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2

第八卷 四百六十一章 大計劃(三)
    鄭朗將悍遠軍帶到軍營,騎馬回到家中。

    崔嫻說了一件事:「大娘又生病了。」

    天氣又乾又熱,老人家聽到許多百姓因為旱情吃不上飯,跑到京城,看望兩個孫女,又到相國寺進香,回鄭州後人便倒了下去。

    鄭朗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這兩三個月是最關健的時間,自己計劃是否能落實,全在這兩三個月內。落實了,那怕回家休息,任由兩黨爭執,都無所謂,因為只要將這計劃落實,整個宋朝財政以及軍隊,會向一個健康的彼岸進發。馬上不會起作用,五年十年後,效果就能看出。

    喃喃說道:「再過幾個月吧,天冷了,我回鄭州去。」

    「去鄭州?」

    「為臣之道,要懂得進退之道,不然功勞越大,下場越不好。」鄭朗淡淡說了一句,前去東府交接。剛進中書省,便被小黃門召進內宮。

    趙禎欣喜地說:「鄭卿,如何這麼快?」

    因為是騎兵,速度是很快,來回僅用了二十一天,還在天長等了幾天,否則更快。鄭朗說道:「陛下,很正常,王倫本來就是一支流寇,之所以一直無法剿滅,是有原因的。」

    「是什麼原因?」

    「具體的臣現在還是不能說,陛下,能否請三衙與開封府諸臣配合臣調查。」

    宋朝兵制,樞密院掌兵籍、虎符,三衙掌諸軍。諸路帥臣主兵柄,生生將軍隊一剝為三,以防武將獨大。宋朝樞密院與秦漢太尉之職相當。但秦漢太尉多用武將,而樞密院幾乎多用文人,宋朝也有尚書省兵部。但兵部不能行用正常權利,也不是兵部,其他各部皆是,行用權利的是差遣官,兵部名存實亡,武官銓選是吏部,發兵之權是樞密院。三衙全名是殿前都指揮使司、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本來三衙有很多的軍權,由於扶持趙匡胤登基。三衙立下赫赫功勞,於是宋朝對三衙的權利再三削減,兩司三衙合十二員(真宗時起減至九員),分天下兵領之,但沒有發兵之權。

    經過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改進,再沒有那一個大臣掌握著真正的軍權,使武將篡國的可能性下降到零比例。不過造成一個惡劣的後果。平時無論樞密院,或者三衙、兵部,都不敢真正詢問軍隊,以免遭人彈劾。

    軍隊成了三不管地帶,於是**最快的便從軍隊開始。後來東京保衛戰。號稱八十萬禁軍,京城有三十萬禁軍,真正參戰的禁軍只三萬人,其他人根本就沒有,被各個將校吃了空餉。可因為這種分治,居然無人察覺。

    簡單一個比喻,某處一個下水道管蓋被小偷偷去,老百姓打電話問各個領導,一個個皆說不是我管的範圍,其實都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於是這個電話打不通。直到出事,或者人掉進去摔傷,不然一直放在哪裡成為黑窟窿。這也是分權與冗政的表現。

    原來鄭朗做了一些準備,可想獲得具體的證據,他做為東府宰相,沒有權利直接過問,必須請旨書,讓三衙與開封府配合,這才能真正調查,獲得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來說服趙禎與群臣。

    趙禎也沒有急切地問,想了一下,說道:「准旨。」

    「謝過陛下。」

    「鄭卿,西夏已派使者來到京師,可是群臣有許多意見,不能相合,爭執紛紛……」

    「陛下,臣也聽說了,但臣剛回到京城,許多情況不瞭解,能否讓臣詢問一番,明天都堂臣再向陛下提議。」

    「准,朕還要謝過鄭卿,不是提前派出六百萬緡籌糧,旱情延續,北方危矣。」趙禎說道。許元第一批糧食已經運到京城,京城糧價聞聲大跌,於是遂安。不僅是京城,還有其他地方,山東與陝西、河南都出現嚴重的旱情,但由於準備六百萬貫,收購了大批糧食,陸續向各地運送,君臣心始安。所以趙禎十分感謝鄭朗。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臣的本職。陛下,也勿用擔心,今年秋後也許會很艱難,明年情況便會好起來,一旦諸倉成立,旱情緩解,北方多倉,陝西又有三白渠,天下可安也。」

    出了皇宮,到了中書。

    中書省同樣愕然,速度太快了。

    交接完畢,處理公務。直到下值後,才問了一下議和的情況。果然說法很多,但總體分為兩種說法,一種是國家困弊如此,和為上,某些人不識大體,在枝節上一味糾纏,導致和議不成,若是西北再爆發戰爭,國家危矣。這種說法佔了主流。還有一種說法便是冒著風險和可以,但不能這樣和,太屈辱,失了國家顏面。

    鄭朗只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其實這時他步子再跨大一點,能攏絡一批官員圍繞在他身邊的,可他不喜結黨,連結朋都不想,所以在朝堂上還是一個另類的存在。

    第二天鄭朗來到都堂。

    趙禎與諸相陸續到來,趙禎看著鄭朗說道:「鄭卿,西夏來使快十天時間,鄭卿如何看?」

    這樣拖著不是辦法。

    鄭朗說道:「請陛下先將西夏使者呂尼如定聿舍、寮黎罔聿環、張延壽、楊守素以及我朝派往西夏的使者邵良佐傳來。」

    「准,諸卿,去紫宸殿。」

    不能在都堂謁見外國使者,因此眾人要挪一個窩兒。這也是禮制,雖繁瑣,可正是這種繁瑣的禮製成為封建統治的一種核心,一種大義。

    轉到紫宸殿,諸人再次坐下,一會兒四名西夏使者與邵良佐被帶到紫宸殿。

    鄭朗看著楊守素,說道:「楊守素。沒有想到你我又見面了。」

    楊守素看到鄭朗,頭很痛,拱手客氣地說:「見過鄭相公。」

    「你們代表西夏來和。我不反對,只是有三件事沒有弄清楚,所以代陛下問一下。」

    「請問那三件事。」

    「在你們西夏謀反之初。稱呼你們國主為兀祖,」發音很相同,鄭朗不得不要來一枝筆一邊說一邊將這幾個詞寫下來,同時說道:「我朝君臣恥之,改成吾珠,吾卒,兀主等等,定川寨你們西夏人大敗而歸。我曾幾乎率兵差點攻破你們靈州城,懼怕我朝再度發兵,你們西夏主動將這個兀祖改成兀卒,然而我們陛下掛念億兆蒼生,不以戰勝者自居,誠心派出使者與你們西夏議和。於是你們西夏認為我主軟弱可欺,改成吾祖。沒有關係。但以後這個國書怎麼寫?難道讓我主寫大宋皇帝至西夏吾祖元昊書?」

    韓琦低下頭竊笑。

    那成了什麼,元昊是名義上趙禎的兒子,實際成了趙禎的爺爺。

    鄭朗又說道:「你是漢人,應當知道漢家制度,君是父。臣民是子,你們元昊成了我主的祖,那麼我們整個大宋億兆子民,包括我與諸位相公在內,豈不是憑空多出一個太祖父?敢情我在西北浴血奮戰,原來是以上犯上,與太祖父打了近兩年時間。」

    晏殊說道:「這是音譯,可著元昊改之。」

    「晏相公,我也正準備說,琢玉需要玉匠,打製傢俱需要木匠,修建牆壁需要泥匠,少年時我曾用竹筒做筆筒,以求雅緻可觀,但不敢用玉,因為竹筒價賤,刻壞無妨大雅,若用玉,一壞,損失慘重。一玉如此,況且國家。我雖不才,但敢問晏相公、章相公、賈相公、杜相公、王相公、任相公,行軍作戰,與元昊鬥智鬥勇,諸位相公可及我否?」

    鄭朗很想罵一句尸位素餐。

    忍住。

    想做事便不能吵,吵來吵去圖增煩惱,反而什麼事做不起來。

    無人敢答。

    「再說經濟,使國家開源節流,諸位相公可及我否?」

    又是無人能答。

    「國家之所以議和,一是軍事,二是財政,我還沒有問完呢,晏相公就不要阻攔我,行麼?」

    你什麼都不懂,請不要插手插腳,好不好?

    晏殊剛要說話,趙禎揮手說道:「晏卿,讓鄭卿問完。」

    但晏殊的話給了楊守素靈感,機靈地說道:「鄭相公,此乃音譯,稍做修改即可。」

    「改成什麼,請你讀。」鄭朗將紙拿起來,說道。無論怎麼讀,還是吾祖。

    「我在西北始久,也會一些党項語。你們對契丹稱國主,老老實實地用上國主這一稱號。但對我大宋不然,吾祖是音譯,但不是党項語中的國主,而是青天子。你們國主是天子,我朝陛下是天子,何來歸誠一說?再說,你們西夏人崇白,即便稱天子,也是白天子,何來的青天子。崇青是塞北極北少數韃靼人才喜歡的顏色,與你們党項人有什麼關係?不過僥倖我抓捕了吳昊,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之所以選擇兀祖這一稱號,一是噁心我們陛下,二是恥笑我朝陛下,以及太宗皇帝、真宗皇帝無能,而要做我朝的太祖皇帝,橫掃八荒,一統**,稱霸中原。以前為敵,那怕你們元昊想掃滅契丹也沒有關係,但既然議和,為什麼還要保留這一稱號。不但是兀祖、兀卒,還成了吾祖。」

    鄭朗難得地胡說八道一回。反正吳昊已死,死無對證。

    晏殊老臉終於掛不住,這件事若傳開,可想言臣的彈劾,又問道:「為什麼你沒有寫奏摺稟報?」

    「稱號是小事,當時戰後一片慘然,不但將士,近兩萬我朝百姓慘遭元昊殺害,你說我是安撫百姓,還是要為這個稱號糾纏?晏相公,民乃國家根本也。」

    晏殊很想說一句,既然知道民為本,為什麼要將這件事翻出來,大家裝聾作啞,矇混過去,和議搭成,沒有戰爭危脅,開始內治,不是正事嗎?

    但揭開,已經不能矇混過關。

    「那是吳昊的誣陷。」楊守素說道。

    「就算誣陷,請問吾祖在你們党項語中是國主的意思,還是青天子的意思?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我僥倖從某些人口中得到一條消息,就在你們出使我朝時,你們國主派使前去契丹,請求契丹出師伐宋。這就是你們西夏人想要的和平?」

    「竟然有此事?」趙禎憤怒地從龍椅上站起來。

    「有,一會兒臣自將證據呈於陛下過目。」鄭朗說道,又看著幾位使者,但這次轉向邵良佐,問道:「邵良佐,當初賀從勖來使時,曾說西夏一定讓使者坐於諸蕃宰相之上,烏珠見使者,離云床問聖躬萬福。你與邵良佐、張士元、王正也使西夏,有沒有受此待遇?」

    邵良佐慚愧地的垂下腦袋答道:「慚愧,我出使西夏,僅免受屈辱,連在驛站都有悍卒看守,一步不得讓我們外出,哪裡敢坐於西夏諸宰相之上?」

    就更不能指望讓元昊起云床躬問聖安了。

    鄭朗這才看著幾位西夏使者,問道:「我問的便是這三件事,請諸君回答。」(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2

第八卷 四百六十二章 大計劃(四)
    能讓元昊推出來做使者,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呂尼如定聿舍站起來從容說道:「鄭相公,你說的三件事,兀卒可以重新議定。」

    鄭朗啞笑。

    這進一步證明了他的判斷,但說噁心是假的,胡鬧時也起一些作用的,若是元昊真做了趙禎的祖宗,那怕他名義上做了趙禎的兒子,士氣與民心也沒有失去,因為算來算去,長了一輩。

    於是如定又改成兀卒。

    但想西夏人放棄這一稱號,只要朝堂有軟骨頭,估計很難,最多從吾祖再次換成兀卒。

    如定繼續說下去:「鄭相公說吳昊的種種,我不認同,多是吳昊誣陷之語,說我主派使出契丹,或許有的,我主經常派使出契丹,但說我主邀請契丹攻打宋朝,我不相信。至於大宋使者的待偶,我主是說過類似的話,和議並沒有搭成,如何讓我主從云床起而問聖安?契丹是上國,大國,攻不攻打大宋,我們西夏如何作主?況且和議未成,即便西北再生戰事,也合乎情理。若是搭成和議,我們西夏再出兵侵邊,那是我們西夏的不對。」

    鄭朗聳了聳肩,說道:「如定,你這番話我是否可以視為你們西夏繼續對我朝宣戰?」

    「鄭相公,你若屈解,我無可奈何。」如定淡定地說道。

    威脅意味頗濃厚,和不和,不和,不但我們西夏繼續開戰,還會邀請契丹攻打你們宋朝。

    「你們西夏要戰,那就戰吧,不過事關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鄭朗反過來威脅道,又對趙禎說道:「陛下,請將他們帶下去。」

    要談其他事,不能讓這些人聽到。

    將西夏使者帶下去後。鄭朗才徐徐說道:「陛下,諸位相公,臣回到京城後,聽到許多爭議聲。有的爭議聲多空泛而談。臣用事實說話,是戰是和,要說內政與外部壓力。外部壓力必須從契丹與西夏兩個國家說起。」

    「說。」趙禎道。他是想和的,但也不想這樣和,可事態發展到這地步,讓他一愁莫展。其實沒有鄭朗,趙禎最後也沒同意元昊這無理的十一條。然而在晏殊主持下,導致種種失措的事發生,為元昊進一步看輕。即便馬上元昊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還提出許多無理的要求。和對宋朝十分有利,可和的代價太大!太過屈辱!

    「先說契丹,新盟誕生,每年給絹三十萬,銀二十萬。絹不是價值兩貫的最上等絹。朝廷也不敢怠慢契丹,給的是中絹,每匹價值一貫半左右。銀每兩價值兩貫。又押送到雄州,加上運費損耗,逼近百萬貫。到了契丹,銀價相彷彿,甚至因為連年進貢,契丹銀子多,部分通過貿易重新向我朝流通回來。但絹價很高,中絹都是在兩貫以上,遠處達到三貫。事實每年契丹因此而收益是一百萬,而非五十萬。」

    得講出一個道道。能和,不能和,很武斷的說不行,或者誇誇其談,也沒有說服力。這才是用事實說話。

    「契丹不是我朝,這些收益相當於他們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不可不重。故新盟誕生後,契丹舉國歡慶,刻碑勒功。其二我朝開始墮落,許多士大夫與豪強貪生怕死,只求平安,貪圖享受,苛剝百姓,契丹立國時間更長,但墮落比我朝更厲害,故阻卜等部族時叛時復,這些部族有許多勇士,他們遠比我朝南方的一些蠻部更強大,再加上高麗反覆,內部之亂拖住了他們的後腿。其三是兩次南伐的結果,遼太宗耶律德光費了很大力氣才征服了一個小小的後晉,卻將性命丟在中原,最後契丹不得不退出中原。第二次是澶淵之戰,雖逼得我朝於城下之盟,但當時契丹很是凶險,若是我朝軍隊從後方全部包抄上來,遼聖宗與蕭太后很有可能都不能回去。這會讓契丹對南伐產生心理上的畏懼。陛下,為什麼在盟書上契丹皇帝發下毒誓,以子孫以國家為誓?正是他們同樣也害怕,既然他們能撕毀盟約,我們大宋也能撕毀盟約。故此發下這樣惡毒的毒誓。臣以為北方必備,若是鬆懈,兵力軟弱,契丹早晚還會產生覬覦之心。只要嚴加備防,契丹不會入侵,最少在這幾十年內不會入侵。」

    「鄭卿,你方才說昊賊派使去契丹……」

    「陛下,這也正是臣要說的,元昊所舉,並不是為了聯合契丹入侵,他還是想和,只是看到兩國交戰,契丹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巨大的好處,他心中不服氣,看看能不能蠱惑契丹出兵,只要契丹一出兵,我朝兩面受壓,必須向西夏苟和,西夏就能從和議中同樣得到巨大的好處。可是契丹雖墮落,但不會笨到能上這個笨劣的當,只要再次出兵逼迫,新盟便成為一張廢紙,又與我朝交惡,反過來西夏變成漁翁,他們會不會答應這個角色的轉換?」

    「不會。」

    「正是,臣再來說西夏與我朝。先從我朝說起,數年的鏖戰,國家困苦,國庫空虛,就連準備賑災的糧食,還是借錢購買的。逼得范相公不得不提議賣官謀財。又有旱災爆發,於是四處烽起,故有許多大臣想迅速議和成功,以免西北有變,而將注意力集中到國內。臣也以為國內才是根本,不過不同意這種想法。與西夏和議不是與契丹和議。契丹人雖也背盟,可相對而言,還會遵守一些信用。西夏卻不同,他們狼子野心,慾壑難填,給的越多,他們恢復得越快。早晚還會爆發戰爭,現在兩國只是在比拚恢復速度。一旦我朝先恢復過來,再進行一些調節改革,國家財政健康,百姓富裕安足,那麼這個龐大的財政便能迅速轉換為戰鬥力,轉換為武器,是戰是和,將由我朝來決定。但讓西夏先行恢復過來,再度侵邊,我朝雪上加霜,瓦解必矣。」

    「鄭朗。你說得太重了。」晏殊十分不悅地說。

    鄭朗沒有理睬他,又對趙禎說道:「臣回到京城,接到兩條消息,一是臣主持西北密探送來的一封情報。還有一條消息是臣的娘娘病重。臣此時心情很不好,忠孝難以兩全,不知道怎麼辦,很想辭官返鄉。」

    趙禎愕然,怎麼好好地說這個。並且這才是讓他頭痛萬分的事,若有一個母親好辦,偏偏鄭朗有七個母親。一個個將奔向老年,生病或者死亡都很正常,鄭朗是儒生,要盡孝,對權利又不怎麼渴望,到時候怎麼辦?

    皺著臉對身邊太監說道:「傳旨,讓御藥選兩個御醫前去鄭州,替鄭朗娘娘醫治。」

    「陛下。勿用,陛下,臣不解。若是早朝上發生爭執,破壞朝儀,兩人會全部貶官嗎?」

    范仲淹與韓琦二人全部低下頭竊笑。

    晏殊一張老臉掛不住,一會青一會白。以鄭朗的地位足以火拚晏殊了。

    得讓這個老小子安靜下來。不僅是這次議和,馬上大計劃實施時,有這個人在破壞,後果更嚴重。

    這才轉回正題,繼續說道:「四面烽起有許多原因,幾年戰爭使國家困窘,百姓疾苦。旱情雪上加霜,但不至於捉襟見肘到這地步。有其他的原因,少數部族反反覆覆,是為必理,並且梅山蠻形同獨立王國,為非作歹。也對南方諸蠻起了一個帶頭作用。本來百姓困苦不堪,官員的不作為,甚至在這時候還魚肉百姓是其二。軍隊的弊端,這個過幾天臣會就此事逐一細說,才剛剛在調查中。但有一點,君王仁愛,朝堂上也不乏有良知有能力的大臣,這才是國家根本。只要這兩條根本還在,國家定下來平安地渡過這次危機。即便明年有災情,後年還會有嗎?五穀豐登之時,便是我朝恢復過來之日。陛下,不用為內政擔憂,即便有一些流匪,也不會形成氣候。如王倫,臣只率兩百餘人,一個時辰便將他們擊敗。但和平對國家暫時是有利的,必須休生養息。可是和與不和,不是我朝能決定的,而是西夏。除非我朝一年能賜五十萬歲幣給西夏,壯大敵人,苦了老百姓,國家財政更是困難,與待死有何區別?」

    「鄭卿,說西夏。」

    「西夏眼下必和,幾年苦戰,我朝龐大的財政都出現危機,況且西夏。不要說西夏,就是契丹苦戰數年下來,國家也會危機重重。臣從渭州來的時候,聽斥候說西夏境內到處有百姓吃樹葉,挖草根老鼠,甚至易子而食。若不是元昊派軍隊看守邊境,最少會有一半百姓逃向我朝。西夏境內部族繁多,人種繁多,許多部族心生不服,此時危機比我朝更嚴重。不要說契丹人不出兵,即便出兵,元昊也無力出兵。就是出兵,看看邊境,府州有王凱與折繼閔,兩人都是一流將才。延州有王信,環州有種世衡,涇源路有張亢、狄青、張岊、王吉,他們的軍事能力皆遠在臣上。我朝又在前線遍築寨堡,最前沿的地方鋪到蕭關,三路幾乎聯為一體,互相呼應。元昊在這種情況下出兵,未必能勝利。即便勝利,也不會取得大捷,只能加重國內負擔。若是大敗,西夏會自動瓦解,都不用我朝出兵的。元昊敢不敢此時為寇西北?敢,最少在五年十年,全部恢復生機後,他必然會伺機而動。因此臣以為契丹不必太過擔心,暫時小心地交好他們,嚴防北方足矣。西北諸將也暫時勿用調回,即便調回,也不能全部調回,頂多相互輪換。對於和議,原先九條足以表達誠意,多增一條皆不可。對於使節,我朝待之不失禮制便可,不必過份巴結,以免為西夏人所輕。」

    說到這裡,看著邵良佐說道:「陛下,臣派兩個幕僚,在慶州府很是猖狂,大咧咧地將契丹兩位使者接到渭州,元昊無可奈何。再後便是王嵩,元昊將王嵩釋放回來,也是隆重禮遇,為什麼邵良佐帶著很大的誠意前去談判,僅能免遭屈辱而?陛下,太軟弱了,一旦軟弱必然為人所欺。」

    韓琦聽了這句話心情激盪,站出來,說道:「陛下,鄭朗之言中的,請陛下三思。」

    趙禎額首。

    和肯定要和的,但他也感到朝堂上舉措在失誤。

    鄭朗又說道:「再請陛下看一封情報。」

    是西北帶來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即便知道,過這麼久幾乎也淡忘了,但鄭朗安排的棋子在一點一滴起著作用。

    王勇二人撤回來。可是陸陵沒有撤回來,他也沒有辦法撤,一直在西北走私行商。於是將夾山的情報送來。在契丹的逼迫下,元昊只好出兵夾山,契丹在夾山的軍隊少,又墮落了,戰鬥力不強。不能平叛呆兒族的起義,但元昊的軍隊還有著一些戰鬥力,很快協助羅漢奴將夾山反叛平息。平息後還有許多戰利品的,比如牛馬羊,帳蓬大車子以及奴隸等等。

    羅漢奴輕視西夏人,一根毫毛都沒有分給元昊。元昊一怒之下,將呆兒族的八百餘帳收留下來,卷帶著回國。說起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陸陵受到鄭朗指示,在羅漢奴耳邊出了一個主意。

    這事情鬧大了,先是屈烈率部叛逃。後來呆兒等族起義,招討使蕭普達、四捷軍詳穩張佛奴相繼戰死,直到元昊出手才將起義剿滅,羅漢奴的臉面往哪裡擱。

    陸陵便說了一個計策,讓羅漢奴嫁禍,載贓元昊,說之所以叛亂不休,全是元昊想侵佔西山人口,刻意派人授使,又暗助盔甲武器。以致征剿困難。於是元昊大軍一來,叛匪立滅,不是滅,是卷帶,將叛部藉著剿滅的機會,帶到西夏去。遼興宗接到奏報後大怒。詔征諸道兵欲會西南,以討元昊。

    到了六月,阻卜酋長烏八又派其子押著元昊的使者窳邑改,來謹見遼興宗。元昊為什麼派使前去阻卜,陸陵沒有打聽到原因,恐怕元昊沒有安多大好心思,否則烏八不會將使者押送給遼興宗。然後說契丹出兵西夏,阻卜會以兵助戰,遼興宗從之。再派延昌宮使耶律高家奴前來宋朝告之,高家奴已經奔向宋朝邊境,但來使是做什麼的,宋朝現在仍然不知道。

    陸陵送了許多錢帛給羅漢奴,兩人現在成了鐵哥們,無話不說,某些時候羅漢奴就差將陸陵當成心腹使喚,所以這些情報源源不斷從羅漢奴嘴中洩露出來。

    但元昊仍然一無所知。他派使請求契丹出兵,經過羅漢奴處,說了一些消息。想讓契丹出兵,不能直接說,而是說宋朝盛氣凌人,要土地,又不讓元昊自稱國主,不想議和,請求上國支持,最好出兵相助,壓迫宋朝議和。

    陸陵一聽愕然,朝廷軟得他這個小商人都看不下去,還有什麼盛氣凌人而言,於是在羅漢奴面前進言,說,你們契丹不要上這個當。宋朝能力就這麼大,給了東不能給西。一旦契丹出兵,意味著兩國盟約無效。宋朝只能拉攏西夏,將這些厚幣賜給西夏,放開商榷,讓西夏出兵西山,宋朝應付北方。契丹不得其利,反受其害。此人狼子野心,對宋朝不忠,對契丹也不會忠。

    羅漢奴知道陸陵這話在替宋朝幫腔,但他與元昊交惡,聽後額首,寫了奏報上奏給遼興宗。陸陵也寫了情報,帶著府州,折繼閔茫然,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消息達到鄭朗手中。送給朝堂其他人不放心。

    「真戰?」趙禎將這封情報放下。

    「未必,此時契丹上下猶豫,在他們想法中,最好不出一兵一卒,多半一是嫁禍,一是虛張聲勢,然而只要我朝與西夏人議和成功,元昊桀驁不馴遲早會惹怒契丹,那麼才是真戰的時候,最早也要到明年。」

    「還是要和啊。」

    「是和,臣並沒有反對和,馬上契丹的用意元昊便能偵知,形式逼得他會比我朝更焦急,主戰權在我。」

    「是什麼?」章得像眼巴巴地看著那張紙,不懂君臣二人在說什麼。

    鄭朗道:「諸位相公可以看,但誰洩露出去,我將視其終生為敵,不但與之爭鬥,只要我在世時,對其家人子孫都要進行打壓。」

    說得惡毒,但真保不準,這幫傢伙,為了爭鬥,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並且趙禎沒有反對,也等於是默認,以鄭朗的前程,一旦真對某人或者某人家屬御批的打壓,會是很可怕的。

    趙禎拍了拍腦袋,苦笑。他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鄭朗為什麼要這樣說,也知道自己放出去的一些宮人為元昊收買。雖苦笑,也默視。將這份情報傳遞下去,字寫得有些醜,但沒有關係,能認出來,又說道:「這個小商賈倒有些膽識。」

    走私販子,沒有一個人膽子不是大的。但鄭朗未說,一說會有爭議,是使用人才的爭議。一切為了和諧,為了下一個計劃順利通過。在路上他對晏殊恨得牙直咬,準備大鬥晏殊,最後想了一想,換成現在這個樣子,爭了一爭,但沒有斗。

    幾個宰相在看這份情報,面面相覷。

    都沒有想到,只有三個密探,居然在北方翻江倒海。

    鄭朗又說道:「另外就是派使,朝廷派使很重要,若不是良吏前去西夏,必然為夏賊所輕。」

    邵良佐有些不自在。

    他還算好的,沒有丟國家多少臉面,後面那個才糟糕,

    契丹派使對宋朝告之要對西夏宣戰,宋朝也不傻,也想漁翁得利,又派使著元昊投降,於是派出張子奭與王正倫,元昊想和又想得到宋朝大量好處,形勢又急,於是贈二人金節頭冠、胡蹀躞,兩人為了小利,不顧國家大義,答應西夏增幣、市易、弛禁青鹽。增幣已讓鄭朗忍無可忍,青鹽更糟糕,特別是青鹽,在宋朝售價一斤一百文錢,一石二十多貫。然而鹽出產成本很低,一斤只需兩三文錢。也就是一石鹽拋去運輸成本與開採成本、商販謀利與稅務,最少讓西夏獲利近十貫。這更是鄭朗無法忍受的。

    所以這個使者很關健,又說道:「若是下次出使,臣推薦一人。」

    「誰?」

    這個人選不大好辦,不但要有智慧,要大公無私,還有膽量,就是在延州督促議和的梁適都未必適合。最適合的是富弼,可是富弼身為西府副相,顯然不可能出使西夏。

    鄭朗徐徐說道:「監察御史包拯。」(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3

第八卷 四百六十三章 大計劃(五)
    這兩個字對於後人會有神奇般的魔力。

    但不急,這時情形會讓後人很失望,整個大殿茫然,趙禎也茫然,問:「包拯?」

    王拱辰推薦上來的,但王拱辰不在,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沒有一個人在意。

    「此人恭良,」鄭朗沒有說天長斷牛的事,這件案子太普通了,而是說包拯在端州的一些事蹟。

    趙禎說道:「朕也想起來,為此朕還下過詔書,讓端州官吏不得苛剝百姓無辜獻端硯。傳包拯謹見。」

    一會包拯被帶了進來。

    形象也會讓後人失望,不是包黑子,也沒有月亮印記,一個小白臉,而且是一個小矮子,只有一米六。真正的短小精悍。鄭朗留心過,他心中十分也失望,與後來電視裡包拯形象反差太大了。這使他想到了張飛,一個美男子,世家子弟,但在後人心中,卻是一個大黑個子,殺豬賣狗的武夫。

    包拯也茫然,他官職太小,大殿裡坐的是什麼人,皇上,滿朝宰相,召自己來做什麼?

    但他很有膽氣的,居然不懼,從容上來說道:「臣拜見陛下。」

    「你就是包拯?」

    「臣是。」

    「朕若讓你出使西夏,你害怕不害怕?」

    包拯更是一頭霧水,出使西夏這樣的大事,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不過他還是答道:「臣不怕。」

    「所持何為?」

    「替主上分憂,替國家爭利,據理力爭。」

    「朕聽了你在端州的一些事,做得很好。」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官之道,無非六字,清廉、勤政、愛民。」

    「咦,」趙禎訝然。然後用眼睛盯著包拯細看,不錯啊,能說出這六字,何其不易。又說道:「你坐下吧。」

    「謝過陛下,」包拯坐在末席,態度一直很從容,這讓趙禎更歡喜。

    但鄭朗未必有多高興,這個包黑子,可是一個很認死理的人,千萬以後別盯上自己。那會很頭痛很頭痛的……

    趙禎又問道:「鄭卿,你認為夏使怎麼辦?」

    「簡單,據禮以待,不必太過恭順,我朝是上國,是戰勝國,不是下國,不是戰敗國。無需害怕,也不必刻意慢怠,將他們送回去。讓元昊反思,想和,讓他拿出誠意,如果再慾壑難填,所造成的後果由他自己負責。臣也料定元昊必和,契丹人一旦大兵壓境,那怕我們不給他原來的九條待遇,他也必和。除非他想做階下囚,做契丹的奴隸,徹底將國家交給契丹。自己做契丹的一個屬臣。我朝對西夏優待如此,他都生反意,怎能甘心做契丹的階下囚。只要西北不出兵相壓,必與我朝議和。主動權在我,形勢我朝雖惡劣,但西夏比我朝更惡劣。請陛下勿用擔心。而且國內有那麼多事務。不能再為西夏這幾個小小使者耽擱。」

    「就依鄭卿之意。」趙禎說道。

    鄭朗的想法頗與趙禎吻合。事實在史上經過多次談判,儘管晏殊等文臣一力要求迅速和議,給趙禎很大壓力,趙禎最終挺了過來,雖最後的議和離鄭朗預想的要遠,但比元昊提出的十一條要好得多。而且那時宋朝於定川寨戰敗,形式比現在惡劣。史書批評趙禎是不對的,一是戰敗,二是軟弱的文臣佔著主體,三是國家壓力。趙禎不得不屈辱的選擇後來史上和議。

    晏殊嘴張了張,鄭朗說道:「晏相公,我知道你也為國家形勢擔憂,無妨,對元昊我很瞭解,請相信我。」

    語氣說得很委婉,給晏殊一個台階下。

    晏殊不是一無是處,能做到首相,還能差嗎,說道:「行知,事關國家安危,不可莽撞行事啊。」

    實際已經屈服,不僅辨不過鄭朗,他也看出趙禎的心意,不想就此苟和,於是借梯而下,省得自找沒趣。

    「晏相公,請放心,我雖然才學遠不及晏相公,德操不及范相公,處理吏事之能又不及呂相公,但我做事一向有自知之明,也自知力不足,所以力求謹慎之道,沒有把握的事,我向來不做的。況且在這大殿之上,有陛下有諸位相公見證。」

    糾纏了十幾天的西夏使者事件迅速定落。

    這件事帶來很大的影響,加速兩黨的分化,還有,鄭朗無形中的影響也在擴大,一些有作為的大臣也在反思,一是鄭朗的務實,二是鄭朗的用事實來說話。

    呂夷簡在家中也表示支持,趙禎派人詢問,呂夷簡說了一句:「朝廷已得人,何須問臣。」

    趙禎心意已定,婉拒西夏人提出的無理要求,但對西夏使者十分禮遇,送行時,讓夏使坐於樞密院班後,已經是高高在上了。又派大理寺丞張子奭為秘書丞,包拯為禮部員外郎,與右侍禁王正倫出使夏州。

    鄭朗不喜,還是這個張子奭,但不好說得過份,現在張子奭沒有劣跡,他還是張齊賢的孫子,出身名門,有一定的影響力。又有包拯在側,不會出大問題,於是隱忍不發。眼下的事又分了他的心,要使自己的改革有說服力,必須找到更多的證據。不但需要三衙支持,還需要開封府支持。開封知府是李淑,也就是李若谷的兒子。

    一個很有能力的官員,警慧過人,博習諸書,詳練典故,也是一個神童,十二歲宋真宗命其作詩,奇之,賜童子出身。於開封府時善用吏人,政無淹滯。不過這也是一個十分陰險的小人,比賈昌朝更陰險,鄭朗與他共事,牽連又廣,不得不打起二十分精神,小心翼翼。

    況且包黑子同行,想一想包拯三彈張堯佐、強參張方平、怦擊宋祁、嚴懲張可久、力參任弁、七斗王逵,想想就讓人畏懼啊。只要張子奭這小子這次敢收元昊的賄賂,就等著死吧!

    但還有人不滿意,也不放心,蔡襄進言道:「已差范仲淹宣撫陝西,近授參知政事,不會巡邊了。但以為西賊派使入朝,其言驕慢。必無可從之理。朝廷既罷送之,其勢必舉兵,緣邊又繼奏點集兵馬,時候漸寒。邊事益起,安危之機,在此一舉。范仲淹久留邊郡,威名在敵。若早令將陛下之威,經制事宜,則關中百姓有休息之期。或者堅守城寨,使賊遠來無所擄掠。也能挫賊之銳氣。邊將雖多,莫如朝派柄臣以親臨。柄臣之中,莫如仲淹自行,望於西使未行之間,早派仲淹巡無,無使後來以失大計。」

    其實邊臣當中,鄭朗最盛,韓琦也不弱。但范仲淹是大哥大,於是蔡襄力挺范仲淹。

    歐陽修又說道:「聞如定等不久放還,以為此來議和未滿。驕賊猖獗,必然一怒會至邊寇。睹聞朝廷差范仲淹、田況為宣撫使,以鎮河北陝西,今天又風聞韓琦以范仲淹做參政,於是親自請行,不知是否(真急啊,為什麼不通知他呢?大笑)以臣愚見,不如派仲淹速去,琦與仲淹、朗皆是國家委任之臣,材識俱堪信用。然仲淹於陝西軍民恩信。尤為眾所推伏。若仲淹外抗寇兵,琦朗居中應副,必能共濟大事。等邊防稍定,不三兩月,可以還朝,既先消弭外虞。可漸修於闕政。今邊事是目下之急,不可遲緩,以失事機。伏望聖斷,速派仲淹去,以備不測。」

    歐陽修這封進諫也是好心,可他又做了壞事,為什麼說韓琦、范仲淹、鄭朗三人中唯有范仲淹最為軍民推伏?鄭朗無所謂,還讓功呢。可是韓琦怎麼想?

    現在君子黨沒有真正得勢,一切皆放在韓琦心中……

    正好范仲淹猶豫不決,他不認為西北有很大的危機,正謀劃未來的慶歷新政,沒有心思去西北,於是韓琦先是說了一句:「賊請和無他,二人遙領宣撫事可矣。但賊未能達其望,必乘怒盜邊,當速派仲淹去河東,臣正是壯年,可以預備奔走。中師乃宿舊大臣,不用勞往也。」

    鄭朗有鄭朗的說法,晏殊有晏殊的說法,君子黨有君子黨的說法,趙禎頭痛萬分,於是著韓琦為陝西宣撫使,並給空名宣頭百道,以備賞功。只要立功,當場拿出這個空名宣頭填寫,不必經過朝廷允許,便可陞官獎賞。

    歐陽修又呈一諫,說道:「臣近因軍賊王倫等事,累有奏論,為見天下空虛,全無武備,直指後漢、隋、唐亡國之相,皆兵革未興,而盜賊繼起,不能撲滅,遂至橫流。又見國家綱紀敗壞,政令寬弛,賞罰不立,善惡不分,體弱勢危,可憂可懼。請朝廷講求御盜之術,峻行責下之法。又聞搢紳之內,憂國者多有封章,皆論賊事,臣以為朝廷見形患,聞眾多之言,必動於心,略知恐懼。

    及聞樞密院嚴戒進奏官不使外人知事,才知道兩省厭惡獻言之人。鄭朗破王倫之後,更不講求御賊之策。這是上下有偷安之意,卻不知前賊雖滅,後賊更多。建昌一夥四百餘人,桂陽監一夥七百餘人,其餘池州、解州、鄧州、南京等處,各有強賊不少。建旗鳴鼓,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飲食宴樂。之所以如此,是因朝廷無賞罰,都不足畏懼。於是盜賊出沒,不能禁止。臣恐上下因循,日過一日,國家政令轉弱,盜賊威勢轉強,使畏賊者多,忠於國家者少,天下之勢,從此去矣。

    臣又聽說京西提點刑獄張師錫,為部內使臣與賊同坐吃酒,及巡檢、縣尉不肯用心,曾有論奏,其言甚切。臣舊識張師錫,其人乃是一個恬靜的長者,遲緩優柔,不肯生事,今天尚有論奏,則天下無論賢愚皆為國家憂之,獨不憂者乃是朝廷爾。古代知士能想到未形之機,今天謀臣卻不識已形之禍,以患為樂,以危為安。見盜賊雖多而時有敗者,遂生撫寇之意。見言事者眾而聽之任之,遂人怠慢之心。臣近曾求對於便殿,看到陛下語及賊事,及退,卻見宰輔閒暇從容,才知道已成難救之患。

    今建昌、桂陽賊數不少,危害遠勝王倫,離京城遠更能逍遙法外。自京城發兵,道路不及,外處發兵,則處處無兵。想請求嚴敕大臣,鑑此已成難救之患,速講御盜之法,頒行天下,使四方漸為備御,早早謀劃,撲滅諸處盜賊。自有賊以來,群臣上言者,皆為寬法,所以不肯用心捉賊,請求朝廷乞行峻法。近日看到池州官吏僅各罰銅五斤(價半貫多一點),乃知言者皆不肯聽納。臣前後上賊事文字不少,再請擇其長者,講定法制。今大臣不肯峻法以繩官吏,全由陛下不肯威刑責大臣導致,此乃社謖安危所在。」

    歐陽修說的也有些道理。

    但想趙禎用苛法,難於登青天。

    趙禎的仁愛與軟,縱容了官場風氣變壞,也成就一批敢言的大臣,並且福澤百姓,難說好壞。

    盜賊四起,也不僅是官場法紀鬆弛造成的,戰爭與旱情是一個導火索,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總之,歐陽修之策是堵水之策,頗有些法家治國的味道。但想治水,必須洩水。這一點歐陽修沒有說出來。

    並且這一奏讓鄭朗很擔心,中間說了一句,外處就撥,則處處無兵,對趙禎影響很大,於是和平之後,趙禎一直不同意裁軍。

    不能再拖下去,早朝時,鄭朗舉著牙笏從群臣說站出來說道:「陛下,前日王倫為賊,從沂州輾轉到高郵,周邊相關十幾個州府軍,有駐兵一萬多人,卻不能撲滅。不是賊勢很大,否則臣不會僅率兩百餘人,就將賊鎮壓。請於朝會過後,都堂臣進言之。」

    龐大的計劃終於拉開帷幕……(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3

第八卷 四百六十四章 大計劃(六)
    歐陽修說道:「陛下,若此,請台閣言官見列,以參闕漏。」

    鄭朗這些天一下值便往三衙與開封府跑,每天到天黑才回來,跑了十幾天,恐怕今天事情不會小,怎能沒有他呢?

    更急啊。

    鄭朗對於這個前世偶像很是無語,越想越是不能急,不過他們參與對自己會有幫助,畢竟這次改革牽連甚廣,依晏殊等人的性格,斷然不會支持,也需要這些君子們呼應。於是上前一步又說道:「這次取證的人很多,牽連甚廣,不僅是兩府相公,還要有三衙官員以及開封府協助,若是台閣言臣參與,補充闕漏,也是美事。」

    趙禎有些遲疑。

    鄭朗又說道:「為了展示種種弊端,以及諸軍作叛,而叛不能平的真正原因所在,這次臣會強邀陛下恩准許多軍民進入都堂,或恐多有違例之處,有台閣言臣參與得失,也能為將來減少紛爭。」

    「准。」趙禎說道。

    立散早朝,將兩府以及三衙、與開封知府李淑,台閣言臣盡數召入都堂。

    還有許多大臣沒有資格進入都堂的,可是全部側目而視,心中猜測都堂上今天會發生什麼樣的大事。

    歐陽修很興奮,進入都堂時對鄭朗悄聲說了一句:「朝廷當需如此。」

    鄭朗滿面黑汗,沒有吭聲。

    陸續坐下,有的言臣名輕職微,來到都堂又是激動又是緊張,不停的東張西望。鄭朗說話了,說道:「為瞭解決國家弊端,臣想了一條方略,不過在說出這條方略之前,臣會請一批人陸續進宮,讓陛下看看國家之弊。這些人有的是普通百姓,有的是普通將士。請陛下恩准。」

    「准。」國家到了這地步,趙禎也急,但臣子獻的方策,他多不欣賞。不是不執行。是沒有好的謀略。不然他不會坐視范仲淹發起慶歷新政。相比於王安石步步到位的變法,慶歷新政算什麼?一大堆空談!

    鄭朗又對台閣言臣說道:「略有違制,也請諸位言官許可,畢竟國家到了今天,弊端很重,雖破例,也是為了改革國家弊端。請各位顧大局,而疏小漏。」

    「行知,只要是為了國家,台閣言臣也不是死板之人,定會竭力支持,」歐陽修說道。他成了台閣大佬的大哥大,至於他的聯親王拱辰自動疏忽。

    鄭朗又不能語,看著趙禎說道:「而且今天所召見的人也多。時間會很長,請破例延長都堂謀事時間。」

    「准。」

    鄭朗與三衙十幾位武官使了一個眼色,一個武官出去。過了好一會兒帶來第一批人,一共三百多人,這三百多人自進入皇宮起,就萬眾矚目。全是老者,一個個白髮蒼蒼,老者京城有很多,關健他們身上還披著盔甲,有的年老體弱,抗不住盔甲的重量,不停地喊著邊上的老兵扶自己。誰來扶你啊。無奈之下,一些在宮中守值的侍衛過來幫忙,將他們陸續扶到都堂。

    一進都堂,君臣一看這些老兵,全部囧了。

    鄭朗來到一個老兵面前,問道:「老翁翁。你這大把年齡,為什麼不退役啊?」

    「啥?你說啥?」

    鄭朗沒有辦法,走近,附在他耳邊大聲說道:「老翁翁,你高齡多少哪?」

    「我啊,我七十六。」

    「老翁翁高壽哪,但你這把年齡,為什麼不退役,在家坐養天倫之樂啊。」

    「我還能為陛下上陣殺敵。」老兵有意挺真佝僂的腰桿,揮了揮枯萎下去的小胳膊肘兒,大聲喊道。

    老人家豪情是好的,可看他的樣子,這一回連歐陽修也是滿臉黑汗,趙禎坐在龍椅上,開始抹額頭。別急,一個老人許久未穿盔甲,沉重的步人甲壓在身上,終於支撐不住,卟通一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傳御醫……」趙禎無力地說著,他自己也差一點要昏了。

    鄭朗說道:「各位請回吧,還有,解下盔甲,陛下不會怪罪。」

    老兵退下,鄭朗說道:「京城附近各州縣計有禁兵六百多營,臣只與三衙官員調查了京城附近四百餘營,這些老兵全部在七十以上,六十歲以上的老兵更多,將會達到幾千人數。之所以一直不退役,是因為貪圖禁兵的待遇,養家餬口。其實人到五十以後,體漸衰,已不適合參加諸項戰鬥。若是從五十歲開始排除,比例會達到禁兵的百分之十五成,也就是全國八十幾萬禁兵,最少有十幾萬以上者不能參與戰爭,空佔國家兵額,消耗國家財政負擔。有可能僅老兵一項,一年國家就虧空五六百萬貫軍費。而有五六百萬軍費節餘下來,那麼可以籌集七百萬石以上的米糧,若加上價賤的麥粟,有可能籌集一千萬石,再加上許元已經籌集到了的糧食,無論陝西山東河南旱情再怎麼惡劣,國家今年也無憂矣。這只是其一。」

    說著再次示意,又有武官下去帶人。

    這次帶來的是幾十名婦女,有的婦人頗有些姿色,鄭朗說道:「這是從天武三十三步軍營中抽出來的士兵家眷,職業便是軍妓。」

    然後走到一名青年婦女面前問:「你家中有什麼人?」

    青年婦人倉惶不能答,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能進皇宮,還能看到諸位宰相與皇上,兩個小腿直哆嗦。

    「不用怕,但說無妨。」

    「妾,妾家中有丈夫,有兩個孩兒,還有一個老母親。」

    「也不算多,雖說京城物價昂貴,可是朝廷給禁軍軍俸十分優厚,你丈夫是什麼禁兵?」

    「中,中禁兵。」

    「中禁兵也不錯,每月給錢七百文,」這要看的,上禁兵一月一貫,中禁兵五百到七百文,下禁兵三百到四百文,不過京城物價貴,基本都享受到最高的待遇。鄭朗又說道:「還有二石五斗月糧(下禁兵是二石月糧,宋代成年人口糧大約是五六斗,一人當兵足以養活四五個成年人,若是拖老帶小。最少能養活六七個人,也就是一人當兵,足以養活一家),新募軍士刺字後,官府又發放衣服鞋物以及優厚的雇金,朝廷每三年一次效祀大禮,一次郊賞。禁軍會得到一十個月的俸錢(也就是中禁兵最少獲得六貫到十二貫額外賞錢),每年寒食、端午與冬至等大節日,官府又會向士兵發放特支錢,臨時調動又有獎勵與臨時性的特支錢,此還有雪寒錢、柴炭錢、歲暮凝寒錢,讓士兵於嚴冬購買薪炭。又有衣服補貼,春冬衣紬、絹六匹,綿一十二兩。隨衣錢三文。又麻鞋錢與銀錢補助,還有購買日常生活用品的薪水錢,轉換番號時又有轉軍錢。出行外地時又口券錢。同時殺敵立功,受傷立功,訓練有素又有數匹絹數匹錢的軍賞。你丈夫是中禁兵,這些加在一起,每年所得薪糧不會低於四十貫,朝廷待爾待不薄,為何做此營生?」

    「妾,妾,鄭相公,你說的這些錢糧布。官人他多沒有得到。」

    「那你將你丈夫一年的薪水、糧帛加在一起,算一算,他一年得到多少?」然後又看著這些婦人,大聲說道:「你們也算一算,將你們丈夫一年所得,結合京城物價。算一算,一年朝廷實際發放多少下去,告訴陛下,告訴諸位相公。」

    這個比較好算,那一個當家的妻子不關心這些收入。一會兒亂七八糟地說了出來,多者有三十餘貫,但不足以養家餬口,少者只有二十貫出頭,也未必,有的確實是夫妻之間好吃懶做,看到京城有的人家靠妻子做妓,一家人生活很好,於是無恥的讓妻子出賣皮肉賺錢。但多是上面長官剋扣了軍餉與糧餉,導致一家人入不敷出,有門路的做些小買賣,沒有門路的不顧同僚恥笑,讓妻子出賣皮肉,養家餬口。

    等她們說完,鄭朗讓人將她們帶下去,又說道:「被逼如此,試問做為士兵本人,他們怎會有心思替陛下效命,奮勇殺敵去賊?這還是在陛下朝,政治相對比較清明,若是主君昏庸,會成什麼樣子?」

    接著又拍了拍手,這次帶的人更多,沒有讓他們進入都堂,而是站在殿外,鄭朗說道:「這是臣選的拱聖三營馬步,拱聖十六營馬步,龍猛五營馬兵,天武一營、十七營、二十六營步兵,宣武九營、十六營步軍,雄武四營步兵。三衙在冊人數是三百零一人、三百十五人、二百八十六人、四百五十九人、四百二十六人、四百三十八人、四百六十二人、四百三十七人、四百四十五人。現在全部召齊,請陛下派人清點各營人數。」

    趙禎臉色已經很沉重,向身邊的太監揮了揮手,一會兒人數清點上來,分別是二百十九人、二百零一人、二百零八人、三百三十九人、三百十八人、三百四十六人、三百六十九人、三百十七人、三百七十二人,最多的一營虧空近一百二十人。

    鄭朗又說道:「臣與三衙官員僅抽調了五十營,與軍冊人數相符的僅有七營,其他諸營人數都先後出現不同的虧空,這九營是其中最重的,九營便虧空了八百八十人。相對而言,京城稍微好一點,有的地方虧空更重。就依臣所抽查的五十營,每營平均下來,虧空達到四十人以上。全國有多少指揮使?又虧空了多少兵額?」

    然後走出來,在士兵中挑了挑,挑出六百餘人,又說道:「陛下,就是在這兩千六百八十九兵士當中,有這麼多年老者,瘦弱者,身體不全者,讓他們又如何上戰場作戰?」

    鄭朗只是展示問題,沒有說如何追究,再次揮手,讓九個嚇得面如土色的指揮使帶著手下退出皇宮。又向李淑示意,李淑出去,讓兩名小吏抱來一疊厚厚的卷宗,鄭朗說道:「臣這次與三衙、開封府普查的軍營頗多,但主要便是五十營,諸營將多有貪夫懦將,有的貪財黠貨,有的大肆兼併土地,有的私役軍士,有的剋扣錢糧,有的私放軍債,有的買工,有的差使營運,有的多報空額,有的毒打軍士,有的強佔軍士的美貌妻子,等等丑狀不一而足,僅是臣與三衙、開封府配合之下,短短數日,便在五十營內查出這麼多問題。」

    說著,拍了拍厚厚的卷宗。

    大問題了,整個軍隊系統出現了大問題。

    鄭朗又說道:「這是在京城,各方督壓,情況要好一點,到地方上更惡劣,試問,在這種情況下,怎能沒有軍士淪落為軍賊,以求活路?這樣的軍隊,又怎能為陛下所用,主動英勇的鎮壓盜匪?」(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3

第八卷 四百六十五章 大計劃(七)
    滿殿靜然,連歐陽修都不發一言。

    鄭朗揭露出來的問題太沉重,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趙禎過了半天,才沙啞著聲音問道:「鄭卿,有何良策?」

    「良策有之,不是臣想的,而是太祖皇帝教臣的。」

    這句來得很突然,趙禎問:「何解?」

    「太祖立國之初京城十萬禁軍,諸道十萬餘,使京師之兵足以制諸道,則無外亂,合諸道之兵以當京城,則無內變,內外相制,無偏重之患。而負擔二十餘萬兵士,民負擔亦不苦,國家開支也有節度。直到太祖橫掃八荒,一統宙宇,才陸續增加一些禁兵。混一中國時,太祖手中兵力亦不過三十七萬八千人。太宗想收復幽云十六州,這才將軍隊增加到了六十六萬六千人,然效果反而下降。王禹偁就曾上書說,乾德、開寶以來,所蓄之兵銳而不眾,所用之將專而不疑,然太宗時兵威不振,國用轉急,其義安在?所在蓄兵冗而不盡銳,所用之將眾而不自專故也。一語中的。兵多,朝廷用度有限,不能盡其力供養,再加上一些將校貪苛,所以才出現兵士讓妻子淪落為軍妓養家餬口,作戰時更不能為朝廷竭力死戰。兵多,就不能擇其悍士,否則數量永遠不能滿足,有諸多老弱病殘充數,兵就無法銳。軍多,擇將廣,但那來那麼多良將,於是用庸將充雜其間,更有將校不法,上下失心,加劇軍隊**。可惜太宗未聽從,然後到先帝真宗,受困於契丹,又用兵於西方,一度使軍隊膨脹到了九十一萬餘人,兵將更加冗雜懦弱。章獻太后後逐步淘汰冗兵。使禁兵計裁減為七十餘萬,國家財政情況也隨之轉好。但自西北用兵以來,朝廷禁軍數量再度膨脹,漸漸接近先帝時之數。先帝時未出現亂子。是先帝前期治政賢明,後期雖差一點,但國家風調雨順,國庫節餘。然自陛下即位以來,多災多難,如何支持這龐大的軍隊?況且幾位先帝,內政各有秋色。皆是賢明帝王,但論武功,無論太宗與先帝皆不及太祖陛下。那麼用兵之道,是學習太宗與先帝,還是學習太祖?」

    就像找老師一樣,是找一個有學問的人為老師好呢,還是找一個普通平庸的老師為妙呢?

    鄭朗繼續用事實說話,絕不空談。每一件事都用事實來引證。

    但是趙禎遲疑地說:「北方駐軍,西方需防,一旦裁減。恐兵力不足也。」

    不懂軍事啊,以為打仗拼人數的。

    也不能怪趙禎,每一個人都有時代的侷限性,趙禎成長的環境注意他人格上很溫和,就是剛即位一些英氣也讓范仲淹、孔道輔等君子黨們弄沒了,所以性格略有些懦弱,缺乏安全感。

    為此,鄭朗苦思冥想了很久。

    他說道:「去年冬天涇原路一戰,范仲淹出兵四萬,韓琦出兵一萬五。龐籍出兵一萬,臣出兵不足六萬,外加從瞎氈處以訓練為名借來的三千騎兵,總兵力不足十三萬。但於決戰之時,實際兵力達到十六萬多人,這才大獲全勝。這三萬多兵力從何而來。從涇原路調來的弓箭手,以及涇原路與環慶路自發參加戰鬥的各地百姓。不僅決戰之時,渭州保衛戰,又有數萬百姓自發參戰,這才將西夏四萬軍隊拖於渭州城外,減少了元昊於定川寨的兵力,最終讓臣實現以多勝寡。實際參戰百姓與弓箭手,有可能達到七萬之數。」

    「朕也知道,」趙禎說道。打到最後,連渭州崆峒山法淳都率著一大群徒弟與前來入侵掃蕩的西夏人浴血奮戰,守衛了御書院,保衛崆峒山附近漢老孳畜數萬計,趙禎特地賜院主慧明、法渙、法深、法汾紫衣,法淳賜號誌護大師。

    這一戰勝得固然光彩,可也太過慘烈,常令趙禎在宮中嗟嘆不止。

    然而鄭朗不是說的這個,他說道:「故臣想到一法,保甲法。」

    後來全兵皆兵是瑞士,二戰時德國都不敢招惹。但宋朝實施了保甲法,卻沒有看到什麼作用。鄭朗也沒有指望它在戰爭來臨時會有什麼作用,用此來寬慰趙禎的心,因此進一步對原來的保甲法改良。

    「保甲法?」

    其實募兵法代替徵兵制是歷史的一大進步,但由於宋朝防端防止武人,將軍營變成關押罪犯與武功之人,以及豢養老病的場所,還有退伍時間晚,等弊端,於是國家費之十之七八的龐大財政,最終養的卻是一群不中用的禁兵。

    說到底是重文輕武的產物。

    王安石沒有看到這一點,認為募兵制是歷史的倒退,想逐步從保甲法做起,恢復古代兵農合一的制度。因此保甲法有著濃烈的籌兵性質。具體有四條做法,相鄰十家為一保,選主戶中有才幹心力的人為保長,十小保為一大保。後來改為五戶為一小保,五小保為一大保,五大保為一都保。

    無論主客戶,只要家有二丁,年滿十五歲選一丁為保丁,單丁、老幼、病患、女戶(家無男丁以婦女為主的人家)雖不編排保丁,亦附排在鄰近保內,為了湊集保丁數,一些年富力強單丁者亦編為保丁。除禁用武器外,可以使用其他武器,例如普通的刀槍棍棒弓箭,以便教習武藝。

    每夜由每大保派五保丁巡查,遇有盜賊擊鼓報警,同都保人前來救應,鄰保人相互策應,捉到盜賊,按章行賞,以犯事人的家產專為賞錢。

    實行連坐法,如保內有罪犯知情不報,則以伍保連坐法科罪,鄰居不知情,也加上科罰。

    不能說它一點作用也沒有,因為推行保甲法,盜賊減少,小股的農民起義被迅速扼殺。但它的意義完全是為了服務統治者的,看不到對老百姓有什麼幫助,平時忙都忙不過來,還要免費的練軍,甚至一些地方強行要求百姓掏錢自備武器,又要巡夜。戰戰兢兢的查盜,上番,教閱,嚴重的耽擱了生產。影響日常生活。結果百姓怨聲載道,又因為沒有積極性,導致百姓訓練不力,統治者看到保丁戰鬥力低下,也不敢使用保丁上戰場。

    它在王安石諸多法令當中,算是一條比較惡劣的法令。

    但也由王安石變法最終目標所決的,利國。而不是利民。其實民就是國,國就是民,只有一個個老百姓才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國家,王安石沒有想透這一點,於是一個接著一個有無數弊端,困惑騷擾百姓的法令推出,給了保守黨最大的藉口。結果沒有實現他的目標,反而造成黨爭。禍害整個宋朝。

    鄭朗進行改良,一字一句的說道:「一選農民,農民淳樸可用。又有冬閒時間,家中必有二丁,單丁、老幼、病患、女戶絕不能收容,務必選擇貧困人家,自願參加,不得任何地方官員強迫百姓入保,年齡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身體必須強壯有力,沒有任何殘疾。不符合條件者一律不得入保。二一旦入保,全家免其任何稅役徭役。朝廷發放一些禁制外的武器,以便教習。三教習時間選在冬月到臘月個農閒之月,但三個月內准其一半時間有假,以備農耕農活或者其他雜活,若是大教閱,需提前通知。以便保丁能安排家中事務。四冬閒由武藝高強的兵士授其弓馬武藝,十人一小保,一百人為大保,一千人為一都保,除了練習武藝外,也協助地方官府緝拿盜賊,但每次出值之時,按風險給一百文到一貫輕重不等的值錢,時間不得超過十天,以免耽擱生產,超過時間另外給錢補償。若是遇到象王倫這次的悍匪,戰死或戰傷,享受禁兵死傷待遇。若是國家用兵,從中挑選武藝高強者進入軍中,立即與禁兵享有一樣的待遇,但戰事消減後,重新務農為保,除給少量遣散費,除收納禁軍之中外,一律重新按原先待遇。五若有新的職業,使冬閒時不能參加訓練,可以提出來,酌情准許,任何人不得以任何不當理由阻攔保丁退保。」

    這便是改良型的保丁法,它某種意義也帶著籌兵性質,但與王安石保甲法有很大的不同之處,免去所有稅務與徭役,訓練時間短,有很大的自由度,沒有強制連坐法與巡夜法,明確獎勵與出值補貼,待遇也更厚,與其是湊兵,不如是也是一種變相的照顧。許多貧苦百姓生活艱難,僅是一項免去所有徭賦,就會吸納大批貧困百姓加入。

    當然,這需要朝廷撥出一筆財政的。

    但所有人眼睛都亮起來。

    趙禎眼中閃過興奮的神情。

    再怎麼補貼,也比養禁兵強啊。況且吸納的僅是貧困戶,就是沒有保甲法,國家掏出一些財政出來補貼,不是合乎情理嗎?並且百姓不怨,要來就來,要去就去。看似懶散,但本來就是備兵用的,讓他們務農才是本職,懶散一點,自由一點,百姓不會埋怨,國家才會安定。這才是仁政之舉。

    況且剛剛看到禁兵的種種,已經爛透了,還存在什麼懶散可言?

    韓琦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說道:「陛下,臣認為這是良法,國家僅需付出少量支出,就可以得到幾十萬備兵,也能協助地方官員緝拿盜賊,以保四方太平。」

    章得像擔心地說:「恐怕費用不會少,若是吸納幾十萬保丁備軍,國家便會減少幾十萬戶稅務所得。」

    趙禎揮手道:「無妨,無妨,鄭卿的保甲法本是在貧困戶中挑選,即便納稅,又能納幾何,縱然一百萬保丁,也不過兩三百萬貫,這些貧困戶少納稅,也是給他們一份生機。」

    「萬一有富戶參與怎麼辦?」歐陽修遲疑地說。

    「可以發下詔書,保丁只限五等戶以下。」趙禎繼續興奮地說道:「鄭卿,此乃奇思妙想也。」

    萬一需要兵源,這些保丁就能派上用場,再差些,也比剛才看到禁軍中的老弱病殘強。

    鄭朗心中感到好笑,未必會起多大作用,之所以提出來,正是想讓趙禎心安,沒有這麼多保丁湊人數,想要趙禎裁減軍隊,那怕磨破嘴皮子,也未必會起作用。但真推廣了,對捕拿盜賊,擁重四方安寧會產生一起意義。雖然到了下面,官員胡來,就這麼一點兒獎勵,也會剋扣,可宋朝也沒有這麼多盜賊可剿,總體它的賑濟意義大於弊端。

    趙禎又說道:「可於京畿附近推廣,以觀成效。」

    「陛下,此言有理,這僅是臣的一個想法,是益是弊,未經檢驗,先行在京畿處推廣,看看實效,再向全國推廣。」鄭朗說道。其實不是在京畿推廣,而是趙禎缺少安全感的一種表現,不管它是保是兵,總有一定戰鬥力,京畿力量增強,才能調動統管四方,干強枝弱,利於國家安全。

    晏殊等人在皺眉沉思,這個新法對他們的刺激很大的,終於賈昌朝又說道:「雖益,但國家財政虛弱,立即推行未免不妥。」

    不管它是什麼性質,花的錢少,總得要花錢,首先配備弓箭、刀槍棍棒就得一筆財帛,一把弓價七八文錢,一隻箭矢五十文錢,一把提刀二貫多錢,這是簡單的配置。若是軍隊配置費用更高,一副全甲四十多貫錢,一個應鼓五貫多錢,一個行兵帳蓬五十多貫,所以一場戰役打下來,亂箭似雨,殺傷力有了,可不知道多少錢飛了出去。也因此不管敵我那一方,只要控制了戰場,戰後全部派人打掃戰場,那怕是犧牲的戰友,也要將盔甲從死人身上扒下來。這都是錢帛!

    不知道最終會得到多少保丁,一百萬那是不可能的,這種自由度很高的保甲法,休想得到一百萬,五十萬就算推廣得當。但就是五十萬,費用不會少,稅務最少減少一百萬貫以上,捉賊戰爭那不能算,調動正規軍隊用費更高。但再給其武器,還有一些虧損也不能指望這些保丁用他們貧寒的收入倒貼,最少又有三貫錢的支出。還有,派出兵士指導訓練,也有一定的出差費用,一大保派出一兵士指導,又需要五千兵士出差費,又不會低於五萬貫。這樣雜七雜八下來,一年需開支近三百萬貫錢。不是小數字。

    鄭朗微微一笑,這確實是增加支出,但接下來才是鄭朗真正想要實現的大計劃。

    保甲法有沒有效果,無所謂,浪費也不過浪費在貧因百姓身上,權當救濟賑災的,下面才是真正的節流。之所以推出面目皆非的保甲法,正是為下面改革服務的。(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4

第八卷 四百六十六章 大計劃(八)
    這本書越寫越不YY了,更著重當時真實的宋朝各種方面描寫,寫得會更吃力,還不知道會不會吃力不討好。今天五更,求一下各位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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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定川寨之戰,我動用的禁兵、廂兵、蕃兵與鄉兵,以及百姓,總兵力比元昊多,可是良莠不齊,來自四路,平時不熟悉,並且有百姓,有蕃子,還有吐蕃的兵士,魚龍混雜,可以說是一支雜牌軍隊。相反,元昊兵力縱少,卻是精挑細選而來,身體素質都是羌人、蕃人組成,又多是騎兵,無論從那一方面比,都比我軍強。儘管佔據人數優勢,這個人數優勢並不多,完全被這些劣勢消抵。」

    趙禎額首。

    僅論身體素質,蕃子與羌人生長在苦寒之地,又以食葷腥為主,相對而言,要比漢人強。地理因素也是決定因素,越冷身體素質越好,所以北人比南人相對要高大強壯。

    「之所以取勝,有幾條原因,我朝是正義之師,敵人是侵略戰爭,不佔道義。將戰爭控制在涇原路,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這邊。元昊雖足智多謀,英勇善戰,論軍事謀略也在臣之上,但臣謙虛謹慎,制訂方略時博采眾長,聽取范仲淹、韓琦、張方平、狄青、種世衡、張岊、王吉、景泰、趙珣等人意見,或提供謀略,或提供補充,於是方略變得比較完備。平時為政小心,善待當地百姓。多少贏得一些民心,讓他們對朝廷感謝。元昊殘暴,不得士心。還有就是精兵練兵。臣來涇原路時便知道涇原路將會再次發生惡戰。無他,涇原路當時未在鎮戎寨以前建立諸寨堡之前,地勢平坦。容易入侵。甚至在準備石門川之戰時,臣還一直在裁減軍隊。」

    這便是鄭朗要說的主題,裁軍!

    他對王安石的種種變法持中正的想法,總體上王安石變法有著積極意義的,可是弊端很多,王安石實施變法時太急躁,急於求成,用人不當。性質是替國家謀利,沒有真正考慮老百姓的感受,所圖太大,等等,於是產生許多副作用。

    甚至一些變法根本莫名其妙,比如保馬法,有的變法有百弊無一利。比如王氏保甲法、市易法。

    但有的法令很好,例如倉法,還有這個裁軍法,連當時的保守派大臣司馬光、韓琦、富弼、文彥博等人也基本認同,除了在一些細節上有爭議外。不礙大事。後來司馬光為了推翻而推翻,做了許多醜陋的事,包括倉法重新廢除,前線將領浴血奮戰打下來的城池重新歸還給西夏人。但司馬光沒有因為王安石裁軍而重新增加軍隊數量。

    裁軍嚴格意義不是從王安石開始的,而是從宋英宗開始。

    這小子已經被曹皇后抱到深宮撫養,鄭朗對他感情很複雜,站在趙禎立場,這小子簡直該殺,但站在國家角度分析,做為皇帝本人,他也不算很惡,某些方面還頗有些作為。

    但宋英宗做得還不夠。

    於是王安石做了一系列的改革。

    簡汰退軍,不任禁軍者降廂軍,不任廂軍者退為民。

    縮短軍役期,北宋前期是六十一才許退,後來擴大軍隊數量,兵至六十一始免,猶不即許,這才造成讓鄭朗弄了一大群老頭子兵進宮展現。熙寧四年,規定五十以上願為民者聽之。

    以工代賑,限民入伍。這是暗消,正式裁軍為明裁,堵塞兵源為暗消。宋朝政府是好心,流民沒有辦法活下去,讓他們進入廂軍吧,避免大規模農民起義爆發,也是養活了許多因災害無法活下去的貧困百姓。但養來養去,朝廷得多少錢帛來養這麼多流民。最後流民沒有養住,反而使國家拖下了海。但王安石想出一個妙法,遇到災害時問題也不大,強行救濟是不妥的,於是撥出大批錢糧出來,組織飢民與流民參與水利興修、城池興造等工程中,以工代賑。而這些工程平時也要修造,苦於財力與傷民,豐收時興建反而不美,一箭數得,既救濟了飢民,又辦了實事,還堵塞了廂兵的冗陳,災害過後,各回故里,不至於使許多田地失去主人荒廢。馬上這條頗有遠見的政策就能推廣。

    省並軍營,整編易制,北宋前期步兵五百人為一營,騎兵四百人為一營,承平已久,營額不滿,廩給如故,又有許多將校吃空餉,以致兵少官多。但這條自趙禎手中就開始實行,直到王安石手中才大規模的推廣,使各指揮員滿,營數下降,減少將校武官。

    經過王安石改革之後,減少四十萬禁廂軍,僅軍費一項就減少了一千萬多貫的支出,若包括武器盔甲在內,數字更龐大,兩千萬貫也未必可知。如果再將這四十萬士兵還為民所帶來的賦稅,與他們創造的生產力與財富,數字會進一步的增加。這是王安石所有變法中最有成效,爭議最少的變法。

    因此鄭朗再三說來去自如。

    是選擇在農閒的冬天,可有的百姓即便在冬天也有財路的,他們在創造著價值,若強行征到保丁裡面,那是一種倒退。

    有時候鄭朗還是很感謝他這個學生。

    沒有王安石,就不會給他種種靈感。

    王安石不知道,即便知道恐怕也無所謂,不管是誰,是他,還是鄭朗,功名不是在首位,國家才是首位。

    鄭朗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兩軍交戰,軍隊數量很重要,所以劉平儘管英勇,但於三川口不免慘敗,數量懸殊太大。也不是絕對因素,帥智將勇兵悍,往往能將數量的劣勢彌補過來,因此張岊、張亢、王吉、王凱於府州多次面對十幾倍於己的敵人。但皆以少勝多,以寡勝眾。然臣到涇原路時,看到禁軍中有許多老弱病殘者。也有少數身體強壯有力,因為朝廷強行徵入軍中,士氣不高。還有家中是單丁,或者家中負擔沉重,士氣同樣不高昂,還有的人貪生怕死,懦弱畏戰,這些人縱然有好身體,也沒有戰鬥力。一旦將他們塞入軍中,不但不會起良好的數量作用。相反,會帶壞其他敢於奮戰將士的士氣。於是臣明知道需要大量軍隊,還是逐一將他們淘汰。四路之中涇原路淘汰的兵士最多,就是犧牲慘重,臣也沒有要求朝廷再派援兵。此時涇原路分守諸寨堡,僅存四萬八千餘正規兵士,然他們戰鬥力遠勝於原來的七萬甲兵。因為經過淘汰嚴訓與實戰之後。這四萬多兵士已多成長為真正的悍卒。陛下,臣這段話,可以詢問韓琦與范仲淹,四路當中,現在那一路將士最強?」

    范仲淹與韓琦苦笑。不但你打得多,還有,你真敢用錢哪,那不是練軍,是在砸錢,俺也想,可那來的錢帛?

    但不得不承受此時涇原路將士最強大,不約而同點頭。

    「陛下,剛才我請來九營將士,你也看到,將這些老弱病殘往軍中一放,是何局面。若是將這些老弱病殘一挑,軍隊整體戰鬥力會上升,或者是下降?」

    趙禎沒有立即回答。

    這也在鄭朗意料當中,所以今天廢了這麼大心血,讓這些人進宮讓趙禎看,再推出保甲法,便是為了說服趙禎的。又說道:「臣也知道,軍隊數量若嚴重下降,陛下會擔心,畢竟西邊與北邊都是強敵環側,可別忘記了還有保丁,他們戰鬥力再差,也比這些老弱病殘強。」

    「也是,鄭卿,你繼續說吧,」趙禎想了一會兒鬆口。

    「故臣進獻幾條方策,人過四十,氣血漸衰,五十歲過後開始正式走向衰老,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那是廉頗,陛下,難道指望所有兵士都有廉頗的身體與武藝?」

    趙禎終於失笑。

    「臣以為兵士過了六十歲必須強行其退役,五十歲後已經漸漸戰鬥力下降,可以嘗試勸退,對主動要求退役者,更應當鼓勵。不及五十者,但羸弱,有傷殘,多病,瘦小,精神不正常者一律勒令退役。對於訓練或者戰爭時表現怯弱者,禁兵退廂,廂兵退民。國家冗兵之患將會大幅度下降,節餘大量支出,但軍隊本身不是變得弱小,而是更強大。甚至朝廷財政健康,更能抽出一些錢帛獎勵將士訓練與戰功,十年過後,舉國之兵會成為涇原路那樣的悍卒。何須一百三四十萬龐大的軍隊,只要像涇原路的軍隊,臣保證只要有八十萬,足可以北抗契丹,西滅夏賊。」

    「八十萬哪?但退役費用從何而來?」晏殊被八十萬這個數字嚇了一大跳,隨後提出一個嚴峻的問題。

    若沒有武將層層剋扣,作為宋朝退伍軍人在理論上是很快樂的。退伍時,朝廷立付大筆的遣返費與安家費、養老費。另外還有剩員。制度規定禁廂兵老弱病殘降充剩員,或者軍士至六十歲,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至六十五歲,皆充為剩員,在軍中從事雜役,可以領一半薪水與福利,五年後正式退役。往往安家費、遣返費與養老費領後,過了五年還在軍中混,繼續領半不退役。

    主動歸鄉種田者,不僅費用一樣不少,還給錢給糧給地,永遠免稅,包括一年請給,讓其買牛耕種,免租丁役,使為永業。城中的士兵怎麼辦呢,先為其修建房屋,再給其遷徙費。傷殘軍人不能自存,隨本軍營分措收養,不能讓其失所。

    就是晏殊也不反對裁兵。他剛才也親眼目睹,那些老弱病殘,晏殊估計以自己這個身體板也能一個對付兩個,放在軍中做什麼?而且他做為首相,也為捉襟見肘的財政逼得苦逼萬分。如果此時國庫裡有五千萬貫,他也想吼啊,你們君子黨們不要吵了,俺支持你們打。何必讓歐陽修罵,讓女婿罵,讓鄭朗冷言譏諷?

    裁出去是好的,關健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大筆安屯費用?

    「晏相公,安屯有二,農民需田牛,城市士兵需房屋,田荒地良多,至於房屋,如今飢民遍地皆是,可以用工代賑,讓他們替其修建房屋。其他的費用可以逐年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趙禎讓這個超前的名詞唬得一愣神。

    「正是分期付款,先給一年軍薪,讓其與其家人得以度日,來年豐收,可以多付一些,分作三年付清,那麼財政便沒有壓力,權當他們仍在軍中,也要拿出錢糧養活。淘汰就可行也。其實有的士兵不用國家養活,機靈一點,一出軍隊,便能自己找到更好的門路生活。」

    道理與鄭朗向民間借錢籌糧性質一樣,這是一個提前支取的法門。

    這些先前的理論,讓滿殿君臣瞠目結舌。

    范仲淹與韓琦更是淚流滿面,差點淚奔,俺們提出一個裁減淘汰陝西與河北軍隊,還小心翼翼的,這個小子倒好,居然來一個全國性的大裁兵。

    可是兩者效果截然不同。

    如果沒有那個保甲法讓趙禎望梅止渴,十個范仲淹也休想勸動趙禎大範圍的裁兵。(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4

第八卷 四百六十七章 冰山的角
    「這也是一個辦法,」趙禎說道。

    對裁兵他一直不感冒。也知道軍隊出現一些問題,但不急,不能因為這些問題就焦急萬分,那絕對不是一個高明上位者的表現。在這一點上,趙禎很喜歡鄭朗的。

    都想用人才啊,文有張良蕭何房杜魏徵,武有韓信衛青李靖,誰不想,關健上哪兒找這些人才去?所以用人之道,還是揚長避短,將就著使用。全國出現一些問題,但重心在調節,而不是鑽牛角尖去尋找人才。軍隊也是如此,有問題,去解決,武斷性的裁兵,他始終不大感興趣。

    所以鄭朗的手段使得好,時機把握正確。史上許多大臣喊裁兵,但終其趙禎一世,軍隊始終保持在一百二十多萬人,不能一昧怦擊趙禎守舊制,不思進取。關健還是西北,沒有取得重大勝利,缺少說服力,越失利他越不敢減少軍隊數量。中原官兵對起義者的反應無能,怕邊境失守,怕中原出亂子。還有呢,因為一直無法裁軍,也沒有出現用工代賑的舉措,災害不斷,廂軍飽和,流民增加,流民增加便容易出現亂子,所以在數起起義爆發後,反而增加中原以及江南的禁軍數量。

    鄭朗之所以南下,其實王倫為害不嚴重,被官兵逼到和州後,全部消滅。但動用的軍隊不同,前後多達近萬人,因此才南下,二百餘人對付二百餘人,用血淋的事實使趙禎反思。

    再大費周折與三衙、開封府普查京城的禁軍,將數千人帶入皇宮,讓趙禎親眼目睹,並且創出保甲法,使趙禎心安。至少會讓趙禎腦海裡產生一個想法,經過這一舉,軍隊不但不會減少,反而在增加。安全感有了。趙禎才會同意。

    至於這種低保式的保甲法,會浪費國家錢財,鄭朗一直沒有考慮,浪費得並不會很多。又是免最貧困百姓的徭役賦稅,對於心腸軟的趙禎來說,他一定會認同的。

    取得了效果,可沒有結束,鄭朗又說道:「陛下,廂兵少有戰鬥力,主要職責僅是負責一些力役。之所以臃腫,朝廷最初用意便是用來贍養百姓。但陛下,災害越來越多,請問陛下敢不敢再用廂軍收容流民?」

    趙禎苦笑,那準得出大亂子,若沒有節制的收容下去,一百萬廂軍也不夠。

    「祖宗法度不是擴充廂兵,而是救民。陛下,諸位相公,我說得對否?」

    「正是。行知,可有良策?」范仲淹說道。

    「有,廂兵已經出現嚴重的問題,收容過多,若用來做力役,待遇不如禁軍,動力不足,大型工程人手又不足,讓他們參與捕盜又缺少士氣與戰鬥力,所以王倫僅兩百餘人。縱橫近千里,幅射十幾個州軍無一人敢與反抗。臣想出一個辦法代替之。」

    「是什麼方法?」

    「城防、水利與道路。西北用兵之初,城防多損毀,急詔百姓修補,不顧百姓是否在從事農業與生產,影響了百姓生活。還有種種水利。若是平時興修,沒有勞力,沒有財力,不僅是興,還有修,水利修建成功後,要時常維修。以及道路堵塞,也使許多地方封閉落後。然而災害利用得當,便是一次機會,將災民組織起來,用工代賑,興修城防、水利與道路,朝廷付出僅是救濟的糧食衣服,試問,不用工代賑,朝廷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流民餓死?一是救活了人,二是許多毀壞的城防,一些水利,與道路藉著災年陸續興修起來。不可能年年大災,年光一好,便可以使百姓受益,回報朝廷。兩全而其美,何樂而不為?其實臣在太平州就用過類似的方法,請陛下三思。」

    「可以試用之。」

    雖是模棱兩可的話,鄭朗已經很高興了,至少在這一年多,君子黨佔據上風,不管以後怎麼樣,一旦軍隊陸續裁減完畢,難道守舊的大臣還會逆流而上,不顧國家財政,再次擴軍?

    又說道:「陛下,韓琦與范仲淹上書,從軍中選撥十將等低層將領,實乃軍中諸將領也出現問題,多是無能懦弱之輩。臣在涇原路,一度將這些將領與葛從敏擱之不用,引起一些爭議。實不能用也。陛下,剛才也親眼目睹,為何軍中出現那麼多吃空額、剋扣與作威作福事件,皆是諸級將領懦弱無能貪得無厭導致,養一十將,等同養五個禁兵,養一指揮使,等同養十幾個禁兵。國家之所以高薪,是養廉,是養士,不是養活這群蠹蟲。若陛下認為這群蠹蟲是應當養的,臣就當不說。」

    「鄭卿,你說怎麼辦?」

    「有方法,國家八十幾萬禁軍,居然有兩千三百多指揮使,臣臆測最少有七八萬人是空額,藉著裁軍的時機,並營。使步兵營員滿五百,馬兵營員滿四百,不用裁軍,也至少並裁四百多指使以下的武將。」

    「臣也以為是妥,」杜衍說道。

    一營裡,不僅有指揮使,還有指揮副使,之下又有都頭與副都頭,馬軍是軍使與副兵馬使,一百人就是一都,一都往下還有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等更多的低層武職,一指使裡僅是這些低層軍官若是滿員的話,最少就有近百號人。他們的軍費與餘下的基層士兵軍費幾乎相當,裁掉一營基層將領,等於裁減一營一半的軍費。

    他們是基層將領,動盪不大。真有門路的,想裁也裁不掉。況且武人職位低,引起的爭議也不會多。這是杜衍同意的原因。

    「那這些怎麼辦?」趙禎指了指一大疊厚厚的卷宗頭痛地說。這才是五十營,還是匆匆忙忙調查出來的問題,若是擴展到整個宋朝軍隊,軍隊糜爛成什麼樣子?

    這算是好的,越往後越壞,北宋末年,近三十萬京城禁兵吃空餉吃得只剩下三萬人,那才是……

    對此鄭朗沒有說話,也不用鄭朗說,余靖站了出來說道:「陛下。還能怎麼辦?難道陛下想敗壞祖宗留給你的基業嗎?」

    「陛下仁愛為本,用心本是好的,但仁為本,也要義節之。」歐陽修從來不說皇帝壞話的,於是將鄭朗的一段話搬出來,說道:「以義節之,本來就是仁的表現,小義節之,是謂大仁,仁義相輔相承。方才構成完美的仁。陛下切莫以婦人之仁而以為仁。這些問題出來了,朝廷當嚴力查辦,酌情處理。還有,對軍中弊端,如剋扣、貪墨、吃空額、霸佔低層兵士財產妻子、使用兵士做私役等醜陋狀況一律嚴懲不貸。」

    趙禎還在猶豫不決,王拱辰大聲喝道:「陛下,難道坐看國家滅亡嗎?」

    這一聲如雷貫耳。

    他是御史中丞,坐得很前。趙禎被他喝得一哆嗦,咬了咬牙說道:「諸卿,商議一下。對於這些情況立法嚴懲,另外可於陝西先實施裁兵之法,京畿可實施保甲之法,以觀成效。」

    「喏。」

    韓琦、范仲淹與鄭朗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些欣喜。

    為什麼韓琦與范仲淹只說河北與陝西,這也是打一個馬虎眼,陝西在永興軍的兵馬不多,主要集中在緣邊四路上,但緣邊四路陸續裁去大量軍隊,其中涇原路裁得最狠。七萬朝廷派駐禁軍,一萬蕃兵,經過裁減以及犧牲之後,僅剩下四萬八千餘人。其他諸路也陸續裁減了許多兵士。關健一點,還有輪換,部分將士已經輪換回來。馬上要進行大規模的輪換。等於一裁就是接近雙倍的兵力。是陝西一路,實際涉及的兵力達到三十多萬,相當於宋朝總兵力的五分二。若是包括河北路,會達到一半超過。

    緣邊四人當中,韓琦興趣最少,但他也不喜歡宋朝現在這種情況,即便增兵,也要增加弓箭手與當地的蕃兵,軍中這些老病弱殘的士兵要之何用?幾十個大臣開始商議。

    鄭朗說得是大方向,但具體到各個細節,依然爭議不休。

    趙禎聽得頭痛,用手招了招,將鄭朗招到他身前,問道:「鄭卿,朕還是有些擔心不下。」

    「陛下,請勿擔心,臣在京城,保證西北不會再為寇,即便為寇,規模也不會很大,因為西夏國力更弱,情況更困窘,除非元昊不想立國。事實他想做兀祖,想做青天子,不會置國家不顧的。所裁之將士,皆是老弱病殘無能之人,這些人在軍中不但不能增加戰鬥力,相反,拖累了整個軍隊。陛下,再想一想,為什麼我朝軍隊越來越多,戰鬥力卻越來越弱?正為此故。唐朝疆域幾乎是我朝的三倍有餘,西達蔥嶺,一度到達波斯,南到佔城中南部,北達小海,最多駐軍也不過三四十萬。軍隊有之,便是府兵。現在保甲法便是府兵。況且戰事來臨,可於保丁與廂兵中抽調強壯者進入禁軍,這些人年在二十到三十左右,正是壯年,遠非現在禁兵可以相比。我朝軍隊戰力其實不弱,反而增強數倍。再看財政,裁減三四十萬老弱病殘將士,僅薪餉就會減少一千萬以上的開支,若是加上各種福利與兵器以及損耗,就是兩千萬。未必為朝廷所得,財政寬裕,以陛下愛民心態,必然施及於民,減少稅務,那麼百姓壓力會為之鬆解。施及大臣將士,大臣將士必然為之朝廷收心。這才是真正的藏富於民。即便朝廷僅得其中的四成之一,一年五百萬,十年五千萬。國庫有五千萬於手,萬一再有兵事爆發,再加上十年時間寬鬆環境對百姓的休生養息,朝廷還需擔心嗎?為什麼漢武時能擊敗匈奴,正是文景二帝的幾十年休生養息。陛下,西北一戰,暴露出來許多危機,不動危機加深,我朝危矣。就此借上下呼聲很高,民臣振奮之時,以我朝財力進行改良,一年當抵文景數年休生也。進一步是生,退一步是死,請陛下三思。」

    其實鄭朗心中的想法更為遠大。

    用工代賑,杜絕了冗兵的源頭,只要平安進行十年,宋朝兵力有可能下降到九十幾萬,再加上平安監,一進一出之際,就能接近四千萬貫。四千萬貫,隨便往哪裡用,也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若再進行一些良性的改革,一年節餘一千萬不是夢想。

    鄭朗的步伐也沒有停下來,後面還有呢,不過考慮種種,沒有放出來。一旦放出來,每一項出來,或增源,或節流,都是以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計算。

    那麼只要再過十五年後,宋朝的財政會變成一個可怕的數字。若是國庫裡有一億貫積余,甚至兩億貫積余,收復西夏還愁缺少軍費嗎?

    但不能說出來。

    馬上還有一個機會,迫使趙禎認同他這一政策。

    晏殊豎起耳朵在聽,別的沒有聽進去,只聽到兩千萬,眼睛亮了,拱手說道:「陛下,鄭朗此言極是。國家養兵是為了備戰,不是養老之所。」

    「晏相公說的才是根本所在。陛下若愛民,平時多施仁政,那才是真正的愛民。軍隊是國家暴力機器,對內鎮壓盜賊,對外御防侵略。然北有契丹,西有西夏,朝廷坐養一百多萬軍隊,卻不是外消外侮,內消內患,這個軍隊再像這樣養下去,肯定出現了嚴重問題。」鄭朗說道。心中暗叫僥倖,自己在與西夏議和上沒有過份刁難晏殊。否則此時晏殊不一定會配合。

    不要以為他的詞寫得十分風雅,連女婿都敢那樣玩,同樣也不是一個好惹的貨色。

    於是順帶著誇了晏殊一句。

    王堯臣也說道:「陛下,不能再猶豫不決,鄭朗說生死存亡之秋,臣以為一點不過誇也。」

    最苦的不是東府,而是三司使。

    而三司使最苦的便是這個錢,所以晏殊做三司使者,問鄭朗謀財之道,王堯臣做三司使時,也在想謀財之道。直到西北大戰發生,國家財政也沒有變好。這頗讓鄭朗哭笑不得的,有了平安監,有了蔗糖作坊的收入,一年一千萬貫還有餘,況且還有江東的糧食與稅務,這些多出來的錢用到哪裡去了?不得不承認宋朝冗費的能力與創造財富的能力,皆是舉世無雙。能掙錢,但花錢速度比掙錢速度更牛逼。

    本來看到亮光,但趙禎猶豫不決,也影響大臣的判斷。

    「朕沒有說什麼,」趙禎軟弱地說道。

    天色漸黑,這是都堂議事從來難有過的事。但范仲淹與韓琦、歐陽修等人心中焦急,怕啊,明天皇上反悔怎麼辦。於是在細節上陸續做了退讓後,終於商議妥當。

    最後范仲淹說道:「請陛下下詔書。」

    急吼吼的讓趙禎拍板。

    詔書下,諸臣退出來。

    富弼狐疑地問:「行知,你在江南是不是就想好有這一天?」

    其實今天鄭朗所說的,以前鄭朗也在陸續地做,也給了大臣們一些借鑑經驗,所以富弼很懷疑。

    鄭朗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彥國兄,何來此言,那時候我還小,哪裡想得這麼長遠。那時候在做,僅是直覺,做得也不完美。」

    可不是每一個人都同意的,詔書下達,震動朝野,呂夷簡卻將鄭朗再次喊到家中,說道:「行知,你為何不聽老夫之言?」

    別看有種種好處,只要一施行,必然同樣也有一些不好的事發生。而且呂夷簡認為鄭朗與君子黨裹在一起,他直覺的判斷出君子黨成不了大氣候。無他,想問題想得太天真,戾氣重,誇誇其談。也許陛下看到國家危急,會重用,但時間不會長。

    鄭朗嘆了一口氣說道:「呂相公,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身為參知政事,怎能看到國家時局如此,麻木不仁。其實我做了什麼,馬法與免役法是將范韓二人推到前面的。要麼就是爭議很少的倉法,還有這個與權貴牽涉不大的裁兵法。在我的心中,這幾條才是冰山的一角。」(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4

第八卷 四百六十八章 河上浪(上)
    「冰山的角?」

    「呂相公,正是冰山的角。不說我朝,且說前代,夏周商已遠矣,具體的無法考證。又是諸侯立國,不是封建立國,無從借鑑。但看自秦以後,秦立國才幾十年光景?」鄭朗耐心地說道。

    不要小看呂夷簡,就他病怏怏地躺在家中,在朝堂影響力不可小視,所以君子黨再三打壓他,也是有原因的。必須說服呂夷簡,又徐徐說道:「到了漢代,其實一分為二,東漢已不同於西漢,實際一代二朝。每一朝僅是一百餘年光景。然後到三國,十六國與南北朝,一分裂便是接近三百年時光,民不聊生。隋朝大一統,幾十年便瓦解也。再到唐朝,不足三百年,其實自安史之後,朝已不朝,國也不國。房玄齡與魏徵在唐太宗面前爭創業守成孰難。房玄齡認為創業難,因為他與唐太宗一道創業,從那麼多梟雄豪傑中殺出來,一統天下,何其不易,所以有此說。魏徵沒有參與創業,故認為守成更難。唐太宗認為兩人皆正確,只是站在的角度不同,考慮的問題不同,兩者皆難。但讓我認為,我認為守成更難。孟子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為什麼國家有這麼多困難,大臣也清楚,不進行變革,反而一味的守舊。正是此理也。卻不知更大的禍患,正瀰漫於這份安樂之中,說不定自己,或者子女手中就淪落成亡國大亂中做刀下之鬼。」

    呂夷簡直皺眉頭。

    「呂相公,你也不用擔心。我有自知之明,滿朝才智之士,個個都不是池中之物,可以做,但勿務以減少糾紛為重。所以心中有萬般想法,不說也不做。」

    「有何想法?」

    「陛下問我,我也沒有回答,自己沒有想清楚。說出來,圖增困惑。」

    呂夷簡被他逗樂了,說:「行知,你還是少做變革為妙。我不僅是為了你,也為了國家。現在你年齡輕,資歷也不夠,不足以挑起國家重任,這時候需要養資培名,國家雖然危機重重,也不是熬不過去。待到幾年後。你從契丹回來,那才是你真正奮發向上,為國效勞之時。此時,容易被人拖下去……」

    說得很含蓄,不要被君子黨將你拖下海。

    鄭朗啼笑皆非。

    這席話那怕出自晏殊嘴中,倒也不奇怪,偏偏出自呂夷簡的嘴。徐徐說道:「就這幾事了,其他的放在這裡慢慢想。」

    指了指腦袋。

    「應當如此。著兒,上茶。」

    呂公著小心地上茶。

    呂夷簡指了指呂公著說道:「你要做的是他們,再過幾年。十幾年,他們逐一成長起來,便是你最大的幫手。不要小視了我這三子,老夫對他很期盼。」

    「我也看重,」鄭朗呵呵一樂。自己這三個小三子學生,沒有一個差的。

    「若是范仲淹肯放心,那麼兩方人就有可能為你團結,那時候你做得好,才是好。現在你參與任何一方,恐非你所願。不參與,孤身一人,能做出什麼事情?唉,你性子散漫,我現在勸說,你未必能聽得進去。以後你便知……」

    「呂相公,你錯了,我正在想。性子雖散漫,不過真要到我全身心投入進去時,為了這個國,即便是地獄,我也會進去。」

    「好,好,老夫最想聽的便是你這句話,國家大事可托也。」

    「呂公,別誇,我沒那本事,凡事竭力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鄭朗說道。事實他也不打算再興什麼改革,做的也不少。免役法做好了,會釋放出來一大批中產人士,這些人創造價值觀,才是社會的真正進步。看不到,可效果不可想像。馬法對財政影響很弱,即便節餘一百來萬貫錢,對於冗得不能再冗的宋朝財政來說,影響可以忽略不計。但養好馬,不能放在中原養,沒有良馬,北宋終世,可曾出過多少精湛的騎兵?沒有過。那怕王韻收復河湟,都是以步兵為主。將馬飼養地轉移到緣邊,就會得到好馬,好騎兵,最終實現宋朝有一支強大的騎軍。意義也非同小可。

    倉法力保災害時國家有儲備之糧,裁軍是節餘國家冗兵之費。並且倉法有縮小版的青苗法,可以用一些低貸緩解百姓壓力。與謀財無關,是用來濟民的。裁兵之法一是節餘開支,也是一種強兵。保甲法濟民為主,但對防盜,充實內地防禦能力,或多或少有些幫助。

    四法牽涉到了方方面面。

    做好了,宋朝這艘漸漸下沉的大船便會一步步減壓,最少停止下沉的趨勢。以後再逐步計劃。呂夷簡碎步式改革太過保守,但鄭朗同樣不喜歡激進,還是以穩重為主。

    就想到免役法,說道:「呂公,免役法出現一些問題,我想到一策,還望呂公助我。」

    已經有君子黨注意到兼併田地,隱瞞田畝的惡劣趨勢,但除了范仲淹外,還沒有人想到免役法。

    「說。」

    鄭朗將主意說出來。

    呂夷簡沉思,問:「那你說那一州府為佳?」

    認同了鄭朗的方案,可是呂夷簡同樣很凝重,不是開玩笑的,一旦興起,會讓許多人疑慮。

    「京畿不行,江東太遠,沒有威力,呂公,你看那一州府?」

    「讓我再想一想吧。」

    「嗯。」

    「因此,我讓你現在勿動,看一看,免役法兼顧如此,還有這麼大的漏洞,不知道你的保甲法、倉法與裁兵法實施後,又會產生什麼?」

    「慢慢調整吧,不多,這幾法實施後,我會留心的,還望呂公助我。」

    「你不怕人說閒話?」

    「為國事,何須怕人說閒話,我聲名已滿,污一些無妨。」

    「也不用你污,老夫還指望你將宋朝帶向中興的彼岸,又怎能讓你污染聲名?但以後勿要輕舉而動。」

    「謝過呂公。」

    出了呂夷簡的府邸,鄭朗長鬆一口氣。

    想做事,就會學會妥協,橫衝直撞是不行的。不過這也是呂夷簡看重他的地方。

    契丹使到,元昊打的好算盤,契丹也不會很傻的,一眼識穿元昊的用意。羅漢奴的奏摺也讓遼興宗大為惱怒。奶奶的。你小小的元昊居然一次次來摸老虎的屁股,卷跑了一批人不夠,又來卷人,還煽動夾山党項人與吐谷渾人叛亂!

    氣壞了,打不過宋朝,居然來招惹俺們大遼國。

    將元昊的使者扣壓,讓延慶宮使耶律元衡出使宋朝。耶律元衡便是陸陵情報上所說的耶律高家奴,因為翻譯時有時候音譯,有時候意譯,所以有時候契丹人名在宋朝出現兩種稱呼,比如出使西夏的使者耶律敵烈,有的宋人稱呼為耶律祥,或者耶律佯。

    他帶來一份國書,上面寫道:元昊有負中國當誅。因此派林牙耶律祥前去西夏問罪,而元昊頑劣不化,桀驁不馴。我想到了與宋朝的盟約,深以為恥,今天我與大臣們商議,將命令大軍前去討伐夏賊,強迫西夏向宋朝稱臣。(接受兮衍大大的建議,以後除了少數重要的文章,一律翻譯成白話文,原文略去)

    很聰明的文章,即便打了西夏,也將矛盾嫁禍給宋朝。以後與西夏要和要戰。契丹依然佔據著漁翁之利。

    宋朝君臣也不傻,看到國書後,范仲淹說道:「對二虜只求防禦以備,不要求真偽。」

    不管他們真打或是假打,皆沒有一個好東西。

    而且范仲淹也擔心,以為先大議備邊之策。再派使前去契丹,使契丹知道我們有備,若來伐則無必勝之理,也可以使契丹消除邀功求報之心。雖然防備,與盟約有所衝突,但有備待之,則減少生靈之禍。

    為什麼要這樣說呢,與西夏人開戰,契丹戰敗無妨,最好不過,若戰勝,佔據南北河套,宋朝很頭痛的,而且契丹會借此機會邀賞。萬一再翻毀盟約,要求宋朝增加歲幣怎麼辦?整成了無底洞。

    還不是頭痛的地方,就怕是契丹萬一不是與西夏人交戰,以開戰為藉口,將兵力調向西南方向,然後藉著宋朝麻痺大意的時候,出兵河東,西夏出兵陝西,國家情況危險了。

    鄭朗說歸說,預防總是好的。

    況且范仲淹深有體會,元昊派人來和,范仲淹相信了,於是西夏大軍兵出好水川,而自己在延州卻無半點防範措施。

    范仲淹的進諫讓趙禎十分惶恐不安。

    契丹與西夏人真的開戰,也許是好的,但萬一不是呢?派丁度商議契丹答書,又與群臣商議,大多數大臣也以為致書西夏,勸元昊復順契丹,以全三**民安定。又致書契丹,重新派使對西夏勸說,當歸順貴國,宋朝也允許西夏向契丹納服款歸。

    寧肯不讓契丹與西夏火拚,也不讓契丹於西南方向糾集大軍壓境。看地圖便知道了,契丹出征西夏,必將軍隊集中在云朔,離河套近還是離河東近。

    鄭朗知道他們不會得逞,沒有作聲。

    耶律高家奴來到鄭府拜訪。

    西夏人沒有讓契丹放在眼中,宋朝同樣也沒有讓契丹人放在眼中。

    但鄭朗有可能是契丹未來的韓德讓,不得不尊重。

    耶律高家奴抱怨地說:「我主好心一片,替貴國討還公道,為什麼貴國君臣如此軟弱?」

    話外之音,這樣的軟弱君臣,你還輔佐他們做什麼?來我們契丹做大事,建立大功業吧。

    鄭朗哈哈大笑,說道:「未必,你主也算是一個仁君主,極重手足之情,所以與皇太弟關係默契,楷稱皇家友好典範。」

    「是啊,我主對大臣也十分友愛。」

    倒也是,遼興宗對大臣確實不錯,因此與趙禎一南一北,成了兩個乖寶寶,不然元昊也不可能壯大。鄭朗沒有否認,說:「雖不錯,可是興平公主之死,貴主能否忍受否?就算為國而忘小家。昔日甘州回鶻本來是屬於貴國勢力範圍,貴國出兵協助西夏鎮壓甘州回鶻,卻不承想被西夏藉機吞併,貴國君臣心中好受否?不但如此,吐蕃六谷部一直很強大,西夏挑起六谷部少數勢力謀反,再次藉機將六谷部吞併。唃廝囉力量強大,西夏顛覆其父子關係,使吐蕃一蹶不振。復到我朝,挑唆我鎮戎寨北各部族族民配合,於好水川大敗我軍。若不是我前去涇原路,強行將這些部族全部遷移到南方,定川寨我軍還會必敗也。再到貴國西山諸部,已經發生兩起叛逃事件。不僅西山,如今西夏國境與阻卜相連,無論西山的韃靼,或者是阻卜,你們契丹人並不多,多是異族,時叛時合,萬一元昊挑唆之計成功,南又與我朝搭成和議,貴國雖然強大,到時候四面烽火蔓延,又怎麼辦?這才是貴國擔心的吧?」

    「西夏小敵,豈可懼哉!」

    「耶律林牙,回去對你主說,縱然博兔,也要做獅子狀,否則陰溝裡照樣能翻船,這是我好心說的話。」

    「那是,那是。」

    其實這時候,這句話,已經為以後平安出使契丹埋下契機。

    當真傻呼呼的出使契丹,做契丹的韓德讓?

    但是耶律高家奴更加小心,眼中充滿欽佩的神情。

    鄭朗沒有說出全部,但說了大部分契丹君臣擔心的。為了多得十萬,契丹答應調停,不要小看這十萬,對於契丹的經濟來說,已相當於宋朝一百萬,兩百萬,不是小數字的。

    可是西夏不聽話,而是打著小算盤很讓契丹不滿意。

    從時局上來說,西夏的擴張也不符合契丹的戰略目標,西夏此時地盤已非是昔日,要麼往南是吐蕃,那是高原地帶,不適合西夏人擴張,往西太遠,不利於統治,要麼是宋朝,要麼是契丹。恰巧與西夏交鄰地方皆是契丹的羈縻地區,契丹也害怕。

    在他們心中,西夏僅是掣肘宋朝的一個棋子,並不想西夏壯大到這地步。

    然而宋朝君臣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出來的,果然是能臣。

    鄭朗揮了揮手,下人們端上來酒菜,鄭朗說道:「我不能陪你飲酒,貴使盡情暢飲。」

    「不敢,不敢。」耶律高家奴小心萬分地說。若是歐陽修韓琦在此,能氣得跳腳罵娘,此人在宋朝君臣前耀武揚威,但來到鄭家,卻立即變得低三下四。

    鄭朗也沒有擺架子,主動用刀子替他將烤羊肉劃開,說道:「並且我說一句,你說的我主軟弱,非也,這是愛民,不僅愛我國的民,也是愛貴國的民,不想貴**民遭受戰火荼毒。你說我主是一個愛民的主好,還是一個窮兵黜武的君主好?」

    最簡單的一個比喻,愛民罷,或者軟弱罷,都不想發起戰爭,盟約便能遵守,契丹也能順利每年得到龐大的五十萬歲貢。若是窮兵黜武,學習漢武大帝,以前的歲貢,現在變成歲納,能不能忍受?真打起來,契丹即便勝利,以宋朝現在龐大的軍民人數與財富,契丹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不錯,若是契丹出兵,宋朝也出兵配合,契丹會勝得輕鬆,說不定契丹不但開戰,又能看到兩國相爭,坐受漁翁之利。對契丹有好處,可宋朝激進如此,長久來看,對契丹有什麼幫助?

    高家奴一呆,不知如何作答。(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5

第八卷 四百六十九章 河上浪(中)
    鄭朗又說道:「漢朝與匈奴和親,甚至遠嫁嫡親南宮公主,匈奴仍然不滿足,於是漢武帝發奮圖強,匈奴由是走向沒落。可漢朝因為窮兵黜武,國家出現嚴重危機。突厥不斷地騷擾唐邊,唐玄宗時終於將突厥消滅,但唐朝窮兵黜武,於是導致安史之亂。但貴國與我朝正在創造著一個歷史,兩國成為兄弟之邦,於國有幸,於民有幸。」

    這是忽悠耶律高家奴的。

    宋遼時皆有一個說法,說是漢景帝將漢武帝的親二姐嫁給了匈奴,《冊府元龜》裡還記載此事。其實不對的,南宮公主先嫁給南宮侯張坐,後嫁給耏申,說明南宮公主一直在國內,何來的出嫁匈奴。

    鄭朗也知道,一是戒告契丹不要得寸進尺,二同樣是為以後出使契丹做鋪墊。

    最少得讓契丹君臣以為自己很不錯,想兩國和平,是對契丹充滿友情的宋臣。

    高家奴起身拜伏,說:「鄭相公眼光深遠也。」

    然後舞蹈,盡興而飲,醉醺醺的回到驛館。

    第二天鄭朗前往中書省,幾個大佬看他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倒是趙禎理解,讓人將鄭朗喊進內宮,問道:「鄭卿,可想出來從契丹脫身良策?」

    契丹使者為什麼尊重鄭朗,是他們將鄭朗當成未來的韓德讓,若是鄭朗不投靠契丹,不為契丹所用,這些使臣尊重什麼?

    「還早,臣在慢慢想。不過臣昨天做了一些鋪墊,」鄭朗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是臣子,私自與敵國使者見面。也有些不大好,因此要稟報經過,減少忌諱。

    「契丹真的不想西夏壯大?」

    「陛下。肯定不想的,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想承認西夏發展到地步。」

    「那范仲淹之言……」

    「也不能說不對,凡事做兩手打算。」

    「不錯。唉,朕更後悔了,當初他們要朕的公主,給他們就是。」

    「陛下,萬萬不可,主辱臣死。前代漢唐僅唐朝多嫁嫡親公主,因為他們本來就有一半胡人血脈,漢胡一家,不以為恥。我朝怎麼可以呢?且陛下子女少,遠嫁異國他鄉,讓臣何以情堪?」

    趙禎卻踱來踱去,不為這檔子事。鄭朗何來以身犯險。契丹人越如此,趙禎越是擔心。忽然對太監說道:「將福康公主傳來。」

    鄭朗有些冒汗。

    自從這個小公主將名字告訴他,鄭朗心中就有些害怕,現在小,無所謂。但時間過得很快的,一年年長大,趙禎人軟,宮中有什麼事馬上就傳到市坊之中。若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來,自己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到時候不要說替這個小公主的親事爭一爭,避嫌都不來及!

    小公主帶來,趙禎說道:「向鄭卿行禮。」

    趙念奴茫然,問:「父皇,行什麼禮啊?」

    自己是公主,對方是大臣,行什麼禮沒有學過。

    「行師禮吧。」

    「喏,鄭相公,你又要教我寫字嗎(宋朝公主與皇后見臣子多稱吾,為了方便閱讀,改成我。在宋朝已出現我的稱呼,用得少,我也多是吾、予,你是汝、爾)?」

    「讓你行禮,勿得囉嗦。」

    「陛下,公主尚小,不要嚇壞了她,且臣還是殿下的守護騎士呢。」鄭朗看著嘴要扁起來的趙念奴說道。

    「唉,鄭卿,你當受她一拜。」

    這就是趙禎的人格魅力,所以在他死後,哭聲瀰漫整個宋朝上空,不但全部宋朝人在哭,連契丹人也在哭。不僅當時在哭,還讓整個宋朝人懷念了幾百年。這種情況,在中國歷史上,也只有趙禎一人做到。

    這種情況還影響著後宮,張美妹寵愛集於三千後宮於一身,忽然生了病,對趙禎進言道:「臣妾資薄而寵厚,所以召災生病,願貶為美人,可以避免天譴也。」

    於是以修媛為美人。

    因此對這個美妹,鄭朗並不反感。

    鄭朗勉強地受了福康公主一拜,又說道:「陛下,不日韓琦前去陝西安撫並主持裁兵,臣擔心一事,陝西今年旱情越來越重,又因為臣,從西夏強行遷移來許多百姓,以及大量戰俘,散於關中到涇渭一帶。這些人對我朝一直心懷叵測,又有一些家人還留在西夏,元昊又善長使用反間計,若是藉機鼓動,有可能成為禍亂。」

    抓捕百姓過來是對的,西夏人少,全民皆兵,抓兩戶過來,就等於變相的減少西夏一名士兵。鄭朗原來為了誘敵,將他們集中。後來卻陸續地將這些百姓與戰俘打散,安置在各處。就算有旱情,也沒有關係,但關健還有不好的事發生,張海與郭邈山在陝西與京西舉行大規模的起義,就怕這些人趁機作亂。

    「這倒是要預防。」

    「臣還要奏幾事。」

    「說來。」

    「梅山蠻一直禍害西南,有他們帶動,南方諸蠻一直難以管制,這僅是其一。北方水土惡化,以後災情會更加頻繁,想要解決糧食危機,還要從南方著手。如今東南開發,從江東到太湖流域,成為舉足輕重的糧倉所在。但人口在不斷增加中,這十幾年二十幾年內,若是風調雨順,國家早有防備,糧食基本能持平。可長久下去,糧食依然會發生新的危機。想要解決,不能從北方入手,北方若是大興水利,有拓展空間,可是拓展得越多,水土破壞越嚴重。」

    這個觀念超前近一千年。

    但鄭朗反覆貫輸,多少起了一些作用,趙禎遲疑地說:「卿有何良策?」

    「還是有辦法的,往南。湘江流域若是開發,會成為我朝另一個新米倉。次之,西江(珠江)若是開發。耕地面積更廣,只可惜離得遠,京畿難以得力。開發湘江必須解決梅山蠻。不一定馬上著手,但朝廷需早做準備,派一些刺探打聽梅山蠻的風俗人情,地形部族分佈,以便日後謀圖。」其實以宋朝現在的航海技術,就是沒有平安監的推動,也足以在海外遍佈殖民地。可有許多難處,對海外君臣不感興趣。百姓也不願意遠離故土。還有一件事,鄭朗一直沒有想通,在後世某坡多是正統的漢人,為什麼比其他國家更惡劣地勾引美爹來南海,掣肘中國發展?這條原因沒有想通,他也對殖民地不太感興趣。

    「哪裡不大好解決……」趙禎遲疑地說。

    民族獨立主義者一次次為梅山蠻謳歌,這是錯誤的。對梅山蠻宋朝陸續地派人進行安撫,可人家根本不聽,剿又剿不好,山大林茂,宋朝無奈之下。將半個浙江省大的面積劃為禁梅山,就當它根本不存在。看到宋朝如此,梅山蠻膽子壯大,不停地派人下山來搶掠,或者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僅在中書,鄭朗就看到幾十本梅山蠻惡劣事件的奏摺。

    然後想到後來一些磚家的話,恨不能重新穿回去,用板磚將這些磚家與度娘上撰寫梅山蠻的作者拍死。

    「不用急,先派一些刺探,所用錢帛不多,未雨綢繆而己。」鄭朗徐徐說道。梅山蠻東邊緊鄰著潭州,也就是長沙,不解決梅山蠻,休想將長沙發展為四大米市之一。

    「准,」趙禎說道。三個刺探在北方翻云覆雨,使趙禎也意識到斥候的重要性。

    「臣再奏一事,陛下可於密州板橋設一小港,派商賈前去倭國與高麗,讓他們砍伐木材,前來與我朝交易,否則我朝一年制墨浩費大量松杉。又有每年興修房屋,以及打造傢俱,又需大量木材,加重北方水土破壞。」

    密州板橋港便是在後世的膠州灣內,這裡無用置疑是天然的良港。放在濟水與黃河入口處雖有河水之便,但離契丹近,朝中大臣會不放心,又渤海沿海外多淤積的泥沙,船舶容易擱淺,做為港口,深度也不便。密州做港,還是宋哲宗時的事,范鍔上書陳密州港之利,明杭二州僅是兩水浙路,而板橋幅射西北數路,北方有絲棉縑帛等許多名牌產品,比南方更吸引人,板橋離京城近,來去方便,無江淮運河沉溺之虞,所以一旦設港,海外之物積於府庫者必多於明杭二州。

    說法誇張,雖離京城近,可沒有很好的河漕,大段距離需要從陸地運輸,相比而言,雖少了長江淮河與大運河的沉船之危,運費還略略偏高。杭州有大運河,幅射地區不僅是兩浙,還有長江沿岸城市,以及大運河一帶,與浙江地區,這全是宋朝經濟最發達的地區。無論怎麼比,密州吞吐量也不會超過杭州。

    但它確實是一個良港。

    趙禎有些猶豫,說:「離契丹太近。」

    「無妨,可仿照河北榷場例,於市舶處設柵欄,派士兵巡邏,區別進出人等。而且全國缺少制墨之松,墨價貴,讀書人用不起墨,同樣是百年大計。」鄭朗徐徐說道。

    不是用墨的問題,而是對環境保護的問題。一旦大規模用木易貨,以現在對環境的認識,並且離膠州灣更近,若是順風順洋流,兩三天時間,便將木排放到港口,那麼這兩個猥鎖的國家只要過上兩三百年,海濱地區會成為一片禿嶺。這與鄭朗有何關係?當真要仁愛的神馬,仁到外國去?

    「這也是,」趙禎終於同意。在他心中,讀書人用墨才是頭等大事,對環境不懂啊。

    「這是幾張地圖,可交給王昭明,倭人多對海外兩礦露出覬覦之心,一旦舉國征伐,兩礦必沒。讓王昭明將這些礦圖逐步散發,以緩倭人貪婪。此外,海外雖厚,但離鄉多年,朝廷也酌情派出軍馬進行輪換。」給了一張金銀礦圖,逐步交給倭國各個豪強,交給誰不去管,但到處有礦,倭人便會在幾十年時間內將視線轉移。有幾十年瘋狂的開採,兩礦縱然還有金銀,也成了廢墟。雖此舉讓倭國得到一些金銀,未必是好事,現在開礦純粹是浪費,特別是伴生的礦,根本就無法提煉出來。即便得到一些金銀,貿易擴大,最終也必然流通到宋朝。

    宋朝此時最缺什麼?貨幣。就是有平安監,沒有四五十年時間,貨幣也無法滿足。然而以後想開設銀行,必須要有足夠的貨幣做為基金,否則銀行只是空談。有了銀行,經濟進行良性運轉,再以宋朝發達的商業,商業與經濟將會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時代。

    沒有多說,說了趙禎也未必能理解。

    看了看地圖,趙禎說道:「鄭卿,你那個格物學可以寫出來。」

    這簡直太神奇了。

    「臣會寫的,這段時間國家危機重,先將它逐步處理。家中幾個娘娘身體不大好,等熬過這個難關,臣想回鄭州休息一段時間,照顧幾個娘娘,以盡孝道,順便將中庸修改,仁義撰出,再授一些格物學知識,為國家將來儲備人才。」

    「不必回鄭州……」趙禎無語,愣了愣說道:「中書省的事可以交給其他人,有范卿,有賈卿,還是章卿……」

    「在其位,就要謀其政,臣身為東府副相,不顧東府事務,一心修書,便是開一個很不好的頭。這個不急,還早呢。」

    鄭朗所說的這四條,有可能重要,有可能不重要,也無礙大雅,緊接著君臣眼睛繼續盯著契丹。契丹特地通知宋朝而派出使者的,宋朝不能用這個理由專門派出使者去契丹,也嫌得太過軟弱,於是先派起居舍人知制誥孫拚為契丹國母生辰使,洛苑副使馮行己副之。鹽鐵副使張張昷之為契丹生辰使,西頭供奉官丁億副之。御史魚同詢為契丹國母正旦使,合門通事舍人李惟賢副之。工部郎中李鉞為契丹正旦使,東頭供奉官趙牧副之。因為遼景帝耶律賢有一個賢字,將李惟賢改名為李寶臣,以避諱。

    後者鄭朗無所謂,關健是前者讓鄭朗搖頭,至於要派出這麼多使節嗎?

    歐陽修再次上書說中書無能,鄭朗苦笑,不能罵俺,你要罵,有膽量指名道姓罵晏殊與章得像好了。

    也不用罵,大事件又再次發生。

    郭邈山在陝西,張海在鄧州先後爆發起義。高郵的醜劇再次上演,張海於鄧州舉事時才幾十人,但地方巡檢縣尉皆不敢向前。還算好的,更醜的在後面。

    與王倫不同,這次起義更有組織性,陝西、鄧州、潁州幾處義軍迅速聯合在一起,比起王倫,他們更有明確的目標,義軍所到之處,開倉放糧,於是義軍隊伍迅速壯大。

    接到邸報後,因為下面官員的掩瞞,京城的大佬們還不知道張海是原來歐陽修奏摺中二十幾鄧州賊的首領,以為是陝西亂民,鄭朗無奈地說道:「非也,張海是鄧州賊首。」

    就算剿賊,也要弄清對象吧。

    趙禎坐在龍椅上失神地說了一句:「這是怎麼啦?」(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25

第八卷 四百七十章 河上浪(下)
    趙禎傷透了心,派左班殿直曹元詰、張宏,三班借職黎遂領禁兵捕之。

    其實原因鄭朗說了一部分,也不僅是軍隊與災情的問題,還有官員的問題。起初張海起事力量不是很強,鄧州通判請知州柳植髮出命令,讓他們前去捉拿,柳植不聽。後來加上軍隊繁多,軍餉迫於財政壓力漸薄,再加上將領剋扣,部分士兵也加入反叛行列,又與郭邈山,以及其他幾處盜賊聯為一體,於是勢漸大,尾大不掉。

    有災情原因,有冗兵與將領貪婪原因,還有官員無能的原因。

    朝廷也發出詔書,著各州官府酌情開倉放糧,關健有的官府因為貪墨,倉裡有帳卻無糧,有的確實是無糧,上哪裡放出。許元是調運大批糧食過來,但京畿是國家要地,只有先緊京畿,再次陝西與山東。立救沒那麼快,運來的糧食只能看哪裡著急就放在哪裡。有一部分糧食運到三門峽,但還沒有發向陝西去。

    鄭朗沒有多言。

    曹元詰這一行也未成功。到那時候鄭朗才徹底將原因說清楚,雖是壞事,也是好事,讓趙禎能有一個清醒的認識,而將裁軍從陝西擴大到全國。

    回到家中,卻看到樊小娘子坐在客廳,與崔嫻、江杏兒四人閒聊。

    看到鄭朗回來,笑盈盈地站起來,施了一個萬福禮,說道:「妾見過相公。」

    鄭朗捏了捏鼻子。

    家中只有兩個女兒,幾個娘娘一直嘮叨。崔嫻也煩躁,說不生育,也生了兩個女兒。恐怕確實是自己這幾名女子出了毛病。鄭朗勸她,鄭家一直單傳,要出毛病不是她們出毛病。還是自己自身的遺傳毛病。但崔嫻不聽,又勸鄭朗納妾,與樊家也是說好的事,鄭朗卻不想納妾。幹嘛呢,家中一妻三妾足夠了,何苦要做韋小寶?

    於是說了一句,國家多事之秋,到處有農民起義。或者軍隊爆動,乾旱燎人,災民四野,這種情況下自己歡天喜地的納妾,成何體統。

    認真考究起來,問題也不要緊。

    但現在是君子黨主政,歐陽修等言臣都是用顯微鏡看人的。放大鏡放大的倍數都不夠,崔嫻也怕,便將這句話對樊家轉告。樊家也妙,說好,等五穀豐登再說吧。

    鄭朗無語了。

    其實樊家用意很清楚。這門親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這個人。有了自己,樊家就有了靠山,未必央請自己,但有自己這個擋箭牌在前面,其他人打樊家主意,就會想一想。

    納妾的事又拖下來。

    崔嫻說道:「樊小娘子來,是央求官人一件事。」

    「什麼事?」

    「後天她哥哥成親,樊家想請你赴宴,不知官人覺得方便是否?」

    「這個……」鄭朗略略遲疑,若真納樊小娘子為妾,那倒是必須去的,關健自己不是很想繼續納妾,一去會將這門關係越推越深。忽然說道:「好吧,我到時候會去的,嫻兒,你替我備一份賀禮。」

    突然改變主意是因為一個人,樊家迎娶這個新媳婦是岳州知州楊畋的外侄女。楊畋是楊重勳的曾孫,楊重勳便是楊業的弟弟,也就是楊畋論輩份是楊文廣的侄子。但楊文廣是楊六郎老來得的子,所以楊畋晚了一輩,比楊文廣歲數大。其曾祖也是一員勇將,但輪到楊畋自己卻改武從文,以進士及第謀官。

    僅這層關係還不值得鄭朗看重,楊家將那是演義,在實際中,無論楊家或者折家,皆不及自己的聲望。看重的是後來的事。

    桂陽蠻。

    自衡州到桂陽,再到彬州、連州、賀州與韶州,是南嶺的九嶷山脈及其餘脈,綿連千餘里,裡面住著一些蠻人,又稱為生猺,為惡不及梅山蠻。但朝廷對他們一直也很頭痛,不敢向他們徵收任何賦稅,反而奉年過節送一些腦白金的啥。

    本來想安無事,但吉州巫棍黃捉鬼與兄弟數人皆習蠻法,經常往來。朝廷腦白金不稀罕,黃捉鬼兄弟的巫術這些蠻子偏偏相信。然而他們窮啊,黃捉鬼騙不了多少錢財。正好看到官員對這些生蠻的軟弱和牽讓,蠱惑蠻眾數百人,盜販私鹽。讓歸讓,不能坐其干憂鹽政,於是官員府捉拿。黃捉鬼進一步蠱惑生蠻組織更大的力量反抗。所以歐陽修等人先是說桂陽蠻四百人,過兩月後又說七百人,一步步擴大的。

    人多了,更加為非作歹,公開殺官軍,大規模官兵前來征剿,往山裡一躲,官兵一撤,再次下山為非作歹。這便是宋朝「鎮壓」「剝削」少數民族的真相。

    衡州知州陳執方氣苦,若是熟蠻被逼無奈還好一點,畢竟朝廷一丁要征三斗三升的計口糧,其實這也不重的,這是丁,不是口,一戶一丁或兩丁,三斗三升隨便怎麼裝,也不過後世的四十斤,一百來文錢,也就是一戶多者交一百來塊錢人民幣,少者只交幾十塊錢人民幣的稅務。(寫到這裡,老午也很無語了,難道這些專家全部不是漢人,何必作踐自己)

    所以趙匡胤用金斧子往大渡河一揮,過這裡俺不要了,真的很難治理,將他們當祖宗供著,必然剝中原漢人的肉,喝中原漢人的血,若是徵稅,用稅供養官兵,必然不服反叛。就是當祖宗供養也未必起作用。

    對這個問題鄭朗也表示頭痛。縱然武力強大,讓他們誠服,也只是暫時的,遲久還會生變。但不要,這一劃,宋朝將會劃出多少地盤出去?

    陳執方便麵臨著這個問題,想不通,估計他哥哥陳執中過來也未必能想通。怎麼辦,只好捕殺。設計將黃捉鬼等人誘出山外,設兵包圍擊殺。但參與的百姓太多,留之不服。必然生亂,只好強行乘勢將這些山民遷向他處。這一遷一殺,惹出更大的麻煩。以前一個個都是宋朝官員的活祖宗,這次當成階下囚,山民不樂意。陳執方擊殺的只是一部分人,餘下的還繼續在山中,生蠻們在唐和、盤知諒的率領下發起所謂的起義,合五千人殺巡檢李延詐、潭州都押張克明,以及許多官兵,公開謀反。

    朝廷大怒。派楊畋前去鎮壓。楊畋表現不可謂不勇敢,然而他缺少楊家將那種軍事天賦,打得勇敢,也奮不顧身,與士卒同甘共苦,但這一戰竟然持續六年多,逼得朝廷最後採取苟和的分化瓦解的方法才鎮壓下去。

    楊畋個人命運與他也沒有關係。關健是這六年,國家會浪費多少財帛?

    也不能說楊畋不好,再過一段時間便會派楊畋前去了,去樊家冒一個泡,沾一些親戚關係。到時候便有正當的理由出面插足,否則過於妖異。

    來到樊家,有錢人倒底不一樣,很大的一片宅子,屋宇交錯,又有三四個美麗雅緻的花園,美侖美奐到了極點。

    這個鄭朗不稀罕,權當重新逛了一圈子拙政園。

    來了許多賓客,但所有人將鄭朗當成上賓。沒辦法,鄭朗是宰相,地位懸差很大,實際上樊家這個親戚也是一個員外郎,不過在鄭朗面前依然抬不起頭。

    鄭朗說道:「各位不必拘束,來者皆是客,今天親家最長,各位以資以年齡輩份排尊卑吧。」

    與楊畋的姐夫,也就是今天的主客,樊小娘子哥哥的岳父交談了幾句。然後等新人對拜,這時走來一對青年夫婦,男的高大魁梧,女的長相美麗動人。

    過來拱手道:「在下鄧州賈民張洋河,見過鄭相公。」

    「不必多禮。」

    「鄭相公,鄧州盜賊橫行無阻,在下聽聞不久朝廷將會派鄭相公前去鎮壓,可有此事?」

    鄭朗摸不著頭腦,說道:「朝廷派了班直曹無詰前去剿滅,與我無關,你聽誰說的?」

    「我聽京城裡傳聞是這樣說的。」

    「沒有此事。」

    「朝廷應當派鄭相公前去啊,王倫賊橫行千里,鄭相公前去僅一個時辰便將其擊敗……」

    「那不同的,王倫賊兵行千里,鋒芒已鈍,況且他們前去高郵等富足沿江地區,已失去鬥志,所以我才一舉將其擊敗,但陝西與鄧州賊勢頗大,又到處開倉放糧,收買人心,所圖遠比王倫要大得多。不過你們放心,賊畢竟是賊,當今聖上賢明,民心不會心向賊盜,頂多三兩月時間賊被會被朝廷鎮壓,你們也能正常恢復行商。」

    「在下就擔心賊往山裡跑,賊勢所行的地方於陝、鄧、均、房、商等州,多有大山,朝廷派兵鎮壓,便鑽入大山中潛伏,朝廷兵勢一去,又重新出來,起起伏伏,京西到陝西會有十幾州會被賊相繼糜爛。那時,那時……」

    「不用擔心,除非朝廷失民心,百姓配合,沒有百姓配合,縱然進入崑崙山,他們也最終會被剿滅。」

    「鄭相公,我倒帶來一些關於盜賊的消息,不知鄭相公可否聆聽?」

    「說吧。」

    「能不能容在下於樊家小郎婚禮後榮請鄭相公於汴河畫舫一敘?」

    鄭朗遲疑一下。

    青年婦人笑了一笑,說道:「鄭相公,官人意思是說怕被外人得知洩露出去,畢竟我們家小還在鄧州,也怕……」

    「好,」鄭朗說道。

    「謝過鄭相公。」

    酒席散後,鄭朗帶著兩個侍衛與這個張家夫婦來到汴河的一處畫舫上,鄭朗揮手讓歌舞妓退下,說道:「張大郎,有什麼消息,儘管說吧。」

    「是這樣的……鄭相公,你認為朝廷有多少把握能將盜賊剿滅?」

    「自古以來,盜賊能將國家顛覆者,首當是陳勝吳廣,還有張角等人,秦因盜賊而亡,漢也因盜賊而亡,隋同樣因盜賊而亡,唐亦如此。國家敗壞,君王昏庸,民不聊生,所以盜賊烽煙四起,官兵不能撲滅。但看今天,雖百姓這幾年受到重斂,也是為西北戰役而斂,西北戰敗,國家難保,同樣是為百姓而戰。今年大旱,是上天懲罰,不是主上不作為。皇上愛民如子,儘管國庫空虛,依然從江南等地將糧食源源不斷籌集,運送到災區。軍中有一些弊端,也在逐步改革。你說盜賊會不會得逞?富貴險中求,但這樣求肯定什麼也求不到,只能丟掉自己的性命。國雖有難,就像河面,扔下一塊石頭,是掀起了一片浪花,石頭沉下去,河面還會恢復平靜。」

    夫婦二人面面相覷。

    鄭朗忽然沉聲說道:「張海,你不要動糊塗心思。」

    ps:自兩個月前,換了新責編,真苦逼了,再次裸奔兩星期,自才子連載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這本書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結束,老午不知如何是好,欲哭無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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