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天官 作者:雁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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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38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章 試科舉雛鷹展翅

    秋來冬盡,春送夏來,轉眼到了次年五月。

    就在道痴使出吃奶的勁頭後,終于順利地過了縣試、府試,成為一名小童生。至于院試,因三年兩考的緣故,要等明年才能參加。

    沒有一鳴驚人,在縣學考試時,道痴成績還算優異,排在第九名;府試這一關,排在三十六。

    隔年院試,說來也是道痴的幸運,要不然以他現下的成績,說不得就要嘗嘗落第的滋味。

    對于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即便道痴記憶力再好,可對于童子試中最重要的八股文章也不過才練手一年,文章生硬晦澀是免不了的。

    府學同窗中,呂文召因有家訓的緣故,並未參加童子試;王琪過了縣試、止步府試;劉從雲則同道痴一起應試,成績卻比道痴要好的多,府試時排在前十名之內。

    最耀眼的,就是王三郎。

    十二歲的案首,而且還是縣試、府試獨佔兩元。

    如今王氏族人提及王三郎,都要贊成兩句,媒婆幾乎要踏破王家大門。安陸四姓的沈、劉、呂都使人說項,有召婿之意。最後還是十二房露出風聲,說起王三郎的親事已經議了,是“親上加親”,楊氏娘家那邊的女孩,那幾家才算消停下來。

    雖說《大明律》上明令禁止中表婚,可這是個人情重于法理的時代。即便真有人不知趣,去告誰家與誰家中表結親,衙門里也不會那麼無趣地糾著《大明律》,判人家夫妻合理,多是一句“其情可憫”之類交些罰銀就結案,告狀之人說不定反而要追究“居心叵測”之罪。

    出嫁女將女兒嫁回娘家,叫“骨血還家”,多少還有些忌諱;可出嫁女從娘家佷女出選媳婦,卻是世間常態,這就是“姑做婆”。

    心疼女兒的人家,舍不得閨女嫁到旁人家吃苦,多是在出嫁的本家姑奶奶里找親家。

    遠的不說,就說興王妃生母是吳夫人,嫂子是吳氏,兩人便是嫡親的姑佷。還有十二房的王崔氏與小崔氏,也是嫡親姑佷。

    同樣是新出爐的小童生,道痴也是很搶手的。

    沈、劉、呂這樣的大姓人家當然不會關注道痴這個王家旁支子弟,關注外九房、想要與之結親的,都是前後街坊,王家的這些外親。

    道痴早就跟王寧氏提過,十五歲之前不議親,過了十五歲成童禮後再說親事。因此,對于那些上門提親的人,王寧氏都用“大師算過,不宜早婚”的名頭婉拒。

    去年十月,順娘行了及笄禮,王寧氏做了一個決定,改變了召贅的主意,打算將孫女外聘。

    老太太是這樣對道痴說道︰“若是大好男兒,有幾個肯為贅婿?我先時舍不得你姐姐外嫁,不僅是因嫁妝的緣故。若是單為了嫁妝,賣了幾畝地總是成的;更重要是怕她出閣後沒依靠,在婆家受欺負。如今有了你這個兄弟,總會護著她,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道痴還是舍不得將順娘外嫁,畢竟他在家里的時間有限。若是順娘外嫁,那家里就剩下王寧氏一個。可是總不能為他一個人的私心,就阻了順娘的因緣。既是老太太做主,他便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等老太太將孫女外聘的消息傳出去,相繼有人登門,可是對方條件都不怎麼樣。畢竟外九房貧弱,順娘嫁妝有限,加上她又是“喪婦長子”,佔了“五不娶”之一。

    想要求之為婦的,不是商戶人家,就是王氏外親續弦的,看上的不過是外九房的清白名聲,還有道痴這個為世子伴讀的兄弟。

    道痴請老太太稍安勿躁,等自己童子試後再給順娘議親。

    沒想到宗房太夫人使人接了王寧氏去,為娘家佷孫求娶順娘。張家雖近些年衰落了,比不上安陸四姓,可也是不錯的人家。

    對方叫張慶和,出身張家嫡支,比順娘大三歲,已經取得秀才功名,當年因守母孝的緣故,耽擱了議親與鄉試。

    張父舉人身份,在發妻病故後,絕了再娶之心,只命一個長妾暫理家務,自己專心教導兩個兒子功課。

    張慶和是長子,媳婦進門就要做當家奶奶。就這一條,多少有女兒的人家主動說親。張父因家無主婦,不好相看,便將此事托付給太夫人幫忙相看。

    有兩家主動提親的人家,都是安陸的富戶,不是對方嫁妝不豐厚,也不是對方不柔媚,只是一個是獨女,一個是有悍母。

    張慶和擔心進門後掌不好家,照看不好弟弟,便都沒有點頭。

    太夫人本就喜歡順娘的賢惠能干,因王寧氏早先發話要召贅才沒有提這回事。

    現下王寧氏要將孫女外聘,太夫人便動了拉煤保縴的心思,便對張父提及此事。趕巧的是,張父與王青洲還是同年,早年也有往來。听說是王青洲的女兒,張父沒等見人,便點頭肯了。

    不憑別的,就憑王家那面貞節牌坊,這樣的老太太教導出來的孫女準錯不了。

    老太太請人仔細打听了張家的事,最是規矩不過的人家。或許旁人會覺得張家人刻板,可在老太太眼中,規矩再多都不是大事,最怕的是沒有規矩。

    順娘就是本本分分的孩子,只要嫁到這種重規矩的人家,才不會吃虧。

    等相看張慶和,因是長子長兄的緣故,行事說法端方穩重又不迂腐,老太太很是滿意。道痴對于這個姐夫人選,也沒有提出異議。

    功名不功名的,倒是無所謂,就憑張慶和家人口簡單這一條,就是結親的大好人選。

    兩家相看後,便下了小定,婚期初步議在次年十月。

    順娘的親事議定,道痴的童子試又這麼順當,王寧氏心情大好,臉上的笑臉也多了。老人家再執拗,也耐不住道痴纏磨,到底收了道痴的金子,開始給順娘置辦嫁妝。

    道痴則托王珍買了五十畝上田,打算給順娘做嫁妝。到時候,外界即便會有所揣測,也不會是以為他用他生母的嫁妝貼補順娘。

    實際上,崔氏的東西,他都沒有動。

    道痴的心情懸著,現在已經是正德十四年,寧王到底什麼時候造反?等的不耐煩了啊。

    老和尚已經在南昌住了大半年,雖寄回過幾封信,可信上不好寫什麼,消息傳來的都比較模糊。今年老和尚滿九十,還悠悠哉地客居他鄉,難道老和尚就不怕埋骨他鄉?

    道痴去信催了幾次,甚至去年年底的時候差點就奔南昌去了。

    寧王造反,興王薨,正德駕崩,具體的時候,道痴不清楚,只是曉得是世子成年之年。這個時代,十五歲成童禮是分水嶺。

    世子今年十三。

    府學里的氣氛越發融洽,通過將近一年的相處,眾人的感情自然比剛開始時要深厚的多。

    王琪雖沒有成翩翩美少年,可身上的肥肉也甩下去大半,現下雖然依舊是圓臉,可只是比常人略富態,順眼多了。

    道痴終于明白入王府這麼久,為何王夫人從沒有召見過他們,那是因為王夫人在所出二郡主夭折後身體就不好,後來帶發修行,鮮少見客,連娘家人也不例外。

    不過在過年的時候,王老太爺僅王府請安時,還是見了王夫人一面,提了想要替王琪求娶三郡主之事。

    後來王夫人送信出來,說是已經在王妃跟前透過話,王妃那邊說會考慮。

    王琪參加縣試前,王妃曾召見過他,問及他的志向。听說他只是下場試試,無心舉業,王妃的臉色溫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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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一章 暴雨虐世子出行(一)

    暴雨來的迅猛,道痴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雨。

    似乎在須臾之間,極熱極亮的正午就變成黑夜,烏雲鋪滿天際,巨雷在雲層中翻滾,閃電“ 啪”作響。

    下午的六藝課,正是在東苑開課的騎馬。這瓢潑大雨中,哪里是能騎馬的。

    這不,不等伴讀們使人去問,先生已經打發人過來傳話,因大雨的緣故,騎馬課暫停,大家放假半日。

    屋子里點了蠟燭,道痴原本拿著一本書,可是看著窗外傾盆大雨,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自今年四月以來,雨水一直沒斷。這剛進汛期,就來了這麼一場瓢潑大雨。

    要知道怴@莨嵐猜驕常 乃 躍澄鞫先疲 靄猜繳醬 分牛  攪魍 F剿厥嗆檬攏  侍鏤鄭 找嫦踩耍 羰歉仙蝦樗 戳耍 猜醬蟀刖鴕 晌 試蟆br />
    安陸北部與東部都是丘陵,西部岩壑幽深,整個安陸十之七八的良田主要集中在南部。偏生南部地勢偏低,是河谷平原。現下是五月中旬,再過一月就到稻收時節,若是大雨還這麼下下去,那稻田都要爛在水里。

    莊稼欠收絕收,百姓不穩;等到寧王造反,說不定就會誘發百姓暴起。

    安陸境內之不能亂的,若是亂了,就給朝廷與其他諸王攻擊興王府的把柄,等到世子繼承皇位時便說不清。

    可是有些話,自己還不能提,怎麼辦?

    道痴站在窗前,想的有些頭疼。不過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定是吃飽了撐的。城南不僅有士紳百姓的地,還有王府的莊子。

    興王府是弘治皇帝親弟,今上皇叔,是與皇室關系最近的藩王。兩代帝王,對于興王這位至親也分外慷慨。興王府名下的田產,也從最初的四百多頃,擴到現下的八千余頃。

    八千余頃中,朝廷賜下的官田三千余頃,這些土地名義上屬于王府,實際上由地方官府托管,每畝田地方官可征收得三錢到五錢銀子,交給藩王的只有一分五到三分,剩下的都是入了地方銀庫。三千余頃良田,每年帶給王府的收益,也不過是五千到一萬兩銀子。當然,這些官田的稅收是免稅的,否則王府說不定就要倒貼。

    剩下的五千余頃是民田,王府的主要收益就來自于這些民田。這些民田是王府花錢購入或者開墾出來的,照例需要向朝廷繳稅,可每年也能給王府帶來二十多萬兩銀子的收益。

    王府每年能從朝廷領的祿米有限,壓根就不夠王府開支。王府的主要開支,還是來自于田莊。

    瞧著今年立夏來雨水的情況,夏秋少不得要大澇一場,不僅會影響六月的稻收,下半年稻田能不能順利開始二季稻都是兩說。

    對于王府來說,這絕對是件大事。

    想通這點,道痴便踏實了。

    下雨天實不是讀書天,他便撂下書本,去里間睡覺去了。

    半夜醒來一次,外頭的雨勢依舊未減,道痴不禁有些慶幸,幸好去年冬天將家里的屋頂都修繕一番,要不然這一日一夜的暴雨下來,家里的屋子肯定受不了。

    北城勢偏高,應不會發生積水;這一回,南城怕是要挨淹了。

    翌日,道痴睜眼時,外邊的雨已經停了。

    天空碧藍如洗,院子里卻因雨下的太急的緣故,有半尺的積水。

    王府內尚且如此,外頭會如何?

    驚蟄早已找出牛皮水靴,送了過來。

    在樂群堂吃早飯時,王琪念叨道︰“這雨下的也太大,昨兒打雷那個響。戌初(晚上七點)前後雷聲閃電都連上了,真是怕人。幸好晴了,再下幾日,還叫不叫人活。”

    劉從雲面上的笑容有些淺淡,透過窗紗望向外頭,道︰“不知道這次能晴幾日,希望能緩上幾日。”

    陳赤忠道︰“這雨水確是來的凶,王府都有積水,外頭可見一般。旁的還罷,南城地勢低窪,房屋又破,怕是百姓要受苦。”

    只有呂文召,盡管學問平平,可卻帶了讀書人的不知世事,有些詫異地看著眾人道︰“不過是一場雨,也值當你們嘮叨一回。逃了半日課,不是挺好麼?”

    眾人都白了他一眼,呂文召有些惱,對一直沒開口的道痴道︰“二郎,你說呢?”

    道痴道︰“幾位兄長擔心的是民生經濟,天災無情,百姓無辜。不過諸位兄長二爺不必太過擔心,王爺向來愛民如子,說不得已經安排人手出去修壩。”

    王琪道︰“修堤壩可是得用銀子堆?王爺會修堤壩?”

    倒不是對興王不恭敬,實在是因修堤壩是個勞民傷財又難討好的事,其中還容易出現各種是非麻煩。

    剩下幾個人也是滿臉不相信的模樣,道痴笑笑,並未與眾人多解釋。

    興王並不需要自己掏銀子修堤壩,只要尋個理由,引得地方官員做此事就是。不必自己掏腰包,還能得了百姓口碑,何樂而不為?不管是耗費銀錢也好,還是勞心勞力也好,叫苦的都是士紳百姓,興王只需動動嘴就行了。

    不為旁的,就為了那一年二十多萬兩銀子的進項,興王也會十分熱心。

    用罷早飯,眾人到了大成殿。

    世子平素來是押後過來,今日卻已經先到一步在這里等著。依舊是世子常服的裝扮,可眉眼之間卻有些不同,像是隱隱帶了興奮。

    眾人見了,不免有些奇怪。

    直到中午下課,世子方對眾人說了緣由︰“昨日大雨肆虐,父王擔心城南的梁王墓,吩咐孤明日去出城探看,大家隨孤一起去!”

    都是半大少年,听了這話,不免雀躍。

    陸炳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低聲跟世子念叨著︰“殿下,明日我要騎馬,不要坐車!”

    世子眼楮閃亮道︰“孤的紅雲也帶著。”

    王琪湊上前道︰“殿下,是當日就回,還是在那邊歇一晚?”

    他听人提過,安陸境內的兩處王陵,郢王墓離的近,在城東二十里外;梁王墓挺遠的,在城南四十五里外。

    這兩位王爺都是無子除藩,每年生祭、死祭,便由興王府與官府一道出人祭祀。

    听到這個,世子的興奮勁稍減道︰“要當日去當日回,所以大家還得起得早些。”

    都是精力充沛的半大少年,誰會在意多睡少睡?就連呂文召這個大明地道宅男,也露出期待之色。

    世子挺了挺胸脯道︰“大家伙別忘了帶上自己的弓箭與箭囊。若是時間富足,還能試試騎射!”說到這里,望向陸炳。顯然是為了照顧這個愛武事的乳兄弟,才有這般安排。

    听到這個,陸炳幾乎歡喜的要手舞足蹈。

    眾人臉上亦是帶了笑,只是出了大成殿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看天,祈禱明日是個好天氣。

    世子身份貴重,若是明天陰天,王妃肯定要留人。

    跟著王府里的先生學了大半年,對于藩國之事,眾人了解的更深些。

    世子沒有在世的兄弟,王府未來系與他一身;若是他有個萬一,興王府不管多麼輝煌,王爺百年後也是“無子國除”的下場,王妃與兩位郡主就成了無根浮萍。

    六伴讀中,陳赤忠與陸炳沒有參加童子試。在其他四伴挑燈夜讀時,這兩位也沒閑下,只是將精力都放在武事上。

    道痴曾與陳赤忠過招,結果不出二十招便落敗。道痴可不是純書呆,老和尚早年也沒少折騰他。如此還不是陳赤忠的對手,除了他年歲小,力氣不足有些吃虧外,也說明陳赤忠確實有兩把刷子。

    看來他們六伴讀中,將分成文武兩系。

    只是不知陳赤忠求的到底是什麼,若是攀附王府,為何還不去了道袍?去年他剛入府學時,大家伙也有所猜測,想著他是不是想要借王府的勢力奪回玄妙觀的掌控權。畢竟他叔祖父曾是玄妙觀觀主。

    可時日久了,發現他跟大家一樣,該上課上課,除了茹素與穿道袍外,絲毫沒有出家人的樣子。

    有的時候,道痴羨慕陳赤忠的身份。不說旁的,只憑著這小道士身份,就能讓尊奉道教的興王父子另眼相待。

    一夜無話,因出發的時間早,大家天不亮就醒了,都帶了些興奮。

    不單單是出游的緣故,還因為他們作為世子隨從,第一次伴世子出行。

    雖說還沒人告知他們,他們將來在興王府具體會是什麼位置,可對于王府結構已經熟悉的眾人來說,大致也有了估算。

    從文的四人,不管最後能走到哪一步,起步當是從九品的王府伴讀或引禮舍人;習武那兩個,肯定是要進儀衛司。

    不過現下也只是想想,世子雖早請封了世子,可因是獨子的緣故,並未單獨設世子府,他們這些人想要正式補差事,怎麼也要等到世子過了“成童禮”。

    四十五里路,對于旁人來說,或許是不遠的距離,可對于身份貴重的世子來說,也算遠足。

    除了府學的伴讀外,隨從世子出行的還有王府長吏司長吏袁宗皋,儀衛司儀衛正陸典,護送人員是儀衛司的六十儀衛,王府護衛親軍指揮使司的三百親兵。

    近四百人的規模,在百姓敬畏眼神中,順著城中的南北大道出城,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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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二章 暴雨虐世子出行(二)

    出城沒多遠,陸炳便拉著道痴,下了馬車,各自上馬。他們的坐騎,都是王府這邊準備的,都是半大的小馬。

    不過也只是騎馬,想要跑馬那個不能,單看陸典的黑臉,兩人便不敢造次。饒是如此,也惹著陸典兩個大白眼,低聲呵罵了陸炳一句“臭小子”。

    陸炳立時老實,神色懨懨。

    道痴曉得陸典的顧忌,若是因他們騎馬的緣故,勾起世子的興致,也要跟著騎馬,王爺王妃不在跟前,誰能攔得住,那是件麻煩事。不過他瞧著,世子年紀雖不大,卻是極守規矩的性子。即便使人帶了座騎出來,也沒有在路上乘騎的意思。

    隨行護衛中,儀衛騎馬,可三百親兵是步卒。因這個緣故,馬車行駛的也不快。

    四十五里的路,中間歇了兩刻鐘,用了兩個多時辰才到達目的地,城南村瑜靈山。

    王墓建在山坡上,就算整個河谷平原淹沒,也淹不到這里。所謂擔心暴雨沖擊王墓,不過是托詞罷了。最主要的是這里比鄰河谷平原,離幾處舊年堤壩的距離不遠。

    梁王是仁宗九子,封梁王,十九歲就藩安陸,三十一歲病故,謚為“莊”,因此又稱梁莊王。

    梁王故去七十余年,梁王墓看起來依舊莊嚴肅穆,梁莊王與王妃魏氏合葬于此,夫人張氏附葬。

    整個王墓用朱牆環繞,周圍一百三十丈,內有享殿五間,東西廂各六間,另有神廚、直宿房、宰牲房等二十間,碑亭兩座,內官住宅一所。

    在梁王墓八百米外,駐扎一個小莊,里面住著守墓的八十戶軍校。世子在享殿上香後,便帶人到小莊休整。

    莊頭身上帶著武職,是個百戶,听說世子來了,帶著幾個屬下過來。這八十戶軍戶,梁王駕崩後就奉命守墓,至今已經傳承幾代人。二十幾年前,興王就藩安陸後,安陸境內的兩座王墓便歸興王府照管,這些軍戶也歸到興王府統轄,這些年不乏年輕子弟補王府親軍、儀衛。

    世子過來,也算是他們的小主子,莊里的軍戶都十分恭敬。

    長吏袁宗皋已經點了幾個手下去做正事去了,那就是巡視十里外的堤壩;陸炳帶著剩下的人,在這里護衛世子。

    掐算時間,眾人能在小莊休整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大部隊就要啟程返回城里。

    世子終于騎上他的“紅雲”,帶著幾個伴讀並幾個親衛,出了莊子,想要射獵一二。

    眾人都背了弓箭,想要試試箭術。經過將一年的學習,就算是呂文召也能拉弓射箭,只是力道不足,目標不準而已。

    想法很美好,可是繞著莊子走了一圈,出了偶爾蹦出來的蛤蟆,還真沒見到山雞野兔之類。世子覺得掃興,陸炳卻滿臉興奮,指著村口人家柴禾堆,道︰“殿下,那里,那里有雞!”

    大家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里確實有幾只雞。不過大家多翻了個白眼,因為那是幾只家雞。方才大家跟隨大部隊進莊時,並沒有看到這些雞,估計是當是動靜大了,驚走了這些雞;現下安靜下來,它們又跳出來。

    “很肥!”陸炳看著世子,可憐兮兮道。

    世子雖向來慣著陸炳,此時卻是搖頭,晃著韁繩,帶頭騎馬回臨時駐地。

    陸炳騎馬跟在後頭,小聲嘀咕道︰“到底是活物,又不白射,給銀子就是。”

    王琪正好與他並騎而行,忍著笑道︰“你丟得起那人,殿下還丟不起那人。找不到獵物就堵在村口射雞,說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臨時駐地設在莊子中間的廣場上,因這里住的軍戶,此處便是他們平素出列練兵之地。小四百來人安置下來,滿滿當當。

    因早就曉得要在外頭吃一頓,所以出發前都已經準備好的吃食,倒是也省事。

    世子與眾伴讀這邊,帶來都是王府廚房準備的細點心與醬肉,胡亂填了一口了事。

    兩個時辰的休整時間,轉眼而逝。

    先前派去巡堤壩的人沒有回來,袁宗皋與陸典商議一番,又派了五個人騎馬過去探看。剩下其他人,則拔營返程。

    同上午的晴好天氣相比,下午的天氣一下子酷曬起來。

    連最愛動的陸炳,也不肯再騎馬,鑽進了世子的馬車。

    等到眾人拔營行至半路,先後兩拔去堤壩前探查的人馬才回轉,追上大部隊……

    沒有不開眼的劫匪,需要誰去挺身護主︰沒有泥石流洪水這樣的天災,讓人心慌;沒有落難佳人,需要援手。眾人行進的這條路,本就是昨日興王府使人探看過。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危險,王爺與王妃也不會允世子出來。

    眾人平平安安地出來,天色擦黑時,平平安安地回來。

    眾伴讀回了府學,世子則同袁宗皋、陸典兩個去見興王。

    堤壩那邊的情形,豈止是不好。不僅有兩處決堤之處,即便沒有決堤的地方,堤壩根基也有些不穩當。下游有幾戶人家,前日被決堤的河水沖走,溺亡了是四人。

    前天的雨,實在是太大,一日一夜的暴雨,使的堤壩損毀的十分嚴重。雖說現下堤壩還勉勵支撐著,可要是再下兩場大雨,怕是堤壩要垮壩。

    現下才是五月中旬,才剛剛進入雨季,湖廣又是雨水充沛之地。要是不修堤壩的話,這河谷平原幾千頃良田,說不得都要受到波及。

    可要是修堤壩,也不是易于之事,除了需要修繕的舊堤壩二十余里之外,還需要築新堤二十里。

    興王向來畏暑,有些苦夏,看著清瘦不少。

    听著長吏袁宗皋的回稟,興王的眉頭越皺越緊。

    修堤築壩豈是容易事,河谷平原十年九澇,只是水患輕重的區別,地方衙門卻沒有築壩之意,不過是因其中涉及頗多,不容易出功績,反而容易出紕漏。

    那二十余里的堤壩,還是興王府牽頭,修築幾次才修築成的。自堤壩築成後,河谷平原的水患乃絕。願以為舊堤壩怎麼也能堅持個數十年,可這幾年雨水充沛,今年的雨勢又比往年更甚。

    不說旁的,就是前日那場大雨,就是百年不遇。

    早在世子一行人回來前,興王便得了地方官員的稟奏,因前日大雨的緣故,使得南城百姓房屋倒塌三百余間,百姓溺亡數十人。

    太平盛世,這已經是大災,需要上報朝廷。

    地方官員哪里敢隱瞞這樣的大事,到王府這邊來,也是想要看看興王的意思。是要“重報”,還是“輕報”這是個問題。

    興王的意思,是要“重報”,並且自己也上了折子,提及築壩防水患之事。

    想要向朝廷要銀子,那是做夢;地方銀庫,也不會有這一大筆閑錢。興王的折子時,便只言王府這邊欲出錢糧築壩。不用朝廷掏銀子,還能安民,朝廷不僅會準,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褒獎賜下來。

    等得了朝廷的準信,興王府便可以請安陸士紳人家“共瓖盛舉”,畢竟河谷平原里,並不單單是王府的莊子。早先那二十余里堤壩,就是這樣“王府牽頭,士紳共瓖”的方式修築成的。

    只是往年的雨水沒這麼厲害,堤壩都是選緊要處修築,陸陸續續地築成二十余里。

    興王即便給朝廷的折子上將水患說的再重,也沒有想到情況會危機到這個地步,不是三里、五里,而是需要修建二十里堤壩。而且在修新堤時,那二十余里的舊堤也不能懈怠。

    興王想著,都覺得頭疼,看著下首坐著的兒子道︰“璁兒,堤壩的事,你怎麼看?”

    世子想了想,道︰“河谷平原地勢低窪,又處在兩水之間,早年因水患的緣故,多是荒地。還是父王早年使人築壩墾田,才使得那里漸漸好起來,安陸也增了良田萬頃……若是不管的話,怕是過幾年又成荒地……

    這一點,也是興王所不能忍受的。

    官田那點銀子哪里夠王府開銷,若是民田這里也沒了收成,那王府日子就要窘迫起來。對于一個安逸享樂半輩子的親王來說,這一點無法忍受。

    興王長吁了一口氣道︰“好,就修堤!”說著,轉頭對袁宗皋道︰“請先生代孤安排一下,明日派帖子出去,後日本王召見安陸官員及士紳共商防患之事……”

    府學里,眾人出門的興奮勁尚未消減,齊聚樂群堂,說起今日出游之事。

    雖說跑馬打獵都是傳說,可頭一回隨世子出門的新奇也引得人心中激蕩。

    就算王、劉、呂三家都是地方大姓,子弟出行也前呼後擁,可哪里比得上親王世子的架勢。今日世子出行,還是“簡仗”,若是儀仗全套,更是不知何等威勢。

    不說旁的,就說世子出城前,不僅要淨街,道路兩側的人也都要跪迎跪送。連他們這些隨從,都受了百姓跪拜,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大家正說的熱鬧,“轟隆隆”一陣響雷,打斷大家的話語,大雨復至……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0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三章 心憂慮二郎歸家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停下來。天s 依舊y n沉沉的,沒有放晴的意思。

    樂群院里又積了水,水深比上次的還深,足有一尺深。幸好王府建築,與外頭不同,即便是廂房,也是一尺高的台基,雨水才沒有倒灌到屋子里。

    看著地上的積水,又抬頭看看y n沉沉的天,道痴心里沉甸甸的。即便家中的屋子去年修繕過,可是地勢在那里放著,積水是免不了的。

    大家用了早飯,便去了大成殿。

    少一時,世子帶著陸炳來了,先生隨後而至,照常上課。

    等下課後,道痴便請世子留步,道︰“殿下,我家中屋舍狹小古舊,又只有祖母與姐姐在帶著老僕小鬟在,別無健丁,連番暴雨,甚是心憂,想要同殿下請半日假,家去探看一二。”

    府學名義上的負責人是王府長吏袁宗皋,實際上不過是掛名,只有逢十的日子才過來給講史。道痴不放心家里,可是也不好找到長吏司去請假,只能跟世子言及此事。

    世子是曉得道痴家境況的,听了他的話,倒是也能體恤他的憂心。北城雖地勢比南城高些,可高門大戶還罷,小門小戶走水也成問題。雖說目前報上來的,多是南城房屋坍塌,可北城未必就安然無憂。

    他便點頭道︰“好,那你就家去。袁先生那里,孤會使人去告之。若是無事便罷,要是有不妥之處,你也不必趕著回來,打發人回王府告之一聲即可。若是有需要援手之處,也勿要客氣。”

    因不放心家里,同世子告假後,道痴便帶了驚蟄離開王府。為了這個,還挨著王琪一番抱怨,道是他早些說請假之事,還可以將他也帶上。

    道痴也是臨時起意,屋頂雖不怕漏雨,可長時間在水中浸泡,也容易成危房。想想家里那些人,除了臘梅這個粗使丫頭,哪個像能排水的?

    從王府到外九房宅子,要穿過幾條街,因城北地勢高的緣故,街道上的積水並不多。可是道路兩側的民宅,多了敞開大門,人頭涌動地在排水。

    外九房的大門,雖沒有敞著,可也不像平素那般緊閉,虛掩著,道痴沒等近前,便見門被推開,是臘月提了水桶出來,倒向幾步外的暗溝

    隨後,是燕伯佝僂著的身影,手中也提了水桶。

    看到燕伯身上都是泥漿,道痴心下一緊,疾行兩步,顧不得與燕伯說話,躋身進了大門,大步向內院而去。

    進了院子後,入目便是一院子的積水。這個情景,並不意外。這宅子是老宅,住了幾代人,外頭的街道卻是相繼墊高。外凸里凹,雨小還罷,能慢慢滲入地下;雨勢一急,就容易積水。

    不過迅速環視一周,看著並無房屋坍塌,道痴還是松了一口氣;隨後退身出來,又看了外間的南房與錄頂屋,也是無事。

    順娘與燕嬤嬤,掖著裙角,手中拿著木瓢,站在廂房里,俯身盛水。

    見道痴突然進來,在門口站了站,又退出去,縮頭縮腦的,順娘起身看著他道︰“二郎怎麼回來了,出溜出溜這是作甚?”

    道痴疑hu 道︰“姐姐,既是家中房屋無礙,那燕伯怎麼弄了一身泥漿?”

    順娘听了,神s 黯然,嘆了口氣道︰“後街十太爺家的屋子塌了,祖母听了信,剛才讓燕伯在那邊幫忙來著。”

    听了這話,道痴才明白為何過了半日功夫,院子里的積水還沒排出去多少。對于王寧氏派燕伯過去幫忙,他不以為然。

    燕伯去年臥chu ng三月,至今tu 腳都有些不利索,就是拜十房所賜。好不容易,因他“告誡”一回,才使得那邊不敢再歪纏,兩房關系也遠了;這會兒又上前,不是自找不自在。

    固然是老太太心善,可也容易帶來麻煩,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姊弟兩個外頭說了幾句話,上房還沒有動靜,道痴道︰“祖母沒事吧?”

    順娘回道︰“祖母心情不大好,方我勸著小憩,這會兒當睡著了……”說到這里,壓低了音量︰“十房三堂嬸沒了,七郎夭了……五堂妹也傷了tu ……只有三堂叔因在鋪子里對賬,歇在鋪子里,躲過一劫……我雖沒有親見,可只听嬤嬤說,都覺得心里不落忍。”

    道痴听了,皺眉道︰“十房其他人呢?”

    順娘道︰“別人沒事,塌的屋子多是廚房淨房這些,住人的屋子,就坍了三堂叔家住的南屋……祖母知道了,心里難受。三堂嬸雖也嘴碎些,比起那兩位也算好的;三堂叔又是個憨厚人,早年哥哥小時,三堂叔也曾上門幫襯過……”說到這里,也是不知不覺帶了哽咽。

    王氏族人雖多,可多了出了五服,同外九房帶著服親的,只有八房與十房。

    十房中,老三就是“歹竹出好筍”里的那根“好筍”,難得的老實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老實,在家里多是被壓住的份。他在內三房的鋪子做管事,收入也算中上,是十房唯一有正經收入的男丁。可是因十太爺在世,他們兄弟沒有分家,他被兄嫂壓著,住著最破的屋子,妻子兒女承擔大半家務。

    換做其他人,怕是早就鬧出來,他卻只有默默受著。

    街坊鄰居也好,族人也好,不是沒人為其抱不平。可這畢竟是十房家事,他自己不吭聲,旁人也不好說嘴。

    如今十房出事,其他人完好無損,只有老三這個老好人,妻兒具亡,好好的一年四口,去剩下父女兩個。

    惡人天不收,好人沒好報,老太太不難受才怪。

    就是道痴,素來心冷,听了十房的事,都有些不自在。也只是不自在那丁點兒時間,隨即他還是舒展眉頭,對順娘道︰“祖母上了年歲,見不得這些,姐姐還是多勸著才好,到底是旁人家的事。

    順娘點點頭,道︰“我都曉得,會勸著祖母的,二郎勿要擔心家里。”

    道痴這會兒除了慶幸,就是後怕。外九房的宅子看著比十房的干淨,可實際上兩處宅子的年頭差不多。若是去年沒有修繕房子,還不知今年會什麼樣子。

    他回東廂換下身上長衣,穿上一身舊衣服出來,招呼驚蟄進內院,與他一起排水,換下燕伯與燕嬤嬤。

    燕嬤嬤被他吩咐去廚房做飯,燕伯被吩咐上街去買些菜肉果子回來。

    院子里,只剩下他們姊弟與臘梅、驚蟄四個年輕的,順娘帶著臘梅清廂房里的水,道痴帶著驚蟄直接排院子里的水。

    順娘雖額頭汗津津的,可望向道痴的目光越發柔和。家里誰不知道,臘梅早接了灶上活計,就連二郎自己也贊過臘梅在廚藝上有天分,還淘換出幾個食譜給她。可現下為何二郎吩咐燕嬤嬤去廚房做吃食,而不是臘梅?不過是憐老惜弱。

    這會兒功夫,道痴心里也正想著燕嬤嬤與燕伯。這兩個既是外九房的忠僕,在外九房服sh 了祖孫三代人,為他們夫妻養老送終也是應有之義。

    這夫妻二個的年紀比老太太還年長些,都是六十好幾的人。燕嬤嬤體力不濟,燕伯自打去年重傷後,人也越發見老。如此一來,在他上學的時候,家里便只有臘梅一個主要勞力。臘梅又在灶上,又做家務,一個人干著幾個人的活。順娘的婚期又定了,不管臘梅是隨著順娘出嫁,還是留在家里,家里都當添人手。

    可是老太太那邊,始終不肯點頭,怎麼辦?

    王府的積水都有一尺深,外九房院子里有外頭倒灌過來的雨水,足有尺半深。除了院子里,屋子里也有積水需要清除。

    就是四人片刻不歇,閑下手的燕嬤嬤與燕伯時不時搭把手,也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屋子里、院子里的積水排的差不多。如今就剩下貼著地皮那些,等著慢慢滲下去就行。

    順娘早已累的小臉發白,頭發被汗水打濕,跟水洗似的,扶著門框直打顫;臘梅與驚蟄兩個漲紅著臉,不管不顧地坐在地上,使勁地喘著粗氣。

    只有道痴看著還好些,也不過是強撐罷了,拄著扁擔站在那里,腰酸的都也不敢動。

    燕伯更是站不穩,由燕嬤嬤扶著回房去了。

    道痴看了上房一眼,心中不無埋怨。若不是顧及老太太的心情,他早就掏銀子,叫驚蟄去請人掏水。

    可是那樣的話,老人家就要惱了,這也是他遲遲沒有買人的緣故。雖在他的懇求下,老人家收下他交過去的財物,可在生活習性上,老人家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節儉作風。

    上房竹簾li o開,王寧氏出來,便看到疲憊之極的眾人。

    道痴擠出笑道︰“祖母醒了……”

    看著地上l 出的坑坑窪窪,王寧氏嘆氣道︰“是我老婆子糊涂了,忘了排水之事就睡了過去……”說到這里,猶豫一下,對道痴道︰“下回再如此,就請人家來排水。”

    一時之間,大家都望向王寧氏。

    王寧氏看著道痴點點頭,道︰“是我老婆子想左了,同銀錢比起來,還是人最重要……”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1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四章 議水患士紳雲集(一)

    道痴並沒有在家里過夜,換了衣裳,吃過飯後,便準備回王府。他去了王府做伴讀,除了應試那幾日,還是頭一回請假,既是家中無事,還是當早去早回妥當。

    王寧氏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總覺得是自己過去太過刻板,才使得孫子不放心家里,巴巴地趕回來。她少不得囑咐道痴,不必再牽掛家里。若是家里真有什麼急事,會托人往王府傳信的;要是家里沒傳信過去,就不需要他操心。

    現下才五月中旬,下雨的日子還在後頭,總不能因這個老往家里跑。即便世子寬和,也不好如此肆意。

    道痴一一應了,又叮囑順娘幾句,才帶驚蟄回了王府。

    樂群院里的水已經排得出去,石板路上都是水漬。

    王琪正在院子里與黃錦說話,見到道痴回來,不由兩眼發亮。看來兩人的話也說的差不多,黃錦對道痴點點頭,笑呵呵地出了樂群院。

    “二郎,家里沒事吧?”王琪也不嫌熱,上來便勾肩道。

    道痴推開他的胳膊,道︰“排了一個多時辰的水,累的渾身發酸。”

    王琪難言興奮道︰“二郎,王爺發了帖子,邀請城里官員士紳明日過府吃茶,以祖父與洪大叔的身份,應該都會來的。世子方才使黃錦傳話,說是明天上午停課,讓我們幾個陪著世子待客。”

    話音未落,便見呂文召探頭出來︰“明天上午停課?”

    王琪翻了個白眼,道︰“真是‘好學’的,就這一句听得真。”

    他本就大著嗓門與道痴說話,廂房里的幾個自然都听見,陳赤忠與劉從雲也推門出來。

    王琪滿臉興奮,對大家再次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陳赤忠神色淡淡,點了點頭,說了句“曉得了”便回了屋子。

    不怪他不上心,明日既士紳過府,那少不得四姓人家,世子帶他們在身邊,也是給四姓人家面子,與他關系反而不大。 全文字無廣告

    呂文召瞪大眼楮道︰“有頭臉的士紳都來,那我爹豈不是也來……”說著,耷拉著腦袋,攥著書卷道︰“我要回房念書了。”

    只有劉從雲笑嘻嘻地上前,道︰“夏日天長,這還大亮著,去吃兩杯茶吧。”

    道痴干了小半天活,累了一身臭汗,回來前不過擦了擦,現下身上正難受,便道︰“劉世兄與七哥先去說話,我先洗個澡再過來。”

    見他面帶乏色,劉從雲便喚自己小廝出來,吩咐他幫著驚蟄準備熱水。

    王琪見了,便也吩咐立秋一聲,才與劉從雲去了茶室。道痴先回房不提。

    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熱水便得了,道痴泡了個熱水澡,才覺得身上緩過來些。

    進了茶室時,便見劉從雲含笑而坐,王琪則歪在羅漢椅上,兩人談話之間說到了河谷平原。

    “王爺輕易不下帖子見外人,如今大正旗鼓地請人進府,多半是為了今夏雨水量大之事。若是王府真要牽頭築壩,說不定王爺會派殿下代為巡視。”劉從雲道。

    王琪兩眼閃亮,道︰“殿下不在府學,那我們這些伴讀是不是也可以不用上課?殿下身邊,除了內官與侍衛,總要有隨從。”

    劉從雲道︰“這回許是要如七世兄的意了……前日殿下出巡,明日殿下出面待客,瞧著王爺的意思,是要開始教導殿下處理政務……”

    道痴听到這一句,心下微動,上前道︰“劉世兄是不是听說了什麼?”

    劉從雲道︰“我只是猜出來的,畢竟王爺好道輕權眾所周知。殿下今年十三,現在學習政務,等到十五大婚,便可以接手王府政務。”

    王琦聞言,雀躍道︰“殿下學政務,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學著當差?學了一年經史,我實在是腦子都木了……在族學里混了七、八年,也沒有在府學里一年累人。”

    劉從雲點頭道︰“我們是殿下伴讀,自然當跟在殿下身邊。”

    “哈哈!”王琪大笑出聲,已經坐不住,站起身來,滿臉放光道︰“殿下若是要在十五歲大婚,那是不是現下就該開始選妃了?听說王府為王子王孫選妃,都是由長吏司出面,在境內遴選清白人家的仕女。哇呀呀,我是不是當去央求殿下,跟在長吏司那些人屁股後邊,掛個選妃副使什麼的的當當?總能幫殿下長長眼。”

    劉從雲聞言,仔細打量王琪好幾眼,確定他這幾句都是實心話,笑的越發真摯,道︰“殿下向來對七世兄另眼相待,說不定還真的能如了七世兄的願。”

    王琪手舞足蹈道︰“真的?大貓也你這樣看?哈哈,那我可真的要去同殿下說了。士紳家的小娘子,都拘在家中,除了選妃的時候,還哪里有機會得見?若是我真謀上選妃的差事,你們可不許眼氣,大不了看上誰家的小娘子,我也幫你們相看就是。”說到最後,臉上已經露出幾分得意,彷佛自己就要頂著“選妃使”的招牌,逛遍安陸州,見識成百上千的美人似的。

    劉從雲只是笑,道痴翻了個白眼,道︰“七哥就算有這個心思,眼下也緩一緩。你們沒出去不知道,城里的情形有些不好。兩場暴雨幾乎連上,北城地勢高,都有了積水,舊房坍塌的不止一兩處;南城地勢窪陷,還不知是什麼情形。怕是這個時候,王府這邊都念著水患,暫時還顧不到別的。”

    王琪與劉從雲都收了笑。

    王琪擔憂道︰“這兩次暴雨確實駭人了些,二郎家的屋子能受得住麼?要不明日同祖父說,先接了叔祖母與姐姐去宗房住一陣子,將屋子再修修?省的有個萬一,叫人上火著急。”

    道痴道︰“屋子剛修完半年,還算結實,只是排水有些不暢,也是老宅子的通病,不過是費事些,倒是也無礙。”

    王琪這才對松了一口氣,道︰“我沒進王府前,曾被兩個酒肉朋友拉著去過南城。那不僅地勢低窪,屋子也多是又小又破,還真的未必能禁得住昨日那樣的暴雨。”

    說起這個,眾人都沉默起來。

    只是王琪與劉從雲兩個想的一樣,倒不是說覺悟多高,憂國憂民什麼的。而是他們身為世子伴讀,如今已經坐上王府這個大船,與王府休戚與共。

    世人愚昧,多將天災歸咎與***。

    興王府是新藩,卻得了兩代帝王的青睞與重賜,早就引得周邊藩王不滿。早在弘治年間,興王府還與襄王府打過御前官司。

    要是水患波及的地區廣還罷,“法不責罪”這四字也適用地方;若是只有安陸州地區水患最重,那說不得就要扯上王爺“失德”之類的話,給他其他藩王攻擊興王府的借口。

    百姓無知,說不定也會將王府當成洪水猛獸,他們這些王府中人也要遭人指指點點。

    道痴想的是,得關注此事,看看地方衙門怎麼處置。天災在前,地方可不能亂;否則等到寧王掀起反旗,說不定安陸便也亂了。

    道痴想起老和尚心中所提及的南昌府這半年發生的幾件大事,無非是官員橫死、欽差暴斃之類,彰顯寧王府的猖獗,已經有與朝廷撕破臉之意。這個樣子,還能太平多久?

    到底還造不造反啊?道痴真心覺得自己等的有些不耐煩。老和尚在那邊掛單,看樣子不看完熱鬧不打算回來。

    這叫什麼事?真要地方亂起來,百姓亂兵殺紅眼,寺里也未必安全。

    一時之間,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沒了吃茶閑話的興致,各自回屋不提。

    翌日,早起便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

    眾伴讀用罷早飯,便由黃錦領著,出了府學……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1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五章 議水患士紳雲集(二)

    王府是前殿**的布局,前面三殿是正殿承運殿,後為穿殿,又後為啟運殿。正殿是王爺接天使以及初一十五接受地方官員覲見之地,啟運殿是王爺平素處理藩地內務所在。

    眾伴讀隨著黃錦,就來到啟運殿偏殿。

    世子帶著陸炳,已經在此處坐著。他身穿朱色蟒服,腰盤玉帶,雖說常服裝扮,可肅容時,也添了不少氣勢,正不知跟陸炳說些什麼。陸炳邊听邊點頭,小雞啄米似的,滿臉認真。

    見眾人見來,世子神色稍緩。

    王琪牽頭,眾人行了半跪之禮。世子見狀怔了怔,隨後開口叫起,卻沒有說什麼以後免禮之類的話。

    在府學時時,眾人可敘同窗之誼;府學外,早定主從,也是眾人的本分。

    他吩咐大家坐下,道︰“等一會地方士紳耆老到了,孤將暫代父王會客,諸位可隨在孤身邊。等到議完正事,說不得還能有功夫,讓大家與家中長輩團聚一二。”

    說話的功夫,他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滑過,在陳赤忠身上頓了頓,眼里多了份笑意。

    陳赤忠入王府將一年,第一次換下道袍,換上直裰,平添了幾分斯文。

    對于他這份知趣,世子顯然很滿意。在府學如何無人管,出來站在世子身後,身份就不同。前兩日那次出城,眾伴讀還不算正式露面。這次在安陸官紳前,眾伴讀隨侍,算是正式亮相。

    陸炳則是合不攏嘴,湊到道痴下首坐了,探過腦袋,小聲道︰“二哥,稍後見了那些人,我們要出王府……”

    道痴亦小聲道︰“世子要出府?”

    陸炳點頭道︰“我們要隨行呢,只是不出城。”

    道痴沒有細問,心里想著世子多半是去南城。

    興王就藩二十余年,口碑甚好。旱年求雨,澇年防洪,饑年出錢糧賑濟,都是常例。前些日子的兩場暴雨,都北城都有房屋坍塌,南城情形定是更甚。

    少一時,便有內侍進來稟告︰“殿下,城中士紳到了,由屬官正引著往這邊過來。”

    世子點點頭,吩咐道︰“引到西閣候著。”

    內侍應聲而去,世子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看向道痴,道︰“昨日家去如何?”

    道痴道︰“院子低窪,雨水倒灌,積水尺半深,用了一下午的功夫,才將積水清的差不多。幸而去歲修繕過一回屋子,要不然怕也熬不過去。”說到這里,猶豫一下道︰“後街族人,就有人家因房屋倒塌,出了大事。”

    世子皺眉道︰“暴雨成災,怪不得父王甚是心憂。”

    估摸過了盞茶功夫,世子方起身先行,眾人起身跟上,進了啟運殿。

    啟運殿面寬七間,進深三間,分中殿,東閣,西閣。

    東閣是王爺平時召見臣屬所在,世子直接帶人眾人到了西閣。

    城市有頭有臉的人家家主,都在這里候著,別看他們在百姓面前威風八面,進了王府還真是的連坐的余地都沒有。

    進世子進來,眾人都跪拜在地。

    道痴早已隨著其他人避開,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王家老族長與王珍在,沈家二叔在,呂父與劉父也都在。還有些許多二等人家,在四姓人家身後。偏後的位置,還有外九房的姻親,張慶和的伯父張氏族長。並不見王青洪,他心中有些疑惑。

    西閣設了一張羅漢塌,世子坐了,眾伴讀都屏氣凝聲地跟上,左右侍立。

    世子這方開口叫起,而後看了站在士紳之首的王老族長一眼,吩咐賜座。

    兩個小太監應聲下去,抬了一把黃梨木方椅過來,放在王老族長身前。

    王老族長叩謝後,才挨著椅子邊坐下。

    應邀前來的十幾家士紳,上了年歲的不止王老族長一個,可是得賜座的,便只有王老族長一人。

    王家能在王府這般有臉面,不單單是王府姻親的緣故,最主要的是在興王就藩安陸初,得了王家助力。早在其他士紳對年輕的藩王觀望時,王家已經開始投誠。

    興王就翻初,得到的賜田是鄴王、梁王府早年的官田,不過四百多頃,不得不開始購買民田。

    王家沒等王府開口,便托人送上五百頃地的田契,而後又用極低的價格,另賣了一千頃良田給王府。

    當王府決定墾田時,王家又出錢出力,配合王府築壩墾田。

    看似王家好像吃虧,為王府出錢出力,還連送帶賣舍了一千五百頃良田;可實際上在同興王府打交代的二十多年中,王家不僅沒吃虧,反而在墾田後又增加幾千頃良田,安陸第一士紳人家的位置坐的更穩。

    但凡王家當時有所猶豫,其他人家投向王府,那安陸現在就不再是這個格局。

    想到這里,道痴望向王老族長的目光帶了敬佩。地方士紳對于王府都是既巴結、又防範,因為藩王侵佔民田之類,並不是稀奇的話題。

    其他地方藩王口碑不好的緣故,大多半也是與爭產爭田有干系。興王府由地頭蛇王家助力,並沒有侵佔民田,省了多少是非。

    等到其他人家確認興王是個厚道人,不會惦記這家那家的產業,想要湊上來時,已經晚了一步。

    王府多了一個王夫人,王家依舊是安陸第一士紳人家。

    “父王請諸位前來,是為前幾日暴雨成患。”世子清了清嗓子道︰“前日孤奉父王之命,前往梁王墓,河谷平原水溢成災,堤壩損毀嚴重,已經有良田侵沒;城里情景也不大好,倒塌的民宅已經上千間,百姓艱難。”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不知就今夏水患之事,諸位有何教孤?”

    年輕的世子,小臉嚴肅,眼神真摯。

    在場的士紳們,卻覺得心里涼颼颼的。世子雖還沒成年,已經有了幾分王爺的風采。

    王爺就藩安陸之初,洪災、旱災、流民各種麻煩事遇到的正經不少。每一次,王爺都是這樣,客客氣氣地將大家請來,然後憂國憂民、滿臉真摯地來上說上兩句,結尾定是這句“諸位有何教孤”。

    而後呢,眾人就要掏銀子掏糧食來“撫民”,最後得了名聲的是王府。

    這樣賣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心甘情願?

    可是多年前,對王爺陰奉陽違的家伙,下場是什麼?家沒破、人沒亡,卻從二流人家成了不入流。

    王爺看似寬和,但是身為龍子龍孫,尊嚴豈容挑釁?

    如今王爺年歲大了,這幾年不再愛弄這些“撫民濟民”之類的事,大家才緩了口氣。怎地,到了世子這里,還來這一出?能換點新花樣麼?

    一時之間,無人接話,竟是冷場。

    世子的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望向眾人的目光便帶了惱意。他暗呼了一口氣,直接點名,道︰“王老先生有何指教?”

    王老族長咳了兩聲,道︰“殿下恤民之心甚仁,小老兒欽佩不已。指教二字萬不敢當,若是殿下不嫌小老兒聒噪,小老兒便@鋁驕洹!br />
    世子臉色稍緩道︰“老先生請講?”

    王老族長道︰“安陸之地,不僅僅是王府藩地,還是我等家族安身立命之所。安陸安,我等安;安陸不穩,我等日子也不好過。只要為了安陸一地安定,我等自然願意跟在王爺與殿下之後,共襄盛舉。”

    這幾句話,不單單是對世子說,更多的是在告誡其他人,誰也別想著置身事外。

    世子神色越發寬和,望向其他家主,道︰“諸位怎麼看?”

    沈家二叔道︰“王爺愛民如子,殿下慈心仁善,草民等能隨王爺與殿下身後,為安陸一地百姓略盡綿力,榮幸之極!”

    劉父道︰“正是,王爺與殿下信賴草民等人,才下令召見,草民等自不會辜負王爺與殿下期許。”

    四姓就剩下呂家,盡管心里百般不願,呂父也只能道︰“用到我等之處,王爺與殿下只管吩咐,自無二話。”

    四姓都表態,其他人家也只能跟著點頭。

    大家笑的勉強,這兩場暴雨,各家的莊子也都有災情報上來。不說別的,稻收前,再這樣下幾場雨,減產也肯定的。今年田莊的收益本就沒譜,眼下又要割肉。

    世子卻是心情大好,興王吩咐他出面見士紳,為防洪救災打招呼,他這“招呼”打下去,眾人反應還算尚可……

    估摸過了一刻鐘,有內侍過來傳話,興王在承運殿與地方官員議完事,王駕在往啟運殿來。

    世子聞言,帶了眾人到正殿候迎。

    等到眾人站定,外邊已經傳來響鞭聲。

    須臾功夫,在安陸地方文武官員的簇擁下,興王進了啟運殿。

    連在世子在內,眾人跪迎王駕。

    在隨王駕進殿的文武官員中,王青洪赫然在列,位置還比較靠前,頭戴烏紗,身上是三品公服。

    道痴尋思一回,也就明白緣故。即便是致仕官員,也是官員,沒有權柄,卻有官員身份,待遇與尋常士紳不同。

    興王臨座,開口叫起,而後望向世子。

    見世子含笑點頭,興王便道︰“今夏暴雨成患,民生艱難,孤心不忍。方才與幾位大人就防災賑濟之事也提到一二。只是孤一人力薄,還請諸位鄉老援手。”

    眾人方才都已經表了態,這會兒自然都不羅嗦,紛紛躬身︰“願為王爺驅使(謹遵王爺吩咐)!”

    氣氛高漲,官紳殷勤,興王面色越發溫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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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六章 借時事興王教子

    從啟運殿出來時,官員與士紳的反應截然不同。

    雖說一個一個面上仍是含蓄的笑,可官員們腳步輕快,臉上的笑容真摯多了;士紳們則是截然相反,眼神發直,腳步沉重,笑容非常勉強。

    伴讀中除了陳赤忠與陸炳還在世子身邊外,其他四人尊世子吩咐送士紳出府。不過是給他們與家人說話的機會,大家都悄悄隨著,走到各家長輩跟前。

    方才在殿上興王用十萬兩銀子“拋磚引玉”,使得士紳們認捐銀三十萬兩。四姓王家五萬兩,沈劉呂三家各三萬兩,其他中小家族一萬兩到兩萬兩不等。

    饒是呂文召這樣的書呆子,也曉得這銀錢不是小數目。

    再看那些官員們自詡廉潔,則是認捐半年俸祿到一年俸祿不等。官員收入本不在俸祿上,半年俸祿一年俸祿下來也沒多少銀子。可賑濟百姓也好,築壩防洪也好,做出政績來還是添他們的資歷。花旁人的銀子,得自己的好,他們如何能不快活?

    對于士紳們來說,則是割肉一般。十畝銀子就能買一畝上田,五十兩銀子就能置個美婢,相當于幾千畝良田、數百個美婢一下子就沒了。即便能換回些名聲,輕飄飄的,又頂什麼用。

    王琪見祖父與堂兄都短了精神,近前兩步,攙住王老太爺的胳膊,小聲道︰“祖父,家里銀子不夠麼?”

    王老太爺拍了他腦門一下,道︰“這不是你當操心的,好生隨侍殿下,不用理會其他。”

    王琪壓低音量,不解地問王珍道︰“大哥,五萬兩銀子雖不是小數,可也不至于讓祖父為難吧?”

    王珍亦壓低了音量道︰“除了修堤壩,還要築新壩,還不知道這些銀子夠不夠。若是不夠,倒時……”

    道痴跟在眾人身邊,並沒有插嘴,只是望向前面的王青洪。

    這次城里賑濟的總負責王爺點了安陸知州,修堤壩、築新壩之事則委了王青洪。

    河工上動工,沒有幾個月工事完不了,職官職責所在,不好離崗;換成士紳,負責這麼大的差事,權威不夠。

    王青洪品級高,又閑賦,正是最合適的人選。若是王青洪花甲之齡,許是不願意做這費心勞力的差事;可是他正值盛年,對于王爺能給他這個機會,分外感激。

    若是做的好了,名字直達御前,他想要再謀起復也有個由頭。興王請王青洪負責此事,一部分是看在他是王家人的面子上有心成全;更主要的也是在安眾士紳的心。銀子王府並不過手,最後都會花在賑濟與河工上。

    王青洪原是隨著幾位官員在前,瞥見道痴等人送士紳們出來,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對于這個出繼出去的兒子,王青洪心里始終存著氣。除了去年五郎“抓周”那回,道痴再也沒登十二房的大門。

    容娘去年還誠心去外九房做了幾次客,真心實意地邀請過王寧氏祖孫到十二房做客,都被婉拒。一來二去的,容娘瞧出外九房的疏離,不好與之太親近,也不再提去外九房。

    只有三郎,每逢月末道痴歸家時,總要尋個理由過去見上一面。

    如此算下來,這將近一年的功夫,王青洪只有在除夕族中大祭時,遠遠地見了道痴一面。就算這回在王府見面,道痴除了叫他一聲“伯父”之外,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王青洪心中著惱,可想著道痴在世子身邊為隨從,心里又不踏實。生怕他惹出禍事來,丟了自己的臉面。

    落後幾步,等著道痴過來,他便板著臉對道痴道︰“既做殿下隨從,需謹言慎行,不可輕狂任性,也不可耽擱讀書正業。”

    在他看來,即便道痴過繼到外九房,可九房沒有男性長輩,道痴為人處事,不能單憑一個孤寡老太太教導。他這個生父,總要盯著些。

    道痴心下詫異,面上不變道︰“謹遵伯父教誨。”

    王青洪擺擺手,不再理會他,轉頭同王老族長說話。

    道痴與王琪跟在後邊,兩人四下探看,就見劉從雲與呂文召都在跟各家長輩說話。

    啟運殿到王府大門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走了一刻多鐘的功夫,便到了王府大門。

    老族長這里,少不得對王琪、道痴兩個再三叮囑一遍,方上了自家馬車。

    沒等四人折回啟運殿,便見世子帶著陳赤忠與陸炳過來。

    出府,目標,房屋坍塌最嚴重的菜市街。大家沒有騎馬,而是乘車前往,到了那附近就下馬步行。

    暴雨過去已將兩日,城南的積水卻依舊是一片連著一片,有好幾處大家不得不繞行。

    不少人家門口糊白,悼念亡者。

    有些院子房屋坍塌、無家可歸的人,則聚在南城一片一片的空地,神色木然。還有人哭天搶地,嘴里不停叫罵著。

    原本眾人還為出王府感覺雀躍,現下見了斷瓦殘垣、百姓慘狀,眾人也歡喜不起來。

    受災百姓的安置點,有官府的差役在那里巡邏,防止有人鬧事。

    坍塌的屋舍,浸水的院子,空氣中除了水腥味,還有撲鼻而來的臭味,這是街角道邊家禽家畜尸體傳來腐味。

    除了陳赤忠與道痴兩個面色如常外,其他人都被這臭味燻的變了臉色,不由加快了腳步。沒想到,走到一半,便見兩個衙役,從旁邊一個浸水的院子出來,手中抬著……

    從菜市街出來,世子臉色有些發白,對諸位道︰“父王之意,命孤明日起來南城,代表王府協助衙門賑濟百姓。”

    眾伴讀臉色也不好看,王琪皺眉道︰“此是污穢之地,殿下千金之軀,豈可涉險?是不是先將今日之事稟告給王爺,再請三爺三思。”

    世子搖頭道︰“這是父王早年做過多次的事,如何到了孤這里就不行?孤這里與大家說之,便是想要集思廣益,到底如何賑濟?若是按照王府早年的例,不外乎施粥之類。”

    陳赤忠道︰“施粥不如施藥,南城地勢窪,積水一時半會排不出去,水污天熱,恐怕時日久了,誘發疫病。”

    世子點頭道︰“有道理。”有望向其他人︰“大家還有什麼建議?”

    王琪道︰“家禽家獸的尸體當盡快處置,要不然的話空氣越來越污穢,好人也受不住。”

    劉從雲道︰“失房百姓多是露宿,帳篷等物似有不足。”

    呂文召道︰“雨水倒灌,井也是污了的,當多預備柴禾。”

    陸炳道︰“剛才哭罵的那婦人說有人趁亂搶了他的包裹,這種趁水打劫的壞蛋應該嚴懲。”

    最後剩下道痴,道︰“不管如何,排水也是緊要事。瞧著這幾日雲層不散,恐怕還有大雨要下,若是不及時排水,倒塌的屋子就不只是這些。”

    世子都仔細听了,暗暗記載心中,臉色緩和上不少,道︰“既然大家都有好的建議,那就和擬個章程與孤,別忘了署名,孤好拿去請示父王。若是父王點頭,明日便按大家的建議行事。”

    雖說眾少年被方才南城滿目瘡痍的樣子打擊了一把,可听了世子的話都帶了幾分雀躍。

    他們不過是隨口一說,見世子不僅听進去,還打算按此行事,如何能不激動。在他們看來,賑濟百姓本是地方官府需要關注的大事,如今這樣的大事落到他們頭上。擔子重了,可腰板也直了。

    世子也比較滿意,眼前這幾個,都是他將來的屬下,自然是越能干越好。

    回了王府,世子便與眾人分道揚鑣。

    陸炳沒有像沒回那樣跟在世子身後,而是同世子打了招呼後,隨諸伴讀到了府學這邊。

    眾人進了樂群堂,吩咐小廝們預備了筆墨。

    劉從雲寫的一手好字,便由他動筆,大家口述,擬了南城賑濟書。除了方才大家說的幾條注意事項外,又添了幾條別,看著更全面了些。

    等到書寫完畢,劉從雲將筆遞給王琪,眾人依次署名,而後放在一邊,等待墨干。

    王琪時而看一下,等得不耐煩,吩咐立秋取了把扇子過來,一下一下地扇著,眾人見狀,不由大笑。

    眼見到了飯時,小廝們去外廚房提了食盒過來,陸炳婉拒了眾人相留,帶著干的差不多的墨卷去找世子了……

    世子正在啟運堂,听王爺講述以前災年的賑濟之事。吃食是一定要供應的,再老實的百姓,沒有吃的,也能逼成暴民。可是不能太飽,要不然容易生事端。

    疫病是要防的,可不是單單熬上幾鍋藥湯子,給百姓灌下去就能防得住。除了人防外,還要留心其他。就像幾個伴讀所說的,污水家禽家獸尸體都是疫病的源頭,當從根上防住。

    世子一一听了,不解道︰“父王,這些事衙門不是也能做嗎,為何還需要王府出人專門盯著這些?”

    興王道︰“千里做官只為財,我兒切記得一句,旁的還好,但凡涉及銀錢之物,官府的人都是信不得。”

    世子猶豫一下道︰“父王,城里賑濟還是小頭,築壩那邊是大頭,那個王青洪……”

    興王笑道︰“因為他不在千里之外啊……孤讓他牽頭,也不會不使人監督此事。在家門口,他不管德行如何,都不敢下手……”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2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七章 牛刀小試,眾小立功

    接下來的半月,府學就停了課,眾人隨著世子每日出王府,到南城賑濟災民。

    興王許是為了鍛煉世子,將此事全權交由世子安排。世子在m 索中學習,絲毫不吝嗇地給他的幾個伴讀學習的機會。除了年紀尚幼的道痴與陸炳被他留在身邊,其他四人都有了差事。

    王琪負責清理家禽牲畜的尸體,劉從雲負責安置點物資分配,呂文召負責盯著幾處粥棚藥棚,陳赤忠負責帶人巡視,整肅治安。每人手下,領王府五十名親衛。

    排水工程大,需要出動大量衙役與府衛,便由世子親自負責。

    都是半大少年,頭一回接差事,恨不得做到最好,生怕辜負世子期許。加上手上有點小權,又有人可以派用支使,到底與家中呼奴使婢不同。

    在夏日烈陽下,大家曬黑了,也仿佛一下之間長大。

    陸炳見了,又是羨慕又是嫉妒,s 心里跟道痴抱怨道︰“整肅治安是我的建議呢,殿下卻委了陳赤忠。”

    道痴只能安慰他︰“連我都沒有排上差事,你比我還小兩歲。撫民賑濟不是兒戲,要是殿下真的派你我兩個孩子去辦差,那百姓怎麼看?七哥他們,都過了成童禮,若是不說年紀,看著都像大人了。”

    陸炳也不過是嘴上抱怨一句,心里哪里不明白世子的顧慮。他嘆了一口氣道︰“到底什麼時候能長大啊?”

    盡管也有地方官府出面,可官府的拖拉,哪里比得上王府的效率。

    更多的百姓,直接受到王府的恩惠。盡管水漫家園,心有余悲,可提及興王府,百姓都是感j 不已。

    五月下旬,又陸陸續續下了幾場雨,可被淹沒浸泡的南城也漸漸恢復清理出來。

    眾伴讀也跟脫胎換骨似的,臉上褪去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就連世子,也因執掌權柄的緣故,身上氣勢也越來越足。對于眾伴讀,世子也不再敘什麼同窗之誼,而開始行講究恩威並施。

    因眾人隨世子撫民之事,在月假這日,世子賜下賞賜,連道痴與陸炳都有份,每人一匣新墨,一盒的點心。

    說是一盒點心,可這盒不是尋常的盒子,而是尺半直徑,尺半來高的金絲提梁黃花梨食盒,里面裝了三層十二種點心,都是按照內造點心方子制的,外面不得見。甚至有幾種精細的,就連眾伴讀也是頭一回見。

    王府賜食,這是給眾伴讀的體面。拿到外頭,足可以在族人面前趾高氣昂。

    道痴倒是沒有想那麼多,這次月假回家,還有重要事情要與老太太商量。那就是關于家里添人之事,旁的不說,小婢總要添個的。代替燕嬤嬤,在老太太身邊服sh 。如此,即便臘梅隨著順娘出嫁,家里也不至于短了人手。

    外院這里,也需加個小廝,接手燕伯門房與采買的差事。

    自打去年燕伯斷tu ,道痴就發話不用他再來王府外接人。因此,道痴依舊沾了王琪的光,坐著宗房的馬車回家。

    在馬車上,王琪看著食盒合不攏嘴,得意道︰“正好孝敬祖父祖母。入王府一年,總算混出點體面來。”又掐著手指頭道︰“大伯、大堂兄那里也要送,幾位姐姐哪里也送一份,六哥也不眼饞他,分給他兩塊好了……”說到這里,猶豫道︰“家里人實在太多,這就分的差不多了,三郎那里想要留給他,估計也沒幾塊……”

    道痴道︰“三哥那里,七哥不留也罷,祖母會留一份給三哥。”

    王琪遲疑道︰“王府點心師傅,是御膳房里出來的,這也不單單是體面,二郎不給十二房那邊送一份……”

    道痴笑道︰“十二房既富且貴,哪里稀罕幾塊點心。巴巴送過去,倒顯得小題大做。”

    王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反正你是個有主意的,只是需記得,不管旁人待你如何,三郎是將你當成親兄弟。”

    道痴點點頭︰“七哥放心,三哥很好,我領這個情。”

    說話的功夫,馬車到了外九房。

    道痴道了謝,便下了馬車。

    王琪跟著世子辦了半月的差事,正耐不住要回家顯擺,便同道痴別過,催著車夫回宗房去了。

    道痴看看驚蟄手中的食盒,越發想念老和尚與虎頭。若是虎頭在,肯定會喜歡這些。

    換做其他家,子弟從王府得了賜食,是光彩之事,巴不得與這個那個分享;可王寧氏的x ng子,安靜內斂,絕不會行如此炫耀之舉。

    這些點心,除了給月末必上門的三郎留一份外,其他多半是自家用了……

    距離他上次請假,已經過去半月,院子里早就恢復如往,唯一有變化的是西北角的雞圈換了新籬笆,待到近前一看,里面那只大公雞依舊耀武揚威,可它的十幾只妻妾就剩下四、五只,看著冷清了不少。

    道痴見了,不由皺眉。

    等到上房,見了王寧氏時,道痴便提及此事︰“祖母,家里的雞怎麼沒了大半?可是有雞瘟?”

    他可是記得後世大名鼎鼎的禽流感,原本看著這些雞,還覺得有些田園野趣,現下家里老的老、弱的弱,他還真有些不放心。

    王寧氏搖頭道︰“沒有雞瘟。這些日子相繼宰殺了。”

    道痴听了,變了臉s ,忙道︰“怎麼不見姐姐?可是姐姐病了?”

    王寧氏忙道︰“不是你姐姐。是後街你五堂妹,小小年紀,就受斷tu 之苦……你三堂叔前陣子也大病一場,顧不上小的。到底是骨肉至親,我們總不能看著好好的孩子就那麼等死。我實在不放心,每日打發你姐姐過去照看一二。那一家子人,真是沒法說了。若不是我出面,連大夫都打算給五丫頭請。”說到後來,已經帶了幾分氣憤。

    道痴對于十房實在膩歪,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好不容易也十房拉開距離,這回王寧氏雖是憐惜弱女,難保他們不上桿子貼過來。

    可是老人家心底善良,真讓她冷眼旁觀,她還真做不到。

    道痴想了想道︰“即便祖母想要幫一把,送些銀錢給三堂叔就是。姐姐還有幾個月就出閣,這個時候也不好總出去。”

    王寧氏嘆氣道︰“還不是那一家子沒臉沒皮,我開始是送了兩吊錢給你三堂叔,回頭立時便讓十太爺尋由子搜了去。實不忍看著孩子受罪,還是我出面請的大夫。大夫說了,小孩子正是長身骨的時候,若是好好補補,就不會留殘疾。可是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連藥都舍不得給孩子吃,更不要說補。我這邊宰了雞,叫燕嬤嬤送過去。那幫沒臉沒皮的,又從孩子嘴里搶食。實沒法子,只好叫你姐姐帶臘梅送去,每次看著五丫頭喝了湯才回來。”

    听到這里,道痴也佩服王寧氏。換做其他憐貧惜弱的老太太,看到五丫頭這般可憐,生母暴斃、父親頹廢,說不定就接到身邊照看一陣子。

    王寧氏掏錢、請大夫、熬雞湯,卻沒有半點接人的意思,顯然在幫人的同時,也有自己的底線。

    听著順娘的意思,十房老三同外九房的淵源,不外乎夏天幫修過漏雨的屋頂、冬天幫著貯過大白菜之類的小事。

    王寧氏與順娘祖孫兩個,卻能回報至此,十房老三也算是善有善報。

    見王寧氏因十房的事心緒低沉,道痴忙提了食盒,放在桌上,道︰“祖母,殿下賜了點心下來。”說著,又將這半月眾伴讀開始學著當差之事講了一遍,最後道︰“還給七哥他們出的力,孫兒是借光了。”

    王寧氏不僅臉上不見歡喜,反而面l 驚容,忙站起身來,將道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道︰“我還想著,怎麼好好的就黑了,還以為你們上武課的緣故。竟是去了南城。都說南城前些日子的積水沒了屋頂,豈是能隨便去的?”

    道痴見老太太擔心,忙道︰“我與陸炳跟在殿下身邊,那麼多人盯著,殿下怎會去什麼危險地方。”

    王寧氏想想也是,這才安心些,道︰“沒事就好。往後你也留心些,水火無情,能避則避。”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便听到前院傳來開門聲。

    王寧氏道︰“估m 是你姐姐與臘梅回來了。”

    院子里,果然傳來順娘的聲音︰“祖母,三叔來了……”

    王寧氏聞言,便起身出了屋子。院子里只有順娘與臘梅主僕二人走過來,二門處l 著半個身影。

    “老三來了,進來吧,你佷兒也在家。”王寧氏開口道。

    王三爺應了一聲,走了進來。他三十來歲,身量不高,面容枯瘦,抬頭紋很重。

    道痴也出了屋子,站在王寧氏身後。

    王三爺擠出幾分笑,對道痴道︰“二郎下學回來了。”

    道痴道︰“剛到家,見過三叔。”

    兩人只在去年年底族中大祭時見過,雖說道痴承認這十房老三確實算是好人,可這好人做的也太窩囊些。明明是他養活十房一家,卻因愚孝的緣故,被父兄壓制得毫無家庭地位,自己累死累活不說,妻兒都跟著吃苦,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王寧氏見他巴巴過來,多半是有事情要說,便叫他屋里吃茶。

    不想,剛進了上房,王三爺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3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八章 一跪一請,三爺離鄉

    雖說曉得王三爺上門定是有事,可是見他未語先跪,王寧氏臉上的笑容立時凝住。

    她淡淡地瞥了王三爺一眼,對道痴道︰“扶你三堂叔起來,這不年不節的,莫折了老婆子的壽。”

    道痴應聲上前,目光也帶了審視。

    王三爺漲紅著臉,推開道痴的手,沒有起身。他從腰間解下一個褡褳,滿臉羞愧道︰“佷兒曉得不當再勞煩嬸娘,可實是沒可托付之人。佷兒今日同漢大哥說了,想領外頭的差事。漢大哥便允了佷兒廣州府的差事,明日早佷兒便起身往廣州府去。”

    王寧氏听了這話,依舊神情寡淡。

    王三爺以袖掩面,一個漢子,竟“嗚嗚”地哭出聲︰“七郎他娘與七郎都去了,佷兒只剩下五姐兒這點骨血。嬸子心善,這些日子嬸子的好,嬸子的為難佷兒都看在眼中,斷不會狼心狗肺開口求嬸子為難之事……三房漢大哥說了,想在族中尋女孩陪著漢大嫂,正好接了五姐兒過去。”

    王寧氏見狀,不由動容,嘆了一口氣道︰“你也莫要怨我,我們這房這老的老,小的小。你在時還好看顧五姐兒一二;你若是不在,我們實招惹不起。”

    王三爺抹了一把淚,搖頭道︰“佷兒雖糊涂些,卻是知道好歹的,感激嬸子還來不及,哪里還會說什麼埋怨的話?沒有嬸娘這些日子看顧,五姐兒即便存了性命,人也殘了。”說著,將那褡褳雙手奉上道︰“嬸娘,這是佷兒預支的五年薪錢,總共一百二十兩。十兩銀子還嬸娘的藥錢,十兩銀子給順娘添妝使,剩下一百兩,勞煩嬸娘幫佷兒存著。若是佷兒在外,有個好歹,五姐兒那邊,還請嬸娘憐惜一二……”

    王寧氏聞言,神色大變,怒道︰“渾說什麼?你才多大年紀,就說這有的沒的。”

    王三爺哽咽道︰“佷兒已經是打定主意,……之前,佷兒都不會回來……嬸子就可憐可憐佷兒,幫佷兒一把吧,莫讓佷兒在外還記掛家里頭。”

    王寧氏看了他半響,終是嘆了一口氣,接了褡褳。打開來,里面是十兩銀子一個的元寶,總共十二枚。

    她對道痴道︰“去寫張收條給你三堂叔。”

    王三爺聞言,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王寧氏道︰“既涉財物,總要分明才好。”

    道痴應聲去了,回到東廂,寫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的收條,收尾時猶豫一下,還是落筆寫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上房,道痴將這收條遞給王寧氏。看到上面的金額,王寧氏對道痴點點頭,遞給王三爺。

    王三爺先是一愣,隨即“唰唰”地將收條撕了粉碎,正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嬸子家本就不富裕,這些日子為五姐兒請醫問藥,銀子如流水似的。佷兒若沒銀子還罷,還能厚臉皮欠著;如今有了銀子還不還,佷兒成了什麼?就是嬸娘今日不點頭幫佷兒收著這賣命銀,佷兒也不會再@攏 芍換崠咭話倭健D嵌 劍 凳裁匆膊換崠摹!br />
    老實人倔起來,更執拗。

    王寧氏搖搖頭,無奈地對道痴道︰“去給你三堂叔再寫張字據來。”

    這一百兩銀子的收據,王三爺沒有再拒絕,接過收好,而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道︰“明日佷兒便走了,今日這里就同嬸子作別,嬸子是好人,總會有厚報在後頭。”

    王寧氏嘆氣道︰“老婆子這麼大年歲,厚報不厚報又能如何?人離鄉賤,你在外頭亦要多保重自己。遇到難處,咬牙挺挺,多想想五姐兒。等轉了年,遇到相當的,再續上一門親,好好過日子吧。”

    王三爺紅著眼圈道︰“嗯,嗯,都听嬸子的。”

    說完正經事,王三爺便告辭離去,道痴尊老太太吩咐,將他送到大門外。

    走出大門口時,王三爺腳步頓了頓,道︰“二郎,好生孝敬老太太。若是家里遇到什麼要緊事,就先花那些銀子。銀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是人最重要。”

    他的臉上,沒有試探,確實是實心說的這些話。

    道痴雖是頭一回與之打交道,可也明白為何王青漢會看重他。確實是個老實人,行事有分寸,即便貧寒,可也沒有窮酸吝嗇氣。十房的祖墳,真是冒青煙了。

    道痴道︰“家中尚可支撐,不至于此。三堂叔在外,也需多保重。”

    王三爺伸手拍了拍道痴的肩膀,點了點頭,轉身走了,背影很是蕭索……

    回到上房,王寧氏看著那褡褳發呆。

    道痴道︰“一年二十四兩銀子薪金,可是不低。”

    王寧氏道︰“廣州府豈是好去的?銀子多,也要有錢花才行。朝廷禁海,廣州那些外洋買賣,哪個不是掙命。你三堂叔但凡有半點活路,也不會被逼如此。可憐五姐兒,才四歲,沒了親娘,這下又走了親爹。”

    道痴勸慰道︰“三房既要接人,定會好好看顧的,不是比在那個家里強。三堂叔又下了大魄力,不再愚孝,祖母當放心才是。”

    王寧氏點頭道︰“二郎說的正是,這總歸也算是好事……”

    王青漢這一年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過去主要依仗是宗房,去年卻為了立嗣之事,做了糊涂事,雙雙得罪了宗房與十二房。

    宗房與十二房不過是寄出幾封信,就將他武昌府與杭州府的生意履步維艱。還是王青漢反應的快,將武昌府的幾間旺鋪送給王珍,又請王珍做中人,將安陸城外兩座莊子送給王楊氏做賠情,這才熄了二房不快。

    如今他想要加大廣州府的生意份額,未嘗沒有擺脫宗房制肘的想法。

    道痴因听王琪提及三房,大致猜到這些,對于廣州府的洋貨貿易也頗為心動,不過想到金山銀山也不如世子這個寶山,便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對王寧氏提及買僮婢之事。

    王寧氏搖頭道︰“家里現下哪里還有什麼地方?前街孫望家的曉得你姐姐備嫁,前幾日過來,想要求份活計,我說與你們商議後再回話。我想著燕嬤嬤也大了,讓孫望家的來上短工也好。她家離的近,也不用住在家里。她家小子九歲,正可以在燕伯身邊搭把手。你若是不反對,我叫叫她明日上門給你看看。”

    順娘出嫁之前,家中確實不寬敞,雇個知根知底的短工,也算是兩全法子,道痴自然沒有話說,道︰“左右是侍候祖母的,祖母說好就好,孫兒看不看有什麼。”

    不用出城去西山,這三日假期在道痴眼中,就顯得有些長了。

    雖說他已經跟王寧氏說不用看孫家母子,可翌日王寧氏還是傳話給孫家,叫母子上門。

    孫寡婦三十五、六歲,穿的雖是粗布舊衣,可洗的干干淨淨;他的兒子孫二柱也是個安靜老實的孩子。

    除了孫二柱,孫寡婦還有個女兒,已經出嫁。孫望沒後這幾年,孫家孤兒寡母能熬下來,也多賴那邊照看。

    只是女兒畢竟出嫁,總沒有老受女兒接濟的道理,守孝這幾年孫寡婦也沒閑著,閉門刺繡,一日不得閑。她與外九房之所以往來,也是因她與順娘早年都給一家鋪子做繡活的緣故。

    可是單憑繡活,養活母子二人,談何容易?

    正好听到外九房的消息,曉得他們家日子好了,順娘不僅不再接繡活,還呼奴使婢,定了張家秀才老爺做姑爺。

    孫寡婦上門道喜,發現外九房人手不足,便厚著臉皮自薦,想要帶兒子過來做短工。

    因為家里的活主要是灶上的,孫寡婦便試做了幾盤菜。除了油放的少些外,其他味道火候尚可,道痴與順娘都沒有話說。

    王寧氏便與孫寡婦議定,先簽短契,讓她過來試用三月,每月三百錢,供他們母子三頓吃喝;三月後,若是兩下滿意,再簽長契,每月四百錢,一年內外兩套衣服。

    對于城里雇工來說,這薪金確實不算高,可是算上母子二人的伙食,也不能說低。畢竟母子二人一月吃喝,也不止幾百錢。

    家中添人手之事,就這樣敲定下來。

    道痴閑著無事,便回了東廂,心下有些浮躁。眾伴讀中,旁人都開始辦差了,自己卻因年齡的緣故,只能在世子身後站班。除了讀書,似乎無事可做。可若是做幸進之臣,功名就沒那麼重要。

    隨即,道痴搖搖頭。就算想要做幸進之臣,也等過了“成童禮”。世子即便再提拔身邊人,也沒有委一個半大孩子做官的道理。

    若是自己功名不成,在年紀尚幼的情況下,也沒有理由拋家舍業、千里迢迢追隨世子進京。

    讀書還是一道坎兒,明年六月的院試,一定要過。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重生以來,沒有人強迫他什麼,可為什麼老覺得時間不夠用。

    道痴嘆息一聲,拿起本《時文集注》看起來。

    順娘正好送了孫寡婦回來,見他如此用功,莞爾一笑。

    舒心的日子就過了一日,五月二十九這天,王三郎來了,告之道痴一個消息,他收到老師的手書,曉得老師病了,打算去南昌府探望老師……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4
第三卷 青雲起   第六十九章 旦夕禍福,不測風雲(一)

    王三郎的老師,丁憂督御使李士實,寧王府的座上賓。在朝廷與寧藩劍弩拔張、已然撕破臉的時候,豈是能接近的?

    看著王三郎面帶憂慮,顯然是擔心李士實。听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雖不忿老師屈從寧王府,可還是對王府的霸道更不滿些,對李士實反而滿是同情。

    道痴按住心頭火,想了想道︰“伯父是什麼意思?”

    王三郎猶豫一下,道︰“我沒同父親說……若是說了,父親定是不許。父親這些日子在城外駐守,我想假托去武昌府游學,悄悄地過去探視一二再回來。”

    道痴道︰“記得三哥說過,李御使就是南昌府人,兒孫具在南昌府。即便真病了,身邊也不缺人侍疾,怎麼會專門寄信給三哥?”

    王三郎憂心忡忡道︰“我是老師關門弟子,老師慈愛,視我為親子,去年父親帶我倉促回鄉,老師就多有不忍。病榻之上,掛念與我,也不稀奇。”

    “今夏雨水異常,南昌府距離安陸千里之遙,往返一遭豈是那麼容易。三哥就不想想家里?”道痴皺眉。

    王三郎低頭道︰“我受老師教誨良多,總要回報一二。既是老師傳信想要見我,我趕過去就是,也是全了師生之義……家里這邊,要是長輩們惱了,還請二郎幫我遮掩一二,勸慰一二。”

    剛剛見了王三爺的“托請”,現在又听王三郎這話,道痴覺得心里戳火。一個一個都指望旁人,憑什麼?

    王三爺那里還好,不過是暫時幫著保管些銀子;王三郎這里,卻要拉他做個“同盟”。

    這“同盟”豈是好做的。王三郎有個什麼,怕是十二房就要問罪到他身上。他雖不怕那邊什麼,可是也不願意與之有什麼瓜葛。

    他騰地站起身來,冷聲道︰“十二房的長輩惱了,作甚要我外九房的子孫去遮掩、去勸慰?我當不起這重任,尊駕還是令委他人!”

    王三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道痴,站起身來,滿臉通紅道︰“二郎生氣了?”

    道痴冷笑道︰“你明知寧藩不穩、李御使從逆,不想大是大非,反而只念私情,是為不忠;令祖母古稀高壽,視你這個嫡長孫為命根,你竟不顧長輩憂心,雨汛時間千里出行,是為不孝;我向來視你為兄,你卻不顧我身份處境,讓我去承受長輩怒火,是為不仁;令尊為了安陸百姓安危,頂著烈日暴雨,在河谷築壩,你身為人子,不想替父為憂,反而要給他添亂,是為不義。我竟是錯看了你!你走!寒舍可容不下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大儒弟子!”

    王三郎臉色血色褪盡,被說的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方啞聲道︰“二郎覺得我錯了?”

    道痴看著他,緩緩道道︰“自古以來是有‘致仕養親’這一說,可千百年來,書上記載寥寥無幾,是自古無孝子?令尊到底為何放著好好的從三品參政不當,致仕回鄉,你就沒想過?若是令尊真的無意官場,也不會在王府攬下築壩差事。風里來、雨里來,為的又是什麼?”

    一連三個問題,問的王三郎臉色越來越白。

    他使勁地攥著拳頭,悶聲道︰“父親……是因我致仕?”

    道痴道︰“是不是因你致仕我不知。我只曉得,你再往李御使身邊湊,沾上從逆之名,別說令尊前程,就是十二房上下說不得都被你拖累斷送性命!”

    王三郎聞言,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王三郎從來都不是笨的,只是年齡閱歷在這里擺著,有的時候思慮不周而已。道痴曉得,自己既揭破這層厲害關系,王三郎會知道當如何定奪。

    過了半響,王三郎方道︰“二郎,我該怎麼辦……才能不拖累家里……”

    有些話即便他現下不問,道痴早晚也想要對他說。

    現下他既然發問,道痴便沒有猶豫道︰“明年院試,不要考案首;鄉試莫要考前面,不要舉貢入監。李御使是當世大儒,桃李滿天下,只要三哥不作秀林之木,泯滅眾人,誰還會專門為難三哥不成?不過我的見識都是從書上來的,許是紙張談兵有不足之處。真要求穩妥,你還是當去問問令尊的意見。”

    並不是道痴對王三郎不上心,才在縣試、府試的時候沒提醒他不要出風頭。實在是縣試、府試的案首不過是在一地風光風光,不算什麼,每年每省都有數十個案首出來。就是院試案首,三年兩個,說起來分量也不怎麼足。

    王三郎的神情先是驚詫,隨即是猶豫,最後是茫然。

    道痴嘆了一口氣,他曉得王三郎的難處。人人都曉得王家有個神童少年,都念叨著子肖父。或許在王三郎心中,走上科舉之路,也像他父親那樣做個一甲進士,就是人生最大追求。

    從外九房離去時,王三郎耷拉著腦袋,臉色比哭還難看,腳步飄忽。

    王寧氏瞧著不對,問道痴道︰“剛才動靜那麼大,可是你們兄弟拌嘴?”

    道痴笑道︰“沒有,是三郎讀書讀傻了,說了幾句呆話,被孫兒頂了回去。”

    王寧氏見他面色如常,倒是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囑咐道︰“雖說你們差不多一般大,可三郎到底是哥哥,往後你也多恭敬些。”

    道痴笑著應了,不再多說。

    月假轉眼而逝,眾伴讀又回到王府。南城撫民之事都步入尾聲,並不需要他們這些小的再操心,府學恢復上課。

    自進入六月,天氣就越發怪異起來,今日一場瓢潑大雨,明日便是烈陽暴曬。空氣中水汽密布,沒完沒了的“桑拿天”。

    就連陸炳這樣愛在外頭玩耍的,現下都避在屋子里。

    戶外上的騎馬射箭兩門戶外課,都挪到清晨。

    陰雨天不算,晴天的時候,只有在早晨,才能在戶外待著。

    道痴上輩子是北方人,這輩子前十年又生活在山上,氣候都是清爽宜人。如今在山下,終于見識南方的暑熱是多麼難熬。

    一天到晚要沖幾次澡,屋子里也潮的厲害,書中上的書卷,都因水汽過多的緣故變得軟趴趴的。

    在屋子里還好,只要出去,就覺得潮熱難當,喘氣都不舒服。

    其他幾個人的日子也難熬,王府里雖也制冰,可數量有限,吃碗冰碗還可,想要用冰塊降溫,那只有王府幾個正經主子才有資格享受。

    王琪的雙下巴減了不少,陳赤忠又換回道袍,苦夏的有些道骨仙風的意思。

    呂文召與劉從雲兩個都扇子不離手,而且劉從雲開始跟著道痴與陳赤忠茹素。用他的話來說︰“雞魚都性熱,蔬菜反而好些。”

    世子見眾人伴讀實在可憐,便吩咐人將東苑的浴池清理出來,允眾伴讀過去泡浴。

    東苑浴池在東苑一處亭子內,三丈見方,水深四尺。

    不得不說,在盛夏酷暑中,能有這樣一處池子,對眾伴讀分外有吸引力。

    只要不是雨天,眾伴讀晚飯後,便都去泡池子,日子倒是好過不少。“坦誠相對”之下,大家的交情倒是越來越好。

    轉眼,到了六月十四。

    下午六藝課後,世子留下來,告知大家一個消息,三日後是梁莊王生祭,王爺要出動王駕去梁王墓主祭,屆時世子將帶眾人隨行。

    眾伴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沒有上次听說出府時的興奮。

    從安陸城到梁王墓可是四十五里路,路上需要一個半時辰到兩個時辰,往返就是三、四個時辰。

    隨著世子出行時,沒有動用大儀仗,眾人還能混個馬車坐。等王府出動正式儀仗時,大家是不是只能跟其他護衛屬官一樣,只能騎馬?

    世子環視眾人一眼,道︰“雖說諸位只是隨侍孤身側,可畢竟是大祭,需著深衣。孤已經吩咐針線房,稍後過來為諸君裁衣。”

    眾人除了躬身應下,還能說什麼。

    除了陳赤忠只有兩身常服外,其他人都有深衣。可總不能說自己有深衣,無需王府操心,那樣的話陳赤忠就尷尬了。大家現下交情正好,怎麼好讓他沒臉,便默默受了王府的好意。

    倒是陸炳,始終不忘上次打獵未遂之事,道︰“殿下,是當日回,還是次日歸?”

    世子看了他一眼道︰“父王身份貴重,王駕豈能駐扎鄉野?你且安生些,等到八月天氣涼快,孤想法子帶你出去耍就是。”

    陸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已,滿臉期待。

    等世子帶陸炳離開府學不久,就有王府針線房的師傅過來量身。

    等到師傅們走了,王琪便跑到道痴房間,手舞足蹈地道說道︰“二郎,我又瘦了……三月時制夏裝時腰圍還是兩尺九,現下只有兩尺七!”

    其實不用說,也能看出他瘦了,眉眼間清秀許多。

    道痴笑道︰“恭喜七哥,明年三郡主就及笄了……”

    王琪笑道︰“三郡主是四月生人,還有九個月。”

    他眉眼之間的歡喜不作偽,看來也是真心期待這門親事。

    道痴也笑了,這個孩子喪父失母,命運多蹇,希望以後安康隨順。

    屋子里氣氛正好,屋外“轟隆隆”打起悶雷。

    王琪站在窗前,抬頭看看天色,道︰“又要下雨了……若是祭祀那日陰天不下雨就好了,總比頂著日頭出行要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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