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天官 作者:雁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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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雁九

【內容簡介】:

    現代人重生明朝小和尚,根在何處,路在何方。。。
    簡單的書,這就是小和尚下山後那啥那啥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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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之二】:

 正德十三年,京城正德皇帝掛帥巡邊,南昌寧王圖謀造反,安陸興王沉迷煉丹。
    安陸州外西山寺,現身一個小和尚,回到慾海沉浮中,誦起一部虛妄經。
    紅塵擺渡,誰是唱戲人。
    簡單的說,就是從小和尚到官居一品的故事……

【作者其他作品】:

[ 清史民國 ] 重生於康熙末年   

---喜歡本書的書友麻煩右上角點擊感謝相挺,謝謝!---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6-12 18:37 編輯

唉  隨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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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1
第一卷 一葉落   序

    這似乎是個尋常清晨,雖已將近端午,可因在山裡的緣故,早晚依舊十分舒適涼爽。

    山陰僻靜處,一條小溪蜿蜒流淌。

    溪邊有一碩大石巖,一丈見方,石巖一半掩在溪水中,一半露在水上。

    石巖上,幾隻鳥雀時而低頭啄啄羽毛,時而優雅漫步。

    若是近前,就會讓人詫異,因為石巖上,鳥雀下,竟有一灰色人影一動不動。

    隨著一聲哈欠,灰色人影慢慢做起身來。

    令人詫異的是,被驚動的鳥雀並沒有立時分走,反而重新落到那人身上,「嘰嘰嘰嘰」,似有歡喜之意。

    那灰色人影,身邊一目瞭然。

    灰色僧衣,光溜溜的腦袋,是個看起來不過面容稚嫩的少年和尚。

    這小和尚打著哈欠,看著蹦到自己腿上的兩隻鳥雀,不由挑了挑嘴角。

    這兩隻鳥雀,圓圓鼓鼓,身體肥碩。

    「又肥了,想來烤著正是時候。」這小和尚嘴裡說著犯禁的話,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伸出手指,摸了摸膝上停著的鳥雀的頭。

    鳥雀也不害怕,反而伸著小腦袋,往小和尚的手心蹭了蹭,極為親暱。

    小和尚笑了笑,接下腰間的布口袋,抓了兩把小米,撒在石巖上。

    鳥雀們「嘰嘰喳喳」地奔著小米去了,小和尚慢悠悠地從石巖上翻身下來。

    石巖下,兩隻尺半高的木桶,還有一隻扁擔。

    小和尚往東邊望了望,旭日初升,天空淺藍明淨,他臉上露出幾分追憶、幾分迷惘。

    不過,很快他面上就恢復平靜寧和,開始老實地擔起水來。

    一路上都是崎嶇的石板路,裝了八分滿的木桶,卻很穩當,鮮少有濺出水來。

    從溪畔到山頂古寺,共有七百二十個石階。

    從五歲時起,這條路,小和尚已經走了六年。

    一如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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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2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一章 西山寺裡有老僧

    山曰西山,位於城西三十里,山頂有寺曰西山寺。

    雖名為寺,供奉著佛祖與羅漢,可西山寺並不接四方供奉。

    因為整個西山土地,都是城中大戶王家所有。

    西山寺是王家先人所設,只受王氏子孫供奉。

    傳聞,王家先祖曾是元末少林寺武僧,後太祖反元,王家先祖還俗追隨太祖皇帝,曾為太祖皇帝宿衛親軍。

    沒等開國,王家先祖便因傷病離了軍中,而後攜妻帶子,回鄉安居。

    等到太祖皇帝開國,論功行賞,王家先祖雖不在爵位列表上,可太祖皇帝並沒有忘了這個昔日器重的親軍侍衛,賜金百兩,誥封正五品武德將軍。

    王家這時,已經趁著戰亂初定,買下良田百頃,成為長壽縣的財主富戶之一。

    趕巧的是,洪武三年,安陸府附郭長壽縣,使得長壽成為府衙治地,第一任安陸知府是昔日軍中文書,恰好是王家先祖舊識。

    在其照拂提挈下,王家子孫從農轉士,耕讀傳家,王家始大。

    沒幾年,安陸府改安陸州,長壽縣廢縣改州,繁華依舊。

    王家那位先祖,卻是在子孫出仕,家族漸興之時,在自己買下的西山山頂,建了一座小寺。

    等到孫媳進門,他就上山再次落髮,在寺裡做了和尚。

    一百五十餘年下來,王家成為安陸州士紳之首,盤踞在安陸州內外。

    西山寺,依在聳立在西山山頂,只是許多王家子孫已經忘了自家還有這處祖地。

    「呼」,即便是隔日例行之事,可是看著水缸盛滿的小和尚,依舊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此處是西山寺西跨院。

    因西山寺建在山頂,地方有限,因此佈局小巧,不過小小三進院。

    山門進去,第一進正殿就是天王殿,偏殿是經室與客堂;第二進是大雄寶殿,偏殿是地藏殿與羅漢堂,第三進正房是禪室與方丈室,左右都是齋房。後一進院子,左右各有一個跨院,一處是廚房之地,另一處則是雜役居所。

    水缸雖不大,可是真要盛滿,卻要往返山澗八次。

    從太陽未升起開始,小和尚只擔水這一項,就要用兩個時辰才能完工。

    水缸旁邊,是個尺高的大瓷盆,裡面盛的是水缸裡早晨淘出的陳水,水上飄著個葫蘆瓢。

    經過兩個時辰日曬,裡面的水已經去了涼意,變得溫溫的。

    小和尚拿著葫蘆瓢,盛了溫水,從頭到腳,沖了兩遍,而後才放下葫蘆瓢,轉身進了後院。

    等從東廂齋房出來,他已經換了乾淨衣服出來,依舊是一身半舊不新灰色僧衣。

    這時,便聽到禪房裡傳出聲音道︰「癡兒,還不進來……」

    小和尚嘆了一口氣,心裡曉得,今日的第二份功課要開始。

    進了禪房,便見一個古貌蒼然的老和尚坐在蒲團上,笑瞇瞇地看著他。

    老和尚對面,是台矮几,矮几旁有個舊蒲團,就是小和尚的位置。

    小和尚做了個「合十禮」,道︰「大師父。」

    雖說小和尚由老和尚帶大,兩人之間有師徒之實,卻沒有師徒之名。

    小和尚口中這「大師父」,是外人對老和尚的稱呼。

    小和尚早先也常疑惑,老和尚行事隨性,為何卻避諱「師徒之名」,這兩年見的多了、聽的多了,多少也猜測中其中緣故。

    這寺是王家供奉的寺廟,百五十年來,這寺裡侍奉佛祖的和尚,也多是跳出紅塵外的王家子孫。

    老和尚也不外如是。

    雖說一年到頭,上山入寺的王家人有數,可瞧著說話做派,上山請安的人身份絕對不低。

    若是沒有意外,自己身體這個本主,當也是王家子孫。

    老和尚雖披著和尚皮,可為人行事更像是偏重儒家禮法。

    不與小和尚定下師徒名分,多半是兩人是血脈親人,且差了不止一個輩分。

    這也不稀奇,老和尚看著不過古稀之年,可實際上已年近九旬,耄耋高壽。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西山寺第一代方丈出身少林,是少林「覺」字輩,到老和尚這一代,就是「普」字輩,老和尚法號「普慧」。

    到了小和尚這裡,老和尚則給他起的法號是「道癡」。

    道癡儘管上輩子活了三十年,可對於少林寺也只是曉得當時的方丈叫釋永信,範的是「永」字輩而已,至於「普」與「道」中間是相差幾代,他還真的不知道。

    「背!」待道癡行了禮,在蒲團上坐了,老和尚半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吩咐道。

    「外君子而內小人者,真小人也。外小人而內君子者,真君子也。道高者不矜,義重者輕害。人慕君子,行則小人,君子難為也。人怨小人,實則忘義,小人無羈也。難為獲寡,無羈利豐,是以人皆小人也……」

    不過是一百四十八字,對於背了六年書的道癡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須臾功夫,背誦完畢。

    老和尚點點頭,道︰「可達意了?」

    道癡想了想,道︰「外表君子但內心小人之人,是真正之小人;外表小人內裡君子,是真正之君子。品德高尚之人不自誇;義氣深重之人輕視禍端。人之羨慕君子,行事卻趨於小人,是因君子難當;人之怨恨小人,實際行事也難坦蕩,是因小人行事無需拘束。君子難當得到的卻少,小人行事自在獲得卻很豐厚,因故,世人行事都趨向小人……」

    道癡話音未落,外頭就傳來腳步聲。

    老和尚聽了,不由皺眉。

    道癡止了話。

    西山寺雖無門禁,可能出入寺院的人也都有數。

    除了王家宗房來請安的老太爺,剩下的就是山下王家窯村長一家。

    畢竟山上老的老,小的小,裡裡外外各種雜務。

    老和尚又是愛清淨的,拒絕了王家宗房那邊派來的僕從。

    村長就打發子佷隔日上山一次,做些掃灑之事。

    至於老小二人所需的米面菜蔬,則是由王家宗房那邊每旬送上山一次。

    「大師父,小人來了。」門外傳來男人的哽咽聲。

    老和尚的眉頭展開,臉上露出幾分怔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進來吧。」

    外面的聲音,道癡並不陌生,正是王家窯村的村長王福平。

    看到王福平披麻戴孝地進來,素來淡定的老和尚,也終是變了臉色。

    這會兒功夫,王福平已經跪倒在地,哭稟道︰「大師父,小人老爹昨晚去了……」

    老和尚半晌沒吭聲,禪房裡儘是王福平的抽噎聲。

    道癡早已起身,站在一旁,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握緊了拳頭,心裡直揪得慌。

    老和尚對他有教養之義,那王老爹對他則是撫養之恩。

    他在這世上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王老爹。

    王老爹不是旁人,正是雜役院的舊主,西山寺的第三人。

    前年冬天,王老爹摔了一跤,行動就有些不便利,被村長接下山養老。

    道癡有數的幾次下山,也多是去王家窯探望王老爹。

    雖說王老爹年過古稀,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高壽,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人心痛。

    好一會兒,老和尚方幽幽道︰「他走的可安生……」

    王福平哽咽道︰「走的安生。昨晚還好好的,就著兩個肉粽子,吃了兩角老酒……今早到了飯時,還不見他老出來,小人過去請,才發現他老人家已經去了……」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老和尚長吁了口氣,道︰「起來,你是喪主,多少事要料理,莫要在老和尚這裡耽擱,下山去吧。」

    王福平起身,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從背後解下一個小包裹,打了開來。

    裡面是只梨花木盒子。

    老和尚見狀,神色有些恍然。

    王福平將木盒雙手送到老和尚身前,道︰「小人老爹早有吩咐,說這個留在小人家也糟蹋,當留給小師父……」

    老和尚點點頭,轉頭對道癡道︰「既是留與你,就收下吧,莫辜負他一片心意,也算全了你二人數年緣法。」

    雖不曉得這木盒裡裝的是什麼,可想起王老爹數年慈愛,道癡不禁紅了眼圈,鄭重地接過木盒。

    王福平像是了了一件心事,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擦了眼淚鼻涕,道︰「大師父,小人先下山治喪……小人老爹高壽,說來也是喜喪,您老人家心裡莫要難過。小人老爹最是敬重大師父,要是曉得大師父難受,怕是在地下心裡也不安生……」

    老和尚微微頷首,道︰「帶了道癡去……代老和尚在老王跟前頌百遍《地藏經》……」

    後一句,卻是吩咐道癡。

    道癡低頭應了,對王福平道︰「還請村長在山門等我一等,我取了法器就來……」

    王福平忙道︰「那就有勞小師父了……」

    再次同老和尚告退後,王福平退了下去。

    道癡沒有立時跟上,而是回了所居東廂齋房,放下了木盒。

    他沒有打開木盒,而是放在書桌上,而後在頸上掛了檀木佛珠,又捧了自己素日所用的木魚,才出了齋房,前往山門。

    *

    安陸城外的官道上,煙塵漸起。

    馬背上,一個少年往遠處的城門,滿臉雀躍,忍不住轉頭對身邊隨從道︰「海叔,到安陸城了……」

    被稱為海叔的,四十來歲,做管家打扮。

    見少年晃動韁繩要催馬疾行,他忙道︰「三少爺不可,仔細太太教訓……」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2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二章 靈前誰誦《地藏經》(一)

    王家窯村,就在西山山腳下。

    這裡有王氏宗族開的幾口瓷窯,比鄰的也是王家族人名下大大小小的莊子。

    王家窯裡,住的七八十戶人家,不是王家的管事,就是租種王家土地的佃戶。

    當然這裡的「王家」,不是王老爹家,而是安陸州第一士紳大姓的王氏宗族。

    道癡隨著王福平走到村口,便見迎面走來個穿著麻衣的青年,二十五、六歲,相貌老實,身體高壯

    見到王福平,那青年速行幾步,迎了上來。

    他是王福平次子,這兩年常上山掃灑,認得道癡,先與之打了個招呼,而後王福平道︰「爹,二叔找……」

    王福平「嗯」了一聲,腳下沒停,奔自家院子去了。

    王家院子離村口不遠,沒到近前,就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哭喪聲。

    道癡聽了,眼裡沒有淚,可心裡難受得不行。

    對於旁人來說,或許宗親血脈、骨肉天倫是最親近的,對於道癡來說,山上的老和尚、山下的老雜役,才是道癡在這一世最重要的人。

    到了門口,哭聲越發響亮。其中,有一人嚎哭聲分外響。

    道癡只覺得耳膜一顫一顫,轉頭望了王福平父子二人,見他們渾然不覺,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大門糊白,院子裡已經搭起靈棚。

    當世習俗,家中有老人的,多早預備壽材。

    王家也不例外,王老爹在西山寺雖以雜役自居,可在自家兒孫眼中,卻是家中老太爺。

    儘管只是村裡人家,可王家不僅有房有田,又因得宗房太爺看重,王老爹兒孫裡好幾個在城裡當差,在王家家僕管事中,亦是數得上的。

    因此,除了自家兒孫與村民,相鄰幾個莊子的莊頭管事得了消息,亦都來弔喪。

    院子裡很是熱鬧,道癡跟在王福平身後,目光穿過眾人,落在靈堂上。

    靈柩前,跪倒一片是孝子孝孫們。

    天已近午,烈陽當空。

    即便靈堂上搭了靈棚,可從眾人額頭滴滴答答的汗,也能曉得靈堂裡多悶熱。

    道癡穿著僧衣,捧著尺半木魚,神情莊嚴肅穆,偏生又是這點年紀,站在王福平身邊,難免引人側目。

    王家子孫親戚還罷,有王福平在,輪不到旁人說話;弔客之中,卻是有幾個指指點點的,滿心好奇疑惑。

    有個同王家相熟的莊頭,上下打量道癡兩遍,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稀奇的,問旁邊的這個人道︰「平老哥是不是難受得迷瞪了?就是要尋和尚誦經,這小和尚也不當事啊?」

    旁邊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老爹次子王福安,沒有應和,而是低聲道︰「大哥方去了西山寺……」

    那莊頭聽到「西山寺」,立時嚥下幾口吐沫,老實地住了聲。

    他們這些莊頭管事,儘管只是王家家僕,可在莊子上也向來充大爺。

    然而,能坐穩管事莊頭的,心裡都曉得,西山是禁地,不得隨意進出。

    早年有不信邪的管事,仗著資格老,帶人上了西山。

    結果不僅革了管事,挨了幾十板子,闔家也都被賣給川客。

    「禁地」二字,不僅對的是王家下人,對王氏族人也不例外。

    去年三月,王家宗房的一位少爺,帶了幾個紈褲同窗出城玩耍,看到西山景致幽雅,便不顧長隨下人懇求,執意上山。

    山下各莊子莊頭,都等著看熱鬧。

    不管山上住的到底是何人,都當給宗房面子吧?

    上山的不僅是王氏宗房的少爺,還是王家族長的嫡孫。

    沒想到,王家那位小爺是被抬下山的。

    而後,有人見族長親自到了西山。

    是興師問罪呢,還是興師問罪呢,還是興師問罪呢?

    西山上情景,無人知曉。只是沒幾日,城裡傳出話來,那位闖山的少爺被執行家法,除了打板子,還跪了祠堂。

    一時之間,大家心裡都有數。

    那位少爺撞到鐵板上了。西山威武。連正經主子都需退避,他們這樣做僕從的自然更是惹不起。

    對於除了王家宗房長輩之外,唯一有資格上山的王老爹一家,眾人自是小心結交,其中不乏有心人打探。

    偏生上山的幾個王家人,王福平次子老實得過了頭,是個蚌殼嘴,一棒子吭哧不出一個屁來;大佷子又是個奸猾的,開口就是「大爺大叔」,慣會奉承人,卻半點有用的都不透。

    剩下一個,就是王福平的長孫,虎頭虎腦,乳名虎頭,看著結結實實,卻是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殼,是個傻子,說話都不利索。

    驅散道癡喪親之痛,引得他心裡生怒的,正是王家這個傻子。

    小孩本就火力壯,又是這大熱天,知道好歹的,哭累了自然歇下;那傻子卻是實誠,就那麼扯著嗓子嚎著。

    就是大人這樣都受不住,不要說一個半大孩子。

    他的聲音已經顫啞,可週遭卻無人留意。

    即便是他親生老子,也忙著與自己老子商量進城買冰之事。

    天氣熱在厲害,不管是在家停三天,還是停七天,都需要買冰。要不然的話,誰也受不住。

    除了州城裡,鄉下人家誰會預備冰?

    就是城裡的冰,多是富貴人家自己制的。畢竟湖廣不比北地,冬日裡挖地窖貯冰,而是用古法製冰。

    對於市井百姓來說,舍下幾大文吃上一個冰碗都是難得上,誰捨得用冰降暑。

    進城的話,就繞不開宗房。

    王老爹本是王家家僕,得賜王姓,卻是娶親前就出籍為民。兒孫即便在王家買賣上當差,也簽的是用工文書,並不是身契。

    換做其他人,一個放出去的老僕,沒了就沒了;可王老爹向來得宗房另眼相待。

    要是到了城裡不向宗房報喪,還真說不過去;可既是向舊主家報喪,兄弟子佷出面就有些不恭,只能王福平這個家主走一遭。

    家裡這邊的事情,王福平就暫時交代給王福安。

    親朋好友還罷,道癡可是代表大和尚來的。

    旁人不曉得大和尚身份,王福平卻是曉得一二。旁的不說,單單大和尚是王老爹「恩主」這一條,就不容自家子孫不敬。

    因此,他專程吩咐兄弟道︰「小師父代大師父下山誦經,莫要怠慢了。先請小師父去喫茶,使人去置辦齋飯,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

    王福安曉得西山寺的份量,自是滿口應下。

    王福平安排妥當,先同道癡說了聲,隨後與來弔祭的莊頭管事招呼兩句,便帶著次子進城報喪去了。

    王福安這邊,則是對客客氣氣對道癡道︰「勞煩小師父移步到西廳喫茶。」

    道癡點點頭,抬步隨著王福安去了。

    這會兒功夫,虎頭已經看到道癡,不知不覺地住了哭聲。

    道癡只掃了他一眼,他便縮了下脖子,老實地起身,湊了上來。

    他哭的狠了,兩眼腫的跟爛桃子似,滿臉鼻涕眼淚,看著狼狽不堪。

    王福安見佷孫如此,不由皺眉,剛想要呵斥兩句,視線落到道癡身上,又將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這個佷孫,前些年曾隨老爺子在西山上住過幾年,同道癡是舊相識。

    現下道癡既沒開口說什麼,他便也沒有多事。

    到了西廳,王福安喚佷子送了茶水,親自給小和尚奉茶。

    道癡沒有多言,只道︰「施主且去忙,有虎頭在就好,待我歇歇腳,便去誦經。」

    王福安忙應了下來,走前還不忘祝福佷孫一句︰「虎頭,好生服侍小師父。」

    「哦。」虎頭聽了,憨憨應道。許是先前嚎得狠了,嗓子已經嘶啞。

    王福安聽了,腳步頓住,皺眉道︰「要是嗓子難受,你也吃杯茶,潤潤嗓子。」

    「哦。」虎頭依舊憨憨地應著。

    這憨憨傻傻的遲鈍模樣,看的王福安直頭疼,卻也沒有別的法子,搖著頭出去招待弔客去了。

    道癡卻是看著虎頭,搖了搖頭。

    虎頭神情依舊是憨憨的,目光卻四下游離,最後落在屋角落裡的毛巾架上,上去取了毛巾,擦了一把臉。

    道癡的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世人眼中,虎頭不過是個可憐蟲,燒壞了腦子,腦子裡是漿糊;道癡卻曉得,虎頭並不傻。

    慢慢教他,他心裡都會記得。

    就像老和尚曾告誡他,不要在人前顯示他的大力氣,他就從沒有露出半點異樣,即便在生身父母跟前。

    有一回,道癡隨王福平下山探望王老爹,看到村裡的頑童欺負虎頭。

    四、五個半大少年,將虎頭圍在中間,推搡取笑。

    虎頭個頭雖壯,可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個不會反抗的傻子。

    即便是村長的孫子,只要不讓大人曉得,欺負也就欺負了。

    虎頭又聽話,因老和尚叫他不要在人前出力氣,他便老實地站著。

    看到村長來了,頑童們趕緊四散跑了。

    王福平雖說也看到幾個頑童圍著孫子,可見虎頭身上沒有什麼傷,便也沒當一回事。

    道癡長著佛面,寡言安靜,卻不是肯吃虧的性子。虎頭這個傻孩子,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如何能叫人欺負。

    道癡只告訴虎頭,即便用出拳力氣太重,以後就用巴掌,用左手。

    雖說虎頭只是個半大孩子,這他左手使不上力氣的一巴掌,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沒多久,就有兩個少年頂著豬頭臉,被父母帶著過來「興師問罪」。

    在王家人看來,虎頭長得雖壯,可性子溫潤的跟小羊羔似的,若不是被人欺負狠了,哪裡會動手打人。

    看到憨憨傻傻的虎頭,那兩家人也覺得理虧,只能哭喪著臉回去。

    村裡的人這回曉得,傻子到底是傻子,下手沒輕沒重,要是不想說話漏風,就不要招惹傻子,要不然一個大耳刮子下來,說不定就要掉兩個門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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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3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三章 靈前誰誦《地藏經》(二)

    擦乾淨小臉的虎頭,瞪著一雙爛桃眼楮看著道癡,多了幾分可憐,少了幾分憨氣。

    道癡想著他方才聲音嘶啞,道︰「嚎得倒是賣力氣,嗓子疼不疼?」

    虎頭點了點頭,又搖頭,拍著胸口,甕聲道︰「這,疼。」說話間,他像是一下子失了精神氣,耷拉下腦袋,稚嫩的臉上滿是迷茫。

    道癡心中嘆了一口氣,道︰「老爹既西行,等喪事完畢,你就上山……」

    虎頭聽了,立時伸直了脖子,瞪大眼楮,滿心期盼都刻在臉上︰「真?」

    這也是個可憐孩子,要是在其他人家,即便孩子燒壞腦殼,說話行事笨拙些,到底是親爹親娘,說不定還要多疼幾分;王老爹家情形卻是不同。

    自王老爹恢復良民身份,到虎頭這一代,正好是第四代。按照大明律法,奴僕回歸良民身份,三代後可參加科舉考試。

    王老爹山居多年,雖不看重這些,可王福平、王福安兄弟,卻是將這個當成家中大事。

    王家雖有宅有田,子孫亦稱得上是繁茂,可卻是無根浮萍,不過是藉著王氏宗房的照拂,在得以安居。

    在王福平兄弟看來,只要子孫後代讀書科舉,耕讀傳家,出人頭地,才不用像現下這樣依附旁人,夾著尾巴過日子。

    王家幾個適齡孩子,都在隔壁村私塾讀書。

    在家族漸興之機,虎頭佔著長子長孫的位置,偏生又燒壞了腦子,憨憨傻傻,難免被家人不待見。

    尤其是他娘,全部心思放在虎頭那個被村裡人視為「神童」的次子身上,對虎頭不聞不問,比後娘強不了幾分。

    虎頭看似憨傻,可心思純淨,最是能察覺旁人好惡。爹娘與祖父母不待見他,他就不往跟前湊。

    還是大和尚,聽王老爹提及這個與道癡同齡的重長孫,便叫帶到山上,算是給道癡作伴。

    幾年下來,虎頭不僅成了道癡的小跟班,同曾祖父的感情也越發深厚。

    後來王老爹下山,他便隨著下山,近身服侍。

    不過瞧著他現下模樣,在這個家裡待的也不痛快。

    道癡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大師父那裡,我去說,你只要隨我走就是。」

    虎頭的身板立時又直了幾分,嘴角咧得高高的︰「想、大、吃……」

    歡喜之下,他說話越發不利索。

    道癡與他相伴長大,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大師父了。

    他方才哭的撕心裂肺,現下歡喜地冒泡。也只有心思這般單純之人,才能這樣肆意哭笑。

    道癡想想山上的老和尚,卻是添了擔心。

    老和尚行事雖隨性從容,可王老爹畢竟不是旁人。老和尚出家為僧,連子孫後人都不提不見,卻允王老爹上山服侍,主僕兩人感情之深可見一斑。

    老和尚年將九旬,自己下山後,西山寺裡再無旁人。要是老人家哀傷過度,要個不舒坦,身邊也沒人看顧。

    想到這裡,道癡哪裡還坐得住,他立時站起身來,對虎頭道︰「出去喚你二爺爺。」

    虎頭也不問原因,立時點頭出去喚人。

    少一時,王福安隨著虎頭進來。

    道癡本意是想要同王福安打聲招呼,叫虎頭現下上山,可掃到虎頭身上的孝服,他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直言道︰「王施主,大師父獨自在山上,我心中不安,請王施主安排人上山看看,等我回去再下山。」

    王福安雖沒有見過老和尚,可卻聽老父與長兄提過,老和尚年壽已高。

    聽了道癡的話,他倒是不囉嗦,應道︰「好,好,小人這就打發小人家大小子上山。」

    他口中的大小子,正是王家三個常上山掃灑的晚輩之一。

    這會兒功夫,就有人在門口喚王福安,又有客人登門弔祭。

    王福安連忙去了,道癡看向桌子上的大木魚。

    《地藏經》是給亡者送功德的經文,總共兩萬餘言。正常情況下,誦經一遍,需一個時辰。

    道癡這裡卻是快誦,不過即便是快誦,也不會少了半個時辰。

    老和尚的交代,是代他在王老爹靈前誦百遍《地藏經》。

    不知王家停靈幾日,怎麼算日子都有些趕,道癡只好想著盡量每日多誦些。

    現下是午時,到天黑之前,能誦七遍、八遍都是多說。

    他心裡盤算了一下,心中有了定奪,看到虎頭的時候,少不得吩咐一句︰「不許再扯著嗓子哭,老爹聽了難受。」

    虎頭使勁點點頭,道︰「完、了……」

    道癡便不再耽擱,抱著木魚出了西廳。

    王福安見狀,忙迎了過來,道︰「小師父這是?」

    道癡道︰「誦經。」

    雖說兄長走前有吩咐,出了請道癡喫茶用齋飯之外,其他的等他回來再說。

    可這回道癡開口,王福安也不好攔著,便叫人在靈前鋪了墊子,請道癡入座。

    不管是王家本家之人,還是外面的弔客,這會功夫多多少少都打探出來,這小和尚是從西山下來的,少不得帶了幾分好奇望了過來。

    道癡只做未見,對王老爹的靈柩做了個合十禮,而後盤腿坐在布墊上。

    隨著「咚咚」的木魚聲起,道癡嘴唇微動︰「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贊嘆釋迦牟尼佛……」

    一串《地藏經》出來,旁邊的人不由都愣住。

    《地藏經》是白事上最常聽的經文,聽著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道癡誦經的語速,不與時下相同。

    又清又快的誦經聲,伴著木魚聲,似是成了梵樂,引得人請不自己地去聽。

    佛經本就晦澀難懂,靈棚內外的人卻不由地聽入了迷。

    不知不覺,院子裡靜寂下來,跪著的也好,坐著的也好,都身體前傾,全心地聽著誦經……

    半個時辰,放佛眨眼而過。

    當誦經聲止住,眾人緩過心神,才發現自己方才太入迷,支楞著脖子,這會兒已經僵了。

    望向道癡的目光,多帶了敬重,再也無人因他年幼而小瞧。

    道癡已經起身,轉身走向西廳。

    一是為動彈動彈腿腳,二是要吃口茶潤潤嗓子。

    一口氣誦完一部經,他只覺得口乾舌燥。

    院子裡又有了說話聲,王福安進來,後邊跟著兩個後生,抬著桌齋飯上來,請道癡用。

    道癡早飯用的早,這會兒腹中空空,便也不客氣,道了一聲謝,便淨手在桌邊坐下。

    道癡用了齋飯,又歇了半刻鐘消消神,方再次到靈前誦經。

    這會兒不等他開始,四下裡便都息了聲,都安靜地聽他誦經。

    道癡十一歲,還沒有變聲,清脆童音,與木魚聲夾雜在一起,聽得大家再次走了心神。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又是眨眼而逝。

    道癡再次起身回西廳,一刻鐘後轉回出來。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院子裡人越聚越多。

    來的客人捨不得走,新的客人又至。

    南廳、東廳雖都設了奉茶處,可大家已經頂著烈陽,在靈棚裡安坐。

    似乎聽著這誦經聲,心裡都跟著清淨了,絲毫不覺暑熱……

    道癡垂下眼簾,亦是全身心誦經。

    他誦了六年經,今日卻是最虔誠。

    雖說他向來對鬼怪神佛之說不以為然,可此時此刻,他卻盼著菩薩真的聽到自己的誦經聲,將功德回到善良慈愛的王老爹身上。

    王老爹撫養照看他數年,他能為王老爹做的,除了照看虎頭之外,也就只有這誦經百遍……

    院子外,王福平已經騎馬回來,後邊跟著兩輛馬車,還有些青衣僕從。

    王福平翻身下馬,看著自己門口烏泱泱地站滿了人,動也不動,跟站門神似的,不由愣住。

    聽到木魚聲伴著誦經聲,王福平心下瞭然。

    旁人聽著這快誦稀奇,王福平卻是在山上聽過的。

    那兩輛馬車亦都停下,王福平走到第一輛馬車前,躬身道︰「老太爺,小人家到了。」

    後邊馬車裡的人已經下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白有須,相貌儒雅,穿著青色素服,走了過來。

    王福平見狀,忙退後一步,讓出地方。

    中年人親自掀了車簾,攙下來個鬚髮花白的老者。

    王福平見自家大門都被人堵著,忙要喚人讓地方,卻是被老者開口止住。

    老者已經聽到這迥異於常的誦經聲。

    就連那中年人,也不知不覺中被誦經聲吸引。

    王福平不敢高聲打岔,可也不敢就這麼讓兩位貴客在大門外站著,忙上前小聲招呼鄉鄰讓道。

    須臾功夫,大門口到靈堂之間,就讓出一條空道來。

    王福平抹了一把汗,躬身伸手請貴客進門。

    在木魚聲中,老者與中年人走進院子,走到靈堂前。

    看著地上坐著的小小身影,老者的臉上露出幾分詫異。

    他掃了旁邊的中年人一眼,那人卻聽得入迷,渾然不覺。

    老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望向那小小背影,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憐惜……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3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四章 蓬門突有貴客至(求推薦票、收藏)

    嘴裡誦出《地藏經》最後一句,道癡緩緩睜開眼楮。

    尚未起身,他便察覺到身後異樣。隨著誦經聲止,靈棚裡的寂靜立時被打破,各種請安聲。

    「是老太爺……」

    「小人見過老太爺……」

    「小人老太爺安……」

    「那是內十二房的大老爺……」

    諸多嘀嘀咕咕的聲音混在一處,即便眾人都壓著音量,也顯得有些亂。

    道癡沒有立時回西廳,而是轉身面向眾人。

    王氏宗族在安陸繁衍百餘年,子孫族人甚多,其中不乏壽高輩分高的。可被諸多莊頭、管事稱為「老太爺」,不加房頭與排序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王家族長——王千王老太爺。

    「見過王老施主……」道癡對著王老太爺做了個合十禮。

    「是道癡小師父啊,可是大師父吩咐你過來?」王老太爺神色溫煦、隱帶慈愛地問道。

    要知道,王家可是安陸士紳中的第一家,安陸州的土地,有三成都在王氏宗族名下。王家的子孫數以百十計,王老太爺這個族長,又是王家當家人。

    這般溫煦、慈愛的對一個小和尚,真是使得旁觀者落了一地眼球。

    不過在西山腳下駐紮年頭久些的莊頭、管事,多是聽過西山寺的不俗,詫異歸詫異,可也有傳言不虛的感覺。

    最驚詫的,是隨王老太爺過來的中年人。

    今日回鄉,去給族長堂伯請安,莫名地得了吩咐,隨之來給放出去的王家舊僕弔祭。

    甚至堂伯還專程吩咐,讓他回家換了素服。

    王家子弟現下出仕的雖有十來人,可以不惑之齡做到從三品參政,中年人在族人的成就中,也算是靠前的。

    這故去老僕,他素未謀面、聞所未聞,族長大伯為何吩咐自己跟來?

    僕役忠心主家,主家抬舉也是有的,也不值當這般鄭重。

    中年人只覺得怪異,滿心不解。

    道癡已經應道︰「正是大師父吩咐我過來誦經。」

    王老太爺點點頭,對王福平道︰「老朽要給老哥上柱香。」

    王福平聞言,不由大驚,忙道︰「老太爺,這怎麼使得?」

    即便王家早已是良民身份,可畢竟是王家舊僕,連姓氏都是王家所賜,這世上只要奴拜主的,哪裡有主拜奴的道理?

    貴客臨門,識趣的鄉鄰早已悄悄離開,留下的莊頭、管事們,此時則是面面相覷。

    堂堂一族之長,不僅親臨弔祭,而且還口稱「老哥」,還要親自上香,這個王老爹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是說只是王家舊僕麼?

    因年頭久遠,大家也不過是人云亦云,還真沒人曉得王老爹早年在王家做什麼差事。

    王老太爺儘管面露溫和,畢竟是久居人上,自有威儀,只一個眼神望去,王福平勸阻的話就打住,老實地燃了三炷香,雙手奉上。

    王老太爺接過,上前兩步,在靈柩前站定。

    王福平帶著兄弟子佷們都在孝子孝孫的位上跪了。

    王老太爺對著靈柩,嘴唇微動,而後甚是鄭重地躬身執禮。

    王福平見狀,忙同兄弟帶了兒孫們叩首還禮。

    王老太爺上完香,而後轉身對那中年人道︰「青洪,王老哥與你父有舊恩,當得起你稽首一拜。」

    那喚青洪的中年人,不是旁人,是王老太爺的堂佷,王家內十二房的當家人王青洪。他臉上的驚詫再也遮不住,心中立時激起驚濤駭浪。

    「稽首」可是九拜禮中最重跪拜禮,用來向對方表示崇高敬意。向來,多是臣面君、子對父時,才行此禮。

    儘管是滿心不解,可瞧著王老太爺對逝者的敬重,足顯逝者不凡。

    堂伯的這番說辭,王青洪心裡已經盡信。他也明白了,為何堂伯專門帶自己過來致祭。

    想到這裡,他眼中驚詫不解如流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敬重與羞愧。

    既是對方與自己這一房有恩,自己當早思回報才是應當。偏生父親生前並未提及此事,他不僅不知這件事,甚至壓根不曉得還有王老爹這個人。

    他應聲上前,王福平遞香的手都在顫悠,很是不穩。

    王青洪頷首致意,並沒有直接接了香,而是屈膝跪地,左手覆右手,拱手於地,對著靈柩恭聲道︰「老伯,佷兒青洪給您見禮。」說著,頭緩緩至於地,行了個重禮。

    人群中,儘是吸氣聲。

    道癡站在一旁,見王老太爺如是安排,對王家這個老族長不由得越發高看一眼。

    儒家禮教教化,最是重視身份等級。

    王老太爺恩義為重,不顧尊卑之別,如此厚待王老爹,這份心胸,值得敬佩。

    而這個老實聽命執禮的王青洪,面似溫和,可身上不自然流出的威儀,甚至比王老太爺還重,可見是手握權柄之人。

    可對於長輩看似「離譜」的吩咐,他卻毫不猶豫地執行;又因曉得逝者對他父親有恩,露出的感激愧疚半點不作偽。

    不管脾氣秉性如何,至少「純孝」這一條王青洪是做到了。

    見王青洪如此,王老太爺微微頷首,似有欣慰之意。

    王福平、王福安兄弟卻被驚的魂不守舍。王家內十二房的大老爺,即便他們兄弟今日初見,卻對其大名早就如雷貫耳。

    王青洪十三歲過童子試,十七歲中舉,十八歲金榜題名,進士及第,名列一甲探花。

    若非中間因丁憂回鄉守制,耽擱數年,說不定已經成為一方大員。饒是如此,成就也令人矚目,不惑之年,便已經是從三品參政。

    在王氏出仕的族人中,他的品級僅次於在京裡任刑部侍郎的宗房二老爺。

    王家族人每每提及十二房這位大老爺,也多帶了各種羨慕崇敬。

    就是安陸州外姓百姓,也都曉得王家當年曾出來個少年探花郎,娶的是京中官宦家小姐,在外頭做大官,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傳說中的人物,在王老爹靈柩前執了稽首之禮,王家兄弟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王老太爺似也看出王福平兄弟的拘謹,不願喧賓奪主,影響治喪之事,被迎到廳中吃了兩口茶,便借口天色不早,帶著王青洪告辭出來。

    在出大門前,王老太爺不由地又望向在靈前誦經的道癡,而後看了看王青洪,到底沒有說什麼。

    出了王家,王青洪上了王老太爺的馬車。

    待馬車出了王家窯,他終於忍不住問及王老爹與自己淵源。

    他倒不是懷疑王老太爺會扯謊,只是有些疑惑,為何父親生前從來沒有提及此事。

    父親生前雖行事稍顯刻板,可絕對做不出將恩情拋到腦後之事。

    王老太爺道︰「你父並不認識王老哥。他是無意受了王老哥大恩,至於其中詳情,因還牽扯到旁的,至於能不能告知與你、何時告知與你,還需再等等看。」說到這裡,他便耷拉下眼皮,不欲在說話的模樣。

    王青洪聞言,越發糊塗,可也不好颁@攏 荒馨崔嘧÷暮悶媯 睦鏘胱攀遣皇腔厝ノ飾首約耗蓋祝 詞欠衲苧暗彌 柯砑!br />
    既受了對方大恩,本當早作回報。先前不知,還算情有可原;如今既已經知曉,總要有恩報恩才是……

    這會兒功夫,馬車已經停下。

    挑開馬車簾,王老太爺望著上山的石板路,轉頭對王青洪道︰「青洪跋涉千里,今日始歸,又陪老頭子轉了一圈,想來也乏,先回城歇息吧,打發人給你大哥說一聲,今晚我歇在西山,明日再回。」

    王青洪上午才歸家,確實帶了勞乏,可看看眼前蜿蜒的青板路,到底不放心,道︰「山路崎嶇,眼見天色將暮,若是大伯有事想要上山,還是佷兒代勞吧?」

    王老太爺擺擺手,道︰「這幾步路,我還走得動。勿要再颁@攏 轄艋厝ァD 胂綞嗄輳  儺牡氖慮榛苟唷!br />
    他板起臉來,王青洪也只能老實應下,少不得吩咐相隨的僕從好看服侍。目送王老太爺上山後,他才轉身上了自己馬車回城去了……

    王家靈棚裡,道癡誦完第七遍《地藏經》時,天色已經黑了大半。

    即便曉得山上除了老和尚,還有王福安的兒子在,可道癡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連齋飯也沒有用,提著王家的給預備的一盞白燈籠,在暮色朦朧中上山。

    在山腳下,他遇到下山的王家子,這才曉得王老太爺先時上了山,今晚要留宿寺中。

    道癡原本略顯急促的腳步,變得遲緩起來。因王老太爺上山多次的緣故,道癡也見過他多面,總覺得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略帶深意。

    今日在靈堂前相見時,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可他自問平素行事,也沒有顯示哪裡不對之處,為何那老爺子打量自己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古怪?

    思量一番,道癡終是猜不出緣故,便就撂下不想。

    他腳下頻率已經恢復如常,既是想不明白,就不要想。雖說他很滿意目前這種平淡如水的悠哉生活,可也不是怕事的性子。最多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

    州城,西北,王家十二房老宅,上房。

    因王青洪晚歸的緣故,晚飯用的晚,這會兒才撤下飯桌。

    待兒女們都下去,王青洪壓下心頭澀意,開口道︰「慧娘,是不是該使人將四郎接回來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4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五章 往事撲朔難分明 (淚奔求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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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娘,王青洪髮妻王楊氏閨名。兩人少年夫妻,王楊氏的年紀只比丈夫小兩歲,也將不惑之年。

    換做其他人,早成了黃臉婆,她因保養的好,看著不過三十許人。

    夫妻二人,亦是多年恩愛。兩人膝下,除了一雙年歲漸長的兒女外,去年還添了幼子。

    她本笑吟吟地看著丈夫,滿臉的溫柔嫻靜。

    聽到丈夫提及「四郎」二字時,她的神情只是頓了頓,便笑著應下,道︰「曉得了,明早就請示老太太,打發人過去接。」

    見妻子應的爽快,王青洪倒是有些不自在,道︰「老太太雖沒開口,可想來也是惦記著。自打上路,老人家的精神就有些恍惚,聽身邊服侍的人說,老人家問提了好幾次四郎……」說到這裡,帶了悵然︰「不管四郎怎樣,到底是王家子孫……又是桂芳捨了性命才生出來,能看顧就看顧些吧……」

    這話中雖帶了關切,可卻不像是父對子,透著幾分客氣與虛偽。

    王楊氏原本翻滾的心卻平靜下來,飛了丈夫一眼,笑道︰「瞧老爺巴巴說這些作甚,誰還能攔著不成?當年老爺從任上打發人回鄉接家眷,我就說當闔家過去。到底是老太太慈愛,偏疼四郎,捨不得他小小年紀隨我們奔波,才將四郎留下,安置在城西莊子上。怎地如今到了老爺嘴裡,倒像是我容不下庶子?」

    王青洪不過是擔心妻子想起過去的事不自在,才多說這兩句,卻是被妻子堵的沒話。

    想到自己還沒有見過面的庶子,王青洪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之所以默認了老太太將四郎留在老家,並且十來年不聞不問,多少還是有著私心……

    *

    西山寺裡,方丈室。

    房裡已經掌燈,王老太爺坐在老和尚下首,望向道癡的眼神依舊晦暗不明。道癡卻顧不得去計較,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和尚身上。

    才半日功夫,老和尚就彷彿老了十來歲。

    他面上依舊是淡笑如故,可週身濃濃的哀傷,卻是令人心驚。

    即便道癡活了兩輩子,都未必有老和尚看的多、見識的多,哪裡還用他開解?

    可這樣看著老和尚傷心,他又不落忍,便道︰「若是曉得大師父如此,老爹在西方也會不安。」

    王老太爺在旁,不由頷首,出聲應和。

    老和尚唸了一聲佛號,悠悠道︰「都走了……只盼著佛祖仁慈,早日收了老和尚去……」

    王老太爺見他語出不祥,忙道︰「您老人家定會長命百歲……」說到這裡,指著道癡︰「不說旁人,就是道癡,年歲還小,還要全賴您老人家看顧教導。」

    老和尚順著王老太爺的手指,看向道癡,半響方嘆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老和尚犯了嗔念,過於強求,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他……」說到最後,已經低不可聞。

    道癡神色不變,心裡卻是有數。

    王老太爺猶豫了一下,道︰「道癡用沒用晚齋?大師父吩咐人在廚房留了齋飯。」

    聽了也想到此處,對道癡擺擺手道︰「想來你急著趕回來,定顧不得用齋飯,快去用吧。用完早些安置,明日除了早課,還要下山誦經。」

    看出王老太爺有心支自己出去,道癡曉得打發自己迴避後,王老太爺與老和尚的對話,八成就是同自己這身體的身世身份相關。

    儘管心裡有些許好奇,可是他應聲退出禪房後,沒有在門外逗留,更沒有毛腰去窗下聽壁角,而是大踏步去了跨院廚房。

    這身體的身世身份如何,同他又有多大干係?

    難道他真的哭著喊著去找爹找娘不成?不管有什麼苦衷,拋棄就是拋棄。

    在他睜眼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這個身體的本主早煙消魂散,輪不到他去向哪個回報生恩。

    到了廚房,摸到火折子,點了燈。

    灶台上的紗籠下,擺著一盤子饅頭,一海碗小米粥,還有一碟鹹菜,同平素沒什麼兩樣。

    王老爹在山上時,都是由王老爹預備吃食,等到王老爹下山,這一老一小的吃食,就一半賴山下預備、一半自己動手。

    山下隔日送上來的是麵食與小菜,山上的廚房只用來熬粥與熱吃食。

    二兩重的饅頭,道癡就著粥,一口氣吃了兩個。這還是因晚飯的緣故,吃多了不舒坦,若是早飯與午飯,他能吃三個半饅頭。

    吃飯漱口後,他便摸到水缸前,去了上衣,而後在瓷盆裡取了水瓢,從頭上澆下來,好生沖洗一番。

    在靈棚裡誦了一下午經,出了好幾起汗,他身上已經黏噠噠的。

    沖洗完畢,他才覺得舒坦。折騰一整日,又是大悲之下,他精神已經極乏,回了東齋房後顧不得想旁的,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禪房裡,老和尚卻是不由皺眉︰「好好的,怎麼說致仕就致仕?先前半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惹了禍端,或是在官場上得罪了人?」

    王老太爺道︰「我也擔心這個,問了兩遭,青洪只說不是。他只說是因『養親』致仕,給朝廷寫的致仕折子也是這樣寫的。青洪他娘今日七十歲,說是『養親』,倒也不算扯謊,可委實太倉促了些,像是臨時定的主意,實不像是早就打算好的。」

    老和尚想了想道︰「他正值壯年,又在江南富庶之地任職,若非遇到不可解的難處,也不會走這一步。」

    王老太爺道︰「要不,我使人往京裡送封信,問問青江那邊,看是不是能有個轉機?」

    老和尚搖搖頭道︰「他已經四十多了,又不是孩子,哪裡需要人操心。若是求到京中有用,他早就求了。畢竟除了他堂兄,他岳家也在京中。」

    王老太爺道︰「那就這樣居家閑賦,未免可惜……不過青洪還年輕,過幾年再出仕,說不定比之前的差事還體面……」

    老和尚道︰「他仗著有幾分天賦,少年成名,前半輩子太順當,行事少了敦厚,磋磨磋磨,不是壞事。」

    王老太爺遲疑道︰「既是青洪已經回來,四郎之事,總要給個交代才是。」

    聽到這裡,老和尚不由黑了臉,道︰「受制岳家,拋棄骨肉,十年不聞不問,他還有臉要交代?」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4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六章 聞言始知被棄因

    雖說心裡也覺得王青洪有不妥之處,可見老和尚著惱,王老太爺少不得道︰「也不能都怪青洪,當時將四郎留在安陸是崔氏做得主。畢竟四郎當年……誰會想到,天生癡傻的孩子,三歲開了心竅……」

    「那是個糊塗的,小崔氏是她親佷女,又捨了性命才生下這個孩子,說扔下就扔下,她倒是真狠心。他們母子兩個,過於在乎顏面,都不是惜福的。」說到這裡,老和尚不禁露出幾分灰心。

    見老和尚難過,王老太爺忙勸道︰「說起來還是您同四郎的緣法,若沒有當年的陰錯陽差,四郎也不會到了您跟前。要是沒有您這些年教導,四郎也不會這般出息。」

    老和尚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道︰「沒想到他們回來的這麼早,本還以為要等那孩子再大些。」

    王老太爺聞言,皺眉道︰「您要安排四郎下山?雖說那邊是父母兄姊,可到底沒相處過,四郎年歲還小,要是受了委屈……」

    老和尚嘆了口氣,道︰「他總要回家,趁著老和尚還在,還能從旁看顧些。要是有個不妥當,也能早作打算……」

    *

    兩位老人家各有思量,睡得都不安穩,道癡卻是一夜好眠。

    只是次日清晨去跨院去扁擔與水桶時,道癡广磠A  茁恕br />
    不知是王老太爺吩咐,還是跟從王老太爺上山的幾個僕從自作主張獻慇勤,反正天色濛濛亮,就有人挑了水,劈了柴,小米粥也熬好,饅頭也熱上了。

    水缸雖然滿了,可道癡早課還是要做。不為旁的,只為有個好身體。老和尚本是想要借擔水磨練道癡的心情,道癡卻是將這個當成鍛煉身體之法。因此,在廚房匆匆用了早飯後,道癡便提著扁擔與水桶下了山。

    只是因惦記著下山誦經之事,道癡今日放快了腳步。

    原本兩個時辰才能完了,今日就用了一個半時辰,加上他今日比平素早起半個時辰,使得晨正(早上八點)就做完早課。

    道癡去禪房同老和尚打了聲招呼,便下了山。

    老和尚留了一個王老太爺的一個僕人在山上,雖他沒有說什麼,可道癡曉得,如此這般不過是怕他在山下惦記。

    到了王家窯,道癡依舊一遍一遍在靈前誦經。

    在誦經前,王福平尋道癡商量出殯時間之事。老和尚吩咐道癡「誦經百遍」,是王福平親耳聽的。

    依照他的意思,出殯的時間,就要看誦經的時間。

    畢竟是大師父的好意,即便花銀子多停幾日,也要等道癡誦經百遍完了再出殯。

    道癡在心裡算了下自己每日的誦經數,道︰「我這邊,總共十日差不多。」

    那就是可以定在第十一日出殯,王福平聞言,鬆了一口氣。並不是捨不得銀子多停幾日,只是昨日又是族長又是房長的,不知要引得多少人關注到他們這一家。

    為了不招惹禍端,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在外人眼中,他們只是宗房外管事的身份,停靈十一天也算是大操辦。要是日子再久些,就顯得招搖。

    王氏宗族中,可不只有仁慈和藹的老族長、功成名就的十二房大爺,不乏游手好閑的浪蕩子。

    若是被他們盯上,少不得破財免災。

    轉眼,到了五月十四,王家出殯。

    同王老爹去世第一日只有鄉鄰與週遭管事來弔祭時不同,不僅宗房大少爺與十二房大老爺過來,其他房頭的王氏族人,也紛紛打發人來送殯。

    王老爹的後事,竟比王家一般族人的喪事還體面。

    道癡懶得理會旁的,在王老爹墳前誦完最後一遍《地藏經》後,就帶著虎頭回山上去了。

    沒想到,山上還有一盆狗血等著他。

    「虎頭留下,你今日就下山去吧。」老和尚面色平靜地說道。

    道癡聞言,抬起頭︰「大師父……」

    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算意外,只是沒想到這個話題來的這麼早。

    「能不能延遲些日子下山?《小人經》,我才學到第五卷。」他滿是認真道。

    老和尚搖搖頭,道︰「又不是不讓人回來,以後逢五你就過來。」

    雖說曉得老和尚的決定很難改變,可道癡依舊有些不死心,道︰「大師父,我不願亦不想下山。」

    老和尚的目光添了幾分慈愛︰「洗硯走了,我也老了……你既是王家子孫,總要回到王家……」

    這是老和尚第一次提及道癡身份,道癡的心裡卻絲毫不覺欣喜。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他是庶子,可值得慶幸的生母不是「賤妾」,當年是以二房貴妾的身份進的王家,是道癡祖母的娘家佷女,死於產關,留著道癡這個孩兒。

    不想道癡天生癡傻,剛滿週歲就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有次王老太爺剛好路過那莊子,想起這個佷孫,無意過去看了一眼。見下人們慢待的實在不像話,就使人送到山上,直到三歲開了心竅。

    道癡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致仕還鄉的十二房大老爺王青洪。

    除了道癡這庶子,王青洪其他兒女都是嫡出,四子一女,其中長子、次子夭折,如今剩下的,就是與道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嫡三子、將滿週歲的嫡幼子,還有年長道癡三歲的嫡長女。

    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剛好?身世這塊道癡相信,可王老太爺「剛好」路過、「無意」探看這話,道癡卻是不信的。

    定還有些旁的緣故,自己這原主當時不過是剛滿週歲的嬰兒,還是天生呆傻,王老太爺專程去管了這一遭閑事,定不會是因這小嬰兒的緣故。

    剩下的,多半是落在老和尚身上。只是老和尚避開這個不說,道癡便也知趣地不提。

    算上今日出殯,道癡見過王青洪兩次。對於他是自己這個身體的生身父親,道癡不覺欣喜,反而覺得有些麻煩。

    瞧著王青洪的模樣,典型的士大夫。這樣的人,心裡最看重父父子子這些。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兒女完全從屬與父母。不管是前程,還是婚姻,父母都有權力全權做主。

    道癡又不是真小孩,自然不願意將自己的命運交到旁人手中。

    如今下山的事情已成定居,自己到底當如何行使,還是先去十二房看看再說。總要知己知彼,才好想法子應對。

    想到這裡,道癡就淡定下來……

    *

    山門外,王青洪停下腳步,臉色有些古怪,看著旁邊的青年︰「西山寺,現下只有兩人?除了老和尚,就是四郎,再無旁人?」

    那青年點頭道︰「沒錯,祖父就是這樣說的……對了,早年還有一人來著,就是今日出殯的王老爹……」說到這裡,也察覺不對,不由瞠目結舌。

    王青洪只覺得嘴裡發苦︰「道癡小師父,就是四郎……」

    道癡的快誦《地藏經》,不僅征服了王家窯的鄉民,連王青洪這個探花老爺,聽了兩次,也心生佩服。

    這青年今天第一次聽,都忍不住讚了幾句。

    佛經本就晦澀,「誦經」指的本是誦唸經文,道癡的誦經,卻是背誦。

    背誦經文,放在法力高深的大和尚身上不算稀奇,擱在這半大孩子身上,怎麼也當稱得上一聲「聰慧」。

    這樣的資質,怎麼會是「天生癡傻」?

    *

    感謝首個盟主Fning。感謝任怨大叔、月半窗、開心珞巴、ddber1975的打賞,感謝混血王子、viela1982、流氓お小改幾位書友的評價票。。感謝其他諸君的收藏與推薦票。

    真心感激感謝感動。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5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七章 小僧今日會親行 (一)(求收藏)

    山澗溪水旁,石巖上。

    道癡躺成了大字,望著一碧如洗的晴空,不知在想什麼。虎頭坐在一旁,一會兒看看道癡,一會兒又順著道癡的視線,望望天空。

    看了兩回,他就打了個哈欠,耷拉下眼皮,眨眼功夫便傳來陣陣鼾聲。

    道癡轉過頭看,看著虎頭,想起方才聽到的所謂身世,不由失笑。

    這叫什麼?大傻踫到二傻?自己原本還在心裡可憐虎頭,一個小孩子,被親人忽視輕慢,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冷暴力。只有虎頭這比胳膊還粗的神經,才會不以為意;換做其他孩子,早心裡扭曲了。

    沒想到自己這邊情形,比虎頭還不堪。虎頭再不濟,親爹親娘,家人也沒扔掉他,好吃好喝地養大,不過是少了關愛;自身本主這邊,襁褓中就被丟在莊子上,但凡那家人有半點關愛,也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名為「拋棄」,對於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來說,更像是謀殺。在他們心裡,怕是根本就沒想過讓那孩子繼續活著,只是又不願背負惡名,才任由其自生自滅。

    想到這些,道癡如何能對那所謂的家人產生好感?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有些無奈。他早就曉得,自己終要下山的。

    老和尚雖給他起了法號,也教授他佛理,可在儒學上的教導更多。道癡儘管喜歡自在生活,也並不反感老和尚的安排。

    皇權社會,士農工商,等級深嚴,即便想要做個田舍翁,也要有功名傍身才能安身。

    道癡長吁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且看著吧……」

    說話間,他不由蹙眉,回頭望向山腳。

    他隨老和尚學過吐納換氣法門,耳目較常人靈敏,已經聽到一人走路的聲音。

    須臾,從山腳小路下來一個青衣男子。因離的尚遠,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有些眼熟。

    從山上下來?道癡慢慢從石巖上起身,凝目望向來人。

    待來人近前,道癡已經認出,來人不是旁人,正是上午去王家窯送殯的王家宗房嫡長孫王珍。

    看著道癡面色淡定的望著自己,王珍清的腳步遲緩下來,在兩丈外站定,咳了一聲,揚聲道︰「道癡,大師父吩咐我來喚你回寺。」

    道癡尚未應聲,虎頭揉揉眼楮醒了。

    看到王珍,他不由瞪大牛眼,怒視王珍道︰「闖,打……」

    在王家窯村事,虎頭像個溫順的羊羔;到了山上,卻是牢牢記得大師父與小師父的吩咐,有人敢隨意上山,無須客氣,使勁教訓。

    只這一眼,王珍只覺得身上寒毛聳立。今天上午出殯人多,他又被奉為上賓,並沒有留意到虎頭。他只是覺得,這孩子瞪眼時面相太惡,不像善類。

    道癡搖搖頭,安撫虎頭道︰「是大師父的客人,大師父叫,上山去吧……」

    「哦。」虎頭應了,小狼犢子般的氣勢立時弱下來,對著王珍,露出幾分憨笑。

    這癡癡傻傻的模樣,也是山上人,到底誰是四郎?

    王珍見狀,不由有些傻眼。不怪他疑惑,不管怎麼看,同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相比,這肥頭大耳的傻小子更符合「天生癡傻」四字。

    山上有兩個少年,為何祖父只說山上除了老和尚,只有一人?

    王珍滿心疑惑,隨著兩個孩子回到西山寺。

    不單單他生出這個感覺,原本坐在老和尚面前,羞憤難當的王青洪,看到進來的是兩個孩子時,也瞪大眼楮。

    在他看來,既然道癡是四郎,那當年所謂「天生癡傻」之說就是個大笑話。自己當時在任上,相信了妻子的話,真當表妹生出個傻孩子,隱隱地以這個孩子為恥,才默許將孩子留在安陸的決定,並且十來年不聞不問。

    要是四郎還在莊中,他即便曉得真相,也不過是氣憤妻子的欺騙,不會這般羞惱。可四郎是被老族長接出來的,聽說當時下人怠慢的不成樣子,如今父子二人在這個情形下相見。

    可想而知,在老族長眼中,自己定是懼內、連庶子也護不住的可憐蟲。實情也確實如此,明明是自家骨肉,卻淪落在寺裡寄養。

    幸好現下致仕,要是在任上,「治家不嚴」、「不義不慈」這兩條,就夠他喝一壺。

    虧待庶子的內疚,同家醜外揚的羞憤混在一處,他竟有些怕見到這個兒子。

    看到面向呆傻的虎頭,隨著道癡一同進來時,王青洪的心跟著顫了顫,隱隱地生出幾分不得見人的期盼。

    旁人或許看不出他隱匿的心思,可老和尚是什麼人?

    他暗暗嘆了口氣,懶得再說旁的,招呼示意道癡上前,對王青洪道︰「這就是王老施主十年前送上山的孩子。」

    王青洪打量著道癡,心跟著沉了下去。儘管道癡乍看上去,並不怎麼肖父,可多看兩眼,那眉眼、鼻樑,同自己的大同小異。

    他百感交集,神色動容,啞著聲音道︰「四郎,我是你父親。」

    到底是骨肉之情,壓過愛惜名聲羽毛的私心,看著道癡,他不但內疚,還有些害怕。害怕自己這個剛見面的兒子問他為何拋棄他,為何才來接他。

    道癡聞言,望向大和尚,見大和尚點頭,便道︰「父親。」

    王青洪心裡已經想好幾種說辭,沒想到道癡只是招呼這一聲,便閉上嘴再無他話。

    沒有父子相見的激動,也沒有被拋棄地委屈怨恨。這聲問好,透著老實乖巧。

    怎麼會這麼平靜?王青洪有些沒底,試探地問道︰「我今日來接你回家!」

    道癡早得了老和尚的吩咐,自然無異議,聞言立時點頭道︰「好。」

    王青洪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心裡已經後悔自己嘴快。他本沒想今日就接人回去,原打算先來看看,等回家安排妥當再接人。

    可當著老和尚與王診將話已經說出來,自然不好反覆,他只好望向老和尚,滿臉感激道︰「大師父對犬子養育之恩,晚輩銘感五內。今日且攜小犬歸家,改日定攜小犬上山拜謝大師。」

    老和尚卻是瞧也不瞧他,吩咐王珍道︰「你祖父上次上山,留下個僕從,現下你既來了,就將人帶了去……」

    王珍雖不曉得老和尚身份,可也曉得是自家祖父都恭敬之人,自是老實應下。

    王青洪被冷落在旁,雖心有不快,可面上絲毫不顯。他是王家宗族內房一房之長,自是曉得西山寺是王家祖地。

    老和尚又是這個年歲,不定是哪房隱居的長輩,連族長都敬著,更不要說自己這個小一輩的。

    老和尚吩咐完,也不囉嗦,直接揮了揮袖子,道︰「山寺簡陋,老和尚就不留客,諸位下山去吧……」

    王青洪與王珍兩人應下,恭敬地告辭出來。道癡落後幾步,對虎頭道︰「看好寺,好生照看大師父……」

    虎頭沒有像過去那樣,不拘道癡什麼吩咐都老實應下,而是伸手拽住道癡的袖子。

    道癡道︰「過幾日我就回來,你先代我孝敬大師父……」

    虎頭這才鬆開手,憨憨地應了一聲。

    道癡又望向老和尚,道︰「大師父,我下山去了……」

    老和尚點點頭,道︰「且看、且聽,莫強求。」

    「是,我記下了。」道癡鄭重地做了個合十禮。

    此番既非生離,也不是死別,道癡自然不會哭哭啼啼做小兒女狀,行完禮後,便出了禪房。

    王青洪與王珍站在禪院門口等他,道癡的幾步在東齋房頓了頓,隨即沒有停留,直接走向二人。

    見道癡兩手空空,兩人先是一愣,隨即也明白過來。道癡打小在寺裡長大,現下身上穿的還是僧衣,即便身邊有東西也都是山門之物,確實不宜帶下山……

    下山後,王青洪命道癡上了自己馬車。

    道癡應聲上了馬車,安靜地坐在側坐上,眼觀鼻、鼻觀心。到底當以什麼姿態,面對這所謂「家人」,小半日功夫,他已在心裡有了定奪。

    「老實」這一條要的,老實人使人少防備,可一味老實又容易被人所輕欺負,他可不願意任由這些「家人」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

    老實且執拗,與家人關係冷淡、疏離,這種的定位剛剛好。如此一來,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名義上的父母也不好強他做什麼,否則就像是欺負老實人,有不慈之嫌。

    道癡的嘴角挑了挑,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多了些許忐忑與期盼。

    王青洪見了,心裡一軟,道︰「不要怕,這是回家,又不是去別處。你祖母當年最疼你娘……見了你,也定會疼你的……你哥哥性情溫和,你姐姐最是疼兄弟,你們會相處很好……」

    沒有提妻子王楊氏,想來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妻子能善待庶子。可他不會再縱容下去,堂堂士大夫,若是連「齊家」都做不到,哪裡還有臉說別的。

    道癡只靦腆一笑,點了點頭。

    王青洪本擔心這個兒子對自己心存怨憤,多少有些隔閡,現下見他性情溫和老實,不禁生出幾分真心喜愛。

    他想起道癡誦經時的風采,隱隱有幾分自得。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多少有幾分自己少時的風采。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道︰「瞧你經書背的利索,除了佛經,還學了什麼書?」

    道癡道︰「當年學字時學過《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王青洪聞言,不死心的問道︰「沒有其他的了?」

    道癡點點頭,似有不解道︰「寺裡除了佛經之外,也只有這幾本書啊。」

    王青洪眉頭不由皺起,道︰「我聽你《地藏經》背的流利,當初學的時候用了多久才能背誦?」

    道癡想了想道︰「去年中秋時候學的,臘八時方能背誦全篇。」

    王青洪在心裡盤算一下,《地藏經》全篇兩萬餘字,百日背誦,每日背誦兩百字,不算少了。

    然後,同三郎過目成誦的天賦相比,這點小聰明就不顯。三郎三歲起蒙,除了四書五經,其他經史子集也多有涉獵。若不是跟隨自己在任上,早就可以下場一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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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6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八章 小僧今日會親行(二)

    對於庶子聰敏遜與嫡子之事,王青洪淡淡地失望之餘,也隱隱地鬆了口氣。

    畢竟是士大夫,心中還是看重嫡庶,對於三郎這個嫡子,不僅愛重多年,且是他親自教導出來的,若是被山居的庶子比下去,他心裡也不自在。

    人心自古都是偏的,一個才見了一面的庶子,與看顧了十來年的嫡子,份量哪裡能一樣。

    他這番心路歷程,換做其他十一歲的孩子,哪裡能察覺?

    道癡畢竟不是十一歲的孩子,察覺出王青洪的反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懶得搭理。他之所以還回王家,並不是來敘親情,不過是要藉著這個王家子弟的身份立世。

    在父子二人心思各異中,馬車終於進了州城。

    十二房的宅子在州城西北,宗房的宅子在正北,因此到了路口,王珍就催馬過來,同王青洪別過。

    過了路口,又行了半盞茶的時間,馬車稍停。

    「老爺回來了……」

    「是老爺……」

    外頭是奴僕管事的聲音。

    王青洪隔著車簾吩咐了兩句,馬車就被趕進大門。

    將下車時,王青洪的實現滑過道癡的光頭與僧袍,眼裡多了幾分陰鬱之色。

    對於西山寺的大師父,在感激之餘,他不免也有幾分埋怨。這叫什麼事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即便是寄居山寺,四郎依舊是王家內房少爺,並不是真的小沙彌,作何要落發?

    如今這個模樣帶回來,少不得又要相番說辭,才能遮過去。

    道癡依舊是低眉順眼,老實地站在一旁。

    王家老管家李忠,早已迎上前,看著道癡,眼中亦帶了幾分驚詫。

    至從自己老爺回鄉次日,打發人去接四少爺時,才發現自家四少爺不僅不在莊子上,連當時身邊侍候的乳母一家都不見了。

    開始還以為四少爺有什麼不好,乳母怕主家怪罪才跑了;待問過莊上其他人才曉得,四少爺是被老族長帶走了,乳母沒兩日也走了,說是跟著去侍候四少爺。

    待到去了族長家,哪裡還有不清楚的?主家不在,一個傻少爺,自然能怠慢就怠慢。至於乳母跟過去侍候,顯然是扯謊。不過是怠慢小主子的事情敗落,怕受責罰,偷跑掉了。

    族長只說將孩子寄養在別處,讓自己老爺稍安勿躁,過幾日便能父子相見。

    旁人或許對四少爺沒甚印象,李忠卻是見過的。

    三個月不會抬頭、半年不會翻身,將一歲,對於聲響招呼還是沒反應。大夫、道士、和尚都悄悄請來看過,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魂魄不全,天生癡傻。

    李忠當時還以為,自己老太太會下個決斷,讓四少爺「病故」。即便是親佷女生的親孫子,可一個傻兒子,對老爺的名聲也不好聽。

    沒想到老太太到底心軟,只是決定不帶四少爺走,命人將乳母與四少爺送到莊子裡。

    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就是當年那個將一歲也只能躺著的癡傻四少爺?瞧著這眉眼之間的模樣,確實有三分老爺少年時的影子。

    這時,就聽王青洪吩咐道︰「去三郎那裡尋兩身衣服,先給四郎換上,我稍後再帶四郎去見老太太。」

    李忠聞言,猶豫道︰「老爺,四少爺同三少爺身量不同,怕是衣服不合身?」

    王青洪看了道癡兩眼,不僅個子比三郎高多少,身上明顯結實許多。他想了想,道︰「去倉庫裡,尋一套我的舊衣服先給四郎換上。」

    安排完這個,他又囑咐道癡一句︰「四郎先隨管家去更衣,一會再隨我去給老太太請安。」

    道癡老實應了,王青洪轉身進了內院。

    李忠遲疑了一下,將道癡先引到偏廳坐了,最後去吩咐人開庫房尋衣服不遲。

    十二房子嗣不繁,當年太老太爺年輕病故,只留下老太爺一子;老太爺又只有老爺這一根獨苗。

    老太太自然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偏生老爺年少離鄉,常年不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將兒子舊物都精心保存下來,也有睹物思人之意。

    所以,庫房裡還有王青洪多年前的舊衣……

    *

    內院正房,王楊氏噙著淚,望著丈夫,滿臉的不可置信︰「老爺此話是何意?難道我還扯謊不成?」

    王青洪冷哼道︰「我倒是不曉得,未滿週歲的嬰孩,如何能看出聰明愚鈍?天生癡傻?我王青洪自問上對得起君王父母,下對得起百姓兒女,並未有欺心失德之處,哪裡就報應到兒女頭上?還是你覺得,當年守孝期滿我應了老太太懇求,為子嗣故納了桂芳表妹,對不起你這個嫡妻元配,就應當遭報應?」

    這一番話說的半點情面都不留,其中怨氣,想來是日積月累。

    王楊氏覺得身心俱疲,都辯白都懶得辯白,忍著怒氣道︰「就算老爺想要將罪名加到我身上,也想想大姐兒與三郎、五郎。難道非要坐實了我黑心肝,壞了我的名聲,老爺才滿意?」

    王青洪被堵得說不出話,可心裡也曉得,妻子說的沒錯。

    即便當年事情,是王楊氏的不是,為了幾個嫡子嫡女,他不僅不能揭破此事,還要想法將此事圓過去才行。

    王青洪心中越發憋悶,望向妻子的臉色就越發不善。族長雖沒有說什麼,可神色之間分明是怪他受制與婦人。就是西山寺裡那位老和尚,連正眼都不瞧他,其中的蔑視,當也為了這個緣故。

    妻子不僅沒有半點羞愧,反而露出「你奈我何」的潑婦嘴臉,使得他非常惱怒失望。

    他站起身來,冷聲道︰「既愛惜名聲,你就知分寸些。若是再容不下人,我王家又不是沒有出婦!」說罷,甩袖而去。

    王楊氏氣得攤在椅子裡,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管當年尋醫問藥,還是最後做主將四郎送到莊子上,都是婆婆做的主,干她什麼事?

    婆婆當年可是護那孩子護的緊,不僅落地就使人抱到自己屋裡,而且對她這個嫡母也千防萬防。

    她見過兩次,每次都是捂得嚴嚴實實,隨即就使人抱下去,生怕她這個嫡母多看兩眼便要害人似的。她當時氣得要死,偏生丈夫在任上,連個述委屈的人都沒有。

    而後,等傳出四郎「天生癡傻」的時候,她心裡固然有幸災樂禍,可不無心虛。

    即便她什麼也沒有做,可也怕旁人疑到她身上。因此,關於同四郎相關之事,她越發避嫌,任由婆婆做主,生怕牽扯到自己頭上。

    沒想到十年過去,這盆污水不僅沒有逃過去,還是有丈夫親自來給她「定罪」。

    她剛才傷心悲憤之下不願辯白,等丈夫走後,卻是覺得不對勁。這個罪名,不是賭氣認下就能認下的。她既不是黑心肝,為何要給自己攬了頂「毒婦」的帽子?

    自己這個年紀,可以不再指望丈夫寵愛,可兒女何其無辜?若是真引得丈夫厭棄,連累到孩子身上,那她可真是沒地方哭去。

    畢竟丈夫的子嗣,如今不只是三郎、五郎,還有剛歸家的四郎。

    都是這個四郎,擾得家宅不寧。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王楊氏心中恨恨,揚聲喚丫鬟端水進來,整了整妝,扶著丫鬟的手去後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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