞彈劾,也沒有作聲。

    然而吳育聽到再次暴跳,進諫道:「陰邪害事,應當明辨,人臣言機密,欲歸德於群,或入告謀策,成國之美,此類可以刊名中外,制策天下,公共廢置,可以明述,豈可陰為沮革,擅自私奏?此乃奸罔所為,非聖聽昭察,若挾邪蠹國,何所不為,願出姓名按劾,以申國法。」

    弟媳婦不能嫁人,自己有什麼辦法?

    又不能明說。所以矛頭直指唐詢,暗指賈昌朝。

    張方平聽到很不服氣,唐詢說了啥?比起你們當初的胡說八道,唐詢這又能算什麼?好歹還是俺保舉的人,還是俺的手下,心中也起氣來。

    三方矛盾積累下來,到了八月終於發作。

    知永靜軍向綬是前名相向敏中的兒子,家門好,出身好,在任上胡作非為,做了一些壞事,以為通判江中立想要舉報自己,於是誣其罪,接著又迫使其自殺。江中立的家人聽說吳育正直敢言,逃到京城向吳育告狀。吳育坐綬死。

    向綬家人聽聞後,求賈昌朝幫忙。於是賈昌朝在朝會說:「向敏中昔日為先帝立過許多功勞,向綬為向敏中子,可以當例優判。」

    吳育說道:「向綬犯下如此大罪,不殺不足以向天下人交待。」

    大約吳育屢次挑釁自己的尊嚴,賈昌朝也火了,兩人於朝會上爭執起來。

    此次爭執遠勝過王曾火拚呂夷簡,鄭朗打壓歐陽修那兩次朝爭,趙禎氣得一拂袖,說道:「散朝。」

    散朝後趙禎將張方平喊來,冤案最終裁判者是皇上,不過皇上主審案子不可能的,最終主審機構還是監察院。趙禎問張方平如何判決,張方平對向綬的做法同樣很反感。可是吳育要殺向綬,張方平便左其意,說道:「向敏中是有大功於朝廷,朝廷又有不殺士大夫典故,但此案影響極惡,可以免其一死,重判之。」

    張方平的說法頗得趙禎意許。

    然後賈昌朝不知道,知道張方平與吳育有怨恨,請人托張方平幫助自己,張方平氣憤地說:「此言致我何為!」

    老子看不慣君子黨,更看不慣你的種種作為。

    趙禎判決下,向綬減死,但貶竄嶺南,永不錄用,判得很重了。不過吳育與賈昌朝此次朝爭影響極惡,趙禎屢屢示意,吳育不罷休,說:「臣所辨者是臣的本職,若不對,願罷臣職。」

    不判向綬死,也就意味著吳育錯了。以參知政事吳育為樞密副使,以龐籍與之對調。可是龐籍的女兒嫁給宋庠的兒子,剛剛成親,宋庠屢上書不妥,俺兩人皆是親戚,共事東府不好,又讓丁度換為參知政事。龐籍氣得差點吐血。但吐血的不是他,而是張方平。

    同樣的副相,東府副相是打醬油的,西府副相卻有著很大的實權。吳育等於是貶職了。

    外面的人便傳言,說張方平附從賈昌朝,有些人半懂不懂,知道一些內情,但知道得不多,說張方平忘恩負義,之所以能上位,全是鄭朗功勞,明知道鄭朗與賈昌朝有恩怨,此時鄭朗在契丹生死不明,立即反水,投靠賈昌朝,於是恥之。

    但賈昌朝經過這一次亂戰,在趙禎心中地位已經大跌。他很精明,雖對鄭朗能不能回來唸唸不忘,還是不敢動彈。

    幾敗俱傷!

    一個人在暗中偷樂。

    王拱辰始終沒有參與,三方鬥來鬥去,他樂見其成,趁機上書道,太祖時太祖時兵十二萬,太宗時十八萬,章聖時四十萬(說法不妥,僅是各代禁軍最低數字,實際不止),今倍之。兵在精不在眾,冗散坐食,非計也。三司雖總財用大計,而事實在外,請諸道帥臣並任其責。

    前兩任三司使做得很不錯,歐陽修說姚仲孫不行,但公道自在人心,那麼困難情況下將國家財政維持起來,何等其難?王堯臣做三司使,國家經濟開始有起色。王拱辰也想做得更好。因為糧草管理亂,造成許多浪費。所以才有此諫,讓各路,比如大名府夏竦、知并州鄭戩、知永興軍程琳兼管本路糧草,可以節約不必要的浪費。

    准奏。

    其實這是反宋朝所謂的祖宗家法做法,此舉是集權專政,政路更暢通,阻滯浪費必然減少。而宋朝的制度架空重疊分權,分了再分,產生冗政,冗政必然造成浪費。

    王拱辰關心的是財政,國庫積余的錢越多,他政績越大,至於鄭朗,他不想陷害,也不想援救,抱著中立的態度。

    就在這時候,一條消息從契丹放出來,是蕭耨斤放出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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