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8:09
第九卷 五百二十三章 絕(上)
    鄭朗將奏本用火漆封好,又用砂寫上兩個大字:絕密。

    讓侍衛送走。

    崔嫻狐疑地看著鄭朗,官人寫過許多奏摺,有時還與自己商議呢,但從來沒有這麼鄭重過,寫的什麼?

    鄭朗卻望著外面,說道:「嫻兒,若是關係到國家未來大計,是丁憂重要呢,還是國家重要呢?」

    古代喪制嚴格來說鄭朗也辦不到的,前三日不能吃任何東西,後三日只能喝粥,三月後才能吃粗食,一年後可進菜果,二十五月喪期不能飲酒食肉。這是飲食。喪期內不得洗澡,形容憔悴,面色發黑,這是哀體。哭喪時不能從容拖長尾聲,要哭得氣都回不過來,這是哀聲。言辭不加文飾,與喪事無關一律不談,盡可沉默,這是哀言。喪期內要穿特製的粗麻布喪服,是哀衣。要單獨居住在草棚裡,以草為床,以木為枕,是哀居。喪期內不許婚嫁,夫妻不能同房,有官職者必須解官居喪。

    春秋百家爭鳴,未得盛,到漢興儒學,於是喪制漸漸完善。但沒有這麼苛刻,肯定辦不到的,大的方向在把握,漢武帝時陳融陳季兄弟為母館陶長公主服喪,喪期內姦淫、兄弟爭財,案發,兄弟服罪自殺。可無服喪定例,大臣為父母守喪,行不行聽人自便。守喪者嘉獎,有的不僅為父母守喪,還為期親、師長、朋友守喪。然阮籍母親死時食蒸肫,飲酒,不拘於俗禮,臨到決別時,卻舉聲一號,吐血數升,人也不怪。唐朝時才開始正式規犯守喪制度,制訂法律獎懲。時間為三年,這個三年很長很苦逼的。

    至少趙禎現在很苦逼。想用一個人,偏偏七個娘娘,怎麼過的,鄭朗這一生將會有十五年時間耽擱在守喪制度上。而且大臣本人也很苦。於是宋朝規訂丁憂期為二十七個月。

    但還是太長,往往期滿百日,皇帝為成全臣子的名節,下詔奪喪,甚至三個月後便下詔強行免去喪期,這叫奪情。民間的更短,七七。或者一年,或者三年。守三年喪,那就是大孝了。

    因此官員百日是起步價,武將稍放寬一點,沒有丁憂說法,但給假百日,這個一百日得要守住的。那怕國家再有事,這一百天內兩府大臣也不敢傳詔奪情。誰傳誰會倒霉。過了一百天,那就相當的不規範。始至明朝,守喪才有一套更完善更苦逼的制度。還是有奪情的事發生,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張居正。

    事實也不可能做到,按照禮儀裡所說的,不但父母,連帶著養母、叔伯以及叔伯兄弟、姑姨舅,甚至兄弟姑嫂(期親)、師長、朋友一律要守喪。得,別做事了,一輩子呆在別人的墳頭吧。

    因此儒學變得十分教條的明朝也不能做到讓大臣如實按照禮儀上的喪制去守喪,那不是守喪,是迂腐不化。

    鄭朗不會傻呼呼的跑到京城。對趙禎說,陛下,這是國家頭等大事,俺來京城與你商議。去吧,孝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所以鄭朗對歐陽修扒灰的啥,不大感興趣。但是很痛恨他不顧一切,瞎說八道,誣衊人家王礪陷害自己親孫子,這就破壞孝道!作為一個儒學大師,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此奏一上,朝中韓范離開,無人商議,趙禎必定要奪情,自己要不要進京?

    崔嫻拍了拍他的手說:「官人,不能急,還是呆在鄭州吧。」

    鄭朗擰眉沉思,機會難得,稍縱即失,可想了一想,最後失笑道:「我也痴了,嫻兒,聽你的。」

    一天就下來了,黃昏的八月,晚風清涼,高梁飄香,景色宜人。

    一大群歸巢的鳥兒盤旋在鄭宅的上空。

    此時鄭家遠盛彼日。

    其實也沒有做什麼擴建,幾個娘娘在大娘帶動下,生活皆不是很奢侈,奢侈的地方就是燒香拜佛,每年至少送一千多緡財帛給各大寺廟。其他的無可挑剔。

    包括親戚,以鄭朗如今地位,完全可以利用宋朝門蔭制度,蔭補十幾位親戚謀官,當然,這是假官,也就是職官,想要獲得實權的差遣官,還要進一步勘磨,若按慶歷新政的制度,必須要考試,通過後才可以獲得差遣官。

    對此鄭朗態度持正反兩面,范仲淹太重視考試了,能考出什麼,將孔孟的書籍讀得滾瓜爛熟,不會做人,不會吏治,能否做好官。因此若審核,還是重勘磨與考核政績。但這個考核政績如何去考,何人去考?說來說去,還是紙上談兵,頂多制訂一些條款,起到節製作用。最重要的不是考試,而是勘磨,就像李衛,書讀得不多,同樣是雍正朝的頂尖大吏。

    這也有大娘娘的功勞,將家中的錢拿出來,賙濟親戚與宗族貧困子弟,讓他們買田,投資作坊,生活有著落了,至於做官,你們誰會做官啊?所以在德操上,於後院裡一直沒有失火。

    再到鄭宅,將原來替幾個學生修建的房屋,以及賜給范寬作畫的宅子打通,原來一直空著沒有人敢住,正好在村北邊,有一處小坡,長著一些竹木,有人住是景色好,無人住是陰森,村中有一些傳說,大娘寫家信時說了,鄭朗要求趙禎將這個宅子賜給自家。要麼,陛下你派人將它拆了吧。三處宅子打通後,比原來廣。但現在鄭家人口也多,有許多謙客,其中有部分門客,還有一些侍衛。倒也不顯得空曠。

    隨後又做一些修葺,不算豪華,依然屬於那種低調樸實耐用的風格。唯獨沒有動的便是鄭朗書房,這裡留給幾個娘娘太多美好的記憶,想兒子的時候,幾個娘娘便來到書房嘮叨。

    但這裡也成了鄭朗傷心的地方,一想到兩個去世的娘娘,坐在這裡便垂下淚來。

    夕陽的餘輝照進屋子裡,光線有些暗淡,杏兒說道:「奴給你拿一根蠟燭。」

    鄭朗點點頭。

    杏兒將蠟燭拿來點亮,鄭朗卻抬起頭,盯著自己作的兩幅畫像發呆,畫像上大娘與二娘面容慈善,帶著笑容。杏兒撫著鄭朗的手,輕聲說道:「大娘二娘去的時候很喜歡。」

    「杏兒,明天你與四兒、環兒也回娘家去。」

    「為什麼?」

    「去看看你們的母親。」

    四兒在外面叫鄭朗去前廳吃晚飯。

    樊月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手中抓住幾隻野兔子,還有一隻長滿錦毛的野雞,高興地說道:「鄭相公,這是我帶侍衛獵到的。」

    吃飯的時候不語,不是食不語,而是鄭朗精神萎靡,懶得說話。

    一頓沉默的晚餐吃過,鄭朗繼續看書,一直想動筆寫仁義,再重修中庸,可是人懶懶的,腦袋經常是空白,寫不出來。於是便將諸子百家的書翻出來,再次細細閱讀揣摩。

    沒有將他們神話,是春秋時古人的認識,有一定侷限性。但在這時代,已經將他們神話。吸納百家的思想,使自己思想更加豐滿。便是修書,也要借用這些前人的言論來論證自己觀點。

    夜漸深,踱到杏兒房間,杏兒已經睡下,一頭烏黑的長發散亂地披在外面,在月光下閃著油亮的光澤。香肩半露,外面裹著一床薄綢被面,半遮半露間,更是迷人。鄭朗沒有打擾,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悄悄脫下衣服,然後上了床。

    杏兒還在睡夢中,隱隱感到鄭朗來了,習慣性地往他懷中拱了拱,將一身柔軟光滑的後背貼在鄭朗胸脯上。

    鄭朗一笑,將她後背的褻衣帶子解開,撫摸著她的小肚子,一陣女子的脂香傳入鼻子。鄭朗低聲道:「杏兒,睡著了嗎?」

    傳來一陣均勻的憩息聲,鄭朗只好搖頭說道:「你今天睡得真死。」

    憩息漸漸平息,鄭朗本來想睡覺的,奇怪地問:「杏兒,你怎麼啦?」

    不回答。

    鄭朗呵呵樂了,用手往下滑,一會兒滑出一片潮濕,鄭朗再次輕笑:「杏兒,你再不說話,我強行……了。」

    還是不回答。

    「你想玩什麼遊戲?」鄭朗手往上移,移到胸脯,忽然停了下來,不對,江杏兒生了女兒,哺過乳,**鬆軟,不像現在這麼堅硬,鄭朗驚異地問:「你是誰?」

    說著將她的臉扳過來,不是杏兒,而是樊月兒,臉上有沒有紅,看不到,但一對大眼睛正在閃啊閃的,看到鄭朗看她,害羞地閉上,忽然說道:「有東西鑽進我肚子裡。」

    潮濕一團,自然好鑽。它自己兒滑進去的……

    鄭朗嚇了一大跳,這可真的不能亂,沒有人會將樊月兒拖去檢查是不是處子之身,但萬一有了啥的,那生十萬張嘴巴也不說清楚了。雖說大臣守喪期間不得與妻子同床是假扯的,但樊月兒沒有過門,有了身孕,自己這一輩子在德操上就掉進泥坑裡。

    然而鄭朗有些發呆,樊月兒怎麼來到江杏兒床上?

    樊月兒不懂,不安的扭動,又滑了一滑,忽然低聲嚶嚀一聲:「鄭相公,有點痛。」

    急剎車,鄭朗迅速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說道:「月兒,你起來穿衣服。」

    樊月兒聽話地穿衣服,一對高聳的胸脯在月色下十分迷人。然而鄭朗不顧得這個,等她將衣服穿好,摸到火舌,將蠟燭點亮,然後朝床上看……據傳說,有的人能一眼看出一個女子是否是處子之身……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20:58

第九卷 五百二十四章 絕密(下)
    看了看床單,幾株桃花鮮紅得亮眼,一對鴛鴦微閉著眼睛,羞澀地不忍看剛才的一幕,其他的,都很正常。

    鄭朗鬆了一口氣,問:「杏兒呢?」

    「她到前宅去了。」樊月兒耷拉著腦袋低聲不安地說。

    鄭朗來前宅,蠟燭還在亮著,不但杏兒在,幾個娘娘,崔嫻、四兒與環兒也在,三娘正在說話,還在抽泣。鄭朗未進去,大約是三娘四娘喊杏兒明天回娘家備辦的禮物。然後說到大娘與二娘,幾人就聊住了,此時正聊到傷心處。

    嘆息一聲,但是無奈的事,人老了,終歸要死的。

    又走回去,對樊月兒說道:「今天發生的事,不能對別人說。」

    「嗯。」樊月兒重重地點頭,又說道:「妾好擔心……」

    「擔心什麼?」

    「以後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會了,等喪期結束,我就接你過門,不管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你家是怎麼想的,偏要做我的妾……」

    「你進來的。」說完像一只躲進草叢裡的兔子,樊月兒將腦袋往胸脯裡縮。

    是推了門,沒有算進去,自己也清楚,剛才撞到了,可沒有用力。然而為什麼她睡在杏兒床上沒有走?或者是累了,或者是有意的……沒有多想,但發生的事是太多了,懸了好幾年,犯誰也心急,沒底兒。說:「來。」

    樊月兒遲疑地走到他身邊,鄭朗說:「你也不小了。關於房事上,我們沒有同床,我不便說。」

    「同過的。」

    「就算同過了。但你還不清楚,明天你與崔嫻聊一聊,知道嗎?」得讓她弄清楚。不然會擔心。

    ……

    兩個腥紅的絕密大字放在合門使眼皮底下,根本就不也怠慢,交到內宮。

    確實是絕密奏摺,不然鄭朗不敢這樣隆重。趙禎雖對自己信任,但自己要懂得分寸。

    講的是契丹與西夏戰爭。

    鄭朗預計有些失誤,史上是去年九到十月發生的戰爭。鄭朗以為自己做了一些推手,只會提前,不會退後。結果偏偏推遲。

    不知道哪裡發生錯誤。隨後兩個娘娘去世,鄭朗心灰意懶,沒有再過問,直到月前,將兩本書上交,精神才稍稍振作,問了一問。又與府州做了聯繫。得到一些情報,才知道原委。

    還是三川寨之戰。

    歷史上元昊三川寨大捷,信心極度膨脹,於是桀驁不馴,契丹大怒。興師動眾,前來攻伐。但這次三川寨元昊大敗,信心低落,國內分裂,民不聊生,使他失去信心。就包括緣邊,史上在議和時還多度小規模的入侵,可這一次沒有了。十分安靜。

    契丹追問呆兒族的事,又毒打他的使者,元昊一直忍氣吞聲,屈辱地將呆兒族部分族民交還給了契丹。又派使者前去求和,獻了一批昂貴的禮物。當然,這些禮物也不會放在遼興宗眼中,再貴,還有宋朝增加的那個二十萬貴嗎?

    這種屈辱的求和,使契丹內部產生分裂,契丹再次毒打使者,轟回西夏,繼續逼西夏人將餘下的叛部交出。但這一來,天氣漸漸冷下來,耽擱了進攻時季。

    此時,宋朝已經與西夏人議和,隨著賜國主禮送到宥州,中冬錢也到了夏州,西夏迫不急待的將七萬石鹽運向保安軍,通過榷場換回大量物資。兩國和平,西夏國內百姓人心始安,大量物資到來,物價跌下去,又有部分儲備,元昊底氣硬了起來。

    此人是這時代最大的怪胎。

    不僅是對宋朝,對契丹亦是如此。

    態度稍稍強硬,不是我的錯,我好心幫助貴國平滅叛亂,但羅漢奴虐待我的部下。帶回來的党項諸部一起交給貴國了,現在國內沒有夾山百姓,要麼全部戰死在三川寨,與我無關,是宋人殺死的。至於議和,我們與宋朝已經搭成和議,你們契丹沒有攻打我們西夏的理由。

    言語還算是恭敬的,可遠不及前幾次。

    終於將契丹激怒。

    得到消息後,鄭朗長撫一口氣,他一直在擔心,就怕三川寨大捷會帶來一些消積的影響。只要契丹與西夏不翻目成仇,繼續像以前那樣藕斷絲連的,想要滅亡西夏絕無可能。

    心中也慶幸自己做了種種佈置,慶幸宋朝及時與西夏議和成功,還有契丹小皇帝的年輕無知,否則這次契丹與西夏人就打不起來了。

    但絕對絕對是好事。

    寧肯不知道歷史的走向,也不希望歷史的車輪繼續沿著原來軌道向前發展,否則北宋美好的時光僅是八十年……

    這些在奏摺上不會說的,說的是下面。

    地形決定行兵佈陣,契丹想要進攻西夏,只能從東路發起進攻。阻卜部也有部分道路通達賀蘭山,但道路遠,多是沙漠地帶,若是走個私,帶著足夠的水囊與草料,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押送幾百匹牲畜,潛入西夏。大軍想從西路入侵西夏,那是不可能的,除非繞道進入回鶻,那又不可能給元昊一個深刻的教訓。

    東路黃河一分為二。北河套地勢平坦,可有夾山阻擋,糧草運輸不便,只能派一支輔助的騎兵,深入賀蘭山,遇到西夏主力軍隊抵擋,南路契丹軍隊會合,渡過黃河,兩軍夾擊。但主力軍隊必須從黃河南岸出發,若是西夏主力部隊在此,北路軍隊渡過黃河,再次兩軍夾擊。

    與史上河曲之戰無關,一是黃河至此只有幾百米寬,水勢平坦,易於渡河,二是西夏政治中心零亂,興慶府其一,夏宥銀鹽也是西夏人的老巢,這決定了南河套九曲地區才是最有可能爆發大戰的主戰場。

    史上契丹這一次軍事佈置沒有錯。錯的是輕敵,忽視了風沙因素。

    蕭惠才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二流的將才。怎能要求他重視風沙?

    此次契丹兵力陸續在會聚,還是蕭惠。在他光鮮外衣沒有扒下來之前,很得遼興宗重視的。

    其次是時間。必須在秋季。西夏與契丹國內有大量漢民,皆是半耕半牧國度,甚至在漢人帶動下,耕比牧地位更重要,畢竟耕作能養活更多的百姓。元昊在國政那麼困難的情況下,還興修了數條水利工程,便於灌溉種植莊稼。契丹亦是如此,幽云十六州地區。以及遼南一帶,都出現大量農田。鄭朗也在猶豫不決。

    倭國的水稻。

    東北以前成為北大荒,主要是農業產量低,直到倭國水稻耐寒的水稻引起後,農業才發達起來。倭國此時已經種植了大量水稻,只不過近九百年的時間,都沒有人想到從倭國將水稻往東北引進。雖只能一季。以東北的黑土地,一旦種植,會比河南河北莊稼產量更高。會造成兩個後果,契丹更富,人口更多。契丹從馬背上下來。兵士會懦弱。利與害的關係鄭朗分不清楚。

    想征討西夏,必須出動大軍,也要等秋收上來,才有充足的糧草。而且秋天,天高氣爽,適合契丹騎兵作戰。地上草雖黃,馬能勉強食之,不需要攜帶大量馬料。

    所以契丹與西夏去年年底再度交惡,卻拖到今年秋後才出兵西夏。

    然後寫敵友關係。

    如今的宋朝頗類似後世。

    無論交趾、大理或吐蕃,國內的梅山蠻,以及夔州路諸大蠻的近乎獨立,都不足以為害。吐蕃雖強大,但產生嚴重的分裂,自顧不暇,那有膽量侵犯宋朝?況且還有西夏這一共同強敵存在。吐蕃進取心也不強,即便沒有西夏,危害也不大。

    頭痛的便是契丹與西夏。

    西夏與那個倭國十分相似,無恥,不要臉,貪得無厭,對它們再好,也不會滿足,對它們不好,更會報復。無藥可醫了。但背後還有一個更討厭的國家,契丹。

    可契丹卻怎麼去看,他要做老大,讓他做好了,何必去爭這個假名?滿足他的虛榮心,只要不對付宋朝,不管他們出兵西夏、回鶻或者高麗,不用理他們,甚至小小地拍他們的馬屁,挑起他們好戰精神,削弱他們國力。所以可以暫時的與他們聯手,做一個虛假的朋友。這才是高明的外交之術,也就是孫子兵法中說的伐交之道。

    分析完這些,才有了下面的計劃。

    重心所在。

    趙禎看後,將幾位宰相傳進來,但如今朝堂幾乎整個清洗,沒有一人上過前線的,對軍事皆不懂,一個個沉默不言。

    其實在這之前,已爭論過一次。

    鄭朗的兩本書,算術沒有爭議,只是覺得太過神奇,一個個以為自己才學淺了,又從太學裡將一些精通算術的博士喊來。翻過後,全部瞠目結舌。有的人不服氣,用鄭朗這些公式計算,對照,連算盤與算籌一起拿出來驗證。實際這個算術很很大缺陷的,比如三角函數表鄭朗沒有下載到硬盤中,鄭朗肯定弄不出來,只能指明一個方向。基礎函數的問題沒有搞清楚,到後面高等函數更成問題。但已經劃了時代。

    搗鼓數天之後,幾十個博士心悅誠服,可以做教材了,放在太學裡教學生,實際這些博士們想將手稿拿到太學慢慢研究。算術忌諱不大,但後面的,一個個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了很多,其實也不多,都是基礎的地質學、物理與很粗淺的基礎化學知識。相對的,物理化學肯定比地質學影響更重要。當真將地質學學好,手一指,哪裡有什麼礦藏,儲藏量多少,便能一清二楚?

    可大家一起集中在這個地質學上。至於鄭朗說是俺是儒家學問,乃是格物學,格物致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管你是什麼家的學問,只要手一指,有金子有銀子,墨家的也是好東西。

    以為學好了,便能得到這個學問。肯定要派人學的,但派那些人學,弄不好流傳出去怎麼辦?

    但,未必是好事……

    生與死,依然還是一線間。

    因為朝堂上有一個人……

    看了看奏摺,賈昌朝終於說話:「陛下,臣擔心兩國和平,自從范韓離開朝堂,一些有爭議的法令廢除,國家太平,連年豐收,百姓壓力也隨之減輕。」

    吳育不滿地盯著賈昌朝。

    不能怪賈昌朝,歐陽修也說過,王堯臣多能哪,在三司使,使國家財政迅速轉好。但他忘記了,以前三司使是在維持龐大西北戰役的開支,不打仗了,三司使運轉再不正常,國家也就快完蛋了。

    賈昌朝也在說類似的話。

    老天爺也怪,君子黨離開朝堂,國家風調雨順。

    因此在邇英閣丁度講到詩經裡匪風篇裡「誰能烹魚,溉之釜鬻」,趙禎問了一句:「老子說治大國若烹小鮮,與此意思是否相同?」

    問得斷章取義,意思也大不相同,丁度卻一本正經答道:「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非是聖學深遠,何必強明古人求治之意?」

    兩人在拚命的曲解,一個說得不對,一個嚴重曲解老子的本義,老子說治國要小心,丁度曲解成苛碎。陛下,你只要抓住大綱就行啦,不能再像范仲淹那樣玩下去。

    吳育沒有作聲。心中不服氣,想到,國家太平時光,也與你無關。一是將士打出來的和平,二是風調雨順,前任諸相制訂條款使國力恢復,你才沾的光。居然自以為功,無恥!

    這便是趙禎的平衡之術,賈昌朝種種手段,趙禎知道一些,將吳育調到東府任副相,兼知開封府,取的正是平衡掣肘之術。

    賈昌朝一字一頓地說:「戰無非是錦上添花,但事情洩露,若是有不測,兩國和平瓦解矣,西北再度戰亂不休。」

    聽到這裡,吳育忍不住說道:「賈相公,此言過矣,戰與不戰不在我,我國是想和平,讓百姓休生養息,但西夏不會這樣想,一旦他們恢復,非得來侵犯邊境。想要和平,只能乘機削弱,他們越弱,和平才能越久。」

    「你懂什麼?本身契丹會落敗,就十分荒謬!」賈昌朝冷哼道。

    「契丹勝不動,契丹不勝則動,僅是調動七八千軍馬,又有何妨?」吳育盯著其他幾位宰相,心裡想到,你們倒是說一句公道話哉。不然俺一人不是賈昌朝的對手。

    之所以這樣想,一,陳執中,他的女婿是鄭朗的學生,二,宋庠,與鄭朗交情不錯,三,丁度,同為趙禎進講,還有兩人,龐籍在延州,王貽永純是打醬油的。陳執中與君子黨不滿,多附從賈昌朝做了許多不好的事,可鄭朗不是君子黨成員。

    但讓他十分失望,一個個皆緘默不言。

    吳育只好拋出一句:「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御史中丞張方平自前線歸,可傳張方平詢問。」

    史上沒有這句話,出自鄭朗之口,一度很流行。

    趙禎傳張方平進來。

    賈昌朝臉色一陰,心裡想到,這個小子純是在拆我的台,張方平能喊麼?他本來就是鄭朗屬下。

    兩人將來會有的斗。

    張方平將鄭朗奏摺看了一眼,不客氣地說道:「陛下,臣以為是好計,西夏詭詐,不能信,和必不長久,想要長久,這是一次良機,況且動用兵馬並不多,也能賣契丹一個人情,省得他們以後向我朝邀功,說和平是他們契丹替我朝爭取來的。一旦參與,此患從此自解。不過難的就是人選,無論府麟路或者延鄜路都沒適合的統帥。龐相公善守不善攻,主持此次計劃,才能不足……」

    人選倒是有一個,可趙禎與吳育不由同時看著西南方向,想到二字,奪情……(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20:58

第九卷 五百二十五章 高折
    鄭朗說道:「安道兄,何故害我?」

    趙禎派人來奪情,他也不想鄭朗次次丁憂滿了,如那樣,鄭朗一生十幾年辰光便害在上面。派人奪情,沒用。這是文臣的優越性,那怕趙禎下二十道金牌,鄭朗不聽旨,趙禎都無可奈何,天下人反而美之。張方平說,我前去勸說吧。他是兩制新的大佬,前來親自奪情,若不聽,鄭朗會顯得很矯情。

    「此乃國事,兩位娘娘也要你做一個好宰相……」

    「安道兄,你不懂,我問你為什麼高梁河有敗?非是宋軍無能,否則不會有好水川與三川口的壯烈。高梁河失敗,是指揮失誤,當時宋軍等待封賞,太宗卻想借大勝之勢,一舉奪下幽州。沒有想到幽州頑強反抗之下,久而無功,銳氣盡失,其一,久不封賞,將士不滿,其二,自平北漢起,戰久,將士無功便會產生厭戰情緒,其三,契丹強大,正是上升趨勢,其四,未作準備,匆匆忙忙發兵,與最強大的國家征戰,其五。有五條失誤,怎能不敗?」

    言外之意是指宋太宗指揮無方,這個不能公開說的。

    「再看隨後我朝數次戰役,缺少馬匹,固勝不能大捷,敗則會全軍覆沒。但安道兄,拋去將領指揮因素,僅分析各個戰場上的兵士表現,我們宋朝兵士當真比對方懦弱?」

    「那麼前年?」

    「前年各地暴動,非是兵士不勇敢,而是官員貪生怕死,這些官員不下命令,請問這些兵士敢不敢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自行出擊,前去蕩匪?」

    「是啊,行知,你為什麼不說?」

    「那時候我正在主持裁兵法。一旦裁兵,少去老病弱殘,軍隊看似數量減少,實際戰鬥力在增加。又為國家節約大量經費。否則一百三十幾萬軍隊,國家怎麼養得起?財政寬鬆,又能適當的回哺兵士,減少嘩變的可能。保丁法還沒有普及,若是增加到五十萬到六十萬保丁,我以後還想陸續地裁掉十萬兵士,使國家禁軍、廂兵與蕃兵數量保持在九十萬略多一點。國家財政會更加健康。在那時候,我能不能說出這句話?」

    「不能。」

    「安道兄,定川寨大捷,隨後我率一營騎兵兵不留行剿滅王倫,逼降張海,讓韓琦剿滅郭邈山,讓狄青去南方,有很多用意。不僅是迅速勝利,還有便是信心。」

    「信心?」

    「是信心,這次皇上是什麼用意?」

    「皇上心意允可。」

    鄭朗點了一下頭。這就對了。看歷史,趙禎外交上很軟的,但有一些不對的地方,比如陝西大戰之初,趙禎態度很強硬,死後僅帶一匹玉馬入葬。他也是無奈,想硬起來,可是自三川口到好水川再到定川寨,一次比一次敗得慘。痛定思首,於是發起改革。幾乎將玉璽一度差點交給范仲淹,可是一年有餘下來,未見成效,反成了朋黨,騷動天下。一個王倫與手下兩百餘人,動用近萬兵士才剿滅。糜爛了近千里的地區。一個張海與郭邈山,糜爛整個陝南與京西,動用了數萬人才解決。一個桂陽蠻,磨蹭六七年。還有一個王則,一個儂智高,換誰做皇帝,也對軍隊戰鬥力產生懷疑了。誰敢言戰?

    這些情況因為自己扭轉,趙禎雖溫和,但不會像史上那麼軟。

    張方平又擔心地說:「只是賈昌朝不同意,最後看到皇上心意已決,這才改口的。」

    「賈昌朝啊……」鄭朗喃喃一聲。

    朝堂中幾個大佬他都不用擔心,唯獨便是這個賈昌朝。

    歐陽修感到朝堂上有不安的氣氛,於是找敵人,王拱辰、甚至呂夷簡、夏竦,最後轉移到晏殊身上,又錯誤地認為是章得像。實際不然,真正的敵人是賈昌朝,若沒有賈昌朝在暗中調度,新政不會敗得這麼快,畢竟君子黨力量太強大了。但歐陽修呢,則以為賈昌朝僅是一個小小同進士出身的弄臣,不當一回事。

    鄭朗說:「這個人非同小可。」

    「行知,陰陽怪氣的,我很不舒服。」

    「也無妨,他是想學呂夷簡,然學到呂夷簡的心計,獨罷朝綱的一些小手段,卻沒有學到呂夷簡的吏治之才。還有歐陽修他們想學范仲淹,僅學到范仲淹的陽戾之氣,卻沒有學到范仲淹的心胸。都不會成就大事的。我主不是晚年的唐明皇……」後面還有,也不是宋徽宗,所以用吳育,用王堯臣,用張方平。

    但總體而言,趙禎性格偏於陰柔,平衡術有了,仁愛心有了,可缺少雄主那種陽剛奮發之氣。

    鄭朗又說道:「所以這一戰,不僅像你們所說的,進一步削弱西夏人的實力,也是進一步增加陛下與諸臣工的信心,上面沒有信心,讓下面兵士如何英勇作戰?還有一條,便是指揮。」

    「指揮?」

    「安道兄,你在涇原路,也清楚,我是提供了一些想法,可不想怎麼辦呢?我朝重文輕武,武將那有膽量去思考?但我提供的也僅是一些想法,具體的方案是誰制訂的,種世衡、狄青、景泰、張岊、王吉、趙珣,還有你們補充了一些。我朝認為兵士戰鬥力差,其實哪裡差?雖不及漢唐巔峰時代,然他們同樣是漢唐的種,龍生九子,還是神獸,不會是凡物!只要上面不軟,這個民族子弟兵就沒有差的說法!」

    這個說法……

    張方平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好了。

    「太祖做法很好,包括太宗早年做法也不錯,採用唐朝初年的制度,作戰時讓武將帥兵作戰,戰後將軍權與兵權收回,武將既不會危害國家,又讓軍隊有了合適的帥才。但發展到今天,能讓文臣率兵,能讓宦官率兵,卻不能讓武將率兵。武將又用來做什麼的?文臣當中,我做得最好了,可是軍事指揮能力可及狄青否。可及種世衡否?不對,還有一個人比我做得更好,張亢,不幸。他沒有考中狀元,讓臣工們將他也列為武將行列。幸好啊,我連中三元,否則此時也是一個武將。只有像范雍、范仲淹、韓琦他們才能算作文臣。指揮失誤,又缺少騎兵,於是將責任推到兵士身上。舉國上下皆掩耳盜鈴,自甘墜落。這個國家還能好得起來嗎?」

    「故我們想請你出來,否則換作其他文臣,皆擔心會壞事。」

    「可你們正害了我。」

    「為何?」

    「幾次大捷,是將領之功,卻以為是我指揮策劃,因為我是文臣,國家有難,我一出馬。馬上就解決,很好,很強大。但像這樣的臣子,做為人主會怎麼樣想?」

    「陛下不是那樣的人主。」

    「三人言虎,說不定賈昌朝已經在開始安排謀劃。木秀於林,風必催之。這個國家不能出一個人才,要有很多很多的人才,文有大量治理國事的文臣,武要有大量指揮有方的名將。那麼缺少誰,國家都能照常動轉,這才是人主最需要的。高,必折之!」

    張方平悚然一驚。他沒有到達那個高度,自然不會想這些,可鄭朗卻在隱隱逼近這個高度,甚至未來高度遠遠在呂夷簡之上,似乎不大好。

    「但你來了,我會再寫一奏。稟明皇上,此行不是出征,而是冒充契丹人,撿一些小便宜,進一步削弱西夏人的實力。可以用此名義戒告諸緣邊大臣,不必爭這個功。爭來了,也不會公開表揚。又僅是一次奇襲,速戰速決,勝沒有多少功勞,有功勞國家不會公開嘉獎。敗還會有擔待……」

    張方平一笑,一旦用了這個藉口,文臣們不會再囉嗦。

    鄭朗又說道:「因此我以為,此戰可分兩隊,張亢自火山軍出發,郭逵、張岊、趙珣等都可以做他的副將,狄青出府州,折繼閔、王凱、王吉皆可以做起副將。若龐籍願意,還可以從延州發出一兵,王信足以擔任主將,楊文廣等人都可以擔任副將。以及,從倭國又轉來六七百名生女真人,以及原來的女真人,皆可以調到前線。自京城到緣邊四路,相信挑選七八千人,八千九名騎兵不難,從那麼多軍隊中挑選出來的,個個都是虎賁之士,奇兵作用便起到了。具體的,我會寫一封信給張亢,他是文臣,可以居中指揮。若是有失,請追究臣的責任。相信他們指揮此戰,會比臣做得更好。」

    鄭朗倒不是虛誇。

    若是沒有後世的知識,僅是軍事指揮能力,無論王信或者張亢,或者老種,或者狄青,自己皆不及其中任何一人。

    而且自己以儒學大家自專,雖國家奪情,至少也要守一年孝期,否則以後便會被人詬齒攻擊。

    崔嫻也有此意,不能出,即便是奪情,也不能出。

    那怕到明年春天出山,再三的奪情,也守了一年多的孝,便不會有問題。

    張方平無語,心裡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進退之道。

    不出就不出吧,返回京城,將鄭朗大多數轉告給了趙禎。

    趙禎默然,說道:「鄭卿太小心了。」

    不知是反對,還是欣賞,張方平不敢作聲。

    趙禎又說道:「張卿,你與張亢共事過一段時間,此人軍事謀略如何?」

    「陛下,臣以為此人是軍事奇才,而且國家那麼大,陛下確實要廣招良才,不僅是吏治之臣,還有領兵之臣,謀財之臣,國家才能健康有序地發展。」

    趙禎不能說話。

    確實國家也需要諸多的人才,自己同樣在尋找呢。當真這個國家僅需要鄭朗一個人?那還了得。

    於是下旨。

    時間也緊張,拖不得。

    一道道詔書下去,這次河曲大戰更增加了許多變數。

    趙禎卻很擔心,鄭朗去他會放心,沒有鄭朗,趙禎心中缺少底氣。為國家,要這樣做,鄭朗知進退讓他喜歡,但失敗了,卻橫添無數的變著。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

    「我們去看看高梁,」鄭朗對幾個妻妾說道。

    呆在家中閒得無聊,讓下人們在土山前的一片旱地上種了幾畝地高梁,用營養缽種的。肥料也足,長勢很高。快到收割時季,過去看一看。還有其他……

    民以食為天,眼下沒有南美洲那些雜糧,還得要培育種子。

    即便有,也要培育種子,只是糧食不夠,才制約了人口增加,一旦糧食增產,人口膨脹速度會非常快的。一億人兩億人問題不大,若來一個四億五億人口,會很悲催。

    走在路上,樊家小娘子悄聲問:「我們那算不算?」

    「你沒有問嫻兒?」

    「妾那好意思問。」

    「算了一小半。」

    樊小娘子有些迷糊,怎麼只能算一小半,想不明白。特殊情況,此例不多,是只能算一小半。鄭朗也苦笑,看了看崔嫻,看來晚上對她打聲招呼,讓她開導一下樊小娘子,上一上生理課。

    樊月兒又問:「鄭相公,為什麼要拒絕奪情?」

    多好的機會啊,她肉痛了大半天。

    「即便我接受奪情,身上還綴著孝期,是文臣,又是儒者,你說我能不能將你迎進門中?」

    樊月兒眼中出現失望。

    「那件事很羞人的,你想嗎?」鄭朗竊聲說。

    樊月兒大羞。

    「其實除了那件事外,你現在這樣子,過不過門有什麼區別?」

    樊月兒這才變得歡喜。

    不過鄭朗頭痛,自己運動多,不像其他的文臣,飲食自律,生活條件好,身體一直很健康,可一對五,終是不敵……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世那些高官們養許多情婦,有的人還養了七十多個。何苦呢。

    比如韓琦,他也養了幾十個家妓,多是讓她們跳舞唱歌,做表演的。走出家門口,不遠便是一處池塘,碎碎的池塘連在一起,本來一無所有,因為北方少水,多干涸,於是池塘裡連魚都沒有多少條。

    鄭朗看到它們空曠著,於是引進蓮藕,種在裡面。他是宰相,名聞天下,他一種,多有百姓跟著種。於是問題出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20:58

第九卷 五百二十六章 肚量
    到了八月,蓮葉正盛,大片的碧葉連在一起,風一吹,挽起一道道碧波綠浪,十分美麗。鄭朗與崔嫻在南方看得多,不以為意,倒是樊月兒高興地在藕塘邊轉來轉去。

    鄭家莊鄭老三的女兒乘著小扁舟在摘蓮蓬。

    她家種的也多。

    不過是北方人,不會水,害怕掉進水中,又不會馭舟,越小心姿態越笨拙,遠沒有南方那些採蓮少女的可愛。這倒不要緊,主要是她在小扁舟的笨拙動作,讓鄭朗站塘邊觀看著,冷汗涔涔,說道:「小四娘,小心哪。」

    小姑娘捲著褲角,冷哼道:「你是大宰相,管我們這些小民做什麼。」

    小姑娘犯了那門子邪性,難道挑的郎君不中意?鄭朗捏了捏鼻子,又不能說,我是宰相,你休得無禮。扭頭對四兒說:「四兒,你替她摘。」

    畢竟是北方,蓮蓬長得不多,當然,對於老百姓家也是一小筆收入,采一采,帶到草市上,能換一些錢回去貼補家用。幾個妻妾在南方,只有四兒學了游泳,是怕熱的,跑到湖邊學了一些狗刨的游泳姿勢,但在這個小池塘裡絕對不會有危險。

    小四娘又說道:「小民女不敢當。」

    這就有針對味道了,鄭朗無輒,說:「小四娘,小心哪。」

    低聲對四兒說:「你去村子轉一轉,問問好,發生了什麼事?」

    四兒去鄭家莊。

    鄭朗害怕小姑娘出事,特地留下一個會水性的侍衛站在邊上看著,原來塘不是很深,正好災民湧過來,大修了許多水利,去年皆發揮用場。到春天時,崔嫻閒著無聊,看到丈夫好心,從家裡掏出兩千貫錢帛。雇了村民,與原來的水利連通,包括這幾個池塘,全部挖深。又引來活水,不但能種蓮藕,也不愁灌溉之水。

    反正不會水性的掉下去,準得沒命。

    繼續往前走,這幾年大寒大旱的,水稻產量降低,種高梁麥子的人多了起來。但高梁肯定不及水稻高產的。鄭朗看著,心裡有些焦急。可是沒有辦法,有玉米肯定好,有土豆更高,這時代,粗粗的高梁米都當作主食,況且土豆、紅薯之類的雜糧。但是船舶技術跟不上去。

    刻意過問,每年都在過問。

    在宋朝沿海地區出事率很少。主要浪小。越往南去,或者往海外去,出事率越高。平安監船隻出事,多在呂宋島往南去發生的。想了大半天,才想到一個問題,自己做了指導,說了一些颱風規律,洋流,畫了圖。但忽視一個關健因素,海的深度,在沿海地區,多是大陸架沿伸地帶。所以相對而言,風浪要小一點,顛簸不大。而往外去,海洋深度越深,浪頭會更大,對船體質量要求也更嚴。這還是沿著島嶼跑的。若離開諸島嶼,往東太平洋去,茫茫無際,連一個小島也沒有,風浪會有多大?不知道那些歐洲人,如何駕馭那些落後船隻進行環球航行。但鄭朗得知這一因素後,越發的小心。

    若是派出一支船隊,幾千人,全部弄沒了,又沒有看到意義何在,自己能被唾沫淹死的。只能等再過一段時間,好在泉州已經出現余記、章記與劉記三家拳頭產品。在三家船塢帶動下,船隻技術進步很快。其實只要能達到南宋時代船舶技術,便可以組織一到兩支船隊,進入美洲大陸,進行一次探險。佔領沒有這個想法,離得太遠,但帶幾個雜糧種子回來,難度不高。

    想要北方好,得要玉米。

    來到自家的高梁地前,圍著幾個老農民,在興致勃勃的觀看。

    長勢太好了,整比其他人家的高梁高了一半,一個個大穗子垂下來,沉甸甸的,一些農民看呆了,只能說宰相家的東西就不是凡物,況且是宰相親自指導種植的。

    一個老漢說道:「小相公,老漢看得眼熱。」

    「二翁翁(二伯),我這是試驗,像我家這樣種,每人種不了多少地,不值。不過若產量高,我將種籽留下來,分給你們。」

    「真的?」老漢驚喜地說。

    「我還能與二翁翁虛言?」

    「小相公,這一畝地得能收多少?」

    「不知道,二三石總歸有的吧。不過種子到了你們手中,按照你們那種薄種廣收的種植方法,恐怕還是不會高產。我打算將這幾畝地留下來,試驗育種,想要真正高產,最少得有十年的進化時間。」

    進化不懂,但老漢關注的是另一件事,問:「小相公,聽從南方回來的人說,太平州有高產田,一畝地單季產量能有七八石。」

    「最多的是祐春圩,去年畝產八石三斗,陛下親自下詔嘉獎。」

    「八石三斗啊?」老漢嘴角流下口水。

    這個數字震動了整個朝堂。南方圩田高產,都知道的,平均在四石多,但這是指兩季與三季總產量,而且南方圩田不需要輪耕,所以均產才高。最高產的在鄭朗未下太平州之前,早就達到七石多,這是指三季總和。

    長江裡那個小洲經過十年時間培育,終於開花結果,至少太平洲畝產增加了半石以上,陸續出現一些高產田,單季產量在五石以上的比比皆是。當然,七石以上的田有,終是鳳毛麟角,很少很少。

    也不高,七百來斤,八百來斤,放在後世,整個兒稻瘟掉了,也不止這個收成。但在這時代,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現在影響力還是小,想要催化整個江東提高產量,最少得要十幾年後,才能實現。也休想指望單季產量達到七石,能讓所有圩田有四石以上,那滿朝君臣會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是南方的,北方還是不行,畝產單季與雙季合在一起,也不過兩石略多一點,單季畝產八石多,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神話。鄭朗說道:「二翁翁,南方氣候濕熱,適合水稻種植。所以產量高。其實再往南去,若是嶺南精耕細作,一年可以三季,隨便著就會有七八石收成。」

    風一吹。高梁穗沙沙地響。

    幾個老農悠然嚮往,當然,他們不可能因為鄭朗一句話,會舉家遷往嶺南。

    鄭朗卻在想一件事,整個華東地方,多適合種植旱糧,水稻雖好。想要高產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一件事物,棉花。全國經濟懸差太大了,因為自己催動,東南更富,北方卻更窮。江南成了宋朝的倉庫,這樣下去終不是好事。想了一會兒心思,說道:「二翁翁。看著我做的,你們學習。」

    「那是,我們在看呢。」

    年齡懸差大。但此時的農民眼中,鄭朗就是神仙,那敢反駁鄭朗的不是。

    「我也在想辦法,」鄭朗說完回家。

    四兒便將鄭老三家發生的事說出,與自家有衝突。這幾個池塘聯在一起,碎碎的,鄭朗也不在意,種了蓮藕下去,是起帶頭作用的。也不指望這些蓮藕賺錢,他家的收入一是自己龐大的薪水。二是自家的作坊。農業產業無所謂,幾個娘娘要行善積德,往往年成不好,不收任何租子,甚至倒貼耕地的牲畜。

    其他百姓學習,但對這些新事物不懂。隨便往下種,結果蓮藕長起來,連成片,很難區別那一家是那一家的,一個個傻了眼。首先是蓮蓬,往往摘過了界。

    家中產業大,許伯宋伯肖伯全部年老了,許伯與宋伯的兒子一直在布店裡幫忙,又學了一些算術,認了一些字,慢慢替鄭家在打點店舖。然而莊子裡的事也要管,肖伯便將在城裡扛大包的兒子喊回來,替鄭家操勞。剛回來沒多久,看到別人都在摘自家的蓮蓬,他心裡急,心想村裡人怎麼不知好歹呢。也不是不知好歹,都知道鄭家無所謂,小便宜總要佔一佔的。

    肖老二才回來,不懂,粗暴的用手一劃,這是俺家的地盤,你們都不准摘,結果一圈,圈得大,鄭老三家蓮塘圈得最多,但這不是耕地,有理說不出來,而且鄭朗是宰相,誰敢去辨理?他家的閨女看到鄭朗,能快活麼?

    肖老二心裡也不快活,鄭家這些年賙濟村裡的族民多少地,多少財富,你們這些人太過份了。雙方僵持,這是下面的小事情,鄭朗與崔嫻,以及幾個娘娘一起不知道。問村子裡的村民,相反,全部說鄭老三不好,最少如同肖老二所說,是人,總是要知足的,飲水不能忘記了挖渠人。

    鄭朗將肖老二喊來,也沒有責怪,鄭家已經準備將他培養為未來家中的管家,不將財產往裡扒,還往外送?只淡淡說了一句:「你去村子通知一聲,我們晚上在曬穀場坐下來商議一件事。」

    「喏。」肖老二應命而去。

    高梁、豆子與稻都沒有收割上來,曬穀場空蕩蕩的,但到了晚上變得熱鬧。

    一村子的人全部聚集。

    鄭朗性子宅,即便在鄭家莊,也很少出來。

    沒有人敢說他孤僻,人家在讀書學習,做了宰相後,書不釋卷,不然怎麼連中三元,做了年青的宰相?

    像這樣大規模的將村民召集,還是第一次。

    一會兒鄭朗過來,一一施禮,除了作坊戶,都是一個宗族的人。有的比鄭朗還長了三四個輩份,不能因為自己是宰相,就疏忽了宗族關係。

    態度很謙和,可鄭家莊的百姓習以為常,並沒有太多的注意。

    大家坐在高矮不等的板凳上,鄭朗才說話:「北方水少,得利的僅是茭菰,蓮藕與地粟(荸薺)、地芝(芋頭)種得少,即便種,產量也低,並且池塘經常幹涸,不得利。但南方種得多,蓮藕、地粟、地芝,還有菱角,蓴菜等等,又有人養魚,所以我在南方開圩時是怎麼做的?」

    鄭耆長問:「相公怎麼做的?」

    「這些水面是公有財產,劃分不易,就是南方,也要以灌溉為主,不過它們幹涸期幾乎沒有,為了減少糾紛,我讓他們承包,將水面與一些不能種植莊稼的坡地出價,水面種植蓮菱。養魚,坡地載竹木,價高者得之,然後這些出價的錢帛一起交給村子的百姓。按口分配。減少百姓負擔,以及減少不必要的糾紛。」

    場子中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似乎倒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不但種蓮藕者在爭吵,沒有種的人也不服氣,這些水面不是私有財產,為什麼讓他們佔有?

    鄭朗揮手讓大家安靜,說道:「主要是北方特殊的環境。即便種植,獲利不大,我也沒有推廣。有水也會以灌溉為主,這些都是輔助性的產業。大娘二娘先後過世,我心中悲傷,懶懶的,也沒有過問。是嫻兒聽我說過一些,讓莊客們做了佈置。她本來是好心。帶動一下,讓大家有一些更多的收成。於是種了高梁,這些高梁我不是為了獲利。收上來後,會將它們當作良種分給大家。」

    鄭老三站出來,伏於地上,說道:「相公,我錯了。」

    人家宰相多仁義啊,自己這種小器行為是不對的,難怪村子裡的人反對自己。

    鄭朗將他扶起來,說:「不能行此大禮,你還是我長輩呢。你坐下,聽我說。還有其他的一些佈置,比如開渠,水上的事大家還是要忍耐,總的來說,缺水的年份比多水年份多,即便種植。獲利也不會很大。剩下的便是爭山,爭坡,這才是最關健的,大家看到我家那兩座土山,我將上面的雜樹派人砍伐,種了松杉,以後成材,比當燒柴的價值更高,還有,又陸續種一些柿子與晚桃樹。我不會為它們謀利,主要還是帶動大家做一個示範。」

    大多數人失望,鄭家有土山,他們那有土山。

    鄭朗又說道:「無奈,北方地瘠,想種糧食,終不及南方,更不會出現南方大片魚米之鄉的富饒景象。但不是沒有機會,我馬上會派人著手第一個安排,十幾年後還有第二個安排。請大家耐心等待。並且我身份決定我不能只看到我們一個村子,還有其他,更多。蓮藕的事我疏忽了,鄭耆長,你明天與鄭伯一道替大家量一下,大家也退讓一步,劃分好疆界,用繩子拉直,以此為界,省得產生糾紛,讓村民不和。不值。

    說著讓大家散去。

    又吩咐明天宋伯多退讓一部分蓮藕塘出來。

    怎麼辦呢,反正也不指望它發多少財,得帶一個帶頭作用。

    剩下的事交給鄭耆長去辦,他是村長,又是耆長,這是他管轄範圍。

    但對崔嫻說了一句:「看一看,大者為國,中者為州,小者為家為村,一個村子不注意,都會產生麻煩,退讓如此,還有村民怨言,況且國家。申公評價希文迂闊了,中的也。」

    治理一個國家,那有那麼容易的?

    想到范仲淹,鄭朗又寫了一篇奏摺給趙禎。

    范仲淹到陝西后,新政失敗,心情不好,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朝廷為了照顧,秋風一起,便將他從陝西轉到天氣較暖的鄧州。這次倒不是為了貶官,而純是一次照顧,趙禎仁愛的表現。

    鄭朗在奏摺上說,雖新政失敗,范仲淹還是一名良吏,又是南方生長,不耐北方苦寒。估計范仲淹看到這篇奏摺後多半不樂意,受寇準影響,朝廷諸官還繼續以北人為貴。范仲淹也以北人自居,實際宋朝大一統許多年,何來的南北之分?

    後來範仲淹繼續飄啊飄的,心情不好,居無定所,省吃熬穿造成營養不良,在青州又遇大寒天氣,多年寒氣侵害,病情加重,不久便去世了。

    因此,鄭朗上書,進諫讓趙禎將范仲淹放在富足的東南,無論出任蘇杭大州府尹,或者任江東與兩浙轉運使,也是一種照顧的表現,還能量才施用。再說新政雖有朋黨之嫌,卻非范仲淹本意,他治國救民的良苦用心,不能否認的。善待范仲淹,也是對道德的嘉獎。

    老范憂國憂民,乃是唯一的真正君子,至於其他人……就當好玩的,包括馬上的尹洙。

    不然讓他到處飄,即便是飄,活動範圍不能太大,就在江東兩浙轉,省去許多飄泊之苦。

    崔嫻說:「官人,人皆稱王子明(王旦)度量大,官人度量也非同小可。」

    「我那敢與王太師相比?」鄭朗說。心裡道,嫻兒,你不懂的。後來提到范仲淹這三個字,不是名字,而是代表著神聖、高潔、崑崙山的白雪,有幾人敢褻瀆?

    但老范真的不錯。德操他說第二,舉宋三百年不會有人敢說第一。

    吏治也有些本事,而且他在東南,不在朝堂,歐陽修他們會自動成為萎哥,便不會翻風倒浪,弄得朝堂不得安定。

    接著又寫了一封信給王素。讓他秘密派人從吐蕃進入回鶻,弄一些草棉子種籽過來。南方都是粗棉絨,質量不好,倒是西域多是長棉絨,所以製出的棉布十分精美。而此時江東想要織棉布,必須纏雜蠶絲,不然織不出美妙的布匹。

    讓王素弄回一些草棉籽,再將江東的棉花往北方移載。看誰的效果好。這有一個適應過程,反正自家不愁財帛,便用自己的田地做試驗。但警告王素不得將這件事傳揚出去。

    若要移載。種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而河西走廊與銀川平原遠比內陸更適應。從進化學角度分析,關中又比河南山東適應。關中無所謂,河西走廊與銀川平原卻在元昊手中控制。

    一旦有布,有了糧食,有馬匹,這個國家會更加強大,也會更凝聚成團,不容易對付了。

    王素不錯的,他在樊樓刻意提到王素。所以將事情輕重說了一遍。

    兩封信寫完,鄭朗不大度了,問:「嫻兒,你說我要不要做一些佈置,對付賈昌朝?」

    「官人,為何?」

    「歐陽修多次說奸邪小人。然而弄錯對象,非是王拱辰,他是逼的,也非是章得像,他清靜,不習慣君子們的折騰,更不是呂夷簡,呂夷簡是小人,但絕對不是奸邪,更不是李淑,此人雖喜歡搞一些不好的陰險勾當,缺乏心機,成不了大害。唯獨這個賈昌朝,雖皇上有意提撥吳育做掣肘,但他終是當朝首相。皇上又想未來用我,賈昌朝也想保持首相之位,你說,以他的為人,會怎麼做?」

    「皇上用他有很多深意的。」

    「這個我知道,想要利用賈昌朝掃蕩君子黨留下的痕跡,使朝野不受新政困擾,轉騷亂為平靜,又是皇上的老師,算是皇上身邊的人,而且他性子屬於那種陰柔安靜的人,經過新政混亂之後,也需要這樣的人總領國家。」

    「就是,這種情況,不容易對付,況且你離開朝堂,力量有限。而且想對付他,必須聯手,此時皇上最怕所謂的君子們聯手,你也是君子,說皇上一點不顧忌不可能的。又說過再等幾年,你現在站出來,皇上多少會不滿,也會認為你像范仲淹他們那樣,過於急躁輕佻。失去皇上的信任,做為一名大臣,當真能翻江倒海?」

    夫妻二人竟然說這個,若是歐陽修知道,會大跌眼鏡。

    那有容易的,說奸邪小人,結果弄得烏煙瘴氣,這些虛的反而讓人更反感。只能說利害關係。

    「嫻兒,但是看到賈昌朝種種,我很擔心,契丹一行,做了一些後手安排,在契丹,我不害怕,擔心的卻是國內,國內最擔心的便是賈昌朝。昔日,賈昌朝多次對我拉攏,我不理不睬,他已有不滿。」說到這裡,心中多有後悔。當時倒賈昌朝雖難,還是能辦倒的,儘管會觸發一系列不好的後果。

    「官人,你為什麼要答應出使契丹?」崔嫻抱怨地說。是皇上的女兒,也不是自家的女兒,很不認同鄭朗的做法。

    「當時不答應怎麼辦?契丹不和,若是聽了元昊挑唆,兩面夾攻,國家危矣,」鄭朗說,實際他當時答應,只是義氣衝動,為了所謂友情才答應的,與這一點根本無關,即便不答應,契丹還會同意議和。金子銀子是實打實的,若是西夏有錢,答應每年給十萬給契丹,契丹面子有了,裡子有了,這次也不會發動戰爭。

    大度的鄭朗踱來踱去。

    不是不可能,而是很有可能,一是昔日便生出怨懟,二是仕途上自己會對賈昌朝造成妨礙。除非自己對他說,沒有自己,馬上吳育數次進諫,遲早也將你弄下首相之位。說了,他也不會相信。有些懊喪地說:「我還是缺少了心機。」

    就是不做神馬的首相,也無所謂,可是得要從契丹撤回來,不能真呆在契丹。

    然後將歷史記憶一一翻出來,尋找良機。吳育與賈昌朝鬥得昏天黑地,直到後年三月才將賈昌朝弄到大名府。自己不會等到後年的,有可能馬上契丹戰敗,便會發使者來京師,要求自己出行,這也是自己答應的。這一年中會發生什麼?後方出事,自己去契丹,是主動往刀山火海裡跳。特別想到馬上尹洙被賈昌朝弄得慘哪,心中更是慼慼。

    突然靈機一動,說道:「我都有一個辦法。」

    中庸之道的基礎,有陰的一面必有陽的一面,陰在盛,陽便滋生於內,陽在盛,陰必暗長於裡。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此時賈昌朝肆無忌憚,許多人暗恨在心,只是缺少契機。順便解救尹洙那小子,否則死得太慘,好歹還做過自己部下呢。(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20:59

第九卷 五百二十七章 包養
    「什麼辦法?」崔嫻問。

    「尹師魯。」

    聽到這三個字,崔嫻不問了,與鄭朗那一套理論無關,確實賈昌朝做得太過份,轉了一個話題,說:「妾還擔心龐籍。」

    「這人心思不乾淨,但他不象賈昌朝,做事一直有分寸。」鄭朗說道。對龐籍的評價,鄭朗將他看作小呂夷簡,不僅年齡小,厚黑沒有呂夷簡厲害,吏治之能比呂夷簡稍差,是真正縮小版的呂夷簡。但有一個共同特點,比較識大體,吏治務實,不躁進。德操也許沒有那麼高尚,也沒有那麼卑鄙無恥。

    第二天分藕塘,鄭朗害怕家裡的人不放手,畢竟沒有大娘主持,三娘四娘操持這個家務,有的地方確實做得欠缺。親自來到塘邊,問肖老二原來的面積,然後手一劃,整讓自家藕塘面積縮水一大半。

    至於要這個福利嗎?

    那還不如小心地經營自己的職田,一千多畝地,遠比這兩三百畝土地帶來的收益大。

    鄭老三羞愧地說:「相公,不可。」

    鄭朗這一讓,一起讓起來,劃分起來變得容易。

    其實鄭朗與崔嫻這樣做,不是為了收益多少,而是傳達一種理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他又不直接說。全國農業、紡織以及其他手工業,最發達的地區還是河北、山東與河南,可是論精耕細作程度已經逐步落後於兩浙,馬上江東起來,又要盛於北方。那才是一曲最壯闊的詩歌,與山爭田,與海爭田,與江爭田,與湖爭田。

    然而鄭朗不想北方過份耕作。

    本來水土很薄弱,再過份耕作,水土破壞更嚴重。

    隨後生活又恢復了安靜。漸漸莊稼開始收割。

    那幾塊地高梁長勢更喜人,山上還有一些果樹,載得晚,多成活。但沒有結果,除了這些果樹,還有一些松杉,松杉載得早,雖未成材,但一棵棵長得挺撥,兩座土山變得很有序。而不是象原來那樣雜亂無章。

    來看的百姓也很多,現在種植高梁的方式很落後,扎一個小坑,撒幾粒高梁籽,上面蓋上草木灰與糞肥,能長成什麼樣子,就長成什麼樣子。有的能六七棵高梁擠在一起。密度有了,收益卻跟不上。結的穗很小。鄭家這幾塊高梁地密度不是很大,一棵便是一棵,但是營養缽移苗的。又使用大量肥料,與其他高梁相比,就像一個個小巨人一樣。

    簡單道理還是懂的,想要莊稼好,最少種籽得好。

    聽說鄭朗將這些高梁籽發放給大家,看的人更多,許多人一起在猜測它的產量。

    樊月兒也在猜,問:「鄭相公,它能收多少?」

    「比其他地裡好,可終是高梁。能收多少?想要產量高,只有水稻。」無論怎麼選,沒有後世的技術,這個進化時間也很緩慢。當然,若是這樣一直選下去,有一個三四十年時間。不僅是水稻,小麥,高梁會全部產生質的進化。但這時代還有許多後天的條件跟不上來,首先沒有化肥,第二沒有農藥,肥力跟不上來,有什麼蟲害的,又沒有很好的對付方法,所以不能指望畝產千斤的高產田出現,那怕是水稻。

    回到家中,接到張亢一封信,信上提出一個條件。

    鄭朗看了看,沒有猶豫,立即答應。

    民以食為天,家裡的幾塊高梁地使周圍百姓產生濃厚的興趣,但鄭朗心思仍然放在北方。這一戰將會奠定以後三國政治局面的基石。

    ……

    詔書先到龐籍手中,看了詔書,腦袋裡立即轉動。

    當初他首倡議和,不是他是投降派,其他人有可能是投降派,龐籍不是,只能說他軍事思想保守。他看的是勢,國家財政吃緊,動轉不起來了,朝中幾個大佬求和心切。所以才決定與西夏議和。

    第二年到處乾旱,他反而鬆了一口氣,雖是政治投機,也怕韓琦與范仲淹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手。結果朝堂一番爭鬥,他的投機得到回報,雖在四大緣邊功臣中功勞最末,也最終撈了一個副相。

    此一時彼一時。

    這時候不能再一昧求和,主和派是晏殊,賈昌朝反對冒昧出兵,但不是一昧的主和派。軟,怕死,可也提了幾諫,說什麼聯合分化,讓皇上派使去吐蕃、西域、東北與西北,讓吐蕃人、回鶻人與阻卜人、高麗、女真產生動亂,宋朝坐在邊上看戲。

    但這是局部的出兵,借用契丹人的名義出兵。賈昌朝也許反對,反對的不是提議本身,而是鄭朗……

    皇上的動向,從詔書裡他嗅到皇上也想撈一點好處,畢竟這一年二十萬給得皇上多少有些不甘心。皇上動向才是最重要的。

    他還從詔書裡看到鄭朗一些影子在裡面,對鄭朗他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什麼反感。可是想上位,朝堂必須重新洗牌,自己也要回京。想洗牌,必須倒掉賈陳二人,想回京,西夏必須虛弱,不會對宋朝構成危脅。

    心中利害關係一計算,決定配合。

    西北秋風涼,龐籍卻從延鄜路挑出大量精兵,潛入府州。不可能從延州出軍的,那麼到達戰場,要跨越夏州,顯然不實際。還得從府州出兵,不過王信這一路兵馬出動,宋朝便化成三路,一路在麟州,一路在府州,一路在火山軍。

    契丹與西夏反目成仇以來,就像一場肥皂劇,鬧了很久,宋朝君臣放心不下,於府麟路增加許多宋軍,防止契丹與西夏聯手,出擊宋朝府麟路與河東雁門關。最多一次於府州駐紮了三萬兵馬,不到一萬人的調動,契丹與西夏皆不以為意,只是嘲笑宋朝人的膽小。

    接著龐籍寫了一封信給元昊,勸架信。

    三國和平,於國於民有利,請國主不要與契丹交戰,派使請和,對大家都有好處。

    倒也符合他比較懦弱的表現。

    元昊回了一封信。信上很客氣,沒有必要在這時候招惹宋朝,況且龐籍此時是副相,身份不同。說非是我想與契丹交戰。是契丹虎視眈眈,我不得不做一些準備。君若想三國和平,請派使說服契丹人吧。

    心裡卻在說,我想打啊,神經病才想與契丹人交手。

    弄得苦逼得不行,剛剛國家恢復生機,契丹又來。但是契丹氣勢洶洶而來,也讓元昊積極性削弱,不想再擴張了,與這兩個龐大的國度交戰,無論勝負,都加重了國家負擔。得不償失。

    這種心態連鄭朗都沒有猜到。

    宋朝賜幣求和,也給了他下台的台階。於是又派使者向契丹求和。

    但這時候求和管什麼用?遼興宗興致勃勃,想重振祖上的榮光。又磨蹭了一年,準備更充分,史上出動十六萬七千兵馬。這次出動了十九萬五千兵馬,與澶淵之戰時二十二萬契丹大軍相比,僅少了二萬五千人!

    他這樣在算,卻忘記一件事,實際上澶淵之戰,契丹是失敗一方!

    百姓死亡不算,雙方兵士死亡,契丹人是宋朝的兩倍多,若不是宋真宗讓前線十幾萬宋軍擺了一個超級大的陣,契丹人連定州都達不到。就能被宋軍活活磨死。

    不過宋朝城下之盟,後世雖恥之,也未必是壞事,對於兩國百姓確實是一件幸事,但雙方都沒有把握好這次和平機會,先後墮落。一天不如一天。這才是可惜的地方。

    並且他此時到達金肅州,臨近前線,出動這麼多兵馬得浪費多少物資、錢帛?怎能沒有收穫就回去呢。於是遼興宗說道:「想謝罪,請元昊親自前來。」

    得當面說清楚,你們西夏之所以壯大,全是俺們契丹功勞,但朕的姐姐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敢招降我境內百姓?

    元昊心中不服氣,那有一國皇帝跑到人家國家親自謝罪,萬一扣留不讓自己回來怎麼辦?這是最好的一次機會,若元昊真的去金肅州謝罪,遼興宗得到面子,也就退兵了。但顧慮多,元昊沒有,繼續派使者解釋,沒用,戰爭已經開始一觸即發。

    這些情況一一反饋到張亢哪裡去。

    看到鄭朗的信後,張亢很感動,西北幾大武將當中,多有人包養,狄青包養的人最多,連皇帝都出資包養,其次是老種,王信也有數人包養,只有自己一個人,爹不痛,娘不愛的,所有朝堂重臣一個個都將自己疏忽。心中不服啊,好歹咱是正宗的進士出身。

    然而鄭朗這封信,這份推薦,卻是最大的包養,全包!

    無論狄青,或者老種,或者王信,誰來誰得聽自己的,這是對自己最大的肯定。此戰過後,皇上必然印象深刻。

    張亢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的是終於不擔心仕途,憂愁的是此戰只能勝不能敗,並且不能暴露身份,至少眼下不能暴露身份,那麼就要做到不能留一個活口,甚至一具死屍給西夏人看到。還有這幾員超級虎將會不會聽自己調動。

    心中又有一份期盼。

    他隱隱又看到鄭朗一份用意,此戰無論自己怎麼做,早晚必得洩露,傳揚開來,西夏人心中不平。不怕他們學習,勝負一決,兩國損失慘重,西夏與契丹這十幾年時間休想和平。那麼西夏不會暗助契丹入侵,況且契丹若是敗,會不會有心思再來招惹宋朝?別忘了,還有五十萬歲幣。更不會暗助吐蕃,那是世仇,自唐朝就結下的。

    但傳揚出去,西夏心中不服,會做一些過激的動作,雖和,兩國疆域未議,兩國出入百姓未禁,這顯然為以後出軍尋找藉口。

    幾年後還有的打。

    小心地派出斥候,在邊境看打探消息,心中將鄭朗的計劃進一步完善,又寫了一封信給鄭朗。鄭朗很快回信,這也是支持。

    諸將漸漸到齊,猛將如雲,除了剛剛過世的老種外,其他西北的名將一起來到府麟路。於是府州將諸人聚集,看了看,有狄青、王信、張岊、王吉、王凱、折繼閔、楊文廣、田朏、景泰、趙珣、郭逵、紀質等,甚至還有老種的四個兒子。星光璀璨,還有更多的三四流猛將,僅是能數得上來的名將最少有四十多人。趙禎也不知道那一個將領有本事,但鄭朗的點將譜,他聽說過,按照鄭朗點將譜來的。

    年齡有高者五十多歲,低者僅二十幾歲,一個個精神煥發。

    然而張亢心中壓力更大。

    小心地將鄭朗兩封信傳遞下去,自己恐怕是服不了這些將領,特別是狄青與王信,自己那有資格調動他們?

    得藉著鄭朗這張虎皮做大旗。

    幾十人一下觀看,狄青看了看王信,王信說道:「張將軍,你就吩咐吧。」

    諸將當中,他對西夏人最反感的,三川口一戰,多少好友犧牲了,如今仍然對劉平痛恨不減,打西夏人不用號召,他精神百倍。

    張亢說道:「我們先制訂一個詳細的計劃。」

    「好。」

    張亢將自己想法說出,也沒有人與他客氣,除了原來麟府路的將領對他尊敬,至於陝西路諸將想尊敬他則很難了,只能說是奉命行事。心中有什麼想法,一一說出。中間也有爭議,各人行軍方法不一,難免的事。議論了一天,好不容易將最後戰略決定。

    張亢又看著大家,還有一個人選沒有決定。

    這個人選要持鄭朗的一封信函拜見契丹皇帝,決戰前看風沙,派人通知後方,決戰後要想方設法將契丹皇帝往南方引,此行不但有眼見之能,還要有口舌之能,半是安排,半是使節,十分不易。就是狄青,都未必稱此職。

    大家相互看了看,最後眼睛全部盯在田朏、趙珣與郭逵身上。

    郭逵說道:「讓我去吧,田將軍與趙將軍雖智勇雙全,然武藝不及我,若是兵敗之中,還要人保護契丹皇帝的安全。」

    田朏與趙珣無奈,也想去,戰後會記大功的,可看了看郭逵有粗胳膊粗腿,將話憋回去。

    張亢又交待一番,郭逵拿著鄭朗寫來的信,帶著一隊人馬前去金肅州。

    天也進入九月,戰爭的濃云一天比一天濃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00:17

第九卷 五百二十八章 救駕來遲(上)
    高梁成熟,準備收割。但鄭朗沒有想到招來一尊大神,趙禎聽說此事,刻意派藍元震前來觀刈。

    看著藍元震,鄭朗心中很無語,說道:「藍都知,陛下過矣。」

    高梁是他的無心之舉,當時心情不好,自己只出了一面,隨後倒是崔嫻過問的次數多,僅種了幾畝地高梁,值得你這麼大的大神親自代駕親臨嗎?

    藍元震笑咪咪地說:「值得,值得。」

    還是與這個小相公說話舒服,對內侍從來沒有持排斥的心理,做錯了痛斥,但做對了也誇獎,甚至還提撥王昭明。簡直將他們當作大臣看待。這份尊重讓藍元震很感動。

    但不僅是來觀刈的,有一條用意。

    西北大戰是契丹與西夏人的戰爭,宋朝是撿便宜的,但萬一有失,宋朝邊境從此不寧,又不是趙禎所希望看到的。畢竟與上次不同,這是宋朝主動挑釁。

    鄭朗要的也就是這個主動「挑釁」,宋朝再也不能抱著以前的態度,得等人家打過來才做反擊,失去主動權。適當的在利於自己情況下,拉開一些反攻的號角,也是激勵人心的表現,漢唐辰光不要想在宋朝實現,可也不能太過於保守。

    君臣二人各懷各的心思。

    趙禎很擔心,就想到一件事,淝水之戰時謝安在下棋,歡歌作樂,於是晉朝乃安。澶淵之盟,寇準於澶州城大肆喝酒作樂,於是父皇乃安。不要指望鄭朗會像寇準那樣做,將自己推到前線去。鄭朗也諫,進諫十分溫和,是良臣,非是諍臣。但宋朝還缺少諍臣嗎?自己讓大臣們罵了多少次?

    因此讓藍元震前來觀看鄭朗態度。

    不會指望鄭朗尋歡作樂,沒有孝喪在身,也不會過於尋歡作樂,但若是很淡定。那麼此戰就有把握,不淡定,一副憂心仲仲的樣子,這一戰會有諸多風險。

    藍元震不會說出的。

    可是趙禎還有一個用意。鄭朗與他交流時,隱晦地說出,趙禎也聽懂了,想要改革,必須贏得大多數權貴支持,無奈,上下配合。才能水到渠成。朝堂分成兩派,便於掣肘是好事,但若兩派爭執太嚴重,那麼這個改革落實下去會變成什麼樣子,很是讓人質疑了。呂夷簡臨離開京城前,也說過,范仲淹發起的改革是激進式的,鄭朗有可能會採用稍保守更溫和的作派。團結雙方進行。不大易。

    甚至包括太監在內。

    然而鄭朗性格孤淡,不喜交往,包括太監。離得太遠,適度地讓他們來往,也利於以後的溝通。或者這就是鄭朗所說的中庸與那個度。

    但這次趙禎很配合的。

    前去西北兩個監軍,第一個張惟吉,以前為趙元昊官告使,力排眾議,說元昊驕橫必叛,務必備邊。可惜沒人聽。後來數次在邊事上提議,都展現了先見之明。是一個耿直敢言的太監。

    第二個便是與鄭朗打過交道的孫全彬,十分忠謹。陝右群盜殺鳳州巡檢,前去擒殺,後來又率兵解救延州,明鎬也曾誇其驍勇,得邊人情。

    事實兩個太監去了府州後,沒有妨礙軍務。配合張亢的行動,使得隨後計劃執行得十分順利。

    這一切,鄭朗遠離京師,並不知道。

    要觀刈,也到了成熟時候,鄭朗讓家中的佃戶將幾畝地高梁放倒,高梁用石碾碾下來,一一曬乾,吹揚雜粒癟粒後過秤稱,曬穀場上就像過年一樣,擠滿了人。

    知道這幾畝地高梁產量會很高,但究竟有多少不得而知。

    樊月兒甚至與四兒因為爭執不下,相互賭了一些小錢。

    算了一下,結果很喜人的,一畝地產量達到三石二斗,實際有可能不足,鄭朗很懷疑地派人重新丈量一下那幾塊地的田畝。皇上派人來觀刈,一切必須上正規來操辦。

    量了後,果然不出鄭朗預料,鄭家以前不會像現在那麼新盛,但幾代小吏下來,量田時頗有照顧的,不過幾代小心,不是很過份,田畝略大,但大得不多,出了一點兒。

    藍元震嘆息道:「鄭相公太小心了。」

    「藍都知,你不來,我也不必關心這件小事,大一點對我家來說,問題也不嚴重,小一點也沒有太大的損失。相信朝廷不會計較我家每年這一小點兒的稅務。」

    藍元震大笑。

    「但陛下過問,上奏天庭,就得要小心,沾到天家的事,那怕是再小的事,也不能馬虎。」

    藍元震悚然起敬,說道:「陛下常誇你是良臣,我心服也。」

    「陛下對臣子如此優待,不做良臣,如何愧對陛下?」

    「是啊。某些人比起鄭相公,有天壤之別。」

    「藍都知,恕我多一句嘴。」

    「那敢,請相公指點。」

    「歐陽永叔他們雖躁進一點,用心本也不壞,一些君子德操確實很好的。」

    「你是指歐陽修?」藍元震恥笑。

    「歐陽永叔那件公案多有存疑的地方,但他想國家好是勿用置疑的,不過書生意氣,想得太過簡單。要客觀的看待他們。」

    藍元震不以為然,也不想爭辨,說:「你再算一算。」

    這一算減產了,只有二石七斗,也是一個很高的產量。藍元震心滿意足地帶著這份數據返回京城,趙禎先是問鄭朗態度與反應,藍元震老實地答道:「鄭相公從未提起過西北戰役。」

    「哦,」趙禎踱了幾步,若是其他人,這不算答案,但若是沒有把握,鄭朗不會不擔心的,這是一個很小心的臣子。這種沒反應,恰是自信的表現。想到這裡,一顆心稍鬆了松。看著產量,很好奇地將陳執中喊到內宮問:「陳卿,你久在青州,青州多有高梁,一畝地會有多少收成?」

    陳執中答道:「高梁收成不高,遠不及麥稻,一畝地收成好也不過一石五斗。不好的甚至不及一石。」

    「會不會有兩石七斗產量?」

    「絕對不會。」

    「你看一看,」將鄭家的收成數據遞過來。

    「怎麼可能……或者鄭家田畝大?」陳執中不相信地問。

    「原來田畝是大了一點,但鄭卿自己親自丈量,核對了田畝。否則畝產會達到三石二斗。」

    陳執中這一回不相信也不行了,鄭朗也犯不著用這個產量來買功,他年齡與資歷稍欠缺外,功勞鄭朗已經立得太多,滿園芬芳,不需要在這個大花園裡增一朵無名的小野花。陳執中與鄭朗沒有太多的衝突,兩人也沒有太多來往。但聽女婿說過,鄭朗對自己評價還可以,不像其他的君子,幾乎將自己劃為小人行列。所以說得很客觀,說道:「陛下,請推廣此法。」

    這不是江東的高產田,經過多年的選種育種,才得到的高產田。而是先進的種植方法。一畝地就算增加一石二斗,也不得了啦。

    趙禎也有此意,又派了藍元震前去鄭州。討要鄭朗的種植方法。

    鄭朗一聽皺眉,說道:「種植方法我可以交給陛下,但此法千萬不能推廣。」

    那不是增產,而是憂民。

    兩人剛剛說話,京城送來邸報,是西北戰役的事。本來鄭朗在丁憂,與鄭朗無關,可此事是鄭朗發動的,故將邸報送來,以備完善。

    西北戰役開始打響。

    先是郭逵拜見契丹小皇帝。

    遼興宗一聽鄭朗派的人。很感興趣,將郭逵親自召到大帳,問:「你們鄭相公怎麼想起來過問朕的出軍?」

    「陛下,鄭相公聽聞陛下親自出征,提前恭賀陛下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遼興宗大笑。揚了揚手中的信說道:「鄭相公的字寫得越髮長進。」

    字還是過去的字,但經歷不同,造成書法不同,以前僅是淡與宅,多了意趣活潑,意趣還在,但多年的官場生涯,居於高位,字體便增加了一份貴氣與莊重。說實話,這樣一來,他在書法造詣上恐不及以後的四大家。不過作為上位者,反而會更中看一點。

    郭逵忽然想到鄭朗對這個皇帝的評價,生在富貴鄉,漢化深,已經少了契丹祖先的銳氣。這都要開戰了,你關心什麼字體好壞?但不會說出來,繼續道:「這個臣不懂。」

    兩國「兄弟友邦」,臣子見到對方主君皆自稱為臣,皇帝的哥哥與弟弟,敢不稱臣!

    實際鄭朗信中說了,很含糊,多一略而過,其他全是好聽的奉誠話,不良之言,但用了四六駢體寫的,除了營養不良外,倒也花團簇簇,很美麗的一篇駢文。

    郭逵又說道:「鄭相公又關照臣再帶口信給陛下,陛下乃是尊貴之體,前來攻伐西夏,以揚契丹國威,本是好事。可是元昊此人頗是狡猾,陛下萬萬不可大意。」

    遼興宗大笑,笑完後說道:「鄭卿是好心,他也有才華,可論軍事,未必及我朝。軍隊也是我朝最為強大,至於元昊……」

    又是大笑。

    郭逵道:「小心一點為好,而且鄭相公也擔心,陛下畢竟身份尊貴,不能有任何大意與危險。所以又向我朝陛下進言,派一些將領做了安排。」

    「什麼安排?」

    「鄭相公的意思與朝廷一樣,我朝與西夏已經議和,陛下最好不要開戰。但開戰了,鄭相公一直很擔心陛下,請我朝皇上下旨,做了佈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失,我朝會冒充貴**隊,以保衛陛下安全。」

    「都是什麼話!」遼興宗很不悅,還沒有開戰呢,就聽到一張烏鴉嘴在刮噪。

    「陛下,恕臣罪,這是小心,貴國與西夏出戰,幾乎必勝,又讓臣前來觀察貴**威,請陛下准許。」

    「是你們宋朝皇帝的命令,還是你們鄭相公的命令。」

    「是鄭相公的請求,我朝皇帝答應,所以臣才前來的。」實際與鄭朗無關,是張亢的主意,後來用快馬通知鄭朗,鄭朗寫信同意並配合。

    「朕准了。」遼興宗高興地答道。

    鄭朗的所謂大勝,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中,幾十萬宋軍聚集陝西。僅在國內打一打,都不敢深入到西夏境內,即便勝利,匆匆忙忙入境擄獲一番。迅速撤回來,這算什麼行軍作戰?

    但看中的是鄭朗斂財之能。

    比起宋朝的富足,契丹太窮了。不要多,一年能讓契丹增加五百萬貫收入,那也了不得。

    既然鄭朗要看,就讓他的手下看一看契丹的軍威。

    又問道:「鄭卿母親去世了?」

    「鄭相公七個娘娘,去世的是大娘二娘。還有五個娘娘。」

    「他也是一個孝子。」

    「那是,但鄭相公也誇獎陛下仁愛,對兩位太后十分孝順,對皇太弟更加關愛,儒家的孝悌之道,在陛下身上都能看到。」

    遼興宗又是開心地大笑,契丹也重儒術,經常用儒學進行科舉用人。而且郭逵到來。他也歡喜,得讓宋人看一看,契丹有多厲害……

    張亢第一步計劃成功。

    想要參戰。必須抓住時機,可是兩國交戰在即,雙方都派出大量斥候巡邏,自己斥候不得進,不能把握戰局情況。早了不行,遲了更不行。有了郭逵在遼國小皇帝身邊,隨時可以聯繫,還是公開的聯繫。

    隨後大軍徐徐西下。

    拖得久,契丹不但兵力多,準備更充分。包括大量糧草物資。

    兵分成三路,蕭惠兵出黑山,率領六萬五千人馬,順著北河套地區揚長直入,兵發賀蘭山。

    皇太弟耶律重元率領一萬精騎兵出南路,與中軍側應。

    他自己率領重臣蕭孝友等率領十二萬兵馬向屈野河上游進發。

    元昊不安。

    十九萬契丹精銳部隊前來討伐。他心裡壓力可想而知,即便與宋軍交戰,定川寨宋軍前後出動的兵馬也不足十七萬人。雖是宋軍仰仗地利與守城優勢,取得大捷,但在野外交戰,自己的軍隊反不及契丹人。

    先是下令北河套地區百姓向南方撤離,避開契丹的兵鋒。結果很糟糕,許多百姓來不及撤離,被契丹人先後擄獲。同時失去大量的牛羊。

    元昊心中大為惱火,但發作不得。做了幾步計劃,先是連續三次派使,前去契丹中軍大營求見遼興宗,說道:「臣願意將所有收留的夾山百姓送還給陛下,另外進獻方物,以表臣恭順之心。」

    遼興宗答道:「若是恭順,讓元昊親自前來解釋。」

    咬住這一點不放。

    使者沮喪地離開,郭逵說道:「陛下,這不大好吧。元昊是國主,他怎能親自來見陛下?」

    「郭將軍,契丹乃是第一大國,萬國來朝,那一個國主沒有來進謹過朕,元昊算什麼?」

    「這也是。」郭逵連連點頭。

    他於其是進勸,不如是挑唆。當真安了好心,無論怎麼分析,契丹敗比西夏敗有利。將消息派手下通知張亢。此時遼軍離府州並不遠,若是沒有阻擋,騎馬快兩三個時辰便到達了。

    張亢再次將諸將召集,把郭逵送來的情報遞給諸人傳閱。

    王信看後,嘆了一口氣:「遼國小皇帝輕率如此,怎能不敗?」

    秘密不解開不要緊,一解開也不是很神奇,包括張亢在建寧寨前一戰,西北諸將皆知道若是在西北交戰,風沙會產生的影響。偏偏契丹不知,將時間選作在秋天作戰。

    秋天西北風多,而且多是西風,或西北風,或西南風,東北風有之,少之又少,這麼大的影響,契丹竟然沒有一個將領指出來。更為巧妙的是契丹皇帝為了揚威,此次出征也不是對宋朝不利,每次行軍作戰,都將郭逵喊來,居於旁邊聽講。郭逵很機靈,問他意見,唯唯諾諾,要麼勸和,契丹人更為看輕。於是契丹動向,全部為宋軍得知。

    孫全彬問道:「那麼說來,契丹當真會大敗?」

    雖準備了,孫全彬還是不大相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是十九萬多契丹大軍,怎麼就能失敗呢?

    「敗是多數,」狄青沉聲說道。

    「我們大宋軍隊比契丹還要強大?」種詁問的。

    「不能這麼說,戰爭也要根據情況,淝水之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前秦軍隊、袁紹軍隊與曹軍都比對方強大。可是因為不小心,最後大敗。我軍實際不比契丹軍隊弱多少,但也不會比對方軍隊強大。三**隊實力拋開騎兵優勢,實際是西夏人最弱。可地形惡劣,往往讓他們佔據優勢,」狄青很客觀地評述。

    「所以我朝先前……」

    「是此故,無論我朝或者是契丹,在沙漠上交戰,皆不及西夏人。故先帝討伐李繼遷,多不利。契丹如今也在犯下這樣的錯誤。」

    「我明白了,為什麼鄭相公每次進入敵境,迅速撤離。」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還是談正事吧。」

    大家盯著行軍作戰地圖,王信想了一會兒說道:「以我之見,元昊多半在賀蘭山外展開第一戰。」

    「我也同意。」狄青說道。

    契丹分成三路,元昊吃掉南路的契丹軍隊沒有多大作用,而且離契丹中軍太近,只有北路的最為可能。不過能不能吃下,眾人商議良久,也沒有判斷下來。

    只有一條是肯定的。無論西夏人能不能吃下北路契丹軍隊,遼國小皇帝是不會放手的,決戰主戰場還是在中路。

    做了種種安排,大家坐下來等晚餐,開始閒聊。

    武將在一起,還能說出什麼好話,粗魯不堪,不過兩個太監很高興,與文臣談話文鄒鄒的,有時候用了生澀典故。聽都聽不懂。還是與這些武將們閒磕,比較容易。

    孫全彬又再次問道:「張將軍,狄將軍,王將軍,契丹必敗了?」

    得寫奏摺回去稟報。

    「敗的可能性十之**,」張亢含蓄地說道。

    「鄭相公果然神人也。」孫全彬嚮往地說。雖時間出現誤差,但大至走向幾乎全部猜測出來,這還容易麼?

    張亢也是一臉嚮往,道:「鄭相公乃有武候王猛之才,我欽佩之。」

    幾人中倒是狄青更知道底細,不得不承認鄭朗有遠見,自己同樣遠遠不及,但在戰爭細節佈置上,鄭朗還差了一些,可是人無完人,做到鄭朗這一步,確實遠非他人所及。

    消息送到京城,滿朝君臣都是拭目以待,心中忐忑不安。前半段鄭朗猜對,可後半段還沒有發生。沒有猜對,僅是準備了一些契丹式樣的盔甲與武器,浪費的錢財並不多,宋朝就不必派兵,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後果。若是猜對了,派兵會發生什麼情況,君臣皆不得知。

    但在這時候,發生一件連張亢都想不到的事。

    元昊面對契丹軍隊,不敢有半分大意,並且定川寨輸得慘,越慘他準備越充分,去年就在制訂各種詳細的計劃,與行軍方案。然而他還是不想與契丹人開戰,未戰,面對契丹近二十萬軍隊,他的心也膽寒。

    逼得無奈,派使對遼興宗說,我親率党項三部酋長前來大營拜見陛下。

    遼興宗接受消息後,感到很愕然,難道這小子真的改邪歸正?於是派右離堇蕭嘀冽前去西夏大營查看。蕭嘀冽來到西夏大營,見軍馬並不多,只有兩三萬人。

    肯定要派軍馬的,契丹大軍前來,一點不防範也不是元昊了。但只備了這點兵馬,說明元昊還沒有作好作戰的準備。大咧咧的端坐中間座位,狠狠訓斥元昊,美其名曰陳述禍福。

    元昊只是耷拉著腦袋,唯唯諾諾。

    蕭嘀冽回來將情況反映,遼興宗再派使者蕭革詰問納叛背盟之罪,元昊繼續做龜孫子。

    態度表現很好,蕭革才說道:「你跟我來我中軍大營,向我主請罪。」

    帶著元昊,來到遼國大營,張亢聽到消息後很愕然,然後一個個好奇契丹小皇帝會怎麼做。

    不但張亢,郭逵也好奇。

    元昊帶了進來,郭逵細細打量著元昊,一張黑臉,眉毛飛揚,一看便不是善類。遼興宗也回過頭看著郭逵,本來他想說一句:「這就是宋朝的將領郭逵。」

    宋朝與西夏議和,契丹突然反悔,派使對宋朝說,你們想和可以,但現在不能和,必須等我們契丹打完了才能議和。邀功請賞之意十分濃厚。宋朝不敢得罪這位老大哥,只好派丁度帶著國書出使契丹,做了解釋,非是我們想要馬上議和,乃是元昊歸順之心頗誠,數次派使求和,所以本朝許其款附,從此則於西人無陡絕之曲,與北朝亦無結怨之心。再次請求契丹勿必掛念百姓幸福,勿要出兵西夏。

    碰到這個軟哥哥,遼興宗也氣得不能作聲。

    不過沒有說,人家來做什麼的,只是觀戰,並沒有助兵。會助兵,那是自己大敗,會派兵士前來保護自己。自己能大敗嗎?這不算破壞宋朝與西夏的友好。主要還是想拉攏鄭朗,不管這一戰如何,財政多少會出現緊張,他更希望國內有一個會理財的大臣。

    不說,是給鄭朗留一份面子。

    元昊進帳後立即跪下,說道:「罪臣謹見陛下。」

    好歹是一國之主,遼興宗大笑,將他扶起,斥責一頓後,元昊很乖很聽話。乖寶寶性格發作,既然低頭認輸了,面子有了,遼興宗也高興起來,讓人進菜上酒。

    元昊再次放下身架,能不放嗎,他孤身入營,遼國小皇帝凶性發作,派人將自己抓進來,往契丹一送,西夏整個散架了。遼興宗賜其酒,元昊作臣禮,前來敬酒。隨著又折箭為盟。

    郭逵一看傻了眼,這兩國馬上就要重歸於好了,怎麼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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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二十九章 救駕來遲(二)
    遼興宗心滿意足地將元昊釋放回去。然後問郭逵:「元昊此次前來,可有誠意否?」

    居然想起來問郭逵。

    但郭逵在契丹大營期間表現很軟弱,也讓契丹君臣一直輕視,既然問,郭逵在腦海裡盤算,再次進行推敲,主要計算蕭惠的軍隊在何處。答道:「契丹與西夏和平於民有利。」

    「什麼民?你就說元昊有沒有誠意,」遼興宗聽得不耐煩,怎麼宋朝君臣都是這個德性,好像多愛民一樣,你們愛民,咱不愛民?但該打還是要打的。

    「和平有利……」

    「你說誠意。」不但遼興宗搖頭,其他諸將也在搖頭。

    「誠意不足,元昊與我朝多次議和,名和實戰,最後數次將他打敗,他才真正同意議和。」

    「你是說我們契丹軍隊還不如你們宋軍?」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但貴國不擊敗元昊,想他誠服很難。可兵者,乃國家生死存亡大計也,陛下還是小心為妙,勝固喜,敗就憂。」

    一干大臣讓他說得差點氣得吐血,這都是什麼話?從北河套趕來的蕭惠說道:「陛下,元昊世奕忘恩,萌奸計,今車駕親征,大軍並集,天誘其衷,使彼親來,這是好徵兆,天圖不與,後悔莫及。」

    有種逵在場,蕭惠說得很含蓄,雖然李繼遷多次與宋朝作戰勝利,若不是契丹配合支持,憑藉李繼遷,當真能立國成功?宋朝磨也將他磨死了。所以僅說一個世奕二字。現在元昊親自前來大營,這是上天降下的徵兆,在戰場上會活捉元昊。如果上天示兆還不打,後悔就來不及。

    郭逵聽了想笑倒,何必多此一舉,若如此,剛才在大營將元昊抓起來。那怕現在派人抓還是能趕上的,西夏群龍無首,不戰自潰,何必非要到戰場上動生死?這使他想到了宋襄公。這樣的契丹君臣。怎能不敗?

    其他大臣紛紛附和,都說大軍已集,宜加討伐。

    難不成糾集近二十萬軍隊,僅是元昊前來大營拜了一拜,大軍就要無功而返不成?

    這是契丹制度造成的,以宋朝悲催的制度,武將還要作戰立功。況且契丹。想要陞官發財加爵,就必須建立軍功。元昊表現又很軟,自己近二十萬軍隊,不要說打敗西夏,將南北河套與銀川平原佔領也不在話下。這就是不世的軍功。所以一起竄奪要打。

    遼興宗走來走去,熬不過諸將苦苦勸說,既然要打就打吧。

    消息傳到張亢處,張亢也瞠目結舌。鄭朗刻意說過一件事。就是兩國皇帝的問題。

    契丹皇帝不能動,那怕元昊戰勝,他都不敢捉契丹皇帝。或者擊斃契丹皇帝。因為契丹建國已久,近一百四十年,比宋朝還長了一大截,制度完善。即便契丹皇帝戰死,國內還有太子,還有其他的宗室子弟做為儲君。有可能會引發契丹一些混亂,但無論那一個人上台執政,會將這件事視為羞恥大辱,宋朝捉住的,會向宋朝瘋狂的報復。西夏捉住的會向西夏發起瘋狂報復。若是契丹發瘋,豈要說是西夏,宋朝也好不了。所以再三地勸戒一旦契丹大敗,不用宋軍保護,西夏人也不會動契丹皇帝,只能做樣子。不能打契丹皇帝的主意。

    然而西夏不同,西夏立國不久,夏宥幾州是西夏老巢外,連興慶府周邊諸族也未必有多少忠心。元昊被捉或擊斃,西夏就完了。除非立國時久,有完善的繼承人制度,形成諸多利益,元昊死或捉才不會影響西夏。事實西夏因為李氏不是太得人心,隨後多為外戚把持朝政,爭爭鬥斗,亦為此故。

    多好的機會啊,居然放過去。

    張亢也無語中,若要一定打,元昊不必釋放,大軍徐徐西下,西夏最大的危機就會降臨。若釋放,就不能打。否則元昊軍隊就成了悲軍、哀軍,哀軍有多危險,翻看諸兵家的書籍吧。

    將消息通報朝廷。

    鄭朗看的便是這份邸報。看完,鄭朗將邸報放下。說道:「藍都知,其一不便是鹽水選種,鹽水濃度太低沒有效果,太高鹽又太貴,實際在太平州我就提出用鹽水選種。濃鹽水選出的種子皆是籽粒飽滿的良種。但有幾個貧困百姓捨得這樣去做?」

    宋朝各州縣平均每斤鹽在三十多文,貴者能達到一百多文。一斤鹽就相當於一斗小麥,半斗大米,想要選好種,廣種薄收式的落後種植方法,用種籽又多,一戶人家要種好幾十畝地才能養家餬口,若是租佃最少得四五十畝地以上,才能保證一家有一個很勉強的溫飽。想要鹽水濃度達到理想的飽和狀態,兩季最少得用四十斤鹽。

    聽鄭朗一算賬,藍元震說道:「是太貴了。」

    「我心中一直有一個想法,鹽茶酒礬香五項專營中,茶番子用得多,貴一點無妨,香權貴用得多,貴一點更無妨,礬用來淨水的,百姓用得少,稍貴一點問題也不大,酒有錢多喝一點,沒錢少喝一點,然鹽……這是削民之道。如果財政進一步寬鬆,我以為稍稍放一放,將鹽價保持在一斤十幾文錢,反過來契丹鹽與西夏鹽會立即失去優勢。這是我寫的曬鹽法,」說著從抽裡拿出幾張紙。

    也未必全部管用,實施前還要進行細緻的試驗,選擇鹽場,曬後鹽滷進入鹵池後蒸發,再將濃鹽滷運到結晶池蒸發結晶。結晶體便是粗鹽,還要進行第二步融解,過濾,因為技術落後,這個過程至少得進行三次以上,才能得到可以食用的精鹽。裡面還有一些有害的物質,不過在這時代,誰能保證做到鹽裡沒有有害物質,逼急了,青海湖畔那些含巨毒的工業用鹽照樣可以食用。估計百姓也有免疫能力,這些鹽放在後世吃,還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中鹽毒而死。現在肯定有的,但不會多。

    成本不會比煮鹽低,但也不會高。最主要它會使鹽的來源增加。產量甚至提高四到五倍。產量大了,鹽價自然會下跌。其實無論怎麼算,鹽自鹽場出來,每斤成本絕不會超過四文錢。之所以貴。還是專營造成的。即便沒有曬鹽法,宋朝也不缺乏鹽,相反,許多時候鹽賣不掉。

    鄭朗說道:「藍都知,此法不可洩露。」

    「我知道,」藍元震鄭重地說,他掃了一眼。雖不及歐陽修智慧,但也不笨,一眼就看到它的意義,一旦到處大曬鹽,鹽賣不掉,堆積如山,準得出大亂子。

    鄭朗又說:「其次我用營養缽移載,營養缽一是草木灰。二是糞肥,三是豆根泥。」

    「豆根泥?」

    「你去看看我的格物學便會知道,空中也有物質。輕,肉眼看不見,所以一旦遇到更輕的物體,例如孔明燈,它便會上升。植物不僅從土壤裡吸收營養,也從空中吸收一些養份,特別是豆類,故南北朝賈思勰在齊民要術裡便提出用豆類代替輪耕。豆類養田效果顯著,種二三年豆能相當於種一季紫云英。」

    鄭朗說這些,在唐朝還是很難理解的。

    宋朝精耕細作增加。對肥料的利用令人髮指,往往連後世都不及宋朝的精細。為了肥田,糞便、河塘淤泥、瀝腐植物莖葉、草木灰、可瀝腐性垃圾、村溝污水以及花生豆麩全部利用。讓百姓說說不出所以然,但這些肥料為田提供了氮磷鉀,特別是草木灰,看似輕。裡面卻有大量農業必須的微量元素。甚至什麼肥料需浸泡,什麼樣肥料需發酵,都有嚴密的講究。

    藍元震似懂非懂,但能聽懂一部分,原理不知道,可看到農村種種對肥料的使用方法,點了一下頭。

    「我是試驗,興趣,不靠它有什麼收益,也不靠它養活一家老小,可百姓不可能,他們又上哪裡弄這麼多肥料,以及時間。然後通過營養缽進行第二次選苗。移入大田的皆是優良種子。最後又細心料理,這是我家,其他百姓可不可能為了幾畝高梁地花費好幾人,堆在上面?所以此法只能傳達,讓百姓自己集思廣益,但不能推廣。一旦推廣,不是益民,是擾民。」

    「那真是可惜了。」藍元震依依不捨地說。

    二石七斗的高梁啊,一旦能推廣,宋朝還擔心糧食嗎?

    「我在杭州時聽過一個傳說,說在極南大島(澳洲)東方大洋兩萬多里處還有大陸,一個南海小國的海客父親遇到颱風,被吹失了方向,飄到哪裡,在上面有好幾種糧食,畝產能達到二三十石,高產的能達到五十石,適合於旱地種植。其後他父親在哪裡生活數年,重新打造了數艘船,將它們帶回來。可是大洋以東,島嶼少,多沒有人煙,或者生活著少數凶悍的土著人,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回到自己國度,帶的種籽全部吃完了,最後不得不吃自己夥伴。也不知是真是假,畢竟畝產能有幾十石,太過妖異。若是船舶技術再發達一點,派人過去花兩三年時間看一看。是真的……」

    說得含糊不清,畫大洋洲能說海客所說,畢竟這時代海船活動範圍比較廣泛,若是調查細緻,能畫出精確的航海圖。可這只能放在南海一帶,大洋洲出來已經很妖異。況且美洲大陸。

    所以用了一個傳說的說法。

    「是真是假?」藍元震激動地問。

    「誰知道真假呢,太遠,往東去海水深,海洋廣大,主要是島嶼少,以現在的船舶技術,十去九不回,我敢不敢為了一個傳言,派人過去看?有所得,犧牲還好一點,若是興師動眾,全軍覆沒,後果我敢不敢承擔?」

    藍元震不敢作聲。

    若是派幾千人過去,幾年後沒有消息了,那死定了,會讓言臣五馬分屍的。休說鄭朗,連呂夷簡聽到這個傳說,也不敢提出來。誰提誰死。

    「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例如酸包樹。」也就是面包樹,猴面包樹,這時候沒有面包的說法,去了南方諸島,讓士兵看到這種植物,酸酸的,也不是很好吃。但可以耐飽。可多吃不習慣,有人好奇地將它帶到中原來。對此鄭朗沒有作聲,也可以在嶺南移載,但收益不是很高。若大肆種植,還不如在南方推廣先進的農業技術。在鄭朗未來版圖上,這種面包樹地位不高,更不會刻意引進。

    不過陸續有人帶回京城,不是為好吃的,而是為了新奇,包括南方的一些水果。很甜,於是曬成果乾,陸續帶回來。也算是平安監的收益之一。

    鄭朗轉了一個話題,又問道:「藍都知,今年朝廷有沒有將退役兵士安屯妥當?」

    「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據我估猜,今年風調雨順,朝廷國庫略有節餘。大約朝廷會將這些退役的兵士贍養費用一起發放。唉,明年國家就會好了。省得官家在宮中每天擔心……」

    鄭朗臉上也是一陣輕鬆。

    不能解決宋朝的問題,裁減近達三十萬兵士。這是指西北戰役爆發後廣募兵士而言的,實際相比於戰前,載減的兵士只有十幾萬人。其中又要分去部分款項用於保丁,范韓建議,增加一些土兵,自己進諫,弓箭手給少許補償。戰鬥力在增加,有一定的儲備兵士,但這三條都要用許多的錢。實際省不了多少錢,可是國家士兵的戰鬥力遠比以前高漲。關健大家看到好處。可以在後面陸續地再裁減十萬兵士。只要這個十萬增加上去,再有平安監,其他一些輔助性的措施,一來一去,最少是三千萬貫的收益,即便沒有改革。宋朝墜落的趨勢便開始下降。

    「鄭相公,你不擔心西北?」藍元震好奇地問。

    「藍都知,我為什麼要擔心?西北猛將如雲,張亢、狄青與王信三人指揮能力遠在我之上,又有一些後起之秀,不但是作戰,也是為國家未來進一步磨礪。這一戰若是出現失誤,證明我朝將才指揮能力,遠遠落後於契丹與西夏,沒有將才,我朝邊事上還能有什麼作為?那麼以後連我也乖乖地求和,用重金以保邊境安寧。」

    藍元震沒有當真,更不會將鄭朗列在狄張王三人之下。僅是以為鄭朗胸有成竹。

    但鄭朗也在考慮,他不是擔心戰時會失誤,而是考慮戰後,這才是他與狄青的區別。狄青作戰便是作戰,純是武力行為與暴力行為,鄭朗對戰爭看法,僅是政治的延續。戰前準備與戰時,主要是為戰爭服務的,戰後的安置則為著重於政治。無論勝負,都有利弊,除非滅國性的戰爭,怎樣擴大有利一面,避免弊端一面,才是鄭朗考慮的重點對象。

    然後盯著眼前的高梁,藍元震要帶一部分回京,讓趙禎看一看。大約趙禎在宮中同樣好奇,二石七斗的高梁與平常高梁有什麼區別。忽然就想到一件事。

    一直以來,他不得推廣良種。

    太平州幾乎成了一個特區,自己那一套方法保留下來,成為定例,估計此時太平州那些種子已經產生一些不好的現象。

    這是無奈之,沾到官府,什麼都說不清,伸手的人會有很多。恰恰是王安石變法失敗主要原因,也是慶歷新政失敗的主要原因。太相信吏治了,范仲淹認為一大群道德君子下去,官場便會大治,怎麼可能?王安石將私有經濟化為公有經濟,由官吏經營,經濟怎麼會好呢?所以一想到這個缺陷,一直不能推廣良種。不然各地推廣,未必會有用,反而使百姓產生困擾,大量公款被貪污。

    直到看到成效,鄭朗都沒有做什麼動作。不能做,一做產生糾紛,必會成為以後政敵攻擊的對象。

    都會戴顯微鏡超級放大事物的。

    然而趙禎過問,他卻產生一個靈感。看了看身邊的樊月兒,對藍元震說道:「關於種籽的事,我倒有一策,馬上我寫一份奏摺給陛下。」

    將奏摺寫好,對藍元震說道:「你回去替我向陛下稟報,請陛下勿用擔心,契丹此戰必敗。元昊親自前去契丹大營請和,請和是他最想的,無論他做了多少佈置,近二十萬契丹大軍西伐,他都會產生害怕的想法。可為什麼帶著三族党項酋首一道前去契丹大營請罪?」

    「為什麼?」

    「西夏有許多部族構成的,讓三部酋首看,看到自己的國主如此低三下四,契丹仍然不放過西夏,有三個酋首作證,哀兵氣氛便有了。三軍皆哀,遇到這樣的軍隊,即便契丹最鼎盛的時候,也要退避三舍,況且現在的契丹軍隊。契丹人大意如此,怎能不敗?」

    「難怪……」

    「元昊不簡單,三川寨之勝,他是大意了。但自此以後,想對付元昊會更困難。我也在想……」鄭朗說道。

    在他的推演當中,有兩種可能,一是元昊受刺激,憤發向上。二是元昊雖受損,但終是大捷,開始自滿墮落。不知道會出現那一種結果。

    作為宋朝,最好將元昊往後面的結果引導。如何做,此時鄭朗同樣在思考當中。又想到一件事,沒移妹子,你什麼時間才出來?這個大美人一出來,元昊完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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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五百三十章 救駕來遲(三)
    英雄所見略同,張亢與鄭朗想法差不多。

    不能說二人軍事謀略遠比契丹與西夏諸將高得多,鄭朗開金手指,提前做了說明分析,又是站在旁觀者角度考慮的,所以看得清楚。不過反過來,無論西夏或是契丹,又有幾將能強過狄青與張亢?

    一批特製的盔甲武器送到西北。

    不能公開,只好用契丹人的武器盔甲,契丹兵制,一名正軍兵,三匹馬,外加打草谷與守營鋪家丁一人。窮啊,首先得將搶東西放在首位。馬甲有皮甲與鐵甲,比較粗糙。四把弓,箭矢四百,長短槍,櫼欁(音尖農,一種紮營工具),斧鋮,小旗,錘錐,火刀石,馬盂,抯一斗、抯袋、搭挷傘各一,縻馬繩二百尺。

    皆不及宋軍裝備精良,但宋朝大量貪污使武器遜色許多。契丹雖差,可都是自備的,關係到自己生死,宋軍武器盔甲雖精,未必落到實處,質量上旗鼓相當,原先人馬不給糧草,日派打草谷騎四出抄掠以供給。不過現在進化,打草谷現象在減少。還有,在後套,也就是宋朝人嘴中的北河套地區,契丹人大肆擄掠。然元昊早有準備,雖損失慘重,契丹所得沒有史上的多。

    武器與盔甲款式皆不大相同,好在比較粗陋,數量準備得不多,契丹又有許多部族參戰,武器與盔甲式樣更是古裡古怪,比較容易冒充,搶得快,備了一批。

    張亢三人又授將士學一些簡單的契丹語言,前進,後退,殺死你,砍死你,甚至還授他們講一些罵人的話。作為兵士,不罵人不可能的。

    作為細節。三人比鄭朗更厲害。

    其實這次意義非同小可,因為曝光死,見不得人,也沒有什麼士大夫貪功。反而成全鄭朗的心願。讓武將全力指揮作戰,戰前聚集,戰後解散各處,漢唐的制度不能提,提也沒有用,范仲淹慶歷新政最紅的時候,幾乎將玉璽抱在懷中。提議邊境屯田,自給自足,都沒有讓朝廷批准。況且現在。但可以恢復趙匡胤時的種種做法。

    至少比趙匡義與宋真宗時的「祖宗家法」好。

    雖見不得光,但是主動出擊,不是敵人來侵犯,才被迫反抗的。都是破了趙禎朝許多陳規舊俗。

    事實少了士大夫掣肘,這次諸將很放鬆,各種奇思妙想。接連不斷。

    還是沒有鄭朗看得遠,元昊才能不在軍事上,單論軍事。在鄭朗心中評價還不及狄青,但才他能是在冠察全局上,包括對時機的把握能力,以及農業。修了好幾條水利,對西夏人口與軍隊數量,一直是一個謎團,但有的史學家估計,元昊朝時,最多能調動近四十萬軍隊,五十萬數字是誇張的。但在西夏中後期。因為發展,可調運的兵力能達到六七十萬。其中元昊功不可沒。

    要一次次催毀,不能讓西夏膨脹,而是呈一種下降趨勢。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最終取決於戰爭的情況。

    戰爭開始。

    蕭惠返回自己大營,最先發起衝鋒。從西陰山出發,抵達賀蘭山。

    元昊派軍阻擋,蕭惠到前線看了看,兵力不多,僅萬餘人,於是命令手下殿前副檢點駙馬蕭迭裡得與護衛宿直官迭古為前鋒,向西夏軍隊發起進攻。兩人帶軍如入無人之地。特別是迭古,此人勇力過人,頗類似張岊,有萬夫不擋之勇,乃是契丹數得上的悍將。

    西夏軍隊大敗,向後逃散,兩人率軍繼續向南追殺。

    蕭惠面露喜色,對屬下說道:「駙馬與迭古乃是我契丹耶律斜軫、耶律休哥也。」

    就是這兩個主將在高梁河大敗宋太宗,使宋太宗中箭受傷,僅以身免逃了出去。迭裡得與迭古雖勇,哪裡及得上這兩主?若是此二將在,鄭朗都不會提收復幽云十六州五個字。

    但也不錯。

    蕭惠徐徐率軍南下,配合前鋒作戰。

    就中了計,眼看接近賀蘭山邊緣,元昊突然親率大軍殺出來,二人力戰,但圍困數圍,戰士先後犧牲。中計了。

    元昊果如張亢所料,主力軍隊不在南河套,而是賀蘭山,先用萬餘士兵吸引契丹發起進攻,將契丹軍隊吸引到賀蘭山下,伏兵殺出。

    情形很危險,一旦將前鋒吃下去,挾大勝之勢,後軍必敗。而且此地空曠,想逃都沒有地方逃。這時候元昊再次在指揮上犯了一個錯誤,兵法有云,圍三留一,釋放一個口子,讓契丹人逃出去,跟後追趕,利用逃軍沖散蕭惠主力部隊,那麼這次蕭惠所部凶多吉少。然而他心中恨切,圍數重,妄圖將這支軍隊全部吃下。

    於是激起契丹血戰的士氣。

    兩軍在苦戰,蕭惠率軍漸漸趕到,迭古不知道,看到手下一個個倒下,包括大將烏古敵烈部詳穩蕭慈善氏奴、南剋耶律斡裡先後犧牲,迭古殺紅了眼。單騎殺出重圍,再次殺進重圍,箭揚必有西夏兵士倒下,無一人是其一合之敵,多次殺進殺出,凶悍讓西夏兵士咂舌。最後看到他騎馬過來,西夏兵士一窩蜂的主動讓開一條道路。迭古的英勇帶動了契丹士氣,雖人數越來越少,兀自浴血奮戰,苦苦掙扎。

    蕭惠軍隊漸漸逼近,元昊想了想,立即撤軍,渡過黃河,折向南河套大沙漠裡,這便是他制訂的第三套計劃。第一計劃是求和,第二是決戰賀蘭山,第三是決戰南河套。不會在銀川平原打的,那麼會死無葬身之所。

    蕭惠趕來,迭古與迭裡得二人身上帶著傷,正帶著屬下喘息,帶來近萬勁旅,此時僅剩下一半人,多帶著傷勢。元昊撤軍,二人對視,也不敢繼續追趕,只好目視元昊不慌不忙地渡過黃河,向東出發。

    但總的來說,這一戰西夏犧牲比契丹犧牲更重,蕭惠派人打掃戰場,率軍渡過黃河。試圖三路大軍將元昊主力軍隊圍困而死。

    已經做錯了。

    另一路契丹軍隊卻出行不利。

    隨著元昊折向賀蘭山,在南河套上開始執行堅壁清野計劃,此時南河套還不像後世,雖多是沙漠戈壁灘。還有大量的綠洲,可耕可牧。正好九月草黃,將百姓向南方撤離,然後一把火將黃草全面燒光。

    還沒有引起契丹的警覺,提前也想過,因為準備充分,在金肅州與河清軍新建的諸多堡寨裡。準備了大量後勤供給。但這樣一來,行軍速度不得不慢下來。

    郭逵繼續隨軍而行,遼興宗得意洋洋地對郭逵說道:「我軍已於賀蘭山大破西夏人主力,逼得此人躲入沙漠逃命,不日朕便會將此人擊斃。郭將軍,你們宋軍能否做到?」

    郭逵看了看外面,秋天已深,西北風頗多。今天風不大,可也揚起一些沙塵。若是深入沙漠深處,風再大一點……他差一點打了一個哆嗦。但嘴上在敷衍:「陛下。契丹乃是最強大的國家,我朝軍隊哪裡能與契丹相比?」

    遼興宗大笑,很是得意。

    郭逵又說道:「陛下,還得要小心哪,元昊詭計多端,不可不防。」

    遼興宗不笑了,這個郭逵說話也算是懂大體,對自己頗恭敬,可就有一門不好,喜歡烏鴉嘴。契丹軍隊徐徐從屈野河上游掠過。遼興宗紮下大營。軍隊多,需要數天才能集合。

    元昊此時也一愁莫展。

    史上是天運,連他都沒有想到突然起了一場大風。這次是有意利用風沙。不過萬一老天爺突然神經病發作,在二十天內不起大風,那怕是微風都不會起作用。那麼自己必然被契丹幾路軍隊逼出沙漠地帶,那就是等死。

    又親自察探。看到契丹軍隊數量,他長嘆道:「何如此之多!」

    雖他主持多次大軍團作戰,特別是定川寨,雙方投入的兵力幾達三十萬人,但不是在平川上。不像現在,地勢平坦,一眼看得很清楚,近二十萬契丹軍隊,還多是騎兵,會是多大陣勢?

    他也組織十萬餘軍隊,可自家的事自己清楚,論戰鬥力,遠遠不及契丹兵士。若不是有一口悲憤之氣,看到契丹如此,軍心早就散了。前思後慮之下,又派使前去拜見遼興宗請和。並且派出能說會道的楊守素親自前去契丹大營。

    應當是契丹人說話不算話,曾把酒言歡,折箭為盟,為什麼出爾反爾?

    但楊守素不敢說,只好說道:「陛下,你已派軍隊教訓我主,還望陛下退兵,我們西夏還是貴國的屬國,國主也是陛下的忠心臣子。」

    遼興宗突然想起來,大笑起來:「好一個忠心臣子,故意派弱兵誘朕,然後將主力伏於賀蘭山,這就是忠心的表現?」

    「陛下,非是,賀蘭山是我王都屏障所在,一慣有重兵屯紮,他們也害怕王都有失,居然反抗,國主會將其罪盔禍首交給陛下處執。」

    遼興宗越來越聰明,又問道:「你們將重兵屯於賀蘭山,拱衛王都安全,是防範那一個國家?」

    除了防範契丹,還能防犯誰?

    楊守素又答道:「陛下,非是,僅是拱衛王都,賀蘭山有諸多牧場,便於駐紮軍隊。若是放在興慶府,對農業生產不利。」

    郭逵若不是害怕暴露身份,想在邊上問:「你是宋朝人,為什麼這樣幫助元昊?」

    看到他得對應體,郭逵生出憐才之心。

    遼興宗不能回答,粗暴地說道:「想要和,讓你們國主前來。」

    咱嘴巴鬥不過你,拳頭比你大,將楊守素攆出去。

    楊守素回來稟報,元昊也不傻,上次冒險輕進,僥倖逃回來,此次契丹突然反目成仇,這一去,還有得回麼?只好下令備戰。又派諸將將此事通知兵士,非是我不愛護你們,要強行與契丹開戰。為了求和,我最少派出二十次使者,連我都親自去了遼營,下跪以臣子禮敬酒,折箭為誓,然契丹不想放過我們大夏,無奈,只好死戰。

    三軍悲怮。

    但契丹就沒有一個人想到西夏士氣激起來。此時元昊困於沙漠裡,大功在即,也沒有那一個將領往悲觀的上面去想。遼興宗還得意洋洋地問郭逵:「郭將軍。你認為我軍會敗嗎?」

    「陛下,臣不知,臣前來僅是奉鄭相公命令,一是觀看契丹軍威。二是以防萬一。畢竟鄭相公喪期一滿,就要去契丹出使。這是我朝與陛下的盟約,他不希望陛下有什麼閃失。」

    「郭將軍,你若觀看我軍軍威可以,但以後再說這些對我軍不利的凶語,休怪朕無情。」遼興宗氣得要吐血。

    「是,陛下。」郭逵恭敬地回答。回到帳中。將這些情況寫了一封信,再次送回府州。

    張亢又將諸將召集,掛出一張地圖,將兩**隊分配用箭頭標出。說道:「元昊不能再退了,退出沙漠,他必敗。所以決戰開始。」

    這些將領多與西夏人交過手,對西夏軍隊戰鬥力比較清楚。除了利用騎兵優勢與宋朝的保守政策,以多勝少外。西夏軍隊是雜牌軍組成的,戰鬥力其實並不強。

    只要一出大沙漠,無論這支軍隊是怎麼樣的哀軍。也會必敗。

    趙珣嘆口氣說道:「可惜我朝不想作戰,否則會坐收呂蒙襄州之功。」

    「趙將軍,怎麼講?」景思立好奇地問。

    「契丹軍隊此時因為元昊堅壁清野政策,缺少馬料,缺少糧草,不得不依靠後方供給支持。若是向南深入銀州夏州,或者向西深入興慶府,幾十萬軍隊行軍,雖看似有功,但元昊主力屯在河套。隨時可以襲擊糧食。斷去後勤供給,前方冒死頑抗,契丹兩路軍隊必危。除非出兵銀夏,我朝從府州向他們提供供給。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契丹只能在沙漠上與西夏糾纏。但此時西夏後方空虛,若是我朝從涇原路與環慶路出兵,銀川平原與鹽州將會成為我朝囊中之物。」趙珣說完深深嘆息。

    張亢搖頭。說道:「趙將軍,你這樣想便錯了。」

    「張將軍,怎麼錯了?」

    「興慶府乃是西夏王都,若是我朝出兵,雖空虛,西夏南方各城還留有一部分兵力,必然花費一段時間。元昊窮極,會帶兵南下,不顧契丹這支兵力。兩國交戰,正好契丹眼下的危機化解,那麼從容坐收漁翁之利。也有可能元昊不顧後方,與契丹苦戰,為我朝得利,可這種可能性極小。呂蒙之策,未必得功。」

    也有爭執,多是謀策上的爭執,這種爭執正是鄭朗希望的。此時名將很多,大家一起討論,也是一個完善自己軍事思想,吸納別人長處的過程。正是這一次次爭執,反而會加快諸將的成長。

    趙珣想了一下,苦笑道:「張將軍思謀遠也。」

    張亢不言。

    不是思謀遠,若是真有趙珣所說這麼大便宜佔,相信那個守喪的小相公寧肯讓天下人說,也會奪情而出,親自前來陝西主持。對鄭朗他還是相信的。

    繼續看著地圖,說道:「大戰一觸即發,可是會在什麼時候爆發?大家商議一下看看。」

    狄青搖頭,說道:「我以為日期無從決定,只能看風。若是有大風起,大戰必起。若是沒有大風,這次元昊會很苦。他還不會束手就擒的,會打契丹糧草的主意。可不論他怎麼計劃,只要逼出沙漠,他敗局已定。除非契丹馬虎,將他逼出沙漠,又騰出空隙,讓元昊再次率軍鑽進沙漠。不過若是如此,元昊未必佔據上風,不能很好利用風沙,一出一進之即,糧草也不會多。還是凶險萬分。」

    王信說道:「不管怎麼說,這次契丹大意了,甚至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有制訂一個詳細的作戰計劃,很盲目的進軍西夏。不然,還有一策化解,其契丹有潢河之便,有許多族人靠打漁為生,善長船技,至少在河套的平坦黃河上,足以馭舟。蕭惠自云內州城兵發後套,西夏人未作抵抗,將午臘蒻山讓於契丹。若再利用一批善長馭舟的兵士,打造一批船隻,便可以將後勤運向前方。蕭惠便可以從容率軍攻打興慶府,元昊顧此失彼。此戰元昊必敗矣。」

    孫全彬想了一會說:「王將軍言之有理,契丹真墮落了。」

    「孫監軍,未必,契丹自立國以來,多次大捷,即便敗也是小敗。所以盲目自大。又自以為挾二十萬軍隊前來,元昊手到擒來,如契丹皇帝所言,他對西夏的調度如指臂使喚。所以輕敵。其實若是謹慎。契丹力量依然不可小視。例如賀蘭山一戰,那個迭古頗有張將軍的風采。」

    這也是商議,得將事情來龍去脈分析清楚,才能下判斷。

    最後幾名主將都一致同意,決戰時間在天。天什麼時候起大風,而契丹主力軍隊漸漸深入沙漠,便是決戰之時。若是天不颳大風。元昊此次實乃凶危。

    但想此時的南河套幾十天不颳大風,是不可能的。

    即便鄭朗也不大相信。

    並且自西陰山到賀蘭山側,除了臨近黃河邊有小片綠地外,都成了荒漠,再加上南河套,他是沒有親眼所見,但作為後世人,怎能不知道沙塵暴的厲害。

    契丹也不是沒有能人。

    三路軍隊漸漸逼近元昊主力軍隊。元昊迫於契丹凶勢,只好退,每隔三十里地一停。陸續放火焚燒方圓草場,漸漸幾路軍隊進入沙漠,看著不停有風沙撲面,有時候風稍大,連眼睛都睜不開,耶律高家奴進諫道:「陛下,若在此處交戰,必不利於我軍。」

    遼興宗長那麼大也沒有吃過這個苦,雖然下屬小心翼翼,進食時不免讓食物吹進沙子。咯了牙齒。抬頭看了看灰濛蒙的天空,問道:「卿有何良策?」

    「允其和盟,誘其主力出沙漠,在沙漠戈壁邊緣交戰,我軍必勝。」

    遼興宗准,派蕭革再次進入西夏大營。通知元昊。

    元昊一聽大喜過望,盛情款待蕭革,言語恭順溫和。蕭革離開,然而元昊隨後又想起來,害怕契丹再次出爾反爾,派了使者來契丹營議盟,但他將軍隊放在沙漠裡始終不出來。

    遼興宗一看傻眼了,議和是假的,誘元昊將軍隊率出沙漠是真的,元昊將軍隊還繼續放在沙漠裡怎麼辦?於是雙方在磨嘴皮子。遼興宗誘元昊出來,放下身架,也不責罵,而是溫言相勸。可這樣元昊更加擔心,於是繼續僵持。

    看到雙方就像小孩子在談判,郭逵看不下去,秘密寫了一封信回去,通知張亢,準備行動。此時契丹為了消滅元昊,雖在議和,仍將軍隊佈置在離元昊不遠的地區,皆在沙漠裡。秋風一天比一天緊,契丹已再無勝機。

    元昊看到契丹放鬆,漸漸心中擔心變成狂喜,對諸將說道:「此乃天賜我大功也。」

    說完刻意從興慶府請來幾個大巫,作法祈風。有幾次風還是挺大的,部下將領勸,元昊出來看了看,搖頭,不從。

    還不是他所要的風。

    終於等到,九月二十一,突然起了一場狂風。若按級數劃分,最少在八級大風以上,南河套的沙塵一起刮了起來,連帶著河西北方向的沙塵都飄了過來。

    不但南河套,連府州天地也變得一片灰暗,落下許多沙土。

    遼興宗正在與手下大臣蕭孝友談話,充滿抱怨地責怪這裡的天氣。

    蕭孝友說道:「所以元昊佔地雖廣大,但人口一直很少,地不利。」

    「但也不是,慶州靈州一帶地平肥沃,河西走廓有商貿之便,」遼興宗說道。

    兩人用契丹語說的,郭逵來到契丹大營很長時間了,能聽懂簡單的契丹語,心中想到,好大的胃口,難怪派二十萬軍隊前來討伐。不過今天將是你大敗的時刻。

    然後看著西方,怎麼還不來?再不來,風一停,元昊你就真的完蛋了。聽到遼興宗的好胃口,這時郭逵反而希望西夏人獲勝。沒有讓他失望,遠處傳來奔雷般的馬蹄聲,連地面都開始震動。

    也不用遼興宗吩咐,契丹軍營吹響警戒號角。然而風更大,望對面連眼睛都睜不開,怎麼打?遼興宗一張好看的小白臉忽然變得慘白慘白……(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00:42

第九卷 五百三十一章 救駕來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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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逵一努嘴,手下親衛立即離開。

    敵人迅速接近。

    這可能是契丹建國有史以來最窩囊的一戰,起初還做反抗的,看到西夏軍隊撲來,萬箭齊發。陸續有許多西夏兵士從馬上倒下去,慘叫聲連連。可更多的……

    一起落空。

    正好迎著風,風夾著沙粒,打在臉上都感到痛疼,眼睛根本睜不開。雖然契丹人在放箭,一千個人有九百九十九個是在胡亂放箭,根本就沒有起到多少作用。

    沙塵更烈,即便能睜開眼,看著對面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大團大團的黑影在一片土黃夜裡騰起,天地一片黃色,而這些團團黑色更彷彿是從地獄裡出現的魔鬼。

    面對這種天地異象,膽大的郭逵,也感到一顆心在卟通的亂跳。蕭孝友勸道:「陛下,快下詔撤吧。」

    郭逵愕然。

    蕭孝友是南院樞密使,契丹的重臣,怎能說出這種渾話?這種情況下,形勢很惡劣,但若堅持下來,繼續奮戰,還略略有一絲生機。只要一「撤」,三軍軍心搖動,會立即大敗。在這片沙漠地帶,契丹的戰馬本來就沒有西夏馬匹適應,即便逃,又能有多少兵士逃出生天?

    但人家要撤,那就撤吧,湊過來問道:「陛下,可有後軍?」

    遼興宗啞然,所有軍隊一起帶來了,那來的後軍。

    郭逵說道:「向東南撤,剛才我看到形勢不妙,派人通知後方,若趕得及時。我朝會派一支人馬保護陛下安全。」

    契丹君臣一些瞠目結舌,我們的安全需要宋軍來保護?

    君臣在遲疑,將領不能迅速下令,西夏人已經撲過來。部分契丹兵士看到不妙,撥腿就逃。蕭孝友勸道:「陛下,快撤吧,不但陛下,還有太子……」

    郭逵也無語,契丹這次出征就像兒戲一般,遼興宗不但自己親自前來胡亂指揮。還將寶貝兒子耶律洪基(一寫到這個名字,不由想到金老大的天龍八部)也從後方喊過來,帶到前線,美其名曰增加軍事閱歷。如果做得不錯,象李世民那樣的雄主,還能帶著兒子長長見識。關健他在軍營胡來,那有將近二十萬軍隊放在沙漠裡,不戰反去議和。居然在這裡拖延十幾天時間。又帶來一些伶官,在軍營裡為他表演歌舞,上行下效。將軍營弄得烏七八糟。跟著這個皇帝,這個太子能學習什麼?

    直到現在,居然主意不定,要撤也早點撤,要戰早點戰,那有這樣指揮作戰的。有啊,若是鄭朗不來前線,讓葛懷敏指揮,會比遼興宗更糟糕。

    遼興宗左看看,右看看。看也看不清楚,只能聽,廝殺聲,馬嘶聲,慘叫聲,混作一團。但慘叫聲幾乎全部是自己手下發出的。而廝殺聲全是西夏人吼出的。憋了一肚子氣,今天是西夏的狂歡時候。他黯然地說:「撤。」

    皇帝親自逃跑,整個契丹大軍一起開始逃跑。

    慘敗真正開始。

    有些出忽郭逵的意料,並不是象戰前分析的那樣,更不像鄭朗所說的那樣,西夏有意將契丹皇帝放過。鄭朗說得有理,契丹立國已穩,即便皇帝與皇太子在此,國家還有其他的順位繼承人。即便將二十萬契丹軍隊留在這裡,讓契丹元氣大傷,契丹還能調動幾十萬軍隊備戰。只要幾年休生養息,此仇必報。

    然西夏始終沒有放過他們這一部逃軍。有可能這一部逃軍兵力最多,招人眼睛。但亂軍之中,萬一將契丹皇帝弄死了怎麼辦?緊張的形勢,逼迫郭逵多次配合契丹將士抵抗後面追上來的西夏軍隊。他連連擊斃了十幾個西夏士兵。

    漸漸他的勇悍讓遼興宗注意,問道:「郭遵與你有沒有關係?」

    因為鄭朗,遼興宗偶爾也關注宋朝陝西各個戰役的情況,犧牲的諸多宋將中,郭遵被評為宋朝第一猛將,曾單槍匹馬試圖抵擋十幾萬西夏軍隊的進攻,力斃幾百人才壯烈犧牲。遼興宗還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此人可比楊繼業也,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沾襟。」

    「他是我哥哥。」郭逵臉色黯淡下去。

    「為什麼你不說?」遼興宗差一點從馬背上載倒下去,自己怎麼想起來評價說此人軟弱的。

    「陛下未問,臣不能用兄長賣弄,所以臣前來,也是鄭相公當初的知遇之恩。」郭逵感激地說,若不是鄭朗前去延州調查,哥哥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況且對自己更有知遇之恩。

    遼興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你們鄭相公是不是早料到朕有這一天?」

    「陛下多疑了,鄭相公是好心,元昊狡猾難防,陛下又親自前來,鄭相公怕萬一,做了一些安排。若是有這樣長遠的眼光,那可以媲美李靖了,三川寨大捷後,也早率兵攻伐靈州與慶州,何必留作今天陛下親征?」郭逵機警的遮掩道,不能說,這是我們鄭相公的安排,讓你們兩國兩敗俱傷的。那麼鄭朗出使契丹,會有天大的麻煩,又說道:「不過鄭相公之能不僅是軍事,還有文治。他軍事不及李靖,可文治卻在李靖之上。」

    話音剛落,又有一撥西夏人追來,郭逵不得不再次撥馬應戰。

    遼興宗看著他背影,心裡也在想,不會的,應想不了這麼長遠,大約是巧合。

    繼續亡命,在西夏人屢屢追擊下,遼興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有的被沖散,有的被擊斃,只剩下幾百人,天色漸漸黑了,來到一處高崗上,草草地準備晚餐,還得繼續逃,這裡不安全。遼興宗身邊寵愛的伶官羅衣開玩笑地說:「陛下。且觀鼻在否?」

    西夏這一戰收穫頗豐,大量契丹兵士被抓俘,為了區別,防止他們逃跑。元昊想出一個殘忍的辦法,將這些俘虜鼻子一些割掉。不過俘獲的俘虜太多了,這一割鼻子,引起更大的恐慌,有的俘虜鼻子割掉後,藉著還沒有停息的風沙再次逃跑。此時遼興宗身邊還有兩個機靈的俘虜割掉鼻子後,逃了出來。居然找到遼興宗,繼續逃,一邊逃一邊大哭。

    遼興宗氣苦,用繩子將羅衣捆綁,準備要殺他。耶律洪基平時與羅衣有交往,勸道:「打渾的不是黃幡綽(唐朝著名藝人,性格幽默,善於口才。曾經用滑稽風趣的語言,諫勸玄宗不要輕信安祿山,應該疼愛自己的兒子)。」

    羅衣機敏的回答:「行兵的不是唐太宗。」

    遼興宗哭笑不得。下令將羅衣釋放。

    吃過晚飯後再次逃跑,在路上時不時又遇到西夏追兵,遼興宗苦逼地問:「郭將軍,你們的兵馬呢?」

    不顧尊嚴了,管他是宋朝的,還是契丹的,只要有救兵來便好。

    實際上元昊在行軍前也曾下令,看到遼興宗父子,務必縱去,但對於其他人。盡情殺虜。不然遼興宗帶著最多的軍馬往外逃,也是最吸引西夏軍隊眼球的,根本就逃不出來。不過身在局中,連郭逵也沒有察覺到,況且遼興宗。

    風漸漸平息,一輪明月升了起來。半圓的月亮彎彎的,十分可愛,漸漸也到了綠洲地帶,蒼黃依然是主調,在蒼涼的月色下,景色一片淒涼。四野繼續傳來廝殺聲與慘叫聲。

    即便夜晚來臨,戰爭也沒有結束。還早呢,這一戰契丹一共是十九萬多兵馬,真正擊斃的人不多,主要是抓俘,還有物資,武器盔甲馬匹,糧草帳蓬行軍其他物資,包括遼興宗本人的器物、服裝與乘輿。

    僅是打掃戰場就得要好幾天時間。

    遼興宗不管,繼續狂奔,渡過屈野河,又扭頭再次問道:「郭將軍,你們的援兵呢?」

    郭逵答道:「大約快到了,陛下切莫擔心。我朝將士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天氣,雖我派人回去通知,但要做準備與調動,會耽擱一段時間。」

    遼興宗不能言。

    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又全是騎兵,趕到主戰場是來不及的,但能在天黑時分便趕來接應。可不能那樣做,那時離主戰場還很近,西夏大軍就在附近,挾大勝之威,又有十幾萬兵馬,即便這數千將士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也會不敵。所以要將戰場往後挪,挪在屈野河與濁輪川之間。話音剛了,後面又有幾千西夏人撲過來。

    遼興宗拍打馬背,可馬一路跑到現在,也跑不動了,遼興宗叫了一聲:「天亡我也。」

    來的是西夏勇將窪普與猥貨,兜抄戰俘,無意中撞上的。看了看這一隊逃兵中那幾抹黃色,窪普與猥貨對視一眼,說道:「去,嚇一嚇這個狗皇帝。」

    「好。」

    兩人率領數千兵馬掩殺過來,他們想讓遼興宗剃成光頭皇帝,才讓遼興宗逃回契丹境內。

    郭逵無奈,他認為西夏人是殺瘋掉了,不顧後果,可自己還得要保護契丹這個皇帝。想想就狂暈,這一戰打得,自己帶來十幾名護衛,除了回去通風報信的,身邊還有十二名護衛,現在僅剩下六人。其他六人有三人戰死,三人沖散,不知道有沒有被捉住也被西夏人割了鼻子。

    拍馬上去應戰。

    然而圍上來的西夏人太多,不但他被困住,連遼興宗也被困住,在西夏人衝突下,一個個手下從馬背上被西夏人用槍與直劍砍殺。就在此時,從後方又閃出一支軍隊。

    窪普也沒有注意,繼續指揮人圍殺。

    羅衣拽著耶律洪基的小手,說道:「殿下,奴恐怕一會兒到陰間為殿下表演了。」

    說完趴在馬背上大哭。

    耶律洪基看了看父親,父子倆也想哭,忽然耶律洪基大喜道:「父皇,是我們的軍隊。」

    還有兩三百步,但藉著月色,能看到打的是契丹旗幟,雖盔甲不整齊,頗像雜牌軍,可能看到皆是契丹式樣的盔甲。

    窪普與猥貨同時也看到這支軍隊,也沒有多想,以為是金肅軍趕來援救的契丹軍隊,人數也不多,只有三四千人,與自己軍隊相彷彿,不過一旦交手,後方必有援軍到達,於是下令道:「調頭應戰。」

    放過遼興宗這一行人,將軍隊調過頭,與這支軍隊殺在一起。

    郭逵看了看,是自己的人,對遼興宗說道:「我軍已到達,請陛下下令你的手下,兩面夾擊。」

    宋軍到了,遼興宗一顆心落在地上,道:「准。」

    郭逵帶著遼興宗的手下,反撲過去。

    窪普與猥貨看到這支「契丹」軍隊盔甲不整齊,皆沒有注意,但一交手,才叫苦不迭。這是最強的宋朝軍隊,裡面還有大量生女真戰士,以及府州折家軍,邊境的蕃兵,即便與契丹最強軍隊相比,也不會遜色。再加上郭逵的反撲,兩面受敵,僅是一會兒,窪普與猥貨的手下紛紛被擊斃,最終大潰。張岊帶著手下追擊去。張亢騎著馬來到遼興宗駕前,從馬背上跳下來,說道:「臣救駕來遲。」

    救駕來遲,多是戲文裡唱的,實際當中很少發生。

    聽著這四個字,遼興宗心中很不是滋味。(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1 00:42

第九卷 五百三十二章 謝公屐
    郭逵說道:「陛下,此地仍然凶險,請速離去。」

    遼興宗醒悟過來,得,還是快點逃吧,帶著兒子與僅兩百來名手下,繼續向東逃亡。

    郭逵這才換了一匹馬,對張亢說道:「張將軍,元昊瘋掉了,幾度殺死契丹皇帝。」

    張亢相信,剛才是親眼所見。直到張亢回去,大家坐下來分析,才想出來實際元昊是留了遼興宗一條生路,不知道身在局中的契丹人能不能想出來,即便想出來,也坐定了遼興宗是宋朝將士解救的。

    「此人是一個昏主,」張亢說道。

    「張將軍也未必,此人對待將士大臣十分平和,頗類似於我君,但智慧與儉撲不及之,不是英主明主,也不是昏主,是中主,」郭逵很公平地下了一個結論。

    正是這種老好人,乖寶寶,鄭朗才敢答應前去契丹,若是蕭太后與韓德讓在,鄭朗敢去契丹麼?

    兩人趕上大軍,不僅殺敵,還將逃散的契丹將士聚攏,增加力量,到了四更時分,居然遇到被圍困的蕭孝友,將他救出來,蕭孝友狐疑地看著這支「契丹」軍隊。郭逵騎馬過來,在他耳邊說道:「是我朝的軍隊,蕭相公,你可聽過韓信背水一戰的故事,韓信在泜水岸邊紮下大營,自己與張耳率軍出井陘口,趙王歇率軍出擊,韓琦詐敗,丟下糧草輜重,趙王歇部下一邊追趕一邊拾一路散丟的物資,於是士氣不振。讓韓信河邊背水一戰,大敗趙王歇。西夏兵士戰鬥力並不強悍,昨天貴國之敗。是敗在惡劣的天氣上。」

    「陛下呢?」蕭孝友那有心思聽他說韓信的故事。

    「陛下安全返回金肅軍,請蕭相公不必擔心,還是關心眼下。此時我軍在協助契丹奮戰,收攏將士,你作為契丹的宰相,貴國之主又不用你擔心與保護,此時還想逃跑,傳出去,不怕遺臭萬年?」

    蕭孝友啞口無言。

    宋軍都在替契丹打,自己身為宰相是不好逃跑的。

    「那怎麼辦?」

    「我剛才不是說過韓信背水一戰的典故嗎?此時貴國大敗。丟下無數物資,西夏軍隊來自各部,又因為與我朝數年征戰,十分窮苦,會有什麼局面?」

    「什麼局面?」

    「搶物資。真正能分出來的兵士並不多,只要我們將貴國逃散的將士收攏,未必不能勝利。難道你作為契丹宰相。就想讓貴國這樣奇恥大辱的輸掉戰爭嗎?」

    一忽悠,將蕭孝友帶上,繼續收攏契丹兵士,漸漸三路宋軍會合,再加上收攏的契丹逃兵。達到一萬多人。臨近地斤澤,張亢說道:「蕭相公,我們要回去了。」

    「為什麼要回去?」蕭孝友糊裡糊塗地問。

    「現在你屬下已收攏了七八千人,繼續收攏下去,會達到一兩萬人,而西夏出動的兵士不會有太多,正是你建功立業之時。我們前來僅是奉鄭相公的意思,保護貴國陛下安全,目標達到,現在做的有可能違反聖上的旨意,不能再做得過份,會有士大夫彈劾我們的。」說著,帶領手下撥馬向東撤下去。再不走,就傻了。

    蕭孝友站在哪裡不知道怎麼辦,想了想,徐徐向北一邊撤離一邊收攏將士。陸續的人越卷越多,還讓他率軍殺死了許多西夏追趕的兵士。但終於讓元昊聽到這個消息。

    也沒有懷疑,契丹在他心中還是一個強大的國度,但不能再讓這支軍隊聚攏下去,自己分出追趕的軍隊讓這些軍隊多次擊潰,犧牲大量將士。於是元昊親自帶著主力部隊氣勢洶洶地殺來。蕭孝友抵抗一會兒,看到情形不妙,撥腿就逃,又是慘敗。這頗讓張亢失望的,之所以聚攏這些契丹人,讓他們站出來反抗,也消耗西夏人的實力。但最終在三國默切與隱瞞之下,這一情報張亢也不知道。

    戰事漸漸結束,元昊見好就收,還將俘獲的三萬多名割掉鼻子的俘虜送還給了遼興宗,看到這三萬多名沒有鼻子的兵士,遼興宗放聲大哭。然而這一戰犧牲太慘了,即便是契丹,也是元氣大傷,同意議和。

    然而沒完,才是一個開始……

    ……

    張亢回到府州,這一戰宋朝只是一個小配角,在他的帶領下,先後與蕭孝友最少斬殺了七八千西夏兵士,也達到戰前所設想的目標。將事情經過寫了奏摺,快馬送到京城。

    君臣接到奏摺後,全部愕然。

    儘管鄭朗再三說了,若是契丹人大意,必敗,還會大敗,但多在心中懷疑,這可是二十萬契丹精兵,怎麼就能敗呢?不過全部很高興,比起西夏,契丹才是真正的危脅。

    但這一戰過後,三國關係走向又發生質的變化,何去何從,幾個宰相不能決,趙禎再次派藍元震前去鄭州。

    接到河曲之戰的消息,鄭朗捧茶杯的手略略有些顫抖。

    藍元震看了感到好笑,問:「淝水之戰時,謝安飲酒作樂,聞玄破符堅,安與客正在下棋,看過驛書,將它放在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客問之,徐答道,小兒輩已破賊。但既退,過戶坎,心中喜甚,鞋屐被戶坎絆掉居然不知。可有此事?」

    「藍都知,你莫要笑我,前我不擔心,但不能不關心。沒有此戰,契丹與西夏始終牽連不清,對我朝不利,經此戰後,契丹與西夏翻目成仇,郭逵身在契丹皇帝身邊,契丹想遮掩都無法將這個丑遮住。為了立威,必然會在恢復元氣後再次挑釁西夏,仇恨已生,至少在二十年內兩國關係不得恢復。出現這結果,對我朝會產生什麼影響?」

    「若如此。對我朝太有利了。」

    「豈止有利,在我心中,它比定川寨大捷更有意義。如何不激動?」

    這次沒有矯情。便衣騎馬去了京城,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的事。要當面說服趙禎與諸相。

    沒有穿朝服,嚴格的守著丁憂禮,除去所有官職,白衣在身,回家居喪。不白衣也可以,但他是儒學大家,不得不更嚴格地要求自己。

    在都堂召見鄭朗的,還有幾位宰相。三司使官員與兩制的重要大佬。

    坐了下來,趙禎高興地說道:「鄭卿,如你所料,契丹大敗。」

    「陛下,契丹開始墮落,我朝心腹大患,眼下還是西夏人。」當時說這話。沒有人相信,現在可以說了。沒有必要過份害怕契丹,河北河東嚴加防範,便不會有失。除非想經營幽云十六州。

    「沒有想到契丹這麼弱,」是宋庠說的。

    「宋相公。未必。契丹之敗,是敗在輕敵上,其主親帥軍隊征伐本是美意,可他不善長軍事,親自領軍,不利其益,反而其害。所以此戰多次出現失誤,」鄭朗在心中嘆息一聲。還是很不滿意的,張亢出兵太晚,若再早幾個時辰,收穫更大。但這樣也好,西夏損失沒有自己想的重,卻可以使元昊產生驕傲自大的心理。若將那個天下第一美女找來做兒媳婦,那就更妙了。

    「陛下,術有專攻,量才施用,故唐太宗在《帝范》裡說,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製木,直者以為轅,曲者以為輪;長者以為棟樑,短者以為栱角。無曲直長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謀,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無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無棄材,明主無棄士。不以一惡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機,盡其所有。然則函牛之鼎,不可處以烹雞;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獸;一鈞之器,不能容以江漢之流;百石之車,不可滿以斗筲之粟。我朝立國之初多量才施用,文武各伺其職,由於一統**。然今觀陛下用人,卻是希望臣子全職全能,能文能武,能經能財能吏。古今往來,又有多少全能之才?況且陛下希望舉國官僚皆是全能之才,可乎?」

    趙禎啞然。

    鄭朗進這一諫,不僅是指士大夫少插手軍事,吏治上也是如此,官員或地方,或三司使,或東府,或西府,雖進一步掣肘了權臣產生,但在使用人才上卻出現嚴重的失誤。

    鄭朗又說道:「再請陛下下一道秘詔,所有知道這一內幕的臣子不得洩露此事,否則重貶之。將士更不得洩露,否則以軍法處置。此戰過後,契丹為了震懾國內各部,必然謊報戰鬥結果,縮小損失。西夏同樣不敢張揚,唯恐契丹惱羞成怒,再度報復。我朝也不必激怒之,甚至可以選一良使出使契丹,贈其厚貨,以安其心。言語之間也勿得激怒契丹人。那麼一旦恢復過來,契丹必定再次與西夏發生戰爭,我朝可以從容居於旁邊觀其爭鬥,而獲邊境長久安定。」

    悶聲發大財。

    趙禎想了一下,莞爾一笑,說道:「准。」

    「臣進京說的第二件事便是錢,康定元年朝廷為資軍費,採納商州知州皮仲容議,兩監鑄大銅錢,以一當十。引起諸多紛爭,然朝廷用度不足,於是韓琦又諫鑄鐵錢。戰爭結束,歐陽修曾上書此事,說凡用一萬七千貫本,得二十七萬利,其利十五倍有餘,於是犯法者漸多。後來朝廷中止,然這些錢已鑄造出來,不捨回收,陝西諸州於是在市面上流通大銅錢,小銅錢,大鐵錢,小鐵錢,鑄私錢者至今屢禁不止。不但如此,臣又聽聞一件事。這些鐵錢流通,不是使國謀利,不是使犯盜鑄者謀利,謀利最大的是契丹。」

    「契丹?」賈昌朝驚奇地問。

    鄭朗翻白眼,這個賈昌朝陰謀詭計很多,可為政遠不及呂夷簡,刺了一句:「難道賈相公不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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