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01:16

第七卷 四百零一章 大戲·成(下)
    野利遇乞帶來,元昊問道:「你出兵涇原頻繁,可有收穫?」

    「陛下,我是練軍,不是出兵。()」野利遇乞惶恐地說。野利旺榮被扣押起來,不得回治所,讓他嗅到一份不安的氣氛。

    練兵?李元昊心中憤怒地想到,俺們西夏人那一個不是馬上的好戰士,宋軍騎馬訓練,是騎術不精,我們西夏人練什麼兵。你與宋朝那個屢次放過你的小相公在搞什麼?陰著臉又問:「南方宋人的小宰相送了一些禮物給你?」

    「陛下,那是他有意離間。」

    「我賜給你的寶刀呢?」

    「被人盜走。」

    「這是什麼!」李元昊從櫃裡拿出賞賜給野利遇乞的寶刀。

    「是陛下……」

    「朕偷你的刀?想不想知道朕從何人手中得來?」

    「是誰?」

    「宋朝種世衡!」

    野利遇乞更感到危險到來,說道:「陛下,臣不知,這一定是種世衡的離間計。」

    「種世衡真是好本事,居然能將你的貼身寶刀盜走,那麼他豈不可以將朕的項上人頭也盜走?」

    「陛下,陛下……」

    「來人啦,將他拉下去絞死。」

    野利遇乞連喊冤枉,但誰聽,被幾人拖下去絞殺。

    看到野利遇乞的屍體,李元昊心中出現一起懷疑。命人將光信帶來。

    光信在地牢裡關了很長時間,被帶入官寺,也不知道在哪兒,只看到自己被人帶到一個寬敞的大廳,掛著斑竹簾子,廳中還有幾個穿著綠衣的童子伺立,以為自己被帶到西夏皇宮。

    簾後有人問:「王嵩,你來找野利謨寧令究竟何為?」

    「我來做什麼,你們西夏人不是知道了嗎?」

    元昊反覆盤問。光信就是不說。

    於是拷打,還是不說,最後元昊怒極,說道:「將他拖下去斬了。」

    光信被拉了下去。放聲大哭,喊道:「種將軍,俺對不起你哪。將軍你派嵩遺旺榮書,再三戒告我不得妄洩,誰知道今天不幸空死,誤了將軍的大事。」

    都要死了,還繼續這樣說。不會假的,李元剛剛產生一絲後悔之心又迅速湮滅。讓人再次將光信拖回來,用酷刑拷打。

    打得很慘,最後光信「忍受不了」,喊道:「別打了,我招。」

    獄吏將光信從刑柱上放下,光信說:「在我裡衣裡還有一封信。」

    獄吏將光信剝成光豬,拆他的內衣。果然找到一封信,信上寫得很簡單,約野利兄弟在元昊侵犯宋朝時動手。前面數路宋軍糾集,與西夏軍隊鏖戰,野利兄弟暴起發難,裡外配合,一舉將元昊擊斃。

    信到了元昊手中,看著信元昊直打冷戰。

    嚇得半死,想一想,若是他親自率軍攻打涇原路,本來那個宋朝小宰相十分難纏,野利兄弟再從背後捅上一刀。不但自己會被宋朝活捉或擊斃,連西夏也會被滅亡。

    派人將野利旺榮抓來,將前後兩封信遞到他面前,說道:「你自己看。」

    「冤枉啊,」野利旺榮喊道。

    「殺。」李元昊低喝一聲。時與勢不同,此時西夏去年兩戰皆敗。又傳來契丹與宋朝議和的事,西夏更處在不利的局面裡,元昊也更相信野利兄弟會謀叛西夏,投降宋朝,以圖當那個西平王!

    一系列眼花繚亂的配合之後,居然真的讓李元昊將野利兄弟殺死。

    事情遠沒有結束。

    還有,野利皇后,與元昊兩個兒子。

    元昊一共有六個妻子,第一個便是那個悲催的衛慕氏,元昊的表妹,被野利氏進獻讒言,絞殺母子。

    第二個妻子更有意思,索氏。因為得不到元昊寵愛,於是在宮中調琴鼓瑟,唱歌跳舞,自娛自樂打發時光。元昊於犛牛城戰敗,幾乎全軍覆沒,傳到西夏,西夏人皆以為元昊戰死。索氏不但沒有悲傷,反而修飾打扮,在宮中大開party,慶祝魔王被吐蕃人殺死。結果party剛剛結束,元昊氣急敗壞的回到西夏。索氏知道不妙,得,不用你動手,俺自己來,取了一根綢帶,懸樑自殺。

    第三妻是羅氏,早卒。

    第四妻是咩迷氏,也不受元昊寵愛,生一子叫阿哩,居於夏州王亭鎮。阿哩長大後意圖聚眾為亂,黨羽鄂桑格告發,元昊沉阿哩於河,將咩迷氏賜死。這件事有很多謎團,頗似趙禎小時候與養母的那次對抗,寇準想扶立太子造反嗎?肯定不是的。不過趙禎幸運,而元昊有數子,野利皇后手段多多,於是咩迷氏母子又再次不得好死。

    第五便是野利氏,長得很漂亮,身材頎長,貌美而多智,是野利遇乞的親妹妹,元昊對她又寵愛又畏懼。因為野利氏喜戴起云冠,元昊就下令他人不得得冠。

    第六妻便是興平公主,同樣很悲催,連怎麼死的,都沒有人能準確說清楚。

    接下來元昊將迎來一個春天……一個美麗似夢的春天,是在夢中……夢醒之後,他冬天便來了。

    ……

    鄭朗將張方平喊來。

    忽然感悟,使他心情變得愉快。能成就成,不能成盡了職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享受吧。中國上下五千年,有多少這樣難得的仁和時光?

    不過還是要做的。

    如何做,做了一番思考後,決定先將張方平拉進來。

    國家必須要進行變革,但怎麼變?慶歷新政失敗也不是一無是處,它讓許多人產生反思,才有了王安石的變法。

    不但新黨,舊黨與溫和派也要求變,以蘇東坡代表的溫和派大臣提出人治,不主張變法,一是選人,不能憑蔭戶用人,有的靠恩蔭得官的儒生貴族,往往連小民也不如,世之賢者。何常之有,或出於賈豎賤人,甚至至於盜賊。翻譯成另一句話,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又說均戶口,將人口擁擠的地區百姓往荊襄唐鄧許汝陳蔡這些空曠地區遷移。通過田契清查隱田與均平賦役。這不是改革?還是改革!

    舊黨也不是不變,司馬光說農民租稅之外,宜無有所預,衙前當募人為之,以優重相補,不足則以坊郭二戶為之。這也是一種免役法。比較溫和的免役法。豈不是改革?

    然後被王安石變法所激怒,於是打倒又打倒,連自己提出的免役法也重新推翻了。

    王安石變法更為深遠。不僅是後人熟識的市易、青苗等,改革範圍很廣泛。

    先是開源,第一是均輸,沿伸到後來的市易,也是王安石變法中反對聲音最大的一法。鄭朗也反對,雖為國家斂得財。但嚴重干擾市場經濟,更不切實際。任何時代,都是精英集團把握著國家。老百姓當家作主,相信嗎?相信,就傻了!市易法會使許多精英集團利益受損,要麼與官吏勾結起來,變相謀利,破壞新法,要麼破家敗產。於公不利,於私不利,能執行嗎?

    青苗。青苗起初用意是好的,既為國家斂得財。又解救百姓燃眉之急。可一旦想為國家斂財,再加上用人不當,於是產生無數糾紛與弊端。

    農田水利,政府用按戶攤派,勸諭富民出資,官府低息貸款等方式籌集。招募飢民貧民,差調民夫,動用軍隊募集勞力,大修農田水利。這條法令不錯的,但還有一點,那就是用人!看似有百利無一害的法令,到了下面後,依然產生許多紛爭。

    礦業募役制與二信抽分制。原來宋朝礦業是課額制,新法變成政府得二分,民得八分,礦工有了更多的人身自由與合理報酬。這一條法令影響也頗為深遠,一度使宋朝礦業十分繁榮發達。當然,還是人的問題,依然有紛爭。

    免役法,更不用說了。

    方田均稅法,好啊,均田產,均稅賦,但想平均主義在這個封建年代實施?可能麼?這一條法令執行下去,會有多少士大夫支持?

    實封役名狀與坊場河渡錢。

    節流之策,減裁軍隊、裁抑冗官、節裁浮費。

    財政管理,倉法,另置財政管理機構。

    強兵而變的法,將兵法,專置軍器監改善兵器製作,保甲法,保馬法。

    科舉教育法制的改革,科舉改革,學習教育改革,法制變革。

    每一條又細分成若干措施,如裁軍,簡汰退軍,諸路監司按察州兵招簡不如法者按之,不任禁軍者降廂軍,不任廂軍者免為民。縮短軍役期,原來兵至六十有一,猶不許退,新法五十以上願為民者聽之。以工貸賑,降民入伍,飢民參加水利工程吧,用役換口糧財帛,廂兵不收留了。省並軍營,整編易制,原來各指揮裡編制皆不滿,逐一裁去,例陝西從三十二七營裁成二百七十營,減產大量將校支出。加速軍隊更替,原來禁軍允許子承父業,五十五歲者可讓其身體符合條件的子弟代替,新法改成四十歲,加快新老強弱更替。妥善安排退伍士兵,修繕房屋,發放遷徙費,避免兵變兵怨。僅裁兵一項,就裁去四十餘萬禁廂軍,一年節約一千多萬貫支出。

    這才是王安石變法的真正面目。

    看上去很誘人,似乎每一條都針對宋朝的時弊。結果後來人都知道了。

    有人說王安石手段還不夠強硬,給了舊黨生存的空間,才導致舊黨有反撲的機會。

    鄭朗原來也相信,時至高官擔任很久,知道這種想法有多錯誤。北宋幾個皇帝不是暴君,有時候說話都沒有大臣響亮,但不代表著不掌控最簡單的帝王平衡之術,讓王安石新黨一枝獨大,換那個皇帝會放心?宋朝制度本身注定是一個溫和的制度,對外軟弱,對百姓也比較寬厚。即便是宋高宗,對百姓也不是很惡。用商鞅那種變法方式,血淋淋的強行推廣新法,可不可能?

    問題回到原點,還得用溫和的手段,但必須更全面的替各方利益考慮,才能真正的將一些好的法令推廣下去,進行改良或者改革,一步步地將宋朝弊端糾正過來。

    著書立說是其一,從輿論上找到支持。

    然而還需要人。

    不一定要結黨。但需要一些得力的人配合,否則獨木難支,什麼法令也實施不了。

    於是找到張方平,他是溫和派臣子之一。蘇東坡正是受張方平影響,才成為溫和派的領袖。

    除了張方平,還有富弼與蔡襄等人,私心少,鄭朗才重視。但這兩人現在勸說,估計多半不會聽從,得等到慶歷新政過後。讓他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再進行勸說。還不能太遲,否則富弼將會變得心灰意冷。至於其他人,鄭朗很懷疑。反正慶歷新政那灘子渾水,鄭朗絕對不想碰的。

    王安石有些變法眼光很長遠,其實有的法令,比如輕微的市易,朝廷出資購買糧食。平衡糧食價格,也陸續地做,不是以斂財去做的。而是應備荒年。不去斂財,弊端就不會多,大不了讓一些官吏貪墨一些財錢。

    有的法令比較好,若一些節流之策,農田水利,礦業二八分制,僅因為用人不當,造成紛爭,不能抹殺其積極意義。

    有的法令莫名所云,比如保馬法。馬分為耕馬與戰馬,戰馬讓老百姓飼養能養得好麼?讓老百姓養的馬是耕馬,卻用來當作祖宗一樣供養,除了增加馬的數量外,有什麼意義?

    有的不好下結論,比如保甲法。除了原來組織的一些民間力量外,這個保甲法讓全民皆兵似乎很有好處,可在北宋滅亡時,又沒有看到它產生過什麼作用。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有的良莠不齊,比如優大於劣的免役法,劣大於優的青苗法。

    並且衝擊太大,十幾年間這麼多新法一起上去,在一片溫和的氣氛裡,形成什麼樣的衝擊?

    因此,鄭朗今天說了兩件事,一便是青苗法,二是免役法。

    兩人坐下來,鄭朗說道:「安道兄,你我怕在西北時間呆得都不會長久了。」

    「為什麼?」張方平迷茫地問道。

    「西北戰役經過數年之久,國家財政不足,又有契丹之逼。如今西夏困窘,雙方一拍即合……」

    張方平嘆了一口氣,盯著鄭朗。恐怕發展到今天,鄭朗最不高興了。眼看陝西取得成果,卻因為種種因素,不得不對西夏做退讓,換自己也不會甘心。

    「安道兄,歸根結底,是國家財政不足引起的,」鄭朗呵呵一樂,這與他的學生王安石想法一樣。王安石替國家斂財,多少懲了這次陝西用兵之戒。如果現在朝廷還有五千萬貫財政積余,契丹又與西夏關係破裂,會不會向西夏重新開戰?逼上七八年,不用戰,西夏自己會解體。

    張方平搖頭。

    不能說宋朝財政收入不多,那是瞎扯的,關健錢帛攢積不下來。

    但怎麼做,張方平也感到茫然,他心中有些想法,是枝是葉,不能根治,不能根治就無法達到這一目標。

    「安道兄,我在江東與兩浙有些心得,心中產生一個想法,想再開一監,名曰銀行。」

    「銀行?」

    鄭朗做了解釋。

    民間也有一些類似銀行的商業形式,存錢貸款,兌換金銀,貴重物品與固定資產的抵押借貸,異地取款。只是收費十分心黑,其中又以一部分被宋朝收留的猶太人經營最為出色。

    看到他們種種的斂財手段,鄭朗有些汗顏,後人說天下人種,漢人是智商第二高的,第一高便是猶太人,恐怕與愛因斯坦無關係,正是看到他們的經商能力。

    也不健全,特別是高利貸,即便得利的士大夫與豪強本身,有的雖經營,多恥之。

    別要相信青苗法,既然斂財,下面官吏怎麼可能將貸款發放到那些還不起的百姓手中?

    因此銀行主要職責明確為斂財,便民只是輔。

    經營方式還是通過出賣契股形式,官府與私人聯手經營。不能官府一手主辦,又不知道變成什麼,一旦全國實施,需要大量的官吏,加重了冗官。也不能讓私人經營,會變得很黑心。

    官私合營,依然會有弊端,現在鄭朗沒有看到。

    即便看到。做到的僅是矯正,任何事物不可能沒有負面作用,避免不了。

    豪強加入,會帶來充足資金。換取一部豪強的支持,沒有這些精英集團的支持,任何變法都會像空中樓閣,海市蜃樓,最終會失敗。甚至在開始之初便為朝廷斂得一些錢帛。

    盈利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異地取款,宋朝一些錢坊有了這種經營形式。收費太高。若壓在百取其二三上,會有許多商人因為流動資金的需要,進行兌換。錢帛的押送會產生浪費,但只要賺取其中百分之一的純收入,也會很可觀。關健它給了商人便利。看看古代小說,有多少小說寫了商人帶著財產露白,半路被害的內容。若有了此舉,商人財產便不會露白。安全也有了保障。

    二是發放貸款。存款不收費用,也不會給利息。以固定資產,如田契、房產、貴重物品抵押。申請貸款。利息分成三種,救急之需,比如父母重病,需要醫藥費,有功將士與大臣的後裔,等等,年息最輕,為十取一。農民青苗不接時的貸款,農業是國家根本所在,十取一成五。至於無地無宅的百姓。那是無輒了。變相的鼓勵百姓保留田地,不要苟且地將田地帶入大戶人家,逃避國家稅務。再說想救,也救不了。一旦放開貸款,無論怎麼經營,也會產生壞賬呆賬。甚至根本就沒有貸到百姓手中,讓官吏借用名額私吞。第三種便是商業性的融資,年息十取二。

    「行知,錢櫃主、當鋪主與高利貸會反對啊。」

    「所以官私合營,讓他們加入,救急之需,收取一些利息,即便夫子在世,也會提倡。若是為了斂財,趁機讓百姓蕩家破產,安道兄,你認為做得對嗎?」

    「若是這樣說,倒不錯。」

    「難啊,高利貸商人讓百姓蕩家破產,士大夫也只是說說閒話,那與朝廷無關,一旦朝廷主動進入。全國那麼大,總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糾紛,士大夫認為官府與民爭利,會有什麼影響?」

    「不會,官府進入是救民於水火,就是有一些不好的事發生,總比高利貸商人魚肉百姓後果好得多。」

    「安道兄,你再想一想……」

    不說閒話,不彈劾才怪。為了權利之爭,黑白顛倒,是官場上常有之事!

    「它的性質主要是替政府斂財,其次是急人之需,便民,可如安道兄弟所說,雖鼓勵豪強以契股進入,收益也會比他們原先那種斂財方式下降,心中有沒有怨言?」

    「最難的還是貨幣。一旦成立,因為其便,其利,其貸利代廉,會有許多人利用此監,或存錢或貸款,或異地取款,需要多少銅幣或相關的金銀?」

    缺錢用啊,宋朝只好與唐朝一樣,想方設法將銅幣往京城集中。然而商業是流通的,迅速又湧向全國,甚至契丹、西夏、吐蕃與倭國高麗,南洋各國。

    紙幣罷了,大不了象美國那樣,多發行美元,關健是金屬。所以在海外開礦,但在海外,與當地土著人必然有爭鬥,只能選擇一些大型礦藏開發。雖礦藏大,但現在技術的不發達,想要使金銀銅滿足宋朝的貨幣需要,要等多少年?沒有這個充足的貨幣,兌換就會成為一紙空文。因此在太平州鄭朗就想過銀行,可沒有敢說出來。

    忽然一名斥候從外面帶進來,低聲說道:「鄭相公,前方刺探,說西夏將野利旺榮與野利遇乞先後斬殺。」

    「什麼?」張方平大驚失色。

    作為宋朝大臣,那一個不想將這兩人弄死,為什麼元昊自斷手臂?

    「是真是假?」張方平又問道。這時,他心情喜悅之下,似乎能感受杜甫寫的那首詩,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01:20

第七卷 四百零二章 呂夷簡的用意(上)
    「是真的嗎?」張方平再次說道。()

    斥候很無語,說:「只聽到謠傳,是真是假,屬下也未必很清楚。」

    「你下去吧,」鄭朗道。

    扭過頭對張方平說:「九成是真的。」

    「怎麼可能?」

    「我將經過說給你聽,」鄭朗將他的反間計一一說出。這些行動越少有人知道越好,不是不相信張方平,萬一失了嘴怎麼辦?

    然而鄭朗想通以後,心態放寬,不再瞻前顧後,畏畏縮縮,對政治反而以一種更積極的態度參與。不管成與不成,心力而已!想要做事,一個人能力有限,必須找一些人配合。這些人要有才能,政治思想相近,還要有德操。千萬不要是呂惠卿那樣的人物,此人是很有才華,私心太重,功利心太重,手腕太強,弄得韓琦都沒辦法,對王安石說你來朝堂吧,俺要被呂惠卿玩死了。韓琦是多牛啊,都差點被呂惠卿玩殘廢。這些人絕對不能用,那不是用人,是搬起滾油鍋往自己頭上澆。

    但張方平孤立無援,難以出頭,因此將張方平喊來,讓他參與到許多事務中,替他在未來西北一年或者幾個月裡爭取最大的政績。

    聽完,張方平愕然。

    「兵者,詭道也,不得不為之。」

    「好計策啊。」

    「不要看重它,若是朝廷不振作,這一番努力將會白白浪費。」鄭朗還是有些高興,比如下棋,鹿死誰手,不到一盤棋下完,未必可知。但想要下贏棋,必須自始至終,每一步棋子都要落好。慶歷初這盤棋,契丹是最大的輸家,西夏與宋朝難說好壞。宋朝稍佔贏面,但不大。想要變得更好一點,必須有一個好的牌面。

    野利兄弟之死,不僅是西夏死了兩個重臣。還引發一系列的事件,等於自己手中已經拿到第一張大牌。

    「安道兄,不但如此,很有可能李元昊會在秋收之後,再次向涇原路發兵。」

    「什麼時間?」

    「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民間一些謠傳,說我有意排擠葛懷敏。使他的才華不能得到發揮?」

    「西夏人散佈的消息?」

    「是西夏人散佈的,葛懷敏又授使一些人煽風點火,將謠傳擴大。肯定不是葛懷敏起的頭,他還沒有這個膽子。」

    「唉。」

    「才不足,我不用之,安道兄可以寫信詢問范希文,問他對葛懷敏的評價。可他自己不知,每天憤憤不平。驅之廟堂之上會有人說我不容人,不驅留之是隱患。我只好如履薄冰,小心用之。」其實就是留下的一個缺。一個誘餌,鄭朗用的好聽說法解釋。

    「張兄,請用茶,」崔嫻替張方平沏了一壺茶。

    是上等建州茶餅泡的茶,在生活上鄭朗與范仲淹同樣截然不同,不奢侈,但也著重享受。

    也難說好壞,安撫邊民上兩者做得都很好,邊境諸羌稱范仲淹為龍圖老子,鄭朗年齡太小。沒有到老子的時候,但羌人取名為半春相公。等於替涇原路送來半個春天。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戰事不休,死了許多子弟,不然就是「全春相公」。

    「好茶。」

    「我這裡還有幾張餅,若喜歡。安道兄可帶兩張回去。」

    「謝過,」兩人家境差不多,都是大家出身,張方平也不在意,隨口答道。

    「現在要等一場東風?」

    「東風?」

    「是等富弼這場東風吹來,夾山那邊就可以發動了。具體的過幾天,我會召集諸位,仔細協商。現在還來得及,秋收未上來之前,元昊是不敢發動對涇原路的戰役。」

    「好。」

    「安道兄,我與你再說說免役法的事。」

    「請說,」張方平正襟危坐,自鄭朗在太平州與杭州兩州開免役法,有更多的知州知府上書請朝廷也試行之,在朝堂上引起爭議。隨著西北戰役打響,這時候沒有一個人敢再說執行免役法了。雖然有人看到杭州與太平二州實行免役法帶來的便利,只好隱忍不發。

    鄭朗又將免役法的種種弊端說出,不以為它就是好的,若執行不當,比銀行帶來的爭議會更多。()

    「各地情況不一樣,南方人喜吃稻米,北方人喜吃麵食,草原上人多吃肉類,能不能統一執行某一政策?」

    「行知說是江東?」

    「正是,若將全國分成五等,江東因為開圩成功,漸漸脫穎而出,太湖流域自唐朝以來,就富甲天下,還有揚州、京畿與益州,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裕場所。」鄭朗正要說主題,施從光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學士,那個時家娘子說了,跟學士可以,但她要學生送給她幾幅大字。」

    張方平一哆嗦。

    鄭朗如今的字風靡天下,可除了公函外,很少有字外露,公函或奏摺要存檔的,不可能拿出來流傳。越少人們越覺得稀罕,劉六符用字來說鄭朗,也是半真半假之言。有契丹喜歡書法的貴族,同樣用重金向宋人索購鄭朗的書法。

    要鄭朗的大字,是那家的小娘子?

    施從光同樣愁腸百結。

    不要說官威,在宋朝初期,幾代人君重視內治,官員不敢作威作福,即便貪污勒索,也是巧立名目,變相的魚肉百姓。象強搶民女,公開強奪民宅民田,惡霸敢做,官員不敢做。有,多被言臣彈劾。森嚴的言臣機制,使得官員也不敢在百姓面前擺什麼架子。

    不怕官的百姓有之,自家小主人不擺架子,不怕的百姓更多。

    鄭朗也不喜百姓畏懼自己,何必?

    但鄭朗是主動收留他們夫妻,還授之格物學,弄不好就能飛黃騰達了。比如自己,與仝明經手市易,已經被朝廷注意,授官成為早遲的事。

    這兩口子很好,居然像割肉一樣。果然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鄭朗也氣得哭笑不得。提起筆寫下四個大字:自知之明。

    對施從光說道:「你對他們轉告,別以為他們賺了一些錢,我若政策稍稍變一變,會讓他們轉眼間所有財產化為烏有。還有那個雜學。什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純粹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喏。」施從光帶著字離開。

    「是誰啊?」

    「兩個渭州商人。」鄭朗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個商人倒也機靈。」

    「機靈不機靈不好說,但********不能洩露,否則遊牧民族用來對付我們中原,反而更糟糕。」說到這裡鄭朗想到滿朝入關的大砲。明朝大砲沒有炸垮女真與韃靼,反過來女真人一旦得到火炮技術,更是如虎添翼。這成了無解之題,除非能在幾十年內,使宋朝迅速從黑火藥時代邁入黃火藥時代,出現真正連髮式步槍,遊牧民族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這可能麼?以現在落後的悲催技術,休說幾十年。三百年四百年也未必行啊。

    又說道:「看,若是機靈,我倒是真心會傳授他們一些格物學理論。而不是他們那樣的胡鬧。看看能不能借他們之手,開花結果,變出更多利國利民的新物事。」

    鄭朗懷疑,張方平也懷疑。

    「安道兄,我們還是說免役法,若將全國分成五等,這些州府皆是第一等富裕州府。其次是京畿附近,江東與兩浙相次一些的州府。再次之的州府。然後到河北河東陝西邊境地區。最末便是夔州路與嶺南路、利州路的一些山區,至今還是落後的農奴制度,與女真差不多。若是讓這些州府強行實施免役法。非得出亂子不可。讓他們出勞力可以,誰願意再出財帛代替役法,況且執行差役的會是這些大戶與豪酋嗎?河北河東與陝西邊境州府差役繁重,不過僥倖朝廷多輕稅之,減輕百姓壓力。若是執行免役法,等於徹底改變。後果難測。這裡需要的是強壯百姓,不但執行差役,還有弓箭手,替國家進一步拱衛邊境安全。」

    「行知,此言頗有道理,這兩者萬萬不可能實施免役法的。」

    「再說第三等州府,多是貧困地區,當然,可以用第一等第二等州府所產生的免役錢補貼之。可誰能做到公平補貼?就算朝廷不斂財,分配下去,爭議也會有很多。」

    「行知是指一二等州府?」

    「我想試一試,正好朝廷因為戰事,差役繁重,許多百姓心生厭倦。況且差役本身弊端多多,祖宗家法是好心,用此平衡貧富分化,可如今呢?一方面不想做差役的三等以上戶在怨氣衝天地做著差役,一方面許多百姓因為無田無業,朝廷不得不用廂軍收編之,給他們活路。若是將免役法所得的財帛用來招募流民飢民代替他們執行差役,會產生什麼樣的積極效果?此時提出一二等州府實施免役,正是最佳時候。我想與你聯手上書進諫此事。」

    「好,」張方平十分激動,馬上要提起筆書寫。讓鄭朗攔住,說道:「且慢,也要等,富弼不帶回契丹人的準確消息,朝廷不會安心。你我此時進諫,會適得其反。」

    還是富弼。

    許多後人不明白,認為富弼此行是喪權辱國,可不知道對於此時的宋朝,有多人在殷切的盼望。

    鄭朗還在觀注另一件事,呂夷簡,他會不會再次上演那出醜劇。

    ……

    呂夷簡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先是將宋庠與鄭戩弄到地方下放,今年又找了一個人的麻煩。

    任布。

    這個人的經歷與性格與包拯很類似。

    說有多大才能,似乎也沒有。但勝在清廉耿直。

    真宗時京城東南有地泉湧出,就是地下水,很正常的事,京城以為甘泉祥瑞,任布論之,明朝不能用神怪誇耀愚俗。由是忤宰相意,降監鄧州稅。在梓州見其鹽井產鹽低而課在,主者至破產,奏除之。升江淮發運使,有豪強多使山海珍異以賄權要,一切罷去。等等。

    真正拿得出手的大政績沒有,都是這些瑣碎的事,為政很乾淨,沒任何污點。漸漸以資歷上位。

    平時為人沉默寡言,但不代表他老實可欺,性格比較倔,否則也不可能會是直臣。擔任樞密副使後。任布看不慣呂夷簡大權獨攬的作派,多次與呂夷簡唱對台戲。

    可這個人缺點少,幾乎找不到任何把柄,呂夷簡被任布多次頂得氣憤難當,還只有乾瞪眼的份。不過機會很快到來。任布為人沒有大惡,清廉耿直,可有一個狂孽混蛋的兒子任遜。呂夷簡聽到後。就想到辦法。先是陞遷任遜的官,非常顯赫,一直進入知諫院。這個知諫院是台臣,能進去的可是普通人?都是在宋朝能翻云覆雨的人物,怎麼會輪到任遜進去。

    還真進去,也真翻了一片云,下了一場不光彩的黑雨。

    這娃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很有能耐。馬上會做第二個韓琦與富弼了,又讓呂夷簡挑了挑,開始看父親不順眼。你是西府副相,為什麼沉默不作聲,失職!

    養了這個混蛋兒子,任布怎麼辦?只好繼續不作聲。

    耶!在家裡說你不聽,俺們是言官了,可以彈劾你。

    任布氣瘋了,自古以來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子不言父母過,那有兒子沒事拿老子開刷的。於是將些彈奏扣押。任遜不知。怎麼我彈劾後沒有效果。呂夷簡站出來,對他說,是你老子壓下去,在家是父子,在朝堂是天子的大臣,怎麼能壓言臣的彈劾呢?再撥了撥。小子火冒三丈,比老子任布更火大,再次上書。

    事情驚動趙禎,任布謝罪:「陛下,臣子少有心疾,腦袋有些不正常,其言悖繆,故不敢宣佈。」

    說得有道理啊,宋朝以孝治天下,雖是同朝大臣,但終是兒子,這開了先例,如何宣揚孝道?可不管,有人出來說話,侍御史魚周藉機劾布。任遜做得對不對,你這個老子也有教子無方的責任。

    任布只好罷去。

    任遜還指望呂夷簡提撥他呢,老子將你老子弄下台了,還留你何用?呂夷簡給任遜扣了一條泯滅人倫的大罪,徹底撲死。

    但有人還對呂夷簡抱有幻想,富弼。

    呂夷簡弄走宋庠與鄭戩,富弼對這兩人也沒有多大好印象,認為他們才能平庸,是打醬油的,認為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調動,沒有戒意,相反,更看重呂夷簡對范仲淹的支持。

    大約這個奸邪變好了。西夏首領乞砂等人來降,富弼進言道:「二人之降,其家已被元昊族滅,當厚賞以勸來者。」

    趙禎將其言送到中書,而東府諸宰相皆不知道此事。

    也是冗政的一種表現。

    富弼反思,西北正在大戰,這樣不行啊,於是進言道:「邊事關系到國家安危,不當專委樞密使,周宰相魏仁浦兼樞密使,國初,范質、王溥皆以宰相兼知樞密院事,今兵興,宜使宰相兼領。」

    事急從權,連陝西四路的那個管句一路部署司事兼知州並兼本路馬步軍都部署經略安撫沿邊招討使的怪胎都弄出來,為什麼兩府不能特事特辦?

    趙禎認為有理,於是說道:「軍國之務,當悉歸中書,樞密非古官。」

    打算廢掉樞密院,使二府大權歸一。

    趙禎熱血衝動,可其他的大臣沒有,聞聽此言,紛紛上書。

    其實真要這麼做,也就好了。

    什麼叫簡政,宋朝這樣的重重疊疊架空,什麼時候才能精兵簡政?

    上游梳理成功,下游梳理起來便快。可惜。

    趙禎也「醒悟」過來,沒有廢罷樞密院,但下了一道詔書,命夷簡判院事,而得像兼使,殊加同平章事,使如故。既宣制,天氣出現異象,黃霧四塞,風霾終日,估計也就是夏天暴風雨到來時的景象。

    然而這時代……

    更多大臣喧嘩,皇帝不能這樣玩啊,參知政事王舉正帶頭進諫,二府體均,判名太重,不可不避。這要弄清楚的,判與知一樣,宰相才可以用判,是差職,但實權便是差職。

    呂夷簡也讓這老天弄得怕怕的,他不想謀反啊,只想多抓點實權,難道老天也看不下去?自己避嫌,請求退一步。於是改兼。

    富弼這樣做,是於私於公,私是希望你呂夷簡能看到我們君子黨的肚量,公是為了國家。

    那麼呂夷簡是怎麼回報的?

    富弼風塵朴朴的回來,得快啊。說來奇怪,包括漢族在內,周邊所有國家全算上,那怕西夏那個血誓,以及吐蕃的折箭誓與羌人的活人誓在內,真正論遵守諾誓,還是契丹做得好。只要他們在誓書上籤下大名,最少幾十年內不會反悔。

    舉國動援起來,所有大臣參預協商。最後準備兩道國書,三道誓書。想要議婚,什麼都沒有,包括金帛,還有鄭朗的出使。趙禎下了狠話,為什麼朕的女兒犧牲不得。只要契丹人敢答應,朕就敢嫁女,弄得苗貴妃在後宮多天哭泣不止。

    鄭朗那個守護騎士都不管用。

    臣子要做自己女兒的守護騎士,為什麼朕不能做得力大臣的保護神!

    第二是遼人能命令西夏不再入侵宋朝,復納款,歲增金帛二十萬,不能只能給十萬。

    富弼進奏,於誓書內增三事,兩國交界之處湖塘不得擴充,兩國均不得無故增加邊境駐兵,不得收留對方的逃亡人員。讓契丹人吵怕了,其實這三條立下來,對宋朝也有好處。你們契丹人不相信,看看,我們宋朝都將它寫在誓書裡面。

    沒問題,一切同意,富弼,若你不放心,國書、條款與誓書,都讓你自己草擬。這樣你放心了吧,呂夷簡說的。

    富弼放心了,以他的才華寫起來很快的,迅速寫好,交給政事堂。呂夷簡看了看,說道:「富弼,你先走,你的草稿我馬上由專職大臣寫成正式函書,再派快馬追上你,不耽擱時間。」

    富弼一想也是,咱是文臣,不是武將,騎馬速度不快,上馬再跑。

    若他再堅持一下,不會有事,就在京城裡看著,呂夷簡恐怕也不會動歪主意。他一跑離京城,呂夷簡的劣根性再次發作。

    富弼一口氣跑到武強,開封的快馬追上,遞給他一個大包袱,兩份國書,三份誓書,另外還要備副本,十幾份機密文件。富弼接到包袱後,開始動身,行到樂壽,可心中漸漸產生懷疑,他在惦唸著一件事,我所增加的三件事,皆是遼人前約,萬一書詞異同,沒有寫到國書裡,對方一定會生疑,那麼此行我必敗矣。

    越想越不安,這是對呂夷簡的不放心。讓他猜中了。在樂壽驛站裡,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悄悄將錄副本火漆封啟開觀看。正本他不敢動,動那會跳起黃河也洗不清。

    看了,但他的一顆心墜入冰河之中。宋朝提出的三種選擇方案在,在這上面呂夷簡絕對不敢動手腳,但他所說的三條,一條也沒有寫進去!(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7

第七卷 四百零三章 呂夷簡的心思(下)
    鄭朗抱著琴邊奏邊唱:「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月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順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是柳永的新詞。

    這個悲催的鬼,鄭朗捧了一捧,范仲淹對他的才情也十分欣賞,可死改不了留戀花叢的性子,最後鄭朗敬而遠之,范仲淹敬而遠之。怕了你,成麼?

    後人感慨柳三變的命運不好,純是他自找的。這時代只要是人才,就會脫穎而出,若是以柳永的才情,改一改,進不了兩府,也會有許多人提攜。害了妻子,也害了自己。

    於是飄啊飄,但卻留下大量的優秀詞作。特別是寫秋天的詞作,出了許多精品。

    內陸在傳唱,邊疆也在傳唱。

    其實這時代正統士大夫對柳永詞作評價不高,包括雨霖淋,認為過於俗氣,意境低下。鄭朗那幾首曲子也被告文人認為俗氣,可因為意境,無人反對,相反,倒贏來許多喝彩聲。

    但其中有幾首詞作,後人不知,在這時代卻為文人認可,包括這首八聲甘洲,蘇東坡都認為其間佳句不減唐人高處。

    這讓鄭朗哭笑不得,柳三變讓這時代認可的還有一首雅詞,竹馬子.登孤壘荒涼,可這兩首雅詞對後世影響皆不大。倒是那些俗詞為後人反覆稱頌。

    「官人,你也作首長令吧。」江杏兒期盼地說。

    怎麼著,都是一屆進士,丈夫還是狀元呢,為什麼那個柳永比丈夫名氣還大。明明在花會上輸了的。

    鄭朗直皺眉頭。

    詞真的不好作,特別是雅詞。

    首先是韻,不是普通話的韻。甚至對漢唐韻,宋人也考研,准不准不知道,但有一本厚厚的《切韻》。全書以韻目為綱,分一百九十三韻。除了這本,還有周研聲韻,韻集,四聲韻林,群玉典韻等書籍。祥符年間,陳彭年與丘雍奉旨在前代韻書上又編修一本《廣韻》。分成二百零六韻,三千八八百多個小韻,二萬六千多個單字。趙禎朝時,小宋與鄭戩多次上書批評宋真宗年間這本廣韻多用舊文,無訓釋,疑混聲,重疊字,舉人誤用。趙禎於寶元二年又讓丁度等人修了一本更龐大的《集韻》。收錄五萬三千多個單字。實際重疊更多,後人整理出來,真正收錄的字只有三萬兩千多個字。其他的全部重疊。

    舉子根本記不住,鄭朗同樣也記不住,於是科舉時准許舉子將這本韻書帶入考場翻看。

    不要說漢語拼音,現在發音用後世的漢語拼音法根本押不准音節,只能用現在的切字法注音。也不是後世的發音,後世是普通活多半來自北方遊牧民族語言與中原語言結合的產物,發音生硬,只是勝在音節簡單,易於推廣。古代的雅音後世已經消失,只能從客家話與閩南話中能看到一些影子。甚至從棒子與倭國的語言裡也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因此後人所朗誦的詩詞歌賦,也無法讀出那種雅味。

    鄭朗對此不感興趣,不感興趣對音韻成就也不會高,這個不高,作詞就會很困難。作駢文與詩可以的,作詞不但合乎韻律。還要合乎樂律,意境高雅,想作為好詞,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那有這份精力?」鄭朗搖頭拒絕。

    抄襲不想,宋朝也不缺少優秀的詞作,需要他抄來,拉動宋詞的繁榮。他的職責也不是創作優秀詞作,而是吏治,就不是吏治,重新編寫儒家經義,也比琢磨詞作更有積極意義。

    抬起頭,看著低眉垂眼的時恆,問道:「你找我有何貴幹?」

    「小的想問幾個問題。」

    「那只是小孩子讀的學問,你自稱精通天文地理、算學統籌、醫星相卜、土木機關、風水堪輿、格物變化、煉丹製藥、石匠木工、燒磚烤瓷、打鐵鍊鋼、認石辨礦,怎麼連這個也看不懂?」鄭朗淡淡說道。()

    時家夫妻進入鄭家,鄭朗花了好幾個時辰,寫了一些初中的力學物理知識,拋給他閱讀。

    是小孩子看的書,但在這時代……

    時恆看傻了眼,不懂啊,只好請教。

    忽然聽到隔壁爭吵聲,不用分辨,鄭朗也知道是時恆妻子與小姨子在吵,很懷疑時恆與他小姨子有一腿,不悅地說:「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是大豆腐,去管一管。」

    「是,」時恆愁眉苦臉離開,這人對雜學是有些領悟能力的,但是一個典型的妻管嚴。

    看著他去勸架,杏兒一個勁的樂。

    不是勸架去的,而是去跳火坑。

    「三個活寶,」鄭朗也是好笑。但他也在觀察,看這個時恆能給他帶來多少驚喜,理論知識固然重要,要將理論知識發揮到實用上來,也要有很強天賦的。這一點自己同樣欠缺,否則帶著自己的物理化學知識,又有今天的地位,想要做什麼事,會有多少財力人力支持啊,那麼會變出許多物事。可自己不長,只能作罷,或者偶爾弄出一兩件簡單的東西。

    放下琴,準備出去。

    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城外那些屯田莊稼眼看就要成熟,要去看一看。

    辦了十所學堂,教導當地羌人蕃人與漢人子弟入學,不僅是教育,還關健到同化,同樣重要,也要看一看。

    朝廷邸報就到了。

    說了富弼的事,與緣邊四路沒有關係,僅是一次例行通報。

    當真如此?

    鄭朗看了邸報,知道此次議和肯定有了。知道這一結果的還有呂夷簡,所以他才敢那樣做,什麼三條啊,錢帛才是契丹人想要的。有了錢帛,議和就會繼續談下去。

    鄭朗將邸報放下,喊來侍衛,寫了一封信。快馬加鞭,將它送給折繼閔,通知陸陵與王勇,開始發動。不是很難。先讓陸陵深入到夾山收貨,遼興宗作為皇帝,還算不錯的,在他死後,給兒子留下大量的財富。但因為遼興宗著重享樂,上行下效,契丹官場漸漸變得黑暗。包括契丹西南這兩個都監。

    這是執行這一計劃的前提。然後直接找到屈烈等人,進行交易,刻意言語傲慢,屈烈等部長時間受到契丹與白達旦的欺凌,那是無奈,勢力弱小。但不會受宋朝漢人的侮辱,便會發生衝突,將事態稍稍擴大。

    陸陵等人必然會吃虧。再去找羅漢奴投訴,請羅漢奴替他們找公道。羅漢奴不會將宋人放在眼中,但也不會將夾山党項人放在眼中。可是他已收下陸陵許多禮物。至少表面上會替陸陵說一些公道話,找一個平衡。

    下面便是王勇的任務,蠱惑同行的党項人煽動屈烈。你怎麼的也是契丹人,宋朝人狂妄自大,作為契丹的官員,居然替宋朝人說話。難道你們是契丹的豬囉嗎?屈烈大人,投降我們党項吧,至少不會遭受這樣人侮辱。

    在做這件事時,要王勇儘量煽動其他人蠱惑,自己隱身幕後。畢竟他的身份見不得光。再到陸陵,可以為了表示感謝,送重金於羅漢奴,拉攏感情。一旦兩國重新議和成功,羅漢奴必受無疑。趁機挑唆,最終將屈烈逼得走投無路。只能逃離夾山,率部向元昊歸誠。矛盾便有了。

    是第一步的計劃,第二步計劃便是挑動剩下來的党項部族叛亂。

    夾山地域廣大,党項人與吐谷渾人不是集中在一起,散落成零碎的一個個小塊,如呆兒族與屈烈部就不在一起。得做好,不僅關係到宋朝,還關係到鄭朗本人。

    契丹不被西夏打得丟盔卸甲,自己出使契丹,也不要回來了。

    ……

    此時富弼在樂壽怒火衝天。忽然他冷靜下來,無論呂夷簡做了什麼手腳,此時他沒有資格進入京城。於是想到一個人,他的一位好友,蔡挺。

    鄭朗下江南時,蔡挺正好在太平州,藉著鄭朗的東風,獲得一些政績,官也比史上的大。因為守孝,返回樂壽。富弼將他找到,是好友出了大事,蔡挺二話沒有說,不顧喪期,直奔京城,面見趙禎。

    趙禎對此事不知,茫然的讓蔡挺可破例著衫服對便殿(蔡挺父喪,不能著正式朝服),將富弼奏摺看了一遍,下了詔書,著富弼將那三個條約以口授的方式講給契丹人聽。

    蔡挺帶著詔書又匆匆返回樂壽,富弼一聽就急了,口授?誰信啊!自己在契丹說皇帝講了什麼什麼的,趙禎沒有說,他也說了。那是為了談判的需要。不立於書面,不要說契丹那個皇帝,恐怕連劉六符也不相信。

    不管了,怒髮衝冠,將禮物交給副使張茂實看管,騎馬直奔京城。合門使將他攔住,按照例制,富弼不是宰相,想見皇帝得提前預約,最少得通知皇帝。

    通知皇帝?

    富弼想到那個口授,心寒,皇帝是好人,但這個好皇帝照樣能讓呂夷簡迷惑。口噴火焰,合門使一會兒被燒得焦頭爛額,乖乖的放行。

    見到趙禎,將事情來龍去脈、利害關係一一說出,然後道:「執政想害死臣,臣死沒有關係,但國家大事怎麼辦?」

    趙禎將呂夷簡、晏殊等大佬召進皇宮,問呂夷簡是怎麼一回事,呂夷簡從容答道:「此誤爾,當改正。」

    這一刻,幾乎顛覆了富弼整個世界觀,這個世界太陌生,這個人能無恥不要臉到這種地步,簡直讓人無法相信。於是火焰再次噴射起來,這幾個月來受的契丹窩囊氣,以及這幾天心中的怒火全部向呂夷簡發洩。

    晏殊站出來。

    無奈之,任誰在皇帝面前爭吵,皆是失了廷儀,宰相也不行,王曾就是用這招火拚呂夷簡的,咱一道玩蛋吧。這樣吵下去,富弼會被貶官,自己這幾個宰相同樣也會因失廷儀而罷相,說道:「呂夷簡不可能刻意如此,真乃失誤爾。」

    矛盾激化。

    當初富弼落第,范仲淹賞識。引薦於晏殊,晏殊嫁女給富弼。雙方的差距,必然造成女方強勢。中間夫妻之間發生了多少事,富弼自認為是謙謙君子。不會張揚,外人無法得知。但可以通過他在契丹接到那封家書,便能窺測一斑。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說道:「晏殊是奸邪,與呂夷簡結黨營私,欺騙陛下。」

    這裡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議論國事。特別是面君之時,不可以稱字號,但對長輩也要適當的加一個官職,比如晏殊相公,執政等等,況且晏殊是富弼的丈人。

    富弼直接呼其名,可見他心中的怒火。

    不能說西府不知,因為他的進諫。東西二府大佬權利重合,東府能知道西府的事,西府能知道東府的事。以便從大局著手,處理國政。呂夷簡此時帶著西府的官職,晏殊也帶著東府官職。

    作為丈人,有沒有提醒過?

    這是出使契丹,萬一惹怒契丹人,將自己咔嚓了,宋朝敢找契丹人的麻煩?

    一下子替晏殊扣了一頂大帽子。

    晏殊臉氣成豬肝色,還不能發作。結黨營私,誰不怕啊!

    趙禎和了稀泥,兩邊都不責罰。而是立傳王拱辰,重新寫了國書與誓書。當夜富弼留宿在學士院,天明便迅速離開京城。

    不是趙禎軟弱,此時西北戰事並沒有結束,難道將呂夷簡與晏殊兩相罷去?

    知道有錯誤,但不能處理。這就是變通。

    或追究富弼從樂壽私自返回京城,於皇宮中大吵大鬧,失去廷儀罪名?此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指望富弼辦事呢。只能不問。

    這件事本來就此平息,但隔了幾天,又引發新的爭議。

    鄭朗寫了一封信給呂夷簡,是以奏摺形式書寫的,直接到了東府。

    信上說呂相公,你此舉用意無非以為已立國書誓書,復加契丹歲幣,雖未加富弼三條,契丹會羞惱,但不會翻目。那麼就可以藉機趁富弼在北境沒有進展之時,將富弼調回,重換一臣子議盟,將富弼功績抹殺。

    換原來鄭朗也許不會說的,考慮的事情太多。

    長時間壓抑,讓他不喜,與妻子交談,終於醒悟。無所謂,想說就說,想做就做,自己努力了,能不能成功,靠老天爺做決定。

    之所以將這件事翻出來,是它引起很多後果,不是趙禎想和稀泥就能和得住的。

    直接將呂夷簡心思揪出來,繼續說道,呂相公,國家是多事之秋,你身兼兩府重職,應當以身作則,為群臣樹立一個榜樣。可你樹立了什麼榜樣?雖有吏治之功,卻無德化之功。

    今朝你身兼兩府,大權獨攬,明朝他人得勢,也像呂相公你學習,難道你又想開景祐黨爭之舉?

    並且你如今管理東府,又身兼西府之要職,做為官員,你也到了巔峰,可不顧國家安危,繼續打壓你看不順眼的人,先是宋庠、鄭戩、葉清臣、任布,富弼不顧辛苦危險,深入北境,契丹人貪得無厭,步步驚心,為什麼你做為國家首相,繼續玩弄權術,不顧國家?

    是信函,也是奏摺。

    而且鄭朗地位超然,他從不樹黨,范仲淹做錯了批評,呂夷簡做錯了批評,一個地道的中立派,說話有權威。

    德操不及范仲淹,也沒有什麼污點,一心為國家做了許多貢獻,甚至不惜自身危險,深入戰場的第一線,幾年後又要遠赴契丹,他不自稱為君子,可天下有幾人敢說鄭朗不是君子?

    最要命的幾年後鄭朗出使契丹,能不能回來?這時候誰願意碰鄭朗啊,那純粹是自找沒趣。

    直接將呂夷簡的用心毫不客氣的揭露,說了後果,今天你得勢,玩弄權術,但不要忘記,君子黨已經茁壯成長起來,韓琦與范仲淹成了西北兩顆亮眼的星星。一旦他們回到朝堂,再來弄你與你的小弟,然後你與你的小弟再弄君子黨。這個國家成了什麼?

    對呂夷簡的能力與功績,鄭朗從來沒有否認過,做為宰相,吏治之能趙禎朝時,無一人能及之。可這個德操實在成問題。本來還想大宋替他辦報紙的,可沒幾月,大宋沒有將報紙籌備好,就被呂夷簡弄下台去,讓鄭朗很蒙。

    信至,朝堂又吵得哇哇一團。

    於是鄭朗連續接待兩撥人。第一撥人是趙禎給了旨書,事情已經過去,讓鄭朗不要再提。

    揭開又怎麼的?

    西北戰事沒有結束,國家揭不開鍋蓋,百姓負擔沉重,這時候離不開呂夷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將眼前難關熬過吧。

    第二撥人是呂夷簡派來的謙客。

    沒敢用書信方式,直接讓家中的門客來西北,對鄭朗傳話:「鄭行知,王師三年,國家困窘,弊端積病一一暴露,一旦和平,便需大治,廟堂政見不和,能治否?」

    問得鄭朗忽信忽疑。

    不能不相信呂夷簡的本領,趙禎主政之初,呂夷簡上書八條,正朝綱、塞邪徑、禁貨賄、辨佞壬、絕女謁,疏近習、罷力役、節冗費。可以說慶歷新政,范仲淹的所謂改革正是在呂夷簡這個八條基礎上改進的。

    可是沒有多久便被郭氏弄得下放,隨後歷盡千辛萬苦,回到朝堂,想要執政,必須弄倒郭皇后。范仲淹與孔道輔彈劾,大戲一幕幕到來,令呂夷簡目不暇接,無法進行變革。

    若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宋朝與西夏議和後,呂夷簡會做什麼,誰也無法料到。以他的能力,真要將身心投入到變革當中,會比范仲淹做得好。但這是假設。

    想要對國家弊端進行整治,朝堂上必須有一個統一的聲音。

    富弼雖不錯,但前期與石介一樣,喜歡胡說八道,看看他說了趙禎什麼?連皇帝都敢亂說,況且呂夷簡。事實慶歷新政時,富弼依然沒有醒悟,新政失敗,也拜託他們這些個君子的種種作為。

    但真是如此?(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8

第七卷 四百零四章 大砲
    這一刻鄭朗被迷惑了。(_)

    呂夷簡門客繼續說道:「某問你,為何你在涇原不用葛懷敏?」

    將自心比人心,你不用葛懷敏,讓我如何用富弼?

    某是門客藉著呂夷簡語氣說的。但反過來將鄭朗提醒,鄭朗說道:「我不用葛懷敏是葛懷敏的才力,非是與他有仇有恨。呂相公打壓富弼,難道富弼沒有才情,出使契丹做得不好?再問呂相公,他為了以後治理國政,沒有多少爭執,將富弼弄垮,能不能將范仲淹弄垮,韓琦弄垮。呂相公真打算這麼做,我會立即加入君子黨行列,以黜廢呂相公為己任。」

    朝堂上就你一個聲音,看似很美好,可你想做什麼?

    這不是唐朝,不是漢朝,是宋朝。連皇帝都不能做到廟堂只有一個聲音,況且一個大臣,那麼呂夷簡真的想圖謀不詭。

    隨後又上一書,彈劾趙禎。

    呂夷簡與晏殊皆做錯了,獎罰分明,乃是立國之道。雖說國事艱難,需要大家群策群力,暫時不貶呂夷簡,至少也要給呂夷簡一些批評。帝者,為人父母也,大臣便是人君最親近的臣子。父親分罰公平,下面的子女就不會怨恨。若處罰不公,下面子女必然心生怨懟,長久以往,必然各逞其能,以將對方踩於地底為目標。在不斷爭鬥過,大臣捲入的越來越多,沒有黨號,也會成黨勢。陛下,你想要做什麼?

    至少口頭上說一下,呂夷簡,你不能這樣做。

    其他所謂的君子黨聞聽後心中還好受一些,可是不言不語,讓他們怎麼樣想,陛下,你處執不公,有意袒護呂夷簡。但你不是昏君啊。為什麼會這樣,呂夷簡迷惑了陛下。

    產生這樣的想法,好了,爭鬥開始。

    不能和稀泥。越和越糟糕。

    彈劾趙禎,其實有意再次將矛頭針對呂夷簡與晏殊。

    總之,呂夷簡這次做得很醜。

    第一炮開過後,又開第二炮。

    經過斥候再三證實,野利旺榮與野利遇乞確實被元昊殺死,七月還死了一個野利,叫野利仁榮。是仁榮,不是旺榮。是野利皇后的遠房族人,與野利遇乞關係不大。

    此人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西夏建國前後創製的典章制度,多由此人謀劃。包括創立西夏文字,他的進諫,一王之興,必有一代之制……昔商鞅峻法而國霸。趙武胡服而兵強。國家表裡山河,蕃漢雜處,好勇喜獵。日以兵馬為務,非有禮樂詩書之氣也。惟順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嚴其刑賞,則民樂戰征,習尚剛勁,可以制中國,馭戎夷,豈斤斤言禮義可敵哉。成為李元昊立國的基本方略。

    他在李元昊身邊的地位相當於劉邦之張良,劉備之諸葛亮。其人死,讓李元昊如喪考妣。三臨其喪,號淘大哭,何奪我股肱之速也。

    這人死,比野利兄弟之死,更讓鄭朗看重。

    對於劉備來說,是張飛關羽重要。還是諸葛亮重要?

    對劉邦來說,是張良蕭何重要,還是韓信重要。韓信打仗是了不起,可無論他多麼能打,也只能讓蕭何與張良玩弄於股掌之上。況且野利兄弟離韓信,也不知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是一億八千萬里那麼遠。

    野利仁榮之死,將會使元昊出現一系列政策失誤。

    可惜宋朝前幾年災害不斷,幾乎是動用一個空蕩蕩的國庫開戰,否則稍有積余,鄭朗絕對不會給任何人退縮的機會。契丹一與西夏交戰,後面宋朝就出兵。

    趁你病,要你命。何必要等到以後。

    利好啊,可惜自己手中無子可用,鄭朗怎能不仰天長嘆?

    是報喜奏摺,順便給老種請請功,這中間還有一些人,例如蘇吃曩、光信。趙禎接到奏摺,想了想,光信是誰啊?最後想到這個和尚,咧著嘴,樂了大半天。

    但下面大砲轟起來。

    說了反間計的一部分事,北方的那邊不敢稟報,然後說到高衙內。

    婁煙找到他,俺要出家,讓鄭朗莫名其妙,並且說了一些讓鄭朗更莫名其妙的話。

    世上沒有不露風的牆,斥候終於打聽到高衙內投奔西夏的事。

    鄭朗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婁煙說那番話,大約是好心,自己只是一個文臣,若是高衙內拚命蠱惑元昊,將矛頭對準自己,自己將會凶多吉少,所以才勸自己不要來西北。

    婁煙也跟他去了西夏,不知為了什麼,翻目成仇,居然讓婁煙逃出西夏,跑到延州做了尼姑。

    過程鄭朗不想去思考,婁煙與他真的沒有關係,高衙內也是一個跳樑小丑,鄭朗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想做張元吳昊,那也得有才幹的。憑藉高衙內的本領,能跳出什麼?

    他藉機說的是另一件事。

    朝廷對張元吳昊家屬的安排。看到張元與吳昊被西夏重用,諸臣商議後賜兩人在宋境內家屬大量錢米,授張元弟弟與侄子官職,希望他們家屬能把他們再招回來。後來看到這一招不起作用,反而使朝廷蒙受更大的羞侮,又將他們家屬關了起來。李元昊免除張元與吳昊後顧之憂,派人冒充宋朝官員將其家屬釋放,秘密帶到西夏境內。這才派人敲鑼打鼓,熱情迎接。這時宋朝才反應過來,但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笨拙如此。

    鄭朗將此事翻出,再次譏諷朝廷。

    善待張元家人,用的是什麼理由?想張元回頭?難道朝廷缺少張元這樣的人才,軍事人才,張亢、張岊、王凱、狄青、王信、折繼閔,邊境良臣,范仲淹與龐籍、韓琦做得差嗎?

    不是沒有人才,是體製造成人才無法發揮出才能。

    不想改變自己體制上的漏洞,卻想著這種低下的手段。

    或者懲漢武帝殺李陵一家的過錯,李陵是怎麼被俘的,面對幾十倍的敵人,轉戰幾千里,力屈這才被執。依然沒有投降匈奴,後來聞聽家人被害,還是終身沒有替匈奴向漢朝用兵。所以才是千古之冤。張元是怎麼到西夏的,又替西夏做了什麼事?

    或者學習三國分用諸葛一家。諸葛兄弟,力保三個國家,各為其主。也是量才施用,有功重賞,有過重罰,甚至斬首。請問張元家人又有什麼功勞值得朝廷賞賜。難首振托他家替國家養了一個漢奸?

    後來看到沒有作用,立即關押。反覆無常,這是國家,泱泱大國,還要不要臉面?還要不要威嚴與信用?

    見到朝廷如此兒戲,又有許多人陸續的心甘情願去做漢奸。再看西夏,山遇一家投奔宋朝,立即射殺,乞砂來降。僅來了一個光人,其家全部被元昊斬殺。由此西夏困窘,但沒有多少人前來投奔朝廷。

    各位大佬。看你們爭來鬥去,手腕端的厲害,連國書都敢動手腳,為什麼一遇到外國就慫了?

    從開始便錯誤了,你家養了一個漢奸,流放嶺南吧,即便仁愛,也要派官府查問一下,警告其他人。對漢奸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矛頭還是直指呂夷簡。

    第二波轟擊沒有停下,第三波轟擊又到來。七月。西夏兩萬人入侵青塞堡,代張亢為麟府新軍馬事的王凱出戰鞋邪谷,轉戰四十里,又將西夏軍隊海扁一頓,打得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將所抄的馬牛全部得回。

    這又是府麟路一場新的大捷。

    邸報卻不見其戰況。

    於是鄭朗發難,為什麼對府麟路輕視如此,雖說因為特殊需要,府州羈縻而己。但它始終是宋朝的地盤,折家對朝廷忠心耿耿,罕有人能及。這些年守衛宋朝西北最重要的一扇門戶,同契丹人作戰,同西夏人交戰,折家子弟與府州百姓死亡無數,無比慘烈。然而朝廷是怎麼對待府州與折家的?

    到這個地步,以為折家想呆在府州,錯也,他們十分渴望象楊家那樣,那怕在宋朝中原地區擔任一個小官,一家人太平無事,何樂而不為?朝廷不同意,非得讓折家守在府州,利用折家軍的勇敢,替宋朝看守大門口。

    既然知道府州的重要,折家的重要,為什麼用兩種眼光看人?

    況且領軍出戰的是王凱將軍,王全斌的曾孫!

    朝廷對折家如此苛削,請問,又如何用其他的蕃人與羌人為朝廷效力。

    各位大佬們,你們在想什麼!!!

    國家要多少錢帛多少將士的生命,來替你們錯誤的決定買單。

    有人說折家盤居於府州,倚仗宋朝力量力保,實際想要逍遙獨立。這是錯誤的說法,那一片地盤孤懸於宋境之外,上有契丹,下有西夏,談何逍遙?比如豐州王家,那麼龐大的党項部族,毀滅僅要數天時間。所以折家數次要內附,可惜朝廷一直不聽從。於是折家很苦逼。關健名義上半獨立,實際受宋朝官員節制。遇到一個好的官員,比如張亢王凱,還算幸運,如果遇到一個不好的官員,比如康德輿,更加苦逼。

    然而怎麼辦呢?

    朝廷對折家不算太好,甚至牽連著對駐紮在府麟路的將士,都不怎麼公正。

    之所以連轟三炮,確實這幾條朝廷政策出現失誤。還有其他的用意,呂夷簡做法不能與楊偕相比,但打了觸邊球,無論是誰,用國家的命運做賭注,鄭朗都不喜。並且刻意貶低這些大佬的政績,別以為你們做得很好了,實際做錯的地方不要太多。

    翻看去年鄭朗石門川大捷時,誇耀兩府政績的那篇奏摺,兩相對比,可以看到鄭朗對呂夷簡用國書做文章,陷害富弼的憤怒。

    三炮轟去,將呂夷簡轟得頭暈腦脹。

    崔嫻也沒有進勸,她能感到丈夫心態的轉變,人比以前更開朗,漸漸像他少年時候,而不是象去年才來涇原路,每天輾轉反側,愁眉不展。重要的是心態,再說丈夫權位太高了,對此崔嫻十分滿足。

    怎麼辦呢,年齡拘束,再升怎麼升?做二十五歲的大宋首相?

    不切實際的,並且丈夫功績越大,越招人忌妒,不如放上幾炮,一是為了國家,二是使自己變得不那麼太圓滿。一個圓滿的大臣,又握有軍權,才會真正招人眼紅。

    三炮轟完,鄭朗將葛懷敏夫婦,還有他的兒子葛宗晟喊來赴宴。

    嚴格來說,葛懷敏還是鄭朗的長輩,若從崔家與王德用家的關係來敘,鄭朗還是葛懷敏的孫輩。

    繞了幾個大彎子,也沒有人將這層關係當作一回事,可崔嫻不得不施一晚輩禮,將其一家四口迎進府中。

    擺上酒菜,鄭朗說道:「葛將軍,涇原路忽然興起一些不好的謠傳。」

    「是什麼?」葛懷敏不露聲色地說。

    「說我欺上壓下,刻意打壓葛將軍,不顧親戚關係,也不使葛將軍建功立業。」

    「是誰說的,一定嚴加處理。」

    鄭朗冷笑一聲,謠傳之初多半是西夏人搞的鬼,但後來葛懷敏出力不小。謠傳再厲害也傳不到京城去。呂夷簡用葛懷敏說事,這說明葛懷敏在京城也趁機說了一些不好的話。

    不露聲色,忍了很久,就為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

    「葛將軍不用了,不過既然出來謠傳,也不能算是空穴來風,以前我是有些慢怠葛將軍。可中間有一些情況,今天借宴順便解釋,孫子說兵者,軍國大事也。不像是吏治,做錯了可以重新修正。一旦戰敗,將士就會出現嚴重傷亡。傷殘者難有完人,犧牲者再難復活。我不得不慎重考慮。」

    「鄭相公做得好。」

    「你我皆出自名門。」鄭朗這句話倒不是假指,不要將宋朝的門閥看得太重,宋朝的門閥幾乎全部消失。宋朝的制度也能看出一些,鼓勵貧困百姓上位,第一條便是科舉。范仲淹、歐陽修、蘇東坡等等。無他故,減少基層百姓怨言。不要說國家搞特殊,是你們自己不努力做人上人。大家一起努力讀書吧,或者到邊疆殺敵人吧。那麼你們就會成為金字塔頂層的一員。

    但崔鄭兩家還能算是望姓,加上鄭朗父親也是士族,出身不算寒酸。出人頭地了,擺起家譜就算是望門,不出人頭地,什麼也不是。

    葛懷敏的老子葛霸乃是宋朝名將,葛家出身也不算低。

    王氏微笑。

    還有王家呢,但她心中也在狐疑,這個鄭家小子喊自己一家來赴宴,究竟想做什麼?

    鄭朗繼續說道:「雖兩家有親戚關係,葛將軍出身不薄。但軍國大事,我不得不慎重。葛將軍罕有軍旅作戰生涯,相對而言,我對狄青他們熟悉,楊文廣更是我一手帶到西北來的。張岊他們在府州浴血奮戰,更是證明自己的價值。種世衡妙計無遺,此次元昊斬殺野利兄弟,正是出自他的反間計策。葛將軍,你說我用誰?你地位尊貴,讓你指揮勝固然皆大歡喜,敗誰來負責?難道只能讓你做一名將領,那也與你地位不附。」

    突然將話音一轉,說道:「不過,也算是我疏忽。既然民間有怨言,也說明我以前犯了一些錯誤。現在我給葛將軍一個機會。秋收即將到來,西夏刻意不討好的出兵府麟,是想轉移我們的眼光,其實還是涇原路。我想九月到來,西夏必然會對我們涇原路用兵。如今我給你兩萬五千名將士,讓你親自率領。你認為駐紮在何處,才能側應前線?」

    想要立功,想要領軍是吧,你自認為名將,先通過我這次考核才能算數。(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8

第七卷 四百零五章 在風中(一)
    九月到來,秋風漸緊。(_)

    慶歷二年是一個寒冷的季節,才是九月,滿山遍野漸漸蒼黃。

    水色清涼,大雁南飛。

    站在瀟瀟河邊,崔嫻緊了緊衣領。小巧嬌媚精緻的臉蛋,在傍晚的餘輝下,閃爍著美麗的風情。

    當年有些刁蠻,還有些小心眼的少女,正式成長為一個美麗的少婦。隨著鄭朗位高權重,她的智慧也多次派上用場,人便有了一絲氣質氣場神馬東東。在杭州時,富弼來鄭家赴宴,曾說過一句:「弟媳不愧出自名門之後,能看到唐朝崔家名門閨秀的影子。」

    指的是河北崔家。

    河北崔家在宋朝不算什麼,但在唐朝很了不得,五姓七家,崔家獨佔兩家,清河崔、博陵崔,那是可以鄙視唐朝皇室的大戶人家。甚至唐朝想為太子迎娶崔家的女子為妃,都能遭到崔家拒絕。

    富弼說這話自有苦衷,鄭朗沒有揭破。相比於崔嫻,他那個小娘子實在是糟糕。

    此時迎著夕陽,崔嫻身著一身黑色絨氅,衣領上還鑲著幾朵金色的牡丹花紋,又秀媚又高貴。

    可是她眼神裡有些不捨,看著鄭朗,輕聲說道:「你去了北方,可要小心,多穿一些衣服。」

    去年鄭朗從石門川返回,手上長了許多凍瘡,讓一家幾口心痛死了。

    鄭朗再去鎮戎軍,崔嫻與杏兒、四兒、環兒一人各織了一副手套,怕他再凍著了手。

    鄭朗攏了攏崔嫻的衣領,含笑說道:「嫻兒,我還沒離開呢。即便離開,此戰也不會花很長時間,有可能天未落雪,我便能回來。」

    「你還要建寨。」

    「那也要回來,天氣一冷,泥土凍結。就是建寨,也要停下。」然後看著遠方,喃喃道:「嫻兒,有可能這是慶歷年間我朝與西夏最後一場戰役了。」

    「嗯。」崔嫻嚶嚀一聲。與鄭朗同時看著遠方。

    遠方百姓在收割莊稼,多是高梁,也有少量豆子。高梁在內陸不值錢,值錢的是稻米。但不管什麼糧食,運到西北來,運費與損耗都是差不多的,往往一石糧食運到前線。運輸成本數貫,若是再按茶引鹽引計算,更不可估量。咸平年間梁鼎進奏說,陝西沿邊所折中糧食,率皆高抬價例,倍給公錢,如鎮戎軍一斗計虛實錢七百十四,而茶一斤止易一斗五升五合五勺。顆鹽十八斤十兩止易一斗,粟米一斗計虛實錢四百九十七……

    是指鹽引換糧的糧價,實際價格偏低一些。但相差不大。

    也就是在中原地區,十幾文一斗的高梁到了鎮戎軍成本會達到四百文錢。

    自西北用兵以來,駐紮多少將士?除去本地的蕃兵外,還有二十多萬,不僅他們,還有部分隨行的家屬,為之服務的軍妓、商人、販卒、力夫,後者數字無法統計,但不會比前者少,除了吃的。釀酒所需的糧食,戰馬需要的一些雜糧,陝西本地本身就缺少糧食。一個糧食缺口,就給國家帶來多大的支出?

    所以鄭朗、范仲淹與夏竦力倡三白渠,朝廷明知道財政吃緊,還將平安監契股售得的款子全部撥了過來。

    這些糧食就是錢哪。

    鄭朗又看了看北方。

    崔嫻知道鄭朗是在想涇原路在收割。那麼西夏也開始秋收了。一旦秋收結束,戰事便會來臨。沒有點破,拉著鄭朗的手說道:「妾記得小時候,當時聽到你許多故事,妾常嘆命薄。」

    「難道現在後悔了嗎?」

    崔嫻翻起美眸,沒有答話,那意思是說,你懂的。又道:「後來聽說你那首詩,特別是後面那一段,一水至此尚艱難,遑論興亡替更事。錦鏽光裡亦努力,莫使前事當後師。妾真的很不相信,以為是人代筆所寫。」

    那首陽春三疊是合著三疊陽關古琴曲寫的,詩的節奏與樂律十分相符。但靈魂所在卻是這四句,這首長詩才變得有意義,得到當時來鄭州看熱鬧的范仲淹、富弼欣賞。

    「也沒有什麼。」鄭朗淡淡道。

    馬上會有人喝出另一句,那一句話才真正名垂千古。

    「妾還是想你做管仲,非是諸葛。(_)」

    管仲好啊,一邊替齊桓公做了霸主,自己呢,也大享榮華富貴,快活一生,還名垂了千古。諸葛亮卻很苦逼,伐魏沒有成功,反而將自己累得活活吐血而死。

    「管仲啊,我也喜歡。」鄭朗笑。契丹使者誇他是宋朝的大號管仲,鄭朗汗顏,自己那敢與管仲相比哪,可心中還是有些小得意的。雖說利用歷史知識,時常開著小金手指,也是一份本領是麼。

    颯颯秋風拂起,風聲越來越大,先如蠶吃桑葉,沙沙作響,酥酥麻麻,漸漸海濤氾濫,變成狂吼大作。

    一陣秋風一陣涼,秋天真正到來了。

    「我們回吧,」鄭朗說道,牽著崔嫻的手,來到隔壁小山坡上,侍衛正帶著鄭蘋與鄭航騎馬,杏兒與環兒四兒坐在半黃的草皮上看。

    回到渭州城,天色已黑。

    剛要回家準備休息,衙役迎來說道:「西夏派出使者,前來渭州求見相公。」

    「帶我去。」鄭朗頓了頓道:「還是讓他來州衙見某,另外再傳渭州城中大小官員,來州衙議事。」

    轉身來到州衙。

    一會兒使者被帶來,名氣很大,叫楊守素,元昊有六大謀臣,不是張元吳昊,這兩小子太過惡劣,真實能力遠沒有後人認為的那麼強大,而是嵬名守全、張陟、張絳、楊廓、徐敏宗、張文顯。同樣還有一個漢人也得到元昊的重用,叫鐘鼎臣,文筆好,寫給宋朝那封文筆大氣的國表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這些人有的是來自西夏本國漢人,但大多數皆是宋朝不得志的文人,象張元一樣,主動前去西夏投奔元昊,嚴格說,都是正宗的漢奸。楊守素便是其中一個。此人十年科舉不中。一怒之下跑到西夏興州,與尚是太子的元昊一番交談之後,頗得元昊賞識,兩人情誼十分深厚。

    也說明科舉用人的失誤。

    總之。楊守素肯定是一個人才,不但有謀略,還能說會道。僅是因為科舉這道門檻阻擋,使他在宋朝無法發揮才幹。

    對楊守素,鄭朗沒有那麼痛恨,此時國家觀念很模糊,忠的不是國家。而是帝君,所以意義無法昇華。張元吳昊不同,他們是進諫元昊反攻宋朝的罪盔禍首。

    鄭朗還是忍不住譏諷道:「楊守素,認賊做父滋味如何?」

    「行知,朝廷能容王繼忠,為什麼不能容屬下?」

    「你能與王繼忠相比?」鄭朗嘴角抽搐。記得前世看金大俠的天龍八部,裡面記載蕭峰時契丹打草谷,真實從澶淵之盟後。邊境雖有爭執,但契丹人早就斷了打草谷這一醜陋現象。其中王繼忠作用無可擬代。每當朝廷使者致,王繼忠痛哭哀嚎。要求宋朝向契丹人求情,將他帶回去。宋真宗考慮到王繼忠在契丹的橋樑作用,下詔不准,這才善待其子。正是類似種種王繼忠的事蹟,使北宋前期充滿了濃濃的人情味。

    「鄭相公,屬下願意做第二個王繼忠。」

    楊守素自稱屬下,似乎……千萬不能當真,當真就傻了。

    「你能不能做王繼忠,我會觀之後效。但休想花言巧語打動我,對你們西夏人。我根本不相信。說吧,你前來為何事?」

    「屬下是代表西夏前來與鄭相公議和。」

    幾乎所有渭州大小官員鼻子抽動,太無恥了,又將對付范仲淹的花招使出來。一次兩次,還有完沒完?

    「議和啊……」鄭朗玩味地敲著桌面,不置與否。

    「鄭相公去年釋放我國太子。就存了議和之心,為什麼我來議和,鄭相公不信?」

    「我說不信了嗎?」

    「……」

    「楊守素,說一個故事給你聽,有一人得到三百兩銀子,無處可藏,將它埋到地上,但還怕人發現,於是寫了一塊牌子立在地面,上面寫到,此地無銀三百兩。」

    渭州一干官吏大笑。

    然而鄭朗沒有揭破,沉思一會兒說道:「不是我不信,你們西夏人恐怕是世界上最不講信諾的人,讓我如何相信?不過也難怪,人無信而不立,你們西夏人只是一群不知好歹的餓狼,那有資格稱為人類呢?怎能叫一群餓狼遵守信諾。」

    「如果那樣,只好開戰。」

    「戰就戰,契丹與我朝重新議和,不知道你們西夏人用什麼來與我朝開戰?用你們的騎兵嗎?還指望著三川口十幾萬軍隊圍攻一千幾百名宋軍,好水川十幾萬軍隊圍攻七千名宋軍的事發生?先是我朝不備,才讓你們西夏人得逞。便宜只能撿一次兩次,還想撿三次四次?」

    去年冬天兩戰勝利,宋朝便擁有了談判的資格。

    但鄭朗心中苦笑,不是自己開了金手指,甚至數年前開圩開海外之礦,使朝廷錢糧比史上更為充足,又利用歷史知識,兩勝石門川,元昊還真得逞了,便宜撿起來沒完沒了。

    「若那樣,玉石俱焚,是鄭相公願意看到的?我不相信,即便朝廷有能力將西夏滅國,大不了國主潛回夏州,捲土重來,貴國恐怕民不聊生。一旦國家衰弱,契丹人看到有機可趁,會不會遵守盟約?」

    頗能說的。

    鄭朗莞爾一笑,道:「似乎如此,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你也是讀書人,應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當真你們那個元昊國家滅亡,潛回夏州還能捲土重來?項羽何必自刎於烏江河畔?」

    烏江頗是讓鄭朗感到遺憾,雞公山與烏江便是在太平州的江對面,因為朝廷官員不得越界的制度,鄭朗沒有前去瞻仰。

    「未必。」

    「楊守素,你不相信,我歡迎你們西夏人開戰,來吧,放膽向我涇原路發起進攻。」

    楊守素有些焦急,這樣下去,無法進行談判,於是說道:「鄭相公,不瞞你說。我朝野利仁榮新薨,野利旺榮與野利遇乞想要叛反,被國主斬殺。百姓也民不聊生,國主十分後悔。這次和談是真心的。你所著的一些書籍我也看過,鄭相公素有慈悲之心,為什麼不能讓兩國和好如初?」

    慢慢的講道理,講完道理,鄭朗還不同意,將消息帶回去,三軍激憤。那麼士氣便有了。和談是假的,爭是的出兵大義。

    若鄭朗真相信,更好,一旦相信,必然不設備,涇原路總共才六萬幾千兵馬,西夏舉國來犯,涇原路又不設備。必然大破之。

    鄭朗沉思,似乎被說動,緘默良久說道:「你們西夏在我境內密佈刺探。你們會知道我朝皇帝下過詔書,不准任何邊臣私自接見你們的臣子,或者與你們西夏進行議和……」

    「凡事可破例之。」楊守素說道,心中冷笑,你們緣邊四個大臣,那一個將朝廷的詔書當作一回事,各玩各的,連你們宋朝的皇帝都快要拿你們四人無輒了。

    緣邊四人,一個比一個牛氣,讓楊守素看得也眼紅。這樣的宋朝臣子,誰不想當啊。

    「難辦,少年時我說過法度,有法有度,法不可破,度可鬆動。你們西夏人素不講信用。我朝君臣全部萬分失望,陛下的這份詔書也代表著廟堂所有人意願,這是法,我怎麼敢違反呢?」

    一路鄭朗早想好對策,可為了達到效果,還要吊吊楊守素的胃口。

    不但吊楊守素的胃口,還要吊元昊的胃口。

    葛懷敏便是其中一個關健因素。問葛懷敏,元昊有可能會在秋收之後攻打涇原路,我給你兩萬五千兵,讓你側應,你認為將此支軍隊放在哪裡。不是在鎮戎寨,看似鎮戎寨很好,上可以掩護高平寨,東北可以側應天聖寨,東可以與東山寨呼應,西邊拱衛三川寨、定川砦,還可以切斷西夏軍隊後路。可是地形約束。放在城中,是寨,面積小,又要容納一部分百姓,容納不了這麼多軍隊。放在城外,鎮戎寨城外地勢平坦,那是純送元昊點心。

    但有一個好地方。

    史上定川砦慘敗之前,整個涇原路麻木不仁,還是在環慶路的范仲淹斥候先聽到消息,通知王沿。另外慶州通判尹源,也就是尹洙的哥哥寫了一封急信,送給葛懷敏,上面說道,賊舉國而來,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軍畏法,見敵必赴,而不計利害,此其所以數敗也。宜駐兵瓦亭,見利而後動。

    畏法是優點,見堡砦失險而不救,往往罷官罷將,重者斬殺,由是宋朝將士不計後果,孤軍奮戰,以至全軍覆沒,無一人而降。劉平回歸,王信不客氣地寫了一封信,三川口數千將士隨太尉死戰,屍骨無存,太尉有何顏面獨活。你怎麼不死呢!劉平在京城接到信後,大哭一場,然後生病,臥床三個多月。

    但也如尹源所說,是優點也是缺點,過於死板,不能靈活機動,讓元昊每次仗持宋朝用兵這一特點,往往得逞。

    這個瓦亭便是瓦亭寨,前面有瓦亭河水,不愁水源,後面是隴山,可攻可守。若真是用大軍側應,乃是第一要地。葛懷敏不聽,王沿又派人通知葛懷敏,告誡他不可深入,第背城安營紮寨,以伏兵伏擊,可以建功。第背城在瓦亭寨北方,鎮戎寨南方,離前線更近,地形不如瓦亭寨有利,但至少夾在鎮戎寨與籠竿城的中間,可以互相有一個側應,雖是一個保守膽小的策略,但不會像後來那樣,全軍覆沒。

    尹源是什麼人,有幾個後人知道。王沿有什麼軍事才幹?

    然而這個名將連這兩個對軍事一知半解的文人都不如。鄭朗依然讓他選擇,結果鄭朗氣得差一點吐血,還是定川砦。不錯,那個地方是最前線,容易建功立業,可是想過水源沒有,想過地勢沒有?西夏軍隊當真是豆腐渣?

    葛懷敏還說了一大堆理由。

    鄭朗沒有聽見,大半天說道:「現在沒有開戰,你先領軍駐紮在第背城。」

    放在定川砦,那是找死的,也不能放在瓦亭寨,會失去誘敵作用。

    刻意與楊守素瞎扯半天,會讓楊守素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實際也想和平。想要他產生這個錯覺,必須磨一會兒嘴皮子,否則元昊多疑的心理,反而不相信。

    「國主願意與朝廷立下血誓。」

    「得,契丹人即便是蓋上一個章印,也能將盟誓遵守幾十年,你們西夏,血誓,什麼誓,我也不會相信。」

    「唉鄭相公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回去稟報國君。」

    升級了,國主變成國君。

    想跑,那有那麼容易,我可不是其他不懂軍事的文人,你們西夏人當作猴子耍。鄭朗說道:「且慢。」

    「鄭相公,有什麼要說的?」

    「元昊想要和平,對兩國皆是有利之舉。但你這次來,你們西夏是真想和,還是假和?」

    「指天為誓。」

    「記下來,」鄭朗對文案說道。讓他將今天對話全部記錄下來。

    文案在記錄,鄭朗讓衙役沏上茶水,說道:「請用茶。」

    「謝。」

    「楊守素,你是那一年參加科舉試的。」

    「鄭相公,說來羞愧,我連考七屆解試,無一次錄中。」

    確實,科舉制度比以前魏晉九品中正制度更有進步意義,特別是宋朝的科舉,已經給了更多貧困子弟機會,將李白杜甫放在宋朝,絕對不像他們在唐朝那樣悲催,前三甲未必之,但可以輕鬆的獲得一個進士。還是埋沒了許多人才,鄭朗略略失神,說道:「楊守素,可願意回到宋朝為官,若願意,我會向陛下推薦,至少會是一個上等知州,讓君發揮才幹。李元昊雖待你不薄,終是敵國。而你是宋朝的水,宋朝的土將你養大成人的,若沒有宋朝的制度,沒有宋朝的內治,能不能有你存在?」

    「有時候想啊,可是忠於二主,非是人臣之榮也。」

    僅一句話,鄭朗心中發冷。

    既然你要做漢奸,那也不用客氣了,臉上平靜,溫和地說道:「人各有志,我不會強求。說兩國議和吧,你們西夏有誠意,我也喜歡。不過我不敢私自做主。這樣,你派手下將今天的會談通知元昊,我再派侍衛保護你上京城,讓你與我們陛下進行面談。」

    ps:這本書後面大約還有慶歷新政,契丹行,六塔河,崑崙關,假太子,小魔女,濮儀之爭,收幽云等內容。可是略有些迷惑,若是主角變一變,滅亡西夏成為理論上的可能。是放在趙禎朝收,或是放在宋神宗朝收?放在趙禎朝內容會更緊湊,可困難多,放在宋神宗朝收,條件更成熟,還順帶著將吐蕃的事解決。宋神宗本人也比趙禎更激進。寫起來更客觀。但那樣時間會很晚。舉棋不定,請諸位書友進一個建議。(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8

第七卷 四百零六章 在風中(二)
    看到一些讀者說評史的內容多了,以後儘量改正。()一品江山我也在看,文筆不如和尚,講故事能力也不如和尚,才氣不足,無奈。但和尚對宋朝的歷史似乎瞭解得沒有我深入。呵呵。這本書總之很淡,應當不是那種虐主的文。即便有爭鬥,也用好玩的手法去寫。有缺點敬請提出,我也在努力改正。力爭盡最大努力奉獻一本好看的書給大家。順便謝謝大家的訂閱打賞月票推薦票。

    ===============

    楊守素傻眼了,一旦進了京城,上升到國與國的層面,還能不能向宋朝繼續用兵?不同意,那麼證明自己前來議和,純是忽悠宋朝的,反而給了眼前這個青年警戒。

    怎麼辦?

    他定了定心神,說:「鄭相公,我奉國主命令,來與鄭相公議和,沒有奉國主命令,與宋朝陛下議和。要麼,我派人寫一封信國主,讓他下令,允許我進京一行。」

    老小子主意打得蠻好的,在渭州拖一拖,時間爭取了,大義也得到了,說不定還能利用他做文章,說好意來議和,卻被鄭朗扣押,激起士氣。他自己呆在渭州城中卻快活起來,順便看一看,能官方刺探出什麼情報。到開戰前,元昊說不許,將他接回,一箭N個雕。

    「元昊是真想議和,還是假想議和?」

    「真想。」

    「真假何須多此一舉,與我談起什麼作用。楊守素,不用拒絕,去京城吧,兩國億萬百姓就指望著你這一行呢。」

    「面見聖上,我還要備國書。」

    「勿須,我朝與契丹盟誓,富弼也沒有帶國書去契丹,搭成和議後富弼這才返回京城。帶國書與誓書復去契丹,正式盟約。你去了京城,與陛下面談,大約談好。再帶國書不遲。秋天已到,兩國邊境互相警戒,佈置無數將士,對你國是一個負擔,對我朝也是一個負擔。早日搭成協議,趁寒冬未到之時,競相撤兵。對你我兩國皆是有利。」

    楊守素還想說話,鄭朗將他拉起來,說道:「來,來,你遠道而來,我來招待你。」

    將他拖到一個酒樓,上酒上菜上歌舞伎,每次楊守素想說正事。立即被鄭朗用話題岔開。

    宴請完畢,將他強行送到驛站安置。

    回到家中,鄭朗放聲大笑。

    崔嫻問他笑什麼。鄭朗將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怎麼西夏人又來了這一套?」

    「有些不一樣,這次他們沒有指望能談成功,談不成功,可以用這個做藉口,攻伐涇原路。」

    「狼子野心,若是趙德明在世就好了,」江杏兒說。

    「杏兒,也未必。趙德明也沒有安什麼好心,他在位時,改革官制。大興宮室,只是在我朝使者至時,才撤宮殿題榜,我朝使者一走,立更赭服,鳴鞭炮。擂鞘鼓,吹打還宮,殊無畏懼。若沒有趙德明影響,元昊不會產生後來的想法。但趙德明比李元昊眼光更長遠,若他繼續在位,不會與我朝開戰,而是會借吐蕃分裂之時,繼續吞併,河湟境內多吐蕃人,兩族有世仇,不易吞併,可是蘭會二州以及河鄯局部地區,會被趙德明藉機吞併。到時候西夏國力會變得更加強大。若是經營恰當,再借用我朝一些文臣的消積防禦,苟且偷安,積累大量錢帛糧食,一旦發難,後果更難以收拾。不要以為西夏士兵沒有戰鬥力,實際很強大的。只是元昊橫徵暴斂,各部戰士心中不服,不肯死戰,才讓去年兩路同時獲勝。若是趙德明,萬萬不會這麼做。所以趙德明後禍更重。」

    「當年朝廷應當幫助吐蕃。」

    「當年只有張齊賢張相公一人說過,不能讓西夏得到河西走廊,否則未來必成為宋朝禍害。可無人聽。也不能怪朝中大臣沒有眼光,誰都不能預料到今天。但吐蕃如何危害唐朝的,已經載於史冊。於是許多人反而希望他們打得越凶越好,兩虎相爭,一傷一死。其實說到底,還要自己強大。自己不強大,借助別人的力量怎麼可能……」

    「有官人在,不怕。」

    鄭朗呵呵樂了:「四兒,不能亂說,不要說我,就是陛下,也沒那麼大本領。」

    第二天再見楊守素,大約一夜沒有睡好,楊守素眼睛上戴著一個大黑眼圈,鄭朗就當沒有看到,笑咪咪地說:「楊守素,你一心想做王繼忠,此行搭成和議,你就會是第二個王繼忠。」

    楊守素差一點撲倒。

    我還王繼忠呢,有可能前面到京城,後面兩國重新開戰,宋朝君臣發怒,將我的人頭落地。

    但不去不行啊,看這架勢,自己再推三阻四,這個小宰相能派人將自己捆到東京汴梁。

    苦逼的上路。

    一上馬,就開始狂奔。

    鄭朗若有所思,小子還是不安好心,快點去京城,走一下過場,然後從延州返回西夏。若是動作快,元昊未發兵之前,時間上還來得及。

    不然不會這樣狂跑。

    想到這裡,寫了一封密奏,將楊守素此行的用意說出來。然後說了一句,陛下可觀群臣智愚。

    有沒有這個智慧,此次是一次大好的觀察機會。若是有軍事天賦的話,也能看穿楊守素的用意,若是沒有,多半相信楊守素的話。那麼陛下就可以根據這點用人。

    有忌諱,未說,僅說了這八字。

    又說了務必將此人留下,等戰事打響後進行責問。但又說了不可扣押與斬殺。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宋朝自己不能壞了規矩,若那樣的話,自己出使契丹,有宋朝前例,自己休想返回。

    殺不殺問題不大,殺,西夏少了楊守素,也不會滅國。不殺,西夏也不會立即強大。但關健到鄭朗的身家性命。

    所以用了密奏。

    有意噁心李元昊與楊守素的。但也怕啊,怕朝中有的人趁機做手腳,特別是呂夷簡,那些小手段使出來。在旁邊觀看,也讓人覺得冷汗溲溲。

    戰爭的腳步一天天臨近。

    與去年不同,去年是撿便宜的,面對的不是西夏主力軍隊,人數也佔據優勢。

    今年恰恰相反,面對的將會是西夏主力軍隊,人數佔著劣勢。西夏主將還是李元昊本人。不能將他軍事才華誇大,但也不能過於看低,李元昊自少年時,多次領兵作戰,指揮能力雖不能達到神級水平,也比普通人高明得多。

    鄭朗先去張方平哪裡察看。

    在哪裡製造了一些東西,其中有的會用在戰場上,會起一些效果。但主要是教導李元昊利用南河套沙漠的風沙,得讓他有意想到這一條,才能擊敗契丹人。不然涇原路一戰後。李元昊六神無主,要麼徹底投降契丹,以求庇護,要麼給契丹滅國。一旦契丹得到銀川與河西走廊,宋朝真的悲催了。

    然後是磚塊與車子。

    製造了一些車輛,這些車輛不會浪費,平時多有用途。

    磚塊是準備修寨砦的,此戰過後,天氣會迅速冷下來,必須提前將建築材料備好。先將各個寨砦大模樣修出來,明天春天來臨之時,進行修補,即便和,宋朝也佔著主動優勢。

    「行知,開始了?」

    「安道兄。大約開始了。」

    「這一戰打得好,會打出一個長久和平。」

    「不會,但十幾年要和要戰,主動權將會掌握在我們大宋手中。還是先寫信吧。」

    當真以一路之軍對付一國之軍?

    傻了不成。

    先寫信給韓琦與范仲淹,怕他們走露消息,韓琦激進,范仲淹保守,與鄭朗的理念不同,所以臨到開戰前才開始寫信通知。

    與上次一樣。

    但現在三人關係也在蜜月階段。

    至少在興修水利上,范仲淹與鄭朗是抱著一團心,兩人合作很美滿。石門川兩戰,花花轎子大家抬,不但抬了范仲淹,還抬了范純祐,朝廷已經授范純祐官職了,范仲淹不是忘恩負義之輩,心中有數。這人德操天下無雙,至少不會在背後掣肘。

    能出多少兵力那是另外一回事。

    韓琦上次合作很高興,不但搶了許多功勞,無恥的搶了戰利品的大頭,他自己與鄭朗一樣呆在石門寨,也替他洗刷了好水川之役的恥辱,甚至鄭朗配合他胡鬧,放了好多白鴿子,飛啊飛,飛得韓琦開心萬分。而且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好戰分子,史上宋朝與西夏開始正式協商議和,他還在繼續嘰嘰歪歪的,弄得趙禎頭痛神傷。

    最後才寫信給龐籍,在西北做得也不錯,可他比范仲淹還要保守消積。不但府麟路他沒有發兵相助,鄭朗石門川之戰打響,也沒有出兵趁早勝擴大戰果。直到大局已定,這才派兵撿了幾粒芝麻,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後悔得牙酸。

    咱還給你一次機會,一直會派斥候保持相互聯絡,你利不利用,與俺無關。

    當然,還是假設,也在信中對他們進行提醒,防止李元昊虛虛實實,改打其他二路。

    信寫好,送走。

    張方平問道:「行知,會不會有攻打其他兩路的可能?」

    「也許有,可能性極小。麟府一戰元昊沒有討好,但他能自遮其醜,不說兵敗,而說撤退,況且又奪下豐州城,正好野利遇乞被他絞殺,將撤兵的責任能往野利遇乞身上推。可是涇原路去年一戰,西夏不論怎麼推,是失敗了,連太子還是我們主動釋放回去的。這個恥辱不雪,他的威信就會下降。性格也是必然,他性格桀驁不馴,越敗越戰,與回鶻如此,與吐蕃如此,到了我們宋朝也會是如此。因此必然會是我們涇原路。況且我還給了他那麼多漏洞,他能不鑽嗎?」說完,在張方平耳朵邊低語幾聲。

    張方平樂了,笑完後一本正經地說道:「要小心。」

    「我知道,也做了安排。」

    兩人商議一會兒,鄭朗又返回渭州,派人召瞎氈過來。

    去年讓他出兵,瞎氈心中定會不服。經過阿干城一役,此時他的心情與去年截然不同。

    此戰會讓瞎氈出三千人馬。

    不多,也沒有指望這三千人馬會發揮什麼作用。但意義深遠,會因為出兵,被迫與宋朝捆綁得更緊密。

    就在這時,他接到一個好消息。

    陸陵那邊反間計先收到一步效果。聽了鄭朗命令。陸陵跑去找屈烈的麻煩,能在夾山生存,那一個部族是好惹的,被海扁一頓,哭爹叫媽的跑回來。找到羅漢奴訴苦。

    羅漢奴表示為難,陸陵故作氣極,又給了上等綢絹。幾件貴重的鈞瓷,還有一絲金銀首飾,幾幅宋朝名家的字畫。看到禮物,羅漢奴笑眯了眼睛,派人上門責問,讓屈烈親自給陸陵謝罪。

    屈烈差點氣瘋了。

    老子受你們契丹人的氣,受白達旦人的氣,還要受一個宋朝小商人的氣!再加上經王勇蠱惑。一群党項人挑挑撥撥的,於是決定反叛契丹。用密信遞給元昊。

    元昊看到信後,居然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只是讓屈烈遷移時一定要小心,儘量不要讓事態擴大。你悄悄的來就是,弄得轟動我很為難的。

    屈烈接信大喜,與所親近五部在密謀叛投党項。

    鄭朗得知消息同樣大喜。

    這段歷史記載得不怎麼清楚,有人說先是屈烈率五部叛投元昊,其他党項部族先後暴亂起義,羅漢奴鎮壓失敗,乞兵李元昊。李元昊反而助其暴亂,於是契丹激怒。

    又有人說屈烈叛投西夏。契丹阻攔,屈烈諸部反抗,羅漢奴戰敗,求助於元昊。元昊出兵相助,迅速將叛亂鎮壓,可是分贓不均。產生許多矛盾,元昊一怒之下,收留呆兒族八百戶,羅漢奴索性反誣元昊助賊,導致他在西南戰敗。契丹那個小皇帝不知天高地厚,信以為真,於是出兵西夏。

    那一條是真的,鄭朗不知道,但這個歷史記載給了鄭朗靈感,提前將它引發,而且獲得成功。

    只要元昊一收留屈烈,已經產生矛盾。

    想保密成麼?這全是自己一手策劃的,自己會替元昊保密?

    細想一下原因,大約元昊這一回真的生氣了。本來想邀請契丹聯手出兵宋朝,沒有想到契丹半路退縮,自己獨佔了好處,元昊心中不平,再加上他的狂傲性格,不顧後果收留。馬上對涇原路用兵,去年石門川一戰西夏損失慘重。而夾山這幾部在夾縫裡生存,平時多有爭鬥,族人剽悍善戰,也為他垂涎。至少比他的炮灰軍戰鬥力強大。雙方原因結合,提前收留了屈烈。

    還有什麼消息比這個更好的。

    四兒說道:「官人,你與范學士寫的那字沒有浪費。」

    契丹小皇帝喜歡字畫,帶著契丹貴族們也喜歡宋朝的字畫,宋朝有許多大家,繪畫的大家幾乎沒什麼地步,但寫字的大家多是重臣,如范仲淹、歐陽修、杜衍、晏殊、鄭朗、文彥博、蔡襄等,即便是蘇氏兄弟也有一官半職,沒有人指望靠賣字謀生。

    所以市面上這些人的字價頗高,卻罕見有售。

    特別是鄭朗與范仲淹的字,試問范仲淹會賣字麼?人家是一片雪,塵垢不生,賣字?有沒有搞錯。

    鄭朗家境會不會賣字,避嫌都來不及,賣字!

    而且鄭朗被一些契丹人視作未來五年後契丹中興大臣,字價在契丹更高。『

    宋人,你們不要高興太早了,五年後你們這個小宰相便是俺契丹的宰相。市面上還有鄭朗的字,皆是拓印而來的,拓印的效果肯定不及真本。契丹也有,是那次偷的,許多字稿。契丹小皇帝高興之餘,看到那一個大臣得自己喜歡,便送一幅鄭朗的練字書法給他。

    鄭朗上哪兒弄那種逼真搨本,親自書寫幾篇書法,又請范仲淹主筆寫了兩幅字,此時鄭朗書法更上一層樓,范仲淹書法也到大成之時。兩幅書法放在一堆字畫裡,十分顯眼。

    羅漢奴名字怪怪的,但也頗愛漢家文化,對書法略知一二,看到後大喜,連連說道:「拓募逼真如此,當瑰寶也。」

    陸陵怎麼好說,這哪裡是拓募的,本來就是真的。當然逼真。

    羅漢奴自己捨不得珍藏的,這要送給更高的貴族,用來上位。

    得到這些禮物,才加倍出力羞侮屈烈。也是造成這結果的原因之一。

    「你不懂,論字之道,將來蔡襄必在我之上。」鄭朗說道。略有些傲氣,以他今天在書法的成就,除了蔡襄外,其他人,至少能平起平坐。之所以貴。一是他的書法流傳得少,物以稀為貴。二是他地位越來越顯赫,也拉動了價格。

    至於五年後契丹的宰相,鄭朗感興趣麼?

    南北大王鄭朗也不會去做。

    那是將來,現在不去想。又說道:「也了我一樁心事。」

    「恭喜官人,」崔嫻笑道。

    鄭朗所做的一切,崔嫻一直在觀注,有時候還悄悄替丈夫出一兩個小計策。未來和成必然。但鄭朗需要的是一種勢,即便和,也要將主動權掌控在手中。

    北方參與的人不多。陸陵帶著一大群商人經商,真正當作間諜的只有陸陵一個人,其他人都是附從,打醬油的,或者替陸陵遮掩身份的,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然後就是王勇二人。

    但成功後,三人功勞不亞於甚至超過光信大和尚。

    「大功告成,親個嘴兒。」

    「不准,女兒都大啦。」

    「女兒大歸大。我們是夫妻,要親嘴。」與幾個妻妾調笑一番,得到這個好消息,鄭朗興致勃勃,居然抱起琴,彈奏數曲。

    崔嫻雖是一本正經。可這幾天裡對鄭朗百依百順,又要上戰場了,心中又是擔心又是牽掛。但她終不是富弼家的小娘子,知道大體。這是大事情,不是撒女兒嬌氣的時候。

    瞎氈到來。

    帶來了幾塊和闐美玉,與三匹青海璁。

    玉石許多地方都在產,但中國主流依然認為和闐玉是最好的,在清朝之前,翡翠皆不及之,上等的和闐白玉價格比紅寶石、綠寶石與祖母綠價格更貴。

    絲綢之路斷掉以後,和闐玉價格在宋朝變得更高,即便從大洋洲帶回來的歐泊吸引許多人新奇,也不及其五分之一。

    不知道瞎氈從哪裡弄來的幾塊美玉,鄭朗掂在手中看了看,是半成品,打磨過,但沒有雕琢,光滑潤澤,沒有半點瑕疵,柔和的白色十分喜人,絕對是最上等的和闐美玉。然後抬眼又看了看三匹馬。

    第一流的馬在遙遠的大食與歐洲,宋朝閉斂,不像唐朝,肯定得不到。在宋朝周邊地區最好的馬還是吐蕃馬,吐蕃馬最好的不在蘭州,而是在青海湖周邊地區。

    唃廝囉送給瞎氈的,不是送給瞎氈,是給瞎氈轉手送給鄭朗作為禮物。沒有明說,悲催的父親,悲催的唃廝囉。

    三匹馬高大健壯,馬毛光亮,似乎是上了一層油。

    一個個揚起高傲的腦袋,俯視著鄭朗。

    不用騎,單看品相,也知道是一流的駿馬。

    「謝過。」

    「鄭相公,那敢受謝。」瞎氈謙虛地說。

    對鄭朗很感謝,一次誓盟大會,賜了金箭,又讓宋王朝授封他為蘭會防禦使,使他聲名鵲聲。若不是顧忌著西夏,此時他都有信心將整個蘭州與會州諸羌諸蕃收於囊中。

    聲望比以前高,力量也比以前強大,還是夾縫裡一隻苦逼的小鳥。

    委屈求全的生存,看到鄭朗在燒磚砌高平寨,派人對鄭朗說道:「授我燒磚技術吧。」

    燒磚技術要授什麼?這是央請支援財力的。

    鄭朗沒有支援財力,開了金手指,給他指出一個小煤礦,自己燒去。於是陸續的燒出許多青磚,繼續對數寨加固。但與楊守素前來請和一樣,別當真。

    加固寨牆,不但是防備西夏,同時也防備他父親,還是宋朝。他心中依然打算著兩面倒,那一方強大便投降那一方。

    所以鄭朗說得很委婉,先是說道:「瞎氈,請來你談一些事。先談市易,有可能我今年冬天閉掉西夏境內通道,請你配合我。」

    這是當初說好的。

    瞎氈臉上露出愁容。

    這條通道好啊,西夏境內貨物不得出,而所需的貨物又得不到,一匹在宋朝價值只有幾百文錢的粗絹到了西夏能售兩貫錢。自從蘭州通道打開,許多商品滾滾而來,滾滾而去,涇原路得到好處,自己也得到好處。一旦關閉,損失會減少七成以上。

    「人要知足。」

    「是,」瞎氈悚然一驚。

    這就是戰績的好處,石門川兩勝,瞎氈心中同樣慼慼。

    「就是關閉,不會長久,得到甜頭,再將商道關閉,賊境內的六谷餘部會怎麼想?甘州回鶻是怎麼想?天下之局,分分合合,戰戰和和,戰爭僅是一種政治手段。最終還是要回到談判桌上來解決。商道早遲還會打開。可是經過一關一放,賊境內百姓怎麼想?無論朝廷與賊搭成什麼協議,即便不相互收留對方百姓,你境內僅是羈縻而己。會不會有許多百姓藉機湧入你管轄區域內?」

    懂的,有了百姓就有了戰士,有了強大的武裝力量。

    瞎氈臉色驟變,眉開眼笑,說道:「小的該死,居然誤解鄭相公的好心。」

    「你不是小的,如今你我職位相差不大,不能再以小的自居。」

    「是。」

    「順便說一件事,雖然你我做了種種努力,朝廷依然會有大臣疑慮。為了不使他們找藉口彈劾,你從你部落裡調三千精騎加入我涇原路秋練,也好讓朝中大臣看到你的丹心,少了藉口。」

    不是打西夏,瞎氈哪裡會拒絕,立即答應。

    「為了減少你的麻煩,還請你將風聲保密。」鄭朗這句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至少瞎氈現在是解讀成為我好,不能讓西夏人知道,找我的藉口出兵再度攻打龕谷。

    實際是鄭朗不想驚動元昊。

    瞎氈再次折服地問:「什麼時間需要?」

    「越快越好,天氣就要冷了。」

    「好,」瞎氈感動的一吃過飯便騎馬跑回去。

    崔嫻捂嘴偷樂,這個蕃子好忽悠。

    也不是如此,去年鄭朗就是這樣玩的,替他著想,你兩面倒吧,我不怪你。所以瞎氈才相信。

    所發生的一切讓鄭朗比較滿意。

    但有人很悲催。

    楊守素最苦逼,跑啊跑,跑得屁股都磨了一個個血泡。

    但這一次不僅楊守素苦逼,許多大臣,包括趙禎都感到悲催。

    一天天秋風緊,楊守素終於跑到開封。趙禎親自接見,然後將諸位大佬喊來,很正規的接待了楊守素。但趙禎呢,桌子下面用手捏著鄭朗的書信,然後用眼睛盯著諸位大臣,看誰能看穿李元昊的用心。

    趙禎傷心了。

    楊守素硬著頭皮參見趙禎:「見過陛下。」

    「你以前是我朝學子?」

    「是,」楊守素臉脹得痛紅。他還沒有厚顏無恥到張元那地步,背棄祖國,賣國求榮終是不好的事。

    「為什麼兩國約和,找我朝緣邊大臣?」

    很沒有道理,兩個國家打了三年,死了多少人,想和平,那一個緣邊大臣能作主?

    趙禎不是追究這個,因為得到鄭朗的信,心中有數,知道此次楊守素到涇原路議和,依然與忽悠范仲淹那次一樣,是迷惑邊關將士的。

    他刻意地說出來,是順便點醒一下諸位大佬。

    朕給了給你們提示,那麼更能看穿楊守素的用意。

    但這個問題本身問得也很巧妙。趙禎問完,看楊守素的表情,看諸位大佬的表情。(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9

第七卷 四百零七章 在風中(三)
    唐朝的長安繁華盛世,大氣開放,又從骨子裡透著傲氣,盛氣凌人,象翩翩貴公子,在尊貴中又不得不讓人仰望。

    宋朝的開封也貴,不是尊貴,是富貴,看不到長安城那種傲氣,連皇宮都讓平民房屋包圍起來,不再孤零零的呆在長安城北傲視著全城,或如一個心地善良的土財土,滿身錦袍,春風宜人,雖富,但充滿了平民典範。

    包括諸司名字,內諸司算是正常,學士院、皇城司、四方館、客省、東西上濩門、通進司、內弓劍槍甲軍器等庫、翰林司、內侍省等。但到了外諸司便將這種平民氣息暴露無遺,法酒庫、內酒坊、牛羊司、乳酪院、儀鸞司、車略院、供奉庫、雜物庫、雜賣務、東西作坊、上下界綾錦院、文繡院等等。為了鍛鍊士兵,諸倉在州南,士兵需將南倉擔入北營,不許僱人搬擔,親自肩來,但納粟稈草到來,生意興隆,牛車塞滿道路,車尾相銜,平時諸營又各有將士做營生。皇宮唱榜的東華門外,更是商業巨市,禁中買賣在此,因此飲食、時新花果、魚是鱉蟹、鶉兔脯臘、金玉珍玩衣著,天下之奇,無一不能在此看到。其物又品分十分,客酒要分一二十味,若是歲時果瓜,蔬茹茄瓠新上市,不以斤取,而是以對值,往往一對可值三五十千,諸豪分爭以貴價得之。

    在其他地方也隨處可見,酒樓客棧,隨處看到纓冠紫服與白衫風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以鄭朗最盛,偶爾上朝公幹外,幾乎看不到他著官服,皆是白衫風帽或者尋常的葛巾,平民化到了極點。然士大夫不以為恥之。

    這種平民化,也鼓勵著百姓喜歡攀談政治。

    目睹楊守素進入宮城。許多百姓開始議論。

    十分有意思,有的百姓反對議和,操蛋的西夏人,就應當打。狠狠的打,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持有這種觀點的百姓不在少處。憤青不是後世才有,宋朝窩囊的外政,也產生許多憤青,百姓有之,文人有之,詩詞裡也能看到。

    還有少數人想和。

    打到現在。宋朝在君臣努力下,影響不大,不可能一點影響也沒有,一部分群體利益開始受到傷害。其中包括部分商人,以及部分百姓。他們不堪重壓,想和平了。

    大街上像往日那樣人頭攢動,可許多人的心思飛向皇宮之中,在臆測著皇宮裡談了什麼。

    出了御街。便是州橋,又叫天漢橋,橋有些矮。唯西河可以渡平船。沿橋兩岸皆石壁,上面雕刻著海馬水獸飛云紋狀,立青石為柱,做石樑石筍,又於橋西立淺船二隻,頭置巨干鐵槍數條,岸上牽有鐵索,遇夜絞於水面之上,防遺火舟船。州橋以南,便是京城有名的夜市。當街賣有水飯、爊肉、干脯,王樓前又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與鹿家小吃鵝鴨雞免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每個十五文。一路鋪到朱雀門,各色小吃,讓人目不暇接。一到入夜之後。京城有許多百姓湧來,從頭吃到尾,謂之雜嚼,一直吃到三更。

    白天也有生意,一些酒樓客來客往,自日昇到三更綁子響起,始終不息。臨河邊一個酒樓上,坐著一對青年男女。憑窗看著外面,看外面是看不出來的,東京城依然像往常一樣繁榮。

    可這對青年男女知道這種繁榮下掩蓋著疲憊之象。

    女子抬起頭,問道:「嚴郎,你說會不會議和成功?」

    小胖子放下筷子,說道:「娘子,我也不知道。{http:///書友上傳更新}」

    「你的先生沒有寫信給你?」

    「寫了,但說我們皆長大了,以後要學會獨立思考。」

    「難道他要放棄你們?」

    「不能亂說啊,」嚴榮急得不知說什麼好。沒有鄭朗,那有他今天。老師好比是一隻母鷹,將自己這幾隻小鷹帶大,要讓自己獨立飛了。握著筷子沉思,一會又說道:「娘子,我不知道,但人是從先生哪裡帶到京城的,我估計有古怪。」

    「你說又是假和?」

    「我想會的,若是真和,他們會派出使者直接來京城。」

    「還要戰啊?」

    「戰不久也。」嚴榮低下頭開始吃東西。

    「為什麼戰不久也?」

    嚴榮不答,繼續吃東西。

    「說話啊。」

    「冗。」

    陳小娘子有些頭暈,問:「冗什麼?」

    「唐朝從江南將一斗物資運到長安,所需也不過三十文左右。如今自三門峽往西,自古以來所開渠道多已壅塞,但費用不過兩倍,再往涇原路,再需兩倍,四倍足矣。仍今運費是唐朝的十倍!六倍到了哪裡?」

    「哪裡?」

    「太宗用兵西北,時乃國用不足,於是支取鹽酒茶,發引加僕,鼓勵商人將物資運向西北。時乃特例之舉,為什麼後來一直沒有中斷?」

    「為何?」

    「豪強得利也,不想它中斷之。於是費用之損三四倍足矣,變成十倍。昔日我在太平州曾問過先生,於西北用錢帛購糧,鹽引茶引酒僕歸朝廷所得,不但西北能得到好糧,朝廷用度也會節省。先生說,是如此,一旦執行,豪強受損,天下嘩然,誰敢執行也?西北用兵三年,費用多支出近億貫之數,朝廷不堪重壓,和必然也。」

    解決方案是不是很簡單,很多弊端都是如此,皆能用很簡單的方法解決,為什麼不去做。是簡單的背後,藏著很複雜的背景。因此繞來繞去的,只好開田開三白渠,從當地將糧食問題解決。

    陳小娘子默然不能語。

    然後抬起頭看著北面皇宮方向。

    ……

    楊守素從容答道:「稟陛下,兩國交戰,民不聊生,我主已有悔意,但怕朝廷拒絕,空遭羞侮。想到緣邊四臣,唯有鄭朗功勞最高,又是西府副相,故讓臣來到渭州。試探鄭朗口風,打開缺口,撫平創傷。」

    「你是漢家好男兒……為何事賊……」趙禎嘆息道。從容化解,應答十分得體。這也是一種本事,趙禎起了愛才之心。

    楊守素怎能回答?

    趙禎這種溫和,也是一種人格魅力,但開出的弓,沒有回頭的箭!此時,楊守素心中略略有些惆悵。

    「元昊是真和或是故伎重演?」呂夷簡問道。

    「不真和,我怎敢赴京?」

    「若和。請他寫服罪折呈上京城。」章得像說道。

    「和乃兩國之民好也,若是服罪,大夏民不服,主會為難矣。」

    「元昊要怎麼才能和?」晏殊問道。

    「陛下,諸位相公,臣只是奉國主之令,前來渭州與鄭相公面談,也沒有想到鄭相公將臣送到京城。於興州未曾談過具體條款,陛下想要化干戈為玉帛,臣會立即返回興州。對國主通知,讓國主擬定條款,再來京與諸位相公議談。」

    咱還是快點跑路吧。

    京城是好,但不是俺呆的地方。

    「諸卿,你們看如何?」趙禎向諸位宰相問道。

    幾個宰相想了一會,晏殊說道:「這樣也好,只要元昊上書認罪,可以議和。」

    其他幾位宰相隨之附和。

    趙禎看著幾位大佬,左手在桌案下面握著鄭朗的密奏,這時。突然覺得很荒唐。

    呆了呆,說道:「楊守素,你遠道而來,車馬勞累,既然來到京城,我與諸卿也要商量一個草呈。讓你帶回興州,朕派人帶你去驛館休息吧。」

    想回去,那有那麼簡單。

    派人半拉半強的將楊守素送到驛館。

    又看著晏殊問道:「晏相公,萬一他是故伎重演,未和,實為誘我緣邊將士疏忽防戰,突然襲擊怎麼辦?」

    「陛下,下詔緣邊大臣重視警戒,若戰備戰,若和是夏賊主動派使來我朝議和,談判對我朝有利。」

    又得到幾位宰相附和。

    這就是宋朝的一貫政策,駝鳥政策。敵人來了,將頭往沙子裡一鑽,打吧,俺不痛,真痛了,伸出嘴巴啄上一口做反擊。敵人不打了,到不遠處休息準備再戰,駝鳥又立起身體,精神煥發,耀武揚威。

    好在契丹越來越末落,西夏瘦小無力,宋朝略略有些體重,外交上傷痛纍纍,還不會有生命危險。一旦沒有體重,敵人更兇殘,覆滅也隨之到來。

    趙禎沒有想得那麼長遠,只覺得這一幕十分好笑,聽著幾位大佬侃侃而談,一顆心卻飛到案底那篇奏摺上,上面有八個字,陛下可觀群臣智愚。心中默念,行知,朕看到愚了,但朕沒有看到智。

    無力地揮揮手,說道:「你們也下去吧。」

    很是受傷。

    ……

    真正受傷的不是趙禎,而是另外一人。

    不過此時他正意氣風發,根本不覺。

    富弼與張茂實八月來到契丹清泉淀。此時契丹繼續在夏捺缽,在黑山東北,沒有轉到秋捺缽的伏虎林。離京城路程也比伏虎林遠了近兩百里路。

    富弼與張茂實坐下來休息。兩人皆十分苦逼,從黑山到京城好幾千里路,短短三個月時間內,來回跑了一趟半,還不算一大半時間耽擱了。富弼更苦,外加一個樂壽到京城來回。

    累得不行,剛準備休息,契丹館伴耶律仁先與劉六符到來,問所以然。

    富弼答道:「你們契丹一定非是姻親,可以姻盟,什麼也沒有。或者錢帛盟,能讓西夏附款,歲增二十萬,不行,則增十萬。我帶來了兩份國書,三份誓書。」

    這下子該滿意了吧,你們契丹要什麼有什麼。供你們自己選擇。

    但要人沒錢,要錢沒人。

    氣得不行,豁出去了,根本沒有給兩個館伴使好臉色。在他想法中,和親提都不該提,該死的呂夷簡!

    兩個館伴使自知無趣,迅速離開。

    第二天遼興宗接待,規格很高,有他的皇太弟耶律重元,未來蕭峰的結拜好兄弟契丹太子梁王耶律洪基,契丹重臣蕭孝思、蕭孝穆、馬保忠等人,分立兩旁。

    遼興宗徐徐說道:「姻事或使南朝骨肉分離。說不定公主與梁王未必相悅,怎麼辦呢?」

    似乎說得蠻好聽的,當真就這麼容易搭成和議?契丹小皇帝將話音一轉,說道:「不如增加歲幣。可是無故增加歲幣,終是不美,朕需要一個名份,須於誓中增加一個獻字。」

    不是我們契丹違反澶淵之盟,這二十萬是你們宋朝獻給我們契丹的。

    富弼氣得渾身打著顫兒,壓著心中的怒氣,說道:「獻乃上奉上之辭。不可以施於敵國。況且南朝為兄,豈有兄長獻於弟邪?」

    遼國小皇帝說道:「南朝以厚幣遺我,是害怕我們契丹,錢都給了,一個小小的獻字算什麼?」

    富弼眼露凶光,憤怒地說:「我朝皇帝重惜生靈,因此至幣帛化干戈,不是害怕北朝。陛下忽發此言,是想棄絕舊好,如果這樣。我朝還會害怕什麼!」

    都退讓到這份上,你們還要惡搞,那就開戰吧!

    大家一起死!

    遼興宗被富弼的大眼睛嚇著,不由退後一步,還真有些害怕,這個漢人不怕死,自己讀過漢書,指不准他學唐雎,來一個匹夫之怒,自己就會成為可笑的秦王。

    正是富弼這種精神。反而更加穩固了契丹與宋朝的和盟。

    宋朝有貪生怕死的大臣,但同樣有很多大臣不怕死,況且有那麼多的百姓、士兵,以及財富。火拚起來,鹿死誰手,未必可知。

    遼興宗心中轉了一個念頭。說道:「獻字不可,改納如何?」

    「不行!」富弼繼續翻著大眼睛。

    呂夷簡心思是用錯了,若是派出他的人過來,此次談判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能在契丹的餘威下,將這些談判談好,整個宋朝,也找不出幾個人。

    遼興宗無奈,說:「誓書何在?取二十萬來。」

    「契丹能讓西夏款附否?」

    「小小西夏,指使耳!」俺們契丹可不是你們宋朝,打了三四年,就像吃奶一樣,半天沒有擠出奶水,還將嘴皮子磨破了。讓西夏聽命,頂多派一使者,小小的元昊便會低下腦袋,前來契丹認罪。

    居然所著這樣的心思……

    富弼拿出國書與誓書。

    這時,遼興宗多次表現出可愛的一面,將國書與誓書緊緊抱住,動作十分好笑,目標得到,能增更好,不能增這個國書上的條款也不錯,不能還給宋朝使者。抱緊了,心安,又說:「必與寡人加一納字,卿固執,恐乃敗主事。我若擁兵南下,豈不是南朝之禍乎?」

    「陛下能不能保證貴國南下必勝?」

    遼興宗再次可愛,誠實的答道:「不能。」

    此時富弼讓這個小皇帝的狡猾與老實氣得啼笑皆非,不知是哭還是要笑,說道:「勝未必,又怎知你們不敗?」

    「南朝既以厚幣贈我,何必非要計較一個納字,況納字,你們漢人自古有之。」

    「自古惟有唐高祖借兵於突厥,以臣事之,當時所稱是納是獻,亦不可知,其後頡利被太宗所擒。這樣的循環報應,就是你們契丹所想要的嗎?」說到這裡,富弼咆哮起來。

    遼興宗見富弼詞色俱厲,知道志不可奪,說:「我自派使者與南朝議之。」

    你小子不怕死,但你們宋朝有的是怕死的大臣,俺不與你玩,與你們宋朝其他的大臣玩。

    「若我朝許陛下,請陛下將今天臣與陛下的交談記錄下來,以便請罪。」

    遼興宗一片沉默,過了一會說道:「卿忠孝為國事,豈可罪乎。」

    談到這裡,無法再談下去,富弼退出帳外。雖是八月,北國寒早,秋風已起,天上黃云被風吹得翻滾奔騰,富弼指著遠處連綿的青山大聲說道:「此山可以翻越,但你們所想的獻納二字,就比登天還難,絕無可能。我頭可斷,此事我絕不會答應。」

    聲如貫雷,壓住嗚咽的風聲,帳內契丹君臣聽後,一片安靜……(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0:59

第七卷 四百零八章 在風中(四)
    陳小娘子對嚴榮說道:「我們一道去相國寺進香,讓佛祖保佑你早日通過館閣試。(_)」

    嚴榮近朱者朱,近墨者墨,在鄭朗身邊時久,不大相信佛祖,但妻子喜歡,不得不從。兩人一道來到相國寺。

    相國寺還留有鄭朗的書法搨本,但過了好幾年,終不是碑刻,臨摹的人多,漸漸磨平,許多字跡不大清晰。兩人一路上香,忽然傳來一聲:「貴妃前來進香,各位速速迴避。」

    苗貴妃帶著女兒來相國寺進香。

    富弼還沒有帶回消息,苗貴妃在宮中依然度日如年。

    怕啊,害怕契丹人真看重了她的女兒。

    百姓匆匆忙忙迴避。

    嚴榮與陳家小娘子沒有退出多遠,站在不遠處,看著苗貴妃帶著侍衛與太監走進相國寺。

    苗貴妃歲數並不大,才二十剛出頭,長相十分美麗動人。

    但宮中又增加一個更美麗的妙人,張氏。

    鄭朗私自將這時代名媛排了一個榜單,未來元昊與他兒子的那個,然後契丹小太子的那個,以及宮中的張氏,算是這時代最美麗的三個美人。未必最美麗,但名氣最大。

    苗貴妃也不錯,女兒還小,已能看出是一個活脫脫的小美人胎子,跟著母親後面,調皮地不時蹦跳。

    看到的百姓有些慚愧,官家為了保護大宋,居然也將唯一的親生女兒當成籌碼與契丹人談判,一想到這裡,就無法對朝廷抱怨。

    苗貴妃進完香後,眼睛瞟了瞟,嚴榮胖胖的身體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手招了招,嚴榮走過來,苗貴妃問道:「你是鄭行知的學生?」

    「參見貴妃,參見公主。臣屬正是。」

    「你的先生會保護公主嗎?」

    「請貴妃安心……」嚴榮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先生是誰啊?」小公主抑起頭,奶聲奶氣地說。

    「就是你那個守護騎士,」苗貴妃強展笑臉,說道。

    「什麼叫守護?」

    「他會守護你的幸福。」

    嚴榮有些汗顏。假如契丹人非要小公主,老師難道與滿朝文武拚命?不敢回答。

    苗貴妃看著他的臉色,心中失望之極,匆匆返回宮中。

    不久傳到趙禎耳朵裡,趙禎生氣地將苗氏傳進來,責問道:「你去相國寺進香罷了,當著那麼多百姓的面。說什麼守護?」

    「官家,還有你這樣做皇帝的?」苗貴妃愁苦地說。

    王德用被文臣彈劾,心中害怕,從民間選了兩個美妹送到皇宮。

    來自民間,平民化很嚴重的趙禎看到很喜歡。被王旦兒子王素得知後,勸諫趙禎不要親近女色。趙禎知道他想說什麼,便道:「王德用確有美女進獻於我,就在宮中。朕很中意,你就讓我留下吧。」

    讓大臣弄怕了,省怕又將他的後宮鬧得雞犬不寧。果然王素不依不饒。說:「臣今天進諫,正恐陛下為女色所惑。」

    趙禎露出難色,還是說道:「王德用送來的女子,每人送三百貫錢,讓她們速離宮中。」

    一邊說一邊淚水漣漣,心中委實捨不得。

    王素受他父親影響,性格溫和,看到趙禎如此,心軟下來,道:「陛下認為臣奏是對的。不必匆忙辦理,女子既然進宮,還是過段時間再打發她們為妥。」

    趙禎說:「朕雖為帝王,但與平民一樣,日久生情,恐留得久。因為情深便不忍將她們送走。」

    韓琦進諫,減少宮女和侍從,趙禎將奏摺帶回寢宮,因為頭庠,沒脫下皇袍便摘下帽冠,喚太監進來替他梳頭,是親信太監,隨口問了一句,陛下收到什麼奏摺。趙禎說了。這個太監說,大臣家裡尚有歌伎舞女,一旦陞官,繼續增置,陛下侍從並不多,他們卻建議削減,豈不是很過份。

    說得似乎不錯的,韓琦養家妓最多的時候,曾養過近百名家妓。

    趙禎便答道,諫官建議,朕當然要採納。

    這個太監便說,陛下若採納,請以奴婢為第一人。

    不是蠱惑趙禎,確實是在為趙禎打抱不平,你是皇上啊,委屈到熬夜不敢喝湯,平時穿粗麻便袍,這幫大臣還想怎麼樣。然而悲催了,趙禎喚主管太監進來,按名冊檢查,將二十九名宮人與梳頭太監削減出宮。(_)曹皇后問,梳頭太監是陛下多年的親信,不是多餘的人,為何也將他削減。趙禎說道,他勸我拒絕諫官的忠言,我怎能將這種人留在身邊。

    正是因為種種這樣的事,苗貴妃為女兒擔憂,卻不敢大吵大鬧。

    趙禎摸了摸她的秀髮說道:「苗貴妃,你是朕的妃子,公主是朕的女兒,但朕不僅是女兒的父親,也是大宋天下的父親。你讓朕怎麼做呢?」

    命題太大,苗貴妃才二十出頭,懂什麼,不敢辨,只能低聲哭泣。

    但趙禎也難過,沒有再責怪苗氏,讓她回去。

    ……

    富弼不應委屈,先是委屈,未來便能看到這個委屈是多麼的值得。

    苗貴妃也不應擔心。契丹人對她女兒未必多感興趣,鄭朗之所以說守護騎士,不是純粹反對和親,更是為了福康公主的未來。不是怕群臣反對,他很想做一做這個小魔女的教父。

    讓趙禎能得到一份欣慰與快樂……

    秋風便緊了。

    涇原路接二連三的接到好消息。

    先是范仲淹同意,軍事上與鄭朗思想不合,但范仲淹不是投降派,又是在宋境出戰,因此立即同意。但他的兵力暫時沒有動,那是留下來有其他用途的。

    韓琦更不用說了。

    至於朝廷的規矩,見鬼去吧。

    按照鄭朗的吩咐,秘密帶來五千騎兵,提前加入涇渭路軍隊,他手中還有兵力可用,但用在其他用途上。

    韓琦本人再次來到渭州。

    馬上又要大戰,怎能少了我呢?

    鄭朗看到韓琦急匆匆匆到來,嘴角抽搐,道:「稚圭兄。戰後戰利品你盡可多得,眼下計劃安排妥當……」

    你要戰功可以,要戰利品我也能讓一讓,但別插手。我怕你。

    「說什麼呢。行知,難道我不知輕重。」

    「喝茶,喝茶,」鄭朗差一點嗆著。

    「什麼時候?」

    「斥候來報,說是天都山開始糾集軍隊。」

    「以前我輕視了斥候。」

    「我為斥候,花費了九萬多貫錢帛,有的錢帛用得不明不白。若不是勝利,言臣必然彈劾,稚圭兄,你當時也有難處啊,」鄭朗說道。

    害怕韓琦強行插手,說好話吧。不是你的錯。其實心中無比的鄙視,豈止是輕視斥候,當時狄青就在你帳下。這樣的勇將,你居然不重用,這不是失誤?

    不是貶低任福。任福很勇敢,壯烈犧牲,那一句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爾!更是激勵了許多將士。可指揮才能與狄青相比,差得太多。若是狄青領兵,會不會中伏?

    任福襲擊白豹城得到證明,狄青更得到證明,來西北大小一百餘戰,無一失利。在保安軍那場大捷。也遠勝於白豹城之戰。

    韓琦不知道鄭朗在想什麼,覺得鄭朗很給面子,呵呵一樂,問:「戰在何處?」

    「定川寨!」

    原來是砦,讓鄭朗稍稍擴建,如今成為寨。

    「為何?」

    「定川寨前河水多硝。不得飲用。後面有水,易堵。但因為地勢原因,必須在此築寨。這成了前線諸寨唯一有漏洞的地方。」

    韓琦產生興趣,將地圖拿來翻看,說道:「元昊未必上當。」

    「看吧,真不行,再做安排。」鄭朗不能說,我還佈置一子,讓葛懷敏率軍呆在第背城,做誘敵之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韓琦他是知道的,以後用這個做把柄,自己會很悲催。

    而且隱隱的感到未來,自己與韓琦、龐籍等人必有交涉。

    江杏兒又沏了一杯茶。臉上神情不大好看,這個韓琦又過來搶功勞。

    韓琦不自覺,武將都沒有當作一回事,一個小妾豈能放在他眼中,呷了一口茶說道:「杏兒,你沏茶功夫又有了長進。」

    杏兒不答。

    韓琦沒有在意,問:「什麼時候去定川砦。」

    「暫時去鎮戎寨,不過此行需要秘密行事,以便元昊輕敵。」

    「我知道,所以我便裝前來。」

    至於朝中會不會有人彈劾,韓琦才不管呢。

    「我還在等,等瞎氈三千騎兵過來。」

    「瞎氈的兵?」

    「元昊來犯,必然會糾集十萬左右的軍隊。我們涇原路雖有六萬幾千兵馬,各寨砦與城鎮須派兵駐守,兵力勢必要分去一部分,嚴重不足。故請求稚圭兄與希文兄相助,希文兄兵力又暫不能發出,於是找到瞎氈,不僅拱衛自己實力,此人終是吐蕃人,與元昊還有過一段時間來往。他心中一直猶豫不決,所以我用了一個藉口,將他三千士兵調來,讓他聯手與西夏交戰,徹底斷絕他的種種想法。」

    「希文兄軍隊為何不能至涇原路?」韓琦不解地問。但提到希文二字,韓琦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瞬間逝去,仍為鄭朗看到。鄭朗嘆了一口氣,好水川之敗,韓琦是對范仲淹恨上了。

    「你再看地圖。」

    韓琦趴在地圖上看。

    「稚圭兄,敵人過來,必然是全部騎兵,縱然有步兵,也是輜重之兵,呆在後方,勝可以長驅直入,敗可以從容退走。我們涇原路雖訓練一部分騎兵,以及你的部下,瞎氈的部下,騎兵數量不及對方。除了軍紀嚴明外,騎術與馬上的射術也未必有對方高明。城寨之戰才是我宋之長,不得不防。那麼你再看地圖。」

    「我明白了,你這是想將大功給希文哪。」

    「給你給我給希文兄皆是一樣,大家都是宋朝臣子,為國家,何須分得那麼清楚。若是你在環慶路,有地利之便,我也會將機會讓給你。」

    韓琦站起來走了兩步,很是不服氣。

    「喝茶。」

    韓琦重新坐下,滋溜一口。將一杯茶一口氣喝完。

    鄭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韓琦呆在西北時久,越來越像大兵化,行動十分粗鄙。平和地說道:「稚圭兄。我朝與西夏之爭,才是一個開始。國家因為倉促迎戰,國庫空虛,有可能會和。但以後會平息嗎?機會有很多。」

    「為什麼要和,我們休生養息,夏寇同樣也會休生養息。這是陣痛,百姓雖有壓力。熬過去,西夏滅亡,那麼我朝會一勞永逸。」

    這又是一種說法。

    鄭朗也曾想過。不是現在,得等契丹與西夏交手過後,如果實施得當,會不會有機會就勢將西夏平滅?然而想一想朝中大臣的嘴臉,這個想法立即打消息。

    不知道富弼會不會像史上那樣說出一句:「此尚可逾,若欲納獻二字。則如天不可得而升也,使臣頭可斷,此議絕不敢諾。」

    看似剛烈。其實內心十分悲涼。因為富弼知道一旦契丹人越過自己,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呂夷簡與晏殊會堅持嗎?但這時富弼沒有多深想,不僅是呂夷簡與晏殊,范仲淹會堅持嗎?龐籍會堅持嗎?

    這不僅是呂夷簡的錯誤,而是宋朝祖宗家法的錯誤。

    看看,一個西北戰役下來,產生了多少仇與恨……全部認為自己是竇娥了。這些仇恨會不會發作起來?

    想想就暈。

    自己堅決不參與。

    那一個做錯了,喊傳說中的包青天,而不是現實版包拯過來斷此案,也斷不清楚青紅皂白。

    含糊地說道:「未來之事先不管。將眼下這一戰打好,一步步的來吧。」

    倒也是,此次十有**元昊會親自前來,十萬精兵,遠不是去年兩戰所能相比。

    韓琦又冷靜下來,與鄭朗商議。有的鄭朗說了。有的鄭朗沒敢說。

    瞎氈不知道自己被鄭朗算計,真的派出三千精兵。無一不是他部族中的勇士,只是疏於紀律,成為美中不足。

    鄭朗迅速將他們編制,到了離開之時。斥候也返回渭州稟報,越來越多的西夏軍隊糾集到天都山。崔嫻在家中與鄭朗依依惜別,江杏兒拿著一個平安符說道:「這是妾從崆峒山求來的。」

    環兒眨著大眼睛,說:「官人不信佛。」

    「環兒,不得亂說,官人信的是真佛,不是假佛。」四兒認真地說。

    「你們說什麼呀,這是我從道觀裡求來的平安符。」

    崔嫻看著她們爭執,心中好笑,丈夫不但不信佛,也不信道。只是不反對佛道二教,所做所為,也是一些糾正,並不是滅佛或者滅道,於是引起外人種種誤會,皆是錯誤的。沒有想到家人也發生誤會。然而看著鄭朗說道:「官人,你要小心。」

    「稚圭與我同行,怕什麼?」

    「不同的,他不會像官人那樣對家人……」

    「不要讓他聽到,」鄭朗指了指在院外等他出發的韓琦說道。

    「妾身知道,他是小心眼……」說完崔嫻捂嘴偷樂。所以丈夫與范仲淹打交道,直來直往,與韓琦打交道,總是彎彎繞繞,小心翼翼。就不知道西北戰事結束後他又要禍害那一個。

    禍害誰,范仲淹!

    那個能想到?

    正準備出發,忽然一騎衝到鄭家,士兵從馬上翻身下來,氣喘吁吁地稟報導:「相公,楊九斤帶八百女真騎趕向西北。」

    「在何處?」鄭朗高興地問。

    韓琦也來了精神,鄭朗手下這群女真人十分好用,每次都用他們衝鋒陷陣。只可惜去年數戰下來,折損一半人馬。再經過阿干城一役,剩下的不足四百人,發揮不了威力。如今來了八百人,比去年人數更多,將會是一支勁旅。

    「來得快,估計還有三四天便能來到渭州。」

    「好。」鄭朗索性留在渭州沒有走,等他們前來。他在等,元昊也在等。等夾山五部到來,這五部將會為他提供兩千餘名精兵。

    時光過得很快,一眨眼三天過去,楊九斤率八百騎迅速到達。

    鄭朗提前將趙保趙忠趙勝他們喊來,生女真有幾十萬眾,但散落在各處,雖得到鄭朗書信,也不好籠絡,並且又接一些生女真家屬,花了許多時間與錢帛。好在王昭明還在倭國,不斷地陞官,於是感謝鄭朗,大力配合。就是如此,也不過籠來了七八百人,與原來的相互調配,擠出八百戰士,以及從北方弄來的家屬,一道乘船返回宋朝,直接在密州登陸的。否則還趕不上這一戰。

    這造成一個弊病,因為匆忙,沒有多少時間在一起訓練作戰,缺少配合。鄭朗只能將趙保趙忠這近四百名女真將士重新聚集,再重新打散,進行編制。

    掃了一眼,一千餘人興致很高。

    一路上聽到許多風聲,還親眼看到宋朝用重金買回來的家屬。原來淪落到奴隸戰俘的身份,會有什麼樣待遇,他們都清楚的。沒有想到迎來這樣的命運,一個個喜出望外。

    至於已經犧牲的那些戰士,誰去問?也不是自己的兄弟親戚,管他。

    原來的將士聽到自己家人送到京城,並且是宋朝皇帝下令善待,一個個高興的歡呼。

    鄭朗笑了笑。是不可能,否則將整個東北生女真人淘空,他也願意啊。那才是宋朝未來的大患。也知道這想法不切實際,沒有女真人,還有蒙古人呢。一個比一個凶悍,宋朝制度不改,早晚會被這群餓狼生吞活咽。

    那是未來,不去想,下令整編。

    只一千餘人,整編起來很快。但也不能小看了這一千餘人,狄青於崑崙關前只用了五百蕃騎。這些女真人戰鬥力比那五百蕃騎更猛。然後交給郭逵率領。經過數戰,郭逵迅速成長起來。換其他人統領這一部,鄭朗真不大放心。不過整合時間短,甚至有許多女真人不會說簡單的漢語,也讓鄭朗心中略略有些擔心。

    站在隊伍面前說道:「你們也知道,想要榮華富貴,必須用戰功來換。所面對的敵人並不強大,不是你們在東北所發生的那些戰事。而且你們手中擁有我大宋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盔甲,可以保護你們安全。」

    說完了,讓女真自己的十將、都頭翻譯,等他們譯完後再說道:「而且告訴你們一件事,有可能這是未來數年間最後一戰,想要在以後獲取更多的榮華富貴機會,只有這一次。」

    趙保急了,問:「鄭相公,為什麼不打?」

    「這一戰打完,西夏人會投降,還怎麼打?」鄭朗淡淡說,也不能詳細解釋,向他們解釋不清楚。

    嘰嘰嘰喳喳的,一頓亂叫,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知道這一激,這些女真人不管先來的,還是後到的,士氣全部激上來。

    不但這句話要對女真人說,也會對所有參戰宋朝將士說,將他們士氣激起,才能有更多的勝利機會。

    「稚圭兄,我們走吧。」

    鄭朗說完,一撥馬,帶隊向北方衝去。

    秋風更緊,將他的發絲吹得飛揚亂舞,秋天到了更深處,西北滿是肅殺之氣,群山靜寥,黃葉翻飛……(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0

第七卷 四百零九章 鐘山風雨起蒼黃
    韓琦在路上喋喋不休。{http:///書友上傳更新}就算朝廷想要議和,行知,你也不能說啊,本來那群大臣貪生怕死,你是堅定的主戰派,這一說,更助長了他們的勢焰,還打什麼打,不如早點和平,省得犧牲將士,浪費國家財帛。

    鄭朗心裡面嘀咕,我也不想,但國家是你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趙禎說的都不算!

    可對韓琦這一點,鄭朗頗為欣賞,史上西夏進攻鎮戎軍時,韓琦最後得到的消息,王沿沒有派人通知他,主動派大將紀質率數千士兵前來支援。無奈與其他三路相比,秦鳳路兵力太少。紀質率部來到瓦亭塞,聽到葛懷敏戰死,於瓦亭寨紮營迎敵,擊退西夏軍隊。因為兵力少,不得不撤回。韓琦又派總管許懷德率十二營人步軍駐紮在鳳翔為以策應。只是他手中的兵力少,這一戰成為真正打醬油的。

    與韓琦相比,范仲淹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比涇原路王沿還要早。但反應有些遲鈍,直到定川砦大敗,元昊兵指長安,范仲淹才派李丕諒與張建候往原州策應,自己率六千人馬由邠涇支援。范仲淹不會藏有私心,這是他軍事思想造成他的猶豫不決。隨後龐籍派王信與狄青前來救援,多有斬獲。正是幾路配合,使元昊不敢長驅直入,在陝西內陸轉了幾轉後,返回西夏。

    非要問為什麼雨後補渠,在西夏軍隊與涇原路兵馬悍戰之時,這幾路軍馬在幹什麼?那就是鑽牛角尖。

    鄭朗看重的是韓琦這種精神。

    若全部成為苟且偷安派的大臣,宋朝整個失去進取之心,鄭朗一人怎麼努力?

    這種態度還反應到現在,范仲淹雖答應了,觀望氣氛很濃厚。韓琦接到信後,立馬趕來,主動將大部軍隊籌備,積極應戰。雖杏兒說他搶功。這也是一種態度。龐籍至今還沒有回話。估計在打算盤呢。去年失去機會,然而今年不同,又有契丹人之逼,怎麼辦?新的問題又上了心頭。龐太師可能越想越是苦逼。

    對龐太師的軍事思想,鄭朗更不會抱有希望。

    反正通知了,你樂意撿便宜抓緊撿,不撿也不能怨我未說。

    韓琦刮躁得不行,鄭朗問:「高屋建瓴出自何處?」

    「史記,高祖本紀,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這怎麼能難倒韓琦呢?但立即說道:「行知,錯也。高屋建瓴固然美妙,也有逆水行舟,通達彼岸。越是逆水行舟,大家越是團結,船伕馭船,縴夫背纖。船隻才能溯流而上。行知都退縮了,難道我朝永遠苟和?先是屈辱於契丹,現在居然屈辱於一個小小的西夏?」

    這又是一個觀點。

    但也不能說完全正確。西北戰役過後五年,包青天出山,時任陝西轉運使,還曾上書,緣西鄙用事以來,關中生聚凋殘之甚,物貨踴貴。影響那麼長時間。

    要感謝鄭朗,因為鄭朗的舉動,無論糧或者錢帛,比史上要好一點。但三年多戰役打下來。國家財政吃緊,百姓負擔沉重,還是改觀不了多少。

    這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估計與韓琦說也說不通,鄭朗只好說道:「稚圭兄,也不是我不想打,在北方我做了安排。」

    這件事到現在才向韓琦吐露真相。

    「契丹會如此鼠目寸光?」韓琦不大相信。

    「拭目以待。」

    「我還是不相信。」韓琦不信邪地說。派幾個間細就能讓敵國天翻地覆。若如此,要將士浴血奮戰做什麼?

    「稚圭兄,我打一個比喻,此戰過後,若是陛下支持主戰,你我皆支持繼續對西夏進行戰爭,將西夏徹底拖垮,會不會成功?」

    「陛下同意,必定成功。」

    「群臣真的會聽陛下意旨?」

    「行知,你這句話真奇怪,作為臣子,不聽聖上之言,聽誰的話?」

    「為什麼陛下的後宮妃子都被拖出後宮?」

    「是陛下納諫如流。{http:///書友上傳更新}」

    這樣下去,鄭朗怎麼能說服韓琦。幸好也不是說服什麼,鄭朗很自覺,這個瀟灑哥大約生自己氣呢,於是拚命的較真。別連我也記恨上,心裡嘀咕一句,急忙轉移話題,說道:「稚圭兄,你就當契丹皇帝昏庸無能,舉國皆是佞臣,容易上當受騙,更全部是鼠目寸光之輩。」

    「不是,那個小皇帝的事我也聽聞過一些,為政還可,不然此次時機不會把握得那麼好。」

    「……」鄭朗受傷了,索性閉嘴不談。

    「那個小曲不美。」他不想說話,韓琦嘴卻閒不住。

    「什麼曲子?」

    「興平公主的曲子。」

    「稚圭兄,我沒有那閒情雅緻去做曲。在杭州譜了幾曲,針對佛門一些不肖子弟,時間來得及,所以能精雕細琢。到了京城,匆匆忙忙寫成一曲,讓瓦舍傳唱,故意氣契丹兩個使者。那支曲子有五千多字,我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作完,當然粗俗。」

    宋朝的文學成就十分高,特別是在詞的造詣上,許多詞境優美到了極點。不說詞,僅看詞牌的名字,點絳唇、蘇幕遮、雨淋鈴、鶴衝天、玉樓春、滿庭芳、西江月、眼兒媚、黃金縷、念奴嬌、一萼紅等,已是十分養眼。

    鄭朗刻意用興平公主譏諷契丹的那支曲子立意雖好,用詞確實粗躁。

    又有什麼關係呢?曲子是假的,用反間計才是真的。再說,那些傳唱出去的優秀作品,那一個不是反覆推敲出來的,王安石為一個綠字推敲多久,才成了春風又綠江南岸。兩個時辰內能寫出什麼好曲子,還指望網絡小說會出現紅樓夢?扯麼。

    「以行知的才學……」

    「稚圭兄,我當時那有時間?」鄭朗說著一拍馬迅馳起來。

    馬踏過茫茫黃川,群山蒼黃,草色茫茫,天上黃云亂竄,也有一些其他的顏色,藍色的天空,綠得發藍的清澈小河。韓琦難受啊。撥馬追上來問:「行知,契丹人會在什麼時候動手?」

    「我也不知道,事情得一步步來,先是與他們將盟約談好。朝廷開了三個條件。要公主,其他什麼也沒有,契丹肯定不會同意。要麼增二十萬調解西夏。要麼不調解,加十萬。契丹會做何選擇?一旦調解,元昊更會懷恨在心,中間稍稍再挑唆一下,契丹那個小皇帝必然領兵興師問罪。元昊會不會是低頭認輸的主?」

    「不會。」韓琦搖了搖頭。兩征吐蕃,讓他差一點將十萬人頭弄沒了。這還是在舉國不久,時政困難的時候,但他也沒有放棄對吐蕃人的攻伐。想要此人認輸,除非率兵將銀川平原與河套全部拿下,讓他無藏身之所,才不會興兵鬧事。

    「稚圭,會不會戰?」

    「多久?」

    「不知道。大約兩三年,大約一兩年,不戰我怎敢去契丹?難道想在契丹做大臣不成?」

    一提及此事。韓琦啞口無言。不管怎麼說,鄭朗這種勇氣讓他感到欽佩。

    鄭朗也不想與他繼續鑽牛角尖,轉過頭問楊九斤:「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學士,屬下過得還好,就是飲食不習慣,那邊多食海魚。」

    「是我疏忽,」鄭朗道。真的沒有想到,前世吃過倭國料理,看上去花紅柳綠,十分好看。但裡面多是生菜生魚片,差一點吃吐了。從此不碰這種所謂的美食。此時不知道倭國飲食如此,但臨近海濱,就不是料理,也多食海魚,估計那邊食物依然還會是半生半熟。對於一個在開封長大的成年人,這種飲食習慣肯定不會喜歡。

    「東北如何?」

    「天氣很冷,百姓稀少,生活貧困,習性凶悍。」楊九斤顯然看不出來未來女真人的威脅。又低聲道:「學士,屬下擔心的是礦上。」

    「礦上?」

    「有倭人漸漸知道真相,不時詢問,他們絕不像中原人所說的善良之輩,實際比西夏人還要貪婪。」

    「楊九斤,你這句話深得我心。」鄭朗一笑說道。不過終非長久之計,這兩礦皆是罕見大礦,而且很淺,容易開採,棄之可惜。騎在馬背上,想了想,說道:「待會兒我到第背城,會做一些佈置。」

    提到這個礦,韓琦不懂,自覺的閉上嘴巴。

    第一站便是第背城。

    鄭朗經常巡邏諸境,特別是北方諸寨砦,久不巡,多疑的元昊反而會狐疑。因此這一行會正大光明的從第背城再去籠竿城,到羊牧隆城、三川寨、定川寨,再去鎮戎寨,前往東山寨、彭陽城。一邊巡視一邊配合調動,再裝作慢不經心,做出要返回渭州的樣子,誘元昊上當。

    與元昊交手,只能比誰更狡猾。再用宋軍的血性力拚他手下那群散兵游勇。

    第背城這支宋軍安排得很合理。

    經過鄭朗的減裁,整個涇原路在牌面上的兵力只有六萬兩千人,騎兵數量跟了上來。但正如鄭朗所說,在野外通過騎兵作戰,正常情況,未必會佔據優勢。除了軍紀外,騎術與馬上格鬥之術、馬上箭術,西夏人可能會佔據上風。所以將這兩萬五千士兵散落在前線各個寨砦。一是訓練,一是守城,還有北面廣大區域百姓撤離到南方,剩下大量空曠地帶,可以用來當作牧場,節約馬料支出。

    後方必須要派出許多兵力防守,從涇州到渭州還有許多城池、鎮市與寨砦,重要關卡。能抽出來的兵力也只有這兩萬五千名步卒。偏偏這兩萬五千名步卒是鄭朗迫於無奈,交給葛懷敏統領的,就會給人無限想像空間。

    誘兵之計,用得好會成功,用得不好,未進入埋伏圈便會讓元昊奸滅,到時候定川砦一戰必敗無疑。這是一把雙刃劍,鄭朗將趙珣與王吉調來,給了他們暗中授令,以備不測。

    除了他們二人,軍中還有一些將才,例如曹英、趙正、劉賀,包括得趙禎親自接見的蕃將向進等人,不是那種特別厲害的將才,可也有一戰之力,原先在石門川兩戰過先後立下戰功。

    然而到葛懷敏手中。為了樹立威信,刻意將他們冷處理。

    鄭朗也知道此事,裝作不知。

    葛懷敏將他們接到大帳,用眼睛狐疑地盯著韓琦。低聲問:「難道要開始了?」

    韓琦莫名其妙,這麼大的事,作為前線最重要的指揮,葛懷敏怎能不知?

    但葛懷敏怎麼可能會重視斥候呢,若重視,都不會讓鄭朗輕視到這地步,用堂堂涇原路二號長官去做一個誘餌。具體情況鄭朗沒有說。只是淡淡說道:「前方斥候來報,說是天都山糾集無數士兵,敵寇聚於天都山,不可能繞道去攻打環慶路,只能會是我們涇原。」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鄭朗十分懷疑。

    轉了轉,又與趙珣說了幾句,隨後離開。飛快地查看了其他各個堡砦。防止元昊大軍南下,僅在第背城往西往北這一狹窄區域。宋朝先後就設了張家堡、三川寨、劉璠堡、懷遠寨、定川寨,還有干溝堡、干河堡、趙福堡、養馬城、蓮花堡、定西堡等中型寨砦。凡事有利就有弊,這些堡寨阻擋了元昊進攻步伐。但嚴重分去了兵力。

    從張家堡折向籠竿城。

    其實看似一路走馬觀花,一道道命令已經下達。

    見到張岊,韓琦多看了幾眼。一是戰績顯赫,九百對一萬,六千對三萬,三千對三萬,手下率領的士兵也各自良莠不齊,最差的那次與王吉、王凱率領的押糧隊,幾乎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五千多護糧士兵,然而次次大捷。若換此人指揮。好水川一役會成什麼樣子?

    沒有可比性,真陷入那種糟糕的地步,縱然是張岊也衝不開十萬大軍的厚度。但無論是張岊,還是狄青、張亢或者是王信等人指揮,也不會使全軍陷入好水川那種局面之中。除非他們作為副將,不是主帥。不得不聽主將之命。

    張岊猙獰的長相,也讓韓琦多看了一眼。

    鄭朗對張岊喜愛卻是發自內心深處,甚至專門從京城請來高明的大夫,替張岊診斷身體殘留的積傷。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是陝西有十個張岊存在,元昊會很悲催。甚至不用韓琦勸說,鄭朗也會在契丹與西夏一戰後,鼓動朝廷向西夏人動手。

    這是不可能的。

    坐下來仔細商議。

    第二天正準備離開,從京城趕來一人,說是苗繼宗家中的門客,要求面見鄭朗。

    鄭朗微微皺起眉頭。

    苗繼宗便是苗貴妃的父親,其妻乃是趙禎的奶媽子,由是苗家開始發跡。不一定是壞事,麟州城那個苗繼宣便是苗繼宗的兄弟(注)。這時派人找自己有什麼事?

    猜了出來,但心中不喜。

    傳他進來,一個中年壯士,遞了信,居然是苗貴寫來的,與丈夫說不出所以然,動輒天下大義,不敢辨,於是寫了一封信私自求父親轉交給鄭朗。信上字跡秀媚,語氣哀憐。

    可鄭朗將信看完,立即用火摺子將信燒掉,對來人說道:「你且回,對貴妃轉告,公主勿念,朝廷既增二十萬歲貢,契丹必不會求公主。他們以上國自居之,也有著自己的尊嚴。漢家公主雖好,未必放在他們心上。還有,我是外臣,貴妃是後宮,相互交往,不合制度。」

    趙禎的郭皇皇莫名其妙死了,楊尚二美妹拉出去了,陳小美娘子不得拜後,趙禎的後宮也亂了套。最少讓她們明白一個道理,這些大臣是不能招惹的,有的妃子精明,於是相中某一大臣,相互來往,互為鉤連。不是那種關係,就是咱們聯手裡外通氣吧,你替我說好話,我替你說好話。一些大臣真動了心。

    但趙禎朝太陽多啊,於是文彥博、龐籍等人想撿便宜,反而中槍。

    沒有必要招惹這個騷氣。

    來者還在遲疑。

    鄭朗重重點頭,說道:「請相信我。貴妃想要在後宮立足,越是此時越不能慌亂。去吧。」

    再點醒一句。

    已經盡到最大的心意。

    來者猶豫一會兒,離開。

    鄭朗也離開,折向羊牧隆城,前往鎮戎寨。

    到了鎮戎寨,王吉派人送來一封密信,說第背城軍中多有謠傳。有人說葛懷敏是一個濫竽充數的人,有人說葛懷敏利用親戚關係威脅鄭朗,要求給他領兵機會,有人說先前謠傳正是葛懷敏派人放出的。說得有鼻子有眼,葛懷敏大怒,連續處罰數名軍士,然謠傳越來越凶,撲滅不止,軍心動搖。

    鄭朗對韓琦說道:「稚圭兄,看到沒有,元昊刺探居然將消息散佈到我們軍中。」

    「會不會對我們不利?」

    「不會。」但鄭朗對此事也極為重視,又寫了信帶給趙珣與王吉。

    然後前去東山寨,折向彭陽城,就接到消息,元昊兵出天都山。十萬大軍漫出沒煙峽,直撲葫蘆川。戰爭開始。

    這將是一場血戰,也是一場智慧之戰。在開戰前,雙方都撒下無數張大網,最後誰是漁夫,誰成了網中的魚,即將揭曉。

    ps:對苗繼宣與苗繼宗的關係史書懷疑之,又,神宗時勇將苗授出自山西,而苗繼宣從麟州離開後,一直在山西任職,是不是父子關係?缺少史料考證。書中將會當成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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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nter 發表於 2013-6-30 11:00

第七卷 四百十章 國書的背後
    元昊此次來犯的軍隊不是十萬人,而是十二萬軍隊。()迷惑宋軍,打著十萬人的旗號。

    但他這一戰最終目標出忽鄭朗意料,他與鄭朗一樣,此戰是為了和平而打的。準備議和了。

    宋朝封鎖了三四年,西夏境內十分苦逼。一匹粗絹遠不是楊守素所說的,價近兩千,到了秋後來臨,越來越貴,漲到三千,元昊前面一徵兵,後面象坐火箭一樣上升,眨眼之間便漲到**千錢。

    元昊無論用怎樣的手腕也扼殺不了這股歪風。有許多貴族一起跑到蘭州去,每當宋貨歷盡千辛萬苦從龕谷運至蘭州,競相出價拍購。這肯定是不行的,那條通道先是經過宋境,再經過吐蕃境,兩邊隨便那一方將通道扼殺,整個河西人心將會嚴重動搖。

    這時候,元昊已嗅出鄭朗的陰謀味道。

    但他怎麼辦?

    逼得他要議和。可有一門最大的好處,宋朝有許多文臣不思進取,只要自己真心議和,這些文臣必然歡天喜地。掌握這一情報,元昊可攻可守。先打了再說。

    於是大軍發出天都山,先來到高平寨。

    高平寨位於鎮戎寨北,寬闊的葫蘆川上。它的地位有些尷尬,說它重要,它卡不死西夏大軍的進攻,形式有些像豐州,孤零零的懸於海外。說它不重要,下溝通鎮戎寨,上通達天聖寨。關健若是後退時。此寨出兵攔阻。到時候會很傷神。

    十幾萬軍隊湧來,無邊無際。來到高平寨下,元昊派人向城頭喊話:「投降吧,投降饒爾等一條性命,不投降屠城。」

    話音未落,景泰的長子景思忠張弓搭箭,一箭將喊話的西夏小卒射死。

    鄭朗派出大將景泰駐紮此城。

    先期它的戰略地位不重要,但在戰爭後期,高平寨將會成為一道重要的門栓,關門打狗。

    不知道此戰會有什麼結果。若是將元昊擊斃,什麼問題都解決。

    那是夢想,元昊很狡猾的,犛牛河敗成那種德性。還讓元昊逃出了生天。

    元昊大怒,看了看此寨,有些磣人。

    高達兩丈半,本來砌有厚厚的土牆,但在一年後,又讓宋朝人在外面加了一層厚厚的青磚牆。反正那個什麼撞木撞車的,別想了。好在此次元昊準備充足,帶來許多攻城梯子,不及宋朝的各種攻城梯,但比野利遇乞那種簡易攻城梯要好。

    開始攻城。

    城頭上箭如雨下。

    西夏士兵舉起盾牌掩護。陸續有士兵犧牲,但有更多的人到了城牆下面。

    有的將士張弓搭箭,與城頭上宋軍對射起來。

    忽然一塊塊大石頭從城內飛出,用拋石機拋出來的。

    高平寨孤懸於涇原路防禦圈外,僅是加固城牆不管用的,鄭朗陸續在高平寨內增加許多防禦武器,拋石機只是一種。隨著城頭上抬出十幾張床子弩,以及其他一些勁弩。其中床子弩威力最大,要十幾人操作,才能將弩射出去。

    但這種弩箭最惡人。光箭身就長達一米多,最大射程在一千五百米,有效射程也在一千米。箭頭也不是平常的箭頭,分成兩種,一種是圓形鐵球。不是貫穿,是硬靠強大的衝力將人活活砸死。還有一種更讓人噁心。成鏟形,斜斜平射出去,就像一把電鋸一樣,有時候碰巧能連鏟兩三顆人頭下來。就是操作太慢,成本高。整個涇原路也就三十張床子弩,一半分配給了高平寨。

    那一樣都不是西夏士兵手中盾牌所能抵擋的。

    一陣陣慘叫,元昊看不對,下令再次進攻,又調出更多的士兵向城牆下面攻去。

    景泰看到敵人密集了,揮手下令,城中將火藥包抬出來。

    第一次真正將它當作手榴彈使用。

    效果也不一樣,有的在空中就爆炸了,有的落到城牆腳下,有的落在城外,還有的落下沒有爆炸。

    也不會是無敵的,但西夏人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還以為大石頭呢,只顧著盯住它躲閃。隨後爆炸聲響,不但衝力,裡面還有許多鐵釘子鐵蒺藜,一起隨著爆炸飛射出去。

    未防備之下,西夏人倒下一大群將士,其餘人一看不妙,不顧元昊會不會生氣,向後撥腿就逃。

    景泰站在城頭上感到略有些遺憾,敵人太多了,城中只有兩千餘人,否則趁勢追出去,就能獲得一次大捷。

    元昊一看傻了眼,這是什麼武器啊。

    便想到石門川那一戰,來的時候還刻意從石門川看了一眼。

    十二個大坑早佈滿了雨水,每一個坑就像一個巨型小池塘,又用竿子測了測深度,元昊久久不語。

    一直認為它是埋在地下的,於是一來高平寨沒有紮營,先在地下到處挖。但沒有想到它從天上也能飛落下來。

    兩者不能相比,石門川那是巨型火藥桶,每一個七八千斤,一炸就能掀翻好幾百人。這個火藥包為了能拋投出去,每一個只有十來斤。殺傷力有限。主要是用來震懾的。

    元昊又派人過來喊話:「咱不打了,互相收屍。」

    有這個規矩,然而景泰沒有聽進去。互相收屍,我們犧牲了幾人,你們犧牲了多少人。規矩,規你個頭。首先你就不講規矩。這一回不用兒子動手,自己張弓搭箭,一箭射去,直貫喊話小卒的胸膛。

    元昊氣得跳腳。

    最後冷靜下來,得,咱不在這個小寨子爭,直接南下去。

    丟下幾百具屍體與大堆攻城梯子不問,大軍南下。然而高平寨的屹立,對元昊來說。***有些寢食不安。首先就是供給。前面全是騎兵,但後面有許多民夫押著輜重,必須兼顧。偏偏有這個寨子立在後方,會成為後勤軍隊的惡夢。想要平安,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護送。

    但到這時候,元昊還是很樂觀的。

    離鎮戎軍越來越近,將吳昊喊來:「你潛入渭州後方。」

    「喏。」吳昊萬分不情願地說。

    但不得不從,藉著茫茫的暮色,帶著幾個人,做了宋朝人打扮。向南方潛去。

    第二天天明,元昊忽然將大軍帶著折向東南,東南便是彭陽城,斥候帶回來的消息。鄭朗正好巡視到彭陽城,城中僅有一千五百名宋軍,要麼鄭朗自己帶了一千名隨從。而且彭陽城修得早,一直沒有修葺,不像高平寨易守難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將這個小宰相擒住,涇原路大捷便有了。

    但在這時,元昊有沒有想過,真要將鄭朗捉住。契丹人會不會放過他,在契丹人心中早就將鄭朗當作他們未來的棟樑之材,中興希望。只要元昊將鄭朗弄成一個萬一,契丹人非得與他拚命不可。都不用鄭朗使反間計的。

    ……

    戰事終於爆發。

    在這之前,有一人悄無聲息調到京城。

    包拯。

    天聖五年中的進士,與韓琦、王堯臣、吳育、石介他們是同一榜進士,比歐陽修還早了一屆,比鄭朗早兩屆。分配到和州做了一個小稅官,這是勘磨,不能作數。但家中父母病老。惦念不下,雖然和州離廬州很近,仍放心不下,放棄官職,回家侍奉父母親。這一侍奉便是九年時間。

    很可怕的九年。從一個青年人生生變成中年人。不過有一門好處,即便他在家侍奉父母。實職官還在,繼續能拿朝廷的薪水。父母去世後,包拯才離開廬州,前往京城等候授職。在京城的一個小客棧裡寫下一首詩: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干終成棟,精鋼不作鉤。倉充鼠雀喜,草盡狐兔愁。史冊有遺訓,無貽來者羞。

    我要做一個清官。

    事實他也的確是一個清官,無論鄭朗怎麼看,這一點無可否認。

    宋朝以孝治天下,可怕的九年時光,連趙禎也驚動起來。不過孝是德,官是才,還得要看,於是調到天長擔任知縣。很難說他在天長做得多出色,就是斷了兩個牛案,略有一些小名氣。天長任滿,升任端州知州。在這裡做了一些政績。先是治理了西江水,造福當地百姓。後是硯。端硯乃是天下最有名的硯,包括鄭朗所用的六方硯台,兩方是端州出產的名硯。在包拯前任知州,於上貢朝廷端硯數目之外,多會另加幾倍,作為賄賂京官的本錢。包拯上任後,一改陋習,絕不會多收一塊。離任後,連他平時公堂上用過的端硯,也造冊上交。返京時,船在肇慶羚羊峽口,突然遇到奇怪的大風雨。他下船艙檢查,發現船艙裡私藏著一塊端硯,這是當地百姓悄悄送給他的。包拯一言不發,將那塊名硯丟入江心,到後世哪裡還有一個硯洲島,就是傳說中包拯丟硯台的地方。

    說法有些誇張。

    但縱觀包拯一生,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十分讓人感到很溫暖。雖傳說誇大了些,還是一個不錯的官員。

    鄭朗略略有些偏見,一是站在趙禎的角度考慮,對包拯找張貴妃的麻煩有些不爽,二是六河塔事件事包拯表現讓鄭朗失望,與民間傳說太不相符。

    他在鑽了牛角尖,將傳說的事,當作真事要求一個大臣。

    調到京城,因為品性高潔,做了監察御史。

    京城言官的最基層官員,沒有人在意。

    大事件開始。

    這一年中有半年風光是屬於富弼的。

    歷盡千辛萬苦,將和議搭成。契丹表示尊重,派了更高級的官員,樞密副使保大節度使耶律仁先代替蕭特默與劉六符一道來到京城。

    呈上國書。

    重熙十一年,歲欠壬午,八月壬申朔,二十九庚子,遞大契丹皇帝謹致書於兄大宋皇帝闕下,來書去:謹按景德元年十二月七日,章對皇帝與昭聖皇帝誓曰。共遵成約。虔守歡盟,以風土之儀物,供軍旅之費用,每歲以絹二十萬匹,錢一十萬兩,更不差使臣專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般送至雄州交割。沿邊州軍各守邊疆界,兩地人戶不得交侵,或有盜賊逋逃,彼此勿令停匿。至於隴畝稼穡。南北勿縱騷擾。所有兩朝城池,並各依舊存守,淘壕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築城隍,並決河道。誓書之外,一無所求,各務協心,庶同悠久。自此保安黎庶,謹守封疆,質於天地神祇,告於宗廟社稷,子孫共守,傳之無窮。人渝此盟,不克享國,昭昭天鑑,當共殛之。昭聖皇帝復答云:孤雖不才,敢遵此約,謹當告於天地,誓之子孫,神明具知,嗚呼,此盟可改。後嗣何述!

    窮以兩朝修睦,三紀於茲,邊鄙用事,干戈載偃,追懷先約。炳若日星,今綿禩已深。敦好如故,如關南縣邑,本朝傳守,懼難依從,別納金幣之儀,用代賦稅之物,每年增絹一十萬匹,銀一十萬兩,搬至雄州白溝交割。兩界溏淀,已前開畎者,並依舊例,自今已後,不得添展,其見堤堰水口,逐時決洩壅塞,量差兵夫,取便修疊疏導,非時霖潦,別至大段漲溢,並不在關報之限。南朝河北沿邊州、軍,北朝自古北口以南沿邊軍民,除見管數目,依常教閱,無故不得大段添屯兵馬。如有事故添屯,即令逐州、軍移牒關報,兩界所屬之處,其自來乘例更替,及本路移易,並不在關報之限。兩界逃走作過諸色人,並依先朝誓書外,更不得似目前停留容縱。恭惟二聖威靈在天,顧茲纂承,各當遵奉,共循大體,無介小嫌。且夫守約為信,善鄰為義,二者缺一,罔以守國。皇天厚地,實聞此盟,文藏宗廟,副在有司,余並依景德、統和兩朝誓書。顧惟不德,必敦大信,苟有食言,必如前誓。

    當年簽訂的那個盟約對兩國有好處,不過呢,關南十縣俺們契丹人不服氣,想撕毀這個盟約,於是兩國重新簽和,增二十歲化解我們契丹憤怨之氣。

    委婉的將增歲幣原因解釋一遍,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自此以後,關南十縣的事俺們契丹不再提了,大家做好兄弟吧。如果違背誓言,國家滅亡,老天來討伐。

    國書沒有抹宋朝的臉面。

    其實這份國書的背後揭示許多問題,契丹人議和派比主戰派聲音更大,與宋朝一樣,只想苟且偷安,得到一些好處,見好快點收吧。

    好聽的說話,以和為貴。不好聽的說法,不思進取!

    宋朝打到現在,國庫空虛,百姓負擔沉重,將士厭戰,兩面夾擊,關南十縣藉機得到手不是不可能。得到關南十縣,有這個跳板存在,二十萬歲幣又算什麼?

    有人看出來,但也知道關南十縣對宋朝的戰略地位,怕宋朝人拚命,所以主和派聲音壓過主戰派。

    目光短淺,不團結。

    既然一心想主和,也得到許多好處,就不要再羞侮宋朝,關上門偷偷樂吧。卻來了一個納幣與獻幣,宋朝也有熱血人士的,怎麼甘心?

    到了京城,耶律仁先又搞起花招,說南朝使至北國,位甚高,北國使來南朝,座列頗卑,禮宜均比。契丹使至宋朝京城,奔騰御道,橫衝直撞,如若無人之境,還喊不尊,難道要與趙禎平起平坐?

    然從。

    種種的做法,使這次新盟蒙上一層陰影。

    只要心中有一份志氣的宋人,全部不服。

    對契丹來說,短有九曲之喪,長有海上之盟,滅國之禍。

    兩國皆沒有那麼長遠眼光的大臣,看到國書,呂夷簡十分開心。僅是二十萬,契丹都沒有討價還價,滿意了。物****得快啊,老百姓工資沒漲多少,房屋原來十萬塊錢一套,幾年後一百萬都拿不下來,人民幣嚴重貶值,增二十萬也不算什麼。

    然後議這個納。

    富弼還想哼哼,說讓呂夷簡與晏殊一撥拉,你小子滾一邊去吧,沒你事了。

    富弼很想揍老丈人,氣得,還有妻子讓他更生氣。第一次去契丹寫信說家中女兒死了,第二次去契丹又來信說家中生了兒子。富弼在契丹氣得要發瘋。

    忍著怒氣。上奏道。彼來獻納二字,臣既以死拒之,敵氣折矣,可勿復許。

    奏上,被晏殊扣押不報。

    富弼一怒之下,在京城重新買了幾個宅子,又贖了幾個美妹,放在宅子裡面,成了一個不回家的男人。

    晏殊這時候沒有心思與女婿較真,得快點簽好。以免夜長夢多。

    雙方會談,耶律仁先繼續要求將原來的貢改成納字。幾個大佬難之,耶律仁先說道:「石晉報德我朝,割地以獻。周人攘而取之,是非利害,灼然可見。」

    是我們的地方,讓周朝柴榮強自奪過去的。現在我們不要關南十縣,僅要一個納字,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很好反駁,就用契丹國書上的內容便能反駁,可幾個大佬沒一個吭聲。

    劉六符又說道:「本朝兵強將勇,海內共知,人人都願意想攻打宋朝。若恣其俘獲以飽所欲。與進貢字敦多?況大兵駐燕,萬一南進,何以御之!」

    懂的,一看這群大佬們都是慫樣,恐嚇便來了。

    如果富弼在此,便會大聲喝道:「那就開戰吧,何說多言。」

    馬上劉六符便會慫下去。

    然而,呂夷簡慫了,晏殊慫了,杜衍也慫了。

    於是同意納字。

    消息傳到契丹。契丹舉國狂歡。

    僅派幾個使者,不發一兵一卒,就得到這麼多好處,外加一個大號管仲,怎麼不高興。於是刻碑記功。

    宋朝君臣也長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兩國夾攻的危脅終於化解。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只有一個人落落寡歡。

    富弼氣得不行,自己孤身一人,在那種險惡的環境下,寸步不讓。契丹使者來到宋朝京城,居然一步步退讓。這是為何!

    但有一個人站在暗處,隱然觀注著這一切,趙禎以功遷富弼為吏部郎中樞密直學士,富弼懇切地說道:「增歲幣非本臣志,特以方討元昊,未暇與角,故不敢以死爭,其敢受乎!」

    不是正在與元昊開戰,宋朝不能兩面應戰,不要說什麼納字,一毛錢也休想從我嘴中得到。

    這是醜事,有什麼資格領賞功勞。拒授。

    大家還是知道富弼立了大功的,有的人開始眼紅,新任御史中丞王拱辰找到趙禎打小報告,陛下,報告,富弼喪權辱國,不能阻止遼國無理要求,是失職。尤其是陛下只有一個公主,遼國求婚,他居然就答應下來,是大逆不道,應嚴懲。

    趙禎盯著他大半天。

    富弼官職小,又不像鄭朗那樣得到聖寵,兩人很少單獨面談過。可朕也不是傻子,大半天怒喝一句:「朕為天下生靈,王女非所惜!」

    將王拱辰生生罵走。

    一幕大戲終於落下,另外一場小戲再次上演。

    契丹的問題解決,還有楊守素呢。晏殊進諫,可以談西夏的事。

    趙禎冷眼相觀,對此事他接到鄭朗密奏,心中有底細,在看諸位大佬表演,平靜地說道:「准。」

    將楊守素召到宮中,幾位大佬再次入座。晏殊說道:「楊守素,契丹已經與我朝重新搭成和盟,你們西夏早點誠服,免得我朝集舉國大軍,攻伐靈興。」

    受了契丹一肚子窩囊氣,晏殊將怒火發洩到了西夏人身上。

    「晏相公,你的小令寫得很好,軍務大事非你所長。若是宋朝能攻入我西夏,緣邊四臣可謂是宋朝中興四臣,為何無一人攻入我靈州。縱然我國進攻麟府,國內空虛,貴國三路大軍集合,僅是小掠韋州城,立即退縮。是謂何故?那時可有契丹人相逼?」

    嚇唬誰呢。

    「難道你們西夏不想和?」

    「想和,大家必須拿出誠意。」

    趙禎想抽他耳光子,本來還有憐才之心,現在看到臨死不改的奴相,趙禎也漸漸產生厭惡。

    「那你們西夏需要什麼?」

    「商榷重開,准許我朝青鹽湧入貴國,另外需要貴國賜幣,以安我國百姓之心。」沒有用貢幣與納幣,而用了賜幣,反正是歲幣。

    「那不可能。」

    「不可能只有戰。我國一無所有。頂多退回銀夏五州,可以自保,那樣最少能堅持與貴國戰上十年辰光。」別看俺不是契丹超級帝國,照樣能恐嚇你。

    十年打下來,元昊肯定只能返回銀夏五州,不用征伐,國家也因為戰爭自動瓦解。但宋朝同樣很苦逼,說不定造反的,起義的一大籮筐。

    晏殊氣得發呆。

    「退朝吧,」趙禎揮了揮手說道。

    看過表演。心中失望之極,越是這樣,他反而越想求和。大臣無能啊,只能以和為貴。

    ……

    一片黃葉悄無聲息從樹頭落下。

    御苑裡到處枯黃。清涼的秋風掠過,莫明的便有了一些惆悵。

    趙禎背著手,看著滿樹枯黃髮呆。苗氏悄悄走到他身後,躬身說道:「臣妾見過陛下。」

    「嗯,這一回你可安心了。」

    「也是你的女兒。」

    福康公主不知道什麼,撒嬌地跑過來,拽著趙禎的麻袍喊道:「爹爹。」

    趙禎將女兒抱起,其實他心中也舍不得,只有這時候他才恢復了做父親的那一份溫情,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不放。省怕一放女兒便長翅膀飛走。

    苗氏輕聲問道:「為什麼不賞富弼?」

    「你也知道?」

    「臣妾聽內侍說了一些外面的事。」

    「朕賞了,他不授。」趙禎嘴角有些發苦,對於有些大臣來說,授官是非常困難的。

    「陛下當重用之。」

    「內宮之中,不得問外務。」

    「是。」

    趙禎也不責怪,苗氏過問,是認為富弼談判得當,保護了自己的女兒才說的,不是真正插手政務。又說道:「用人也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富弼雖好,可脾氣直倔。有失溫和之氣。朕用人不能憑意義用事,得考慮長遠。故……」

    沒有說。

    呂夷簡有呂夷簡的不是,晏殊有晏殊的不是,可到哪裡找那麼十全十美的人?他也不是十年前的他,想當然的做事。結果什麼也沒有做好,反而惹得天下爭議紛紛。

    徐徐說道:「再過五年吧。」

    「五年?」

    「那時候朕還是壯年。」

    「為什麼要過五年。」

    趙禎沒有回答。後宮的事他不大想管。於是有屁大的事,居然連宮外面街坊裡都能知道。今天談了,說不定明天就會傳到市坊去。

    又說道:「還有,鄭朗不得去煩憂他,以免言臣攻擊。」

    「是,」苗氏心虛的低下頭,前段時間還派娘家帶了信給鄭朗,那敢說?

    正在說著話,一個小黃門跑了過來,說:「陛下,呂相公求見。」

    趙禎離開,呂夷簡帶了兩封急奏而來,一份是范仲淹寫來的,一份是鄭朗寫來的,說的是一件事,元昊大舉入寇涇原路。

    「朕早就知道。」

    呂夷簡莫名其妙,趙禎又說:「將那個楊守素傳來。」

    楊守素被帶上來,趙禎將兩份急奏扔到他面前說道:「這就是你們西夏人想要的議和誠意?」

    「陛下,臣也不知,恐怕是鄭相公將臣強行帶到京城,引起國主誤會,」楊守素說道。心裡面卻在打著冷顫,想到,這下子要糟糕。

    呂夷簡也耷拉著腦袋,雖說也知道多半是元昊迷惑之計,可自己心底多少抱著幻想,在這件事上自己是失職了。

    趙禎沒有空管他的心情,沉聲對楊守素說道:「鄭朗在奏摺上說漢奸一詞,說這類人是無國無君無父無母之輩,是乃天下十惡之冠首。朕看到了你,忽然就想到了這一詞。」

    楊守素終於冷汗涔涔。

    「鄭朗又說,朕殺你是污朕之手,要朕詔書天下,說是你來京後通風報信,涇原路才有備,讓朕封你官爵,再將你送回興州,讓你的主子將你殺死,讓天下那些賣主求榮的人看一看做奴才做犬的下場!」

    楊守素眼睛發黑,若那樣,元昊會將自己撕吃了。

    「但朕是天下君王,天下百姓之父,臣屬可以用詭道用兵,朕卻要以正道治天下。朕讓你回去!來人哪,將他送出京城。」

    趙禎的聲音很溫和,但一句以正道治天下,卻沉重地敲打著楊守素的心。被帶出皇宮後,他覺得雙腿格外沉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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