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天官 作者:雁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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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6
第一卷 一葉落   第九章 小僧今日會親行(三)(求推薦票)

    道癡坐在偏廳,吃了兩盞茶。

    儘管今日才知曉王青洪是這身體本主的生身之父,可在王家窯誦經這十來天,對於王氏宗族十二房,道癡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畢竟十二房的狀元老爺在王老爹靈前執了大禮,引得四下裡議論紛紛,嘴裡都是這位狀元老爺。

    同王家其他房頭子孫繁茂相比,十二房人丁堪稱單薄。只有道癡這一代,有兄弟三人,父祖都是獨生子。

    之所以能成為宗族中僅次於宗房的一支,是因十二房人丁單薄雖單薄,可從十二房分房那位太老太爺,也就是道癡的曾祖父到王青洪,祖孫三代都是進士。

    不過除了在仕途上出色外,也因十二房當年太老太爺是上一代族長的胞弟。因這個緣故,即便太老太爺年輕病故十二房只剩下孤兒寡母,也沒有被人欺負了去。

    十二房現下最高的長輩,是王青洪之母王崔氏。娘家也曾是安陸州大戶,只是後來敗落,現下只能算是中上富戶。

    道癡的生母,就是王崔氏的娘家佷女。按說崔家近些年雖沒落了,也不當送女做親戚家做妾。

    不過是小崔氏是個可憐的,命運多蹇,本說了門當戶對親事,不想才定親,父母就相繼病逝。小崔氏要守六年孝,對方借口兒子是長子,子嗣要緊,耽擱不得,就使人退了親。

    小崔氏出孝時,已經二十歲。這在古代已經是老姑娘,只能說給人做填房繼室。

    剛好王青洪在鄉守孝,兩個嫡子先後病故,妻子楊氏早年生產後有損了身。待守孝期滿,王崔氏便借口兒子三十無子,做主替兒子納佷女為二房貴妾。

    沒想到,妻妾二人同時懷孕,同日生產,楊氏又生下一個嫡子,小崔氏生下庶子而亡。

    王青洪的妻子楊氏,則是京城人士,是王青洪座師之女。王青洪正值壯年,就得意晉陞從三品,京中的助力就是楊家。

    想到這些,道癡不由皺眉。若是楊家真有左右官場的能力,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好事。不過想到自己目前才十一歲,他心裡又淡定現下。

    現下還操心不到那個,如今他回來,不過是為了王家子弟這個身份,好方便應試罷了。畢竟只有有了功名,才能獲得更多的自由。

    不管是老和尚的建議,還是他的想法,都覺得沒什麼可著急的。少年才子,有幾個真正能駐足官場的?即便偶爾有成就的,也多是經過半世蹉跎。

    正想著,就見李忠進來,後邊跟著兩個小廝,捧著一疊衣服,還有個儒生帽。

    道癡也沒颁@攏 斡尚 朔袒渙艘律選br />
    合身倒是合身,只是畢竟是二、三十年前的舊衣裳,再好的料子,也褪了顏色,隱隱地也有些霉味。

    道癡五感本就較常人強些,被燻得不由皺眉。

    換好衣服,李忠又拿了一頂儒巾出來。

    道癡見狀,不由一愣。這個東西早年只有舉人未第者才能戴,後來舉、監、貢、生都能戴了。可自己現下,連童生都不是,這樣裝扮妥當麼?

    李忠見他面帶疑惑,忙道︰「一時沒有合適的巾子,這是老爺當年中了廩生後所戴的頭巾,是老爺吩咐找出來的,四少爺暫時戴著,在家裡無妨。」

    道癡搖搖頭,道︰「這不合規矩,還是謝謝老管家的好意,就這樣吧……」

    李忠還想再勸,道癡已經回到座位上閉目養神。

    李忠見狀,不由心驚。這四少爺看著溫和,可性子倔強起來,真像老爺小時候。到底是父子,即便養在外頭,也沒有走了性情。

    道癡樂意在王青洪跟前裝純良,可在管家僕人跟前卻不會。因為他不管怎麼交好他們,庶子身份都是致命傷,近了倒讓管家僕人輕視,還不如一開始就離得遠些。

    李忠看著道癡的光頭,滿心糾結。老爺是他看著長大的,他自然曉得老爺為何要讓他給四少爺找頭巾。不過是怕老太太見了傷心,想要臨時遮掩些。

    這會兒功夫,就有二門小廝過來傳話,道是老爺請四少爺去老太太房裡。

    李忠聽了,親自將道癡送到二門外。

    二門內,已經有兩個穿綠裙丫鬟等著。

    看到道癡的光頭時,兩個丫鬟都微現異色,不過迅速恢復如常,很是恭敬地將道癡請進內院。

    二門內,先是王青洪夫婦所居正房,再後一進,才是老太太所在的上房。

    上房門口,早有兩個丫鬟候著,見了道癡,連忙挑簾子。

    五間上房,道癡跟著丫鬟進來後,就被引到東稍間。

    那丫鬟這樣稟道︰「老太太,老爺、太太,四少爺到了……」

    羅漢榻上,坐著個花白頭髮的老婦人,紅著眼圈,直直地望向門口。羅漢床榻前,左右各有兩把雕花椅子,坐著一男一女。

    不知為何,道癡腦子突然出現林黛玉見賈母的情景。這老太太會不會也摟著他,喊心肝肉?想一想,道癡就覺得惡寒。

    「是……四郎……」老太太的聲音有些猶疑。

    「是四郎,這些年全賴大伯看顧。」王青洪回道。

    「四郎……上前來,讓老婆子好生瞧瞧……」老太太聲音顫抖,招招手叫道癡上前。

    道癡沒有立時動,而是望向王青洪,待他點頭後,才上前幾步,在羅漢榻前站定。

    坐在王道洪對面的王楊氏,本笑吟吟地看著道癡,見他面善,心裡還範嘀咕。這孩子看起來不像是奸詐的,若不是丈夫庶子,連她都要讚兩句。

    可見了父子之間互動,她又不禁咬牙。

    老太太的反應,卻是驚詫中帶了幾分不可置信。

    她拉過道癡的手,從頭看到尾,看了足有一刻鐘,眼神越來越複雜,臉色也越來越白,最後捂著胸口,身子已經開始打晃。

    王青洪見狀,忙上前扶住︰「老太太再歡喜,也要愛惜身子,否則豈不是四郎不孝……」

    道癡低著頭,暗暗翻了個白眼。王青洪那是什麼眼神,老太太明明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老太太拽著兒子的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桂芳啊……可憐的桂芳……」

    王青洪見狀,只當她想起亡人,忙勸道︰「表妹最是孝順老太太,定是不忍老太太難過……」

    老太太捂著臉,哭的越發厲害。

    王楊氏也站不住,早起身跟在丈夫後邊,嘴裡雖說勸慰的話,可心裡卻覺得甚是古怪。小崔氏沒了這些年,再多的傷心,也當早散的差不多,哪裡就值得當老太太哭天抹淚?

    老人家哭了狠了,臉色一陣陣泛青,王青洪勸不住,只好吩咐人將道癡先帶下去。

    在兒子、媳婦多方勸慰下,老太太慢慢止了哭,紅著眼楮,看著王青洪道︰「兒啊,老婆子心裡不得勁……若不是我做主,替你納了桂芳,有了這個孩子,桂芳說不得好能好好活在世上……」

    聽著這話裡,竟是怨上四郎,王青洪不由疑惑︰「老太太這話怎麼說?」

    老太太哽咽著道︰「洪兒,四郎……四郎八字純陽、刑克親長,不能養在家裡啊……」

    *

    院子裡,道癡站在廊下,慢慢地抬起頭,臉上露出幾分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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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26 19:16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章 耦院裡兄弟反目(求推薦票)

    王青洪是當著堂佷的面將庶子帶回來的,自然不會因老娘一句「八字純陽、刑克親長」,就立時將庶子送走。

    他學的是儒家正統,對於八字陰陽當玄學向來不以為然。至於四郎「刑克親長」之類的話,覺得不過是老太太在遷怒罷了。

    老人家忌諱生死,才如此牽強附會,將佷女之死歸罪到一個孩子頭上,才有了心結。

    哄著老太太止了淚,王青洪到底硬拖著,沒有點頭應下老太太將四郎送走的要求,隨即帶著妻子從上房出來。

    看著院子裡身影挺拔的少年,王青洪心裡愧疚又佔了上風。

    人皆有惜弱之心,他本想著這孩子即便沒有生母,也定會得老太太看顧;如此一來,即便妻子是嫡母,輕易也拿捏不到。等到將來成家時,他這個做老子的,多給孩子預備些產業,也就彌補了早年的輕忽。

    誰會想到,老太太上了年歲,想法變得偏執。雖說還記掛著逝去的佷女,卻無法對這孩子「愛屋及烏」,竟是排斥如斯。

    王青洪輕嘆一聲,道︰「四郎且隨我來……」

    道癡老實應著,退後兩步,讓王青洪與王楊氏先行。

    一路上,眾人默默。王楊氏的心越發沉了下去,富貴人家有庶子多了,可多是養歪的,眼前這個看著可正的很。

    少一時,道癡隨著二人到了主院正房。

    王青洪掃了面色如常的妻子一眼,道︰「四郎,這是你母親……」

    本當方才在老太太房裡就見禮的,因老太太哭了那一出,鬧得亂糟糟的,也沒顧得上。

    「見過母親……」道癡對著王楊氏行禮道。

    王楊氏並不熱絡,淡淡道︰「起吧。」

    王青洪掃了妻子一眼,對她的冷淡很是不滿。

    王楊氏心裡正煩躁,不耐煩上演這母子一家親的戲碼,起身道︰「老爺,四郎既家來,總要安排住處。耦院正空著,就收拾那裡可好?」

    王青洪聞言,不由多看了妻子兩眼,卻是看不出什麼。

    耦院是西進南小院,大小規格同三郎所居桐院一般無二。

    他們回安陸前,曾打發管事家僕快馬回來收拾院子。當時將桐院、耦院都收拾了,任由三郎自己選。

    最後三郎選了桐院,王楊氏還曾笑著說將耦院留給五郎。

    他不知道,王楊氏已經打定主意,要將道癡留下。否則的話,豈不是自己又要擔那「不容庶子」的惡名。

    她不是無知愚婦,自然不會為了嫉恨,就損了自己名聲。

    當然,這其中不無故意同婆婆作對的惡意。既是婆婆那麼忌諱「刑克親長」,那她知道家裡留下這個孽庶會如何?

    王楊氏下去不提,王青洪有一搭、沒一搭地同道癡說話,說著說著,又說起道癡的學業道︰「王家共有兩處私學,宗房與內十二房所設宗學,外房與姻親所入族學……明日我帶你去宗房請安……」

    道癡聞言,終於不再連連稱是,而是抬頭道︰「父親,大師父吩咐孩兒逢五上山,明日便是十五。」

    王青洪聽了,不由皺眉,好一會兒方點點頭,道︰「好,那就改日。」

    到底是添了不快,王青洪接下來便有些冷淡下來。

    幸好王楊氏轉回來的快。她沒有親自領四郎過去,而是吩咐身邊一位嬤嬤送道癡過去。

    雖才打了兩個照面,可道癡已經摸清這「嫡母」的態度,那就是漠視與疏離。

    這正合了道癡的心意,他起身與「父母」別過,隨著嬤嬤去了耦院。

    耦院院子裡,站著兩個小丫鬟。一個十三、四歲,身形初見少女婀娜,顏色甚好,臉上鋪了香粉,遠遠地就聞到香味兒;另外一個年級略小,面容猶帶稚嫩,勉強算是眉清目秀。

    見到那嬤嬤與道癡進來,兩個小丫鬟忙曲膝︰「見過許嬤嬤。」

    許嬤嬤沒有立時叫起,而是對道癡指了指那年長的丫鬟道︰「四少爺,這是紅袖……」又指了指年幼那個︰「這個是青巧……太太說,先將她們兩個給四少爺使,不足的人手明兒喚了人牙子再補上。」

    說罷,她對那兩個丫鬟道︰「這是四少爺,還不快給四少爺磕頭。」

    青巧聞言,立時跪下︰「婢子見過四少爺。」

    紅袖卻還是站著,已經漲紅了臉。

    許嬤嬤瞪眼道︰「怎麼還杵著?莫非你是尊貴的,太太還安排不得你差事?」

    紅袖已是紅了眼圈,咬牙道︰「嬤嬤,婢子祖母叫婢子進來時,不是這樣說……」

    許嬤嬤嗤笑道︰「我倒是不知,這家裡除了老太太與老爺,誰還能越過太太去……」

    她面帶寒霜,望著紅袖,眼楮裡能放刀子,看著甚是怕人。

    紅袖面色由紅轉白,終於跪下,低頭道︰「婢子見過四少爺。」

    道癡看著這出鬧劇,只覺得無趣的很,看也不看地上二人,繞過二人,往正房去。

    剛走到廊下,就聽門口有人道︰「哎呦,這唱的是哪一出?」

    聽了這難聽的公鴨嗓,道癡挑了挑嘴角,倒覺得生出幾分趣味。他轉過頭,望向門口。

    門口站著兩位少爺,一個清俊儒雅,一個癡肥憨頑。說話的,正是身材癡肥的少年。

    他望向道癡的目光,似乎能噴出火來,面容也因狠戾變得猙獰,引得腮幫子的肉一顫一顫。

    道癡只淡淡地掃了那清俊少年一眼,便望向那癡肥少年。

    那少年伸著粗短的肥手指,指著道癡,恨聲道︰「真是你這小禿驢!?你竟然敢的下山,看爺爺打不死你!」說罷,便揮著胳膊要上前。

    旁邊那少年覺得不對,忙伸手抱住,被拉得一趔趄。

    那癡肥少年豎著眉毛,衝著那清俊少年,吼道︰「三郎,你偏幫著這小禿驢,不幫哥哥?」

    那清俊少年道︰「七哥,還請慎言,這是我四弟……」

    這清俊少年,就是王三郎。他身邊這位,宗房的七少爺,名叫王琪,兩人是宗學裡的同窗,論起來是從堂兄弟。

    王琪雖是不學無術的性子,偏生愛往聰明人身上湊。自打三郎入了學堂,便拋開狐朋狗友,黏在三郎身後。

    這些日子,王三郎察覺父母之間有些不對。關於自己還有個庶弟之事,父親也沒有瞞著他。今天一出學堂,便有小廝上前低聲稟了四郎回府之事。

    偏生被他身邊這位小祖宗聽見,說什麼要過來瞧瞧,沒想到見了卻立時變得跟鬥雞似的。

    「四郎,我是三哥。」少年的聲音溫潤中透著真誠,眼神中帶了幾分期待與小心。

    道癡點點頭,道︰「三哥,我是四郎。」

    見他有回應,王三郎臉上立時化作春風,道︰「四弟,我早盼著你回來……」

    打小見旁人兄弟手足相伴,王三郎不無羨慕,因此對於自己多了個年紀相仿的庶弟之事並不排斥。只是想到父母對庶弟的輕忽,他隱隱地有些不安,生怕那個弟弟惱恨家人。

    現下這個弟弟態度雖不熱絡,可也無怨憤之意,王三郎的心也跟著踏實下來。

    王琪在旁,見了這兄弟相會的情景,直覺得肺都要氣炸。

    這回他不單恨道癡,連王三郎都恨上。他怒視王三郎,咬牙道︰「好啊,爺爺掏心掏肺地對你好,你就這樣對爺爺?寧願向著這初見的孽庶,也不幫著爺爺……」惱得狠了,說話間已經紅了眼楮。

    這回拳頭,是衝著王三郎去的。

    兩人離的近,王琪的拳頭又急,王三郎避無可避,正挨在臉上。

    他立時眼淚鼻涕都下來,鼻子下紅彤彤地流下兩行鼻血。

    「三少爺……」許嬤嬤滿臉驚駭,大叫出聲。紅袖也立時從地上蹦起來,衝上前去。

    王三郎已經懵住,站在那裡呆呆的,不知躲避。

    王琪已經紅了眼,第二拳眼已經落下,而後便是一聲悶哼。

    是紅袖撲到王三郎身上,挨了這一拳,正被擊中後心。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王琪有些傻眼,摸著拳頭,沖王三郎吼道︰「王三郎你要臉不要,竟躲在女人後邊……」

    打了女人,到底丟顏面,他看著癡肥憨傻,反應倒也算是機靈。

    許嬤嬤已經到了王琪跟前,將王三郎遮得嚴嚴實實,難掩怒氣道︰「我家老爺、太太都不曾動過三少爺一指,哪裡輪不到七少爺教導?」

    王琪雖心虛,面上依舊嘴硬,揚著下巴,倨傲道︰「爺爺是哥哥,三郎是弟弟,爺爺教訓弟弟,哪裡輪不到你這老貨多舌!」

    許嬤嬤怕他再發瘋,衝著依舊跪著的青巧道︰「傻了不成,還不去請老爺、太太……」

    青巧滿臉慌張地起身,急匆匆地奔出去了。

    王琪見狀,眼神閃爍,不過看到道癡時,他又鎮定下來,滿臉倨傲道︰「就讓洪大叔、洪大嬸子給爺爺評評理也好……」

    道癡站在廊下,面露無辜,似乎不解為何會成了這個局面。

    王三郎已經醒過神來,顧不得自己,攙著搖搖欲墜的紅袖,滿臉緊張道︰「紅袖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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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2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一章 混小子唱作俱佳

    王三郎平素雖是個脾氣好的,可眼下不僅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柔弱的紅袖也滿臉冷汗,再好的脾氣也惱。

    只是他向來學的是君子之道,難听的話也罵不出,只能瞪著王琪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能這般?”

    王琪原還強撐著,撅著嘴巴想要強辯幾句,就听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是心眼實些,可又是傻子,自是曉得自己一時頭熱闖禍了。十二房這個才子弟弟,祖父伯父都是夸了又夸的,豈是能隨便打的?鬧到祖父跟前,自己的屁股怕是也要跟著保不住。

    想到這些,他一下子坐在地上,兩腿八字支楞著,嘴巴一裂,便扯著嗓門嚎哭道︰“嗚嗚嗚,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你們激我,你們有兄有弟的,不過是欺負我沒爹沒娘沒親兄弟……”

    尋常小孩子耍賴,也有這樣磨人的,可那不過是幾歲的稚兒。王琪十幾歲,還做出這小兒做派,委實滑稽可笑。

    偏生他眼淚鼻涕都是實打實的,滿臉滿眼委屈,絲毫不作偽。

    王三郎見慣這個堂兄的驕橫得意,哪里見過他這樣做派,已是看的呆了。

    道痴只覺得好笑,誰說宗房這位七少爺傻,瞧這多有眼力見,哭的多是時候。他視線掃了院門口,已經能看到衣角。

    許嬤嬤背對著門口,沒留意門外情形,氣得半死,她是從頭看到尾的,心里雖埋怨這宗房少爺不該動手,可更多的是覺得道痴招惹的事端。

    這會兒見王琪倒打一耙,自己三少爺又不會辯嘴,許嬤嬤不干了,道︰“七少爺打人還有理了?就算要哭,也當時我們三少爺哭才是。”

    王琪瞪著許嬤嬤,哭著道︰“就是欺負我,要不然你這老貨怎麼敢恁般說我?我曉得,這就是夫子說的狗仗人勢。洪大叔是當官的,你們十二房做下人的也跟著牛氣,瞧不起我們這些不當官的親戚!”

    難為他扯著公鴨嗓,竟說的條理分明。

    若是不知曉前因後果的,听了這段話,怕是真會以為是哪家得勢人家的奴僕仗勢欺凌主家落魄族人。

    許嬤嬤見這宗房少爺不僅混不講理,還反口咬到自己身上,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什麼也沒說出來,便听到一聲呵斥︰“閉嘴!”

    王青洪與王楊氏到了,剛才開口呵斥的正是王青洪。

    夫妻兩個方才原本正商量安置道痴之事,盡管對妻子心存不滿,可是見她痛快地安置庶子,不再節外生枝,王青洪心里還是很滿意她。

    畢竟老太太那邊態度已經夠使人撓頭,若是妻子這邊再鬧騰,王青洪就要叫焦頭爛額。

    沒想到,夫妻兩個沒說兩句,便有丫鬟稟告,道是耦院出事。

    王楊氏沒來得及幸災樂禍,便听到出事的不是四郎,而是自己兒子被帶回來的“七哥”給打了。

    夫妻聞言,都是勃然大怒。王青洪覺得傷了是臉面,王楊氏則是心尖尖疼。夫妻兩個顧不得細問詳情,便疾步往耦院來。

    沒想到,剛到門口,便听到王琪的哭聲。

    涉及到宗房這位從佷,王青洪就有些遲疑。

    王琪是老族長嫡孫,是宗房已故四老爺的遺腹子。說起來是個可憐的,不單單是遺腹子,不到三歲又死了娘,養在族長夫婦跟前。

    因這個緣故,王青洪將拉住了妻子。

    接下來,從許嬤嬤的話中,王青洪也听出王琪確實動了手。王琪接下來的話,卻是讓王青洪心驚。雖是強詞奪理,可小孩子家家的,若不是跟著大人學舌,如何能說出這番話來。

    自己回鄉半月,因四郎之事,一直焦心,親族往來就少了些,莫非引得族人不快?

    要是讓王琪在外頭也這般哭嚷,旁人哪里曉得是真是假,那十二房真要惹得一身腥。

    王青洪向來惜名,即便惱恨,想到其中關鍵,面上也平靜下來。

    十二房與宗房往來向來親近,王楊氏當然也听出這公鴨嗓少年是哪個,心中惱意不減,卻也曉得丈夫的顧忌。

    要是許嬤嬤不插話,本是孩子間的是非。既然誰動手,誰挨打清清楚楚,那即便到說到宗房去,也只有宗房賠不是的;可許嬤嬤不該插話,這倒像是自己下人頂撞親戚。

    王青洪也想到這個,這才一邊進了院子,一邊開口喝住許嬤嬤。

    王琪見了王青洪,立時跟見了親爹似的,撲上前去抱住王青洪大腿,嘴巴一撇,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這般做派,唬了王青洪一跳︰“你這孩子,這是作甚,還不快起來?”

    “嗚嗚嗚……洪大叔……嗚嗚嗚……洪大叔……他踢佷兒屁股……”王琪哭著,伸著手指向廊下站著的道痴,委屈地控訴道。

    王青洪聞言,望向道痴,不由躊躇。不是王琪動手打三郎嗎?四郎也動了手?兄弟齊心不是壞事,可是在自己院子里,對堂兄動手,可就說不出去。

    道痴尚未開口,便听王三郎道︰“老爺,他在扯謊,四郎離他遠遠的,沒有踢他。”

    王琪梗著脖子,扯著嗓子嚷道︰“踢了,就是踢了……我挨了踢,還能記錯仇人不成?”

    他說的咬牙切齒、斬釘截鐵,院子里眾人都望向道痴。

    道痴依舊滿臉困惑,遲疑道︰“你我之前見過面?”

    王琪見他如此,怒視道痴道︰“你怎麼敢忘了我?你不僅指使一個黑小子將我的長隨都打趴下,你還踢了我屁股兩腳……”

    道痴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去年私闖寺門的那位小施主,王老施主已將上山給大師父陪過不是,大師父也說過不再與小施主計較,小施主就不必再將此事放在心上吧。”

    听到這話,王青洪與王楊氏彼此對視一眼,都愣了。

    听著王琪與道痴對話,他們也想起關于老族長去歲家法處置王琪這個愛孫的傳言。令人吃驚的是,族長對西山寺里的老和尚,是不是恭敬地過了?

    王琪固然私闖禁地寺門不對,可畢竟是十來歲的孩子,在山上挨了打不說,回家還受了家法,已經夠興師動眾。如是這般,老族長還要親自上山致歉,是不是過了?

    王青洪越發認定,西山寺那位耄耋之壽的老和尚定是族中長輩,而且輩分比老族長只高不低。

    王楊氏則是覺得古怪,只覺得道痴雖著儒服,可一言一行還同出家人,似乎臉上也顯得慈眉善目似的,莫非寄居山寺這十年真的在做和尚。

    王琪本耍寶耍的痛快,听了道痴這話,卻是不由雙手護臀,身上一激靈。上回去西山寺,被祖父知曉,在屁股上打了二十個板子,並且告誡自己不許再招惹西山寺的人。

    今日冤家路窄,同這小禿驢起了爭執,還火大之下打了十二房的堂弟,自己這屁股是不是又保不住了?

    想到這里,王琪是真的怕了,也不再搶嘴,只是一味的哭,腦袋貼在王青洪腿上,“嗚嗚嗚”哭的撕心裂肺,臉上眼淚鼻涕混成一團,模樣分外狼狽可憐。

    就是滿腹惱恨的王楊氏,見了他這模樣,也不忍心出言責怪。挨了一拳頭的王三郎,臉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王青洪曉得,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俯身拉起王琪道︰“恁般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七郎快收了淚。”

    王琪被拉起來,抽噎著,牽著王青洪的衣袖,可憐巴巴道︰“洪大叔,佷兒真不是有心沖三郎揮拳頭,去年挨的板子太疼了,見了仇人火大……偏生三郎又拉著……”

    王青洪板起臉道︰“不管如何,動手到底不對。你們是沒出五服的從堂兄弟,又年紀相仿,正是當友愛齊心的時候。不說彼此扶持,也不能沖著彼此揮拳頭。就是你祖父曉得,也饒不得你。”

    王琪耷拉下腦袋,老實道︰“佷兒受教了。”

    王青洪見王琪雖性子混些,可既听人教訓,也不是不可救藥,心中不喜就少了幾分。

    王三郎臉上血跡已經被王楊氏擦拭干淨,他看了看站在父親跟前的王琪,又看了看依舊站在廊下的道痴,猶豫了一下,走到王琪跟前道︰“七哥,我不怪你,你也別再怨四郎了。西山既是家族禁地,七哥私闖上去,本就壞了家法,四郎即便當時有不恭之處,也多是奉命而為。如今四郎下山,是我的弟弟,也是七哥的弟弟。七哥做哥哥的,還要同弟弟計較麼?”

    王琪本就為今天的事情心虛,現下見王三郎主動說和,有心退一步,又有些不甘心,嘟囔道︰“能不能讓我先踢回來再認弟弟?”

    王三郎道︰“那我臉上挨的這一拳,是不是也要先找還回來?”

    王琪呲牙道︰“我都不是故意的,怎麼還要找還?”

    王三郎道︰“四郎也非有意,七哥也勿要計較了吧。我白挨了七哥一下子還罷,可四郎是我弟弟,我總要護著他。”

    他的聲音不大,可態度十分堅定。

    王琪聞言,嘴巴撅得能掛油瓶,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望向道痴的目光,除了怨恨,又加了嫉妒。

    見三郎不僅沒因多了個兄弟不自在,反而頗了長兄之風,王青洪甚是欣慰,望向兒子的目光滿是期許。

    王楊氏的目光則有些復雜,本是孽庶惹出的是非,連累得三郎也挨打,他卻好好的。眼下三郎又將這件事攬過去,如此護著庶出兄弟,這叫什麼事兒?

    道痴看了這一場熱鬧,已經瞧著眾人心性。

    王青洪暫且就不說了,王楊氏即便護著兒子,也沒有不管不顧地向王琪發難,行事還算大氣。不過從其僕觀其主,也能看出行事帶了傲慢,不是個柔和的。

    王三郎待人赤誠,胸襟磊落,簡直是個沒經過污染的小君子。

    在十二房諸人的注視中,王琪終于點了點頭,甕聲道︰“好了好了,誰稀罕同他計較。”

    王三郎聞言,原本繃著的小臉,立時現了笑臉,轉身幾步拉了道痴過來,道︰“四郎,這是宗房四堂伯家的七堂哥,你當隨我叫聲七哥。”

    他笑盈盈地看著道痴,不像是初見面的異母兄弟,就像是平素相伴的同胞手足似的親切熟稔。

    換做其他人,這般做派,道痴早就不屑一顧。

    偏生王三郎這親切,是打心里發出的,絲毫沒有作偽。

    道痴對這熱絡甚是不自在,可對著這張神采飛揚的笑臉,到底沒有拒接,而是點點頭,對王琪輕聲道︰“七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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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于康熙末年》今日正文正式完結,明日起天官開始雙更。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2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二章 一回合誰輸誰贏(上)

    做哥哥的曉得看顧弟弟,做弟弟的也溫順听哥哥的話,王青洪在旁,看著兩個兒子,頗為自得。

    對于道痴是自己兒子之事,他心里早已喜出望外。

    畢竟,最開始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會接回個痴傻兒子。即便家中不缺那一口飯,可是說起來畢竟不光彩。現象兒子不傻,還比較聰慧,這絕對是大好事。

    王琪鼓著腮幫子,視線看向王三郎的右手。王三郎的右手正抓了道痴的胳膊,王琪覺得十分礙眼。

    這十來天,他主動黏糊這個從堂弟,除了羨慕他聰明功課好之外,就是因他家中雖有個小兄弟可還在襁褓中,兩人也當彼此做個伴。

    誰想到還不到半月功夫,三郎就跑出個年紀相仿的兄弟,那以後三郎還會同自己這個從堂兄好麼?

    他只覺得沒意思,看著道痴滿臉無辜的模樣更是憋氣,悶聲哼了一聲,便轉頭對王青洪道︰“洪大叔,佷兒先家去了。”

    對于現下的十二房來說,王琪確實是不速之客。可他哭的眼楮通紅,滿臉淚痕,怎好就放他這麼走?

    王青洪便道︰“既趕上飯時,就用了飯再家去,我打發人過去說,七郎不用理會。”

    王琪扭捏道︰“既然四郎方歸家,佷兒留下,是不是擾了洪大叔一家……”

    王青洪笑道︰“你是做哥哥的,既趕上了,就陪著三郎給四郎接風。”

    “嗯,嗯!”王琪使勁地點頭,終于露出笑模樣,甚是乖巧听話的模樣。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王青洪想了想,對妻子道︰“晚飯就擺在主院,四郎還沒有見容娘與五郎,正好晚飯前,讓他們姐弟幾個見了。”

    王楊氏點頭道︰“曉得了,我這就使人吩咐廚房置兩桌席面。”

    夫妻兩個說完話,又囑咐幾個小的好好相處,不可再拌嘴,便回主院去了。

    王三郎這回已經消了氣,看了前襟的血債不自在,便想要招呼王琪隨他去桐院梳洗。

    臨走之前,他沒有忘了紅袖,帶了幾分憐惜道︰“紅袖姐姐可疼的狠了?還是使人請個大夫來給姐姐看看吧?”

    紅袖雖覺得嘴里腥咸,可依舊搖頭道︰“婢子沒事。”

    她越是這般,王三郎便越是憐惜。

    王琪看了這個王三郎,又看看紅袖,笑得賊兮兮的,道︰“這位姐姐既是三郎的心頭好,怎地派到四郎院子當差?”

    王三郎听了,道︰“在四郎院子里,與在我院子里又有什麼不同?我是在老太太房里見過幾次紅袖姐姐,這才熟些。”

    後邊這一句,顯得是解釋王琪心頭好那一句。

    王琪只覺得沒意思,道︰“快去你院子里梳洗吧,沒得為個婢子耽擱功夫。”

    王三郎沒有再看向紅袖,而是對著道痴道︰“四郎,我先同七哥回桐院,你先好生歇歇,一會兒我們來接你一道去主院。”

    “嗯。”道痴點頭應了。

    王三郎帶著王琪離了耦院。

    許嬤嬤先前就隨著王楊氏走了,因此院子里只剩下道痴與紅袖、青巧主僕三人。

    紅袖臉色蒼白,望向院門口的方向,目中不無哀怨。

    道痴見狀,不由抽了抽嘴角。哎呦喂哎,這痴心拋付的是不是忒早些。

    王三郎才十一歲,方才的行徑,心善憐惜婢子是有的,要說有男女私情那就是扯淡。

    紅袖卻已經是半熟的果子,已經能吸引男人的眼珠。

    想到此處,道痴心里不由冷笑兩聲。

    自己才回來,王楊氏就安排這麼個人來,真是沒意思。

    他指了指西廂,對紅袖道︰“你既是身上不舒服,就先進去歇著。”

    許嬤嬤曾提過,耦院正房三間,左右各有兩間廂房,東廂是書房,西廂則是丫鬟下人的住處。

    “謝過四少爺。”紅袖低著頭,福了福,撫著胸口,去了西廂。

    道痴沖旁邊低眉順眼的青巧道︰“隨我來。”

    青巧應了一聲,老實地隨著道痴進了正房。

    道痴隨意坐了,對青巧道︰“紅袖挨了一下子,瞧著倒像是強挺著。你去三少爺院子里,去見三少爺。就說我說的,耦院才住進人,我身邊暫時只有你們兩個,諸事繁雜,不宜休養。我又才打外頭回來,對家里的情形也不熟悉,想要照看紅袖也難看顧,只能求到三少爺處。若是三少爺便宜,就幫個忙,打發個閑著的丫鬟過來接了紅袖的差事,換紅袖過去歇歇,三少爺也好照應一二。”

    青巧听了,臉上多了幾分畏色,欲言又止。

    道痴淡笑道︰“怎地還不去?沒記清,需我再交代一遍?”

    “婢子記下了。”青巧連忙搖頭,立時應聲道。

    等她轉身走到門口時,道痴道︰“你若也有想去的地方,我也成全了你。”

    青巧的腳步飛快,額頭上的汗以下下來。

    道痴見她去了,起身將這三間上房轉了轉。中間是廳,東屋是臥房,西屋是茶室。

    看了兩眼,也沒了興致,才下山半日,可好像已經過去許久似的,打心里想的慌。

    老和尚不知如何了?虎頭那小子熬粥,會熬成什麼樣子?

    道痴想過自己會下山,可總以為要在這個身體長大後。對于功名錢財那些,他心中的打算也都模糊的狠。

    沒想到王老爹說去就去了,老和尚也因喪事短了精神。外加上,自己便宜老子還鄉,這都趕到一處。

    如今身份有了,安身之所也有了,對于中間插花的鬧劇,他自就不放在心上。

    听說王三郎在宗學,不知道自己這個便宜老子什麼時候想起來送自己去讀書。

    他在便宜老爹跟前並沒有說實話,不僅蒙學,四書五經他也都學了,不過是學的簡略。

    老和尚近些年安排他學史,對于四書五經與時文反而教授的不多。他想要去學堂,重新學一學……

    正想著,院子里傳來腳步聲。

    道痴坐起身,從臥房出來。

    青巧打簾子,王三郎打外頭進來。

    他顯然是梳洗過,臉上干淨多了,只在唇上、鼻角下還有塊蠶豆大的青紫。

    王三郎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一個十三、四歲,一個十來歲。

    同眉眼間帶了妖嬈的紅袖相比,王三郎帶來的這兩個丫鬟雖長得不如紅袖出彩,瞧著本分溫順的多。

    看到道痴,王三郎露出幾分愧色,道︰“是我粗心了,竟忘了四郎才過來,紅袖這一傷,身邊正短人使喚。”說到這里,指了指那年長的丫鬟,道︰“這是蘭草,原本我那邊書房上听用的,行事最穩重不過,可先頂了紅袖的差事。”說完,又指了指那年幼的丫鬟︰“這是小穗,留下給四郎跑腿傳話。等太太改日進人,我那邊再補上。”

    一個不情不願的,換兩個老實本分的,道痴自是沒有話說,反而帶了不安道︰“並不是我嫌棄紅袖不能當差,只是想著她年紀輕輕的,後心挨了這一下子,總要好生調理一陣子,才能免了後患。要不然的話,外頭或許看不出什麼,內里說不定就要損了根基。”

    王三郎動容道︰“還是四郎思量的周全,可不是得好生調理些日子。紅袖到底是為替我挨了這一腳,我照應她也是應當的。”

    因想到紅袖休養的日子或許會更久些,他又道︰“我做哥哥的,本不當同四郎爭人,還不知紅袖要調理多久,可也只能私下替她滋補,要不然老太太與太太那邊曉得她身上不舒坦,說不得就要將她挪出去。要不然,讓紅袖與蘭草兩個徹底換了差事?就讓她接了蘭草的差事,在我那邊書房當差,差事正清閑,也適宜養傷。”

    道痴自是道︰“如此安排,大善。”

    他沒有想著先問問蘭草與小穗是否願意從桐院調到耦院,這邊不是火坑,那邊也未必是福窩子。能換到自己身邊,說不定還是這兩個小丫鬟的運氣。

    兄弟兩個既無二話,曹便吩咐青巧去叫紅袖。

    紅袖小臉刷白,王三郎想著弟弟說的那些傷了內里的話,越發愧疚不已,對到道痴更是滿心感激。

    紅袖這邊,顯然是喜出望外。

    自打跪下給道痴見禮,她已經差不多打算任命。即便祖母有心安排她進桐院,可哪里又能別過當家太太去?

    等到听到三少爺開口,說起二人關系是“見過幾面”、“才熟些”,紅袖的心越發涼了。

    沒想到,才不過這會兒功夫,事情就有了轉機。

    她與青巧本是臨時被許嬤嬤帶過來,並沒有帶其他東西,倒是也不需收拾,實心實意地道痴磕了個頭,忍著歡喜同王三郎去桐院。

    蘭草,青巧,小穗。

    看著歸到自己身邊使喚的三個小丫鬟,道痴的視線在青巧身上停了停。

    雖說不知許嬤嬤安排青巧過來時,還交代了其他什麼,可青巧顯然面上老實怯懦,內里卻是個有主意的。

    再看看蘭草,從桐院莫名其妙被調到耦院,臉上不見半點怨憤。不管是真大度,還是假大度,城府是夠了。

    很好,道痴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

    又過了盞茶功夫,王三郎再次過來耦院,這才身邊跟了王琪,兩人是來匯合道痴,一起去主院用晚飯……

    *

    白天陪老媽出去了一趟,晚飯時分才回來,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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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2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三章 一回合誰輸誰贏(下)

    王青洪的長女容娘,此時已經到了主院。

    柳眉鳳眼、桃腮粉面,容娘出落得極好。就是道痴見慣了後世美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便宜姐姐確實堪稱是一個小美人。

    換做其他女子,頂著這般美貌,不是顯了柔弱,就要露出輕浮,容娘顯然不在其列。她的話雖不多,可聲音溫柔,目光溫煦,似是能安撫人心,簡直像畫中走出的古士女那般完美。

    王琪的眼楮已經直了。

    王楊氏見狀,心中是真的惱了,這宗房紈褲子不僅打了她兒子,現下還敢覷視她女兒?即便是親戚,到底是隔了房頭的,這般模樣也太難看了些。

    偏生丈夫粗心,只顧著同庶子說話,沒有看到這一出。沒等王楊氏示意丈夫,王琪的視線已經從容娘身上移開,“小聲”對王三郎羨慕中帶了惆悵道︰“祖母說我娘是長得最好看,要是我也有姊妹,定當同容姐姐這般天仙模樣。”

    他自以為是“小聲”,可扯著那壓不下嗓門的公鴨嗓,在座該听到的人都听到。

    王楊氏到底女子,想著王琪沒爹沒娘的,終是不忍責怪。容娘望向王琪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憐惜。

    王青洪向來將長女視若掌珠,現下只覺得王琪這話雖唐突些,可也是在贊女兒美貌,心里有幾分自得。

    道痴的視線,忍不住在王琪身上轉了一圈,怎麼看都是個面容猥瑣的小胖子。可這胖子,在打了人家兒子的情況下,又目光調戲了人家閨女,還能坐在這里侃侃而談,讓王青洪夫婦生不出惡感,這就是本事。

    五郎由奶娘抱著出場。

    他已經將滿周歲,圓圓滾滾的,伸著小胳膊,沖著王楊氏使勁。

    王楊氏接過,摩挲了兩把,滿眼慈愛,因要照應一家子用飯,在道痴見了五郎後又讓奶娘抱了出去。

    為道痴“接風”緣故,晚飯時只設了圓桌。

    等到席面上來,道痴心下微動。這一席菜置辦的葷素搭配不說,其中大半的素菜都在道痴筷子能夾到的地方。

    王青洪與王楊氏都在留心道痴,見他只夾跟前的一碟涼拌筍絲下飯,夫妻兩個反應各異。

    王青洪是神色添了黯然,王楊氏則不知覺地露出幾分柔和,隨即又警醒過來,將視線挪到自己一雙兒女身上,心里暗暗唾棄自己多事。

    這一切,道痴渾然未決,就著大半盤涼拌筍絲,用了兩碗米飯才撂下筷子。

    屋外天色將黑,屋子里已經掌燈。王琪吃飽喝足,滿臉饜足,告辭回家去了,只剩下王家五口。

    王青洪先是對女兒道︰“容娘,你是長姐,日後多看顧四郎些。”

    容娘起身應了,王青洪又對王三郎道︰“三郎,四郎過兩日也會去宗學。他讀的書少,課業上比不得你,你多照應些。”

    王三郎亦起身躬身應下。

    即便是一家子骨肉,可畢竟第一日相處,王青洪也有些不自在,自覺該安排的都安排,該吩咐的吩咐了,就打發兒女們下去。

    他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即便是接著“養親”致仕,也不好斷了同京中往來,否則說不定就要泯滅眾人,真要在老家養老。

    從主院出來的王三郎,則是硬邀了姐姐與弟弟,去桐院小坐。

    桐院格局與耦院相同,只是上房里比耦院擺件陳設多些,看著多是有些年頭的,當是王三郎的舊物。

    將二人請進茶室,王三郎親手給姐弟兩個泡茶。

    而後,王三郎笑著對容娘道︰“恭喜姐姐,多了個弟弟,往後又多了個人供姐姐驅使。”說完,又轉向道痴道︰“也恭喜四郎,有大姐這樣的姐姐,日後但凡有為難之處,只管學我一般,央求大姐便是。”

    容娘輕哼一聲,伸出手指,點著王三郎的額頭,瞪著鳳眼道︰“是恭喜,還是幸災樂禍?是不是早厭了我驅使,以為有了四郎你就自在了?想的倒美!”

    本是大方溫柔的淑女,露出這幾分潑辣來,不僅不叫人生厭,反而越發鮮活。

    如小大人般的王三郎也添了孩氣,拉著容娘的袖子道︰“天地良心,弟弟是真心為大姐歡喜。打從南昌府回鄉,姐姐就不怎麼痛快,不就是因回到老家諸事百廢待興的緣故?偏生大姐閨閣千金之體,輕動不得,早先只能我在前面擋一擋。如今多了四郎,為大姐效勞的不正是多了一個?”

    容娘心下詫異,這本是姊弟兩個之間的小秘密,現下三郎說起來卻毫無顧忌,對這剛歸家的弟弟未免太掏心掏肺了些。

    道痴只在旁看著這姐弟兩個說笑,並不隨意插嘴。

    不過三郎既將話遞過來,容娘便也大方地望向道痴︰“多了個兄弟,我自是歡喜。只我這個當大姐的是個俗人,不像其他家的小娘子只知繡花不通經濟,幾年折騰下來,手上銀錢也有幾個。若是四郎趕上手緊,只管同我開口。多了我不敢說,百八十兩拿去零花是有的。只是話說在前頭,需用在正經處;若是敢拿去不學好,辱了門風,不用稟父親母親,我直接便使人拿板子教訓你!”說到最後,已是橫眉豎目,添了幾分凜冽。

    道痴這回,真是驚詫不已。

    要知道,天下承平許久,地方民生安定,一石糧食也不過是幾百文,換成銀子五、六錢,良田一畝也不過七、八兩銀子。

    王容娘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隨口允諾給兄弟的花銷就是百八十兩,如何不讓人側目。

    王三郎望向王容娘的眼神,已經滿是崇拜。

    可世人畢竟輕視商賈之事,王三郎怕弟弟誤會,忙道︰“四弟沒去過南昌府,不曉得那是什麼地方。那里的人都長著富貴眼,不拘什麼身份地位,稍露清寒,就要受人輕鄙。大姐說了,既是人人都借著銀錢之勢待人,那她只做借勢的,絕不要被人小瞧了去。”

    實際上並非只有南昌一地,時下民風如此,兩姓婚姻更是“男計奩資,女索聘財”,連那層遮羞布都不要了。

    道痴怎會挑剔王容娘行事“不合規矩”,反而很佩服小姑娘的魄力,真心道︰“大姐好厲害,比尋常閨閣女兒可是強出太多。”

    王三郎聞言,點頭附和。

    王容娘嬌笑道︰“老氣橫秋,你小小年紀,見過幾個閨閣女兒?”

    說笑幾句,姐弟之間到底多了熟稔,不似早先的生疏客氣。

    說話間,瞧著道痴老晃神,王容娘以為是乏了,便體貼道︰“往後親近地日子還多,不在這一日兩日,四郎既乏了,就先回去歇著。”

    道痴心里正想著旁的事,很領王容娘的情,起身道別,回耦院去了。

    王容娘沒有立時就走,而是正色對弟弟道︰“這才見了一日,即便你想要與四郎做好兄弟,也要看些日子方妥當。萬一……”接下來的話,她有些說不下去。

    她對行事不卑不亢的庶弟,盡管有些看不透,可心里也生不出厭來,反而隱隱地認可這個弟弟還算乖巧。

    王三郎忙道︰“四郎在外頭生活這麼多年,本就是家里虧待了他,對待他好是應當的。沒見面時,我還擔心他會不會怨恨家人,可他乖乖巧巧的,一句埋怨的話都沒說,越發讓人生疼。”說到這里,面露羞愧。

    王容娘嘆氣道︰“留四郎在老家,是早年長輩做的決定,又干你何事?”

    王三郎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脯道︰“我是長兄……”

    耦院臥房,道痴盤腿坐在床上,低聲自言自語道︰“南昌府,寧王……”

    他盡管早先山居,可也曉得現下是正德年間。

    正德年間,天下發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寧王造反,寧藩所在,就在南昌。

    自己這探花郎老爹,放棄從三品高位,毅然辭官還鄉,顯然另有隱情。

    想到這里,道痴不由暗暗慶幸。幸好自己這老爹識時務,懂得取舍,否則真要牽扯到寧王造反中,自己就成了逆臣之子,別說旁的,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兩說……

    *

    主院正房稍間,王楊氏面沉如水,坐在羅漢塌上。

    許嬤嬤低聲回了晚飯前王三郎親自帶了兩個丫鬟換下紅袖之事,滿臉憤憤。

    原來在晚飯後,王三郎悄悄對王楊氏回了拿丫鬟換人之事。紅袖受傷本是因他而起,他當然不好將事情推到道痴身上,便說自己見耦院服侍人手,將小穗送過弟弟使喚;又說紅袖雖是家生子,可早時在外頭,沒有當過差,在弟弟做大丫鬟未必妥當,才送了蘭草過去,換了兩人差事。

    不過是換個丫鬟,換做旁人,王楊氏也不放在心上,可這紅袖卻是她厭的。

    紅袖的祖母張嬤嬤是老太太當年陪嫁丫頭,配了人後也一直在老太太身邊當差,仗著老太太的臉上,連她這個當家太太早年也受過那老奴的氣。

    養了個嬌滴滴的孫女,巴巴地送進府,為的不過是三郎屋里人的位置。

    王楊氏心疼兒子,哪里會任由小丫頭勾壞?借著庶子回家,將紅袖派到耦院,也是想要斷了張嬤嬤祖孫的念想。

    沒想到,才過了半日,事情就成了這個樣子。

    想起下午在耦院時紅袖那嬌嬌滴滴模樣,連自家老爺都忍不住看了兩眼,王楊氏便覺得心肝疼。

    許嬤嬤在旁咬牙道︰“這小**,也不撒泡尿照照,就那狐媚樣子,哪里配在三少爺跟前侍候?沒的髒了三少爺的屋子。”

    王楊氏冷笑道︰“明知我不喜,還硬往三郎跟前湊,不過是仗著老太太的勢。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仗勢到幾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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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3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四章 回西山,聞死劫

    翌日,道痴走在山上時,都覺得身上松快幾分。

    送他來的馬車,已經被他打發去王家窯村等著,只吩咐下晌再過來接。

    老和尚雖在山寺隱居,可並不是只拴在這一處地方,早年精力足時,足跡曾遍布大江南北。只在道痴到西山寺後,老和尚年歲已高,鮮少在離開安陸。

    道痴記得清楚,老和尚點評政局時,還曾提及天下有名的幾個藩王,專門說過江西寧藩。

    因寧藩始祖寧獻王朱權,自詡為“靖難”功臣所受不公,使得寧王這一系同朝廷關系始終不親近。朝廷對寧藩,早年也以防範為主。

    道痴畢竟不是歷史學家,對于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寧王之亂”,他也只是在《唐伯虎點秋香》中看過一二。

    安陸距離南昌不足千里,到底會不會被戰火波及,道痴也不知,總要問一問老和尚他才能安心。

    沒想到,西山寺里竟然有外客。

    看著出來開門的小道士,道痴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听到山門動靜,從客堂里出來的中年道士,不是一個兩個。

    等到見了老和尚,才曉得他有一老友的小輩,帶弟子往青城山傳教,途徑安陸,來探望他這位長輩。

    盡管老和尚說是“老友的小輩”,可想想老和尚的年歲,加上前院露面的那些“隨性弟子”不乏中年道士,道痴還以為那貴客年歲不輕。沒想到,這位“貴客”,還真是個年輕人。

    雖說留著短須,可這道士的年紀,目測不超過三十歲。

    令道痴吃驚的是,老和尚對這“貴客”的態度,委實太恭敬了些,而且對方亦坦然受之,顯然是久居人上。

    待老和尚介紹此人為“張真人”,並且讓道痴進前執禮時,道痴似乎能明白老和尚為何這般態度。

    執掌天下的牛耳的正一教嗣教第四十七張天師,十二歲繼嗣教之位,現下正是“張真人”這個年歲。

    這張真人顯然極通人情道理,含笑受了道痴的禮後,口稱“小友”,從袖子里摸出一個三寸來長的玉如意把件贈與道痴為見面禮。

    那玉如意把件為羊脂白玉所雕,品相極好,又是張真人隨身攜帶之物,換做其他人得了這東西,怕是要受寵若驚,燒香拜佛地供起來。

    可道痴畢竟不是真正的大明人,即便對眼前這年輕道人有幾分真心敬重,也不過是因其背後傳承千年的家族。

    對于張真人本身,反而沒有太大感覺。因此,待老和尚點頭後,他便接過如意,臉上並無殊色。

    老和尚則是不重外物,心里存著事,也有沒將這如意放在心上。

    道痴如此淡定,倒是引得張真人多看了兩眼,卻是越看越心驚。

    老和尚察覺出張真人在打量道痴,並沒有打斷他。道痴則是被盯的有些受不住,真要說起來,對他這“孤魂野鬼”來說,道家正是天敵。

    只是他本就不信道佛之說,盡管來歷稀奇,可在佛門長大,對于這些倒是也無避諱。

    不過世上本有許多說不清之事,眼前這人既執掌道教牛耳十數年,誰曉得有沒有說不得的本事。道痴活的好好的,可不願被人當了妖孽喊打喊殺了去。

    “大師父,我去後山尋虎頭。”道痴想起老和尚方才說虎頭去了後山,便開口說道。

    老和尚點點頭,道痴起身離了禪室。

    西跨院里,人影晃動,幾個道士正在置辦齋飯。道痴在門口看了一眼,便離了西山寺,去了後山。

    天師教道場在龍虎山,正是在江西南昌府附近,那里距離南昌府的距離更近。這位“張真人”,只是臨時起意帶了眾弟子離了江西,還是避藩王之禍?

    同王青洪致仕結合起來看,顯然是寧王之叛已現征兆。

    連執掌道教的張天師,都要避寧王鋒芒,要是不是說明寧王反勢已成,“寧王之亂”危害更大。

    道痴想到這里,心下微沉,這時便听到“梆梆”聲響。

    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從後邊下山,走到山澗。

    聲音是從溪谷旁傳出來的,虎頭站在溪邊,蹲著馬步,手中正揮著一個兩尺來長的棒槌,在那里敲敲打打。

    道痴見狀,不由添了笑意,這還是他早年教授虎頭,為的不過是控力。省的他手上不知輕重,以後與人爭執時再出大事。

    早先虎頭用的是鐵棍,手上收不住力氣,打得石屑亂飛,後來慢慢曉得力氣輕重,手上的鐵棍也換成鐵棒槌。

    擊打的除了石塊,又添了木頭。按照道痴的說法,什麼時候樹皮懶了,里面木頭完好無損,虎頭的力氣才拿捏到位。

    他不過是戲言,換做其他人,怕是早膩歪了這錘錘打打;虎頭卻是對道痴之命言听必從,竟然一直堅持下來。

    這會兒功夫,虎頭已經听到道痴的腳步聲。

    他轉過頭,看到道痴,臉上立時添了光彩,隨手將鐵棒槌扔下,人已經奔了過來。

    “小,小,回……”他口舌依舊笨拙,可嘴角已經裂到耳邊,顯然是極為歡喜。

    道痴笑著點點頭,從荷包里取出個布包,遞到虎頭手上。

    里面是一包冰糖,昨日在耦院茶室,道痴便看到有一小罐子冰糖。今早出來前,想到虎頭最愛吃糖,便將一小罐子冰糖都帶了來。

    虎頭打開布包,果然喜歡的緊,上前一把抱住道痴,打了好幾個轉轉。

    這就是他表示喜歡的意思,道痴被轉的頭疼,使勁地往虎頭大腦門上拍了一下,才讓他老實下來……

    *

    禪室中,張真人手上坐在那里,右手掐算不停,過了好一會兒方開口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此八字者多半天壽難以長久,道痴小友面上亦露短夭之相,稀奇的是道痴小友生氣源自死門,真是怪哉。”

    老和尚想起道痴三歲重病將死之事,對于道痴三歲始開心智之事則隱下未談。

    張真人聞言,又掐算一回道︰“是了,是了,想來那定是死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道痴小施主將來成就不俗,只是父母緣薄了些,幸有手足可以相依。”

    老和尚精心教導道痴數年,衣缽相傳,最關心的也是道痴的前程。只是因道痴八字不好之事,始終有些隱憂。

    換做真正的佛門高僧,佛道殊徒,哪里會將這些玄門說法放在心上,偏生老和尚是由儒入釋,對于周易之說,本就是相熟的。

    按照玄門說法,八字純陽之人,容易橫死、暴死、短命。

    老和尚之所以在西山隱居不出之時,依舊與龍虎山保持書信往來,就是想要尋個機會,為道痴破解此事。至于父母緣薄了些,老和尚沒有放在心上。

    道痴生而喪母,十一歲才見到生父,要是張真人說他父母緣厚才稀奇。

    現下听了張真人的話,老和尚道︰“真人勿怪老和尚@攏 巳曄蹦撬瀾僂猓 恢 萊帳欠窕褂釁淥瀾儺璞埽俊br />
    張真人沒有再掐算,而是直言道︰“從八字看,道痴小友平生有三生劫、三死劫,如今已破了一死劫,還需有五劫可過。生劫向來變化無蹤,不可捉摸,幸而難以傷及性命,順其自然便好。死劫則要小心七九之年,需避陰地,防小人。”

    說到這里,見老和尚面露憂色,他又勸道︰“道痴小友生氣正旺,短夭之相漸散,多半是無礙,大師切莫過于掛懷。”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是老僧俗世血脈後人,老僧關心則亂,著相了……”

    張真人沉思片刻,道︰“道痴小友的八字之厄,並非無法化解。天地生陰陽,互有補足,若是能以純陰女子為婚配,即便不能全然為道痴小友免災,亦能帶來幾分福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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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4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五章 論反王,傳大考(求推薦票)

    听了張道人的話,老和尚並未有多少歡喜之色。

    因世人多重八字,亦听過純陽純陰八字的不好。家中但凡有孩子犯了這純陽純陰八字的,多會請道士改八字。除了至親之外,鮮少能有人知曉內情。

    不過,張真人既能將這個當成一個化厄的法子說出來,想來也是沒有其他化解之道。

    天道推演,哪里是那麼容易的。

    老和尚因同張真人的曾祖父有舊,早年曾幫過張道人父親小忙,與天師道淵源頗深,才厚顏請張真人推演這一回。

    要是再@孿氯 炊遣恢 br />
    老和尚謝過張真人,兩人的話題從道痴身上岔開,說起張真人西行青城山之事。

    等到中午用了素齋後,張真人便攜弟子隨從下山去了。道痴則是被老和尚叫到禪室,說了“三生劫、三死劫”。

    “七九之年”,不用說就是逢七逢九之年。“陰地”,這個範圍就籠統了些,草木為陰,水位陰,墓地為陰。“小人”的定義更是不好捉摸。

    不知為何,听到張真人留下的這幾句話,道痴心里想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幾句話。否則的話,真要想著張真人這幾句話,自己也要將自己嚇死了。

    至于以純陰女子化厄之說,道痴很是不以為然。難道找不到這樣的女子,自己就要做和尚?女子本身就是陰,要是真說起陰陽調和方能化厄,那自己就要去做色狼?

    只是他心里腹誹雖腹誹,卻不能不接受老和尚這番關懷︰“大師父,我都記下了……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沒有這樣磨難,說不定我就要碌碌無為。這樣想來,即便有劫難,又有何懼?”

    老和尚聞言,笑著頷首,道︰“痴兒心性豁達,今日終成人矣。”

    對于十一歲的少年,這可謂是盛贊;可道痴低下頭,眼里卻有幾分恍然。

    少年人,哪個不是神采飛揚,他也曾張狂過,只是……

    想到這里,道痴心里一痛,眼淚幾乎要洶涌而出……

    老和尚招待一上午外客,精神有些不足,道痴便沒有再問功課上的事情,而是與老和尚說起家常。

    包括自己進王宅後發生的事情,還有對王容娘與王三郎姐弟兩個的觀感。

    老和尚看似不在意,可道痴還是發現,當自己稱贊王三郎時,老和尚的嘴角還是挑了挑。

    道痴見狀,不由心下一動,道︰“听說三郎有過目成誦之才,觀其行事亦帶古君子風。不曉得其他王家子弟如何,只是憑宗房七郎能主動相交,想來也是看好三郎。”

    老和尚望向道痴,似是看透他的小心思,含笑著︰“痴兒並不是熱心腸之人,看來是王三郎的赤子之心打動痴兒了!”

    道痴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有些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他並非被所謂“手足之情”感動,只是瞧著王三郎品性純良,有些擔心而已。

    現下小時還罷,這樣純良品性,只會得人稱贊與喜歡;長大以後,還是如此,就要撞得頭破血流,不知被人坑成什麼樣。

    王三郎越是出色,道痴這個做兄弟的身上的擔子越輕。想要與家庭的牽系越輕,就要有人能真正支起撐門戶。

    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搖了搖頭,道︰“老和尚已經老了……有你一個,已經累了老和尚十載,老和尚哪里還會自討苦吃……你若不放心,隨意指點一二便是……”

    這是無意相見了。

    道痴不過是隨口一句,既老和尚沒這個意思,便也撂下此事不提,反而開口提及寧藩之事。

    “我父親借‘養親’還鄉,張真人攜弟子西行,這其中會不會是因寧藩不穩?”老和尚是他在這世上最近親的人之一,他便沒有遮遮掩掩,直言道。

    老和尚面上依舊鎮定,可捻著佛珠的手卻顫了一下,道︰“此話怎講?”

    實際上,此時寧王確實早有反跡,例如暗殺欽差與逼迫地方臣子之類。道痴哪里曉得這些,他之所以篤定寧王必反,不過是因為曉得歷史上有這麼一段。

    老和尚既相問,道痴只能做沉思狀,將想好的說辭說了︰“寧藩與朝廷不睦,天下皆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改變這局面,無非兩種法子,一種是朝廷尋故除藩,一種是寧藩奮起反擊。今上性子隨了先皇,御下以寬仁為主,難以做出除藩之舉。听聞寧藩當代王爺是庶長子襲爵,出身卑賤,不說旁人,寧藩內部諸王、將軍,襲爵初始,想來未能全部臣服。十數年間,整合寧藩之勢,寧王在封地已經勢成。”

    朝廷將宗室王爺拘在封地上,像養豬似的養著,哪里會允許他們做大?

    寧王既然在地方勢力大,朝廷定要想法子削減,寧王舍不得放棄手中權力的話,就只有造反一條。

    至于王青洪在前途正好的時候致仕,而張真人率眾弟子西行,則是佐證。

    老和尚望向道重的目光,已經不單單是欣慰,還有震驚。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能從蛛絲馬跡中,就能分析出天下大勢,如此聰慧異與常人。

    “南昌府是行省衙門所在,駐軍數目不菲。若是所料不差,怕是領兵之人早被寧王策反。寧王若是敢動,反軍數量絕對不對少。大明承平許久,地方將士那里能承受真正戰火,說不得叛亂會成席卷之勢。”說到這里,道痴不無擔心︰“若是寧王有心入住蜀中割據天下,那湖廣亦不能幸免。”

    他擔心這點,也是經過深思熟慮。

    依照他看,造反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固然朱棣當年以藩王身份造反,搶了佷兒建文帝的江山,也不代表有人可以跟著效仿。

    建文帝登上皇位後,先是重用儒生,施行改革,廢除太祖舊例,御下寬仁,出發點是好的,可是成效卻不盡人意。

    沒有人會感激建文帝御下寬仁,反而會覺得他行事有悖祖宗家法。

    建文帝減免江南重稅,後果是國庫空糜。

    他下令限制僧道私田,分了他們多佔的土地,損害了他們的既得利益。

    天下承平沒多久,在藩王封土邊疆,手握重兵時,建文帝開始削藩。

    明明是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卻鬧得“天怒人怨”,而後燕王造反,多少有些順勢而為的意思。

    現下天下承平已久,正德皇帝又不是昏君暴君,沒有什麼天怒人怨之舉,寧王也不是邊藩,手握數十萬大軍,想要推翻朝廷,可謂是痴人說夢。

    “天和”既佔不上,剩下的只能靠“地利”。

    畢竟蒙古在關外虎視眈眈,朝廷有能力平亂,卻未必能受得了持久戰。

    偏生南昌府無險可守,要是想要跳出生天,蜀中就是最好的選擇。

    老和尚聞言,思量片刻,搖了搖頭道︰“不會取道蜀中,蜀藩開府百五十年,經營蜀中以久,且又是出了名的親善朝廷。寧王若是想要去蜀中,不等朝廷出兵,蜀王振臂一會,說不得就與之展開對峙之勢。當是東進南直隸,欲取南京。名不正則言不順,只有佔了南京,寧王才能抬出寧獻王與成祖皇帝舊約,與朝廷劃江而治。”

    道痴聞言,這才放下心。

    雖說兵禍起,定會殃及地方百姓,可他又不是救世主。

    王道洪與張真人的退避,無一不說明寧王反跡已露,朝廷卻無動靜。這只能說明,寧王勢大,還有就是朝中有人阻塞視听。

    道痴只是千里之外的小童,哪里輪得著他操心此事?

    辭過老和尚,又吩咐虎頭好生看寺外,道痴從山上下來。

    王家的馬車,早已在山下候著……

    *

    京中王宅,王三郎回來,直接去了書房尋王青洪。

    “宗學七日後要進行大考……”王青洪聞言,不由皺眉。

    他原打算明日帶道痴去拜會族長與宗學先生,後日開始便讓道痴跟著三郎去宗學讀書。

    在他看來,四郎已經耽擱數年,能早些就學當然是好的。

    另外就是讓他早出晚歸,避開王崔氏與王楊氏。

    當年的事情,不管是這兩位誰做主,誰推波助瀾,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經愧對道痴數年。

    王青洪不願意讓母親與妻子再有什麼不當之舉,那樣的話不僅冷了道痴的心,他也沒法面對族中長輩。

    可突然出來個宗學大考,要是道痴這個時候入學,成績不堪,豈不是丟了十二房的臉……

    *

    甩汗,這一更,還是昨天的。暈倒,前天欠下一更後,想要補足,可每天碼完兩更後,腦子就木了。從奢入儉易,從儉入奢難。有點這個意思。不過握拳,堅持住,腦子會越用越活,人也會越來越勤快的。吼吼。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5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六章 訪族親,珉與瑾

    王三郎雖才進宗學小半月,可是也瞧著宗學里競爭不少。同窗們,不是比出身,就是比課業,年紀不大,可也都頂著勢利眼。

    偏生自己的弟弟不管是出身,還是課業,都難以出彩,難免受人挑剔。

    他倒不會想著庶弟會不會給自家丟臉,而是想著是弟弟在家中,同自己一樣三歲開蒙,未必就不如自己。說到底,還是長輩耽誤了弟弟。

    他原盼著早日帶弟弟去學堂,可沒想到趕上大考,心下便有些躊躇,不過是擔心成績不好損了弟弟的自尊心。

    王青洪的心里有些奇怪,他就是從宗學出來的,當然曉得宗學的規矩,是一季一考,現下不是大考的時候。

    怎地突然要在這個時候大考,到底是為何緣故?

    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麼,想著明日要帶四郎去拜會族長與執掌宗學的親長,便將此事先撂下,反而問起三郎課業。

    王三郎道︰“先生說孩兒時文尚可,並且吩咐孩兒多與六郎共勉。”說到這里,有些訕訕道︰“六郎似乎並不喜孩兒,孩兒也不好過于強求。”

    王六郎是王珍之弟,王琪堂兄。在王三郎回鄉之前,王六郎是王家小一輩子弟最出挑的。只是十二房回鄉後,王三郎入了宗學,即便不是愛出風頭的,可他課業出彩,先生喜歡,贊了好幾次,就引得王六郎惱恨。

    王青洪本身自己少年才子出身,當初也是在宗族兄弟的嫉妒下過來,自是曉得兒子困然,道︰“不必理會,四書五經與時文,該學的你都學了,讓你入宗學,不過是多認識幾個投契的族兄弟。等到明年下場,你就要去州學,與他們有什麼好計較的?”

    王三郎點點頭,顯然父子二人都沒有將明年的童子試放在心上。

    等到道痴回來,王青洪並未沒有刻意問西山之事,王三郎卻專程道耦院,正經八百地拉著道痴到書房,考校他的功課。

    可以說,除了大字還過眼外,其他的在王三郎眼中都不過關。

    他望向道痴的目光,添了幾分擔憂,道︰“四郎,這幾日我來給你講四書如何?”

    因宗學大考之事,他專程告訴父親,本是想要讓弟弟延後入學。可等見了道痴,又覺得自己思量的不對。

    道痴既已經回家,這個年歲就當進學堂讀書,自己真要延遲入學的話,落在旁人眼中則太刻意。按照父親平素行事,未必會願意讓四郎延遲入學。

    听了王三郎的話,道痴有些意外︰“四書不是入了宗學就開講麼?”

    王三郎道︰“宗學里有兩個班,七歲入學進蒙班,學三百千;九歲開始講四書。因學里多是正月才收新學生,所以四書講解多放在上半年,這會兒已經講的差不多。”

    道痴道︰“父親對三哥已于厚望,怎好因我之事耽擱三哥讀書?我沒有關系,大不了先學著旁的,明年上半年再重點听四書。”

    王三郎見他如此,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想著要是弟弟真的去宗學,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受了委屈;等到轉年自己離了宗學,就懇請王琪多照看些。

    心中安排妥當,他便也鎮定下來,與道痴說起宗學里的大致情況……

    *

    次日,用罷早飯,王青洪便帶了道痴去宗房給族長請安。

    不過兩天功夫,針線房已經給道痴趕制了幾套衣服。現下道痴穿著淺綠深衣,上頭包了藍色福巾,翩翩小公子的模樣,同半月前那個光頭小和尚形象截然不同。

    王老太爺多看了好幾眼,贊道︰“俊秀不亞三郎,有幾分青洪佷兒當年的風采,青洪好福氣。”

    王青洪道︰“能不能爭氣,還是兩說,不說旁的,就是功課這塊,四郎就同其他族兄弟落下許多。”

    王老太爺笑道︰“他才多大點年歲,現在追還來得及,青洪即便望子成龍,也要讓他慢慢來,終不會讓青洪失望。”

    王青洪道︰“尊大伯教誨。”

    王老太爺猶豫了一下,道︰“四郎的大名,你可定下了?”

    听到這一句,連在王青洪身後做鵪鶉的道痴,都不由豎起了耳朵,望向王青洪。進王宅這兩日,他只曉得王三郎單名一個“”,意為美玉,自己這個身體本主大名是什麼,竟是不知。

    如今听著王老太爺的意思,才曉得他的大名一直沒起。

    王氏宗族的規矩,男孩五歲上族譜,多時這個之前就起了大名。道痴已經十一歲,還沒有大名,不過是被拋棄在家鄉,王青洪這個做老子的忘了這回事。

    不過自打前日接兒子回家,王青洪便也想到四郎的大名。

    不管是入宗學,還是上族譜,道痴都需要一個大名。

    道痴這一輩,範的是斜王旁,不知為何,王青洪想到給庶子起名,腦子里出現的第一個是“ ”。

    “ ”,像玉的石頭,卻不是玉。

    在他心中,同為兒子,可嫡庶之別,就是美玉與石頭的區別。盡管對妻子有所不滿,可他對當年被母親逼著納表妹為妾,心里也不無怨言。

    即便因愧疚,有些對道痴好些,可也不會蓋過兩個嫡子。

    只是現下被老族長問起,又當著道痴的面,這個“ ”字,王青洪到了嘴邊竟不說出口,鬼使神差道︰“定了,是瑾字。”

    王老太爺點頭道︰“大善,既是美玉,比喻美德,這個字選的好。”

    道痴在旁听了,心里也頗為滿意。斜王旁的字雖多,可作為名字的都是常用那幾個,瑾字不過讀起來還是寓意都算不錯。

    接下來,王老太爺便喚了個小廝,吩咐帶道痴去找七郎玩耍。

    道痴雖同王七郎真不相熟,可也沒法子,看來那兩位是有話要避著他說。

    王老太爺問得是道痴上族譜之事,是近期便安排,還是等到年底家祭時,再添名字。

    王青洪道︰“不必勞師動眾,還是等年底一道便是了。”

    王老太爺見他這個正主都不著急,便也不強求。

    王青洪問起王老太爺宗學大考之事,王老太爺果然知曉內情。

    “你堂妹使人傳話出來,王妃打算給世子選伴讀。你堂妹的意思,世子伴讀往後多是要在王府當差,族中志不在科舉的子弟,可以一試。照老朽老看,志在科舉也沒什麼。王府就是個小朝廷,孩子們若有機會見見世面總是好的,到時候想抽身出來應試王府那邊也不會攔著。”王老太爺道。

    自打大名開國以來,安陸州只有兩位藩王就藩。太祖皇帝之子郢王,百年前就藩安陸,無子撤藩。剩下的,就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興王。

    興王府一妃一妾,興王妃出身直隸,興王夫人王氏則是王老太爺的女兒。

    納王氏入王府,也是王府對地方士紳主動示好。

    王家倒不是指望攀龍附鳳,不過是想要兩下便宜,要不然哪里舍得嫡女為妾?

    雖說王老太爺說的不錯,可王青洪卻是皺眉道︰“王府可還有兩位小郡主,這個時候讓族中子弟入王府為伴讀,若是王府有別的意思?”

    不怪他擔心,朝廷早已詔令,不僅駙馬、儀賓不能出仕,只能接受國家供養,連帶他們的近親都要回避。不能舉試,有官職的也需致仕回避,不得參與政事。

    王家耕讀傳家,子弟隆興,當然不稀罕郡主儀賓這個虛名。

    王老太爺不以為然道︰“就算有別的意思,也不會越過族里,否則不是結親,就是結仇。若是王府認準王家,大不了從外房子弟中,挑三五個出色的,讓王府甄選。”

    王青洪心里已經下了主意,無論如何,也要讓三郎與四郎避開這次選伴讀。否則的話,要是有人故意使壞,在王府推薦三郎,那不僅斷送了三郎的前程,連他這個做老子的也不能幸免……

    *

    暈死,欠的一章還不上了……總數欠一章,大家可別記多了,吼吼。小九的第二章老是推到次日啊,這個可不好。淚。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5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七章 小算計,大靠山(求推薦票)

    對于王琪,道痴並不厭煩,相反還帶了幾分欣賞。

    到底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即便得祖父母庇護,可這般識得眉眼高低,想來成長的過程中也沒少吃苦頭。粗魯愚笨,都是他的保護色。

    盡管他對自己並無善意,可他對王三郎卻是有幾分真心。有他在王三郎身邊,王三郎以後也能少吃些虧。

    這會兒功夫,道痴便又看到王琪在裝傻充愣。

    “六哥,既是興王府那麼好耍,為何六哥不去?”王琪坐在廊下芭蕉樹旁躺椅上,手中捧著一牙香瓜,一邊吃,一邊道。

    因他一邊說話,一邊吃瓜,少不得有些汁水從嘴角流下。這時,就有旁邊侍立的丫鬟上前,用帕子給他擦拭。

    他身後另站著兩個丫鬟,手中拿著扇子,在一下一下地扇風。

    他左前方的方凳上,坐著個少年,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穿著直褂,手中搖著把紙扇,相貌倒也算斯文,只是眉角微垂,看著有些陰郁。

    見王琪這憊懶模樣,那少年不由皺眉道︰“做什麼怪樣子,還不老實說話。”

    王琪“嘿嘿”笑了兩聲,到底先將手中的香瓜吃完,才從丫鬟手中接了毛巾擦手,面帶迷糊說道︰“六哥課業最好,真要從宗學里挑人入王府,也是挑六哥,哪里會輪到三郎?”

    王六郎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入王府是要給世子做伴讀,又不是下場應試,哪里用挑最好的。不過是差不多,不至于丟我們王家的臉就好。我又痴長幾歲,明年就要下場。”

    王琪看著他道︰“先生將三郎的時文夸了有夸呢,三郎明年不下場麼?”

    王六郎的臉立時黑了下來,道︰“先生不過巴結十二房才客套幾句,就你這傻子才當真。從三品又如何,致仕就是致仕,哪里趕得上二叔?”

    王琪听了,立時不願意,瞪著那少年,道︰“我怎麼傻了,連祖父都夸三郎,祖父也巴結十二房不成?”

    王六郎臉上亦帶了怒氣,站起身來,尖聲道︰“誰說祖父巴結十二房了?你渾說什麼,不過是因姑姑多疼你,我才與你多說幾句,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王琪扒拉扒拉耳朵,抬頭望向那少年,眼角正掃到站在院門口悠悠哉看戲的道痴。

    他嘴角一裂,抱胸道︰“這不是四郎麼?”

    道痴笑得有些靦腆︰“伯祖父叫我來見七哥,好像擾了七哥說話。”

    看著道痴如此,王琪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只見過道痴兩次,每一次都沒落下好。前天,王三郎帶著兩個丫鬟去換了紅袖之事,他是曉得的。

    也只有王三郎那個笨蛋,才會當他這個兄弟是好人,王琪可是看破他的小九九。

    那個紅袖行事輕浮,看著就不是穩重的,王楊氏將這樣的人安排在庶子身邊其心本就不良;道痴卻借由子將麻煩丟給王三郎不說,還得了王三郎滿心感激,王楊氏那邊怕是只能嘔個半死。

    王琪當時氣不過,差點就要揭破此事,不過心有顧忌,才暫作旁觀。

    王六郎本是有了私心,過來勸王琪帶王三郎一起入興王府為伴讀,現下被個外人撞到,不由漲紅了臉,望著道痴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道痴穿著一身新衣,眉眼俊秀,不過看著卻面生。他只當是王琪的狐朋狗友,眼里不由帶了輕蔑,冷著臉道︰“你是誰家子弟,難道沒學過做客規矩?不得人通稟,就直接登門入室。”

    道痴本跟著引路小廝過來,本當有人先進來稟告的,不過是道痴將到院子時,听到王琪兄弟兩個說話,提及“興王府”心有觸動,才打發了小廝,自己走了過來。

    偷听固然有些不光彩,可這王六郎慫恿王琪帶王三郎入興王府,對十二房也帶了怨氣,顯然沒有按好心。

    現下听王六郎說他沒規矩,道痴臉上並沒有著惱,只淡淡道︰“我第一次出門做客,確實沒有人教過我規矩。我還是先向父親與伯祖父請教了規矩,再來拜會七哥好了。”後一句是看著王琪說的。

    說罷,他轉身便走。

    王六郎沒想到他會回嘴,越發著惱,怒斥王琪道︰“什麼狐朋狗藥,也往家里請!”

    王琪卻沒搭理他,而是飛快地跑了幾步,攔住道痴,懇切道︰“六哥這兩日發燒,才火氣旺些。好四郎,賣七哥一個面子,不要與他計較了吧……到了祖父與洪大叔跟前,曉得哥哥待客不周,說不得哥哥就要挨板子了……”說到最後,露了幾分可憐兮兮。

    王六郎听王琪說自己有病,肺都要氣炸,剛想要說話,就听到“洪大叔”三字,立時熄火。

    本是他背後算計王三郎,對十二房也出言不遜,真要鬧到祖父跟前,挨訓斥的未必是王琪,說不得就要換成是他。

    道痴本是做個樣子,見王琪留人,便沒有再說,只是也沒有轉身隨王琪回去便是。

    王琪“嘿嘿”笑著,轉身對王六郎道︰“六哥,弟弟這里有客,就不留六哥……”

    王六郎雖有些小心機,到底不過十三、四的少年,背後說人是非對撞破,到底尷尬,也顧不得計算王琪攆人,冷哼一聲,怒沖沖去了。

    道痴這才隨著王琪進了王琪院子。

    王琪指了指那小凳子,吩咐丫鬟道︰“拿下去,抬把椅子來。”說罷,又吩咐另外一個︰“再切一盤甜瓜。”

    少一時,椅子抬出來,王琪才客氣地讓了座,並且使人奉茶。

    或許,這樣精明世故,才是王琪的真面孔。

    只是為何要做出魯莽愚鈍嘴臉?

    道痴想了想,便也大致猜到其中緣故。宗家四房並未分家,王琪父母雙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老族長夫婦。

    可老族長夫婦在世,這個家就分不了;老族長不在世,王琪就失了庇護。

    王琪若聰明伶俐,老族長夫婦固然歡喜,可未必就能多疼幾分。王家耕讀傳家,本不缺聰明人。

    人都有憐弱之心,王琪如此裝愚守弱,老祖父夫婦少不得偏疼幾分。在老兩口閉眼前,總會安排後王琪這個孫子。

    既面對的不是愚人,道痴便也沒有轉圈圈,直言道︰“世家子入王府伴讀,本是好事,為何六從兄避之不及?”

    王琪嗤笑道︰“還不是怕被點了儀賓。真是可笑,王府的郡主還愁嫁?難道他入了王府,就一定會點了他做儀賓不成?”說到這里,搖頭道︰“他被嫉妒糊了眼,想要借此斷送了三郎前程,也不想想三郎多大。即便三郎成了世子伴讀,王府也不會選他做儀賓。”

    道痴問道︰“興王爺,可是弘治爺長弟?”

    王琪皺眉道︰“這個全安陸州都知道吧……弘治爺是成化爺三子,王爺是四子……今上諸位皇叔中,興王爺年齒居長……”

    道痴只覺得自己的心跟著顫了,接著問道︰“興王世子年歲與七哥相仿?”

    王琪點頭道︰“世子今年十二,前年請封的世子。”

    道痴眼楮亮晶晶地問道︰“到底什麼條件,才能入王府為伴讀?”

    王琪聞言,不由抬頭,看了道痴好幾眼,不解道︰“四郎想要入興王府?王府規矩多,你怎麼能習慣?王府伴讀不過听著名頭好听罷了,除非想要留在王府做個小吏,否則與前途並無多少益處。你雖才家來,可以洪大叔的脾氣,只會督促你好生讀書,會給你安排好前程的。”

    道痴道︰“若是機會允許,我想要入王府見見世面。”

    王琪看著道痴,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怕是四郎要失望了,固然王府伴讀並不算精貴,可不知多少人盯著……四郎庶出身份,到底容易被人挑剔……”

    道痴此刻,已經篤定,這興王世子就是歷史上爭議頗多的那位嘉靖皇帝。

    因為大明宗室是最重視嫡庶長幼之分的,現在龍椅上這位正德帝死後無子時,朝臣與太後按照大明律,“兄終弟及”、“父死子替”選的嗣皇。

    原本老和尚給道痴規劃的人生是倚靠家族,科舉出仕。

    現下明晃晃的一條大腿在前頭,不抱才是傻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 13:25
第一卷 一葉落   第十八章 紀先生,李御史

    送走道痴後,王琪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

    提及興王府後,道痴的“興致”絲毫不遮掩,滿眼放光。在王琪看來,那是想要攀附王府權勢的野心。

    一個剛回家的庶子,年歲又不大,有這樣的“野心”說明什麼?是不是說明他因自己被丟棄之事充滿怨恨?是不是想要借著王府的勢報復嫡母嫡兄?

    庶子與嫡母勢同水火的,又不是一家兩家。不過多是嫡母佔上風,除非庶子能出人頭地,或者借勢壓人的。

    王琪抬頭望望天,竟是難得的憂郁了。

    他本不想得罪道痴這個“小人”,可真眼睜睜地看著三郎被欺負?

    可現下去同三郎說這些,三郎能信才怪,說不得還會覺得自己在挑撥離間,道痴人前又慣會裝老實。

    真是愁人啊……

    這會兒功夫,道痴已經隨同王青洪離開宗房,去宗學先生家拜會去。

    負責宗學的先生姓紀名泰字重康,生母是王家女,是依附王家的姻親,是個舉人。他二十多歲便取得功名,可因守孝耽擱了科舉,直到四十才中舉,而後三次參加會試不第。第三次,他與長子父子同科,他落第,他長子反而榜上有名。

    雖說他長子只在三甲,可因王家二老爺在京的幫襯,也早早授官出來。

    紀泰見兒子都已成才,便棄了自己再應試的心思,開始養活弄草的過日子。

    剛好負責宗學的三老太爺病故,族長便親自登門,請了紀泰出山,接手了宗學。

    論起來,紀康與王青洪還是堂表兄弟。因此,對于王青洪攜子上門,紀康言談之間還算親近,對道痴亦稱得上和藹。

    只是听說道痴只學了三百千,四書五經不過粗讀,他對道痴的興致就減了許多,嘴里說的都是三郎。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贊成三郎明年下場,對于其應試結果也很看好,可是並不贊同他在童子試後繼續考下去。畢竟三郎年紀在這里,多讀幾年書,課業踏實總是好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過童子試,入州學,想法子取貢。在國子監學習歷練幾年,在下場應鄉試會試。

    這個建議,正好同王青洪給三郎規劃的一樣。

    因這個建議,王青洪對紀康更是多了幾分客氣,兩人說話越發投緣。

    說話之間,王青洪不經意提及宗學大考之事。

    紀康皺眉道︰“不算以訛傳訛,宗學里是要集中考校一次,卻不單單是考學問。听老太爺的意思,人選既要機敏,又要本分,還得人品好,沉得住氣。否則的話,隨便送人去王府,要是惹下禍事,不僅不能拉進王府與族里的關系,說不定還要給族里帶來禍事。”

    王青洪有些明白,為何老族長這麼重視此事。

    王家既在中庸子弟中遴選王府伴讀,那應選之人,長大後多半會留在世子身邊,做王府屬官。

    按照大明律,王府屬官分兩種,一種是品級高的,由朝廷選派;一種是品級低微的官員與小吏,則可以由王府這邊舉任。

    王家是安陸州的龐然大物,同興王府的關系就很重要。既不能太過諂媚,也不能太疏遠。

    這一代興王,因納了王氏女為夫人的緣故,對王家還算友善;下一代興王與王家的關系,說不定就要靠這次選出的伴讀來磨合。

    想到這里,王青洪才真正松了一口氣。既是由老族長選人,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三郎功課好,四郎才回家,都不是適合人選。就算四郎現下入學,考試成績不拘好壞,都不能證明什麼。

    對于安排四郎盡早入學之事,王青洪便也不再猶豫。

    兩人說的熱絡,一時竟是沒有留意到在旁的道痴正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邊听著,一邊在心里盤算著興王世子的年紀。

    寧王造反,興王薨,正德駕崩,已繼位的興王世子成為嗣皇帝,進京入主紫禁城。

    能被朝臣與**視為少年可欺,說明嘉靖進京時還未成年。大明宗室子弟,五歲請名,十歲請封,十五歲大婚。

    這個成年的年紀,多是指大婚來說。如此看來,以上提及的幾件大事,都會發生在三年之內。

    大明官場向來是文官說話,武官與勛貴反而沒有什麼說話余地。

    就算自己抱上未來皇上的大腿,可要是想靠幸進出仕,很難走到高位。

    想要底氣足,還是要靠自己,科舉是條必走之路。

    然而,科舉又有籍貫限制。要是小嘉靖進京,自己卻只能留在安陸應考,那還怎麼抱大腿?

    老爹與這紀先生說的,舉貢之事,倒是一條更妥當的捷徑。

    道痴低下頭,心里已經有了定論。

    等回到家中,道痴便去了桐院尋王三郎,提出自己的請求。他想要借王三郎學習四書五經與時文的筆記。

    王三郎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招呼道痴隨自己到書房,從書櫃下拽出兩個竹箱子。

    箱子打開,里面全部都是王三郎的筆記,足有百十來本。

    道痴見狀,不由多看了王三郎兩眼,生心佩服。

    听說王三郎三歲開蒙,算算他讀書的時間,不過九年。換成個成人,九年之間,記下百十來本筆記或許不稀罕;可對于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小少年來說,這其中的毅力與辛苦可想而知。

    王三郎的手摸索著那些筆記本,臉上不禁帶了緬懷之色。

    道痴見狀道︰“三哥放心,我會仔細這些筆記,定會完璧歸趙。”

    王三郎忙擺擺手道︰“四郎切莫誤會,我不是舍不得這些筆記,只是想起在南昌府的老師,心有所感。這些筆記,有什麼不懂之處你就來找我。等到筆記都看完,好生保存就是,不用送回來。等五郎大了,四郎將這些留給五郎就是。”說罷,他就再也不看那麼書,反而拉著道痴說起在南昌府拜的老師。

    道痴對于王青洪在南昌府的生活也心有好奇,因此不僅沒有不耐煩,反而時而接上一句,讓王三郎有興致繼續說下去。

    從王三郎的話中,道痴了解到,王青洪在江西官場日子並不好過。

    先前在地方任上時還好,饒州府雖是三省交界,政務繁忙,不過王青洪正值壯年,還可以勝任,要不然也不會成績不菲,從知州升知府,而後又升從三品參政。

    可自任參政後,就到了南昌,就同地方上迥然不同。

    寧王府在南昌開府百數十年,開枝散葉,成為宗室大藩。從寧王府分出來的郡王、將軍、中尉數以十計。

    寧王府的勢力,在南昌風頭一時無兩。

    “老師丁憂還鄉,守孝不出,除了家人與弟子,鮮少見外客,再沒人能挑出不好,寧王府卻是跋扈,硬是將老師請進王府宴飲,次日老師方歸。而且還帶了美婢出府。士林都說老師好色貪杯,違了孝道,我卻曉得老師不是那樣人,他定是被逼的。老師就是南昌人,妻兒親族都在南昌,不屈服寧王府,又能如何?壞了名聲,為士林不容,便也只能依靠王府。”王三郎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說到最後已經帶了憤憤︰“幸好興王府才開府一代,子嗣亦不繁盛,要不然安陸州百姓苦甚!”

    道痴听著,心卻跟著沉了下去。自己便宜老爹還算謹慎,同寧王府扯不上干系;三郎那便宜師父,顯然已經從逆。

    從逆造反,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要是旁人抓住這個說事,王三郎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兩說,仕途上更是沒指望。

    “三哥拜師之事,可否眾所周知?”道痴沉聲問道。

    王三郎點點頭,帶了幾分澀然道︰“老師丁憂前為正二品由督御史,關注的人自然多些。父親雖沒有擺酒,可官場上多是得了消息,送了賀禮上門。”

    道痴听了,看著王三郎,真是無語……

    *

    汗死,還是欠一更。自己都要哭了,就不能三更一把,清了賬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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