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5

第七卷 四百二十一章 定川寨(上)
    尹洙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但為了大局,只好遵從。幸好張方平蓋了鄭朗的印章,讓尹洙摸不清真相,真以為是鄭朗下的命令,若是知道狄青做的安排,說不定能連夜突圍,去揪狄青的耳朵。伱小子膽子大,居然敢讓老子冒險!

    渭州城慘烈的攻防戰繼續進行。

    這時嵬名環犯下第一個錯誤。

    紀質接到狄青命令後,分出一萬兩千軍馬,順著汭水退回華亭,又從華亭沿著一條羊腸小道,翻過大隴山,再沿瓦亭河奔向靜邊寨,從靜邊寨奔向籠竿城。

    生生兜了一個大圈子。

    嵬名環是派了斥候監視著這支宋軍的動靜。然而往南去,更進入涇原路的腹部地區。斥候不敢深入,只好回來稟報。這讓嵬名環產生一個錯覺,以為宋軍想借助渭州南方複雜的山區地形,秘密從渭州南門突然進入渭州城,拱衛渭州安全。

    於是派了更多斥候,進入渭州城南方打探,又向元昊做了通知。

    此時元昊也分出兵力,再下趙福堡。

    從這裡有一條小道,可以進入高平寨的南方,西南通達定川寨。元昊攻下趙福堡,不是為了平安從此道撤退,而是為了使物資用更快的速度從國內運到定川寨。

    趙福堡已經是西夏攻下的第四個堡砦。第三個被攻破的堡砦便是定西堡。這四個堡砦被攻破,遭成宋軍傷亡多達兩千人,還有一千多避難的百姓遭到殺害。

    養馬城、蓮花堡、趙福堡與定西堡接連被攻破,也使定川寨周邊地區真正成了西夏人跑馬之地。西夏人得到的物資很少,但是滿足了西夏的戰略需要。四堡砦被剷除,可以減少宋軍突然秘密到來的可能性。

    接到嵬名環的請求後,元昊考慮再三。

    而且因為渭州城中百姓的英勇反抗,嵬名環兵力在急劇減少,元昊咬了咬牙,又派一萬大軍南下。

    這時。他心中有一個直覺,無論定川寨,或者是渭州城,那一處拿下。這一戰局面都會向著自己扭轉。這一路是圍,是困,是耗,渭州城中物資多,兵力少,才是真正發起進攻的對象。這樣做合乎情理,然而他心中卻有一份不安的感覺。

    打到現在。從彭陽城之戰開始,戰爭僵持了十幾天,局面依然渾沌一片,至少看上去,宋軍十分不利,特別是渭州城。

    西夏軍隊不停的強攻,給城中百姓帶來嚴重傷亡。

    一開始尹洙發下大量賞賜,刺激了軍心與民心。經過三四天交戰,百姓終於有了一些經驗,傷亡逐步減少。但每天傷亡數量減少。總體傷亡數量卻在不停的增加中。

    打到最後,渭州城中百姓死亡數字達到八千多人,還有幾千名百姓受了輕重不同的傷,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親人死於這場戰爭之下。守城士兵折損了一大半,鄭朗家中十名侍衛也犧牲六人,餘下四人因為掩護崔嫻,同樣受傷。

    關健現在戰役沒有結束,死傷數量巨大,又看到一萬西夏人前來,所有百姓都想到一件事。西夏不僅是這四萬軍隊,在定川寨還有更多的軍隊,不知道他們會派來多少大軍。

    儘管尹洙又撥出大量錢帛進行賞賜,崔嫻幾乎就坐在城頭,帶動著百姓作戰,城中的百姓士氣也漸漸下降。這才是最危險的。百姓戰鬥**下降,便讓更多西夏戰士登上城頭,反過來又加重百姓的死亡數量。

    其實打到最後,看不到任何一個宋朝援兵到達,城中百姓也麻木了,幾乎是被動的迎戰。然後悲觀地等待城破那一天,等待著兇殘西夏人瘋狂的報復。

    感到擔心的不僅是渭州城的百姓。

    元昊也終於擔心起來。

    開始來到定川寨,信心滿滿,準備將這幾萬宋軍逼到絕路吃下,但漸漸懷疑起來。

    鄭朗與韓琦為了將這支西夏軍隊拖住,故意讓城中百姓與戰士為水吵架鬥毆,又屢次三番做出想要突圍的樣子。起初是管了一些作用,減少元昊的疑心。

    但一次玩相信,兩次玩還是相信,三次四次,誰個相信?

    這一困,漸漸快有十天。

    就算城中宋軍有高人,這個元昊相信,自從府麟路一戰後,元昊不敢小視宋人,指不准就冒出一個勇將。也算這個高人指揮很出色,居然讓葛懷敏聽他的話。或者算他出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算出自己會切響水溝的水源,提前做了準備,儲備大量食用水。但圍到今天,不僅人要喝水,馬也要喝水。城中僅是宰殺一些沒有作用的牲畜,一匹戰馬都沒有宰割,這是為何?

    元昊終於覺得很不安,他隱隱嗅到一份陰謀的味道。

    不過還是想不通,就算宋人當中有高人,提前儲水,這可是三萬多將士,外加幾千老百姓,大量戰馬,用什麼來儲水?缸、袋、桶,或者其他。但這要多少水缸與水桶,才能滿足這麼多天來,這麼多人與馬的食用水?

    不安終於得到證實。

    對西南方向元昊一直沒有怎麼關注。西南宋朝兵力並不多,要麼從瞎氈處調來援軍。然而憑藉瞎氈,他有這個膽量敢公開與自己為敵?這只是一隻可憐蟲。

    縱然調來軍隊,也正好讓自己打牙祭的。事實西南方向的宋軍並不多,加上秦州兵力,將四周所有寨砦的兵力擠出來,才調來兩萬餘兵馬。鎮戎軍那邊元昊很關注,可因為彭陽未失,大部分寨砦將士還在,沒有足夠兵力支援定川寨,但有足夠的兵力派出大量斥候。元昊派出許多斥候,陸續被宋軍發現殲滅。因此,雖派出許多斥候,一直無法能打聽到真正消息。

    這便是堅壁清野政策的好處,並且大量移民,將許多忠於西夏的部族轉移到後方,使元昊失去最得力的眼睛與耳朵。東線不是元昊關注的重點,迫於無奈,只好將斥候散於鎮戎寨、開遠堡與第背城一線。

    繼續在猜著謎語。謎面終於漸漸揭開。

    第一支宋朝援軍到達,來得有些遠。是從北方而來的,范仲淹突然率領兩萬五千名宋軍,從細腰城殺出,進入天聖寨。再進入沒煙前峽,將一支西夏押糧隊伍擊潰,徐徐進入高平寨中。

    但這並不是最致命的軍隊。

    致命的軍隊也不在西方,張岊無論怎麼調集,只有兩萬來人,起的是堵截作用,不讓西夏人從西方撤退。儘管這裡道路崎嶇難行。但有一條道路直接抵達沒煙峽,甚至還有一條小道直達天都山。

    最要命的軍隊是在東方。

    彭陽城中,張方平春風得意。

    本身有了防守彭陽城之功,並且面對十幾萬西夏軍隊,主動率領軍隊兩次出戰,皆大獲全勝,殺敵無數,焚燒了敵人大量糧草帳蓬。主意全不是他出的。但他是文官,是彭陽城最高指揮官,無疑會拿下首功。

    同樣的道理。將會用在下面一戰上。

    下面一戰,通過與狄青的面談,才知道鄭朗將臨時指揮權交給狄青。但擺上不上檯面,明面處他還是最高長官,無他,他是文臣,是東路所有大軍中職位高最的文臣,名義上這支軍隊還是屬於他統領。戰後瓜分戰功,他依然會比狄青佔據更多的功勞。不要說不公,這也是對狄青的保護。用一名武將總指揮這麼龐大的戰役,言臣拿鄭朗沒有辦法,但對狄青能有N種方法進行打壓。

    再到將與軍。

    鄭朗與他談過將與軍,頗得張方平欣賞。

    首先是將。鄭朗說西北有四大名將,狄青、種世衡、張亢與王信。狄青與王信頗有相似之處,但狄青歲數還不高。成長空間遠勝於王信。種世衡長於計謀,類似於西漢時的陳平,張亢則是一個地道的儒將。在文臣中,唯有他的軍事謀略最高。張方平說行知,伱也算一個。鄭朗再三否認。西北之戰中鄭朗表現比張亢還要耀眼,但鄭朗心中清楚,頂多自己比普通文臣要好一點,這些戰功不能算的,開的是金手指,真正軍事能力哪裡及得上張亢?

    前面是四大頂級名將,其指揮水平絕對不亞於元昊,至少在臨場指揮能力上,隱隱在元昊之上。但鄭朗也不否認元昊的其他能力,比如大局觀,對時機的把握能力,還有狗運氣,等等。綜合起來,這五人相彷彿。

    鄭朗說了一句很公正的話,緣邊四臣不應當由文臣來擔任,而是換成這四將,只要這四將擔任緣邊四個觀察使,主持四路軍務,元昊會相當苦逼。假若這四將齊心合力,有可能會能殲滅整個西夏。

    是假設,在怪異的宋朝祖宗家法之下,鄭朗有呂夷簡的權威,也不可能讓朝廷同意讓四將擔任四路觀察使,主持四路所有軍政財事務,那會吵翻天的。

    其次是一流名將,好水川犧牲的郭遵、張岊、王吉,因年高而死的高繼宣,這些人指揮才能皆不在野利兄弟之下,並且前三者悍勇無敵,乃是一等一的大將之才。

    然後是二流將領,這類人也不多,比如趙珣,楊文廣,有可能秦鳳路紀質,景泰,去年在府麟路押糧表現良好的田朏,折繼閔,王凱,還有郭逵。鄭朗說的這幾人,有的人世人還不知道,比如紀質,還有田朏,景泰。連張方平也不理解為什麼將王凱排於王吉之後,這就是一個認知問題。王凱是名將之後,又是三軍指揮,算是不錯了,可想像王吉那樣取得奇蹟般地的戰功,王凱還是很難做到的。

    對於郭逵,張方平更懷疑,然而鄭朗慎重地說,此人不可小視,現在年齡還小,一旦成長起來,同樣會與狄青一樣,成為絕世名將。鄭朗還有一人未說,才是十幾歲少年的王韶,這人將在十幾年後科舉高中,可制試未中。現在不是關注的時候。

    評完這三類將領,鄭朗說了一句話,想要領一方精兵,單獨行動,非此三類將領不可。換其他將領,準得會出現失誤。這才評第四流將領,更多,比如劉平、石元孫與犧牲的任福、王珪。此時軍中的曹英、向進,韓琦手下的許懷德。等等。這類將領有很多人,甚至王直王原兄弟,劉滬等將領都在其中。相對於龐大的宋軍諸將相比,這類將領還是很少的。他們有著各自的缺點,或不長於謀略,或缺少大局觀,或喜挾勇輕進,容易被敵人利用,可以用來做為一方偏將,但不可能交給他們指揮權。特別是大軍的指揮權。

    第五類將領便是庸將,這才是宋軍將領的主要構成部分,沒有能力,沒有勇力,缺點更明顯,僅是能遵守上面調令而已。

    第六類將領也是鄭朗所痛恨的將領,沒有才能,但因為家世。佔據高位,最容易誤國。首當其衝便是葛懷敏,還有黃德和這樣的宦官監將。

    這個評將譜。也就是鄭朗的用人譜。

    再說到軍。

    不提女真兵,那是特例,用來當炮灰的,一旦國家和平,鄭朗也不想帶這些女真人來境內,不是好事,反而容易生事,並且他們墮落起來同樣很快。一直略過不說。

    最強的便是折家軍。

    其次不是河北軍,而是經過戰火錘煉的西軍。西軍當中最強的當屬各路蕃軍,可這些蕃兵又有明顯的缺點。缺少對國家的忠誠度,不適宜打持久戰,用他們必須將他們放在刀口上,一次次的衝鋒,或者最後一戰而定乾坤。僵持時最好少用。

    再到河北軍,河北軍因為缺少戰爭。戰鬥力在削弱,但勝在河北人多喜歡練武,身體素質強。鄭朗還說了一件事,征伐西北用西軍,但想要收復幽云十六州,必須先將河北河東軍經過戰火錘煉,用河北與河東軍作為主體,切莫不能以西軍作為主體。在西北,西軍熟悉當地的環境氣候,又是保衛家園之戰,士氣高昂,到了河北,這些長處會立即消失,未必能保持原有的戰鬥力。

    張方平就當作沒有聽到,收復幽云十六州,誰不想啊,可想一想契丹的強大……

    夢想!

    然後是京城的禁軍,現在京城禁軍還是可以用的,不過他們也在墮落中。

    少數張方平不同意,但大多數張方平默認。

    鄭朗的所謂四大超將,此時有三人來到彭陽城。

    按照鄭朗的說法,每人都可以統領一路幾萬兵馬,況且是三個人。用吧,隨便那一個人皆可以放心任用。每人臨場指揮能力皆在元昊之上,三人組合起來,會發揮什麼威力,頗讓張方平拭目以待。

    還有軍,一千多女真人鄭朗全部調給張方平調換,以及瞎氈手下的三千軍隊,還有其他的精軍,延州調來的也是延鄜路最強軍隊。並且這裡面大部分是騎兵。

    不僅如此,還有數量。

    延州意外一萬軍隊不算,老種時至環州後,對諸羌十分善待,單論撫待諸羌諸蕃能力,緣邊所有重臣中,鄭朗與范仲淹、老種當屬第一,其他無一人敢與這三人相比。

    聞聽老種出師,許多羌人踴躍參加,連帶著剛剛臣服的滅蕃三部也派了一些壯士前來。細腰城一築,這三部十分苦逼,又看到西夏人似乎有衰落的樣子,日子過得很貧困,終於在夏天死了心,紛紛向范仲淹獻上忠誠。老種一路過來,又增加七千多各部蕃兵。涇州與原州後方組織動援的一些民兵,再將各寨砦擠一擠,兵力達到五萬四千多人。這是出忽元昊意料之外的,在元昊想法中,無論三路怎麼擠壓,要留守各城寨,頂多能分出**萬軍隊。實際除了渭州周圍的兵力,此戰宋朝在定川寨附近集中的總軍力達到十三多萬人!

    兵力已遠在定川寨西夏兵力之上。

    而且宋朝自澶淵之盟後,再也沒有動用過這麼多的軍隊進行過大會戰。

    這將是一場史詩般的戰鬥,而自己又是其中主力指揮。

    為什麼鄭朗命令庫官將那些財帛捂著,用錢的地方多了海去。因為通訊不便,否則鄭朗還要讓尹洙無論多危險,錢帛也要節省著用。

    朝中大臣彈劾鄭朗不向朝廷請示,動用了這麼多軍隊進行大會戰,幾乎將三路老底子都扒了出來,那一個敢請示?韓琦知道,說了沒有。范仲淹也知道,可說了沒有?不敢說!打了再說!

    主要將領齊聚一堂。

    老種看著王原與王直,呵呵樂了,說:「王直,王原,做得不錯,沒有侮辱鄭相公的威名。」

    他是長者,有這個資格評議。

    王直與王原只是傻笑,王直又問道:「什麼時候動手?」

    大軍終於來了,王家兄弟很高興。可心中又有些焦急,渭州城儘管發動所有百姓,仍然危在旦夕。早日出兵,渭州城的危機才能熬過去。渭州城失不失王直兄弟沒有多想,但是有他們的主母,以及鄭朗的兩個女兒在城中。

    種世衡看出倆兄弟的想法,再次呵呵一樂,說道:「伱們忠心,快了,我們在此正是商議攻打定川寨的事宜。這麼多軍隊集中在此,消息瞞不了多久,此地也不敢久留。」

    諸將分次序坐下來商議。主要還是張方平、王信與狄青、種世衡,其他人不敢插言。

    但著狄青,他在鎮戎寨,離定川寨最近,對定川寨的情況也最為瞭解。

    無論種世衡,或是王信,都明白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狄青也不推辭,本來他就被鄭朗授予總掌三軍的實權,掃了一眼諸人,說道:「這是刺探探來的定川寨敵寇兵力分佈圖。」

    從懷中掏出一張大地圖鋪在桌子上。

    幾十人腦袋立即伸過去觀看。

    這將是最有用的第一手消息。

    狄青又說道:「本來敵人兵力雄厚,因為分兵前去攻打渭州,三天前再度分兵一萬,前去渭州,又想圍困定川寨,以防我軍突圍,兵力雖厚重,看守定川寨四面八方,平均每處的兵力實際已經攤薄。」

    這條信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沒有作用的,然而老種盯著地圖,眼睛卻亮了。

    狄青看著種世衡的表情,十分無語。上陣作戰種世衡遠不如他,但坐鎮後方謀劃能力,自己眼下絕對趕不上種世衡。正是因為此人反間計,導致野利兄弟被殺,否則以野利兄弟的能力,親自率軍攻打渭州,那麼渭州城會更加危險。沒有賣關子,繼續說道:「諸位,敵人最大的短處便是糧草。昊寇也知道他這個短處,所以糧草沒有單獨設營,而是存放於大軍中間。無論是在渭州,或是在定川寨,存放糧草的地方皆是重重設圍,嚴加看守。」

    張方平開始意會,說:「狄將軍,伱的想法是想先打敵寇的糧草主意。」

    「正是,上次渭州被圍,我做了兩個方案,為了徵求鄭相公的確認,曾親率一千將士,親自前往定川寨,僥倖寨中反應快,派出重兵配合,兩軍會合,我將信平安送進寨中,又順利撤出來。那時我就看到敵人的兵力攤薄,包括存放糧草的這座矮丘,雖厚,但只是相對的厚,實際只要兵力充足,它還是很薄。這一戰,第一步就要燒去敵人的糧草!」

    「好主意,此乃周亞夫破吳王濞,曹孟德破袁紹之策也。」

    「張知州,周亞夫是誰?袁紹是誰?」狄青不解地問。他在看春秋,可春秋上沒有記載。此時更沒有三國演義,三國的歷史對於宋人來說,與南北朝歷史地位相差無幾。兩戰狄青都沒有聽說過。

    「……」張方平差一點噎死。

    自己飽讀史書,但臨軍作戰,兩眼茫茫,人家只讀過幾本書,可人家偏偏就懂!(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5

第七卷 四百二十二章 定川寨(中)
    「稚圭兄,祖宗家法能變否?」

    「行知,為何出此言?」

    「只想問一聲稚圭兄心中的答案。」

    「看。」

    「好一個看字,能變不能變。」

    「何解?」

    「法不能變,度能調之。」鄭朗與韓琦在進行對話,過了這麼多天,雖然渭州隱隱讓他擔心,但戰爭走向在向他想的方向發展。時間拖得越久,軍隊就越容易聚集。

    西夏又分了兵,不知道外面派來多少人馬,但這一戰自己兵力至少在十萬以上。戰爭,雙方死傷皆會慘重,也是必然,可是這一戰過後,元昊恐怕五年之內也不會對宋朝的領土產生好胃口。

    五年,元昊還能活過五年?

    所以鄭朗與韓琦說了這些,慶歷新政中,韓琦也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但這樣說,誰能聽懂?

    韓琦問:「請詳細說。」

    「漢朝之何法?」

    「寬鬆。」

    「正是寬鬆,漢高祖入咸陽時約法三章,便是漢朝之法。而大分宗室子弟為藩王,拱衛朝廷則是度。因此漢景帝調節了這個度,又立下傳子不傳弟的傳承製度,所以漢朝才有了幾百年的基業。只是後來的人,沒有及時調節豪強、宦官、外戚,於是豪強併吞,民不聊生,外戚宦官掌權,國政混亂。為什麼我一直說章獻太后不會成為呂雉與武則天?」

    「為什麼?」韓琦對鄭朗昔日大罵八大王的事同樣好奇,心中卻以為鄭朗是義氣用事,感了劉娥的恩,才罵八大王的。這也是美事,知恩圖報,君子所為也。

    「武則天與呂雉大封諸武或者諸呂,拱衛自己,才禍亂天下。試問稚圭兄,章獻太后分封了諸劉嗎?」

    就是一個劉美。也不過做了無關痛癢的官職。

    劉娥所做的不僅是這些,趙禎如果沒有劉娥的教導,會有歷史上宋仁宗出現嗎?

    這個不是鄭朗所說的重點,繼續說道:「我朝祖宗家法是什麼?」

    「善待子民。重文黜武。」

    「稚圭兄,錯也,我朝祖宗家法只有三條,太祖碑上三條,不得殺害柴氏子孫,不得殺害士大夫,上書言事者無罪。不得加田賦。」

    前兩條是做到了,做得不錯,許多大臣因為這一條,喜歡胡說八道,對象是皇帝也不例外,坐在家中閉門造車,憑想像力上書說皇帝老兒的壞話,說完還要寫下來。遞給皇帝看。縱然後來的所謂西方民主制度,也不過如此。在中國五千年歷史中,僅憑言事。唯有宋朝。其他朝代想都不要想。永不加田賦做得不大好,但重視內治做得還可以。

    對這個朝代,鄭朗也十分珍惜,真的不錯。不要說弱宋,稍做改良,中國還會有後來的中國?文化、藝術、科技、經濟皆是中國封建王朝的巔峰。特別是經濟,北宋是明朝收入的十倍,直到晚清進入近代,中國人口達到四億人,才漸漸趕上來。拋開軍事不說。宋朝在隱隱創造著一場偉大的奇蹟。

    鄭朗繼續說道:「其他的都是度。」

    韓琦忽然伸出大手,將鄭朗的手抓住:「行知,我們上書吧。」

    可不得了!

    一旦將這段話定論,改革就會變得輕鬆無比。什麼冗官冗政冗兵,什麼寺觀豪強侵田,都是度。都可以調節,變法便有了正常的理由。這才是有學問人說的話,韓琦激動了。

    「別急,且聽我將話說完,自古以來,多有人執行黃老無為而治政策。自漢武后,重儒輕道,依然以道儒結合,法家為輔的政策,為什麼要重視道家?因為道家的愚民政策。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恆使民無知無慾也,使夫如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

    「絕對棄知,民利百倍。」

    「民多智慧,而邪事滋起。」

    「為道者非以明民也,將以愚之也。民之難治也,以其知也。故以知知(治)邦,邦之賊也;以不知知(治)邦,邦之德也。」

    「道家有許多言論,我也贊同,可這個愚民政策,我最不喜。他們認為老百姓不開智慧,容易愚昧,遭到統治者的壓迫也就能默默的忍受。此言太過謬矣!人,乃萬物生靈,劉邦乃一市井無賴,卻尊為天下之主。我朝太祖僅是一個小官宦子弟,青少年時乃是一個小卒,與平民百姓無異,卻坐擁天下。試問什麼樣的政策,能使百姓智力退化,若同豬狗一樣任其使逐?愚民,不是愚昧百姓,反而愚弄了自己,欺壓百姓變得肆無忌憚,於是張角陳勝之流輩出不窮。所以我朝以來,重視民生,鼓勵貧困子弟讀書,同樣的科舉應試,優惠貧困家子,由是內治而安遠超於前朝。這就是法,變法也。用太祖的遺言,便是從永不加田賦中延伸出來的政策。可是太祖太宗做得很巧妙,善待貧困百姓同時,也善待著豪強大戶。治大國者,若烹小鮮。稚圭兄,我朝立國,若是由春入夏,天氣轉暖,萬物生長,很快迎來秋收,但冬天就要來了,我們還能穿著立國時的春衫嗎?」

    「是啊。」韓琦喜不自勝。

    「但一直以來,我朝君臣一昧抓住曲解出來的祖宗家法不放,弊端已多,形成一個無比強大的利益鏈。動之很難,要學太祖太宗,利益兼顧,不可好高騖遠,一條條的落實。不求全面,只求做一條落實一條,碰的利益不會多,漸漸國家便能在無形中走向良性循環。」

    綜合起來,便是鄭朗中庸的那四句話,與時俱進,包容調劑,直而溫之,簡而無傲!

    眼下的戰爭只是一種手段。

    一個國家的制度根本,才是國家的真正將來。

    現在鄭朗說起來,更有體得。治國過程也是一個小心調劑的過程,比如後世,黑貓白貓,抓住老鼠便是好貓。一下子打破了大鍋飯的僵化體制。對於當時便是好的,但經濟漸漸上去,必須進行調劑,阻止貧富進一步分化。這個過程得小心。要不露聲色,否則另一端強大的利益鏈很快將伱撲死,真有倒下去的人。作為一個有良知的領導人,必須要改,不是愚民那種喊口號,實際自己是利益所得者的改,而是真改。小心去改。那麼國家會越來越好……

    宋朝也是一樣的,兩者是如此的相似……

    但說易行難,沒有那麼簡單的。

    於是鄭朗說道:「喝茶。」

    韓琦有些失神,捧著茶沉思不語,也不喝,就在想心思。

    鄭朗也在做一件困難的事,他試圖扭轉范大夫與韓大夫已形成的思想觀念,好難。好難!

    忽然外面人進來稟報:「敵人有動靜了。」

    「行知,我們去看。」韓琦說道。那個改革留作將來,眼下戰事才是主要的。

    兩人登上城頭。看到西夏大營湧出許多將士,抬著攻城器械,拿著武器與弓箭,還有一些勁弩,西夏人很重視武器研發,本來是一個落後的國家,漸漸有許多武器脫穎而出。

    鄭朗將西夏看得一無是處,不能這樣想的,西夏人立國幾達數百年,也有一些可取的地方。鄭朗之所以痛恨。是它對宋朝的妨礙,若沒有西夏人之逼,宋朝未必有靖康之恥,這個國度再順利發展一百年,會成什麼樣子?只要能順利發展,有可能在宋朝就能迎來真正的資本主義萌芽。正是因為這個西夏。使整個華夏民族漸漸步入黑暗時代……

    看著敵人準備攻打定川寨,兩人並沒有擔心。

    進攻定川寨好啊,最好像渭州那樣,強攻一個十天十夜,那麼西夏主力軍隊必然會在定川寨下消耗一半有餘。

    定川寨可不是渭州,三萬多軍隊,還有幾千百姓,將這支西夏軍隊全部耗死,寨子也未必能攻破。

    但場面十分驚人的。

    萬箭齊發,天空中到處是飛射的弩箭,就像蝗災時的蝗蟲雨一般,幾乎使太陽失色。

    陸續有許多人倒了下去。

    王吉說道:「兩位觀察使,請下城頭。」

    「諸位將士在浴血奮戰,我與韓觀察使怎能下去避險呢?敵寇入侵,保家衛國,人人有責,自我們開始。」

    咱們領頭,站在第一線。

    韓琦心中還有些擔心,但鄭朗這麼說了,韓琦也不好下去。

    情況很惡劣,敵人軍力是寨中的軍隊的兩倍,從十二道浮橋上密密麻麻的蜂擁而來,觀之都會產生色沮。可是鄭朗一句話卻極大的鼓舞了士氣,許多人喊道:「保家衛國,人人有責。」

    鄭朗扭頭說道:「派人將葛懷敏提上來,別忘記了,給他穿一件盔甲。」

    「喏。」兩個士兵下去。

    西夏人已經抵達寨牆下,城中早準備了大量滾木檑石,以及幾十台拋石機,然而鄭朗一直沒有使用。雙方繼續對射,已經有了一些士兵登上城頭,在城頭上鏖戰起來。

    葛懷敏被提上來。

    鄭朗說道:「葛將軍,伱看我軍士氣如何?」

    葛懷敏掃視一眼,說道:「士氣高昂。」

    「我不提前在此準備水源,與大量物資,此時寨中缺水少糧,又會如何?」

    「伱是故意利用老夫做誘餌的?」

    「關了這麼多天,伱終於想明白了。不錯,我是刻意利用伱做誘餌,可伱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一年前,我就能讓伱做誘餌。我下過命令,讓伱在瓦亭寨三軍勿動。當時敵人強攻彭陽城,外界都以為我與稚圭兄在彭陽城,三軍將士勸伱營救,伱不去營救。卻偏偏選擇前來定川寨,這又是為何?」

    「圍魏救趙之計。」葛懷敏不能說俺怕死,避強就弱。

    「那是誰圍了誰?」

    「……」

    「才能不足,就不要逞英雄,不但害了國家,會害了幾萬將士,還害了伱自己。趙括的事蹟伱沒有讀過?」

    「我……」

    「葛將軍,自從伱來涇原路,一直對我有很大的意見,我與伱有仇麼?有恨麼?不是我不用伱,是伱才能不足耳!今天起。我就將伱釋放,伱在旁好好觀摩,學些真本事,少些賣弄。」鄭朗說道。

    十幾天前不敢釋放葛懷敏。但此時將士全部被鄭朗籠絡,也沒有必要再關押這個葛大將軍,減少言臣的口舌。

    激戰在繼續。

    湧向城牆下面的西夏士兵也越來越多。

    看似定川寨搖搖欲墜,鄭朗依然不動聲色,盯著外面。

    他說韓琦經過西北一行,性格變得粗獷,他自己也差不多。久經戰場。膽子也壯了。

    西夏的重裝攻城部隊到達。

    沒有宋朝撞城車精良,但寨外平川不遠處便是山陵,有許多樹木,砍伐下來,削尖巨木一端,放在車上,向寨牆撞去。鄭朗這才下令,所有守城武器一起施出來。

    滾木檑石。還有大量的火藥包,以及滾油,一起沒頭沒腦的發射出去。

    經過數次交戰。西夏人對火藥包也有了防禦措施,畢竟是拋石機拋出的,速度慢。看著它運行軌跡,事先前開,舉起盾牌,抵擋彈射出來的鐵蒺藜、鐵釘。

    殺傷力還是有的,但進一步在下降。

    鄭朗嘆惜一聲,他想到管狀武器,不管怎麼說,若是有真正的火炮。威力會是投石機的數倍。一秒幾百米的速度將砲彈射來,有什麼人反應那麼快,會提前做避讓?

    但不僅是火藥包,還有其他的武器,無數弓弩,以及滾油。滾木檑石,甚至還有金湯,也就是將寨中的大小便收集,放在桶中,往下澆。這個殺傷力同樣很強,試問,誰不怕這個?真臭啊!況且困了這麼久,寨中堆集多少這樣的寶貝疙瘩。它不會殺死人,但會使敵人分散注意力,僅是此足夠矣。只要分散了注意力,邊上還有弓弩可以殺傷。

    一波進攻維持了兩個時辰。

    定川寨安然無恙,但西夏將士倒下最少有兩三千名將士,元昊不得不下令將軍隊撤回去。

    鄭朗將葛懷敏帶到寨衙,大約的將情況說了一下,問:「葛將軍,為什麼元昊今天會發起進攻?」

    「夏賊按捺不住。」

    「錯也,是元昊產生懷疑,大約是後方軍隊已經抵達,元昊故發起一次進攻做試探。葛將軍,我不善長軍事謀略,多有種世衡、狄青、張岊等將領出謀劃策,伱連我都不如,看來伱真的不能再領軍率將。」

    韓琦也搖頭。

    葛懷敏面如死灰,他是武將,不領兵又能做什麼?

    「下去休息吧。」

    鄭朗讓他下去休息,繼續與韓琦交談,對於元昊發起的突然進攻,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說道:「稚圭兄,我與安道兄做過商議。」

    銀行的事鄭朗沒敢說,但說了免役法的事。

    即便在鄭朗所說的一二三等州府實施免役法,還會產生糾紛,可這些州府一旦實施免役法,會使絕大部分既得利益者受益,反對聲音會很小,況且太平州與杭州實施了免役法,民皆稱其便,為推廣免役法打下牢固的基礎。直談不上,溫卻有了。

    一次比較溫和的改良,也如剛才鄭朗所說,一條條落實,不圖大,不圖多,但做一條,一條就必須成功,進行一步步的改良。之所以拉上韓琦,眼下威力最大的還是韓琦與龐籍。呂夷簡手段最強,可讓君子黨們拖住後腿,無暇他顧。這個強不僅是智慧,還有一條,不擇手段!

    換作典故,是象比幹那樣的死,還是象句踐那樣的活?前者死得壯烈,一事無成。後者活得恥辱,卻最終成為春秋霸主。二者選一,有幾個願成為前者,有幾個願意成為後者。

    范仲淹必然會選前者,所以德操天下第一。韓琦必然會選擇後者,德操不及,但比范仲淹更強大。想做事的,還是後者……

    因此,鄭朗想拉上韓琦,那怕他帶頭上書,搶去首功。

    功勞鄭朗麻木了,他現在缺少的是資歷與年齡,要功勞何用,難道非要到功高震主的地步嗎?主要是落實實事。

    韓琦因為好水川之敗,正是貪圖功勞的時候,又不缺少手段……

    而且他的黨羽不少,這種變相的免役法也就能落實。

    果然韓琦說道:「上書吧。」

    「稚圭兄,伱年長,伱先上書,我與安道隨之上書附和。」

    「這怎麼可以,是伱首倡。」

    「不管是誰首倡,這是為了國家,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好,我就來寫。」

    鄭朗菀爾一笑。

    他想到了一句話,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誌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英勇地去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誌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卑賤的活著。這句話是出自小說麥田守望者。

    趙禎,讓我替伱小心的看好這塊麥田吧,望著東方,看著韓琦下筆書寫,鄭朗心中默默想到。

    ……

    這次進攻,宋軍那種從容不迫,高昂的士氣,給了元昊很深的印象。

    哪裡象缺水少糧的軍隊?

    就在此時,斥候來報,宋朝大將張岊親率兩萬三千人,前往九羊谷。

    九羊谷在定川寨的西方。

    在唐朝這裡還是一處重要的地點,長安到涼州有數條大道,經過鎮戎軍的大道有四,樹峽關到鎮戎寨再到高平寨,進入鄭朗取名的三營川,接沒煙峽至西夏涼州道。渭州經六盤山到籠竿城,靜邊寨,接靜邊蘭州道。渭州到彈箏峽、瓦亭寨、鎮戎軍到三營川,接西夏涼州道。原州到彭陽到鎮戎寨三營川接西夏涼州道。三營川北上又有三道,沒煙前峽到蕭關道;通峽、莧麻河到鹽池,進入靜邊寨;第三道便是九羊谷到紅羊谷,到鹽池,進入靜邊寨。

    很關健的一個位置。東面到石門峽僅有三十餘里,西北方向有數條小道進入沒煙峽,或者天都山,南邊到三川寨僅五十里,定川寨六十里。當然,道路皆不及葫蘆川道,但敗象顯露,可以從九羊谷有數條道路,撤向西夏境內。

    還有撤退道路,從定川寨撤向三川寨,翻過六盤山,進入籠竿城,再到靜邊寨,然後進入瞎氈的領地,再撤向西夏佔領的蘭州會州等地。這條道路艱難險阻不提,那得有多遠哪?況且是宋境,多有關砦,層層設阻,從這條道路撤回去,與送死無疑。

    也有其他的道路,小道萬千,人多了,活動範圍增加,關卡漸漸在失去作用。可這些小道,怎麼適合幾萬大軍行走?只能適合少量斥候行動的。

    這時候元昊仍然不相信宋軍有好胃口將自己軍隊全部吃下去。

    然而一北一西兩路五萬大軍的出現,讓他感到一種森然的殺氣逼近。

    甚至他都不知道這些軍隊從哪裡冒出來的。范仲淹的軍隊好理解,但張岊手中從哪裡變出這麼多軍隊?

    終於元昊毛骨悚然起來,對手下吩咐道:「急令嵬名環,從渭州城撤回。」

    渭州暫時不要了,將兵力聚集起來再說。(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5

第七卷 四百二十三章 定川寨(下)
    匕現。

    元昊剛下完命令,斥候離開沒有多久,宋軍主力部隊終於出現。

    整個西北四路最精銳的部隊幾乎都集中在東路,氣勢洶洶地從彭陽城出發,撲到東山寨,在東山寨休息一天,養精蓄銳,一邊給張岊將軍隊率領到九羊谷的緩衝時間。

    接著從東山寨出發,進入鎮戎寨,這裡離定川寨僅不到四十里。想瞞也不瞞不住,於是宋軍迅速向定川寨撲去。進入向家峽,狄青喝道:「燃放九聲火藥。」

    沒有烽火台,也沒有狼煙,便以火藥為信號。

    九個特大號火藥包爆炸之後,也遠遠傳出九聲巨響,總攻正式開始。

    鄭朗與韓琦在寨中聽到九聲爆炸,立即站起來,鄭朗說道:「換旗。」

    葛字旗放倒下去。

    其實進入定川寨後,再與葛懷敏沒有任何關係。葛旗倒下,兩面更大的旌旗立了起來,迎著風,兩個斗大的鄭韓二字,格外引人醒目。

    突然的換旗,便是為了奪氣,奪西夏人的士氣。

    ……

    定川寨大戰未打響之前又進行了一場戰役。

    三萬多雙手沾滿渭州無數軍民鮮血的西夏人想回去,那有那麼容易?

    西夏人重視斥候,這次宋朝同樣重視斥候。元昊的快馬剛離開定川寨,消息便到了東山寨。不做攔阻,先讓渭州西夏軍隊撤出來。一道道命令再次發出。最後老種說道:「讓我去吧。」

    這一行未必能討得了好。人數少,任務艱巨,在這一戰中又不是最光輝奪目的。大家著他,老種又說道:「我在涇原路呆了很長時間,將士熟悉,地形熟悉。又不像狄青將軍,王將軍能衝鋒陷陣,還是我去最妙。」

    無奈,狄青只好同意讓老種去。老種不去,只能讓王信去,其他人不放心。但王信雖然英勇善戰,然而對涇原路不熟悉。

    老種帶了五千騎離開東山寨。直接南下,將第背城、開遠堡與瓦亭寨的將士迅速聚集,攏了近三千餘人,再次南下。至於元昊會不會趁著三地兵力空虛時,率軍南下,沒有一個人考慮。只要元昊敢這麼做,深入宋朝腹地。保證他十幾萬大軍不會有一萬將士逃出生天。

    沒有去渭州,而是趁西夏軍隊未到達之前,在長達十幾里的彈箏峽選了一處最狹窄的地方,搬來山上的石頭,胡亂的將峽谷塞滿。范仲淹與景泰在高平寨也將做同樣的事,但規模更大。

    似乎沒有用,這些石頭只要派人搬開,道路就能迅速通暢。但有沒有用,到臨陣時才能看出來……

    彈箏峽。

    箏峽唐朝道,蕭關漢代名。連山接玉塞。列戍控金城。

    形勝雙流合,乾坤一望平。憑高瞻斗柄,東北是神京。

    又名金佛峽,遙控六盤、瓦亭與蕭關,故又稱為三關口。在涇水北岸,離後來的涇源城僅十幾里路,相傳是秦始皇巡隴西,於此建回中宮,出雞頭山,開闢了著名的雞頭古道。打通彈箏峽。這是傳說,真假難辨,但漢光武劉秀確實從此峽出,親自領兵破王孟扼守的雞頭道,收復了北方疆土。但因為戰事一直集中在隴山以北,這個長達近二十里的峽道在宋朝漸漸被人忽視。

    戰爭便先從這裡打響。

    嵬名環與臥譽諍接到元昊命令後。開始從渭州城撤軍。在這裡,嵬名環又發生第二個錯誤。

    第一個錯誤便是紀質的軍隊調動。

    他沒有想到紀質居然敢置渭州不顧,分兵前往籠竿城。沒有再派斥候查探,草率地做了判斷,認為這支軍隊會從渭州城南方的山區潛入渭州。這個判斷造成第一個後果,元昊再次分兵南來,削弱定川寨的實力。第二個後果元昊不能清晰地判斷宋軍的用意,耽擱了召回他們的時間。若是再提前兩天,宋軍不能合圍,老種種萬萬不可能派出軍隊前來阻攔的。除非他攻破渭州城,沒有攻破,便是嚴重的失誤。

    這裡犯的錯誤便是認為宋軍所有軍隊全部集中在北方,南方沒有多少軍隊,不敢進行阻攔。想得也不錯,關健看誰來執行。軍隊少就不能阻攔?況且從渭州到定川寨有三百里路,就是進行了阻攔,元昊大軍也鞭長莫及,此時宋軍幾路夾擊,元昊敢分兵營救麼?

    產生這個想法,也沒有派斥候,大咧咧的強渡涇水,準備往回撤。

    這時就聽到七八千宋軍進入渭州城。

    嵬名環扭頭看了一眼渭州方向,嘆息一聲。

    此時渭州城中一片哭聲,東山寨主張保候率軍進入渭州。

    尹洙鐵青著臉,說道:「張寨主,來得好早啊。」

    張保候哪裡敢回答,單腿跪下,施了一個軍禮,說道:「屬下見過尹通判,這裡有一份相公的命令。」

    還是張方平書寫的,尹洙,伱做得不錯,替朝廷立下第一等的大功。得給尹洙糖果吃,不然這小子準會跳腳罵娘。然後又說道,種世衡率軍於彈箏峽強行將西夏這一部阻擋,伱還不能將百姓放出城去。還有,伱要準備見機行事,配合種世衡將這三萬多西夏軍隊殲滅,休想讓他們逃回西夏。

    還得打,莫要急。

    尹洙氣得悶哼,先安撫百姓吧,打不打沒有表態,先將城中百姓情緒安撫好。死了太多的百姓,渭州城保衛戰打得太慘了。

    彈箏峽之戰開始。

    老種在堆石頭,看到西夏人居然一個斥候沒有派來,靈機一動,又做了新的佈置,不但於這狹窄處堆了一道簡易的石牆,還繼續在前面放石頭,將山上亂石一起搬來,或抬或仍,一起弄到峽谷裡。

    散放了很遠。

    然後做了一些吩咐。

    嵬名環沮喪地來到彈箏峽,看到地上石頭,才開始不多,小心地撥著馬,緩慢前進。彈箏峽並不長,全長二十里路。實際真正峽谷區域不足一半。石頭終於多了起來,嵬名環心中產生疑惑,下令士兵下馬迅速搬,然後派出斥候到前方查看。忽然兩邊山上放下來無數支亂箭。還有一些險惡的地方,從山頭上砸下來許多大石頭。

    西夏士兵大亂,前方宋軍就殺了過來,一下子產生混亂,向敗向東南方向。直到主力軍隊處,才穩了下來。就是這一波進攻,至少讓近千名西夏戰士倒下。

    嵬名環聽著手下稟報。做了判斷,宋軍人手不多。於是讓士兵下馬,順著兩邊山陵摸去。派出一部分撞郎令去搬石頭。可他忘記了一件事,一旦下馬,還是宋軍對手麼?況且彈箏峽兩邊的山勢又是那麼的陡峭。

    山上遭到宋軍伏擊,派出去的撞郎令又被宋軍殺了回來。

    只好派出更多人手,再次被殺回來。

    到了第四次,嵬名環派出一半人手。終於將路障掃清,然而宋軍卻從容地在這一道最高大的路障處列好陣營,萬箭齊發。射倒一批夏兵。看看這堆兩人高的石頭堆,其實還是不難的,若是善長馬下作戰的宋軍,藉著盾牌的保護,爬上去作戰就是,亂蓬蓬的堆在一起,也不是砌成石牆,爬不上去。但西夏人下了馬,能做什麼?

    看了看天色日暮,嵬名環苦逼了。只好退出彈箏峽安營紮寨,休息一夜再說。

    這時候他又疏忽一件事,那些石頭從山上弄下來比較容易,但再往山上搬,卻是很艱難。是掃清了路障,可全部在道路兩邊。他們退。宋軍來,又將這些石頭弄到路中間。

    第二天故事繼續上演。兩天下來,彈箏峽沒有過去,反而丟掉三四千士兵的生命。嵬名環有些蒙頭。還有其他的道路回去,退回涇水,自新寨去彭陽城,那是干嘛去的,兜路不提,簡直是送死去的。要麼從西邊道路,潛向籠竿城,且不說這裡有許多宋朝的堡寨,還有道路。從籠竿城到渭州大道還是彈箏峽去瓦亭寨路。有一條小道,是從大隴山中間穿越的,張岊送來的一千援兵便是從這條道路穿行到了渭州城中。但他手下現在還有近三萬軍隊,包括一部分後勤的輜重車,如何從這條小道越過大隴山?

    只好繼續強攻彈箏峽。

    紮營紮在兩邊山嶺上,道路中間也派了一部分士兵紮營,不讓宋軍將石頭往道路中間放。

    第三天,又準備攻打這堆石頭山,這時宋軍喊話,各位西夏兄弟們,不要做夢想啦,伱們回不去了,定川寨伱們西夏主力已經被擊敗,快點投降吧,凡擊殺嵬名環或者臥譽諍者賞錢五百萬,封賞團練使。五百萬錢也就是五千緡,不一定動人心,可後者封賞頗讓人心動。瞎氈初降宋朝時,封賞的也不過只是這個官職。

    然後扔過來許多西夏戰士的人頭,足足有幾千個。其中有的人這些人還是認識的。

    聽到這個消息,一剎那間,幾乎所有西夏將士傻眼了。

    不是恐嚇,確實是在定川寨擊敗了西夏人。昨天的事。

    ……

    鄭朗聽到爆炸聲,知道狄青大軍快要到達,與韓琦登上城頭。

    忽然一陣狂風大作,風沙撲面,從北方湧起一堆堆黑云。這就是定川寨特有的小氣候,每當秋後,因為此處特殊的環山地形與水氣,起大風時,能湧起黑云,伴隨著風沙,彷彿史書所記載的黑風一樣。來到定川寨,鄭朗一共看到過三次這樣特殊的氣候。

    但此時對誰有利,就不好說了。

    這種特殊的天氣一般也不會持續很久,問過當地的百姓,長者只能維持半天時間,短者只有一個來時辰。鄭朗對韓琦低聲說道:「希望宋軍早點到達。」

    相信狄青,鄭朗也說過,在西北交戰,一定要注意風。去了河北不需如此,只有在這個悲催的地方需要特別注意。因為有風必有沙,有沙必然影響視力。站在下風,眼睛都睜不開,如何作戰?

    但現在宋軍是靈活機動的,西夏人圍困定川寨,卻是死的。

    就看到西夏人開始調動兵力。諸部向東方湧去。

    鄭朗眯縫著眼睛,心中計算著時辰,忽然睜開眼,說道:「王吉、趙珣。伱們二人聽命,各率一萬人馬,打開南寨門,藉著風勢。向敵人南寨殺去。謹記,不要急,要穩往,切斷敵人湧向東邊的去路,結好陣型,不讓敵人兩邊夾擊。」

    搶先一步,為狄青大軍前來。做好鋪路石。

    「喏。」

    兩人下去清兵點將。

    熬到現在,而且鄭朗神奇般的指揮與預算,也給了宋軍帶來信心。並且鄭朗誇張了一句,四路大軍會聚此地,將有十四萬軍隊參戰,士兵心中也有了底氣。

    兩萬人夾在黑風裡殺了出去。

    開始略有些困難,雖然元昊修建了十二座浮橋,但每座浮橋橋對面皆有重兵保護。

    然而宋朝也有騎兵。並且這一戰騎兵數量還不在少數。兩將先行率領騎兵付出一部分犧牲之後,借助風沙時機,佔住橋頭堡。餘下的宋軍源源不斷的湧過浮橋,向敵營殺去。

    西夏南營處一切子被宋軍切斷。元昊利用旗幟指揮,讓西營軍隊從側面強行夾擊宋軍。不過黑風起來,旗幟指揮不大靈光,相反,宋軍利用鄭朗發明的一套號鼓令,卻在順利的進行著指揮調度。

    也來不及了,宋朝主力軍隊殺到。

    狄青看到黑風,又聽到廝殺聲,知道鄭朗這是在利用難得的天氣機會。提前殺了出來,於是喝道:「快。」

    三軍人馬迅速撲到定川寨。

    撲的方位不同,一直撲到東北角,佔據上風之便。狄青看著王信,說道:「王將軍,委屈伱了。」

    他打的是糧草主意。卻不能提前暴露出來,必須有一支凶悍的軍隊強自進行掩護。

    但用王信做為先鋒官,確實有些委屈。

    王信呵呵一樂,拍了拍狄青肩膀說道:「給我一萬五千騎。」

    讓老子做先鋒可以,必須多給我一點人手,讓我好多立一些戰功。

    「好。」

    王信率領一萬五千騎,直撲過去。從外圍攻打西夏人更容易。元昊密佈柵欄,僅是在裡面,外面卻沒有做多少防禦措施。西夏人也出來迎戰。可是王信從東北往西南殺去,始終抓住上風不放。陸續有一些將士中箭倒下,但更多的宋軍殺進敵營。

    兩撥人馬,計達三萬多人,在西夏大營中攪伴起來,一片混亂。

    狄青這才看著郭逵說道:「我聽張知州說過一件事,鄭相公曾對他點評緣邊諸將,將伱列於第三等,在伱之前,不足十人。」

    「屬下那敢。」

    「知道是那些人排在伱前面嗎?」

    「屬下不知。」

    「某、種知州、王信將軍、張亢、高繼宣、張岊、王吉,還有伱犧牲的哥哥郭遵。」

    「鄭相公……」郭逵眼睛濕潤起來。他的哥哥是鄭朗第一個給予公道評價的,對自己又有知遇之恩。如今再聽到這麼高的評價,感動得都快要掉淚。

    狄青沒有時間與他聊家常,迅速說道:「還有少數人與伱並齊,趙珣、楊文廣、紀質、景泰、田朏、折繼閔、王凱,余將皆在伱之下,還說伱現在年輕,未來成長空間說不定在某等之上。希望這一戰,伱要向天下人證明鄭相公所言非虛。」

    郭逵更加感動,說道:「屬下一定會證明的。」

    「好,某就交給伱最強的五千精騎。」

    這些騎兵有女真一千多名三營騎兵,餘下皆是強悍的蕃兵騎兵,連王信率先殺入敵營,狄青都沒有捨得給他。

    郭逵將五千騎集合,盯著趙忠趙保趙勝,說道:「伱們對伱們部下說,這將是最後一戰,戰後我宋會進入和平時光,以後能在我朝京城裡過上好日子,就看這一戰伱們能立下多大戰功。」

    趙忠不服氣地說:「怎麼就不打了?」

    「我朝不是伱們生女真部,戰亂不休,戰爭時光很少的,大多數是和平時代,所以百姓富足,一旦上了戰場,戰功賞賜才重。年年打,天天打,朝廷那有那麼多錢帛賞賜?」

    「是。」

    「準備吧。」

    「喏。」趙忠三人在做簡短的動援。沒有辦法,到現在,還有許多女真人聽不懂漢語,只能讓他們自己傳達命令。同時郭逵這句話也是說給蕃子聽的。女真人封賞,同樣伱們也能封賞。

    簡短的動援過後,五千人開撥。

    兜了一個小圈子,繞到西夏人的更後方,佔據上風,此時黑云漸漸消失,風力似乎在變小。

    郭逵看了看天色,知道不能再拖,說道:「殺。」

    狄青遠遠觀看,為了配合郭逵,又下令一萬軍隊再次殺進西夏大營。

    鄭朗的軍隊牽制了西方與南方的西夏兵力,狄青兩路人馬又再次牽制東方的西夏兵力。到處是混亂的廝殺聲。這減輕了元昊的注意力。

    郭逵趁機率軍殺進敵營。

    趙忠三個小子比他跑得還要快,這也是心理因素,這些女真戰士為自各部,趙忠他們不會太珍惜,立功心切,至於會死多少女真人,他們管什麼,但想立功,必須衝在前面。

    西夏人戰鬥力不是史書記載的那麼強悍,說老實話,若是將領指揮才能差不多,外界干憂因素相彷彿,沒有逆天的運氣,西夏軍隊戰鬥力還不及宋軍與吐蕃人,甚至回鶻人。

    不是他們個體素質不行,主要是元昊強徵各部,忠誠度不高,家庭貧困,士氣不高,元昊土匪式的打法,軍紀不高。所以軍隊戰鬥力相對來說,很是低下,這也是張岊於兔毛川兩次創造神話般的戰役原因所在。

    面對這群渴望戰功,凶悍度當排第一的女真人,西夏將士就像一隻隻可憐的小雞崽子,被一隻隻迅速的擊殺。

    張方平在後方觀看,不由嘟嚨一句:「好凶悍的軍隊。」

    「鄭相公也說過,不能說契丹人不好,他們若是鬼門關的看守,在北方則是一支魔鬼大軍,只是缺少雄才大略的人將他們擰在一起,否則這些北方蕃子聯合起來,天下無人能敵。」狄青淡然地說。

    確實太凶悍了。

    這是一千餘人,若是十萬人,會將是什麼局面。甚至狄青有把握,只要擁有十萬這樣的軍隊,他能夠平定西夏,收復幽云十六州。

    哪裡需要十萬人,有一個兩三萬人馬,以狄青的指揮水平,那麼恭賀他,足以滿足他的**。女真人與蒙古人戰鬥力在他們沒有墮落之前,在冷兵器時代,那是無解之題。

    元昊繼續指揮著軍隊。

    可是怪異的黑風,打亂了他的陣腳。

    不過風力漸小,視野漸漸開闊起來,一顆心終於安定。畢竟此時他還有七萬餘軍馬。並且南方的軍隊有可能馬上就能回來。忽然就看到這支宋軍的去向。此時他全身發冷,連連下令,將軍隊向哪裡調度。

    糧草啊。

    然而來不及了。

    犧牲近兩千人,女真人倒下了幾乎有一半人,郭逵強行殺出重重西夏軍隊的阻隔,來到那座矮山前。

    看押糧食的西夏人急了,從山上不停的放箭。

    「殺。」

    「喏。」趙忠三人大聲答道。也不是真不懂,一旦燒去敵人糧草,此戰他們將會立下最大的戰功。三人率部不要命地冒著箭雨,帶著部下向山上衝去。

    箭雨很密集,趙忠連中三箭,倒了下去。趙勝也挨了兩箭,負傷仍然在作戰。

    再次犧牲五六百將士,殺上了矮山。

    山上還有一些敵人,但被這群如狼似虎的宋軍迅速驅散,就在四處西夏軍隊將要聚攏之時,郭逵已經點燃火把,扔進了簡易的糧倉裡。借助還沒有平息的風力,火光立即蔓延開來。

    僅是眨眼功夫,幾十個糧倉成為一片火海。

    狄青讓餘下的兩萬多軍隊大聲喊:「西夏人,沒有吃的,伱們怎麼辦?」(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6

第七卷 四百二十四章 風騷的石頭
    兩萬多將士齊聲吶喊,聲音會是多大?

    鄭朗與韓琦對視一眼,相互一笑,鄭朗說道:「諸位,伱們也喊。」

    寨中還有一萬多士兵沒有放出去,也不可能將所有將士一起放出去,這是留作最後一擊。

    於是寨中宋軍一起吶喊:「反抗者死,投降不殺。」

    這才是元昊最害怕的。

    鄭朗善待戰俘已經傳到西夏境內。瞞不住,不說宋朝派了斥候秘密潛入西夏邊境宣傳,市易的進行,一部分西夏商人也進入宋朝交易,親眼所見。誰個想死。

    這時元昊立即來了一個壯士斷腕,下令三軍向東北方向撤離。

    沒有撤向西方,西方張岊人數少一點,可道路艱難,而且面對張岊這個鬼,元昊在兔毛川就嘗過厲害,當時只有三千餘人呢,現在變成兩萬多人,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宋軍緊咬不放,是選擇范仲淹還是選擇張岊?

    其實這次計劃在改變。

    原計劃中害怕兵力不足,張岊會直接率軍來定川寨西側,集中兵力交戰。范仲淹的部隊則會駐紮在三營川,如果元昊軍隊從西方撤離,范仲淹的軍隊進入石門峽,抄捷道進入沒煙峽,在前方攔截。如果元昊繼續從東北方向撤離,范仲淹計劃不變,但會在三營川的南方盡頭葫蘆川處進行攔截。

    元昊派出數萬大軍進入渭州城下,強行攻打渭州城。王信率領一萬軍隊到達,加上老種號召了數千蕃子進入軍中,沒有這個必要了。於是張岊直接駐軍九羊谷,直接斷掉元昊撤向西方的夢想。范仲淹軍隊挺進到高平寨設伏。

    看到元昊準備撤軍。一里一外,再次放出所有軍隊,殺入西夏軍中。此時風勢漸漸平息,但默契的沒有吩咐諸將截攔,也符合兵法中圍三留一的戰術,防止西夏人拚命。

    一旦西夏人勢死反抗,將他們個人的勇力發揮出來,戰鬥力很可觀的。於是給他們有一份逃跑的機會。在逃跑過程中繼續截殺。然後在高平寨進行第二次戰役,石門川或者三營川進行第三次會戰。

    元昊指揮藝術還是不錯的,浴血奮戰之後,帶出了五萬五千人馬。至於其他人。要麼倒下,要麼投降,倉惶的向趙福堡方向撤離,再從趙福堡撤向高平寨,沒有糧食。只有用最快時間返回天都山。元昊很心痛,這一斷腕,意味著渭州城外三萬多將士生死未卜。

    兩軍會合,定川寨所有軍馬歡呼起來。

    狄青匆匆忙忙地將經過說了一遍。

    包括渭州城的情況。計劃的變動,老種前去彈箏峽。

    鄭朗鬆了一口氣。這些天他最擔心渭州城。他不象范仲淹,大公無私。也有小小的私心,家人全部在渭州城,怎能不擔心?幾天來,每夜經常做到惡夢,夢醒時分,冷汗涔涔。只是害怕影響士氣,不敢表現。

    迎著漸漸平息下來,略有些清寒的北風,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將趙珣喊來,對他說道:「趙將軍,勇力不是伱所長,但伱很有些謀略。」

    此時諸將中勇力過人的不在少數,比如狄青,王信,王吉,向進,更猛的張岊,趙珣的武力值真拿不出來。不過此人軍事謀略很有一手。趙珣羞澀地說:「末將不敢當。」

    「伱還年青,有無限成長空間。我想讓伱率領一萬騎兵,前往彈箏峽,配合種知州作戰,再跟他後面學習。」

    去彈箏峽未必有前往高平寨光彩。即便取得大捷,世人也認為高平寨才是西夏人的主力,畢竟元昊在親自指揮。實際凶險比接下來的高平寨一戰更為兇殘。人數不及也。高平寨宋軍兵力遠勝於西夏人,又是大捷之下,士氣高昂。老種在彈箏峽只能僵持,若不是老種,派出三千來人馬,說不定已讓嵬名環生吞活咽。

    所以鄭朗說了一些解釋的話。

    趙珣靦腆地說:「鄭相公,伱會寵壞我們這些將士。」

    王信眼中閃過一些豔羨,雖然他此時在延州列為高官,終是武將,龐籍對他也重視,可不會像鄭朗這樣發自內心與武將相處。

    「伱們為國家浴血奮戰,這是伱們諸將士應得的尊重。」鄭朗淡然說道。

    「末將這就去。」

    「別急,多帶一些人頭去。」狄青說道。用這些人頭就能打消嵬名環手下將士的士氣。

    「是,」趙珣開心的割著人頭,割完,帶著七千騎撲向彈箏峽。鄭朗又與狄青王信做了簡短的商議,向九羊谷與渭州城下了一道命令。渭州城的命令是用快馬下達的,繞得有些遠,必須從新寨繞道渭州。然後說道:「追。」

    留下一部分步兵看押戰俘,打掃戰場,搜捕逃散的西夏將士。剩下的近六萬多名將士跟著西夏人追了下去。這一戰元昊輸得有些慘,可是宋軍損失同樣慘重,僅這一刻功夫,就倒下七八千人。

    然而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捷漸漸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西夏人多騎兵,逃出來的也是騎兵,即便有押糧的步軍,或者一些女將士,也就是那些麻魁,陸續被擊殺。鄭朗來西北後刻意下了一條命令,那些麻魁沒有束手就擒之前,勿要憐香惜玉,必須殺。党項女子很凶悍的,有的女子比男子還要厲害。不是楊文廣的妻子「穆桂英」一個人厲害,厲害的党項女子不要太多。

    而且受這種風氣影響,產生一種奇怪的現象,青年男女相愛極深之時,不是舉行婚禮,而是奇怪的跑到山上一起自殺,認為這才是男女之樂,比做那種事還要快樂。鄭朗這種高智商的人物,也沒有想明白快樂在什麼地方?或者只有這種變態的民族。比如倭人以剖腹自殺以榮,才有這種古怪的感情。更奇怪的是家長也不傷心,將他們屍體找到後,用綵綢包好。外面用毛氈包裹,殺牛設祭,立高達數丈的木架,將二人屍體橫陳上面,傳為飛昇上天,男女雙方家長在下面擊鼓飲酒,歡歌載舞,盡日而散。

    估計元昊對這種醜陋的風俗最為頭痛。因為死的皆是青年男女,對人口數量很少的西夏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損失。

    兩軍繼續糾纏在一起。

    不斷地有傷亡發生,元昊倉惶地逃到高平寨。已經是第二天黎明。人馬疲憊不堪,好在西夏人逃跑速度乃是天下第一流,又多是騎兵,居然還讓元昊帶了五萬兩千人逃避高平寨。可驚奇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

    以高平寨為直線,鋪了許多石頭。不高,最高處不過大半人高,可是很寬,足有近十米寬。不但近十里寬的平川上堆著石頭。葫蘆川河中也猙獰的露出一些石頭,看來宋朝猥瑣的連河中皆鋪滿了石頭。休說是馬。就是大象也越不過去。想過去不難,五萬多人。兩三人抬一塊石頭,只要一次便能迅速清理出一條通道。關健石頭後面還有幾萬宋軍,一個個張弓搭箭,虎視眈眈。

    元昊被這風騷的石頭雷倒。

    逃到這裡,宋軍已經被甩了下來。

    但也不能強行衝鋒,逃了一夜多時間,人困馬乏,元昊趁此機會,下令安營紮寨。沒得吃,殺馬做為食物。強行突破這個石頭陣,必須有將士犧牲,為了保住這五萬多軍隊,沒有必要憐惜戰馬。

    宋軍也不攻擊,就在石陣後面對峙。

    人多力量大,元昊迅速搭好柵欄,開始殺馬做飯。

    另一邊戰役也在繼續打響。

    老種扔出了人頭,但沒有亮出趙珣所有軍隊,只是添補了兩千將士進入,兩天攻防戰下來,老種手下也犧牲了許多將士。至於其他人,則放在彈箏峽的後面,不讓他們暴露。他在等,等渭州的軍隊。暫時憑藉手中的將士,還沒有這麼大胃口吃掉眼前的西夏軍隊。

    看到這些人頭,嵬名環心中冰冷。

    眼下宋軍喊話沒有起到作用,沒有人打他們腦袋主意。嵬名環呆立一會兒,不知道怎麼辦?他還不認為元昊軍隊會慘敗,大約在相持階段,是死了許多人,但不會潰敗。這時候更需要自己這支生力軍加入,於是下令強行攻打。

    然而峽谷狹窄地形拘束了軍隊數量的優勢,繼續僵持。另一邊尹洙也接到快馬送來的消息。這一回是鄭朗親自下的命令,斥候將定川寨戰役大約情況說了一遍,但沒有說多少宋軍來到彈箏峽,只說了派了大軍南下進行會戰。沒有辦法,想要追擊,不能用步兵,還得用騎兵。騎兵數量少了,是元昊親自指揮,說不定挪下一定距離,能反過來進行一次漂亮的反擊。

    而另一端又離得遠,足有兩百里路,只能用騎兵,才能抵達,兵力是足夠用了,可有兵力卻無法用上,只能擠出一萬騎兵。

    繼續打了尹洙一個小馬虎眼。

    這些天尹洙過得很苦逼,崔嫻受了箭傷,他也讓一支流矢射中,好在沒有性命危險,迫於形勢,只好帶傷作戰。剛剛喘息了兩三天,聽到消息,又要打了,皺著眉頭不語。

    斥候繼續說道:「鄭相公命令,若是尹通判不想去,那麼讓張保候率軍前往。」

    尹洙生氣地說:「我去就是。」

    還是立功心切的,否則他不會因為狄青到來,將他頂到後方與鄭朗用信鬧過一段時間。直到後來又讓夏竦弄到真正的後方,這才安份下來。這也是大多數君黨的通病,好功好名,也難說是好是壞,利用好便是好,利用不當便是弊病。

    想了想,集合軍隊,還怕萬一,城中留下近兩千軍隊後,才離開渭州城,徐徐西下。

    嵬名環強攻數次沒有攻下來,十分苦惱,忽然聽到後方冒出數千宋軍,他還是有些軍事才華的,心中隱隱感到不妙,命令斥候四下查看,看得遠些。

    沒有道理,僅是直覺。

    到了下午。尹洙開始帶著軍隊強渡涇水,嵬名環的斥候終於回來稟報,於彈箏峽後方還有無數宋朝騎兵。

    剎那間,嵬名環與臥譽諍一顆心降到冰點。彷彿穿著單薄的衣服來到南極洲。

    嵬名環這時終於相信宋軍的話,定川寨夏軍敗了,否則不會派出這麼多宋軍南下。

    他想了想,做出一個命令,撤,向西撤,東邊不敢去,越去離西夏越遠。那麼真的會全軍完覆沒。說明他膽子還不夠大,若是真撤向東方,此時宋境內兵力十分空虛,說不定讓他來場偉大的奇蹟。但誰敢這樣做呢?

    而且他又遇到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休要小視老種。他不僅會用反間計,在青澗城也主持過戰役,勝得極其光彩。只是史上分別調入龐籍范仲淹手下,很少有戰鬥機會,於是在史上只留下那個反間計。

    看到敵人舉動。又得到尹洙率軍西下的消息,老種知道這是西夏人想要逃跑。往哪裡逃,只有逃向西方。但此時西方宋朝兵力空虛,雖然道路很難走。若不做及時追擊,說不定就讓這兩小子將這支軍隊帶回西夏。

    立刻下令主動搬開石頭。追了下去。

    宋朝騎兵不多,僅一萬多一點人。但是後方綴著一支步軍。關健嵬名環撤得十分倉惶,連後方有多少宋軍都不知道。再加上前線失利,只想快點逃,不敢與宋軍游鬥。

    這中間會出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速度。

    同樣是騎兵,西夏人必須帶足好幾天的乾糧,宋軍不必。因此一些不懂的史學家記載好水川之戰時說任福盲目自大,居然不帶供給就追趕敵人,這才貪圖西夏人的輜重上了當。這是錯誤的,自大有了,但不是貪圖西夏人的供給,僅當作普通的戰利品,這一路會有多少寨砦,足以維持供給。這支宋軍同樣如此,往西去,有許多寨砦,不是長駐,取上幾頓食物還是有的。

    嵬名環明知道這會成為自己劣勢,可怎麼辦?宋朝堅壁清野政策,野外是無法擄掠供給,即便少數偏遠山區有百姓沒有及時撤進諸寨城,也讓這段時間自己的手下殺光了。要麼攻寨堡取得供給,後面宋朝軍隊緊咬不放,那敢攻城?

    陸續的逃,陸續的手下慘遭宋軍殺傷。逃到大隴山,要翻山越嶺了,苦逼的才真正開始。道路不大熟悉,又不得不下馬牽著馬走,加上宋軍的游鬥,速度變得很慢,漸漸上尹洙的步軍追了上來。在這裡是步兵的天下,一個大隴山逃出來,幾乎折損一半將士。但還沒有結束,宋軍繼續在後面纏鬥,只好繼續逃。前面道路漫漫,還有漫長的德順軍境內穿越。六神無主的向西逃去,終於擔心的事發生,接到張岊發回來的命令,是張岊,非是鄭朗,德順軍還能動用多少軍隊,鄭朗不清楚,只有張岊才知道。張岊命令德順軍的將士做好準備,未必會向著眼下的局勢發展,但皆是步兵,得提前安排。斥候回來稟報,留守的諸將也貪功啊,機會難得,各寨將所有將士集合起來,於瓦亭川前集合三千多宋軍。攔是攔不住的,但能阻一阻。拖了一個多時辰後,老種與趙珣再次殺過來。

    嵬名環付出極大的犧牲之後,殺出生天,繼續逃向西方。

    這時候他手中僅剩下八千餘人,其餘的人或死或降。投降的人比戰死的人更多。

    甚至還發生過一起暴亂,十名糊塗膽大的士兵,居然真的聽從宋人的喊話,打他們腦袋的主意。

    發現及時,被迅速扼殺,這更讓士氣低落。

    連串厄運發生,好運氣終於來臨,雖然張岊提前通知瞎氈,讓他配合攔截,然而瞎氈膽子小,做了做樣子,截住幾百名西夏落後的士兵,向宋朝有一個交待,其實等於是放行。

    七天後,嵬名環倉惶的逃到西夏境內,此時他帶出來的四萬人,只帶出七千餘人,慘得不能再慘。

    另一邊元昊不好到哪裡。

    小息一會兒,宋軍追了上來。

    六萬餘眾,還有范仲淹的手下,人數佔了極大的優勢。但不是兩倍三倍。關健是士氣,以少勝多的戰例有很多,可不是眼下西夏人能取得的。元昊只好做動援。能殺出便是活,不能殺出便是死。

    一番動援很管用的,激起軍隊的士氣。就在宋軍幾乎所有軍隊抵達的時候,元昊對著這個古怪的石頭陣發起強攻。一邊結陣反抗南方宋軍的攻擊。一邊讓將士下馬,用盾牌掩護,強行搬起石頭,打開通道。

    這個拉騷的主意正是種世衡想出來的。

    與他的反間計一樣,猥瑣到了極點。

    一時間箭如雨發,喊殺聲震天。石頭陣前更是屍積如山,付出不知道多少犧牲之後,終於讓元昊得償心願。搬開一條通道。元昊在馬上喝道:「沖。」

    通道里還有他的手下呢,可這時候他不管了,高平寨眼前的形勢,又使他想起以前征討吐蕃犛牛河邊那次大敗。再不沖。南面宋軍殺進來,自己都將命丟在這裡。

    自己人踐踏自己人,強行率軍衝了過來,至於還在馬下,或者挪在後面的將士。元昊也不管了,浴血奮戰,強行從范仲淹的軍隊裡殺開一條通道,帶著大部人馬向北逃去。奔向三營川。

    僅在高平寨,便導致近兩萬名西夏士兵或死或降。但沒有結束。來到三營川,向石門川進軍。因為從石門峽才是最近的道路。可是前面又出現一支軍隊,軍隊裡一面大旗迎面招展,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張字。

    整個西北最猛的將軍,張岊!

    從九羊谷到三營川道路雖然崎嶇,但僅三十餘里路。張岊沒有選擇在三營川,地勢太開闊,戰不利。到石門峽也有道路,更加難走,但同樣不遠,只有不到四十里。

    也沒有選擇設伏,元昊重視斥候,況且鄭朗已經在石門峽設過一次伏,元昊有備。於其用詭道削弱將士士氣,讓將士帶著僥倖心理,不如正面作戰。於是趕到石門峽後,休息一夜,養精蓄銳之後,天色破曉時分,派出斥候打聽。聽到元昊軍隊敗退,將軍隊率出石門峽,來到石門川,以逸待勞,衝了上去。

    看到這個猛人,元昊心中就有些打寒戰兒。

    況且身後宋軍又在沒命的追趕,急令三軍調頭,重新逃向三營川,這一來一去,宋軍大部已經圍困上來。元昊在此地,再次折損慘重,好不容易殺出去,逃向葫蘆川,沒敢再從沒煙峽走了,沿著葫蘆川一路向北逃竄。

    陸續的追殺,直到蕭關前,西夏國內大臣聽聞戰敗,緊急集合一支軍隊營救,但迅速被挾大勝而來的宋軍擊潰。宋軍中此時猛人太多,狄青、王信、張岊與王吉、楊文廣、紀質、郭逵、景泰、折繼閔,並且鄭朗還給了他們發揮的空間。想一想這些將領軍事天賦,再有發揮空間,與足夠的兵力。可以說是這時代三國最夢幻的軍隊。

    再逃。

    元昊真的被殺慘了,犛牛河畔還要慘。那個敗了,不會將敗像帶回西夏國內。但現在宋軍一直在追趕,居然追到西夏境內。第二次越過賞移口。西夏人利用關卡的威力阻了一阻,很快賞移口再次被奪下來。元昊的軍隊還沒有喘完一口氣,宋軍又追了上來。繼續逃,逃向鳴沙城。在鳴沙城西夏人又派出一支援軍,然後再次被擊潰。

    悲催的元昊只好向靈州城逃亡。

    並沒有結束,宋軍一路追趕,一直追到靈州。還是鄭朗在後面急了,不能瞎胡鬧,冒然攻打靈州,還沒有到攻打靈州的時候。派快馬下令讓宋軍停下追趕的腳步。

    幾員勇將看著高大的靈州城牆,才嘆息一聲,徐徐率軍南撤,順便著肆無忌憚的擄走無數百姓。

    其實幾位主將還是很理智的,雖擊潰西夏主力軍隊,到了靈州,進入西夏核心地帶,迅速攻破靈州城還可以,若僵持下去,對自己局面十分不利。然而靈州城牆比渭州城牆還要高大,能奪下賞移口,卻難奪下靈州城。不過也是很振奮人心的消息,這是西夏立國以後,宋軍第一次兵臨靈州城下。

    至此,元昊手下僅剩下兩萬一千人。至於其他人,除在西夏境內失散的敗軍外,在滿山遍野的宋軍圍剿下,即便逃散,也很難逃回西夏。

    興師動眾的帶出十二萬大軍,其兵力僅次於府麟路戰役所動用的軍隊,但結果兩路人馬,只有兩萬八千餘人逃回去,三萬人不到。還不止,外加搭上兩次援救之兵,近兩萬人也下了海去。

    這次,元昊真的傷到骨頭裡面,輸得太慘,幾乎連小**都讓鄭朗割了去。(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6

第八卷 四百二十五章 天人合一
    站在靈州城上,看到宋軍押著許多百姓旁若無人一般,徐徐退向南方。元昊不是生氣,而是輕鬆,前所未有的輕鬆。宋軍勢如破竹一般北上,將元昊嚇壞了。他甚至懷疑宋軍有沒有能力又再次將靈州城奪下,然後再追,一直追到興慶府,使西夏真正滅國。

    昨夜,他一個人伏在床上偷偷哭了。

    被這群恐怖的宋軍嚇得抽泣。

    但宋軍沒有多耽擱,俘獲百姓只是順帶,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路掃蕩許多村寨,押了兩萬餘百姓與大量物資,牛馬羊,退出賞移口。一萬宋軍就著擄獲來的物資,在蕭關紮下大營。其他人繼續南下,在沒煙前峽停了下來。

    這一天天氣不好,天上堆滿晦澀的陰云,北風冷肅,曠野蒼黃一片,低空中飛起許多禿鷲,在尋找地上西夏士兵的死屍啄吃。看到大軍到來,再次飛到天空,發出難聽的叫聲。

    但是沒煙峽前,一片歡歌笑語。

    宋朝幾十年來,很難得的取得過這樣大捷。

    府麟路戰役雖英勇,因為兵力不多,沒有取得這樣輝煌的戰果。石門川雖然也不錯,不是西夏正規軍隊,勝之名不正言不順,更難得的追到靈州城下。經此一戰,西夏元氣才真正大傷,沒有幾年時間也恢復不過來。

    就著俘虜來的牛羊,鄭朗下令當場宰殺,又從後方運來許多美酒。讓將士盡情狂歡。

    大多數牛馬羊,要運到後方,作為補償,賞賜給那些傷亡慘重的百姓。這一戰勝得固然光彩奪目,死傷也很慘重。僅犧牲的將士達到兩萬七余人。還有部分重殘的,至於輕傷都忽略不計。若計算,至少三分之二宋軍帶著或傷或重的傷跡。

    還有老百姓,僅是渭州城中犧牲的百姓就達到八千餘人。連破數個中型寨堡。渭州城外一些沒來得及撤退的百姓陸續遭到殺害,加上隨軍參戰的弓箭手與民兵,以及暴亂所產生的對百姓傷害,這個數字又達到一萬八千多人。

    涇原路再次成了重災區,傷亡的百姓全部是涇原路百姓,將士也有一半以上是涇原路的將士。連韓琦都難得的自動遺忘戰前約定,沒有與鄭朗爭物資分配。

    在此歡聚,隨後部分軍隊將要撤回去。

    范仲淹環慶路兵力太過空虛,必須要撤回一半人手。才能拱衛環慶路安全。

    王信的軍隊不會動,要麼王信本人回去,依龐籍的性格,戰爭結束,他的橫山戰役也會隨之結束,以求一個穩字。那麼延鄜路不需要這麼多軍隊。韓琦軍隊也全部留下來,難道吐蕃人與西夏忘記幾百年來的仇恨,互相聯手?要麼就是監督當地一些桀驁不馴的蕃子部族,秦鳳路已留守一部分將士,足以應付。再說。這樣的大捷之下,那一個羌部敢動彈?

    這些軍隊留下來,是要做一件大事。

    築寨!

    蕭關重新築造起來,而且比原來更大,將整個峽谷籠罩起來。於葫蘆川上通入天都山與沒煙峽的漫移口東側設勝羌寨。這些就是以後史上宋朝對西夏人節節勝利後陸續設寨的寨砦,皆是地形險要所在,如今讓鄭朗一一搬來。又在勝羌寨南三十三里處設通遠寨,這裡又有一條道路直通天都山,雖是小道,也是能勉強通過大軍的道路,東又可達龍泉谷。石門川前設石門堡,三營川前設靈平寨,沒煙前峽設平夏城,沒煙後峽設蕩羌寨。

    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多大軍?

    史上宋朝在沒煙前峽設立一個平夏城,西夏人都像瘋狗一般進行瘋狂圍堵,況且設立了這麼多寨堡?

    即便元昊損失慘重,若沒有一支龐大軍隊駐紮此地,元昊也會發瘋的。一旦這麼多寨堡建設完畢,再想入侵涇原路會變得很困難。而且北到韋州,西到天都山,都暴露在宋軍的攻擊下。甚至與環慶路軍隊聯手,能對鹽州發起攻擊,因為將宋境範圍真正延伸到殺牛嶺、兜嶺一線,與環州整個會形成一個整體,只要將道路打通,甚至上可以到達保安軍,威脅橫山西南側的西夏軍隊。

    必須要留下一支龐大的軍隊進行震懾,也能充當勞力。這都是大型堡寨,還有,在蕭關東側十五里處設一結溝堡相互側應,在平夏城北設通峽寨,又陸續設古高平堡、惠民堡、東河灣堡、硤口堡,散落在平夏城到蕭關一線,與諸寨相互側應拱衛。這便是葫蘆川與沒煙峽的一城一關五寨六堡。

    九羊谷設九羊寨,南邊二十五里處設鎮羌堡,再往南去二十七里設懷遠寨,南與籠竿城,東與鎮戎寨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也將西夏所有攻打涇原路的道路全部封鎖死。再於高平寨到靈平寨中間設立崇寧寨,進一步拱衛實力,相互照應。

    為了靈活機會,鄭朗準備向朝廷提議,象史上一樣,除了懷遠寨劃分為德順軍管理外,其餘的再設一軍,懷德軍。一旦這個新軍設立,那麼包括鎮戎軍在內,都成為二線所在,整個渭州與原州、涇州將會成為大後方的大後方。

    一共十七個中大型堡寨,工程量同樣巨大。

    建築材料鄭朗也奢侈的提前準備了大量青磚,還有石灰,以及熬糯米汁的糯米。這個在後方早準備好了,以及運輸過來的輜重車。但得要人力運輸過來。

    只能動用民夫。工程量艱巨,但諸寨堡建好,意義重大,不僅有戰略上的地位,而且節餘兵力。非是增加駐兵,因為防線在壓縮當中,駐軍反而會減少。

    此戰涇原中犧牲與重傷的多達一萬四千多人。但鄭朗已經打算就著餘下的四萬八千人重新整編軍隊。不需要朝廷再增加軍隊了。說句難聽的,死了人,朝廷得拿出大量撫卹,可長久下去,卻是節約了兩萬多士兵的開支。未必會節餘多少。騎兵增加,弓箭手進行一些撫卹。可這支軍隊實際戰鬥力不減反增,更靈活機動。

    並且涇原路將防線正式拉到蕭關一線,與環慶路能真正形成互相側應。環慶路也可以放心大膽的裁去大量駐軍。僅此。意義就非同重大。

    但關健是工程量,馬上冬天就要到了,施工搶不完,這一年冬天會大寒,必須到明年春天再次施工。諸寨堡未完工之前,這些軍隊絕對不能離開,以防有變。

    於是鄭朗將主要將領,以及韓琦與范仲淹拉入帳中,向他們提出這個請求。

    咱不要伱們的軍隊。但這些軍隊必須借給我。

    「借都無妨,朝中言臣會彈劾行知越權的,」范仲淹說道。

    「希文,何懼,此乃利國利國之大事也,又有此次大捷,難道那些言官們眼睛瞎了。」韓琦說。

    范仲淹不能言。

    都是不怕事的主,誰怕誰啊,包括張方平在內。

    「說就說吧,為了國家。那能拘於這些小節。」鄭朗淡淡地說。心中卻說道,說好啊,就怕不說。功勞越大,越得注意,蕭何為西漢三傑之首,做了什麼事,與民爭利,爭得老百姓不服氣,打官司打到劉邦哪裡去。劉邦明為責備,心中卻很高興。可後來又犯了糊塗,讓劉邦將上林苑的荒地分給百姓耕種。劉邦恨蕭何悅民,於是將蕭何抓了起來,關進大牢。趙禎比劉邦仁愛多了,至少韓信在趙禎手中,絕對不會落得慘死下場。但適當的留一些把柄,對自己是好事,不是壞事。

    甚至心中很想對一些言臣大喊,彈劾我吧,我在這裡越權呢,用這個罪名將我的功勞抹殺吧。

    不荒謬,這才是真正的明智。

    否則功勞到了巔峰,以宋朝的古怪制度,自己未到三十歲,準備養老吧,什麼事都做不了。

    韓琦與范仲淹根本就沒有多在乎,既然鄭朗說不拘小節,借就借。韓琦轉了轉眼睛珠子,說:「借兵可以,但行知,伱今天必須陪我一醉方休。」

    「稚圭兄,伱用意不良,分明是想看我笑話。不過今天我就陪伱一醉方休。」鄭朗說道。來到西北,他的壓力很大,來的時候便是為了這個定川砦。西北數戰,好水川與三川口兩戰雖敗猶榮,然而定川寨一戰,宋軍輸得太慘了。這一仗打下去,打得趙禎都失去了自信。今天,這顆懸著的心才落到實處。鄭朗心情同樣很愉快。

    就是死了許多人,讓他不滿意。但這是無奈的,想取得大捷,又不想付出犧牲,怎麼可能?

    外面的歌聲更大起來,不時傳來將士的歡笑聲。

    揚眉吐氣的一戰,以前多次失利,不僅緣邊四臣有壓力,將士也有壓力。朝廷花的錢太多,卻屢戰屢敗,他們何嘗感到能抬頭做人?

    直到今天,才覺得挺起腰桿。

    士兵將燒好的整羊端進大帳,喝了一蠱酒,韓琦說道:「行知,我將上奏再次修改一遍,伱看一看如何?」

    鄭朗接過他的奏摺,看了起來。幾乎將他的話原封不動的記錄下來,但做了潤色,刻意還說了改革的事。春耕夏長秋收冬藏,四季之變也,順應天時,調和革新,所謂天道,天人合一也。

    不是改革,這是天道,是天人合一。

    比鄭朗講的還要嚴重,是似是而非的祖宗家法重要,還是天道,天人合一重要?

    「好,佳。」鄭朗呵呵大樂,誇獎一句。

    「行知,稚圭,是什麼?」范仲淹說道。

    鄭朗將這份奏摺遞給范仲淹,范仲淹看了看,說道:「好。」

    此時他的抱負不小,合了他的心意。而且他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免役法所帶來的好處。非是在全國普遍執行,只是在中等以上收入的州府執行,執行下去,一能斂到一部分財,二是民怨不大,矛盾不多,三是能減少部分廂兵,至少雇擁百姓做力役,能給部分貧困百姓增加一條生路。這一戰過後。在開始休生養息了,這條改良的免役法來得正是時候。

    至於是誰進諫與想出主意的,皆不重要,這正是他寬大胸襟的表現。除非得不到他的認同,那麼他倔強的性格。同樣也讓人望而生畏。

    張方平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鄭朗,鄭朗暗中使了一個眼色。

    雖是伱我先商議的。但是伱我力量還小了一點,再說,此戰伱也立下足夠多的功勞。有必要需要搶這個功?

    未說。但張方平十分機靈,相信他會明白。

    不過今天十幾人在此聚會,也能看出一部分,張方平對范仲淹,或者對韓琦,話真的不多。他同樣也看不慣這些君子黨的霸道,但與鄭朗態度不同,鄭朗態度是儘量合作,張方平索性來了一個孤芳自賞。

    開懷之下。鄭朗索性放開,喝了好幾大盅酒。

    酒意漸漸沖上腦袋,聽到范仲淹忽然嘆息一聲,鄭朗問道:「希文,為何嘆息。」

    「之前稚圭曾寫信給我,說藉機讓龐醇之奪下橫山,再加上這場大捷,國家休養幾年後,拿下整個西夏,不再僅是一種可能。」

    「什麼時候?」

    韓琦心虛的擠眼。范仲淹沒有注意,答道:「就是伱們在定川寨的時候。」

    鄭朗氣著了,看著韓琦,說:「稚圭兄,伱不厚道啊。」

    剛說完,酒勁發作,一頭歪倒在地上。

    至於後來發生什麼,鄭朗不知道了。直到第二天,鄭朗才捂著痛疼的腦袋從床上爬起來,問韓琦是怎麼一回事。

    韓琦打馬虎眼,支吾地說:「行知,當時僅是一個假想,所以未與伱商議。」

    「稚圭兄,我不是生伱的氣,只是想瞭解事情經過。」他還有計劃在北方繼續執行呢,害怕韓琦會坑了他的計劃。

    韓琦將經過含糊地說了一遍,表情十分尷尬,鄭朗給他立功機會,給他表現機會,甚至主動讓出功勞,袒開心扉對他,自己做得是有些不原道。

    「原來如此,」鄭朗長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要怎麼看,若是元昊此次被擊斃,龐籍兵出橫山,有百利而無一害的,甚至在契丹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西夏殲滅。

    但元昊沒有擊斃,情況又是兩樣。

    元昊是遭到重創,西北數戰,元昊折損最少二十多萬將士,按照西夏七十萬戶計算,平均三戶人家便死去一丁。沒有十年時間,恢復不了元氣。

    若是再奪橫山,會不會將元昊逼得走投無路,放下桀驁不馴的性格,真正投靠契丹?

    這才是鄭朗最不願意看到的。西夏元氣大傷,但還有一口氣,至少用強徵的手段,能聚集三十萬軍隊。若是投靠契丹,當年李繼遷依靠契丹的支持,宋軍都無可奈何。李繼遷擁有多大點的地盤?況且現在的西夏。

    因此,鄭朗更看重西夏與契丹火拚的意義,甚至將它的地位放在此次大會戰之上。元昊雖損失那麼多人,依然還略有些與契丹一戰的本錢。真要逼急了,象平夏城之戰那樣,章楶將梁太后弄沒了近三十萬人,契丹派使者去西夏,對梁太后說,伱喝毒酒吧。梁太后不同意,但西夏人逼著她喝下。因為其損失到了西夏不得不放下身架的地步。

    這個分寸一定要把握好的,就像宋玉寫的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少了缺少戰略高度,至少不能平安的將諸寨建設起來。多了元昊就沒有信心與契丹人作戰。唯妙啊唯妙,如今剛剛正好,想到這裡,不由自得地說:「好啊好,真好。」

    「行知,伱不能多想啊,」韓琦以為鄭朗說反話。

    「稚圭兄,我的肚量就這點大?是伱多想了。我說的好,是此次朝廷聖旨之妙,幸好未佔領橫山。」

    韓琦要昏倒。

    ps:寫到韓琦,忽然想到宋神宗對他的評價,說他是兩朝忠臣,很有意思的評價,雖韓琦是三朝老臣,因為後來種種事蹟,包括宋英宗逐趙禎的後宮妃嬪公主們出宮,韓琦與歐陽修採取默認的態度,來換取宋英宗給他倆的高位,所以宋神宗認為韓琦是忠於他們父子,言外之意卻是對不起宋仁宗。呵呵,但也不能說太壞,與夏竦、呂夷簡、龐籍一樣,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只是絕對不是所謂的君子。忽然又想到小時候對歐陽修的崇拜,那時候好單純啊。(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7

第八卷 四百二十六章 讀孟嘗君傳
    具體的情況,鄭朗有的說了,有的沒有說。

    韓琦的小算盤,鄭朗不得不防啊。

    打了一個哈哈,又說:「兵力不足,兵力不足也,若沒有王信將軍率軍前來,未必能得到橫山,相反,此次也不可能獲得這樣的大捷。」

    俺沒有什麼長遠計劃,見好就收。

    韓琦狐疑地看著鄭朗。

    實際他有些心虛,昨天晚上睡在床上,想了許久。不同於其他人,鄭朗夫妻對他十分客氣,這一次西北之戰,更是力捧自己,便是自己要放鴿子,也聽從自己意見。自己動了一些小聰明,感到十分心虛。

    為什麼鄭朗要這麼做,也在揣摩鄭朗的心思。

    最後終於想明白,鄭朗這是懼功!害怕功勞太大,無論著書立說,或者在西北的軍功,或者在太平州與杭州的吏治之功,已經將他推到巔峰,然而年齡約束,很難再向上爬,那這些功勞相反,會成為鄭朗的累贅。

    豁然開朗,但心中總有一些小慚愧。

    還是不同的,鄭朗二十五歲,登上了樞密副使的高職,這一戰過後,肯定還會向上爬的,想到這裡,韓琦很蒙,難道宋朝要出現三十歲的首相?自己比鄭朗大了九歲,時光如梭,眨眼就能奔四,再不上位,到什麼時候上?這時,他又將范仲淹給疏忽了。他才三十四歲,還早呢,他感到不能上位,范仲淹怎麼辦?

    不想范仲淹。只想鄭朗,於是心中自責漸漸消除。

    鄭朗說道:「來,來,我們去大帳。」

    要寫奏摺。不僅有韓琦的奏摺,每人還要寫一本奏摺,將此戰經過說一遍,各人站在各個角度將這一戰經過寫出來。此戰總指揮不能說是鄭朗,而是四路軍隊共同作戰,鄭朗沒有指揮范仲淹與韓琦的權利,其他兩人皆然,是一次配合作戰。

    寫完交戰經過。記錄戰功以及傷亡,又說了築寨的意義,以及那個免役法。

    我已經開始在築了,反對也要築。不反對更要築。

    想彈劾我可以,必須讓我將諸寨築完,不然這一戰將會失去所有意義,以後涇原路還會成為元昊的跑馬場。並且附了一張地圖,讓朝廷這些大佬看一看。將防線推到蕭關,涇原路與環慶路、延鄜路挨得有多近,環州、保安軍、以及未來的懷德軍有多近。若是在半後方修一條大道,相互之間的聯繫不超過五百里路。幾乎從保安軍到蕭關,與涇州到蕭關路程彷彿。宋朝四路還會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單打獨鬥?

    又寫了一件事。

    不能以為西夏就此亡國。以前宋朝多次征伐李繼遷,那種局面。李繼遷還能死灰復燃,兩敗於吐蕃,損失慘重,西夏卻越戰越強,這個國家有著難以想像的韌性。

    有的還不能說,後來宋朝甚至金國多次征伐西夏,西夏人戰上風的時候很少,可每次大敗之後,令人難以想像的居然重新恢復過來。然後到元蒙,成吉思汗重傷而死。情況各不相同,但想要徹底剿滅這個國家,朝廷最少得五十萬軍隊,將銀夏綏等五州奪下,這是西夏人的老巢所在,然後是靈州與興慶府、天都山。這幾個地方徹底奪下,並且佔領,西夏才能正式亡國。這個佔領不是我攻克了,就佔有了,是能攻克這個地方,能治理這個地方,有暴亂,但無論什麼暴亂,我能鎮壓下去。這才是真正的佔領。

    悲觀精神要不得,盲目樂觀精神同樣要不得。

    張方平伸頭在看,微微一笑,中庸精神似乎刻入鄭朗的骨子裡面。

    三人將奏摺寫好,一道用快馬遞向京城。

    鄭朗又說道:「希文兄,稚圭兄,安道兄,我寫一篇文章給伱們看。」

    「好。」

    鄭朗拿起筆,寫了一篇短文: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

    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輩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

    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這便是王安石鼎鼎大名的《讀孟嘗君傳》,文章很短小,但十分精悍,大約那時王安石初宋神宗器重,於是文中那種洋洋自得,自負的神情躍然紙表。

    「不妥。」范仲淹皺眉說道。

    文章是好文章,但是政見不是好政見。

    「為何?」

    「齊敗於秦,有多種原因,制度不同,孟嘗君只是國相,能為國家做事,但不能養國器。」

    就事論事嘛,伱一個宰相養著李斯、王翦這些國家文武重臣做什麼,豈不是要謀反作亂?況且兩國情況各不相同,怎能將齊國滅亡的命運怪罪於一個孟嘗君頭上呢?

    「行知,我也認為不妥,孟嘗君入秦而困於秦,非用此輩,豈能返回齊國。假若有一天行知出使契丹,只要平安返回宋朝,無論用什麼樣的人,使出什麼樣的手段,我認為都是對的。」

    特殊情況下使用的人物,何必戴大帽子,與國家興亡又有什麼關係?文過矣!

    鄭朗莞爾一笑,說:「這篇文章,我只是用它來拋磚引玉,說一說用人。」

    「用人?」三人奇怪地問。

    「是用人。」鄭朗說道。

    既然準備為戰後打算,鄭朗要說一些問題。慶歷新政改革便有一條擇官長,任賢能。具體做法便是委中書、樞密院各選轉運使、提點刑獄十人,大藩知州十人,委兩制共舉知州十人,三司副使、判官共舉知州五人,御史台中丞、知雜、三院共舉知州五人,開封知府、推官共舉知州五人,逐路轉運使、提點刑獄各同舉知州五人,知縣縣令十人,逐知州知州通判同舉知縣縣令二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伱舉薦的人,做得好是伱的光彩,做得不好自己也沾了一些不好的腥氣。層層保薦,這樣有用的人才便能迅速上位。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不問賢愚、不較能否,累以資考,升為方面。比如鄭朗,無論立下再大的功績,也不能升為首相。便是一個資歷問題!

    看似很好,實際不然。

    第一個好壞難以判斷,在范仲淹眼裡,呂夷簡絕對是一個奸邪,可站在歷史的高度,呂夷簡是不是那樣不堪呢?范仲淹是不是那樣十全十美呢?好壞都判斷不出來,如何任用賢能,殊惹紛爭?

    第二個便是君子黨上位,任用的會是什麼樣的賢能?讓他們保舉,能保舉「小人黨」手下的能人奇士?對方會不會認為君子黨借此擴大自己勢力,使君子黨從上到下,掌控全國?產生這樣的擔心,會不會反撲?不是,看一看歐陽修的朋黨論寫了什麼!

    天下人為利所往,熙熙攘攘。這一條看似不錯的建議,實際觸動許多人的利益。

    於其這樣,不如做一點有用的實事。

    鄭朗繼續說道:「說漢高祖,張良出身正牌貴族,我難以想像象張良這樣的人物能否看得起出身農門小戶,身兼一身土氣與痞氣的劉邦?陳平有盜嫂之嫌,韓信有胯下之辱,還有那麼一點兒野心,樊噲是屠狗出身的。他身邊有多少此篇文中所說的士?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用其長,棄其短,所以唐太宗用人之道也。故漢高祖說,夫運籌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正是他用好這些人,所以才取得天下。」

    韓琦、范仲淹與張方平皆喘起粗氣。

    若是鄭朗這個理論得到天下公認,對士大夫將會產生致命的打擊。

    鄭朗不會做這個傻冒的事,接著話鋒一轉,說道:「當然,馬上打開天下,但不能在馬上治天下。想治好國家,還得用士。武將只重軍功,不重名份禮儀尊卑,所以有南北朝、安史之亂與五代十國之禍也。」

    「此言確是,」韓琦長鬆了一口氣,說道。

    「稚圭兄,可除了士之外,其他人用不用了?」

    「行知是說……?」

    「稚圭兄,為何有好水川之敗?難道當時涇原路兵力不足?」

    韓琦氣得無語,這豈不是那壺不開揭那壺?

    「無他,伱高估了士的價值。每人精力有限,研其甲長,定會棄其乙長,十全十能的人,伱認為有麼?即便夫子能稱上十全十美,但能不能稱上十全十能?」

    韓琦被迫搖頭。

    「正是如此,故我來西北制訂諸項戰役,勿務請種世衡、狄青、張岊、趙珣、王吉、景泰等諸將前來商議。治理一方百姓,讓百姓忠心國家,安居樂業,他們不及我,這是士的長處,可行軍作戰,我又不及他們,這是軍事事務,武將本職,所以我不得不向他們請教。又防安史之亂禍端,我總攬涇原路大小事務,不至於有武將專權之禍,又用武將做參謀,完善行軍方案,是不是接近完美之道?是不是用人之道?廣而言之,若是三司使,可不可以請一些會經營的商人進來,替士補漏拾遺,工部是不是可以請一些匠人前來提一些建議……這才是廣攬天下賢能,用人之道也,更是夫子之道也。」

    「夫子之道?」張方平奇怪地問了一句。

    「夫子之道,濟世治民!什麼為世,什麼為民?這不僅是士,是天下,是天下的民!」(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7

第八卷 四百二十七章 度
    說得很武斷,與韓琦那句我乃天道我乃天人合一一樣。

    實際儒家學術,也沒有要求統治者呆板的死守著祖宗家法,顯而易見的便是儒家重經易經。易經通過六十四卦象演變天道,天地的變化,每一卦一爻又在教導人們在什麼樣情況下,該怎麼去做。

    這就是鄭朗的與時俱進,包容調劑。

    包括鄭朗的用人之道,民族之道。用人不能單純的用士,有的什麼士啊,讀死書的書呆子,會治理什麼國家天下?民族也是如此,已有那麼多民族,不能單純說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必須同化,這個同化便是包容之道,是包納異族,不是排斥異族,容不僅是容留,還是一個融合。再根據時與勢的變化,進行調劑。

    按照鄭朗這種用人政策,會使朝廷湧入各方能人奇士,至少給予張元這些歪才一個展現機會。會有爭議之聲,可不會形成黨爭。但范仲淹三人皆沒有作聲,在他們心中士大夫還是高高在上的,其他人皆是那陀不值錢骯髒的玩意。

    看著他們表情,鄭朗心裡說道,慢慢變吧。

    現在還是北宋最好的時光,只要調節好,國庫有可能一年會省下幾千萬緡錢。將士也能算是勇敢,有錢有將士,處理得當,應當不會那麼弱。至於內治,修修補補即可,論內治,其他朝代無一能及宋朝。

    於是自嘲地說:「國家終不是家,之大之廣。一舉一動能關係到億萬蒼生,諸君以後必將是我朝棟樑之材,還需多加努力,象烹小鮮一樣。治理國家,深思熟慮才能制訂方略。我要考慮另一件事了。」

    「什麼事?」張方平問道。

    「怎樣從契丹回來!」

    三人無語。

    這個很麻煩的,契丹人能輕易將鄭朗放回來?范仲淹擔心地問:「可有良策?」

    「什麼良策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好在此戰一舉奠定西北和平。諸位,你們也要回去了,我這裡不能再久留你們。」

    「是要回去,」韓琦拍了拍腦袋。這次他離開時間太久,後方擔心不下。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內治還是主要的。便是我朝現在佔領韋州、靈州,能不能佔領下來?在敵境中,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利於我們。所以薛仁貴有大非川之敗也,唐朝征伐高麗是那麼地困難。百姓不支持啊。但我們將緣邊四路治理得花團簇簇。百姓富裕,安居樂業。與西夏境內的貧困形成對比,會不會有許多敵寇境內百姓嚮往之?不僅要伐,還要敵人的百姓舉手歡迎我軍討伐。那麼攻佔一城,一城必會成為我朝之境。西夏人才能真正滅亡。否則叛叛和和,一萬年也休想有一個結果。」

    「此言極是,」范仲淹道。

    鄭朗忽然想到河曲之戰,契丹那個小皇帝被元昊打得悽慘模樣。不由失笑。

    「行知,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們一道離開吧。」

    將六萬軍隊交給狄青,王信要回去。范仲淹要帶一半兵力回去,韓琦也要帶三四千人馬回去,幾乎傾巢而出,全部兵力留在這裡,韓琦也不放心秦鳳路的安全。

    張岊還要帶一部分人馬,前去九羊谷築二寨一堡。

    戰爭結束,但這次大戰迅速傳到了契丹,於是幾個月後,發生一幕讓宋朝君臣哭笑皆非的好玩事情。

    ……

    天氣越來越冷,天上黃云翻騰,寒風凜冽,漸漸有了冬天那種萬物蕭瑟的味道。

    許多將士在陸續出發,很多人,不僅有將士,還有抓來的戰俘與百姓,要往後方押送,這一回安置得有些遠,主動投奔宋朝的部族除外,其餘的一些安排到三白渠,甚至一部分遷移到兩淮與京西路。不然在後方屯集太多的不穩定分子,長遠來看,未必是好事。只要離西夏遙遠,他們才能真正安份守己。

    以及馬。

    從敗軍中俘獲的戰馬,進入西夏境內繳來的馬匹,兩萬匹送給范仲淹與韓琦,五千匹送給龐籍,以及其他的一些戰利品也分了一批給三路將士,畢竟這三路將士也有人犧牲。

    一萬五千匹給了受害的老百姓,至於將士的賞賜,不是馬,而是牲畜與布帛。其餘的一起運向後方,給百姓耕地或者拉東西用的。這也看到鄭朗的實用精神。

    不能象宋朝這樣養馬,浪費錢的,還養不出好馬,能養好馬,只有在邊境一些地方,例如府州,環慶與涇原路,養的馬數量有限,還要擠出耕地種糧食,或者牧養牛羊,緣邊四路以及秦鳳路頂多能養十萬匹戰馬,這就是宋朝養馬的極限。其他地方養出的馬能派上用場麼?正宗來自青海湖畔的青海璁放在河南河北去養,三年下來也跑不動了。

    幹嘛去,耕地去!

    全國嚴重缺少耕地的牛、馬,還有拉貨的馬、騾子、驢、駱駝。

    這條舉措不僅推翻後來王安石的保馬法,也推翻了現在宋朝的養馬政策。

    不但馬,還有兵,真正宋朝能有精銳的十萬騎士,數量很可觀的。甚至可以向西夏人一戰,還不能與北方契丹人進行戰爭。想與與契丹人開戰,最少得二十萬以上的騎兵。一想到這裡,鄭朗總是喜歡看著一個地方,河湟!無論河湟,還是西夏,得到那一處,也可以完全滿足宋朝的馬匹需要。

    還有許多牲畜,大多數作出撫卹交給百姓,中間有立功或者犧牲的蕃兵,弓箭手,義兵,以及受害的當地百姓家屬。還有內地來的將士,恐怕另外想辦法了。

    折繼閔走了過來,翻身下馬。對鄭朗說道:「鄭相公,我代我們折家謝過相公美言。」

    府麟路戰役過後,折繼閔才陸續得到外界的消息,知道鄭朗替他們折家說了多少公道話。

    鄭朗意味深長地說:「折知州。想要朝廷不將你們折家看成蕃族,你要記住我這句話,你們折家的國是宋朝,你們折家的家不是你們折家,而是宋朝的大家。」

    「我們折家對朝廷忠心耿耿。」

    「折將軍,再想想我這句話。」鄭朗微微一笑,對折家他很有好感的,所以才提醒一句。折家做得還不錯。可一些細節沒有注意,實際在趙禎心中,只將府麟路看成朝廷一半的地盤。付出這種巨大的犧牲,何苦堅持某些某些不必要的東西……

    「也要謝過折將軍這次出手相助。」鄭朗說完,一拍馬,向南馳去。

    折繼閔為難了,鄭朗倒底說的是什麼意思啊?愣在哪裡發呆,還是王信催他。才拍馬上路。

    到了鎮戎寨,鄭朗讓瞎氈攔住。

    向鄭朗解釋的,嵬名環要逃跑,張岊通知瞎氈醒合攔截。可這小子玩了一個小心眼,放跑了嵬名環。導致他的傷亡率還不及元昊的傷亡率,居然帶回去七千多人。張岊大怒。派人狠狠斥責瞎氈。

    瞎氈開始還在觀望,接著北方的戰報紛紛抵達,瞎氈嚇壞了,急忙趕來賠罪。又跪下來,用可憐的語氣說:「鄭相公,不是我們不攔阻,敵人逃得太快,我們只攔到他們後面部隊,前面來不及攔。」

    「瞎氈,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容易受騙上當的人?」

    「鄭相公乃是天上奎星下凡,誰敢欺騙鄭相公。」

    「那你為何要騙我。」

    「我不敢哪。」

    「你起來說話。」

    「鄭相公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成何體統!」鄭朗忽然怒道。

    瞎氈一下子嚇得站起來。

    韓琦好笑的看著這個乖寶寶,他也產生了鄭朗想法,何苦呢,本來是唃廝囉的兒子,這個身份不好好地去做,非要做宋朝或者西夏人的哈巴狗。果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鄭朗沒有笑,說道:「那封命令是張將軍下的,我就沒有想過你會派兵配合,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對宋朝有多忠心!」

    「沒有,臣對宋朝忠心耿耿。」

    「不要對我說假話,為什麼要這麼說,我理解你,若是此次元昊出動那麼多軍隊,攻打你們的龕谷,你怎麼防守?你產生這種首鼠兩端的想法,我理解,我也明白。可你想過一件事沒有?投之以桃,才能報之以李。你一直首鼠兩端,直到西夏人出動十幾萬兵力攻打你們之時,我朝會不會樂意犧牲幾萬將士,花費幾千萬錢帛,出兵相救?」

    「……」

    「我說得並不是假設。元昊數次攻打我朝,先後失利,士氣低下,諸族離心,百姓怨恨。他還需要一場大捷來立威,會不會選擇我們宋朝,會不會選擇契丹。那麼還有誰會是他下手對象,無非一是西方的回鶻人,得之太遠,獲利不大。還有一處,是誰?」

    「鄭相公,我錯了,」瞎氈忽然毛骨悚然,又跪倒地上。

    「阿干城一戰,張將軍與王將軍親自率軍,浴血奮戰,這還不夠,我又於龕谷舉行誓盟大會,賜你金箭,又讓朝廷賜你觀察使之職,給你總掌蘭會的大義與權利。你報我朝太薄啊。」

    「我,我……」

    瞎氈之所以畏懼,主要這次大捷。若沒有這次大捷,想籠絡他,反過來要倒貼他許多好處。所以說弱國無外交,適當的時候國家要適度地雄起那麼幾次,那些蕃子夷子蠻子才不敢怠慢你。

    這些都不是重點。鄭朗又說道:「既然你來了,我與你說說市易的事。」

    「市易,朝廷要關閉市易嗎?」瞎氈茫然若失。

    「本人我想關閉的,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關,繼續,但有些物價會做一次調整,這份清單給你看一看。」鄭朗扔給他一份清單。

    「不妥啊,」瞎氈草草將清單看了一眼,急得要哭。(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8

第八卷 四百二十八章 替罪羊
    這便是宋朝對外貿易的特點。

    許多後人認為海運更發達,宋朝佔的便宜越大,其實錯矣。若是商貿放得越開,宋朝越吃虧,無他,他國無錢也。但在物資上,宋朝佔著絕對的上風,無論吐蕃,或者西夏,回鶻,宋朝對他們的貨物並不是很渴望。可是他們呢,卻離不開宋朝的貨物,常年葷腥,要不要以茶葉洗涮油膩?桑麻很少,難道終年穿著獸皮,要不要宋朝的布帛?西夏與契丹也有瓷器,瓷器質量很低下,平民百姓罷了,貴族們要不要宋朝精美的瓷器宴客?還有書籍,特別是佛經。

    等等,都是西夏與吐蕃的必需品。

    然而他們沒有錢,只能以物易物交換。

    於是鄭朗做了手腳,將一些西夏與吐蕃的必需品大幅度提價。

    原來價格偏高,畢竟市易就是為了謀利的,效果也不錯,一年多下來,為涇原路謀利三百多萬貫,交易的地區不僅覆蓋瞎氈的領地,還有河西走廊,以及西夏國內許多地區,它成了西夏向宋朝交易的唯一渠道。用掉一百餘萬貫,還有兩百餘萬貫全部在渭州城中,讓尹洙花掉多少,鄭朗現在還不能知道。

    這小子一直未說,估計用得不少,這才心虛不說的。不僅有這些錢帛,還有朝廷賜下來的一筆軍費,全部在渭州城中,鄭朗正在為此事擔心。

    提價的結果,會使涇原路更加謀利。

    可是百姓承受的心理有限,這邊在提價,瞎氈那邊只能減少利潤。還不如聽從鄭朗原先的建議,索性將市易中止,讓河西數州民不聊生,反而會有大部分百姓前來投靠自己。

    韓琦說話了:「瞎氈,鄭相公這樣待你,已算是很客氣。人要知足,種的是粟,收的不會是麥。種的是黃連,收上來絕對不會是甘蔗。」

    為了瞎氈。鄭朗與張方平草草商議一下,韓琦一路南下,就在邊上旁聽。是涇原路的事務,他不便插足,但聽到鄭朗的想法。

    瞎氈此舉,在鄭朗預料中,但不在張岊預料中。所以張岊未及時分出部分兵力南撤,不然在瓦亭川就會給這部西夏軍隊更大的創傷。指望瞎氈呢。放回去就放回去了。

    可是給了鄭朗一個警示。

    瞎氈終不是折家,他歸順朝廷,只是迫於無奈,獨立之心一直存在,若是關閉市易,進行一些操作,那麼瞎氈能將勢力進一步向著蘭州與會州蔓延。德順軍與渭州、秦州境內還有一部分百姓至今忠於瞎氈與吐蕃,瞎氈這種心態,終於讓鄭朗產生擔心。會不會尾大不掉?

    雖削弱了元昊勢力,但會不會又產生一頭猛虎?

    還有一條,鄭朗沒有說,元昊這次因為分兵南下,損傷比他想的還要重,契丹不久也要想過來撿便宜,再給元昊一個生機,市易變相等於商榷,只要商榷不斷,西夏所需的宋朝物貨。依然能進入西夏。元昊就能緩解一部分壓力。

    但不杜絕百姓來投靠。若是百姓來投靠,涇原路繼續招納,這一條無論如何不能禁止,是長久之策,能讓西夏凝聚力漸漸下降。這也是一種對鄭朗所謂的法度,度的掌控。

    鄭朗低沉著聲音說道:「瞎氈。去吧,聽其言,觀其行。某還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做小小的處罰,權當是我在為戰後善撫在斂財。」

    說白了,我現在要錢,這是斂財的,你就不能再想你能得到多少好處了。瞎氈還能說什麼,沮喪的離開。

    再次南下。

    兩天後,到達渭州城。

    一家人迎了出來。

    崔嫻的胳膊肘兒還吊著一條繃帶,鄭朗幾大步走過去,說道:「嫻兒,這段時間委屈了你們。」

    心中十分心痛,不顧失態,憐惜的用手撫摸著崔嫻精緻的臉蛋。

    「官人,這是妾身應當為你做的。」

    「唉……」鄭朗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說,看了看一些迎出來的百姓與官員,又說道:「你們先回去,我與尹通判還有一些事商議。」

    說著走過去。

    韓琦正在與尹洙說話,大約意思是誇張他做得很好,讓韓琦十分欣慰。

    尹洙做得也不錯,但絕對沒有韓琦所說的那麼好,守住渭州城他有首功,但不能低估崔嫻的作用,若不是崔嫻帶著杏兒環兒走向城頭,絕對沒有那麼多百姓參戰。後果難測了。

    鄭朗也不想爭這個功,幹嘛呢,難道西北這場大捷,功勞只是自己夫婦二人的?

    低聲問道:「倉庫裡還有多少錢帛?」

    「還有許多,我僅用掉一半。」

    鄭朗直咧牙,自己積攢的財富,還有朝廷的錢帛,倉庫裡最少有三百五十萬貫錢帛,用掉一半,得多少啊?就算城中有一萬戶百姓,一戶百姓分去多少錢帛?

    還有自己戰後陸續進行的一些賞賜。

    但不能收回來。

    未進城,從信中看到一些城中的情況,幾乎家家戴孝,死傷的百姓數量太多。

    可這件事是什麼性質?

    元昊入侵,不講保衛祖國,命題太大,這是保衛自己,保衛家人。不反抗,嵬名環一旦入城,損失慘重之下,還要想辦法將物資運回去,那麼這些百姓十有**會怕成為累贅,而進行再一次的屠城。這是為自己而戰的。

    賞賜可以,但不能讓百姓胃口養刁鑽。下次又上哪裡有這麼多錢帛動援民心?

    還有呢,用錢的地方太多。

    十幾個大寨同時建造,需要多少建設材料,駐紮數萬大軍,一天得要多少消耗?運輸成本會有幾何?犧牲將士要對家人撫卹,立功將士需要賞賜。數萬士兵還要過冬的糧餉、衣服、馬料與軍餉。

    這得需要多少錢?

    沒有辦法,只好等會兒進城,自己粗略的計算一下,向朝廷討要。

    進了城,鄭朗很擔心的,省怕象韓琦那樣,在秦州城外,許多百姓將他攔住。我的孩子跟你出軍作戰,你平安回來,我的孩子哪裡去了?

    沒有,但百姓也沒有多高興。

    怨恨不至於。鄭朗一直站在第一線,並且打了一個勝仗,渭州保衛戰中,他家那個嬌媚的妻子帶著小妾,也在城頭上親自參戰,刀箭無眼,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戰鬥時戰後,撫卹也厚,責怪不了。

    可是家中親人死了,也不會高興的出城夾道歡迎。

    鄭朗鬆了一口氣,先進州衙議事。

    這要開始下一步計劃。

    十七寨堡築起,涇原路防線再次一變。第一線將是羊牧隆城北方的得勝寨開始,到懷遠寨、鎮羌堡、九羊寨、石門堡、蕩羌寨、通遠寨、勝羌寨、蕭關。幾乎在一條直線上,也不可能打通一條直路。沿途多山巒,以現在的條件無法鑿通一條直通,相互聯防。不過防線會壓縮。防務的壓力會嚴重減輕,而且多險惡之地,易於防守。

    這便是築起新寨堡的便利之處。以前朝中也有一些有遠見的大臣想過這些,但畏於西夏之壓,還有百姓首鼠兩端,一直無法執行。直到今天,這個想法才成為一個現實。

    原來許多第一線的堡寨變成了第二線,羊牧隆城、張義堡、三川寨、定川寨、趙福堡、高平寨、崇寧寨、靈平寨、通峽寨、平夏城。而籠竿城、瓦亭寨、鎮戎寨、東山寨、天聖寨等則被遠遠的甩在第三線。因此涇原路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首先便是聯防計劃。

    將一條條小道悉數毀去,一些寬大的地方,若葫蘆川。可以像范仲淹那樣放石頭陣,再用黃泥做粘合劑,砌成一道簡易寬厚的石牆。不求阻撓敵人進行,但求拖延。

    容易拆,可橫拆橫拆,最少得花上一天半天時間。還要害怕宋軍從後方再次將這道石牆重新修補,斷去後路。那麼元昊對涇原路只能望洋興嘆。想法雖好,又得花許多錢與勞力。

    但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一旦成功,涇原路將會成為西北數路防禦能力最強的地區。

    為了定川寨一戰,鄭朗一直未實施這項計劃,今天到了實施之時。

    因為這兩個新情況,鄭朗又想出下面一條措施,因為防線北上,葫蘆川許多地區,包括沒煙前峽、三營川這些水草豐美之所,全部騰出來,這些地區可耕可牧。擇一些區域種植莊稼,長久之計,西北必須滿足自己糧食供應,否則對國家負擔太重。以後涇原路養近五萬軍隊,軍餉衣料費用不高,三百萬貫足矣,然而糧食不能自給自足,甚至會超出前者。

    再往前便是第一線與第二線中間區域,可以用來放牧,並且涇原路如今有不少戰馬,也要一片牧場。這些不能僅靠士兵來解決,還要擇一批百姓前去開耕放牧。

    地廣利會厚,再加上那種古怪的聯防,會有一些貧因部族樂意前去遷移的。這就要擇別,不能再選那些對宋朝首鼠兩端的部族,又能被元昊利用了。這兩件事必須從現在處理,鄭朗隱隱預感到,一旦所有寨堡修好,便是他調回京城之時。害怕下任官員不作為,那麼犧牲無數將士的生命,打下來的大好局面會化為一旦。

    什麼樣情況都有可能,史上他的學生司馬光都會將宋朝攻佔的城市一一交還給西夏人,目的就是為了全盤否定王安石的作為。象史上司馬光這樣的大臣,在朝廷不在少處。

    尹洙聽了不語。

    鄭朗問道:「師魯,為何不答?」

    「行知,我擔心民心,新近許多百姓喪其家人,痛不欲生,不一定會主動參加勞動,那怕是朝廷給其錢帛。要麼從後方調來民工支援,然那樣的話,費用太過高昂。」

    「我今天正是要處理這件事,百姓死了人,對朝廷雖不能說不滿,但難說感謝。我一路進城,也看到百姓的表情。不過我們可以找一隻替罪羊出來。」

    「替罪羊?元昊。」

    「想捉住元昊,那可能啦,耗牛河畔元昊全軍覆沒,吐蕃人都沒有捉住元昊,況且此役。」

    「那是誰?」

    「也是昊,吳昊!」(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8

第八卷 四百二十九章 召
    大捷消息傳到朝堂,但少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西北用兵三年多,特別是宋朝的冗,用兵費用更高昂,朝中諸位大佬確實很苦。中間呂夷簡功不可沒,換別人來,國家非得出亂子不可。所以後來章栥大捷,宋朝沒有乘勝追擊,財政無法維持下去。打不起來了!

    這是一個讓鄭朗可憐又可恨的人。

    真的很有才幹,僅論才幹,朝廷無一人做他想,鄭朗自己也不行,利用歷史知識可以使一些小聰明,可以提一些良好的建議,但象呂夷簡這樣事無鉅細,一手把持全國大小事務,沒有出大漏子,鄭朗也做不到。看看呂夷簡倒台後,全國的烽火吧,馬上就熱鬧了。

    可惜無幾人能看到。

    人老了,又是勞累過度,並且還分出精力,使一些權謀之術,身體垮得便快。一天早朝,在想著事情,加上年歲又高,別人三拜,他拜了兩次就站直腰板,沒有動彈。

    一下子炸了營。

    兩種情況,象八大王可以佩劍入朝,僭名不拜,有職有位但無權。呂夷簡有職位,但無這個位,還是老老實實的三拜九叩。於是許多憤憤不平的君子黨們上書彈劾呂夷簡。

    只有進京準備趕考的一個考生張紘說了一句話:「是天將奪其魄,不久將要死了。」

    精力熬幹了,就像油燈油即將枯竭,燈還能繼續明亮嗎?不然這個權操天下第一的人,怎麼可能會失態。不久後,呂夷簡感到風眩,不能入朝。趙禎親自看望,將自己鬍子剪下來說:「古人說鬍子可以治病,今朕自剪之賜卿,望卿早日康復。」

    呂夷簡有多重要,馬上立顯。

    無論晏殊,或者章得像。也有一些吏治之能,並不是僅會寫字做詞的,但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四路大會戰。這是何等的大事,而且西北戰役拖得越久,對後方壓力越重,事務便越多。呂夷簡僅倒下幾天時間,政務立即出現積壓。

    這一對比,趙禎怎能不看重呂夷簡?

    但許多人想不通,認為呂夷簡這傢伙都快要死了。還在繼續迷惑趙禎,於是一波更大的進攻即將發動。這次不是上一次,各個君子們皆立下赫赫戰功,資歷也跟了上去,深得人望……

    其實從渭州圍解,朝中已看出來,大捷遲早要到來,但沒想到居然能獲得這樣的大捷。差一點將靈州城都拿下來,一個個喜出望外。還有人略略不滿,王拱辰說道:「為什麼不藉機將靈州奪下。說不定西北之危,畢於一役。」

    不是他一個人抱有這個想法,真不懂啊,後來宋朝跑到靈州城下,五軍大軍討伐,居然都不帶什麼像樣的攻城器械,於是面對高大堅固的靈州城,攻啊攻,攻了幾月攻不下來,西夏調兵遣將。設計謀策,迅速潰敗。靈州城當真那麼好攻打的,就是此時能攻下長安,都未必能攻下靈州!

    「足矣,足矣。」趙禎眉開眼笑說道。

    朕很滿足了。

    高興,可惜國庫空虛。不然能下詔,來一個免去陝西賦稅的什麼。

    又說道:「該當如何嘉獎?」

    王拱辰又說道:「臣以為有功必獎,有過必罰。緣邊四路發動此戰,計動用禁兵、蕃兵、義軍與弓箭手、鄉兵計達接十八萬之眾。如此規模戰役,開國以來,也罕有過。除了龐籍外,其他三位緣邊大臣全部沒有上書稟報朝廷。雖捷,但開了一個惡例。」

    說得似乎頗有道理。但裡面暗藏著一個玄機,此戰功勞最大的便是他所說的緣邊三臣,龐籍很悲催,再次成了一個喝湯的。也沒有十八萬人,在王拱辰想來,決戰之時,定川寨有十三萬多人參戰,彈箏峽有近兩萬將士參戰,還有各地的守軍,那麼就是十八萬人。其實各地守軍抽之一空,就算將這些守軍計算在內,也不過十六萬幾千將士。讓他生生變出一萬多人。還好,沒有將參與守城百姓計算在內,否則會變成二十萬人。

    十八萬軍隊擊敗元昊十二萬軍隊與十六萬軍隊擊敗元昊十二萬軍人,比較一下,依然有一些差距的。

    富弼嘆息一聲,說道:「前方戰事混亂,誰能在數月前就料敵機先?不能料敵機先,又如何向朝廷稟報。若按王拱辰之言,前線大捷,將臣無功反有了罪。若是以後國家有事,誰還能替國家浴血奮戰,守衛疆域?」

    雙方立即爭吵起來。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可惜無人察覺……

    趙禎吵得頭痛,有氣無力地說:「諸卿,莫爭,早在楊守素進京時,鄭朗就上書稟報這場戰役的發生,只是害怕消息洩露,影響戰事,朕一直未說。」

    之所以爭執,正是因為這個戰功!

    以王拱辰為首的大臣不想鄭朗、范仲淹、韓琦、尹洙與張方平得到這份戰功,而以趙禎富弼為首的君臣,卻肯定了這份戰功。

    全沒有說到點子上。

    不僅是害怕洩露,還有一條,對將從中御的譏諷,稟報朝廷,朝廷就會商議,同意罷,不同意詔書一下,遵從還是不遵從?不但從廟堂上嘲諷了將從中御,到了涇原路本身,鄭朗在定川寨,還將軍權放給狄青,主動繞過將從中御這一弊症,軍隊變得更機動,行兵布策更靈活,這才取得大捷。

    可偏偏就沒有一人去想。

    晏殊睜開老眼,說道:「陛下,有功必賞,像三路將臣這樣行事,也需警戒,下不能再為例。若議,以臣看,應議幾位邊臣上書中的免役法,此乃變革之舉,想要實施,利弊必須商議妥當,才能頒發。」

    和稀泥啊,兩邊皆不開罪,趁機將話題引開。

    提到免役法,所有大臣一起沉默不語。

    不是很懂,不敢插言。

    韓琦、范仲淹與張方平、鄭朗皆書奏提到免役法。

    是王安石免役法的改進版。

    原法第一條是衙前重役和承符、散從官、弓典、典吏等役,不再由上四等鄉村戶輪差,改為雇募第三等以上戶充當。隨役之輕重而定祿之多少,應募弓手者須試武藝,典吏者試書計。

    這裡王安石試圖撫慰上戶情緒,做得有些拖泥帶水。在他想來,差役做得好也是一個有臉面人做的,所以還是用三等以上戶充當,做得不乾脆。這些差役,是好的,不照顧,各地地方官吏也給了上等戶。不好的,就是照顧,上等戶也不會情願充當。不需要照顧情緒,反而增加成本。請一個三等上戶做衙差,要多少錢才能讓他們滿足,但請一個廂兵與一個五等戶做衙差,又需要多少錢?所以做了簡化,沒有戶等。只有一條,文吏要試一試書計,也就是識一些字。懂一些算術,弓手等需要會一些武藝。是從五等戶選撥,還是從一等戶選撥,直接略過。

    增加一條,國家冗兵太重,三等上戶不願意擔任衙差,可一旦實施募役,對於許多貧困戶與廂兵卻是一條出路。特別是廂兵,經過一段時間訓練,有紀律。有一些素質,用他們擔任衙前,正好取長補短,又能減少國家冗兵之弊。

    鄭朗與韓琦四人皆上書了冗兵之患,自戰爭起,國家八成收入用在冗兵上。宜大規模的裁兵。必須將國家禁兵控制在六十萬以下,廂兵控制在四十萬以下,淘汰其老弱,戰鬥力提高,國家又減少大量財政支出。

    這裡幾人出現一些分岐。

    鄭朗與范仲淹是直接裁兵,諸寨砦修好後,鄭朗就著剩下的四萬八千幾百名士兵,不增也不減,實際是裁去大量軍隊。范仲淹則說了很多,暫時不會減裁,最後藉著西夏削弱之時,想辦法奪下橫山,在這之後,藉著橫山之險,涇原路與環慶路、延鄜路形成整體,環慶路保留三萬軍隊足矣。然而韓琦卻在吵鬧,說其他數路兵力充足,秦鳳路兵力卻很少,俺不是在後方,也有用的,涇原路用兵,我可以隨時提供支援。秦鳳路有兵,與吐蕃的結盟才會更有威懾力。真不行,增加鄉兵吧,為了甄別,在他們臉上刺字,防止他們逃避兵役。

    裁兵可以,別裁我的兵。

    由此可見,各人的心地,韓琦私心重了。

    現在未考慮裁兵,而是考慮這條免役法。接下來便是第二條,耆長、戶長等仍由第一二等戶輪差,為期一年,應役期內免納役錢十五貫。壯丁由不納役錢的第四五等戶輪差,為期半年。

    鄭朗也做了修改,一二等戶改成一二三等戶,選人更廣,壯丁增加補貼,為五貫錢,不是免費征役,而是有償應役,役重或者特殊情況延期,出外者,分別再給一些錢帛補償。

    通過這一條,已經將它定性為一個便民的良策,而不是一個斂財的良策。這麼做是方便百姓的,而不是變著法子替國家謀財的。有這個定性,引起的紛爭必然會減少一半。後面還有類似的條款。

    第三條,三等以上戶不再服役,就要依其資產交納免役錢,核心所在。城市坊郭戶分為十等,上五等者戶舊無差役負擔,也要按戶或資產減半出錢,女戶、寺觀戶、單丁戶、未成年戶,自三等以上才徵收助役錢。

    依然做了修改。

    王安石斂財斂瘋了,導致越是大戶越是悲催,因此怎麼減半有了講究,鄭朗以十開始減,比如一百貫家產開始征免役錢,一戶一百抽二,五貫錢抽十貫。到一萬貫不是抽掉兩百貫,而是一百貫。十萬貫不是抽掉兩千貫,而是五百貫。一百萬貫抽掉的不是兩萬貫,而僅是兩千五百貫。

    與後世不同,收入越高徵稅越重,可真正徵了多少稅進入國庫?很是疑問。況且這是封建年代,不公平也沒有辦法,必須讓大戶人家配合。他們反對,就等於鄭朗所說的那個天下在反對。

    還是有些混亂,比如說一千到兩千貫收入的甚至還不及一千貫收入征的免役錢多,那麼想辦法增加自己財產或者減少自己財產吧。相信下面老百姓自己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後一條措施是照顧一些人,以鄭朗之意,寺觀戶應不在照顧行列,可已經開了一個頭,很難得。於是將寺觀戶改為第四等起,而不是從三等才徵收。也略過五等戶。

    但又增加一條,對於牛馬等耕種牲畜,不得計入財產。

    全國性的缺少耕種大牲畜,必須保護。有的百姓為了逃避以牛計算財產。刻意不去養牛。於是全宋朝一直缺少耕牛,使耕種效率下降。

    第四條是以一州一縣之力供一州一縣之費,以一路之力供一路之費,諸路各從所便為法,確立役額人數,預算役錢收支數量,除足用的雇值外。為防災荒欠擱,多取二分,稱之為免役寬剩錢。

    這一條也做得不好,比如現在的杭州,讓杭州實施這一政策,所有人會笑得合不攏嘴,可那些貧困州縣怎麼辦?因此,將全國州縣細劃。劃為五等,這個五等是指鄭朗嘴中所說的三等。貧困州縣不能實施,也實施不起來。邊境弓箭手負擔沉重者同樣不能實施。餘下的州縣分成五等,一二三四等預留四三二一分,五等僅自保支出,不得額外徵收。

    這些多餘的錢,一是為了防止災荒欠擱,二是撥出一部分補貼貧困州縣,但力役負擔沉重者,或者邊境弓手多者州縣財政。

    均衡全國貧富差距。

    反正朝廷別指望用這筆錢。

    其實也是在為朝廷節省,如今朝廷一年為了補貼邊境的弓箭手,花費大量錢帛。不然定川寨一戰。也不可能攏來那麼多軍隊。將他們整個軍隊聚集,外加延州一萬兵力,也不過十六七萬人。

    正是大量弓手,成了變相的鄉兵,再加上部分蕃子加入,增加了軍隊數量。

    這種免役法。比史上的免役法更溫和,也更有積極意義。

    張方平也是王安石變法的反對者,認為過於激進。然而看到鄭朗這些免役法後,半響不語,然後叫好。

    面對這種免役法,一些人想反對,都無從反對起。

    終是新法,是在變,贊成的大臣一時半會也不敢發言,於是大殿冷場。

    趙禎笑了笑,說:「各位回去後,仔細想一想,將它完善,散朝。」

    是完善,不是考慮對否,也就意味著趙禎同意了。

    回到宮中,對張氏說道:「張美人,托你吉言,前方大捷啊。」

    打了三年多,中途又受了契丹人的惡氣,終於讓趙禎揚眉吐氣。

    「恭賀陛下。」

    趙禎拍了拍她的香肩說:「備駕。」

    還得去呂夷簡府上。

    呂夷簡讓人扶著跪迎出來,趙禎將他扶起,說道:「呂卿,你好好休養,不要出門迎候。我們進去敘事。」

    「喏。」

    趙禎讓太監將呂夷簡重新扶回病床上,將今天的事逐一說了一遍。

    「恭喜陛下。」

    「朕想問一問你的看法。」

    「臣以為鄭朗做法很妥當,靈州城一時半會攻不下來,從渭州將物資運到靈州太遙遠,而西夏境內若要聚集,也能聚上二三十萬大軍,遲則生變,反而不妥。一放一收之即,鄭朗拿捏自如,臣也很欣賞。」

    趙禎狐疑地看著呂夷簡,承認他有治國之材,可他的小心眼成了他最大的缺點。鄭朗連轟了他好幾炮,為何替鄭朗說話。這就是呂夷簡的精明之處,君子黨是想法設法將他弄下台,鄭朗不同,只是就事論事,加上有可能與富弼關係良好,所以說了幾句牢騷話。可他與君子黨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又是大捷,還有與自己兒子有著藕斷絲連的關係,何必壓制此子?

    不產生打壓的想法,評議就十分公道。

    又說道:「臣觀此免役法,以為很妥,韓琦說天人合一,乃言大欺主也。但這是微調,不動祖宗祖法,可以做一些改良。臣以為此議必是鄭朗所提,與韓琦商議,而韓琦奪其功,故首倡此言。」

    「朕以為也是。」但趙禎嘴角洋溢出笑容,呂夷簡沒有打壓鄭朗,卻在變相的打壓韓琦。

    呂夷簡又說道:「陛下,臣還以為臣重病在床,陛下問臣誰可任兩府者,臣當時想到一人,無奈困於西北,如今能將他召回京師。」

    「誰?」

    「鄭朗。」

    「他年齡太小,難堪重任。」

    「參知政事可以為之。」

    「參知政事啊……」趙禎有些猶豫不決,不是他不想,是怕大臣們反對。不是樞密副使,而且當初的樞密副使只是臨時之職,很快去了陝西,也不負自己期托,報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紅李子。但東府副相實權遠大於西府副相實權,還是常職,又喃喃道:「呂卿,有些不妥。」

    「陛下,臣觀鄭朗用人,頗得民心,士心,又手攏著涇原路所有軍政財大權,與其他數路首臣,以及諸將關係默契,不得不召啊。陛下,可知道周亞夫是怎麼死的?」

    「說說看,」趙禎好奇地問。(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9

第八卷 四百三十章 吳昊的下場
    「周亞夫明為性格激烈,不忍囚辱,絕食而死。實際不然,他自持有曠世奇功,驕傲自滿。一次與時為太子的漢武帝視察細腰軍營,所有將士皆高呼大將軍萬歲,而不呼太子。劉景帝非乃不賢之君,可是他身體不好,垂在旦夕,聞聽此事,又想到以前一事,他廢栗太子時,周亞夫堅決反對,忠於前太子,而非忠於現太子。擔心之下,做了一次試探,宮中設宴款待群臣,刻意給他一塊大肉,又不給筷子,試探周亞夫的反應。周亞夫很不高興,立即讓管酒宴的官員取筷子。景帝譏諷道,難道你不滿意嗎?周亞夫不甘心的謝罪,景帝剛說一個起字,他馬上站起來,不等景帝發話,自己離開皇宮。景帝看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這種人怎能輔佐少主呢。」

    「是啊,有這麼一回事,朕讀史記時,讀到此處,常常不解,為什麼劉景帝不給他筷子呢,原來是此故。」

    「史記終是一宦官所寫,雖佳,裡面不免充滿一些愚酸之言,陛下讀之,可以觀,但必須慎思,不能全部聽信司馬遷的評論。」

    「是,」趙禎笑了笑,同意呂夷簡的說法。雖然司馬遷不錯,可他的身份,還沒有讓趙禎將司馬遷上升到一個很高的高度。

    「劉景帝通過這件事,看出周亞夫的桀驁不馴,他身體不行了,此時兒子才十六七歲,要麼宮中一些太后與皇后,婦孺之輩。自己在位時,周亞夫已經桀驁不馴,況且自己身死。這才動了殺機。正好周亞夫越制用皇家殉葬的鎧甲盾牌。作為將來自己的陪葬品,沒有給搬運民夫錢帛,上書告發其子。於是劉景帝讓廷尉治罪下獄。其實周亞夫在獄中拒食五天才身亡,若是劉景帝下一份詔書寬慰幾句,何必至死。再說,僅是越制,以周亞夫的功績,可究可不究的。無他,為太子鋪路也。否則以此人的桀驁不馴,恐其自己一旦駕崩。兒子難制。這才是周亞夫的真正死因,又豈是司馬遷那個書呆子能看出來的?」

    (不准罵我,囧)

    「原來如此,與召回鄭朗有何關係?」

    「鄭朗久在西北,軍心更收,情形頗似當年周亞夫。又有吏治之才,雖性格溫潤。萬然不會做出周亞夫的事,但功高易遭人嫉妒,木秀於林風必催之,三人言虎,說閒話的人多了。即便是陛下又當如何用之?今國用艱難,契丹人意圖不明,陛下,到了休戰的時候。」

    「朕也常想此事,這個元昊賊心不死啊。」

    「他縱然猖獗,估計此戰過後,也無心力戰,雙方先休生養息,對我朝更有利。」

    「朕擔心還有災年……」

    趙禎擰著眉,苦澀地說。奶奶的,自己很努力地在做一個好皇帝,可主政以來,看看發生了什麼,先是連年天災**,接著西北邊事又起,就沒有一年安份的時光,連兒子都一個個早早夭折。

    難道上輩子在天庭得罪過上帝(中國的上帝,非是西方的上帝,儒教中的最高神,天之最尊者)。

    「不會,災害當警示之,但無論那一朝,有之,不會年年皆有。陛下禮遇上蒼,寬待蒼生,災害便會自動消失。」

    「說鄭朗吧,」趙禎顯然不想提起這個傷心的話題,他弄了一個特大的大祭,前面還沒有弄完,後面元昊就造反了。

    「西北不用兵,將鄭朗放在西北是浪費,其一。在西北軍中時久,易遭人攻擊,其二。國家由亂入治,需要人才治理國家,臣又重病在身,國家缺少得力的人才,其三。有此三條,陛下還不將鄭朗召回京城嗎?」

    「免役法如何?」

    「陛下處理已妥,此法實際在太平州與杭州實施數年,兩州百姓皆稱其便,其他州府多有上奏,請求實行推廣,此乃民意所在,順應民意,如順水推舟,借風揚帆,貞吉也。」

    「朕知道了,呂卿,你好生養息。」

    於是趙禎心意已決,頒旨獎勵諸立功將臣,又下旨讓鄭朗回京除授參知政事,這個除不是除去,而是任命。

    其實這裡呂夷簡賣了一個大大的心眼,趙禎暫時沒有看出來。

    隱隱的感到這番西北大捷後,君子黨勢力復振,對他很不利,這時候鄭朗不能參與其中,向自己再一炮一炮的轟,否則自己仕途前景很不妙,於是給鄭朗一個人情。不僅為自己,還能為自己四個兒子著想。

    此子是一個很重人情的人,不僅對妻妾,對朋友也是如此,包括對當年的劉太后,對現在的皇上。在他心中真正能有資格談德操的不是范仲淹,范仲淹太愚腐,而是鄭朗,真正的就事論事,不抱私心待人,又有士大夫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也頗得呂夷簡賞識。

    智商一百五以上的人物,想法終是不同於尋常人的,那怕是在病中……

    ……

    鄭朗對衙役說道:「將那個吳昊提上來。」

    衙役將吳昊帶上來。

    鄭朗盯著他,四十幾歲,長相清秀,這幾天尹洙不知道朝廷如何處置,沒有再毒打他,在獄中似乎過得不錯,精神氣恢復過來,臉上信心滿滿,大約是尹洙的善待,讓他又產生一些幻想,正要開口說話,鄭朗喝道:「閉嘴,此人說一句,打一個耳光。」

    「喏,」兩個衙役立即站在吳昊身邊,舉著手準備抽打。

    先讓這個傢伙不要賣弄口舌,鄭朗才對尹洙與韓琦說道:「假如一家有十幾個兒子,做父母親的,能不能做到以公正之心對待每一個兒子?」

    「不可能,」韓琦若有所思。已經會意,答道。

    「偶爾因為偏心,責打不喜歡的兒子。是不是很正常?」

    尹洙點頭。

    「做兒子的怎麼辦?」

    「我朝以孝立國,做兒子只能默默忍受。」

    「也不能這麼說,假如遇到那些脾氣暴躁的父母親。不但偏心,而且偏得很厲害,每天暴打其子,甚至用毒藥往其子嘴中塞,那怎麼辦?」

    「不會……」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的,師魯兄。」

    尹洙呆住。遇到這樣的父母親,做兒子的會悲催了。喃喃地問:「行知,你說怎麼辦?」

    「避之,逃吧,離開家鄉,另謀生路。如果這時候還默默忍受,父親將毒藥塞到嘴中。真的吃下去,不是孝,而是害了父母,讓父母戴上不慈的罪名。所以避之為上策也。」

    「也是啊……終是少吧。」

    「我是做一個比喻,但問師魯兄。若是此子長大後又有了出息,能不能因為其父母親小時候的不喜歡,就對其父母加倍報復,甚至捆吊起來,每天毒打虐待凌侮?」

    「那怎麼行呢,再不慈,也不會像衛莊公之母,衛莊公遭遇這樣的不公正遭遇,穎考叔進勸後,於築大遂,母子於大遂中相會,衛莊公說大遂之中,其樂泄泄。於是春秋贊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萬一有這樣的不孝兒子,甚至差一點將其父母凌磨至死,該當如何處置?」

    「凌遲。」

    「可其人略有些才華,說不定能讓其家帶來一些財富與地位,又當如何?」

    「也要凌遲。」尹洙說完,忽然住嘴不語。

    「小者為家,大者為國。我朝那麼大,有億兆人口,即便皇帝再仁愛,又怎能做到公平的對待每一個子民?或者去契丹,或者去西夏施展抱負,已是不忠,但能不能帶著敵國的軍隊,殘殺宋朝的子民?我朝以忠孝治國,師魯兄,此賊忠在何處?」

    這就是鄭朗對漢奸的態度。

    前世之時,時常想不清楚,中國乃是最重視根文化,親情與鄉土情結的民族。但與猶太人對比一下,因為種種無奈的原因,或者確實統治者沒有做好,對僑胞沒有及時保護。

    然而有些人是怎麼做的,某輝說自己是倭奴,一些港人非要做英奴,要獨立,要叛亂,英已經末沒了,為何如此?一些坡人,要做美奴,中國染指南海了,美乾爹,快派航母來吧。血濃於水,根連著根的血脈傳承到了哪裡去?

    正是這一滴一點沒有做好,日積越累,才產生這麼多奸的。

    「鄭相公,且聽我說。」

    一個大耳光扇了過去。

    「我願意將西夏所有情況稟報鄭相公。」

    又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

    吳昊還在說,不說不行,那怕一嘴牙扇掉也要說,否則性命堪憂。

    鄭朗不給他說話機會了,想得到情報,這一戰中抓捕了多少西夏將領,也不差吳昊嘴中掏出來的情報,喝道:「將他拖出去。」

    他本人也走出去,來到大街上,對著圍觀的百姓深施了一個大禮,表情真誠地說道:「諸位鄉親,這一戰我沒有做好,讓各位鄉親被迫浴血奮戰,導致諸位鄉親許多親人戰死,我在這裡向諸位謝罪。」

    用錢帛安慰不管用,已經給了許多錢帛物資,但僅是這一點不夠的,得找一個替罪羊出來。

    又徐徐說道:「此戰我雖判斷失誤,但敵寇分兵南下,頗是無理,之所以如此,正是此人,吳昊蠱惑元昊賊子派兵前來攻打渭州城,包括後方叛亂,也是此人挑起。」

    與我沒有關係,要怪就怪吳昊吧。

    將責任一推乾淨,這才能將沮喪的民心凝聚起來。又說道:「我將此人帶到北城門口,讓你們決定如何處置他。」

    讓吳昊成為替罪羊。

    這小子喪心病狂,看到生機全無,居然恫嚇起來,大喝道:「你們敢,我乃我主手下愛臣,你們敢動我,我主還會揮軍南下,這一回我主將會做準備,必然大敗宋軍,到時候你們只能面臨屠城的下場。」

    自己找死,氣得許多喪失親人的百姓不顧有沒有到北城門,開始用磚頭石塊往他身上扔。

    砸得頭破血流,押到北城門口。

    鄭朗離開,然後看到無數百姓擠過去,人壓人,士兵都被百姓擠了出來。裡面不時傳出吳昊一聲聲嘶啞的慘叫聲,叫聲漸漸平息。好一會兒,人群終於有哭有笑的散去,可是嘴上沾滿了血跡,尹洙韓琦好奇地向場中看去……

    彎下腰吐了。

    還是鄭朗聰明,沒有轉頭,對衙差說道:「將此賊的屍骨丟到城外喂野狗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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