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7

第八卷 四百七十一章 怒
    護衛劉全與朱大咨嚇了一大跳,連忙撥出佩劍。張海也在抽劍……

    鄭朗揮手說道:「劉全,朱大咨,不用緊張,讓我與他說幾句話。」

    但劉全與朱大咨不敢將劍放下,鄭朗卻從容說道:「張海,對於各處盜賊,我看法很公正,有的確實是因為官府做得不大好,或者被餓得無奈之下,或者一些將領殘酷剝削導致。但主上賢明,若有冤屈,可以前來京城申訴。姑念形勢如此,今天本官饒你們夫婦一命,回鄧州後,快快向朝廷投降,我還能保全你。」

    「然後將我們流放?」青年婦人說道,是指上次被鄭朗抓獲的王倫部下,全部流放充邊。

    「不,只要你們回去後向朝廷投誠,現在作惡不多,不但我不會將你們流放,相反,聽聞你武藝高強,我還會保你做朝廷的武將。有武藝用來殺外敵的,不是自家人,更不是朝廷**,不得不揭竿造反的時代,好自為之,去吧。」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鄭朗兩個護衛未必放在眼中,但鄭朗道出他們姓名,害怕有埋伏,而且這個小相公神出鬼沒,很有名氣的,若是將這個小相公抓獲,自然聲勢大振,萬一呢……對視一眼,青年美貌婦人拉了張海胳膊說道:「走。」

    「不急,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回去便投誠,若反抗,下次本官不會網開一面。」

    「那就試試看,」青年婦人嬌叱一聲,兩人像兩隻大鳥一樣,從畫舫飛向岸上,鄭朗對武功的神馬不大相信,更不會相信輕功,但看這兩夫婦的動作,身手極其靈活。

    兩夫婦怕鄭朗有埋伏,上岸後迅速離開。消失在夜色裡。

    夜霧騰起,汴河飄緲,不遠處時不時有隔壁畫舫上的歌妓歌聲傳來,就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如同夢裡。

    劉全撫胸。說道:「鄭相公,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才剛剛猜出來,」鄭朗坐在椅子上,身體也軟了下去,身上冷汗涔涔。這次恐怕是他一生中危機最嚴重的時刻。

    出樊家時,鄭朗沒有發現不對勁,但心中略有懷疑。所以才帶了兩名護衛,直到張海夫婦進畫舫神情古怪,他才發覺不對,也才想到一件事,張洋河,洋河不是就大海?

    良久,直到幾名妓子進來,鄭朗才從驚魂未定中醒過來。說道:「我們回去吧。」

    但這次終於激怒鄭朗。

    第二天正好早朝,鄭朗上奏,將此事說了一遍。滿朝文武全部愕然,盜賊居然孤身進入京城,這是鄭朗,敏銳反應過來,若是其他人,昨晚被割去腦袋還不知道怎麼死的。

    趙禎暴怒,用拳頭擂著桌面,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其他大臣倒也罷,鄭朗那是五年後的房玄齡、杜如晦。振興宋朝的希望所在,契丹將鄭朗當成放大版的管仲,在趙禎心中,鄭朗也不亞於這個地位。甚至成長十年,鄭朗比呂夷簡更能適合撐起宋朝這片天空。若是昨天晚上出了差錯,想到這裡。他沖李淑喝道:「李卿,你怎麼管理京城治安的?」

    李淑冤枉沒處喊,京城每天進出多少人哪,這怎麼查?若是張海膽子再大一點,帶一百名手下,也能藉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順利帶入京城。

    歐陽修乘機進言:「陛下,李淑奸邪陰險,種種跡象,陛下早知。今外邊大臣都不敢道李淑姓名,實乃穢德丑不可當也。外人如此惡之,為何卻在陛下身前?因為李淑朋附呂夷簡,在三屍五鬼之數,卻被呂夷簡引為肘掖,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

    三屍五鬼說得極其惡毒,道家稱在人體內作祟的神有三,每於庚申日向天帝打小報告說人的過惡,這叫三屍,又叫三屍神。五鬼是指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五鬼,又泛指狼狽為奸的五個人。

    李淑氣得差一點冒青煙,但他還不能辨,歐陽修是言臣,可以在朝會上胡說八道,他是開封府尹,一辨有失朝儀,馬上就會被貶官。

    歐陽修又繼續說道:「不知朝廷如此清明,更要此人有何用?正是李淑擔任開封府尹,開封府自下而下,全部盡事險邪之術,而不事本職,讓大盜混入京城而不知。若是昨天鄭朗出事,朝廷失一人才,又為天下竊笑,請陛下務必將此人罷出京城,以正聖聽。」

    鄭朗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說道:「歐陽修,李淑是對是錯,請於朝會後再議不遲,容我向陛下稟明數件大事。」

    別說,這一說下去沒完沒了,反而貽誤鄭朗今天的正事。

    還好,歐陽修自覺的閉上嘴巴。大約上次鄭朗的改革讓他很滿意,這才像宰相,身為宰相,不做事怎麼可以呢。還有讓言臣進入都堂更讓他滿意,這幾天對鄭朗態度一直很不錯。

    鄭朗說道:「臣議盜賊四起原因,一是民盜。旱情是一部分,但官員苛剝,以及本應有糧的糧倉被官吏貪墨,無糧可放也是一部分因素。二是軍盜,國家軍隊冗大,禁軍廂軍與蕃兵加在一起,達到一百三十幾萬人數,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太宗時養六十幾萬禁軍,都影響了國家財政運轉,雖那時人口沒有今天多,稅務也沒有今天多。可是多年戰爭,加上連年災害,光景何如太宗治國之時?稅多又有何能?太宗時商稅僅是八百幾十萬貫,到陛下時漸漸逼近兩千萬貫。這也無妨,商業發達,膨脹兩倍有餘合乎情理。但為什麼戰爭後膨脹到近五千萬貫,比兩稅還要多。陛下也意識到稅務太重,於是競相削減支出,包括軍費。然軍隊龐大,軍費一削,將士待遇必然下降,又有各級將領苛剝,士兵不足以養家,於是產生兵變,淪為軍賊。僅是整頓陝西一路軍隊遠遠不夠了。國家危機重重,若是明年再有災害。軍賊會更加多。請陛下下詔,從現在起,全國陸續裁減老弱病殘士兵,並抑軍營。以便用節餘出來的軍費提高將士待遇,否則國將不國。」

    別的地方不說,鄧州便有一批「軍賊」。

    趙禎蹙眉說道:「朝會後都堂議。」

    這種情形終於讓趙禎感到一種緊迫的危機感。

    但也是鄭朗所需要的,否則怎能說服趙禎裁軍?

    鄭朗又說道:「不但各個地方官員多有殘暴或者貪得無厭之輩,以致官逼民反,還有各州縣官員怯懦,導致盜賊猖獗。所以張海賊才敢潛入京城,一覷國家虛弱動靜,以便伺機而動。例如高郵晁仲約竟約當地富戶犒賞盜賊,張海事起,本來勢不大,僅幾十餘人,州通判請求出兵鎮壓,柳植不同意。這才坐視賊壯大成勢。然數月以來,朝廷對這些官員從來沒有處理過,試問陛下是何用意?難道陛下也想縱容盜賊?」

    「鄭卿。你認為如何處置?」趙禎問道。

    這次也將他氣壞了,終於在對待官員上產生一份狠心腸。

    「流放嶺南,非有大功,否則永不啟用,以示警戒。其實已經優厚處理,否則縱容招待盜賊,也形同配合謀反,法當誅也。」

    「陛下,臣也以為這些官員當誅,否則各地官員不足為警。」歐陽修來了精神。重新站出班列說道。

    「就依鄭卿與歐陽卿,先懲晁中約,再派人前去查問柳植是否縱容盜賊虛實,若是如此,當從重處理。」趙禎說道。他能明白鄭朗的心情,自進入中書省後。鄭朗還沒有說過要處理那一個大臣。

    鄭朗又說道:「盜賊勢已大,臣恐曹元詰、張宏兩位班直剿滅不了,朝廷應做好準備,徵召狄青來京,以防不測,再詔韓琦於陝西調兵遣將,準備配合朝廷剿匪。若是賊勢壯大不滅,臣再懇請陛下,准臣親自前往鎮壓。」

    「鄭卿,不用,西京有范雍坐鎮,些許盜賊,若是曹張兩卿無法剿滅,朕讓范雍前去鎮壓,賊必被滅。」

    「陛下,范雍頗有吏治之能,也是一位忠厚長者,可對軍事范雍實不懂也,朝廷若派范雍,臣恐誤事。雖賊必被滅,然早滅一月與晚滅一月,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一月時間,會讓賊殺多少官兵,禍害多少百姓,浪費多少軍費錢帛?請陛下三思。前些時間,臣對契丹使者說擊兔也要做獅子態,對盜賊亦須如此。盜賊已經勢大,不知有幾千人等,故臣不僅親自前往,還讓陛下將狄青調來京城,與臣做配合,請陛下三思。」

    范雍是將賊鎮壓下去,可動用數萬軍隊,弄了近三個月,還是最終用韓琦出面配合,才將盜賊扼殺。這個老夫子是不能帶兵的。

    但鄭朗這番話還有另外兩個用意,喊狄青來,不僅是為了鎮壓郭邈山與張海,也為桂陽蠻做準備。桂陽也不能讓楊畋前往,即便讓楊畋前往,也要狄青配合,否則南方糜爛的時間更長。

    然最主要目標不是動怒,動怒是一部分,更主要的原因,沒有多久,范仲淹便發動慶歷新政了。自己呆在京城做什麼?

    趙禎默然一會兒,說道:「准,李卿,你立即率領衙役,捉拿這兩個盜首。」

    「喏,」李淑苦著臉答道。

    此時多半這對夫婦也早逃出京城,即便在京城又上哪裡抓去?這個歐陽修,他心中恨得牙直咬。不過始至今天,也是他自找的。大宋本名宋郊,他對趙禎密言道,宋,國姓,而郊者交,非善應(宋朝交給他人了)。趙禎心中明了,於是讓大宋改名宋庠,不是交走大宋,而是養護大宋。在歐陽修彈劾五年後,他又沒長記性,弄小宋。趙禎冊封張美妹為貴妃,按例冊妃要發給詔書,妃子自己辭謝,則免去冊封禮儀,也就是妃子不想做妃子了。正常情況先寫制書,交合門宣讀,再由學士院寫冊書,交給中書省,署上三省官銜,官誥院蓋印,最後進獻內廷,這才完成冊妃過程。輪到小宋寫制書,寫好了,對冊妃禮小宋不大懂,於是問李淑,李淑說,快送上去吧,沒有什麼遲疑的。小宋於是真的將制書送到張美妹手中。張美妹怒火可想而知,生氣地將制書扔到地上。小宋悲催。

    其實這種不好的性格也造就李淑一生命運坎坷,他有才學,有吏治之能,但因此浮浮沉沉,並且一直沒有改正,多有類似的事例發生。連鄭朗與他查詢禁軍時,都是小心翼翼的,省怕被他坑了。

    趙禎說完後,怒氣衝衝地喝道:「散朝。」

    這個國家越來越讓他失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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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四百七十二章 爬山
    但對鄭朗來說是一件好事。

    正因為將趙禎逼得快要感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能答應全國性的裁兵。一邊在都堂開小朝會,一邊詔書下個不停。

    第一道詔書便是裁兵,不是陝西一路,而是全國性的裁兵,自陝西至河東、河北、京畿數路,到兩准、江浙,一直到利州夔州嶺南。這個急不得的,確實要慢慢來,一路一路的裁,否則一下子裁也會出大漏子。但詔書一下,法理明確,慶歷新政破滅還有大半年時間,足以完成這次裁軍活動。

    第二道詔書是嚴懲各地怯懦官員,凡是怯懦者立即貶職,凡是款待盜賊以求屈全者,當從賊罪全部貶放嶺南,終身不得錄用,以作懲處。

    第三道詔書接著下達,各州府官員緊急將災民流民聚集,不是讓官員帶著他們造反,而是帶著他們就著各地水利、城防與道路,用工代賑,並且明確規定每一人一天工給米六升,麥一斗二升,粟兩升,或等同價錢的棉衣,薪酬比平時宋朝用工薪酬略低,但保持一家有一個健康的勞力,能勉強保證一家維持一個半飽與半暖。為了防止一些女戶受飢,又規定女戶女子者當抵一個成年男勞力的薪酬。

    第四道詔書催迫許元加快從江南調糧速度,正好江南中稻開始收割,以解北方缺糧之急。

    第五道詔書催促陝西派災民過來,用工代賑,協助朝廷將糧食運向陝西。

    第六道詔書是鄭朗提出來的,下詔讓起義軍中的兵農立即返回家中做良民,以往不究,否則以後必以謀反罪處死。

    第七道詔書,著狄青率一千蕃兵從涇原返回京城,以便鎮壓各地起義。

    第八道詔書讓韓琦做好準備,在裁兵、備邊、賑災同時。配合陝西鎮壓擴大的起義軍。

    第九道詔書頒發各地,捉拿到張海夫婦者賞錢千貫,提供消息者賞錢百貫。

    ……

    一口氣發了十二道詔書。

    張海突然進京,使兩府幾個大佬人人自危。空前緊張氣氛中,這次都會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十五份詔書,居然在中午前全部頒發下去。張海捅了大麻煩了,這是宋朝,不是唐朝。刺客橫行,特別是藩鎮割據,中央勢弱之時,宰相照殺不誤。可是兩人居然不知,看到詔書,婦人憤怒地說道:「上了這狗官的當。」

    說著要重新回去,被張海一把拽住。

    出其不意可以進京打聽一下消息,但此次進京。京城有備,再進去,凶多吉少。

    婦人恨恨的跺了跺腳。又說道:「我就說這狗官要帶兵殺我們。」

    「娘子,回去後派人查看熊耳山地形,再準備過冬衣服糧草。」

    「官人,言之有理。」

    夫婦二人騎馬飛快地消失在官道上。

    鄭朗下值回家,在路上露出笑意,趙禎真的急了,但任何事物皆有相反性,不能嘲笑中國的哲學,例如利他主義,遠古時墨子思想便是利他主義。唯物主義辨證觀,在儒家與道家裡都能找出大段大段的文字。道家的虛盈轉換,禍福相倚,便是事物的兩面性。危機反過來便是生機。笑的不是這個,而是晏殊等大佬,估計看到歐陽修暴戾如此。也怕啊。

    歐陽修不僅攻擊個人缺點,每一次攻擊,都要扣大帽子,讓你身——敗——名——裂!有缺點不怕,一旦身敗名裂,那才是最可怕的,象李淑,讓歐陽修戴上一頂頂大帽子後,即便起用,還有沒有進入兩府的機會?

    這更是鄭朗不能急的,歐陽修真的有學問,文章寫得好,善長經義,詩詞歌賦,無所不能,還寫得一手好書法,文壇大宗師,無愧也!但將他在慶歷新政前後所寫的札子拿出來,與他其他文章區別開,單獨看,便會讓人想到兩個人,王洪文,張春橋,或者想到一個詞,歇斯底里!

    在這樣的攻擊下,晏殊怎能不害怕。

    笑完後又是一聲嘆息。

    有人說呂夷簡將慶歷新政弄瓦解的,以前也相信,可與呂夷簡做過數次會談,何來此事?以君子黨們亂七八糟的行為,還用得著呂夷簡出面嗎?若是呂夷簡健康平安,以君子黨這種行為,能讓呂夷簡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下一根。

    但怎麼辦呢,自己還是熬著。

    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樊家老小全部坐在他家客廳,有的沒有椅子便站在哪裡。

    看到鄭朗回來,樊老翁站起來說道:「見過鄭相公。」

    「翁翁,務須多禮,」鄭朗尷尬地稱呼道,不大好稱謂,嚴格說應稱呼泰山,岳丈。

    「鄭相公,我們有錯……」

    「咦,你們怎麼得知的?」鄭朗奇怪地問,雖在朝堂上說了事情經過,應沒有這麼快傳到民間,即便有詔書,也只說抓捕張海,並沒有說其他。

    「李府尹到樊樓再三盤問,我不知道他們是大盜。」樊老翁面如土色地說。若判上一個通匪罪名,樊家也就完蛋了。

    「原來是李淑……翁翁,聽我言,不用擔心,李府尹不會對你們有惡意,別人也不會相信,朝廷需要樊樓。」

    其實昨天晚上樊家來了無數賓客,僅是酒,樊家就與多少商人有來往,具體來了多少人,鄭朗沒有數,也沒有問,但估計不會低於兩千人,那怕張海帶著一個小隊過來,衣冠楚楚,舉止談吐得體,也能冒充商人混入婚宴。關健是這一條是最重要的,卻是最不重要的,何謂黑白?顛倒它不行?因此鄭朗說了三條,李淑此時很擔心。對此人鄭朗又恨又憐,論才學吏治,他在宋朝官員中絕對是上乘資質,不是一個吃乾飯的官員,可他的品性確實讓人感到厭惡。此時歐陽修等君子虎視眈眈,在這個刀口上,李淑也要顧慮自己。

    樊家與自己還有若有若無的親事存在,有幾個丈人陷害女婿,有。但會不會陷害鄭朗這樣的女婿,情理說不過去,不怕人戴帽子。樊樓一大半利潤歸朝廷所得,也等於半官方性質的商業酒樓。不然也不可能讓樊樓高度超過內宮建築的高度,這時候朝廷最缺的是什麼,錢啊。朝廷也需要樊樓在這段時間平穩過渡。

    樊樓主人想了一下,臉上擔憂終於漸漸消失,說道:「謝過鄭相公提醒。」

    「不用謝,見外,若是李府尹詢問。你從實稟報。再說,此次張海入京,也是偶然,多半他進京來打探一下消息,正好令郎新婚大喜,賓客滿門,藉著人多,又有一些消息靈通人士入席。混入席內。與我相遇,僅是偶然,否則昨晚我就凶險了。」鄭朗臉上面無表情。心中不由又打了一個寒戰。這兩人對自己可是心懷叵測的,否則不會將自己帶到畫舫上,幸好自己淡定,用空城計嚇跑了他們,不然昨天晚上說不定就讓這兩人割去腦袋。

    大意啊大意。

    將樊家上下安撫,讓他們回去。

    但鄭朗也後怕,於是再雇了幾名護衛,又寫信通知鄭家莊,讓幾個娘娘從村裡雇一些村民巡邏,不怕花錢。就怕萬一。

    鄭朗草木皆兵如此,況且京城其他更怕死的大佬,一時間京城雞飛蛋打,亂成一片。

    不好的消息便傳來,曹元詰、張宏帶著禁軍去捕盜,匆匆忙忙地前去。連人選都沒有挑,三人缺乏戰鬥經驗,指揮能力也不行,剛去鄧州,被起義軍一頓痛扁,落荒而逃,幸好逃得快,沒有被殺死多少官兵。

    起義軍也不是郭邈山與張海二人,還有其他人,黨君子、范三、李宗等,這五人是其中最大的五支義軍,以及其他若干小股義軍,所以數州縣全部糜爛。可怕的是他們漸漸在會合,並且大肆開倉放糧,使得一些流民與飢腸轆轆的百姓受其蠱惑,迅速加入,在以每一天成倍的巨速壯大。而且又熟悉當地地形,曹元詰被那一股義軍扁的,他都沒有弄清楚。

    看到義軍勢大,年老昏味的金州知州王茂先主動打開城門,放義軍進城休息,供其吃喝玩樂,這個人六十多歲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走到嶺南?以後再說吧,先保命要緊。順陽縣令李正已更過份,從縣城裡選出一支鼓樂隊,一路敲鑼打鼓,熱烈歡迎義軍進入縣城,是縣城,小,於是將縣衙騰出來,供其夜宿,任其在城中大肆洗掠燒殺。

    趙禎看到這些奏摺,氣得在皇宮裡直哼哼。

    不是別的皇帝,趙禎對官員那是真養,寧肯自己吃得不好,穿得不好,也不能讓官員委屈,怎麼只是一些亂匪,居然出現這麼多醜劇?

    在他擔心的時候,狄青帶著一千騎兵風塵朴朴地來到京城。

    趙禎對這個將領充滿好奇,特地將他詔入皇宮謹見,語良久,龍顏大悅,賜錢五十萬,絹一百匹。國家窮啊,出手變得很小氣,王直等人才賜二十萬錢,可見對狄青的重視程度。

    趙禎又下詔讓韓琦率兵鎮壓陝西亂匪,鄭朗鎮壓京西亂匪。想到這道詔書,趙禎再次失神,國家大臣那麼多,不能什麼事都讓鄭朗來出面,這成了什麼?那不如將這些大臣薪水給鄭朗一個人,省得養這麼多酒囊飯袋。

    鄭朗倒沒有其他想法,聽旨接旨,心中反而很喜歡。

    正是這種困窘的局面,使得趙禎發了狠心,這才導致慶歷新政的由來。

    自己不走,馬上就陷入這趟子混水當中,說范仲淹的十條不好?等著找死吧。說他的好,秋後也會有人算賬的。接旨後立即從京城挑選兵馬,陝西諸部開始輪換,京城也換回來九營軍隊,其中還有四營就是出自涇原路,兩營馬軍,七營兵軍,鄭朗一起帶出來,但九營皆員數不滿,一是裁減後的結果,二是犧牲產生的減員,九營僅兩千六百餘人。於是又從京城擇出十營馬軍,京城還沒有裁軍,鄭朗為了增加戰鬥力,先行裁減,將老弱病殘逐一淘汰出來,又進行了一波對戰訓練,測試了弓馬戰技,進行第二波淘汰,十營編制是兩千九百多人,實際人數只有兩千六百餘人,但淘汰後僅剩下一千八百人。

    結果要稟報的,趙禎久久無語,僅是一個淘汰暴露了三個問題,首先有三百人的空額,其次是能勉強用的士兵不到七成,最後是十營編制,得多少基層將領,但按真正能作戰的滿員來算,僅能編制四個半營,五營不足,鄭朗挑選的還是好一點的馬軍,不好的情況會更惡劣。

    這是真實的數據,怎能不讓人觸目驚心。

    大半天后軟軟地說道:「准。」

    鄭朗又將悍邊軍兩營召入,沒有任何大意,更不像前去鎮壓王倫,只率領兩百餘人,此次率領了五千八百名兵士,騎兵達到三千六百人,步兵僅佔兩千兩百人,相比於史上范雍動幾萬大軍鎮壓,人數依是不多,但這五千八百兵士卻可以說是京城最強的軍隊。

    出行前趙禎又將鄭朗召入皇宮,說道:「鄭卿,你辛苦了。」

    「陛下,臣身為國家宰相,國家有事,宰相也有失職之處,何來辛苦。」

    「與你無關,是朕沒有做好啊……朕想……」趙禎遲疑地說。

    「無妨,臣回來再向陛下從容稟報,」鄭朗機靈打斷了他的話:「軍事危急,無暇他顧。」

    不能讓趙禎說出來。

    然後率軍西行,但來崤山時,鄭朗做了一件古怪的事,將軍隊駐紮下來,然後訓練士兵開始爬山。一座座山的爬,還讓將士學會借用撓鉤繩索等攀登懸崖峭壁。

    京城諸位大佬聽到後面面相覷,前方戰事危急,不立即前去平叛,怎麼想起來爬山?可他們對軍事皆不懂,於是一個個奇怪的注意著鄭朗行動,乾瞪眼。

    京城大佬在注視著鄭朗的行動,鄭朗也分出心關注著京城的時局。

    九月始來,天高云淡,大雁南飛,這本來是一個收穫的時季,但因為乾旱與到處的義軍爆發,北方哀鴻遍野。

    最可怕的一個消息傳來,一股義軍居然從陝州渡過黃河,洗掠了護糧隊伍。

    糧食沒有損失多少,朝廷才剛剛派人將糧食往關中發送,規模並不大。但象徵意義很濃厚,一旦造成運糧的百姓恐慌,沒有人願意將糧食運向關中,關中災情不得緩解,參加造反的百姓更多。要麼派軍隊護送,那麼得浪費大量的財力。

    在這種慘淡的時局逼迫下,京城終於發生大事,慶歷新政緩緩拉開了帷幕……(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8

第八卷 四百七十三章 新政
    有錯的不僅范仲淹,也有趙禎,逼得太急。

    王安石變法借鑑慶歷新政的經驗,醞釀了幾十年,還出現無數重大失誤,而范仲淹才進入中書幾個月,又哪裡想出什麼妙招,讓國家立即轉危為安?鄭朗有宋朝的得失經驗,有明清的經驗可以綜合借鑑,但實施時又是什麼情況?

    太急!

    奇怪的是受害者范仲淹本人居然不知,認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然後來個看似有,實際無的鯨吞。

    ……

    九月初三,趙禎將兩府大臣與知雜御史等重要大臣一起喊到天章閣。

    天章閣始建於真宗晚年,自趙禎以後,此閣一直安奉宋朝歷代皇帝畫像,即位前旌節,以及收藏圖籍、符瑞、寶玩與宗室名籍等物一起珍藏於此。從此在史上聲名赫赫,意義非凡。

    鄭朗為國家做了這麼多事,還掛過天章閣侍制的虛銜,但至今沒有進入此閣奏事。

    可想而知,幾十個進來的大臣看著幾位先皇帝的畫像,一個個臉色沉重,趙禎的心,他們懂的。

    但少了兩人,一個本該出現的韓琦到陝西去了,一個似乎更有資格進來的鄭朗卻在崤山爬山,爬得熱火朝天。

    趙禎看了一眼諸人,至少年齡上讓他覺得很理想,有章得像與杜衍兩位六十幾歲的老臣掌舵,又有晏殊與范仲淹、王貽永三個五十出頭的半老臣子協助,其他的人。賈昌朝四十六,王堯臣四十,富弼三十九。歐陽修王素三十六,王拱辰與蔡襄三十一,若加上三十五的韓琦與更年輕的鄭朗。整個朝堂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至於才學,似乎更理想,這些人沒有一個才學是差的,個個都有過目不忘之能,大半是文壇大家。

    論政績多數人政績也不弱,有邊功,有吏治之功。

    「也許,也許……」趙禎喃喃道。

    帶著大臣們觀太祖太宗遺容。然後讓諸臣坐下,吩咐太監拿來紙筆,說了九個字:「振興國家,還盛世太平!」

    平時你們不是說朕不作為嗎?今天讓你們寫,當著祖宗的面,將你們心中的想法寫出來,使宋朝振興。只要你們說得有理。朕就實施。

    趙禎真的讓時局逼得焦急,不然以他的穩重,萬萬不會做出這個舉動。

    其實這是一個火坑,可是范仲淹不知道,看著幾位先帝畫像。又身在這種隆重的場合,與富弼等人心潮澎湃,熱血翻滾,范仲淹說道:「皇上用臣之言即可,然事有先後,且革弊於久安,非朝夕便能解決。」

    想法還是很清醒的,事實這次改革,范仲淹也有意的想避開一些麻煩,於是一些條陳寫得含糊不清。但結果是錯上加錯。

    趙禎說道:「今天以中外人望,所有大臣皆不及卿等,韓琦暫往陝西,鄭朗在陝州,仲淹與弼宜與宰臣章得像盡心國事,不得有所顧避,其當世急務有可以建明者,為朕陳之。」

    今天放開膽子讓你們寫,讓你們說,讓你們陳。

    於是范仲淹上書十事。

    明黜陟,宋朝以前制度文官三年,武官五年一次,不問賢愚能否,不問勞逸,只要不犯錯誤,就可以將政績交給京城考課院審查,官升一級。但做事就有對有錯,想要不犯錯誤,就不去做事好了。於是好了,宋朝官場多是崔嫻父親崔有節這樣小心翼翼,寧肯不做事也不想犯錯的不作為官員。但官員不去做事,這個國家……

    范仲淹所以將它列為第一條弊端,再根據太祖太宗時的保薦制度以及真宗的勘磨製度結合,以較定考績作為官員陞遷標準,須任滿三年期,並由清官五人保任才可磨勘,善政異績者可破格提撥。

    似乎應當是這樣的。

    一個個皆是無為,這可不是西漢初年的黃老無為,是真正的無為,不作為!國家怎能不敗壞。

    關健這個清官是何人,你我相互保薦,雪球便會越滾越大,做為人君會怎麼樣想?

    但趙禎居然同意,不久後便開始局部實施,至於效果……往後看。

    抑僥倖,放在第二條也是對的,自宋真宗起,南郊大禮或皇帝生日,兩府大臣到各種提點刑獄官以上官員,都可以向朝廷提出申訴,恩蔭子侄門人為國家正式官員。鄭朗也利用過這項制度,提撥一些門人為官僚,唯一不同的是鄭朗讓他們先做事,立下功因功授官。又規定翰林學士以上官員者一年可以恩蔭一人,若是才智聰明者,二十幾歲擔任翰林學士,德操僥倖尚可,擔任四十年朝官,那麼就可以恩蔭四十人進入朝堂擔任國家正式官職!這個……

    這個……

    不改不行了,所以要改,以後轉運使與邊防文官須任滿兩年後才可以提請恩蔭,兩府及兩制高官,每次大禮只許申請一人恩蔭,必須是親生兒子,侄子門客一律排除在外,閣館要職,也不許高官子弟輕易進入,想要進入不僅要考,還要經過保薦。

    至於斷了多少人的門路,范仲淹不問。

    也准,第一條不到一個月便開始實施,第二條兩月後同樣實施。

    精貢舉,科舉是國家主要擇人來源,但學子除了背誦經義,學習詩詞歌賦外,對抵禦契丹、西夏,對國家如何富裕,對百姓如何安居樂業,根本不懂。要麼說以仁為本,勤政愛民這些空談之言。

    國家整個教育出現大問題。

    但怎麼做,范仲淹自己也迷糊了,於是說教以經濟之道業,取以經濟之才……先取策論次考詩賦,少一些虛誇詞飾之臣。這個誰能看懂。但有一條說得很清楚,將糊名制廢除。改唐初的實名制,原因看不到考生名字,就失去鄉里薦才的本意。以後還有誰為朝廷薦才?至於作弊,只要細查嚴處,便宜能剎住歪風。

    當真如此?囧!

    擇長官。

    均公田。這個公田便是職田,為使讓官員清廉,考慮到物價上漲等因素,國家撥出一批公田,隨職授官,這個鄭朗也有,認真起來還必須結到官職上,鄭朗封田兩千四百畝。實封一千五百畝,但鄭家上下沒有當作一回事,只讓佃農象徵的交納一點租子。可有的官員卻能從這個田地上獲得一大批財富。不用交國稅,一畝田讓百姓交半石或一石稅務,象鄭家便能獲得八百石到一千五百石租稅。況且還有桑麻以及其他副業,莊子的產業等所得,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而且鄭朗職田面積很小的。以他的地位,有的人職田能達到兩三千,三四千畝,正是這些官員比於舊數,三倍其多。貪吏因循,其害甚大,帶領著全國兼併的風氣。因此明確規訂官員職田從二十頃到二頃等有第參。

    然新的問題來臨,田有好有壞,好的給誰?壞的給誰?職田緊鄰著民田,侵佔了一點,也比較正常,若是均分,那會成什麼?官員與官員打官司,百姓與官員打官司。實際劉娥時整頓了一下,最後鬧得不像話,劉娥做法比范仲淹倒果斷一點,索性取消職田。大家別爭,什麼都沒啦!

    一分準得出亂子,那為什麼范仲淹還要去做,上面有幾條,只要官場整頓完畢,實名制科舉都不會徇私舞弊,況且分一點小田?

    可惜他沒有穿越,否則看到朱元璋如何整頓貪官污吏的,貪污一點兒小錢,便被剝皮做聞登鼓放在縣衙,殺了幾萬名貪官,貪污受賄、徇私舞弊有沒有整治好?

    厚農桑,興水利,植桑棗棉花,招納逃戶,開墾荒田,增戶口,並以此作為地方官員考課政績。這是老生常談,但正是這條老生常談,也是慶歷變法中最成功的一條。但規模遠不及熙寧變法。

    修武備,范仲淹最有發言權,鄭朗在裁軍,但范仲淹認為鄭朗沒有將事情做乾淨,因為兩條弊端沒有解決,一是國家禁軍養在京城,京城也沒有那麼多禁軍,如今宋朝陝西二十多萬,河東河北二十幾萬,京城三十萬左右,其他地方十幾萬,但多數其實還是京城禁軍,邊防是有禁軍,是京城派往前去輪換的。邊疆有事,國家從京城派兵前去邊疆,已失去寶貴的時間。京城養兵派兵,糧食重心在京城,邊疆糧食就一直跟不上來。想要殺敵或禦敵,必須千里運糧,運費會龐大無比。西北數年戰役下來,花了一億多貫錢,其中好幾千萬貫就是這樣浪費的。

    那麼怎麼去做?於京城招募五萬軍民,前往邊疆種田,一年三季種田,一季練兵,邊疆糧食就能自給自足,不用朝廷擔負額外開支,唐朝便是用此法於開玄時在青海擊敗吐蕃人的。

    不錯,李隆基是這麼做的,可最後玩出來一個什麼產物,安史之亂!

    其實鄭朗也在做,包括三白渠與屯田,這個全部交給老百姓了,讓糧食在當地老百姓手中,若是國家需糧,從老百姓手中購買,藏富於民,軍隊沒有掌控糧食,所以君臣無人反對。會用錢,但僅買糧食不貴,貴的是運費。沒有辦法,這時代不可能有火車汽車,運費始終居高不下。

    范仲淹卻讓軍隊有兵有財有糧……這個,這個……

    減差役,因為更先進的免役法實施,實施的範圍不大,主要是邊區與貧困州縣鄭朗沒敢碰,不能在哪裡執行免役法,一執行準得出大亂子,但問題依然保留在哪裡,於是對這些州縣進行合併,包括耆戶長在內,逐步減少當地的差役,以來減輕百姓應差的負擔。

    畢恩信,朝廷三年一次南郊大郝,這是做什麼的,收買民心,不但給士兵賞錢,一逢大郊禮,地方官吏要行寬賦斂、減徭役、存恤孤貧、振舉滯掩之事,造福於民。可是天子有詔,下面的官吏卻不執行,還經常欠老百姓的賬不還,一起償還不可能,天禧以前的天下欠負朝廷全部償還,本朝欠負也予以除放。大郝之時,朝廷恩信地方官吏必須落實於民。

    重命令,朝廷朝令夕改,煩而無信,因此制定頒發詔令要慎重,做到有令必行,違者治罪。

    這十條除了那個修武備朝廷沒有同意,前後輕重不等執行,科舉趙禎很清醒的沒有同意范仲淹的實名制,但將策論列為詩賦之上。

    拋去所用方法對錯不提,大多數確實也是宋朝的弊端。但范仲淹也不知是有意疏忽,還是真正疏忽,一個重大的問題他沒有說……

    新政剛出來,歐陽修再一次倒呂,害怕呂夷簡別有用心,得將呂夷簡踩死……

    ps:范仲淹新政原文錄於作品相關,有點長,喜歡的可以去看一看。(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8

第八卷 四百七十四章 父子
    若問呂夷簡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郭皇后,不是說不廢郭皇后,必須要廢除,但可以做得更謹慎一點,那麼就不會招來那麼多爭議。甚至可以將他的許多國策逐一落實……

    對比范仲淹的十條,再對比呂夷簡的八條,正朝綱、塞邪徑、禁貨賄、辨佞壬、絕女謁,疏近習、罷力役、節冗費。

    誰更有針對性,誰更容易落實,誰更分清主次輕重?

    但做比不做好,鄭朗對慶歷新政不反感,遠達不到范仲淹想要的目標,但它本身不惡,也改良部分宋朝的弊端,又給後人帶來反思……錯的不是變法本身,而是人!

    韓琦的不團結,後來人就看到了,想要實現目標,不能象韓范那樣玩,那麼怎麼辦,嚴密的抱成團,形成真正的黨,不管對方是對是錯,一律打壓,更大的黨爭在後面。歐陽修一篇妙文又給黨正名……

    遺害的不是趙禎朝,而是趙頊朝。

    對比呂夷簡的做法,再看君子黨是怎麼做的?

    歐陽修連上三封書奏,呂夷簡為陛下宰相,使四郊多難,百姓內困,賢愚倒置,紀綱大潰,二十幾年,壞亂天下,獨享人臣大富貴,卻給陛下留下天下大憂患。夷簡罪惡滿盈,事蹟彰著,一直不敗亡,是因為在位之日,專奪主權,脅制中外,人人害怕,不敢發難。及其疾病,天下臣庶皆喜奸邪為天而廢。

    真敢說,鄭朗彈劾郭勸與楊偕都從來沒有用過這樣激烈的語言,人老了,國事又多,身體不行,又累,於是生病,但歐陽修說是上天使呂夷簡生病的。

    又說陛下自呂夷簡去後,進用賢才。憂勤政務,沒有發呂夷簡平生罪惡,是陛下保全,免污朝名。陛下不負夷簡。而夷簡上負朝廷。然臣猶恐夷簡不識廉恥,受國家過份恩澤,其子弟,皆因為父親僥倖,恩典已極。可是邊境多事,外面臣僚辛苦,未曾轉官。豈可使奸邪巨蠹之家,貪贓不法子弟不住加恩。其子弟,請不議恩典!

    看到沒有!

    所以呂夷簡看到身體支持不下去,一讓再讓,這是何等的嗅覺。若不讓,他的幾個兒子能讓君子們撕吃了。實際說來說去,例如呂公著與歐陽修關係還是不錯的,然而他是呂夷簡的兒子。所以歐陽修絕不放過!這便是呂夷簡忽然蔫了的真正原因。

    趙禎不報。

    不僅他清楚呂夷簡的為人,鄭朗與趙禎也評述過呂夷簡,很公正。德操是小人,但為臣卻是良臣,這些年做宋朝的管家做得真不錯,趙禎也同意。就是現在有大事決策不下來的時候,趙禎還時常派人問一問呂夷簡,這才心安。

    況且呂公著便是鄭朗的學生,因為鄭朗,趙禎將王安石從狀元降至探花,心中一直很愧疚,鄭朗幾個學生當中。趙禎也認為王安石與司馬光有才氣,可德操還是最喜呂公著,一個很溫和的青年,為何要處理?

    歐陽修再上書,國家有詔令,官吏不能遵行。原因是朝廷自壞法,朝廷不能自信,則誰肯信而行之?去年十月,曾有臣僚言,今後大臣廝撲(門客)不得奏薦班行,敕旨頒下,才三四月,卻用呂夷簡僕人袁宗二人為奉職……

    對門客宋朝人稱呼為謙客,更下等的僕役稱為謙人,但歐陽修說廝撲,說僕人,這是很惡毒的罵人話。趙禎讓歐陽修吵得頭痛,貶袁宗二人官職。

    歐陽修又進第三篇奏摺,聞近日呂夷簡頻有密奏,自御藥院暗入文字,不知可有此事?是有的,趙禎是為了保護呂夷簡,也是怕言臣鬧,若有什麼疑難的國政,於是打著讓御藥院的御醫去呂家替呂夷簡診斷病情的藉口,詢問國政。

    怎麼辦呢,讓著一點吧。

    臣以為呂夷簡身為大臣,久在相位,不能為陛下外消兵革,內安百姓,致使二敵交結,中國憂危,兵民疲勞,上下睏乏,賢愚失序,刑賞不中,朝廷紀綱,幾至大壞。筋力已衰,神識昏耗,豈能更與國家事?他身體好的時候都讓國家敗壞如此,況且在病中?夷簡病廢,應當閉門自守,不交人事,若有報國之意,凡事即合公言,令國政之臣,共同商議,豈可暗入文字,惑亂聖聽?他自動遺忘,本來趙禎是有此意的,雖讓呂夷簡罷相,但著呂夷簡參議軍國大政,可被君子黨們一篇篇奏摺,將這個權利也拿下。總之,歐陽修比較笨拙,倒是史上的司馬光言不合行,玩得才叫爐火純青,這都是歐陽修帶來的榜樣力量。況且呂夷簡患癱風,手足不能動,有奏疏必難自己書寫,其子弟輩若有不肖之人,可能作偽,或者漏洩,於體不合。臣聞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讓中外群臣各伺其職,不可令無功已退之臣,轉相眩惑。

    呂夷簡聽到三封奏摺後,將呂公著喊進臥室,說道:「著兒,你昔日說我打壓異已,做得不對,可看到今天的朝堂?」

    呂公著遲疑地說:「對事不對人……」

    呂夷簡一笑,說道:「真要對事不對人,老夫倒也罷了。不過你先生倒很是想僅對事,而不對人……所以諸人彈劾老夫,老夫心中多有不平,但唯有鄭朗彈劾老夫,老夫雖困窘,但沒有生氣。可是事是人做的,想對事而不對人,是何其的艱難。他雖撰寫中庸,還沒有真正悟出中庸之學的奧義。你將他這本中庸再看看,多想一想。」

    「先生沒有寫……」

    「他沒有想出來,怎麼能書寫,不過老夫聽他的仁義,說了仁與義,利己與利他,人性善惡,頗為欣賞。正是因為這種中庸,老夫才再三在陛下面前推薦舉此子。若論才華,范仲淹與韓琦那一人沒有才華,然缺少這種中庸之道,所以不能擔當國家大任。可惜老夫看到此書,悟通此書,也為時頗晚,否則能做得更好。」

    孔夫子沒有多寫中庸方面的東西,那個中庸是夫子後人所撰。但中庸之道貫徹著夫子精神。這個中庸不是難得糊塗,而是一種調節,從易經到論語,再到禮記。多處能看到這種調節的存在,有人將它列為三分,但三分僅是中庸的一部分,其實分析起來,真的很浩大。宋朝文人隱隱察覺出來,朱熹曾仔細論述,可沒有將它的真實面貌寫出來。過了宋朝,儒學淪為教條的八股文章,就很少有人認真反思了。直到後世,一些人將中庸翻出來,可寫得也不大正確。

    真正詳細而合理論述中庸,鄭朗乃是前後世第一人。

    年少,還是沒有寫好它,比如就事論事。這是好的,利於公正的評價一件事正確與否,這隱然有上古士大夫的精神。但是人,總有自己的眼光,例如李世民,用人之道有幾人及李世民,魏徵在世時,將魏徵當作鏡子,及候君集謀反,要挖魏徵的墳墓,及高麗讓國家元氣大傷,又後悔自己不聽魏徵的話。這便是以人論事。

    以人論事。會帶著偏面觀,歐陽修他們更是以人論事,這是倒退。可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以事論事?

    就像利他主義者,極端的利他主義者與以事論事,皆會帶來不好的負作用,不過人的內心自私一面始終佔據主流。所以社會需要雷鋒,需要利他主義者,需要以事論事,這是一種調節之道。

    再延而伸之,集權主義國家容易產生**,那麼想辦法使政權透明化,讓社會與百姓監督,減輕專權所帶來的**,那麼集權國家的好處便能發揮出來,若有什麼國策,因為少了爭議,更利於執行。

    若是所謂的民主國家,兩黨爭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情況會少一點,可因為爭執,不利於執行國策,那麼想辦法使爭執減輕,轉向互相監督作為,但在議論國事上不能攻擊對手,團結一致,那麼民主制所帶來的相應清廉便能發揮出更大的優勢。

    再比如宋朝的冗官與臃腫,雖然預防權臣產生,官場風氣比其他朝代略好一點,但政令不暢,那麼儘量的精兵簡政,使政令暢通無阻。宋朝龐大的監督系統更能發揮良性作用。

    這就是中庸之道。

    有的鄭朗察覺出來,但還沒有系統的想,有的還沒有想到。

    呂夷簡便想到這個以事論事。

    「父親大人,你是說雖以人論事,但最好偏向於以事論事?」

    「著兒,你終於想明白哪,老父便是這個意思。世上沒有絕對的事物,老夫忽然想到鄭朗所說的法度,法便是框架,是面,度是在面裡的調節,是點,但這個點不是絕對不動的。」

    呂公著聽了有些頭暈,呂夷簡又說道:「以事論事與以人論事比法度更複雜,以事論事是好的,可事情是人做出來的,因此以人論事是法,以論事論是度。但歐陽修這些人將它顛倒過來,你說陰陽顛倒是好事還是壞事?就是老夫以前也沒有這麼暴戾啊。著兒,雖中庸你也參與撰寫,可延伸出來的東西,你先生沒有寫出來,你們當時年幼更不會想到。好好想一想,一旦將它真正悟通,那麼就可以做大半個賢相了。」

    「是。」

    「替我寫一份辭呈吧,說我病老,請陛下放過我,讓我真正致仕,閉門不問政事。寫得委婉一點,要讓陛下知道允我真正致仕,是對我的保護。」

    「喏,」呂公著開始書寫辭呈。

    呂夷簡無所謂,關健是為了他幾個兒子著想,若不退讓,馬上這些君子們就要狠狠踩自己的四個兒子。四個兒子未成長起來,一旦讓歐陽修等人弄得身敗名裂,以後仕途會徹底結束。

    趙禎看到呂夷簡的辭呈,心中五味雜陳,授呂夷簡太尉致仕,朝朔望及大朝會,並綴中書門下班。後面的是肯定,實際呂夷簡最後一點權利全部收了回去。

    歐陽修大喜過望,但沒有完,於朝會上又盯著一人,樞密副使任中師。呂夷簡倒任布,於是薦任中師才不在任布下,這才召為樞密副使。歐陽修會不會放過此人。

    老任乃是一個老好人,看到歐陽修眼光不善,於是上書道:「臣老矣,家本是曹州人,請求陛下讓臣知曹州,得養晚年。」

    歐陽修,你別看我,俺自己退,省得你將我潑了一身髒水後下台。

    歐陽修開心了,但他正一步步將新政推向無底的深淵……(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9

第八卷 四百七十六章 放(中)
    鄭朗卻是很慎重,這次剿匪,不但要勝,還要勝得光彩。

    慶歷新政他不去管,但小心維護著自己的幾個改革,特別是裁軍,慶歷新政失敗,滿朝君臣禿廢守舊,而自己幾個改革就會顯得更重要。一個裁軍,確實會使軍隊戰鬥力增強的,最重要的便是節餘軍費與財政。

    讓趙禎著急的原因,外敵內患,外敵重要,內患更重要,財政吃緊,到處都是起義軍,這才是趙禎被逼發起新政的原因。(答一下旅人與看著買卡,慶歷新政原因不僅是西北戰敗,定川寨敗後范韓依然還想奪橫山,停戰原因主要還是財政,發起原因也是國內政治吃緊。主角太小,皇帝都沒有讓大佬放在眼中,二十六歲鄭朗誰聽,因此刻意放在契丹回來之後。再看看這些人的固執程度,馬上就能看到,不過接受意見,做一些變動吧)

    改良免役法釋放中產階級創造力,馬法帶來的良馬,倉法以備荒年,都是隱形的,但裁兵會立竿見影,只要過四五年時間,國家一年便會節餘一千多萬貫的開支。

    宋朝的弊端很多,冗兵、冗官、冗政,這是大的,每一條都涉及到很多方面,裁兵也未必全部解決冗兵之弊,這個冗不僅是數量。還有諸如其他,鹽茶酒礬專營,兼併土地,過份的重文輕武,黨爭,未來還有宗室子弟膨脹,貧富嚴重不均,女真與蒙古在不知不覺中興起……這僅是大的,都能亡國的弊端,小的更多。官員無能,不是宋朝一代了,那一代都有。

    都需要解決的。

    在找出解決方法直到開始解決之前,必須讓君臣看到希望,看到亮光。

    兩營馬軍,兩營步軍。向西出發,第一天速度很慢,這些天一直在訓練熟悉山區地形,老百姓也沒有奇怪。第二天忽然加快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陝縣。

    沒有一人逃出法網。

    除了少數人反抗,有的人根本想都沒想到,官兵就撲到家中,將其拿下。計七十六人,七人因反抗時被擊斃,其餘六十九人全部被活捉。

    鄭朗徐徐帶著軍隊,進入陝縣。但又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義軍活動範圍在南方,但鄭朗押著人犯卻一路向北,渡過黃河,直奔三門峽而去。朝廷大佬也一個個莫名其妙,不知道鄭朗做什麼。但這次抓獲很漂亮,只有兩名士兵受傷,無一人犧牲。

    到了三門峽,宋朝重新拓展了唐朝故道。就在黃河北邊,但不像唐朝那樣經營,於三門峽兩端草草修建了十幾個倉庫。糧食主要還是從京城來,到了此處,立即發向陝西。臨時而建的,未來也保留一些,預防陝西會再次發生乾旱,但供給不像唐朝那麼重要。

    也有一些民農在重新運糧食,明知道有盜匪圖謀糧運,然而怎麼辦呢?陝西許多飢民嗷嗷待哺,於是朝廷又撥出大批軍隊前來護糧,一部分又順著水運向西運送。

    但這些編入以工代賑的飢民眼中皆露出擔心的神情。

    鄭朗心中清楚。可百姓又能知道什麼?只能聽到各種傳聞,傳得又邪乎,似乎義軍個個全部是殺人魔王。況且前面衛二達就在這裡殺害了二十多名無辜的百姓。

    沿著集津倉走了十幾里路,便是一個小平台,三面環山,南面臨水。這也是三門以東第一處勉強可以建倉的地點。原來宋朝也有倉,僅有三座,規模很小,陝西戰役爆發,重新擴建,又興修了五個新倉,今年乾旱聽從鄭朗建議,再次擴建一倉。

    也是軍民比較集中的地方。

    看到鄭朗率領軍隊,押著人犯到來,所有軍民好奇的停下來。

    鄭朗讓兵士將人犯推出來,說道:「各位父老鄉親,這些就是上次劫糧的盜匪。陝西緣邊數年苦戰,許多百姓慘遭夏賊殺害,餘下的百姓承受著沉重的稅賦與力役,今年乾旱,朝廷從江南將糧食調運過來,解救陝西百姓危機,可是這些盜匪居然想破壞糧道,使陝西幾百萬飢餓的百姓不得食,你說他們應如何處理?」

    運糧百姓皆是陝西湧到河南就食的百姓,聽到鄭朗這麼一說,一起憤怒地喊道:「殺,殺死他們。」

    鄭朗又說道:「他們是該殺,可是陛下仁愛於民,這些盜匪中也不全部是十惡不赦之輩,有的受他人蠱惑,有的因為窮困所至,淪為歹人。他們家中也有父母雙親,妻子兒女。所以陛下特例優待,沒有人命者,非領首者,非大惡者,全部赦免其罪,允其改過自新。」

    說著推出其中的三十八人,其實這些人按律也是死罪了,歐陽修也多次說過要用苛法制止。然而鄭朗反其道而行,偏用寬法釋放。沒有立即釋放,說道:「本官受陛下旨意,給你們一次機會,將你們釋放回家,也不追究你們任何懲罰。若家中無糧度日,官府正在組織人手,用工代賑,足以讓你們全家有一個溫飽。但你們以後還會不會再做盜匪?」

    本來以為死罪,忽然無罪釋放,誰會反對,一起跪下,磕頭若搗米。

    還是沒有釋放,又說道:「在此,我再次傳下命令,從現在起,脫離盜匪者,既往不究。凡是舉報各盜匪藏身之所讓朝廷將其捉獲或剿滅者,最先舉報者賞錢十貫。舉報十名者,賞錢一百貫,一千名者,賞錢一萬貫。官府替舉報者遮掩姓名。」

    說到這裡,忽然冷厲地說道:「若是繼續作惡,死不改悔者,他們就是這些人的下場,殺。」

    將餘下的三十一名從犯全部在此處斬首。

    這才率軍徐徐渡過黃河南下。

    消息傳到京城,議論紛紛。

    呂夷簡刻意將呂公著喊到床前問道:「著兒,鄭朗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是分化,歐陽修議從嚴懲罰,是戒畏,固然美矣,但易將盜匪逼入絕境,更加凶悍,可鄭相公這樣做。也容易讓百姓慢怠國法,所以京城裡有一些爭議聲。」

    「你認為呢?」

    「我認為還是分化為妙,畢竟擇出來的人沒有什麼大惡,朝廷也需要及時將匪患平息。不過會不會縱容以後復生匪患……中間的輕重孩兒實在想不明白。」

    「還有呢?」

    「要麼就是賞錢一事,盜匪有可能不足一萬人,若真的讓百姓奮勇舉報,將會失去存身之所。剿匪會變得很容易。不然剿匪困難,山區又多,極容易為盜匪藏身,朝廷用度浪費將遠遠超過十萬。並且官府替其遮掩。也省去百姓害怕以後被報復的擔憂,對於這一點,朝野上下倒沒有什麼爭議。」

    「還有呢?」

    「也有大臣爭論鄭相公冒用皇帝詔書,實際釋放部分盜匪陛下並沒有下過旨意。這會開一些不好的頭,若真想釋放,必須先行向朝廷通知。」

    「你還沒有看出來真相。若是向朝廷請示,朝廷必不准,畢竟損害糧道。又出了幾十條人命。這些人手中未染鮮血,卻是幫兇。這是其一。雖是釋放,但將仁德歸於陛下身上。替陛下揚名,這是其二。一個大臣若連主次都分不清,以臣凌主,會有什麼好下場?」

    「父親大人,是啊,孩兒真的沒有想到。」

    「你沒有想到的事情多著呢,看一看朝中這些臣子,有幾個人將陛下放在眼中?所以我讓他們,不僅是避他們的鋒芒,也是主動避開這趟子混水。不然陛下向我詢問。我說好,陛下以後必會認為是我害了國家。我說不好,傳入他們耳中,只會苦了你們兄弟。閉門啊,這才是上策。」

    呂公著驚愕的睜大眼睛。

    「昔日我讓你隨鄭朗學習,不僅是學他的學問。也是為了你將來鋪平道路。後來遠超老夫所期,不僅讓你揚名,還能讓你學到一些吏治之才。你的先生在成長中,這一點你也要學習。你跟著那些人交往,我也不反對,但不能學習他們的暴戾之氣。」

    「是。」

    呂夷簡這些評語倒也中的。

    鄭朗不大喜歡朝爭與陰謀詭計,但要在這個朝堂生存,必須保持一些手腕,腹黑罷,權謀罷,不得不適度的使用一些。至於這樣做會產生爭議,鄭朗不管的。

    在路上他還對狄青說道:「南方不亂則罷,一亂,你也要記住,恩威並濟,朝廷以前太軟,必須以雷霆擊之,不妨使用一些殺戳手段。可終是要治理的,威是輔,恩是主,殺為輔,撫為主。強行鎮壓為輔,分化為主。」

    「屬下謹記。」

    「你聰明過人,可惜不喜讀經義。」

    「鄭相公,這非我所長,讓鄭相公失望,我也慚愧不安。」

    「其實以你的智慧,用心讀書,為時不晚,若能考中進士,有此出身,便能算是半個士大夫,在朝堂會有更好的前途。不過非你所喜,便要記住我的話。我問你,王德用戰功如何?」

    「戰功赫赫。」

    「不但他本人戰功赫赫,他的父親戰功同樣赫赫,然而孔道輔用一些胡編亂造的話彈劾他,他是怎麼評價孔道輔的?」

    「我不知。」

    「孔道輔死,有人對他說,害你的人死了,王德用卻說道,他哪裡在害我啊,用心事君,當須如此,可惜朝廷沒有一個忠臣了。對文人謙卑如此,你說士大夫會不會繼續再排斥他?」

    狄青低下腦袋不語。

    「還有一人,曹彬戰功如何?」

    「非是我所望也。」

    「那是,他是開國重要功臣,現在是和平年代,無論你再建立多少戰功,除非蕩平西夏,收復幽云十六州,不然你的戰功永遠也不及曹彬。但征伐幽州失敗後,朝廷派翰林學士賈黃中問罪,曹彬只是唯唯諾諾,全部承認違詔失律之罪。趙昌言上表請將曹彬當行軍法斬首示眾,但後來趙昌言自延安還,被人彈劾,不得入見,還是曹彬在西府為之請於皇上,才許趙昌言朝謁。你說以曹彬的戰功以及他謙卑的姿態,士大夫們會不會對他反感?」

    「鄭相公,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要麼你從現在起讀書,準備科舉,要麼你要認清這個大勢。」

    「我……」

    「未來你便知。」

    一路南下,來到鄧州,這裡已正式進入義軍活動範圍。忽然接到韓琦一封信,讓他不忙著行動,等韓琦一道。(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30

第八卷 四百七十七章 放(下)
    韓琦的原因很簡單,他要等糧食。京畿附近地區糧食危機漸漸隨著大批糧食到來,開始化解。朝廷一個勁的催促許元,不是沒有給你錢,都向百姓借債給你購糧,你快點弄糧食吧。

    將許元催得在江南快要上吊。

    實際這次許元功沒可沒,一旦各地起義鎮壓後,隨著用工賑災展開,北方能迅速恢復平靜。其中關健的關健還是糧食。

    許元應當記首功的。

    但真正記首功的是鄭朗,可以說是他自執政以來最大的成功,不是江南平安監,也不是開圩,與石門川、定川寨兩次大捷,而是這次。

    藉著這次危機,乘勢落實裁兵改革,延續革新的希望。這個意義遠遠大於定川寨大捷所帶來的意義。用工帶賑更是開拓一個了不起的新思路,不然動輒祖宗法制,收流民為廂軍,收災民為廂軍,這還有了的時候?

    京城糧食滿足之後,朝廷迅速將糧食分成兩批,一向山東,一向陝西,兩處都爆發了起義。才開始不久,但有了糧食,能就安撫百姓的心,再鎮壓起義,難度隨之下降。不僅僅是準備謀策,刺探敵情。

    所以韓琦寫信給鄭朗,你暫時不要動,要動咱們一道動,自北向南,逐一將盜匪清剿乾淨。省得你在京西路鎮壓,壓到最後一起逼到陝西來了。並且他還不能稟報朝廷,怕大臣說閒話,只能寫私信通知。

    鄭朗回信,如你所願。

    軍隊又停下來爬山,爬得滿朝君臣直皺眉頭。而且這次爬的山更大,不是崤山,是更加連綿高大的熊耳山。

    最後朝廷讓鄭朗爬得忍無可忍,趙禎派大太監藍元震來到熊耳山詢問情況。

    此人是大太監安德軍節度使藍繼宗的養子,劉娥朝時皇宮失火,其人擁趙禎登西華門。左右未集,此人獨傳呼宿衛,立下大功,累遷內副都知。忠州防禦使。瞎氈投誠宋朝時,才落得一個防禦使的職位,可見此人在趙禎心中的地位。

    趙禎真急了,不但各處義軍如同烽火燎原一般擴散,襄州北面的光化軍又出了大事。光化軍知軍是韓億的長子韓綱,其人治軍治民酷嚴。張海剽掠至境,韓綱率兵守城。老百姓一看不錯。不管這個知軍平時多麼糟糕透頂,但在關健時候能挺得住,於是送來豬羊與酒食,犒勞三軍。如果利用得當,那麼這一次又會像渭州城那樣,創下一個小小的奇蹟。

    但韓綱沒有,將這些酒食與豬羊一起沒收,然後賣錢。事後辨解說是用這些錢準備製造兵器的,但是不是如此只有天知道了。士兵一個個氣得火冒三丈。

    沒有辦法,人家是前相公的兒子。又是自己頂頭上司,只好忍受。

    韓綱又讓將校制陣圖,對這個問題鄭朗已經再三說過,還上過奏摺,別要再弄陣圖了,什麼八卦陣、天門陣,宋朝就倒在這個陣上。練軍,也要練陣型,但是陣型,不是神馬的陣圖。可能韓綱沒有看到這封奏摺。也沒有關係,光化軍有城牆,有城門,加上百姓配合,足以能將光化軍城守下來。但這個將校不知道弄出了什麼高難度的陣圖,估計比演義中的天門陣難度還要高。士兵怎麼排也排不成。韓綱看著看著動怒了,將要斬殺士兵。士兵在這個大人時不時神經病發作下,越發的心驚肉跳。

    一天士兵正在吃飯,軍校邵興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呼喝士兵停下吃飯,站起來。韓綱再次暴怒,連續抓捕好幾人,將他們關入大牢。邵興以為韓綱大腦有毛病,發了秋瘋,害怕之下帥手下闖入兵庫劫下武器,準備攻入韓府殺死韓綱。韓綱也妙,聽說後頭腦忽然清醒,帶著妻子用繩子墜下城牆順著漢水逃跑了。邵興於是大掠州城,搶過後,又放了一把火將光化軍城幾乎燒成一片廢墟,接著綁架指揮使周美以及軍士三百餘人逃向四川。半路上週美不堪侮辱,自殺而死。但邵興也沒有落得好下場,那麼多大山不鑽,往四川跑,這一路上得有多少關卡與軍隊,最後被官軍所敗,斬殺,餘黨悉誅。

    這些恥辱的消息一一傳來,趙禎在宮中會有什麼心情?

    於是讓藍元震親自前來對鄭朗宣口旨,你不要再爬山了,快點替朕將這些盜匪解決吧,不然這樣下去,韓綱腦子有沒有壞不清楚,但朕腦子一定會急壞掉。

    但也要看的,正是四年苦戰,以及大旱,將宋朝許多弊端一一暴露出來,否則大家還真以為是太平盛世,宋朝有千年萬年的基業。

    鄭朗沒有說出這種想法,而是將藍元震帶外軍營,指了指外面的大山說道:「藍都知,你看這蒼茫大山,不要說盜匪散於各地,就是集中起來,也不足一萬人。一萬人若是潛伏於這樣的大山之中,上哪裡找得到?就算找到,若是盜匪借助一些險惡的山勢築建要塞,又要犧牲多少將士,才能攻下來?」

    藍元震不能回答。

    「藍都知,你回去後替我向皇上稟報,請陛下放心,頂多一月有餘,京西與陝南盜匪會悉數剿清。但容臣一段時間謀劃準備。」

    將藍元震送走,鄭朗還在等韓琦,可終於有了動作,將他在三門峽說過的話寫成檄文,印發許多份,派人於義軍活動的十幾個州軍逐一張貼。效果立即產生,秋風漸寒,軍營來了一個人。

    士兵進來稟報:「鄭相公,外面有一個青年婦人,說是你的故人,要求面見相公。」

    鄭朗從帳蓬縫隙處向外看去,臉上出現驚訝,是故人,但是他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張海的妻子。

    經過這麼多天收集消息,也打聽到這個婦人的一些事,她也是一個四等戶家的女兒,姓劉,自小喜歡舞槍弄棒,與張海倒正好合成一對兒。兩人成親後經常成雙成對練習武藝,這個武藝非是武功的什麼,弓馬刀棒技藝。要麼舉舉石鎖增加氣力。鄭朗親眼所見少林寺武僧也是這麼練習武功的,沒有後世宣傳的那麼邪乎。倒是有坐禪,那是為了靜思佛學,與氣功並無半點關係。但一些身體素質好的人。練一練,確實可以做到以一當十。

    長得很漂亮,不然不會因為姿色而使官員貪婪。

    鄭朗又看了看,穿著一身黑色緊襖,綽約多姿,身段子很好,生得一張俏臉。眉毛高挑地揚起,在美麗中透著一絲英氣,是一個妙人。可這個妙人……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朝廷並沒有黑暗到無冤可申的地步。只要到京城來告狀,那些虎視眈眈的御史們必然會過問此案。做了賊,可惜了。在狄青耳邊低語幾句,狄青一笑。換了普通侍衛的盔甲,站在鄭朗身邊。鄭朗這才揮手說道:「讓她進來。」

    劉氏進來,跪伏於地。說道:「民女參見鄭相公。」

    「劉氏,你來見本官有何事?」鄭朗平淡地說。

    「民女是代官人向鄭相公投誠,請問鄭相公讓不讓我們投降朝廷?」

    「你坐下說。」

    「謝過鄭相公。」

    「怎麼想起來向朝廷投降?」

    「我們被一些壞官所逼,做下一些不好的事,看到鄭相公的文書,我與官人商議,向鄭相公投降,請朝廷恕我們無罪。」

    「那你們有沒有罪呢?」

    「我們有罪,也是為壞官逼的。如若朝廷不准,我們只能血戰到底。」劉氏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睛盯著鄭朗看,忽然又問道:「民女斗膽問鄭相公,那天你是怎麼看出我們的身份?」

    「你們上船後神情不對,之前我心中就有些狐疑,於是想到洋河便是海。」

    「那天晚上你說的是假話,並沒有做佈置?」

    「不錯。本官難得說了一回假話,聽聞過你們一些事蹟,知道你們武藝高強,我所帶來的兩名侍衛未必是你們對手。這才用虛言將你們驚走。」

    劉氏眼中有些懊惱。

    鄭朗又平靜地說道:「你們為什麼想要對本官不利?至少本官算不上壞官。」

    「我們,我們也沒有想對鄭相公不利,僅是想綁架鄭相公,與朝廷談判。」

    「怎麼談?只要你們真心想向朝廷歸順,不用綁架本官,朝廷也下了明詔,赦你們無罪。不是真心歸順朝廷,即便綁架本官,又能起什麼作用?不錯,是能讓將士們束手束腳,投鼠忌器,可是朝廷需要太平,不要說本官,你們綁架了王爺,為了國家大義,朝廷最終還是要派兵將你們剿滅。」

    「我們害怕鄭相公率兵前來……」

    「那更錯了,論軍事指揮才能,朝廷有的是人才,狄青、張亢等人皆遠在我之上。」

    「民女聽到的不是這種說法。」

    「就算民間傳言是真的,又能如何?難道本官會幫助你們出謀劃策?豈不是笑話!或者你們用本官做人質,又能抵擋住多長時間?一萬官兵不行,兩萬官兵,三萬四萬,你們有沒有想過將來?」

    「因此民女前來向朝廷投降,這裡是官人手下的名冊。」說著從她胳膊肘兒下的小包袱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鄭朗。忽然身體暴起,小冊子掉在地上,露出裡面的匕首。不是刺殺,而是想綁架,一手抄向鄭朗的後腦勺,一手拿著匕首要往鄭朗脖子上架。

    肯定沒有輕功,可是動作真的很快,鄭朗眼一花的功夫,鼻子裡就嗅到一陣香風,劉氏地身體已經靠過來,一個豐滿**軟軟地貼到鄭朗的左胳膊肘兒上。

    略有些香豔,但場面極度凶險。

    不過劉氏沒有得逞,因為狄青就站在鄭朗身後。劉氏動作快,狄青動作更快,伸出左手一夾,劉氏的匕首便動彈不得,緊接著右手伸出,一擰,劉氏被擰轉過來,人已經捉住。

    鄭朗沒有生氣,呵呵一樂,說:「這就是你的投降?」

    劉氏不服氣地在狄青懷中扭來扭去,問:「你這個狗官,怎麼又知道了?」

    鄭朗摸了摸鼻子,自己被罵作狗官,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還是沒有生氣,說道:「你丈夫這段時間一直活動在均州金州,與郭邈山部隔著秦嶺遙相呼應,並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冒然前來,並且你們夫婦膽子賊大,能對本官有好意嗎?」

    不說出來很神奇,一說出來其實很簡單,少婦不服氣地扭來扭去,又向狄青問道:「你又是誰?」

    輸得太慘了,連一合之力都沒有,就被這個俊俏得不像男人的侍衛抓住。

    「他啊,他便是我所說以狄青狄將軍,劉氏,你能讓狄將軍扮作侍衛親手捉你,也足以讓你名垂史冊了。」

    「他是狄青?」

    「如假包換。」可是鄭朗接下來又說了一句讓劉氏很不相信的話,繼續說道:「上次放你們回去是假放,但這次本官是真放你,你回去吧。」

    「狗官,你又在耍什麼計謀?」

    「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都分不清楚,當我率大軍抵達時,你們用什麼智慧與本官作戰?沒有計謀,放心回去吧。」

    「為什麼?」

    「因為你是婦人,婦孺老幼,不管怎麼說,都是弱勢群體,人需要有憐憫心的,這個國家更需要憐憫心。去吧。」

    這句話聲音不大,帳蓬裡卻是一片安靜,包括聞訊圍過來的將士都默默無言。鄭朗在三門峽放人,可以說是分化策略,也可以說是一種權謀術。但這次因憐憫心放人,遠遠超出權謀術這三個字的含義!(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30

第八卷 四百七十八章 降(上)
    俏麗的小劉氏這一刻蔫了。

    走出大帳,步履蹣跚,彷彿失了魂。然後扭頭看著軍營,也看出一絲不對的地方。

    當然肯定不對,這是以西北軍構成的主體,即便有原先京城的京兵,也將所有老弱病殘裁去,遠不是她以前看到的軍隊。

    但不同之處,還是統帥。

    宋軍一直不弱,包括南宋,有一些戰鬥依然可圈可點,弱的便是一個冗字。不是將所有老弱病殘裁去,減少軍隊數量,冗兵就解決了。這樣說很片面的。這個冗字很複雜,首先是制度,軍隊一分為三,樞密院、三衙與地方,若再加上糧草與後勤,能分成四個部分,兵不識將,將不知兵,主將都不知道手下的校尉有什麼本事,如何指揮安排?大量二世祖因為恩蔭塞入軍營擔任將領,曹瑋與王凱,那是特例,更多的人卻是葛懷敏。這些人又怎麼能領兵作戰?文人為統帥,太監做監軍,鄭朗同樣是特例,象狄青放在韓琦帳下,都不敢吭聲。明明知道統帥策略是錯誤的,但是不敢言,發展到最後,武將自己都懶得動腦子想了。除了少數軍隊,與蕃兵外,軍隊皆是來自京城,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調,不知當地地形,風俗氣候。優養使將領貪污墮落,甚至導致兵士也漸漸墮落,遊手好閒,有的禁兵挑一點東西都挑不動,還要雇民夫來挑……

    這些種種,才真正構成一個完整的冗兵弊端。

    但也要看,若宋軍放在岳飛手中,性質截然不同。鄭朗肯定趕不上岳飛,不過他放權給狄青操練,對將士又不像其他文臣輕視,十分關愛,將士樂為其用。

    呆了一個多月,這支宋軍在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不是劉氏能看得出來的。

    只是隱隱的覺得這支宋軍很強大。心中想著無數心思,最後翻身上了一匹不知從那一個州縣搶來的馬,向南方逃去。

    鄭朗又開始動了。

    時機成熟。

    第一個讓他頗有些想不到,棉花。

    自他推廣。已經好幾年,自推廣之始,便是超越五百年的歷史時空,有的超過了九百多年的歷史時空,最先進的種植方法,單株營養缽移載,剪去公茬。培壟等等,又有先進的脫籽與紡織機械的出現。

    開始推廣速度不快,種籽有一個適應期,本來棉種就不是很好,產量低,雖有經濟效益,但還不能吸引世人的注意力。可因為最先進的種植方法,棉種漸漸產生脫變。直到今年,有的高產田一畝收成能接近三百斤籽棉,平均也達到兩百多斤。比原先幾乎增產了有一百斤。還不及後世產量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但已經很可觀了,棉花種植開始普及整個江東。

    鄭朗在朝堂裡再三說起義軍烽火四起的原因,不僅是官員無能,還有軍民之逼,趙禎十分慎重,藉著秋稅上來之時,讓許元抽出四百萬緡稅錢,一百萬錢增購糧食,三百萬購了一批棉襖、棉被。

    陸續的調向北方,一部分已經運到京城。向京西路用工代賑方式分發。

    有吃的有穿的,誰願意造反?

    儘管是半溫半飽,但比造反強。

    鄭朗親自鎮壓,給了各州軍官員很大壓力,也許鄭朗不一定會放在晏殊、韓琦眼裡,但他終是當朝宰相。參知政事,若按權利大小排,僅排在晏殊、章得像、賈昌朝之後,還在杜衍與范仲淹之前。

    范仲淹的新政又規定以政績作為標準,而不是以前那樣過錯少作為政績標準。雙方的壓力,使京西諸州軍官吏十分害怕。

    一些官員的無能也使趙禎怒火中燒,難得這麼從重地處理,包括轉到潁州擔任知州的柳植,在趙禎憤怒下,扒去官帽,流放嶺南。老柳六十多歲了,哭得像淚人一樣,但他若在趙禎面前哭還起作用,老了,放過你吧,回家好休息了。但在潁州哭昏過去,趙禎也看不到,讓衙役強行往嶺南送。韓綱做為韓億的兒子,這次也沒落得好,同樣流放嶺南安置。相關的官員,一共處理了十幾個。這逼得餘下的官員不得不打起精神。

    柳植說鄧州沒有官兵,其實真的不對。儘管鄭朗削了一下,現在宋朝還有四十萬廂兵,各種差役五十幾萬,差役又叫役人,不一定是壯丁、弓箭手與衙役,但這三者在役人中佔了最少一半。無論是廂兵或者衙役、壯丁,都有捕盜職責,六十多萬龐大的人數,但宋朝僅有三百幾十個州府,一州攤派下來,不算禁軍,一個州平均也有兩千人,養他們幹嘛?當真只是用來搬東西的?那為什麼還讓老百姓擔負著那麼重的徭役?

    還有一個難處,流民。到處是流浪的災民,官員確實難以分清那是盜匪,那是流民。

    賑災物資源源不斷的調來,加上種種重壓,官員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做事,先是將流民編制起來,沒的吃沒的喝,到處流浪不怪你,現在有的吃有的喝,還流浪了,想做什麼?到於工,到處都有工程,僅是水利一項,宋朝忙十年也忙不完的。不然經過范仲淹的重農桑改革後,王安石還發動了更大的農田水利法。幾乎都不用看,坐在州衙想一想,就有工程冒出來。

    流民有了秩序,盜匪便減少了藏身之所。

    官員振作,催促手下的衙役與廂兵官員抓捕,還有優厚的告密賞金,朝廷說盜匪、盜賊,其實就是義軍,一夥人最少也得好幾十個。即便山多林茂,但笨拙落後的生產力導致山區存在大量柴戶、炭戶與獵戶,活動範圍並不比後世小,幾十人帶著武器與糧食,甚至還有搶來的財帛,即便是高大的熊耳山,也會有人看到。

    而且舉報賞酬很厚,一人十貫,幾十人便是幾百貫,放在任何一個三等戶以下的家庭,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於是密報的百姓不知凡幾。誰都想發財啊,特別是在宋朝發財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多方齊下,襄州、鄧州、唐州、汝州、郢州、隨州等地匪患漸漸肅清。只有郭邈山與張海兩支義軍數量太過龐大,官員無可奈何中,依然囂張地活動在商州、均州、金州、光化軍、房州、京兆南邊秦嶺地區。還有三支義軍活動在桐柏山,本來熊耳山也有義軍活動,可是鄭朗率軍前來爬山,才爬兩天,一個個倉皇出逃。逃向南方。

    鄭朗率軍直撲桐柏山,桐柏山尾端自唐州開始,橫跨隨州東北部,延伸到信陽軍。

    一共有三支義軍逃進桐柏山裡,兩支義軍規模皆不是很大,只有一百餘人,在官兵的圍剿下,像兩條喪家之犬。到處亂竄,對於這兩支義軍鄭朗沒有放在心上,派出兩營騎軍。讓三州軍官員派衙役與當地百姓配合,進行剿滅。

    還有一股,計有近三百人,集中在隨州蠻薦山一帶,就著山勢以及以前的楚長城修建了一個堅固的營寨,寨中又儲備大量搶來的武器與糧食,易守難攻。

    隨州安知州率領幾百廂軍前來攻打,被打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但還是不錯的。安知州不顧危險,親自前來領兵作戰。大敗後派人通知鄭朗,俺們不是不作為,不是貪生怕死,實在盜匪太強大,俺手下不是他們對手。還是請相公過來協助我們吧。

    鄭朗率主力部隊進入隨州境內。

    安知州率領著諸官僚老遠的迎上來,來到鄭朗身前,安知州說道:「鄭相公,下官無能……」

    怎麼辦呢,打了敗仗,只能說自己沒本事。若說義軍強悍,再強悍還能比元昊的主力部隊強悍麼?

    然後用綠豆般的小眼睛偷偷瞅著鄭朗,看鄭朗反應。

    鄭朗臉色很平靜,說道:「向我稟報一下這支盜匪的情況,還有,調幾名熟悉環境的當地人給我做嚮導。」

    「喏。」

    徐徐率軍來到蠻薦山,向山上看去,山勢很高大,主峰達到一千多米,自山腰起就生起雄厚的雲霧,似大海壯闊,似萬馬奔騰,山頂淹沒在雲霧上方。

    但是一個好消息,各州府一逼,義軍不向以前那樣四面開花,這才是鄭朗最擔心的地方。現在逐步集中在一起,有利於剿滅。

    縣裡的一個小吏帶來幾個山民,不是漢人,蠻人打扮,但此地多生活著一些蠻人,與南方的蠻人不同,多已漢化。

    鄭朗與狄青騎馬轉了轉,又向這幾個山民詢問地形氣候,問得很仔細。然後對著義軍的山寨,重新紮下大營。這才正式與安知州交談,義軍有兩百多人,接近三百人,具體有多少人,安知州也不大清楚。首領姓候,叫候小六,既是小六,上面還有五個兄弟姐妹,家中窮,力氣大,自小就為非作歹,這次烽火四起,拉著一些貧困的漢蠻人等,謀上作亂。反正不是好人了。

    鄭朗也沒有當真,簡單一個道理,作惡鄉里的村霸市霸有的,但謀反是什麼罪名?若不逼到極處,誰想謀反?真實謀反原因肯定不像安知州所說的那樣。

    也沒有查究竟,不管什麼原因,只有一個解決辦法,招降或者剿滅。

    沒有墨唧的招降,來的時候便寫了一封奏摺,將情況向朝廷稟明,下面雖還有盜匪縱橫,但比以前情況要好,先行解決桐柏山幾支盜匪,將餘下的盜匪一起逼向張海與郭邈山部,讓他們集中起來,再與韓琦自秦嶺一南一北夾擊。那一邊韓琦也開始行動了,沒有時間耽擱。

    又帶著一隊騎兵順著義軍大營四周察看,與狄青一邊看一邊商議,回來後重新落坐,對安知州說道:「你們先就著營帳休息一下,明天處理這批盜匪。」

    「明天?」

    「嗯,去吧。」鄭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安知州忽信忽疑地下去,鄭朗開始調兵遣將,先喊來一營將士,不斷地爬山訓練中,比較出色的一營步軍,又從裡面挑出五人,這五人僅論爬山本事,是為軍中冠楚。

    鄭朗說爬山,不僅是爬山,熟悉山路,還有攀岩!

    一種原始的攀岩,沒有先進的工具可以利用,僅靠機靈的身手,借助一些絕壁上的凸起部分、堅固的古藤與樹木,爬上一些看似很艱難的峭壁。僅是從軍中挑出少數人訓練攀岩。一為眼下,二為將來南方。

    逐一吩咐下去,夜色就漸漸黑下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30

第八卷 四百七十九章 降(下)
    對面山坡上不時的閃過火把,在夜色蒼茫的大山中像一點點星星。

    山風嗚咽,云氣翻騰,星星便被云氣湧散,化作了一點點碎碎的星光。

    景色如夢如幻,可鄭朗失去欣賞的心態,實際有許多美麗的環境,無論熊耳山或者桐柏山,或再往南去的武當山,風景皆是不錯的,然而鄭朗那有心思看?

    對狄青說道:「狄將軍,你若去南方,還要記住我下面的一些話。」

    不遠了,陳執方剿滅黃捉鬼,強遷生蠻的奏摺已經送到京城,有可能自己鎮壓義軍事了之後,南方已經開始糜爛。

    「請相公說,」在文官當中,狄青最信任最崇拜的便是鄭朗,對自己重視,放權,信任,無一個文臣能做到,而且學問深,說明年大寒,明年就會大寒,說旱就旱,似乎已經窺測出「天機」。

    「以前朝廷也有禁兵更番迭戍邊,最怕的便是去南方,往往一去三年,不服水土,死亡殆半。」鄭朗說這個也是冗兵的一種,但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更戊法,是趙匡胤發明出來的,有兩個原因,第一趙匡胤是在一統天下,全國最強的士兵是在京城的禁兵,因此常常發京城禁軍征伐天下,征完了返回,第二個原因趙匡胤一看這有好處,能讓兵將相互不知,利於王朝統治,當然,他不是穿越者,也想不到那麼深遠,於是出來更戍法。

    真要將全國正規的軍隊分起來,八十幾萬禁軍,京城駐守的三十萬左右,其次是陝西、河北與河東,再者其他地方,但實際各地戍邊軍隊一大半依然還是來自京城禁軍輪番戍邊。這一範圍包括北方與江淮荊湖川陝嶺南。最苦的是去了南方,死的死,病的病。好不容易呆上三兩月,稍稍熟悉當地的氣候,又要輪調,往往不惟道路勞苦。妻孥間闊,人情鬱結。僥倖南方兵事少,危害不大。

    最有名的便是郭逵率三十萬人征越南,差一點使越南滅國,但因為水土不服,兵士死傷一半,於是隔著一條富良江。准李乾德請降。此時的狄青也不是昔日小兵狄青,聽兵士說過一些。一提到輪蕃更戍南方,一個個全像見到鬼一樣。

    鄭朗又說道:「因為平安監,我給了一個草藥方子,雖不能杜止瘧疾,也起到一起效果,還有水土不服,可吃食一些蘋果豆腐。不過大軍一發。兵士多擠在一起,兵士又全是從北方調去,不可能真正杜絕。這是我擔心的地方。所以務必多帶軍醫,以及預防的草藥。」

    「喏。」

    「當地的山比這裡的山更大,草木更盛,務必多請熟悉地形的嚮導,寧肯紮營謀劃,也不能草率行動。又,一旦南方有變,再傳到京城,軍隊始發,一來一去。最少到明年春天軍隊才能抵達,春天那些大山之中多有瘴氣,不可輕視。」

    「喏。」

    主要南方人煙少,山多的地方若成一種獨特的山谷地形,動植物死後腐爛產生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物質,經幾十萬幾百萬年的累積。淤積於山谷中,一旦誤入,輕則昏闕,重則死亡。沒有後世傳奇小說裡那麼誇張,但確實有。

    臨陣指揮鄭朗不及狄青,可這些方面的知識,狄青又不及鄭朗。

    說一說,讓狄青做一個預防。

    並且裁兵法之始,得讓朝中的大臣們看到信心,一旦戰敗,會胡思亂想,又認為是兵力不足導致。裁兵法一旦中止,到時候連鄭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安知州走了過來,說道:「鄭相公,你還沒有休息啊?」

    「馬上。」

    「鄭相公有何良策?」

    「明天早上你便知道。」

    「是。」安知州遲疑一下,又說道:「盜匪很凶悍,地形又惡……」

    「安知州,還用你提醒?凶悍未必,是你的部下懦弱,地形確實有些惡,」鄭朗又看著對面的大山。義軍營寨不在主峰上,太峭,扎不住大營,而是在離主峰不遠的一座山峰上,山峰不高,上面有一個天然的平台。背後便是五六座比較險峻的大山,營寨所在的山峰雖不高,中上部到峰頂有平台,有緩衝生根所在,可自中部以下,卻變得很陡,所以候小六才帶人大此紮營。

    「是,」安知州戰戰兢兢地答了一句。

    自己率軍剿滅,沒有成功,反而犧牲了三十幾人,不知朝廷會不會處罰自己。

    鄭朗沒有表態,說道:「你也下去休息吧,明天早上還有事務。」

    ……

    夜色更深。

    在候小六大營後面的山峰,轉出幾百人,靜悄悄的向這座大山爬上去。快接近山頂處,幾百人停了下來。這便是狄青與鄭朗想出來的計劃。以自己的軍隊強攻義軍,是能做到,可會死很多將士。與敵人凶悍沒有關係,地形因素,強攻產生犧牲不值。

    但從山後轉過去,有的山峰不相連,甚至中間有寬大的山谷,費這周折與正面進攻無異,又不值。真正相連的只有三座山峰,在嚮導的帶領下,繞到山後,有一山能攀登上去,可是候小六並不傻,在上面設了一個哨所。

    事實到夜晚來臨時,候小六還派出人到處巡邏。休說他這點手下,就是張海見到這支宋軍前來,心中也會害怕。

    最後鄭朗與狄青看中了東面一座山峰,肯定沒有道路通向峰頂,即便攀爬,到山頂處又出現一個困難。從山峰上面到山頂有十來丈高的絕壁。想上去,很困難。但正是因為這一點,義軍沒有防備。

    至於鄭朗在崤山與熊耳山訓練士兵爬山,敵人也許聽到,也許沒有聽到,但在他們想法中,僅是為了熟悉在山區作戰所做的訓練。這時代多會出現過讓士兵訓練攀岩的?

    還是有其他方法攻下此寨,不過最終選擇這條方法,是為以後去南方,在更複雜的南嶺作戰做準備的。

    也是欺負候小六沒有高超的軍事天賦。

    上哪兒去弄大量高超軍事天賦人士?即便張海,鄭朗也未必認為他有多少戰略與戰術眼光。

    候小六若有先見之明。早在自己大軍到達之時,一哄而散。憑什麼借助這個小山峰,以及三百名不到的手下,與四五千最精銳的宋軍負隅頑抗?

    陳士安脫下盔甲。連同兵器交到士兵手中。他便是鄭朗挑出六人中的一人,想上去,必須輕裝前進。其餘五人也在做準備,備好撓鉤,一些繩子,還有一個特殊打造的抓鉤,四個爪子伸出來。能摺疊,每一爪皆很長,這些都是粗笨的借力工具。

    陳士安將一捆繩子套在肩膀上,繩子不長,僅十幾米,也是細繩子,將會一段一段的聯接起來,最後用細繩子將粗繩子拽到峰頂。這樣做的用意。還是為了減輕負重。

    指揮使馬群看了看天色,悄聲說道:「開始。」

    陳士安點了一下頭,帶著其他五人像一條條緩慢的蛇向上游動。難度很高。場面十分驚險,幾乎花了半個時辰,陳士安終於有驚無險第一個登上峰頂。一段段繩索聯接起來,將帶來的粗繩拉到峰頂,系在一棵大樹上,然後六人將十幾個士兵,以及更多的繩子拉上來。最後繩子越放越多,達到二十根繩子,速度終於快起來。

    指揮使馬群登上峰頂,還向下看了看。敵人就在下方巡邏,離得遠,又有些夜霧,看得不是很真切。再次看了看天色,天色還早,四更時分。馬群長鬆了一口氣,時間搶過來,沒有耽擱事。

    最後一名士兵被拽上來,重新穿上盔甲,這持續了很長時間,從陳士安登岩起,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天色已進入五更,啟明星在東方都開始明亮了。

    但還是來得及,揮了揮手,五百甲士繼續向蛇一樣,緩緩的,悄無聲息的向山下游去。

    離敵營終於近了,馬群從懷中掏出一個大鞭炮,用火舌點燃,然後喝道:「衝!」

    近五百人向敵營衝去。

    聽到鞭炮聲,宋軍大營也動了,鄭朗和衣睡在床上,正等著這聲通知,立即起來。狄青動作更快,他已經出了軍營,命令士兵吹響號角。數千宋軍向山上衝去。

    此時馬群已經衝入敵營開始廝殺。

    不用鄭朗主力軍隊配合,僅憑這五百宋軍,只要殺入敵營,使敵人失去地利之險,也無法抵抗這強悍的五百甲士。天色還沒有亮,漆黑一團,在鄭朗與狄青指揮下,宋軍分成五路,一邊分兩路繞道,截住敵人所有逃跑的路線,主力軍隊向山上殺去。

    安知州睡眼惺忪的才爬起來,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但山上殺聲減弱,倒是到處傳出一片求饒聲,戰鬥已進入尾聲。

    這一戰勝得十分漂亮,僅犧牲四名兵士,傷九人,兩百八十六名義軍斃一百十一人,餘下全部活捉。

    另外兩處戰鬥也宣告結束,同樣幾乎是全殲。

    將這些戰俘一起交給安知州處理,鄭朗率著大軍折向西邊光化軍。

    來到馬窟山,天色漸晚,三營紮營。

    忽然外面兵士進來稟報:「相公,那個女子又來了。」

    「哦,出去看看,」鄭朗與狄青相視一笑,走出營帳。

    劉氏就站在軍營外面,兩個兵士用刀指著她,不能小看這個俏麗的小婦人,膽子賊大,居然敢闖入軍中,想要活捉相公,敢情將自己這些人當成吃稀飯長大的。

    鄭朗又是一笑,說道:「劉氏,我雖說過我不喜殺婦孺老幼,不過終有底限,你若突破這個底限,縱然你是婦人,本官還會照殺不誤。」

    一個兵士說道:「是啊,相公,殺了她吧,她可不是普通的婦人,殺人不眨眼。」

    對此狄青也認為該殺,鄭朗在西北做得很好,不管是不是婦人,只要是在元昊軍中的兵士,反抗者統統殺。這個女子,恐怕比那些党項女子還要凶悍。留之是禍害。

    但未說。

    少婦伏了下去,說道:「奴這次前來,是代表官人投降朝廷的。」

    將士一起發出爆笑,又來了,還有完沒完?看來不僅是元昊會這一招,這些盜匪也會啊。

    鄭朗也笑。

    劉氏說道:「相公,我們是真的想投降。」

    「劉氏,我什麼時候從狗官變成相公?」

    狄青微笑搖頭,不管造反是什麼原因,天下有多少官員是狗官,但怎能罵鄭朗是狗官呢?

    「那是奴錯了。」劉氏說道。

    鄭朗誤會了,她是真來投降的。韓琦在北方開始動手,郭邈山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抵抗,但韓琦的軍隊是郭邈山以前碰到的宋兵麼?就說指揮能力,韓琦也在他之前,況且手下還有景泰與紀質兩員勇將。一戰,迅速被宋軍打得潰不成軍。這小子很機靈,見勢不妙,藉著山區地形,與韓琦倉惶的躲貓貓。

    在百姓心中,韓琦戰功還遠遠趕不上鄭朗的,而且鄭朗砍柴不費磨刀功,提前訓練了軍隊在山區作戰的適應能力。天長一戰,一個時辰鎮壓了王倫,桐柏山一戰,同樣一個時辰消滅了候小六,張海夫婦有些膽寒了。

    朝廷物資到來,一部分災民聽到後心中產生其他的想法,陸續有一些百姓悄悄逃出義軍,即便不逃,士氣低落,與一個多月前的情況相比,江河日下。

    還有鄭朗一個憐憫心,讓夫妻二人想法多多。殺了官,做了盜賊也不想啊,後來旱災爆發,官員無能,湧入的隊伍越來越多,夫妻二人膽子越來越大,居然跑到京城打探虛實。但事實正如鄭朗所說的,他們是扔進河中的一塊石頭,暫能濺起一朵小浪花,但面對著滔滔大河,這朵浪花迅速向消失的趨勢發展。

    沒有鄭朗的憐憫心,夫妻二人還會繼續負隅頑抗,但因為看到鄭朗有一份同情心,於是前來投降,還能不能有一個比較圓滿的下場。

    劉氏又說道:「只要官府不追究我們的責任,我們夫妻二人願意將三千五百幾十名手下全部率領出來,投降相公。」

    「你們是真想投降?」鄭朗懷疑地問。

    「是的,只要相公一句話,奴馬上回去,讓官人將手下全部率領過來,歸相公整編。」

    「你不怕本官詐許你們條件,當你們來的時候本官將你們全部斬殺?」

    「相公的信譽,奴還是知道的。」

    「我有什麼信譽?」鄭朗被她前倨後恭弄得再次啼笑皆非。

    「奴想請相公三思,相公也下了命令,說投降者不追究責任。只要不追究我們責任,官兵不用犧牲,國家迅速太平。不然,我們夫妻二人只能血戰到底,雖然必敗,但相公身邊這些兵哥子也會死很多人的。以相公的同情心,也不想如此吧。」

    鄭朗懷疑地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似乎像是真的,連稱呼都改成低下的奴,然後想了想後果,說道:「為什麼你們要投降呢,你們投降本官會很麻煩。」(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31

第八卷 四百八十章 站隊(上)
    「鄭相公,為什麼會麻煩?」劉氏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問道。

    劉氏好奇的樣子,使鄭朗想到江杏兒,一樣的大眼睛,一樣的漂亮容貌,身材都差不多。他沒有掩瞞,說:「劉氏,餘下人等好辦,但你們夫婦二人以及一些首領,作惡多端,殺官殺兵,劫倉掠庫,如果就這樣將你們放了,朝廷會不會同意?」

    會同意的,他們再「作惡」也不及宋江。

    抗金英雄張叔夜將宋江捉住後,還不是允其投降?但現在朝堂不同,戾氣衝天……這才是麻煩的地方。

    也不大好處理,餘部肯定不用擔心,一旦放回去,心中慼慼,多不敢再做亂,關健是張海,他不同於候小六,已經有了一定的威名,若是以後朝廷待之不好,再謀反,會有許多人附從。別的不說,李自成便是如此,打不過投降,緩過氣再反,將明朝元氣弄完了,若是爭氣倒也罷,關健他進入北京城後,比崇禎更惡劣。直接造成一個更封閉更落後的王朝代替漢人王朝,然後……

    鄭朗也擔心張海與李自成這個王八羔子差不多,反反覆覆,自己力排眾議,同意朝廷許和,可他再反,那麼自己會十分悲催。

    不如戰!

    會有犧牲,但不會嚴重,權當實戰練習。

    想到這裡,說道:「劉氏,你回去吧,準備開戰。」

    咱不許你和,打吧。

    「鄭相公。我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鄭朗又大笑,被她這一句賭氣的話逗樂了,豈要說張海。就是宋江又有何妨。水滸傳將宋江吹得天上罕有,地上絕無,實際不然。張叔夜僅臨時徵召一千人,便將縱橫齊魯的宋江等三十六條好漢悉數盡捉。只是後來山東各地義軍聞訊趕來,這才徵召五千人,盡破各路義軍。不是義軍有本事,而是各地官員太過無能。真正遇到一兩有能力的大臣,什麼英雄好漢,在國家機器面前也會灰飛煙滅。張叔夜手下散卒能及自己這五千多勁旅嗎?況且張海定不及宋江,朝廷也不是宋徽宗時的朝廷。

    然後說:「劉氏。你認為你們很勇敢是嗎?問一問我手下的將士,趙保,趙勝,你們殺了多少西夏人?」

    趙保與趙勝想了想說道:「相公,也不知道,哪裡數得清,最少有五六十。六七十人吧。」

    僅這兩人,便殺死一百多名敵人,這些敵人勇力無一不勝過了張海的部下。

    鄭朗又說道:「本官在定川寨一戰,面對十二萬西夏精銳戰士,西夏國主元昊親自率領。也沒有放在本官心中,你們手下那三四千人算什麼?一勺小水,就想淹沒滄海桑田,無知!」

    「奴,奴……」

    「去吧。」

    「奴,奴……」劉氏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她是因為感到前途茫然而哭的,還是被鄭朗嚇哭的,或者感到命運不公平而哭的,但這一招還真管用。鄭朗被她哭得直皺眉頭,說道:「你莫要哭。好,本官給你一次機會。若要和,讓張海親自過來談,他自命英雄豪傑,居然讓一個婦人家出面,算什麼英雄好漢!去!」

    張海真有這個膽略,或許給他一次機會。沒有,就等著受死。

    軍隊渡過漢水,順著武當山的北麓向金州出發。這時接到韓琦的消息,他數次擊敗郭邈山的義軍,其中重要的首領范三也在一次堵截戰中,被紀質在一個山谷殺死。

    郭邈山餘部只剩下不足兩千人,壓縮在商州與長安南方商山到終南山南線一帶,形勢十分窘迫。而隨著鄭朗大軍所過,鄧州、隨州、光化軍匪患全部肅清,張海也被壓縮到了均房二州西側與金州狹小的範圍內活動。

    對朝廷來說,匪患已經沒有那麼嚴重。

    說倒底還是一個用人的問題,不僅是連續重重處罰幾個要官,使官員振作精神,物資到來,疏散了流民,還有一個人的因素。若是讓范雍主持此次鎮壓,無論其他策略怎麼安排,匪患也沒有那麼快減輕。

    韓琦又在信中說,想辦法將張海義軍往北方逼,將兩股義軍合成一股,南北夾擊,一勞永逸。是一個好方法,不知道是韓琦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紀質與景泰的提議。

    鄭朗回信說同意,率軍翻越武當山西側餘脈,向竹山出發。

    去兜張海軍的後路。

    到了竹山縣,軍民夾道歡迎,一是鄭朗在民間聲譽不錯,二是司馬光的父親司馬池在此留下很好的政績,司馬光是鄭朗的子弟,一任為官,留芳百世,竹山百姓至今依然在思念司馬池。

    其實鄭朗這一行,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隱隱地有了後來岳家軍一些影子,同樣也隱隱地替宋朝軍隊正名。這便是基礎。往大里說,便是動援群眾的力量,排斥孫中山先生早朝的精英理論,這是辛亥革命失敗與太祖成功給他的啟發,著重發動群眾參與!

    沒有進城,就在城外一片荒地上紮營。

    張海義軍聽聞鄭朗軍隊漸漸逼近,很是無奈,將軍隊不得不遷向金州西邊的鳳皇山。實際隨著鄭州朗軍隊向西,房均二州政府功能再次全部恢復。不過宋軍到達竹山,離張海部也不遠了。

    紮好營地,鄭朗委拒房州與竹山官員的邀請,與往常一樣,就在軍營裡與兵士同吃同住,這讓一干官員羞愧萬分。

    天色漸暮,三軍開始休息,明天還要趕路,直撲漢水上游,抄向鳳皇山的南路。張海部逃,南北夾擊,不逃準備負隅頑抗,就在鳳皇山就地剿滅。鄭朗也準備休息,兵士又來稟報:「相公。外面有一人自稱張海,要求見相公。」

    鄭朗與狄青對視一眼,皆有些訝然。心裡想到,還真來了?

    一道走出來。

    營外一個大漢跪在地上,四周幾十名宋軍如臨大敵。實際上也沒有那麼凶悍。不過民間有種種傳聞,讓諸將士心中緊張。鄭朗看了看,認識,差一點將自己活捉,怎能不認識?

    「小民參見鄭相公。」

    「嗯,你打算真降?」

    「小民出於無奈,一些狗官想佔我妻子,刻意苛剝小民。最後走上錯誤的路。如果朝廷處置,請處置我好了,全是小民的錯,與其他人無關。」

    「那我問你,你妻子現在何處,聽聞你起事之始,有二十餘盜。他們又在何處?這些人不前來,讓本官如何看到你的誠意?」

    「聽娘子說,是鄭相公讓我前來的。」張海硬著頭皮答道。

    「錯,遠遠不夠,想要投降朝廷。你們才開始謀反作亂的那幾十人與你家娘子必須一起來。」

    「鄭相公,你為何出爾反爾?」

    「我是下過命令,只要投降朝廷,既往不究。可是命令下了很多天,你們仍然不向朝廷歸順,繼續反抗。我大軍西行一天,本官看到你們的誠意便少了一天。你還是回去吧。」

    鄭朗說話聲音很輕,可話音裡透出無窮的殺機。

    內心來說,他不想招安,太麻煩,並且張海雖投降,但留了後手。鄭朗直接點破,說道:「你誠意不足,本官不相信你的歸順。還有,是殺是放,你無從選擇,也沒有與本官談條件的本錢!」

    張海沮喪的離開,來到幾里路外一處密林,十幾人迎了上來,問:「張頭領,那個小宰相怎麼答覆的?」

    「他不是很想同意我們歸順……語氣十分強硬。」

    「我們血戰到底,怕他什麼!」一名大漢說道。

    可是其他人眼中皆出現猶豫,傍晚紮營時他們悄悄在遠處偷窺,看到這支軍隊的軍紀,並且就在竹山,鄭朗依然派出一些斥候四處查看,他們這一行人,差一點被斥候看到。這樣的宋軍,讓他們更加心寒。

    張海看著他們神情,心中更是沮喪。

    第二天軍隊繼續西向,接近女媧山,北方再次傳來一個好消息,景泰在子午谷又大破郭邈山部,擊斃黨君子,擊殺或俘獲義軍四百餘眾。至此郭邈山部所剩不足一千人,甚至派人聯繫張海,要求投靠張海。

    張海夫妻倆人看到這封信,傻眼了,馬上我們自身就要難保,你們再一來,韓琦與鄭朗兩部夾擊,我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終於將他們逼急,夫妻二人率領二十幾人,來到女媧山,不是要首領嗎?首領幾乎全部在這,要殺要剮,隨便。這是在賭博。

    鄭朗捏著鼻子,看著這群人,又看著張海,說道:「你真來投降啊?」

    這叫什麼話哉?

    劉氏說道:「鄭相公,奴素來聽你說話算話的,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我是狗官,說話為什麼算話?」

    劉氏語塞。

    「其實你們想要投降,最好時機是在本官率領軍隊前往桐柏山的時候,那時本官前去剿滅候小六部,你們投降還有生機。現在韓相公在北方眼看就要將郭邈山全部剿滅,本官大軍西來,你們危在旦夕,這時候才投降,卻讓本官好生為難。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陛下仁愛,本官再三給你們機會,你們屢屢放過,死到臨頭,才與朝廷談判。你們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本錢與朝廷談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們謀反作亂,個個觸犯天條,居然還要談判?但陛下仁愛,本官還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回去,將所有盜匪率來投降,若有一人漏網,休要怪本官無情。罪行輕者,本官派人押送回家,不追究責任,可是必須在官府裡備上存檔,以觀後效。罪行重者,一律打散編入軍營,同樣以觀後效。這也是你們唯一的生機。」說完了,繼續將這些人轟走。

    張海忽然省悟過來,站在遠處喊道:「鄭相公,是將我們編入禁軍中嗎?」

    鄭朗呵呵一樂,說道:「不將你們編入禁軍中看押,難道還將你們編入廂軍中逍遙自在?」

    「我們願意。」

    「願不願意,將你的手下悉數帶來,讓本官看,否則你們等著受死。」

    「是,鄭相公,你也不要西上勞苦而行,罪民馬上就回去將部下帶來請罪。」張海喊完,匆匆離開。

    鄭朗沒有當真,繼續帶軍渡過吉水,來到漢水邊上,張海帶著部下來了,一共三千四百六十三人,數量減少了幾十人,是在這幾天聞風私自逃走了。

    逼到這份上,強硬的受降,鄭朗琢磨一下,也就同意。開始整編,這支義軍有一些江洋大盜,一些朝廷所謂的軍賊,但大部分還是災民與流民。將其中的老弱病殘擇出來,一一遣返回家,這些人放到地方上也不可能形成危害。再次擇出一些無辜的流民,逐一遣返。又派狄青率七營兵馬向北方出發,配合韓琦剿滅郭邈山部。餘下的兵士駐紮在漢水江畔,押著一千三百餘義軍,聽候朝廷通知。

    若按朝廷的律法,這些人沒有一個不受死的。

    等候也是一種煎熬,鄭朗看了看這些關押起來的義軍,劉氏仰起臉問道:「鄭相公,你說話算話嗎?」

    鄭朗答道:「那你就賭運氣,若本官是狗官,你們這次是自討苦吃,若本官不是狗官,或者你們這次賭對了。」

    對這個小女子稱呼狗官,鄭朗耿耿於懷,不過他雖在開玩笑,心中卻是很擔心……

    這樣的結局比較滿意。

    他心中對這些義軍也不是很排斥,少數是極凶極惡之輩外,多數是逼上梁山。可事情遠不是這麼簡單,往前一年,或者往後一年,這樣做都沒有關係,但在這當口上,天知道朝中某些人是怎麼看的。

    眼下必須將這些人安撫住,若是這些人在看押過程中再來一個嘩變的神馬,不是沒有可能,可能性極大,到時候事態想收都收不住。語氣緩了一緩說道:「張海,劉氏,還有你們這些人,就是受了一些委屈,也不是朝廷不好。國家那麼大,堯舜在世,也不能保證每一處官吏都是良吏,為什麼不到京城投訴?這幾年百姓是苦,但能不能坐視西夏人入侵?旱災爆發,誰能阻止?朝廷是不是在想辦法賑災?為什麼要謀反?不過你們僥倖及時投降,陛下仁愛,非是你們所能想的。可是我必須等朝廷旨書下達,這是規矩,沒有規矩,能成方圓?都像你們這樣,國家豈不是亂了?這是好事?隋唐更替,三分之二的百姓死亡,或者逃向突厥為奴。那種情況是你們想要的?等吧。」

    他也在等,但正是因為這次等待,終於使他內心滑向另一端……(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31

第八卷 四百八十一章 站隊(下)
    鄭朗對義軍不惡,但為什麼想戰不想和,即便和,卻像上演一場肥皂劇一般,是有原因的。

    是朝堂!

    也許這些君子們用心是良苦的,是好心,想國家更富更強,可他們手段太戾。蔡襄進諫,執政大臣非假私不得私第接見賓客。比如鄭朗那次會見范仲淹,希文,不妙啊,免役法出現一些問題。這些不能在朝堂說,會讓人擔心,會讓人利用。但這樣一來,像那次見面就不允許了。除非兩人在一個部門同時當值,避開小吏悄悄議論一番。若不在一個部門,再沒有說話的機會。

    或者鄭朗查辦京城禁軍弊端,要接見一些賓客,又不便於在中書省接見,只好在家中接見,但這道旨書下達後,也沒有這種權利。

    其實宰相有時在私第延見四方賢傑,例是裴度開的,為了元和用兵,延見一些有識之士,諮詢時策,替自己決策時做一個參考,補漏拾遺。效果有益有弊,但總體益遠大於弊。否則宰相只能憑藉各地公文,閉門造車,憑空想像處理國家政務,而不能親耳傾聽四方真正的言論。

    趙禎猶豫不決。

    蔡襄再三上書,趙禎一時半會沒有想到後果,於是准奏下詔。

    主要是針對呂夷簡的,怕呂夷簡病退在家,還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幹憂新政。後果便是呂夷簡沒有影響到,反而影響了自己,正是這道詔書,使君子黨們私下不得謀面商議,意見不得統一,然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也給鄭朗帶來極大的麻煩,還有田呢,鄭朗勸說呂夷簡配合,呂夷簡也同意下來,可這道詔書下達後。呂夷簡雖退休,但諸臣沒有退休,要麼接見一些無關緊要的大臣,也無從配合。

    君子們不管。得給呂夷簡套上一根根枷鎖,將他限制死。

    又輪到歐陽修出場,任中師自覺的退出朝堂,呂夷簡權利一步步被盡數剝奪,賈昌朝嚇得不敢作聲,晏殊怎麼的也是富弼的老岳父,杜衍與章得像素來與君子們不惡。鄭朗態度曖昧不清,似乎也不大惡……但他沒有撥劍四顧茫然,太多太多的人要等著他處理。這些年呂夷簡安插了無數大臣進入朝堂,這些人絕對不能放過的,一一要給整個大宋朝來洗一個澡,將宋朝洗白,洗成君子。

    一個個的來,先盯著一個人。李淑。

    在他的攻擊下,趙禎無奈,讓翰林學生吳育知開封府。李淑為翰林學生,他不處理京畿政務,替朕草擬一些詔書總可以吧。

    歐陽修再上奏說,淑朋附夷簡,在三屍五鬼之數,朝廷今天清明,為什麼要用此人。若用文章之士為學士,得一兩人足矣。若全無文士,皇上你親自用大白話寫詔書吧,也能顯示古樸之風美。自古有文無行之人。明主都不用,比如徐鉉與胡旦。淑居開封,僅是一府之在,今在朝廷,是為天下之害。陛下,你想要使正人安心作事。將這個人外貶吧。

    趙禎無奈,下詔讓李淑知壽州,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行。

    歐陽修又說道,外邊聽說陛下將李淑除壽州,人人鼓舞,皆賀聖德,因為李淑二三十年,出入朝廷,奸險傾邪,害人很多。一旦見人主去於左右,莫不歡舞雷動。可是中書自相顧避,不去施行,讓人失望。臣請兩府奏事時,特出聖旨,直除一外郡,使天下皆知此奸邪穢惡之人,是陛下自除去,以彰顯聖明之德。

    不但奸邪,陰險,連穢字都出來了。須知,這個穢字一般士大夫恥於說出口的,不亞於後世口語中帶出了一些生殖器的名稱。

    李淑讓歐陽修三炮轟慘了,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出氣。

    鄭朗奏摺到了京城,歐陽修再次上書,臣自軍賊王倫敗後,屢次上書,害怕盜賊漸多,請朝廷早為防備。不是臣一人獨言,前後言者甚多,可朝廷皆不施行。而大臣又沒有謀劃,果然近日盜賊縱橫。京西張海郭邈山劫掠焚燒未平,桂陽又有蠻賊數人,夔、峽、荊、湖各奏蠻賊皆數百人。解州又春未獲賊十餘伙,滑州又聞強賊三十幾人燒劫沙彌鎮壓,許州又聞賊三四十人劫椹澗鎮。京東今歲自秋不雨,至今麥種不能種植下去,江淮自倫賊之後,繼以飢蝗。陝西災旱,道路流亡,日夜不絕。似是此等,將來盜賊必起,是見在者未滅,續來者更多。今天象又呈天下大兵並起之數,兵端呈於下,天象告於上。朝廷卻當沒這回事一樣。

    實際情況僅說對了一半。

    隨著各種措施落實下去,還是有義軍或者強盜出沒,畢竟各州縣官吏能力有大有小,有的沒有做好,百姓逼急了,依然在為非作歹。但盜賊出沒情況在下降,京西諸州漸漸平息。至於夔荊等處蠻子謀亂,就是太平之時,他們也會時亂時復,與眼下的時局並沒有多大關係。

    但旱情確實很嚴重。

    然後又說道,兩漢之法,凡是盜賊並起,人民流亡,天文災異,皆責備三公,或誅戳,或黜放,以謝天下。陛下聖慈,大臣避免重責,但正是不肯威刑大臣,由是官吏怠慢軟弱。若不早圖,恐難後悔。御盜者不過四事,一是州郡置兵為備,二是選捕盜之官。三是明賞罰之法,四是去冗官,用良吏,撫卹疲民,使不想為盜。

    至於張海之事,殺官劫倉,謀亂反上,雖已率眾降,但國有大制,首惡者必嚴懲不怠。

    其他人放就放,可一些首領不能放,必須殺死。這就是歐陽修的想法。

    章得像卻認為不能懲處,畢竟鄭朗承諾的,雖然有一些不好的地方,提前有旨書著鄭朗便宜行事,事後又請示朝廷,也合了規矩在辦事情。況且打下去,若是全部抓獲還好一些,抓獲不了,這三千多人四散而逃,主力部隊即使奸滅。一股股小部還會繼續遺害四方。每打一仗也要花很多的錢,兵器的消耗,死傷士兵的撫卹,立下戰功將士的賞賜。能不打。招撫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趙禎認為有理。

    忽然默不吭聲的賈昌朝也開口說話:「陛下,天下以治為本,以仁為本,雖然張海作惡多端,又拘於軍營,鄭朗代天子出征,不但是剿滅盜匪。也是替天子行王化之道,臣以為做得很得當。」

    大有用意啊!!!

    所以鄭朗擔心,歐陽修這段時間在行法家之術,官吏要懲處,反賊要懲處。僅是他一個人倒也罷了,問題不大。可在這關健時候,什麼事都說不清。

    歐陽修又連上二奏,第一奏說今天國家凋殘。公私困急,全部是由官吏冗濫多引起的。朝廷宜選按察使糾舉年老、病患、贓污、不材四色之人,將他們淘汰。一去冗兵。則百姓科率十分減九,臣見兵興以來,公私困弊者,不僅是賦斂繁重,全部由官吏為奸導致,每年科率一物,貪殘之吏先於百姓刻剝,老謬之人恣意為群下誅求。朝廷得一分,奸吏得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此。

    這一條歐陽修說得不錯的,雖然他說的解決方法是空談,實際這也是一道無解之題,無論宋朝的高薪養廉,或者明朝的酷法懲治,都不能解決。可是提出來。大家想想辦法,會減少它的危害程度。

    二不材之人危害深於贓吏,凡是贓吏多是強黠之人,所取於豪富,或者不及貧弱。不材之人不能馭下,雖自己不取,可屬下共行誅剝,更無貧富,皆受其害。

    誰說貪官不敲詐貧困百姓的,相反,越是貪官,越會敲詐貧困百姓,無他,貧困百姓是弱體勢力,容易敲。

    三內外一體,朝廷雖有善令,但落此四色冗官之手,沒有成朝廷本意,反為民害。

    四去冗官,則吏員清簡,差令暢通,今天下官有定員之數,入仕之人並無定數,不行黜陟之法,冒濫多,賢愚同滯,差遣不行。每有一職空出,眾人競得,得到者無廉恥之風,不得者出怨嗟之口。今擇四色冗官去之,則待闕之人無可怨滯。

    五去冗官,中材之人可為勸懼。天下官吏,豈必儘是不材?是因朝廷無黜陟,善惡不分,若國家責實求治,人人精別,則中材之人會自勉強,不敢因循,雖有貪殘,亦須斂手。

    六去冗官,不過逾月,民就能受其恩賜。臣曾見外州縣,每一謬官去,得一能者代之,不過數日民已歌謠,若盡去冗濫之吏,以能吏代之,不過期月,民必受賜。

    這封奏摺看似很好,直指時弊。

    但正是這封奏摺,使鄭朗的天平再次倒坍。

    四色官員如何甄別不提,歐陽修想朝廷自上到下用君子黨全部輪換之不提,他犯一個原則性的錯誤。

    這封奏摺犯的錯誤可不小,對方的一派大臣如何想其一。其二冗官主要弊端不僅是政事不暢,而是產生的冗費,這些冗費浪費國家財政,給百姓帶來沉重壓力,解決的辦法是減少,而不是替代。其三官吏不良,不是冗官產生的,想解決沒有那麼容易,即便如歐陽修所想的去做,也不可能期月就能使全國成效。犯了大言不慚之錯誤。

    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這三條失誤,而是與范仲淹慶歷新政一樣,敢於說出來,並且著國家變法執行,可沒有膽量說出最終的手段,制裁!

    制裁!!!

    不良官吏黜陟,如何黜陟,這篇奏摺原文很長的,但沒有說。

    更沒有用勇氣說要用律法處理,律法要處理的是沒有出身的小吏,老百姓!

    或者打一個簡單的比喻,前來剿滅張海,一沒有派斥候打探張海的情況,二沒有率足夠強大的軍隊,僅帶著一千個散兵游勇,稀里糊塗的前來剿匪,會有什麼下場?

    不僅歐陽修的,整個慶歷新政都有類似的錯誤,挑起了國家重擔,那怕在上面打一個噴嚏,下面都會對許多人形成驚濤駭浪,但有膽子做這麼大的心臟移植手術,卻不敢將壞死的心臟挖出來,開了胸口,然後站在哪裡看。趙禎問,諸卿,怎麼樣了。馬上就好,陛下。又問,朕的身體都交給你們了,任你們挖,怎麼沒動靜。馬上就好,陛下,再等一分鐘吧。過一會兒趙禎又問,好像幾十分鐘過去了,怎麼還沒動靜。不耐煩地說道,倒底你是大夫,還是俺是大夫,乖乖躺著,聽俺們指揮調動。

    但過了幾個小時,還在商議呢。甚至連摘除壞死心臟的話都沒有說出來,趙禎如何作想,朕給你們開一個大窟窿,怕啊,朕不做移植手術了,得,換人吧,將朕胸口重新縫上求一個太平。

    第二份奏摺便是說鄭朗的,給了一些面子,說道張海顛覆國家,殺官吏,劫倉稟,聚集匪徒生事,不能姑息養奸,否則天下歹徒紛紛佼仿,危害更大。

    前面上奏,後面余靖再上,也說類似的話。

    賈昌朝辨了辨,歐陽修立即將矛頭指准賈昌朝,寫了一篇彈劾文奏,嚇得賈昌朝不敢作聲。

    趙禎無奈,派人詢問鄭朗。

    鄭朗嘆了一口氣,這在他意料之中,殺掉張海,自己失信於天下,問題也不要緊,官員失信於民也不是他一人。況且國家吏治還沒有**到那地步,即便導致義軍負隅頑抗,早晚也被撲滅。收容張海,會費點周折,只要羈押于禁兵之中,將這些人逐一打散,安排妥當,不會出大漏子。那有歐陽修說得那麼嚴重。

    爭執到這地步,無他,一是韓琦,二是黨爭。

    自己不站隊,雙方的人都難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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