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天官 作者:雁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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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2 23:13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章 今朝習得殺人術



    王府校場有兩處,一處使西苑大校場,一處是東苑小校場。儀衛司與府衛司操演在打校場,府學這邊授課在小校場。

    用了午飯,道癡換了短衫,與虎頭、陸柄去了小校場。

    瞧著陸炳的樣子,這大半月與虎頭已經混的極熟,手中一個勁地比劃著,同虎頭說起前些日子學習的一個招式。虎頭只是聽著,偶爾才應一個字、兩個字,陸炳也不覺得悶,依舊能說的熱鬧,而且還不忘道癡,時而來一句「二哥覺得如何,如何」。

    他也精乖,在世子面前,稱呼道癡「王二哥」;私下裡,卻從不帶姓,倒是真心實意地親近道癡。

    熱熱鬧鬧的,三人到了小校場。

    除了陸典外,校場還有站著個中年人,四十多歲,滿臉橫肉,面相狠惡,看到道癡與陸炳時,就跟看兩個小雞仔似的沒甚區別;不過望向虎頭的時候,那人的目光中露出幾分炙熱。

    這人是府衛的一個百戶,姓邢,在王爺大喪時,道癡曾見過他。聽說出身邊軍,早年品級很高,因得罪上官被降職,後來被調到安陸府衛。品級雖只是百戶,可因王爺看重,在府衛中無人輕慢。都說他的身手,在王府儀衛、府衛中,是數一數二的,道癡卻無緣得見。

    邢百戶也沒有搭理道癡與陸炳的意思,直接提溜虎頭,道:「給你的刀鑄好了,你來刷刷看。」說罷,興致勃勃地打開一個麻布包,裡面是一柄沒開刃的大號開山刀。

    尋常的開山刀尺半長短,這把開山刀有兩尺半長,刀背也比尋常開山刀要厚。

    虎頭的眼睛亮了亮,握著那刀柄,臉上帶了歡喜。

    邢百戶瞇眼笑著,對道癡道:「如今趁手的刀也有了,你要不要同我學耍刀?」

    虎頭摸著刀身,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喜歡」,卻沒有立時應答,而是回頭望向陸家父子與道癡。

    陸典忍著滿心鬱悶,擠出幾分笑道:「殿下已經點頭,也說邢大人教你更妥當。」

    虎頭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卻不是為陸炳這句話,而是看到道癡在微微點頭。

    道癡雖不曉得為何不是陸炳教虎頭,而是換了邢百戶,可是心中對於虎頭能得這麼一個高手指教也是高興。

    邢百戶掃了陸典他們一眼,拉著虎頭去教場一角,開始教導虎頭。

    陸典的大手在兒子與道癡腦袋上摸了一下,呼了一口氣,道:「今天開始,咱們也學刀。」

    他本是要先操練三小几日,正開始教兵器,可因邢百戶主動請纓教虎頭開山刀,亂了他的計劃,心中覺得憋屈,便喚人去取了三把腰刀來。

    三把都沒開刃,顯然是給他們學兵刃準備的。

    掂量掂量手中的腰刀,道癡很是歡喜,望向陸典的目光就帶了幾分殷切。

    陸典見了,心情這才好些,看著道癡道:「好好學習刀法,真要練進去了,說不定你就想棄文從武。」

    道癡只是笑,並不說話。

    明代武職世襲,他是民戶,想要入武職晉身談何容易。

    這邊說這話,那邊邢百戶與虎頭已經開始操練起來。

    「啪啪」的聲音,聽得眾人心裡跟著發顫。

    陸炳的眼睛瞇縫起來,陸炳臉上也多了幾分擔心,道癡的注意力卻在虎頭身上,虎頭站在那裡,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

    邢百戶手中拿著那把沒開刃的開山刀,用刀背拍打虎頭。

    陸炳拉著陸典的胳膊,小聲道:「爹快去攔下,虎頭挨打了。」

    陸炳搖搖頭,道:「這是陸百戶的教徒之法,勿要胡說。」

    隱隱地傳來邢百戶的話:「睜眼,不許眨眼……耍刀就要先適應刀,而不是畏懼。若是無膽對敵,那還學刀作甚……」

    陸典若有所悟,低頭看了看陸柄與道癡,緩緩對二人道:「今日我開始教你們一路梅花刀!」

    這刀法聽著不甚威猛,可當陸典講解起來,道癡心裡驚駭不已。

    這分明是一套殺人的刀法,纏頭、裹腦、抹、刺等招數,十之八九都是對著脖頸以上部位。不用說,只要挨上一刀,絕對討不到好去。

    陸炳嗜武成性,卻是頭一回學兵刃,全心關注,哪裡能想到旁的。

    道癡雖不解陸炳用意,可他學的也分外用心。不管怎樣,學會這套刀法,多條防身之道,總是好的。

    邢百戶在教導虎頭的間歇,偶爾掃過來兩眼,看著二小手上動作,凝神仔細瞧了瞧,望著陸典拉了拉嘴角。

    接下來的小半月,道癡與陸炳兩個便每日下午在校場這邊學刀。

    梅花刀二十六式,陸典也不心急,每日裡為他們講解一招,其他時候就讓他們舉刀練習。他給二人預備的腰刀,雖沒有邢百戶那邊的開山刀重,可對於兩個少年來說,份量也不算輕。一直操刀,對於二小來說,便也是重修煉。

    張家下定的日子定在本月十八,道癡早就同世子打了招呼。

    想著虎頭這些日子被邢百戶操練的廋了一圈,陸炳也念叨幾回想出府,道癡便將虎頭與陸炳也帶上。加上早就在世子前報備過的王琪,十七日下午,四人便一道出王府。

    他們在外過一夜,明晚回王府。

    陸炳很興奮,這還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外宿。

    王寧氏曉得孫兒今日會請假回來,早預備了好多吃食等著。看到虎頭、王琪,老太太越發慈愛,對於初來的陸炳也很是親近。

    陸炳也一下子喜歡上這裡,覺得老人家慈祥可親,順娘姐姐秀麗溫柔,這些小食也新鮮有趣;可是他再喜歡這裡,也被王琪給拉走了。

    外九房實沒有能留客的地方,要是陸炳不走,只能給他安排住南廳。王琪想到此處,才熱絡一把,硬是哄了陸炳家去,與道癡約好明早二人再過來幫忙。

    道癡外間的床沒有拆,等陪著老太太與順娘說完話,道癡便帶了虎頭回房。

    等虎頭聽話地捲起袖子,露出一雙手臂時,看著上面的紅腫,道癡心裡有些發酸。他拿出一盒藥膏,一邊給虎頭塗上,一邊輕聲問道:「疼不疼?」

    虎頭點點頭。

    道癡默默地給他塗藥,卻沒有說什麼不要學的話。這小半月從陸典那裡旁敲側擊,  對於那個邢百戶道癡知曉的更深些。

    邢百戶是西北人,本為民戶,地方遭馬匪,家裡人都死了。他便入軍中,以軍戶的身份參與剿匪。他從小兵,升到正四品衛指揮僉事,不知殺了不少馬匪,使得地方上都肅靜不少。可是因得罪小人,連降數級,最後被調到安路做了個百戶。

    邢百戶教授虎頭的刀法,並不花哨,乾淨利索,是殺人的刀法。他本身也以力氣見長,虎頭能得到他的教導,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

    世子這般看重虎頭,往後多半是留做親衛。虎頭力氣再大,手上功夫不好,也不過是個肉墩子;身上強了,危險就小了。

    「好好學,對你好。」道癡放下手中的藥膏,對虎頭正色道。

    他曉得虎頭能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多囉嗦。

    虎頭點頭道:「嗯。好的話,你也學。」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抬手開始比劃起來。

    道癡雖沒有學習重刀刀法之意,可見虎頭有興致,便也仔細地看著。

    虎頭的反應,本照尋常人慢許多。邢百戶並沒有拔苗助長,用了十來天功夫,只教了虎頭起手四式。

    虎頭在道癡面前比劃的很慢,可是道癡還是感覺到其中的凌厲。

    同樣是殺人刀法,從殺人中總結出來的招式,與那些固定傳承下來的招式,到底不一樣。

    梅花刀是人隨刀走,邢百戶的刀法,卻是刀臂合一。

    道癡看著,若有所悟。

    次日一早,客人還沒上門,八老太太帶了兩個媳婦過來。兩家不僅是鄰里,還是服親,曉得這邊女眷少,便過來幫襯。

    少一時,宗房的馬車也到了,下來的不僅僅是王琪與陸炳,還有王珍與珍大奶奶。緊隨其後的,便是十二房的馬車,容娘與三郎姊弟到了。

    除了王家至親,老太太的娘家寧家那邊也來了兩個女眷。街坊鄰居,有兩家與外九房有走動的,也上門來幫忙。

    外九房這點地方,給擠得滿滿登登,倒是也顯得越發熱鬧。

    等到張家吹吹打打的將聘禮送來,竟是整整二十四抬。

    別說外九房這樣的小民小戶,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這樣的聘禮也不輕。

    看的咂舌者有之,說道酸話者有之,還有人嘀咕起是不是外九房在賣女兒。畢竟外九房家底寒薄眾所周知,順娘與道癡姐弟兩個一嫁一娶都是大事。

    順娘的嫁妝不足,不過是到婆家直不起腰桿來;道癡的聘禮若是不齊備,正經親事都說不上。

    王琪與三郎聽到這些酸話,臉色都很難看;王琪幾乎忍不住要動手,還是被三郎拉住。畢竟是外九房的好日子,若是鬧騰起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三郎心裡打定主意,回去就跟姐姐好生商量商量,定要在道癡長大前,幫他置辦下豐厚家業,幫他說一門體面地親事,決不讓旁人笑話了去……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2 23:24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一章 柔順娘出閨成大禮

   
    不只三郎待弟弟好,王琪向來也當道癡為親兄弟,當然也受不了他被人閒話。

    吃完席回家,王琪便去王老太爺跟前,為道癡抱起不平來。王老太爺只是笑瞇瞇地聽著,並不接話。

    王琪急的抓耳撓腮,實沒法子,又去膩歪祖母王張氏。

    王張氏笑呵呵地看了丈夫一眼,摩挲著小孫子的腦袋,道:「這孩子真是的,想要什麼與你祖父直說便是,還弄這些彎彎道道。」

    王琪忙擺手道:「不是孫兒想要什麼,是想著祖父、祖母既照顧二郎這許多了,也不差這一回,順娘姐姐的嫁妝總要幫襯一把,省的旁人這個那個的煩死了。」

    王張氏笑道:「傻孩子,就算要幫襯,也不是這個時候,急什麼。」

    王琪在祖父祖母這裡得了准話,心下大定,眼睛轉了兩圈,又去央磨王珍……

    張家迎娶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八,外九房這邊二十六便要搭起喜棚,親朋要上門添妝。

    道癡與王琪兄弟便在二十六下午出王府,這回沒有帶虎頭,陸炳也沒有再念叨跟出來。並非是他不想,而是被范氏攔下。

    一是道癡家逼仄,沒有留客的地方;二是正式嫁娶比下聘禮的時候還忙,道癡年紀再小,也是一家之主,還不知忙成什麼樣,這個時候過去豈不是添亂。

    道癡沒有帶虎頭出府,也是因這個緣故。家裡亂糟糟的,要是有顧不到虎頭的地方,反而不好。

    雖說沒有帶人出來,可是大盒子小盒子卻是不少。王妃、世子所賜,范氏的添妝,三郡主與小郡主也沒落下,都備了禮。前者看的是王琪的面子,後者則是因與道癡相熟。

    其中除了四匹蜀錦,剩下的多時首飾釵環,多是金玉材質。

    對於順娘舉人娘子的身份來說,這些添妝不僅貴重,寓意也吉祥。若是張慶和中了進士,順娘便是官眷,有資格佩戴金玉。這些東西,即便不戴著,留作傳家,或者需要銀錢的時候出手都價值不菲。

    因外九房先下情形,道癡有心給順娘陪嫁金玉首飾,也不好置辦,得了這些,倒是覺得正好。

    沒想到,等回家一看,只宗房女眷送來的金釵玉環就有數對,還有尺頭銀器等。

    外九房的嫁妝早已預備好,不僅張家的聘禮全部陪嫁回去,其他田產、房子、傢俱、首飾、衣服等各色齊全。

    即便比不得豪富人家十里紅妝,可以外九房的境況,能置辦出這樣的嫁妝已經是極難得。

    宗房王張氏帶了孫媳過來添妝,因被王琪念叨一遭,也擔心這邊嫁妝不齊備惹人笑話,畢竟這親事是她牽的線,張慶和又是她疼愛的侄孫。

    除了四樣首飾,王張氏又帶了八匹布料,還有兩件銀器。想著若是外九房嫁妝不足,這幾樣東西也能充做幾抬。

    沒想到外九房不僅給順娘置辦了全套嫁妝,田產、房子兩個大頭,竟然也都有了。張家的聘禮,更是半點不留地全陪嫁回去。

    雖說數量只是一整份嫁妝六十四抬,可都裝的滿滿登登,要是挑揀出來,完全可以再湊三十二抬。外九房沒有如此,可見做主的道癡內斂,不是個輕狂的。

    這嫁妝已經是極體面,王張氏心裡不免有些疑惑。她年歲大,輩分又高,作為老嫂子在王寧氏跟著倒是沒有什麼不能問的,便直接問起嫁妝來歷。

    待曉得,這份嫁妝,都是道癡這個當兄弟的用一年多的功夫,陸陸續續幫順娘置辦的,還典賣了不少生母遺物,王張氏心中觸動頗深。

    並非同胞姊弟,道癡都能傾身陪嫁,真是個仁義的;待嗣姊如此,待王琪呢?

    自己這個幼孫,與上面的堂兄,多差了歲數,相處的少;年紀差不多的六郎,與他關係又不親。有道癡這個仁義的族兄弟交好,也是好事。

    王府帶回來的首飾與料子一亮,整份嫁妝的規格看起來又高了三分。

    賓客們見了,這才想起來,外九房有現下體面,不單單與宗房親近的緣故,最主要的是外九房這位小家主,是世子伴讀。

    王府裡的情形,眾人無從知曉;單從這不菲的添妝來說,王家二郎也當是有幾分體面。

    王家那些上門的叔叔伯伯族兄族弟,少不得拉了王琪打探一二。

    王琪當然曉得,世子雖對二郎不錯,可要說這添妝多,多少還有自己的功勞。王妃與三郡主,都是看在自己面上。因為年初劉從雲也有個姊妹出嫁,只有世子賜了東西,王妃並沒有出面。

    王琪心裡隱隱得意,可這個時候卻半點不露,一心要給二郎長臉,將他誇得跟花似的,將世子曾命道癡與陸炳隨侍,說成是常相伴。話裡話外的意思,道癡就是王府伴讀中第一得意人。

    這話要是旁人說,聽者說不定會嗤之以鼻,既是從王琪口中出來,大半都信了。畢竟王琪也是世子伴讀,沒有理由壓著自己抬舉族兄弟。

    一番牛皮話的後果,就是次日起,客人翻倍。許多與外九房沒什麼走動的宗親,也多厚著臉皮主動過來吃酒。

    這其中,就包括財大氣粗的三房,補送的添妝裡是一副金頭面,少說有十來兩重。

    三房自從去年被宗房與十二房聯手整治一番,元氣大傷,消停了不少,三房夫婦為人處世,也不像過去那麼囂張。

    外九房這幾間屋子,實在是待客不開,還是八太爺當機立斷,開了外八房的大門,將男客都分流到那邊,兩個院子同時待客,方寬鬆些。

    王寧氏雖不好意思麻煩八房,可也是沒法子的事,只好謝了又謝。

    兩處坐席,少不得兩處上禮。八太爺不許兒孫接禮,親自找到王珍,讓他安排人手到那院子做賬房。

    並非是老爺子瞧不起道癡,才不找道癡,而是曉得他也沒什麼人手,多半只能將賬房上的事情也托給八房。只有王珍,向來幫襯外九房,身邊又不缺人手。

    道癡是過後才聽人提起,對於八太爺只有佩服的。

    道賀的族人多了,送妝的隊伍幾乎擴大一倍,頗有氣勢。

    除了王珍與一個外八房大老爺兩個年長的,剩下的清一色十幾歲的王姓少年,道癡、王琪、三郎幾個也在列。

    路過百姓不少停下來看熱鬧,聽說是送妝的是王家人,便也不覺稀奇了。王家是大姓,子孫繁茂眾所周知。

    張家這邊雖說張家父子都是厚道人,看重順娘家教人品,並沒有嫌棄外九房寒薄,可親戚之中,端是有不少富貴眼。

    尤其曉得張家大郎學問好,前程似錦,曾有心為自家侄女、外甥女之類拉媒保纖的伯娘嬸子,更是早早地過來,等著看張家的笑話。

    誰會想到,會是這麼個動靜。

    王氏宗孫親自過來送妝,實打實的六十四抬,嫁妝單子一尺厚。

    張老爺掃了嫁妝單子幾眼,便趕緊使人吩咐給妾室傳話,曬妝時要仔細些,省的有個閃失,讓人笑話。畢竟上面的好物件不少,萬一有人忍不住,大家都沒臉。

    張老爺只是未雨綢繆,不想沒過一會兒,便得了兩次回報。張老爺的臉色很難看,張家不如以往,族人有不少敗落的。平素裡上門打秋風,他能幫的也就幫。對於他們對長媳不滿的那些酸話,張老爺多數裝沒聽見。

    沒想到,這些人連賊心都有了。還好都被攔下,要是真丟了嫁妝,那不單單是王家人會笑話,他這當公爹的也不好意思見兒媳婦……

    雖有些小插曲,可總算太平過去。

    翌日,十月二十八,宜嫁娶。

    順娘出嫁正日,客人們都喜氣洋洋,贊完新娘贊姑爺,不住嘴的恭喜聲。外九房祖孫幾個,雖面上也帶了笑,可心裡實在不好受。

    王寧氏與順娘祖孫相依為命,本沒想過還有分開的一日,如今不僅外嫁,過後還要千里相隔。老太太雖想明白,這對順娘不是壞事,可臨近臨近,心裡也如刀割一般。

    順娘更是不好受,若不是怕氣到祖母,幾乎想要說不嫁。她除了不捨,就是濃濃的愧疚,即便有了兄弟,她也不當將侍奉祖母之事都推給兄弟,自己去年就不該答應外嫁。

    就算外八房兩位嬸娘所說,她若是留著不嫁,往後弟媳婦進門,若是相處不快老人家怕是為難,她也不該點頭答應外嫁。她不是與人相爭的性子,作甚要與弟媳相爭?二郎向來孝順知禮,絕不會縱妻不孝,自己有何可擔心的?

    想下想明白也晚了。

    道癡心裡,也分外複雜。明明是嫁姐,心裡就跟嫁女兒似的,百般不捨。要是順娘有容娘的一半乾脆潑辣,他也不會這麼擔心。可順娘這性子,還真是不放心。

    除了捨不得順娘,他還擔心王寧氏。老人家畢竟上了年歲,大悲大喜之下,萬一有個不好,悔之不及。他抽空就往老人家身邊湊合,沒人的時候,將往京城的話提了又提。

    老太太早時聽孫子提這個,還以為他是開解自己的話,先下聽他再三說起,不由有些上心:「二郎真有這個打算?」

    道癡道:「那是當然,孫兒還扯謊不成?」

    老太太遲疑道:「那王府那邊?」

    道癡笑道:「孫兒年少,離當差的日子還遠著,多學習兩年不是正好。」

    老太太見他拿定主意,想著與孫女還有相見之日,精神好了不少。

    順娘那裡,老太太也開解一番,祖孫兩個總算沒了生離死別的悲苦。

    熱熱鬧鬧中,披著紅蓋頭的順娘上了花轎……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3 21:52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二日 春天正是讀書天



    張家走的很倉促,似乎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是張慶和進京之事,會試在明年二月,安路距離京城兩千多里路,年後進京肯定是來不及了。

    安陸的舉子多在九月間就起程進京,像張慶和因婚期耽擱到現下已經夠晚了。

    早就有人猜測,張慶和是不是因舉人名次不高,放棄了這一科,才拖延到這個時候還沒啟程。張家族人甚至還有人說酸話,覺得是新娘子耽擱了他們的舉人侄兒,不夠賢惠知禮,云云。

    誰會想到張家大郎陪著新婦回門後,就舉家進京。

    等到親戚得了消息時,張家一行人已經離了安陸,家中只留了幾個老僕看房子。金銀細軟,半點沒留。

    這些習慣了到張老爺家打秋風的族人,立時傻了眼。每年藉著過年,可是他們大開口的好時候,今年怎麼辦?

    道癡送走依依不捨的順娘,重新回到王府。

    依舊上午隨著眾人上經史課,下午跟著陸炳學刀,晚上則是苦讀四書五經,日子過得極為規律。

    冬去春來,半年轉眼而逝。

    四月初,順娘寄了家書回來,張老爺沒有參加會試,張慶和名落孫山,不過在宗房二老爺的幫助下,拜在一個老翰林名下,在京準備下一科。至於順娘,三月初查出身孕,如今在京待產。

    張家即便家道中落,可張老爺這一房日子過的不賴。即便是客居京城,可也買了宅院,又添了僕婦下人,日子過的井井有條。

    張老爺那個曾掌家的妾室,也是個性子厚道的,對順娘多有幫扶。張老爺也對順娘甚是寬和,順娘的日子順心如意。

    王寧氏看了順娘家書,在佛前拜了又拜,順娘這是過門喜,不管第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好事。

    對於順娘的身體,王寧氏到沒有太過擔心。因早年家境艱難的緣故,順娘從來沒有嬌養過。她性情雖綿綿軟軟的,可身體卻比尋常女子要結實。今年十七歲,身子已經長成,並不需要多擔心什麼。

    道癡用觀音像與佛像在容娘那裡借了八百兩銀子,在容娘的張羅下,去年十一月在西城開了一家當鋪。半年過去,外債已經還了大半。照這樣看下去,再過一年半載,不僅能還清容娘的銀子,還能剩下置辦新鋪子的銀錢。

    容娘的婚期定在九月,三郎六月裡參加完院試後,便會同父母進京送嫁。

    算算時間,容娘九月出閣,順娘十月生產,道癡閒暇時分,就常去西城溜躂,一是為小外甥、小外甥女置辦滿月禮;二是想要尋幾樣好東西給容娘添妝。尋了兩次,卻沒有什麼合眼的,正好容娘將之前在她那裡典押的白玉觀音與紫金彌勒送回來,道癡便有了主意,兩位姐姐一人一個,暫時撂下此事不提。

    雖說道癡與三郎兩個一個在王府,一個在家,只有月末才能見上一兩面,可兄弟兩個越發親近。

    兩人全部心思,都放在院試備考上。每到月末,道癡放假的那幾日,三郎就到外九房,將自己做過的時文與各種搜羅到的擬題拿過來;道癡也會將自己本月裡的各種作業帶回家,兄弟兩個交換學習。

    每到此刻,道癡對三郎都心服的不行。三郎可不是他這個假正太,活了兩輩子,多少佔著些小聰明的便宜,可三郎的文筆、靈氣,真不是他能比得上的。

    每次看了三郎的時文,再看自己的,又澀又干,沒一處滿意。

    三郎卻是極有耐心,每次將道癡的時文逐字句點評,還時不時地鼓勵兩句,例如「二郎,這種承題的法子很好」,或「入手越發切題了」之類的。

    除了鼓勵,三郎也毫不客氣地指出道癡的不足,策論勉強尚可,時文缺乏靈氣,詩賦淺顯直白,文字運用不足。就像「紅花」、「綠葉」這兩物,在時文裡不宜多做修飾,否則顯得文字輕浮;在詩賦中直述就過於淺白,若是換做「紅瘦」、「綠肥」,實物換成擬代,意境一下子就上去了。

    這個時候,道癡真的很想捶地。

    各種穿越書中,百試百靈的納蘭詩詞,為何他一首都想不出,想要取巧都不能。這個時候,只能勤能補拙,死背唐詩宋詞。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後世的人,在文字獨創性上差了些,可不是還有向某某「致意」的說法麼?他又無心成為詩賦大家,只要能考試過關就好。

    三郎第一時間就發現道癡取巧的想法,並不贊同,難得地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教訓道:「贗品再像,也是贗品,詩詞文章之道亦然。形似而無味,若是二郎在科舉之途上,只想過了童子試,如此取巧還能渾水摸魚。若想要再進一步,半點不容作假。」

    因道癡這點不足,三郎發狠了要給他扳過來,便給他留下作業,要求他不拘格式、不拘內容,每日做詩詞三首。

    換做其他少年,對於三郎的這番話,說不得還要反辯一番。

    道癡心智成熟,仔細想想三郎的話,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要是不能直面對自身不足,說不定真的止步院試,鄉試、會試更是奢想。自己除了活的久些,並不比當下的讀書人強多少,甚至於真論起讀書來,自己還欠缺太多。

    旁人寒窗苦讀時間,他這邊再用功,拼時間是拼不過那些人得。

    整整一個月,府學眾人便看到一個奇景,道癡眼神木木(想的出神)不拘是看到花草樹木,還是飯食點心,還是經史課上,隨時都會走神,嘴上振振有詞。

    道癡的書桌上,迭起厚厚的詩稿,詠的東西五花八門。

    王琪與陸炳曉得他在作詩,好奇的不行,湊過來看道癡的詩作。

    《煮粥詩》

    貧者有所乞,

    碗中粥影稀。

    風吹水面湧

    谷米七八粒。

    《懷古詩?衛青》

    寒門自古有才俊,衛氏兒郎朝天賀。

    利祿不求椒房賜,功名尤向塞外得。

    昨夕北風嘶朔馬,今朝胡霜切冰河。

    將軍橫行萬里外,單于慌躥棄戰車。

    竟是良莠不齊,有的淺白,有的則是有點意思。不管不管是淺白,還是頗有意境,都能稱之為詩了。

    王琪與陸炳見了大奇,少不得盛讚一番,說起寫詩,他們勉強也能應對上幾首,可像道癡這樣信手捏來,想到什麼寫什麼,沒有幾分靈氣還真是做不來。

    道癡唯有苦笑,他原也自詡博覽群書,可真等到開始認真作詩,發現自己的典故詞語十分匱乏。

    對於六月院試,他心裡真有些沒底。

    呂文召聽說道癡在學作詩,揚起鼻孔,對著道癡得意幾日,而後拿出個冊子來,得意洋洋地遞給道癡,口上說著請道癡指正,實際上壓根就是顯擺的意思。

    書冊輕飄飄的,道癡倒是覺得份量尤重。不管呂文召這人怎麼不懂事,這回出手,也是想要幫忙吧。

    裡面確實是呂文召的筆跡,不過看到上面錄著的詩詞時,道癡的臉色都綠了。

    這是詩?韻呢?平仄呢?

    我立天地間,

    胸懷凌雲志,

    無人知心憂,

    空對日月明。

    這叫詩?

    才高五斗無人知,

    知己不見莫強求,

    平生信守周召志,

    手中杜康可解憂。

    這叫詩?

    詩不詩的,道癡真沒看出來,卻終於明白什麼叫「懷才不遇」,什麼叫「為賦新詞強說愁」。

    呂文召真是個文青少年,從這厚厚的手抄本上,有能看出他是個愛做詩的,可是這水平麼,還真是無法評說。就是道癡這半路出家的,都看出這些不入流。

    道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很是佩服呂文召,讀了十來年書,水平能差成這樣也不容易。偏生他還極為自信,即便沒有下場參加童子試,也不覺得是自己自身不足的緣故,反而覺得是受家規所限。若是自己下場,案首定是手到擒來。

    陳赤忠是武人,對於詩詞之道一竅不通;劉從雲這邊幾日沒動靜,只是在下次月假完了的時候,從家裡帶了一大包的詩詞冊子。不是市面上常見的李杜詩詞之類,而是當時文人流傳開來的一些詩詞新作。

    對於道癡來說,研究研究當下的詩詞味道,瞭解當今的鑒賞水平,對他下場大有助益。

    道癡真心感謝,他沒想到劉從雲會幫自己這一把。畢竟府學少年中,如今隱隱分作兩派,有些別苗頭的意思。

    劉從雲笑道:「無需謝,我只是想看看,二郎能走到哪一步。」

    聽他這話中似有深意,道癡一愣,道:「劉世兄不想參加鄉試?」

    劉從雲笑道:「考試之類的太煩,熬完院試,我就不想在費心。」

    若是單單在王府混屬官,有個秀才功名夠用了,舉人功名不過是錦上添花。可等到世子進京,眾屬官即便會跟隨,秀才功名與舉人功名的份量絕對不同。舉人能直接有資格授官,秀才則不能。

    鄉試還在兩年後,離現在還遠,道癡深深地看了劉從雲一眼,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打定主要,只為今日這一包詩冊的情分,就要找個機會說服劉從雲繼續考下去……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3 22:00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三章 眾子院試,三郎初隱



    時間就是這樣,越是覺得不夠用,就越是過的飛快,一轉眼就到了院試的時候。

    府學這邊,道癡與劉從雲都要參加院試,兩人五月底月假出府前,便跟世子告了假。

    劉家有劉家的安排,道癡這邊,這是隨王氏族人一起前往武昌府。因為今年宗房六郎下場,便由王珍帶隊,除了六郎、三郎與道癡外,還有王家其他幾房的幾個子弟。

    一行人坐車,每天都是清晨出發,中午就歇下,怕的就是暑熱傷身,畢竟依舊進了六月,暑熱難當。要是因趕路辛苦,幾個少年病下了,院試就要再耽擱一年。

    因有三郎作伴,道癡倒是不覺寂寞,兄弟兩個同車而行,嘴裡說的都是時文策論這些。王珍每次見了,都要聽上兩句,偶爾指導一二。他身上有舉人功名,院試對於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

    在王家其他子弟跟前,王珍則是少不得誇獎三郎幾句,也有激勵眾人之意。

    旁人尤可,六郎卻是忍不住,這日小歇,趁著王珍不在,湊過來譏諷三郎道:「真是鳳凰蛋,都被捧到天上去,我倒是要看看,若是這案首沒落到你身上,你還有什麼臉面自詡為少年才子!」

    三郎聽著這話,身子一顫。旁人不知曉,他自己當然明白,院試的案首絕對不會是自己。六郎當面都這樣說,旁人背後會如何笑自己?

    道癡見狀,走到三郎前,看著王六郎道:「六族兄在說夢話麼?竟然有這麼張狂的人,覺得案首是這家那家的?院試案首,鄉試不第者比比皆是;謝元之才,會試也有落榜之時。只有目光短淺的人,才只看到眼前三尺之地。無需三哥說話,這案首之名,六族兄若是稀罕,只管拿去,只要六族兄有那個能耐。」

    六郎氣得滿臉通紅,瞪著道癡道:「我與王三郎說話,哪裡輪得著你插嘴?這裡不是王府,還輪不到你狗仗人勢!」

    聽六郎口出惡言,道癡的臉沉了下來。

    三郎已是皺眉,道:「六堂兄還請甚言?二郎是我弟弟,作甚不能為我說話?六堂兄到底年長,還請注意身份。」

    三郎與道癡兩個,王六郎都不喜歡;前者是瑜亮之爭,後者則是恨屋及烏,輕重當然不同。

    聽了三郎的話,王六郎譏笑道:「好個有情有義的哥哥,還真是不覺得臊得慌。十二房容不下二郎時,你這好哥哥在何處?等他出繼出去,不與你搶家產,你又成了好哥哥?裡子面子都想要,天下還有這樣的美事兒,當旁人是瞎子不成?」

    說到這裡,他又瞪著道癡道:「七郎這一年多待你實心實意,到底誰配當你哥哥,你眼睛放亮些。既是十二房不容你,你但凡好強,都當離他們遠遠的。為了小恩小惠,就容三郎往你身邊湊,藉著你得他的好名聲,你骨頭就這麼輕?」

    王六郎這話裡固然沒說三郎好,可也沒有瞧得起道癡的意思。

    道癡淡淡道:「我們兄弟如何相處,不需旁人操心。」

    三郎望向王六郎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怒意。

    王六郎冷哼兩聲道:「你們倒是同仇敵愾起來,難道我是惡人不成?你們只管手足情深去,看你們能好到幾時!我就不信了,裝一時還罷,誰還能裝一輩子。等到背後插刀那天,才會有人曉得我說的是好話賴話!」說罷,不等他們兄弟再回嘴,轉身氣昂昂地走了。

    一頂狡詐虛偽的大帽子,硬是扣在三郎頭上。

    三郎氣的滿臉漲紅,渾身發抖,腦子裡已經顧不得想案首不案首之事,望著道癡帶了幾分委屈道:「二郎,我沒有!」

    二郎歎了一口氣,拉著他坐下道:「我知道三哥沒有。」

    三郎沉默了一會,卻是低下頭,懨懨道:「我雖沒有利用二郎之心,可六堂兄有一句話說的不假,到底是我沒有護住二郎。當時二郎出繼,我明明曉得不妥當,卻沒有出頭。」

    早先他並不覺得出繼有什麼大不了,血脈親情畢竟割不斷;這兩年漸大,知曉的世情多了,他才曉得除了血脈,還有名分這回事。

    道癡笑道:「我做個當家作主的好男兒不好麼?難道非要做個混吃等死的富貴人家庶子才算福氣?世人多重嫡庶,三哥又不是不知道。」

    三郎猶豫道:「二郎介意自己的庶出身份?」

    道癡想了想,道:「介意。『小娘養的』總不是好話。即便我生母是貴妾是如何,妾通買賣,外人有幾個會打聽貴妾、賤妾。聽說是庶子庶女,多半就有了成見。」

    不說旁的,若他依舊是庶出身份,他也沒資格入王府為伴讀。等到以後議親時,正經人家的嫡女也不會輕許庶子,多半是庶出配庶出。在家族之中,絲毫沒有地位,完全依附嫡支過活,如何生活都要聽從長輩安排,身份地位跟管事差不多。

    哪裡會像他現下這般,**支撐門戶,當家作主,自由自在。

    沒有選擇做個窩窩囊囊的庶子,借勢出繼,脫離身上的桎梏,是他長這麼大最滿意的一件事。

    三郎怕他不高興,忙結束這個話題,岔開話說起一個策論來。

    雖說剛才六郎與他們倆個拌嘴的時候王珍沒看到,可過後還是有風聲吹到王珍耳中。

    六郎這個親弟弟,又倔強又固執,王珍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又怕現在罵他,引得他鬧情緒,耽擱了接下來的院試,王珍便只當不知道此事,心裡已經決定,等到回家一定要祖父好生教訓這小子……

    經過四日路程,一行人抵達武昌府。

    王家在這裡有別院,眾童生倒是不用投宿客棧,得以安靜備考。

    院試的考試過程,與縣試、府試一樣,大家都過經過前兩個考試的,倒是沒什麼可緊張的。

    就是道癡在下場之前,也有些看開,若是這次院試要是不過。等到世子進京,自己不能以貢生身份入監,那就以監生的身份,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或許沒了患得患失之心,道癡發揮的到是比往常還要好幾分。

    等到回到王家別院,默寫出時文、詩賦等給三郎看了,三郎眼睛發亮,道:「時文言之有物、有典有據,算得上好文了。詩賦雖不華麗,可寓意頗佳,也不錯。即便無緣案首,二郎的成績也當是中上。」

    過後王珍也問了一遭,給出的答案大同小異。

    道癡心中鬆了一口氣,榜上有名,總比名落孫山的要好。

    須臾幾日過去,到了放榜的時候,道癡果然榜上有名,位列十九名。從這一刻起,他就不是白身,可以見官不跪。

    並且有資格入縣學、府學讀書,名字也在當地學政名冊上。

    王家子弟七人下場,過了四人,除了道癡、三郎與六郎之外,過了院試的還有五房長孫。

    六郎名列第七,比道癡名次還靠前些。道癡並不意外,王琪早念叨多遭,六郎的功課在宗學裡位列前茅。只有三郎回鄉後,才被三郎壓了一頭。

    五房長孫名次在四十三,加上他年紀已經是弱冠之年,這個成績只能說不好不壞。

    最讓眾人震驚的,是三郎的成績。有實力衝擊案首的三郎,名次比五房大郎還靠後,在六十八名,中等偏下的名次。

    六郎驚的,連嘲諷的話都說不出口,不時地打量三郎,生怕他有什麼想不開。

    三郎這次答卷,只策論是自己尋常水準,時文與詩賦都參考了道癡數月前的舊作。等到撂下筆時,他就不由自嘲,早先還說三郎不該模仿旁人的文章,如今自己還不是如此。

    為了這個,即便曉得自己榜上有名,他也提不起什麼興致。落到旁人眼中,就成了他因考的不好沒心情。

    聽到這名次,道癡真的有些驚心,等到只剩下兄弟兩人時,忍不住道:「三哥也是,即便是收著點,也不用如此。中等偏下,稍有不當,就在孫山後了。」

    三郎笑道:「要是院試初次不第,旁人看來,不更像是傷仲永麼?」

    道癡搖頭道:「不至於此。」

    三郎笑了笑道:「總要適應的。」

    回程時,氣氛就有些壓抑。三郎名次雖不好,畢竟還在榜單上,落榜那三人,心情更鬱悶。

    王珍擔心六郎不懂事,還專程告誡一番,引得六郎幾乎翻臉。六郎看到三郎時,越發冷著臉,倒是沒說刻薄的話,可是眼中都是不忿。

    進城之前,王六郎終於忍不住,上了三郎與道癡的馬車,氣沖沖地對三郎道:「又不是落榜了,耷拉著臉給誰看?一個小小院試,你就如此,那還怎麼去應鄉試、會試?有種你長點志氣,鄉試時一鳴驚人好了!」

    辟里啪啦地說完,他便哼了一聲,挑了簾子下了馬車。

    道癡與三郎面面相覷。

    三郎的臉上慢慢浮出笑意,道:「二郎,六堂兄這是安慰我麼?」

    道癡跟著笑道:「嗯,是安慰吧,怕三哥一蹶不振失了對手。」

    馬車外,王六郎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揉了鼻子自言自語道:「誰在念叨我,不會是七胖子吧,看我回去怎麼修理他……」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4 23:23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四章 送彌勒手足作別

   
    黑色儒巾,草綠色生員襴衫,映襯著少年越發唇紅齒白的好相貌。王寧氏看著孫兒,欣慰地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燕嬤嬤在旁,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祖母,等過了今年歲考,孫兒就想法拔貢。到時候奉祖母去了京城,就能與姐姐團聚。」道癡一邊幫老太太拭淚,一邊道。

    老太太遲疑道:「拔貢還罷,可是真要出行的話,你鄉試時如何?」

    道癡笑道:「祖母,監生可以在京城下場。即便孫兒不進國子監,等到鄉試後,也得跟姐夫他們似的北上。以貢生身份提前進京,也能多適應適應京城水土不是。還得勞煩祖母在孫兒身邊照顧,姐姐不在,孫兒只能靠祖母。」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道:「好,好,老婆子就照看我的孫兒去。」

    老人家心裡當然明白,孫子的話不過是安慰自己,道癡來外九房半月就進了王府,向來將自己照看的好好的,她一個老婆子能做上什麼。

    可是,人上了年紀,怕離別。儘管不願背井離鄉,可同骨肉離別比起來,老人家還是願意與孫子一起進京。

    安陸到京城兩千多里路,水路陸路交替,若是孫子獨自上路,萬一有個閃失,也是要她的老命。

    燕嬤嬤也試了淚,喜氣洋洋道:「老太太,二公子既中了秀才,家裡是不是要請客?這可是大喜事。」

    老人家與道癡同時搖搖頭。

    王寧氏道:「二郎還沒及冠,可已經有了功名。若是宴客,少不得二郎陪酒應酬。二郎還小呢,等到以後在宴客也罷。」

    道癡也道:「王府的假差不多,今天回家前,大族兄已經領著拜過學政,明兒我去趟十二房,後日便回王府。」

    他雖然重視這次院試,也只是為了功名。現下的秀才功名,就像上輩子的大學畢業證似的,是立足士林的必需品。如今功名到手,暫時可以歇口氣。

    在書本上的苦熬,比不過在王府的經營,他不會因小失大。

    祖孫兩個想的很好,可架不住賀客上門。擱在宗房裡,子弟中了舉人的比比皆是,秀才實不算什麼。可在外房族人中,秀才已經算極體面,況且道癡年紀在這裡擺著。只要不傻的都曉得,他的前程絕對不止於此。

    翌日一早,賀客就不斷。王寧氏無法,只好臨時置辦幾桌,宴請上門的街坊與族親。少不得又是八房大太太、二太太幫忙,才不至於亂糟糟。

    道癡連陪了兩波客,才尋了個由子抽身出來,除了那座紫金彌勒之外,還有王寧氏給容娘準備的一對金耳墜,一對絞絲銀手鐲。那尊白玉觀音也帶了,作為催生禮,請三郎帶進京轉交順娘。

    同外九房的熱鬧相比,十二房則顯得過於冷清。

    就連門口小廝臉上,也無多少笑模樣。同樣是中了生員,對於外九房是大喜事;對於十二房來說,卻是丟臉至極。三郎從府試案首落到院試中下,在旁人看來,是「江郎才盡」,想要再進一步,談何容易。

    就是十二房本身,也歡喜不起來。王青洪想的是自己起復無望,嫡長子又是這個成績,等到到了京城,還不知怎麼惹人笑話;王楊氏則是心疼兒子,本是金玉之質,受師門影響要藏拙受污。

    要是之前沒有「小才子」的名還好,十三歲的生員,即便名次底些,旁人也說不出什麼;有了「小才子」的名聲,就要受族人的嗤笑嘲諷。

    就算三郎能受得住,王楊氏也捨不得。

    熬了一晚上,王楊氏終於下定決心,這次帶兒子進京後,就求娘家父親與伯父,想法子給兒子留在京城,入國子監讀書,不再回安陸。也可借此讓兒子與婆母分開些,要不然以婆母的秉性,說不得又要惦記在崔家找孫媳婦。

    若不是她強攔著,丈夫又實看不上崔家門第,三郎早就與崔家女定親了。

    自己的兒子即便暫時只能雌伏,可大鵬總有凌空之日。師們借不上力,妻族定要選個好的。

    疏通同歸,說的也是三郎與道癡這對兄弟。只是兄弟兩個,現下還不知。

    聽說道癡來了,被三郎帶進了桐院,王楊氏的心裡跟著顫了顫。

    昨日三郎到家,王青洪問起兒子名次後,臉色就不好看;待到一一問過其他三人的名次後,臉色方緩和些。所為何來?不就是庶子榜上有名,而且名次不錯,使得他覺得多少緩解了他的尷尬。卻不想想,那孩子從來沒受過他一日教導,如今與他也沒有父子名分,即便在出息,又干他王青洪何事?

    這個時候上門,是來炫耀的?

    又不像那樣輕狂的人。

    王楊氏心中分外複雜,沉默了好半響,吩咐許嬤嬤道:「去桐院看看,問問三郎,留不留客用飯。」

    許嬤嬤遲疑一下,應聲下去。

    桐院上房,除了三郎與道癡外,容娘也被請了來。

    摸索著手中的紫金彌勒佛,容娘笑道:「二郎你可想好,這東西可是你半個身家。這就送與姐姐?要是你以後再遇到手頭緊,可連周轉的東西都沒有。」

    這紫金彌勒佛,雖不是純金,只有六、七分成色,可價格絕對不亞於純金。容娘當初請當鋪供奉時,曾用著東西試過對方眼力,得出的結論這是唐晚期宮廷裡流出來的老物件。要是出手的話,在本身的價格上,價格還能翻兩番。

    道癡笑笑道:「真要趕上手頭緊,求到大姐姐跟前,大姐姐還能攆我不成?我身邊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這彌勒與觀音還拿得出手。觀音作為催生禮,送給順娘姐姐;彌勒像大姐姐現下要是不收的話,我也只能明年再送。」

    容娘先是一愣,隨後啐了他一口,道:「好好的,學會貧嘴了?誰說我不要。好東西既已經到我手中,還想要討回去,哪有那麼好的美事?別想省銀子,明年真要你再送禮時,你也得用心準備份好的來。」說到最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道癡還罷,幾百年後彪悍女多了,這兩句話算什麼。

    三郎卻是瞪目結舌,半響才小聲道:「大姐姐面皮越來越厚,什麼話都敢說,仔細母親訓你。」

    容娘挑了挑眉,道:「你們是我兄弟,又不是外人,當著你們我有什麼不敢說的。我以後在外頭腰桿子能不能直起來,還要靠你們。你們可別以為,姐姐出了門子,就真的是別人家人,可以甩手不理。」說到這裡,看向三郎:「順娘姐姐那裡也是如此,以後還要多靠二郎撐腰。」

    道癡點頭道:「大姐姐放心,我都曉得。」

    姐弟幾個有說有笑,全無半點芥蒂。

    許嬤嬤站在門口,有些遲疑,望向道癡的目光分外複雜。

    三郎已經看到她,起身道:「嬤嬤怎麼來了?可是母親有事吩咐?」

    容娘與道癡也跟著起身,容娘的笑容淡淡的。

    許嬤嬤堆笑道:「太太聽說二公子來了,打發老奴來問問,中午要不要加菜。」

    三郎笑道:「嬤嬤來的正好,我也正要打發人去廚房說。我要留二郎用飯,大姐姐的飯也擺在這邊。」

    道癡聞言微微皺眉,不見過三郎興致勃勃的,容娘沒兩日也要遠行,便沒有開口。

    許嬤嬤瞥了道癡一眼,笑道:「好,好,老奴這就去廚房安排。」說罷,對著容娘與道癡福了福,就帶了小丫鬟退了下去。

    等她出了桐院,三郎對容娘道:「大姐姐,許嬤嬤畢竟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就算姐姐再不喜,多少也客氣些。」

    容娘冷笑道:「多老的老人,身為奴僕就要有奴僕的本分。你又不是沒看到,她家如今也呼奴使婢,過的比一般人家還強上許多。憑的是什麼,不就是她大兒子管著母親的陪嫁莊子,二兒子把著這府上採買的活計。她們日子過的越光鮮,貪的就越多,偏生母親還一味保全。」

    三郎道:「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母親並不是糊塗的,能輕易被人蒙騙。許嬤嬤的女兒外嫁給外頭的商戶人家,聽說許大、許二在那邊鋪子都有參股。或許是因這個緣故,手頭才寬裕些。」

    容娘輕哼一聲道:「只有你好性子,能容她藉著母親的勢指手畫腳,我可不慣她這個脾氣。可是說好了,家裡的家生子,你往後想要收哪個都行,可同祖母與母親身邊嬤嬤有干係的,一個都不能收。奴仗主勢,亂家之源。」

    三郎被說的紅了臉,飛快地看了一眼道癡,見他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連耳朵都紅了,忙道:「誰要收丫頭了,難道我是好色的不成!」

    道癡面上笑著,心裡卻想,容娘的脾氣實在太硬了些,眼力容不得半點沙子。固然不用擔心她會受委屈,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容娘這樣的脾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用罷了晚飯,道癡與容娘約好京中再會,便沒有久留,由三郎陪著,去主院與王青洪夫婦作別。

    王楊氏依舊是客客氣氣,臉上挑不出半點不是,可也沒有半分親近之意。

    王青洪本有不少話想要告誡道癡,可是聽到「伯父」、「伯母」的稱呼,立時覺得意興闌珊,擺擺手打發他們下去……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5 20:26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五章 週年祭後八方動


    從五月底月假時請假,到考完院試重新回王府,中間隔了將近一月。

    道癡是午飯後回王府的,先去啟運殿見了世子,隨即才回了樂群院。

    王琪與虎頭兩個,見到道癡回來,都湊到他屋裡來。一個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一個依舊憨憨笑笑,嘴角裂得老高,兩人神態不同,卻都為道癡回來歡喜。

    陳赤忠也跟著過來,開口向虎頭道賀。呂文召則只在門口露個面,拉著臉說了聲「恭喜」便回他自己房去了。

    道癡笑道:「你們怎麼都曉得了?七哥得了大哥的消息?」後一句是問王琪的。

    王琪道:「劉三郎昨日進王府了。」

    道癡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斜對面緊閉的房門,道:「劉世兄回來請假?」

    劉從雲也在榜上,名次在二十餘名。

    王琪笑道:「可不是麼?他下月初一才回王府。不僅請假,還來邀請大家。他要定親了,日子定在二十八,過來請大家到時候過去吃酒。」

    劉從雲這個時候定親,也在情理之中。一是他十六歲,年紀不算小;二是因興王週年祭後,蔣家兄妹差不多就要議親。

    去年裡府學鬧了那麼一出,要是劉從雲還不做防備,等到王妃開口,劉家回絕的話,就得罪人了。誰不曉得,世子最是孝順。

    道癡笑道:「劉世兄也算雙喜臨門,到時候大家定要好好去吃一頓。」

    王琪帶了羨慕道:「真便宜了劉大貓,聽我堂妹說,沈大小姐貌美如花,在安陸士女中都是出挑的。」

    「沈?」聽到這個姓氏,道癡想到沈鶴軒:「沈大郎的堂妹?」

    王琪點頭道:「正是沈二叔家的嫡長女。婚期定在明年臘月,也不知沈大郎得了消息,會不會趕回來。」

    看著王琪臉上毫無異狀,道癡按捺住心下好奇,問起自己不在這些日子的情況。

    王府的日子規律有加,唯一值得說的,便是興王週年祭的情形。無非是繁瑣又熬人的各種儀式,還有各色弔祭人等,京城與湖北布政司都遣了人來。

    世子雖服滿後才能請襲興王爵位,可已經得了朝廷正式旨意,赦府事。

    這裡的府事,當然不是單單指王府事務,而是藩國事事務,這說明王府的大門關了一年後,再次向外打開。

    王府屬官每日恢復常朝,地方三司官望朔朝,路過安陸的文武官員,也需隨朝朝見。只有節日與王妃、世子壽辰的朝賀禮,因在服中的緣故,依舊暫停。

    「那府學這邊?」道癡皺眉問道。

    他可不希望隨著世子臨朝,府學這邊就散了。

    王琪道:「早課時間延後半個時辰,初一、十五這邊停課。」

    陳赤忠在旁,聽著他們兄弟說話,有些坐不住的樣子,不時望向虎頭。道癡不解,望向王琪。

    王琪道:「陳老大這些日子每天同虎頭練拳,又到了去練拳的時辰吧?」說到這裡,抬頭看看窗台上的沙漏,道:「二郎又不走,以後有說話的時候,陳老大與虎頭去吧。」

    陳赤忠起身道:「那我就帶虎頭去校場,中午空隙不多。」說罷,招呼虎頭。

    虎頭笑呵呵地跟著起身,隨著陳赤忠去了。

    目送兩人出去,道癡皺眉道:「七哥,陳老大怎麼盯上虎頭?」

    王琪笑道:「不是盯上虎頭,是盯上邢百戶。陳老大想要拜師,邢百戶卻是不收。陳老大也真捨得下臉來,整日想要膩歪著虎頭,估計想要與虎頭處好了,邢百戶拉關係。」

    道癡心中不喜,道:「七哥怎麼就縱了他?」

    王琪揚眉道:「二郎可別怪錯人。我瞧著他用心不正,當然早就要攔著,可是有人不讓。怕是你想不到,是哪個人攔我?」

    似乎有隱情?

    瞧著王琪的小樣,似是以為道癡猜不到,想要看笑話。

    道癡心中微訝,隨即笑了,道:「是虎頭。」

    這回驚訝的是王琪,他瞥了道癡一眼,不服道:「你同虎頭一道長大,猜到也不稀奇。虎頭那小子,竟說同陳老大摔跤摔得好,樂意多同陳老大多摔跤。」

    道癡心下一動,道:「三哥看了沒有?」

    王琪搖頭道:「還真沒看過。他們不是在東苑校場,是在西校場。每天這個時候,陳老大都要拉著虎頭去耍一耍。」

    道癡有些不放心,道:「七哥,你我過去瞧瞧。」

    王琪看看外頭,略有陰天,沒有太陽,便點頭道:「那就過去瞧瞧,我還沒去過西校場。」

    兄弟兩個說罷,便從府學出來,去了西校場。

    許是正午的緣故,西校場的人並不多,除了有幾個儀衛在練習提石鎖外,就是陳赤忠與虎頭兩個。

    陳赤忠的長衫已經撩起,衣角掖在腰帶中。虎頭則是捲起衣袖,赤著胳膊。兩人都扶著對方肩膀,正在那裡角力。

    陳赤忠到底佔了年長幾歲的便宜,身體又比虎頭高壯,在虎頭的巨力面前,竟堅持下來。只是地上蹭起的塵土,還有他不停大顫的雙腿,顯示著他終堅持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須臾功夫,陳赤忠就被虎頭搬倒,隨即「騰」地一下被虎頭舉起來。

    王琪見了,不由笑了出來,隨即便是驚呼出聲。

    虎頭並沒有像與王琪戲耍那樣舉著陳赤忠跑,而是狠狠地擲了出去,足足擲出去幾丈遠。

    眼看陳赤忠就要摔在地上,卻是一翻身,下盤穩穩地站在地上。

    王琪長吁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冷汗,道:「嚇死哥哥了,真以為虎頭發狠摔死陳老大。」

    兄弟在校場外眺望,站在地方又偏僻,虎頭並沒有發覺。只見他三步兩步走到陳赤忠跟前,想是招呼他再來的意思。

    兩人這回不是摔跤,而是練拳。

    虎頭的速度明顯比不上陳赤忠,身上不時挨上一拳;可陳赤忠也得以不起來,因為虎頭的力氣大,他不敢讓虎頭近身,只有不停騰躍。

    看了這一會兒,道癡算是明白。

    陳赤忠未必是借虎頭親近邢百戶,說不定醉翁之意就在酒。對虎頭對打,絕對能練了敏捷與身手。

    陳赤忠是在用虎頭的巨力來磨練他自己的靈巧,這個人還真的沒意思,同在樂群院,大家也相熟,直言與虎頭對練有能如何?

    雖看出陳赤忠有利用虎頭之嫌,可道癡沒有插手的意思。

    虎頭顯然將這個當成是遊戲,並且對於這個新遊戲並不厭煩。在兩人交手中,陳赤忠在練習靈敏,虎頭跟著手腳的動作也漸快些,終會有收益。

    雖說男人有野心沒什麼,可不知為何陳赤忠總讓人覺得焦躁,好像迫不及待似的。他到底在急什麼?

    不會他與自己一樣,都是曉得正德沒兩年活頭了?可他實在沒有半點「老鄉」的痕跡。

    想不明白,道癡便不想,他轉頭招呼王琪回樂群院。

    過了小半個時辰,陳赤忠與虎頭才回來,陳赤忠後背已經濕透,走路的姿勢有些異常,滿臉冷汗地回了他自己屋。王琪見狀,好奇地走到陳赤忠窗戶前,問道:「陳老大,這是怎麼了?」

    陳赤忠強笑道:「沒事,就是方才使力氣大了,有些脫力。」

    瞧著他額頭冷汗細細,還不肯說實話,王琪立時沒了興致,「哦」了一聲,便轉身出了樂群院,並沒有像往常那日招呼他一起去儀衛司。

    虎頭雖沒有陳赤忠那樣狼狽,可身上也不少塵土。

    世子撥給虎頭的小廝叫五福,是個本分的,並不因虎頭口齒笨就糊弄他,這一年來將虎頭服侍得妥妥當當。

    今日亦是如此。

    早在虎頭隨陳赤忠出去,他便去水房燒水。等到虎頭回來,他已經兌了一木盆溫水給虎頭擦身體。

    等虎頭再從屋子裡出來,已經收拾妥當。他換了身趕緊衣服來尋道癡,去東苑校場的時候到了。

    兩人剛出府學門口,便見陸炳迎面走過來。

    他拉著道癡恭喜兩句,三人便一起去了東苑校場。

    陸典與邢百戶已經到了,除了他們兩個,校場上竟然還有幾位「意外之客」。

    三隻半大羊羔,不過一尺多高,脖頸上繫著繩子,口中不停咩咩叫。

    道癡與陸炳的刀法早已學了幾套,原還以為他會開始講其他兵刃,沒想到他今天開的課是繩縛。

    邢百戶那邊,已經開始教上虎頭,大開大合,依舊是一路刀法。

    陸典這邊,則是拿出幾段繩子,拋給道癡與陸炳。看著陸典手中翻轉如花,眨眼功夫就將陸炳捆綁結實。

    道癡見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柔軟的繩子,用的好了,也是致命武器。

    陸典對捆人這麼麻溜,當時早就練過的,不知是不是家傳。錦衣衛除了負責監視,就是負責抓人,困人的手法嫻熟也說得過去。

    一下午的功夫,道癡與陸炳兩個就在學習怎麼用繩子制服旁人,不系死結的時候,何種方式捆人最結實。

    鳳翔宮裡,王妃看著世子,無奈道:「我實沒法子,你外祖母央求到跟前,又是我早時曾答應過的……」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15 20:35
本帖最後由 kevin1217 於 2012-8-21 16:07 編輯

青雲起 第一百零六章 二郎話裡露留意


    看著王妃,世子頗為無奈。王妃到底姓蔣,她可以為了兒子,驅逐娘家人;可只要吳夫人在世,蔣家的事情,她又不能都不管。

    況且世子曉得,母妃雖不喜舅母,可與舅舅兄妹之間感情向來不錯。就算不看在外祖母面上,看在舅舅情分上,對蔣家多少還要照拂一二。

    世子想起一人來,想了想道:「母妃無需太難為,既外祖母來央求,幫一把就幫一把。兒子這裡剛好有個人選,就是兒子府學裡的伴讀陳赤忠,純一道人的侄孫,比表姐大兩歲,年級上倒是也匹配得上。如今他在儀衛司學差,等過兩年,我給他補個總旗。」

    陳赤忠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行事就恭謹。他親族凋零,孤身一人,要是娶了蔣風,成為王府姻親,也能抬抬他的身份。到時候吳夫人再讓王妃抬舉娘家人時,將陳赤忠抬出來正可。

    世子想的很美好,王妃想了想陳赤忠是哪個,卻搖搖頭,道:「太單薄了,蔣家雖不是大戶,卻是你的母族,就算結親,對方身份也不好太低。聽你外祖母的意思,還是想在四姓人家裡挑。」

    「表兄與表姐都是?外祖母可有相中的人選?」世子皺眉道。

    難道母妃不曉得,以蔣家兄妹的心性,姻親越體面,添了勢力往後禍害起來害處便更大。

    王妃遲疑著看了兒子一眼,欲言又止道:「說的是你表姐,你二表哥那邊,你外祖母的意思是再等等。瞧著他們的意思,還是想在樂群院裡挑。至於哪個,我又不甚熟,璁兒覺得哪個本分差不離就哪個。」

    世子心裡「騰」地生出一股怒火,面上強忍著,道:「孩子知道了,孩子回去仔細問問,明日再來回母妃。」

    王妃歎了一口氣,道:「你放心,不管什麼事,總要璁兒點頭。在我心裡,沒有人能越過你們去,不會給你找不痛快。」

    世子這些才舒了一口氣,笑道:「舅舅家的事情,就交給兒子,母妃等著好消息就是。」

    世子又陪著說了幾句話,方退了下去。

    等他出去,王妃的臉色難看起來,對身邊的嬤嬤抱怨道:「璁兒太護著那邊了,這不過是提一句,心裡就惱了。怕是在他心中,那邊比他舅家還親呢。」

    嬤嬤倒是個明白的,道:「殿下心善,是個念舊情的。王妃不是也不贊同老夫人的想法麼,何必為了這個引得母子生嫌隙。說句不恭的話,若是因為這個王妃與殿下生嫌隙,殿下以後更向著那邊。」

    王妃抿了抿嘴唇,往椅子後靠了靠。

    說出來也是一場大笑話,王府內宅沒有妻妾之爭,暗潮反而生在她這個生母與范氏這個乳母之間。

    世子出生前,王妃已經生了一子兩女,長子、長女都夭折,頻繁的生產與失子,摧毀了她的健康。

    世子落地時,又是早產半月。在世子三歲前,王妃一直纏綿病榻,世子的照看與教養,幾乎都推在乳母範氏身上。等到王妃病好,世子已經有些記事,在王妃跟前多是規規矩矩,更願意親近乳母範氏。

    范氏是王爺親自選定的,陸典又是跟在王爺身邊的老人。對方又是官眷,並不是王府下人,她即便貴為王妃,也不好說什麼。

    王妃不能直接說范氏,等到世子啟蒙時,便攛掇丈夫用《孝經》給兒子啟蒙。

    世子果然學了進去,一言一行無不循著孝道,人人都要讚一句世子有孝心。可是世子的孝心,不單單在父母身上,連乳母跟前也是孝順的。

    等到王妃想要隔開兒子與范氏時,世子已經懂事。

    王爺又在,王妃總不好逆了王爺的意思;王爺走了,有世子護著,王妃也沒理由驅逐陸家人。

    瞧著兒子的意思,不僅對范氏真心親暱,待范氏的幾個孩兒也如手足般相互。偏生自己的娘家人,只有給自己添亂的,沒有半個省心。

    王妃的心裡空落落的,實是不好受……

    王妃心裡難受,世子心裡也不痛快。

    在他心裡,三郡主、五郡主是他姊妹,乳姐陸燦也是他的姊妹。況且兩人相差三月,打小一處長大,真要論起來,情分比與同胞姊妹還要更深些。

    蔣家惦記四姓聯姻,還可以說是為了富貴;又開始惦記陸燦,顯然對王府這邊還不死心,想要讓蔣麟再回王府。陸燦與陸家被他們當成跳板。

    陸燦肖母,相貌勉強稱得上清秀。世子記得清楚,蔣麟小時候曾笑陸燦「醜丫頭」。稍大後,蔣家兄妹也就陸燦的容貌說過事。

    世子既視陸燦為姊,怎麼會讓蔣家人利用她?

    回到啟運殿,他的心氣平了不少。蔣家想鬧騰,王府不給蔣家撐腰,蔣家就鬧騰不起來,只是蔣家這心思還是早給他們熄了好,省的傳出閒話來,倒叫乳母為難……

    等到府學這邊得了消息,已經是三日後。

    這日傍晚,樂群院裡分外肅靜。呂文召被接回家,陳赤忠拉了虎頭去校場,劉從雲休假未歸,院子裡只剩下道癡與王琪兄弟兩個。

    兩人站在院子西南角,道癡手中拿了半顆白菜,正在餵羊。王琪沒那耐心,手中拿著一根柳枝,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另外一隻小羊身上拍打。

    那隻小羊只當王琪在跟它玩耍,「咩咩」叫著,晃著腦袋,追逐柳枝,卷枝頭的嫩葉吃。

    王琪不解道:「陸大人給你與陸炳羊羔,讓你們練習綁縛還說得過去,作何虎頭也分到一隻?又不是吃羊肉鍋,人人有份?」

    「想來陸大人有他的用意,邢百戶沒有反對,想來對虎頭也是好的。」道癡道。

    邢百戶已經正式收虎頭為弟子,他是鰥夫,無妻無子。如今王府上下都曉得,邢百戶將虎頭視若眼珠子。為這個緣故,不管是儀衛司還是府衛司那邊,待虎頭都十分親近。

    邢百戶脾氣雖不好,手上功夫卻是實打實的。早年他曾受王爺之命,操練過儀衛與府衛。那些漢子雖驕狂,卻是最佩服有本事的人。邢百戶打遍王府沒敵手,指導大家的時候也不藏私,自然也就獲得他們的真心尊敬。

    王琪還是想不出陸典這樣安排的用意,看了看那小羊羔兩眼,道:「我原想著,你們那裡養膩了,咱們就尋地地方吃烤羊。對著它們兩日,倒是沒了胃口。」

    正說著話,便聽到身後「咩咩」羊叫。

    兄弟兩個回頭,便見陸炳牽了隻羊羔過來。

    王琪指著那羊羔大笑道:「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那羊羔身上,斑斑禿禿,羊毛沒了大半,脊背之上露著粉紅皮肉,看著好不可憐。

    陸炳咬牙道:「還不是陸煒,一時沒留意,就糟蹋了我的羊,還理直氣壯地說為了小羊好,說夏天不當穿棉衣,還給小羊換薄衣裳。」

    王琪向來是看別人不痛快自己就痛快的性子,見陸炳這麼惱,不由大笑出聲。

    道癡見陸炳時不時望著角落裡這兩隻小羊,便道:「家裡既不便宜,就留在這邊養。」

    陸炳聞言大喜道:「謝謝二哥。我實沒法子,真不敢再留它在家裡。誰曉得陸煒那傢伙心血來潮,會不會就小羊折騰死了。」

    說話的功夫,他看了看安靜的院子,歎了口氣,道:「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不知大家還能在府學待多久。」

    王琪敲了下他腦門道:「小小年紀,歎什麼氣?殿下明年才行成童禮,即便府學這邊有解散之日,多半也會等殿下明年千秋後。」

    陸炳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皺眉道:「就剩下一年零三個月,我捨不得二哥。」

    王琪聞言,不由一愣。

    其他人都已經開始學差,府學散學的話,對其他伴讀沒影響,有影響的只有年紀小的道癡與陸炳。因陸炳閤家在王府,需要出府的只有道癡一個。

    道癡不以為意,道:「就算府學停了,等我稍大些,也會像七哥他們似的在殿下跟前當差,到時候不就能天天一處了。」

    陸炳聞言歡喜道:「二哥以後還會回王府?」

    道癡笑道:「當然,我是殿下伴讀,當然會回到王府來。」

    陸炳猶豫道:「可是二哥不是立志科舉麼?」

    道癡點點頭道:「這話沒錯。即便因伴讀身份,借了殿下的光,也不好太差是不是。等日後有了舉人功名,多少也能有底氣些。」

    陸炳聞言,目光流轉,挺胸道:「二哥說的正是呢,總要底氣足些才好。等我大些,也下場去,只是文舉沒指望了,我去應武舉!」

    眾人嬉笑著,王琪想起呂文召,問陸炳道:「你常在殿下跟前,消息靈通些,可曉得呂家為何接呂大郎回去?瞧著呂大郎走時的臉色發黑,莫不是他家有什麼事情?」

    陸炳聽了,笑道:「呂家是有事,卻是大好事。呂家請了你祖父做大媒,跟蔣家聘蔣鳳。呂大郎的婚期,怕是比劉三郎的還早些。」

    王琪滿眼的幸災樂禍,道癡則有些同情呂文召。聽說蔣鳳跟王府兩位郡主一起長大,脾氣比郡主還大。呂文召那個假書獃子,腦子實在不靈活,又極自傲,這兩人能和睦才怪。

    就聽陸炳接著說道:「蔣家這次可是雙喜臨門,蔣麟也定親了,是親上加親,聘的是府衛吳百戶家的小姐……」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21 16:16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七章 流民將至,世子悲憤


    啟運殿,世子看著陸炳,心情大好:「王二郎真的說會在王府當差?」

    陸炳點頭道:「我剛才親耳聽得,還能有假?我爹還說王二哥耍刀耍的穩,說不定哪天王二哥不愛讀書了,棄文從武身手也夠了。」

    世子想了想,搖頭道:「王二郎是民戶,他家又是世代書香,棄文從武不大可能,想要在功名上更進一步支撐門面倒是更說得過去。」

    對於道癡執著科舉,世子原本不以為然。在他心中,一直將府學眾伴讀看成是未來的臣屬,並且這些人是父親給他安排的,他心中多少有幾分重視。

    道癡要是沿著科舉之路一直走下去,到舉人還罷,到了進士的話,就同王府沒干係。因為進士除非致仕,否則朝廷授官的話,都在原籍千里之外。

    一個前程大好的進士,有什麼理由棄朝廷的官不做,回原籍做個不入流的王府吏員?

    府學之中,對於年長與他的幾個,除了王琪因從小認識,而且會成為他的姻親,多得幾分信任外,其他人世子都不怎麼太信任。對於年紀比他的小的陸炳與道癡兩個,世子的信任更多些,年紀小心思就少,可以好好教導。

    現在呂文召雖與蔣鳳定親,成了世子姻親,可世子從沒看上呂文召過。志大才疏,若沒有呂家嫡長子之名,呂文召不過是個大草包。

    還有劉從雲……掐著這個時候定親,防的是哪個?

    若是他直接來跟自己說,不願意與蔣家聯姻,自己還會強迫他不成?是個聰明人,心思也縝密,可惜就是主意太正。

    世子本身年歲在這裡,同王府那些上了年歲的吏員相比,他當年更想要用這些伴讀。

    劉從雲倉促定親,就讓他心裡不自在;要是道癡一心科舉,一去不回,那他會更不痛快。

    讓陸炳去套話,也好看看怎麼對道癡。要是對方是個白眼狼,不將王府放在眼中,他當然也沒有扶持的必要;要是對方是個知道好歹的,他也樂於成全一二。

    見世子心情好,陸炳就想著要不要提月底出王府之事。劉從雲回王府邀請眾人時,沒有落下陸炳。可陸炳與其他幾個還不同,其他人到時候放月假出府,他這邊能不能出王府還要看世子發不發話。

    陸炳曉得,以老爹老娘的謹慎性子,要是世子不發話,他們就不會讓他出王府與其他人應酬。

    陸炳正猶豫間,就見呂芳進來稟道:「殿下,袁大人與陸大人來了,有急事求稟。」

    世子聞言一愣,忙道:「快請進來。」

    他心中不由狐疑,有什麼大事,王府文武兩大員聯袂而來。

    袁宗皋頭上汗津津的,皺眉緊縮;陸典面上,也是格外嚴肅。

    世子見狀,心中不由一緊。

    袁宗皋顧不得抹汗,道:「殿下,湖廣都司衙門來了加急公文,九江數日前潰壩,上萬流民從九江北上,過武昌府不入,奔安陸來了!根據可靠消息,贛北大盜江五兄弟隱匿在流民中。」

    流民,這個詞世子並不陌生。

    湖廣熟、天下足。不管是江南水患,還是中原直隸大旱,老百姓活不下去,便成了流民,除了往省府衙門所在地等著救濟外,也有部分人會奔湖廣來。

    就是興王府這邊,世子記事後,還有幾次王府出銀米賑濟流民之事。

    流民不過是為了吃口飽飯,不足為懼,贛北大盜江五兄弟,卻不是一般人。

    他們曾為寧王府爪牙,在江西橫行霸道十數年。去年寧王造反時,不知這伙盜匪是另有其他安排,還是寧王有府衛,看不上這些亡命之徒,反正在誓師時,江五兄弟以及他們的手下沒有露面;叛軍西奔南京事,這伙盜匪也沒有跟隨。

    如此,等到王守仁覆滅寧王叛軍時,江五兄弟等人就成了漏網之魚。

    刑部的通緝榜單,早已明發天下府縣,因此世子也知曉江五兄弟是何人。

    「奔安陸而來?」世子皺眉道:「難道他們的目標是王府?」

    流民上萬,不代表盜匪上萬。安陸城有城牆,興王府也易守難攻,正德七年那場席捲半個大明的流民之亂,多少城池失守,安陸城都是有驚無險。

    江五兄弟除非傻了,才會打王府的主意。

    袁宗皋想了想,道:「還有一個可能,並不是特意奔安陸,只是途徑。江五兄弟本是西北悍匪,流竄到江西。現在江西無法容身,裹挾流民,想要重回西北安生也說得過去。」

    世子鬆了一口氣,道:「那孤是否當效仿父親當年,緊守四城,使得賊寇望而卻步?」

    袁宗皋沉著臉道:「流民一路上,劫掠富戶,殺人分銀兩,湖廣都司衙門的公文中,記下的殃及州縣就達五個,遭遇滅門劫掠的人家數十戶。」

    世子聞言,不由瞪大眼睛。

    這哪裡是流民,或許在最初,這些人呼嘯北上,只是為了討口吃食,可在燒殺劫掠中,已經成為流匪。

    安陸城固然可以緊閉城門,抵禦外地,城外的百姓何其無辜?

    城外的百姓,也是興藩屬民。

    若是任由盜匪在興藩屬地燒殺劫掠,那王府以後如何還能服眾?

    世子咬牙道:「楚王府有消息沒有?」

    開過百五十年,親王藩國數十,楚、蜀、周、秦並成為「四大藩國」,楚王府落藩武昌府,是與興王府臨近的藩國之一。

    袁宗皋搖搖頭,道:「沒有楚王府的消息,只是在被盜匪劫掠的人家中,有一家是通山郡王妃的娘家。」

    世子的臉上,帶了幾分悲憤。

    湖廣都司的公文,就有問題。什麼叫「過武昌府不入,直奔安陸」。流民盜匪既在武昌府犯下劫掠案子,即便沒進府城,也在武昌府境內,武昌衛有責任將這些人緝拿。如今換了個詞,湖廣都司與楚王府就沒了疏忽緝盜不利之責,反而將抵抗盜匪的責任推到安陸。

    他們反而因各衛所轄區不同,大軍不好輕動之由,推卸自己責任。

    安陸只有安陸衛,隸屬於興王府,也稱興王府衛。

    難道讓宿衛興王府安危的親衛出城去剿匪?

    世子轉向陸松,問道:「陸大人怎麼看?」

    陸松沉聲道:「殿下,安陸城要守,城外百姓也要護。既然湖廣都司言明江五兄弟藏身於流匪,那地方衙門就有責任脅從緝盜。殿下是不是發文布政司衙門與按察使司衙門,請兩個衙門發文地方,聯合緝盜?」

    世子遲疑道:「流匪不日而至,發文給那邊,也趕不及。安陸這邊,依舊是指望不上旁人。」

    袁宗皋道:「殿下,陸大人之意,是將剿匪變成緝匪。此事當由地方衙門主導,王府這邊可出人脅從。」

    如此不管成功失敗,責任都不是王府的。

    世子苦笑道:「地方衙門?就憑那些整日裡勒索地方百姓銀錢的差役去抵禦悍匪,沒等對方動手,他們自己就跑了。」

    陸松單膝跪下,鄭重道:「殿下,臣請命,領五百儀衛,協助知州衙門,出城緝匪!」

    「五百人?出城!」世子的臉色泛白,陸炳站在世子身後,已經聽得呆了。

    世子長呼了一口氣,道:「除了這個,沒有其他法子麼?」

    陸松道:「殿下,江五兄弟藏身流民,雖不好緝拿,可人多也有人多得壞事。與其等著他們緩行到安陸城外,耀武揚威,殃及城外百姓,還不若主動出擊。他們北上數日,如何剿滅緝拿,自有人上報朝廷地方,只要讓他們怕了,驅逐出安陸境內,王府就擔不上干係。」

    世子依舊皺眉,道:「可是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江五兄弟盛名許久,又是回西北老巢,從匪數目定是不少。」

    陸松苦笑道:「殿下,王府人手雖充裕,可馬匹數量有限。」

    世子沉默了一會兒,道:「五百就五百,只是傳話邢安,讓他在府衛中挑選些人手,與你同去。」

    府衛的水平雖比不上儀衛,可其中確有不少老兵卒。

    陸松忙應了,露出幾分歡喜道:「還是殿下想的周全。」

    世子正色道:「陸大人,你與孤交個底,此行到底有沒有危險?」

    陸松道:「殿下放心,臣心裡有分寸。江家兄弟黨羽雖不知人數,可馬匹不足時肯定的。要是馬匹充足,也不會混跡在流民之中北上。臣等帶騎兵而往,不為殲滅,只為驅趕,不會有太大動靜。若是盜匪氣勢囂張,暫避一二,再做其他打算就是。」

    世子聞言,神色這才緩和。陸松不僅僅是王府屬官,還是他的乳父,要是帶兵出城,有個好歹,他實沒法向乳母交代。

    陸炳站在他身後,已經是滿眼放光。

    這會兒功夫,安陸知州衙門守備衙門的官員,都相繼到王府。

    陸鬆去安排人手,陸炳也跟了出來,三兩步追上道:「爹,帶兒子與王二哥一道吧!」

    陸松皺眉道:「胡鬧,這個時候搗什麼亂?」

    陸炳卻堅持不捨道:「爹,難道有這個機會。爹也說過,兒子與王二哥的刀耍的再好,不見血也是花架子。難道非要當兒子與王二哥將小羊羔養大了,再殺了,用畜生練刀練血氣?」

    陸松承認,兒子說的話有道理,可是時機不對。

    江五兄弟雄霸江西十數年,如今又是亡命之行,陸松可不遠用他們來磨練兒子與學生。

    他依舊搖頭道:「不要胡鬧,老實在王府呆著!」

    「爹,邢百戶絕對會帶虎頭哥哥去!爹當年不是也十來歲,就開始跟在祖父身邊實戰了麼?」陸炳道。

    樂群院,道癡房裡。

    道癡重重地打了個噴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語道:「熱傷風的?」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21 16:26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八章 四小披甲出安陸

   
    道癡摩挲著手下腰刀,透過窗紗,望了望角落裡的幾隻羊羔。刀已經開刃,卻沒有見過血。

    陸炳牽了他的那隻羊過來,不單單是為了陸煒的惡作劇,否則的話,他只要同范氏說一聲,陸煒那邊就有人教訓。陸煒雖調皮搗蛋些,可對范氏的話是肯聽的。多半是看出陸松的用意,心裡不落忍,才尋了由子送過來。

    正想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踏踏」的腳步聲。

    「二哥,二哥!」陸炳的聲音急促中帶了興奮。

    陸炳才離了樂群院半個時辰,怎麼又轉回來?

    道癡挑了竹簾出來,道:「怎麼了,這是?」

    陸炳眼睛發亮,道:「二哥,有流匪從九江北上,途徑安陸,王府明早將出動五百人馬,出城緝匪!」

    「流匪?」道癡有些迷糊,不管是儀衛還是府衛,宿衛王府安全是首要責任,緝匪之事不是該歸地方衙門管麼?

    陸炳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詳情說了一遍。

    道癡曉得,興王府這次是被黑了。上萬從匪的流民,蝗蟲過境似的,不用想也能曉得他們路過安陸,會將安陸糟蹋成什麼樣。

    若是湖廣都司沒有發公文過來,興王府還可以觀望一二,量力而行;公文已到,興王府要是坐視不理的話,等到朝廷最後追究責任的時候,少不得就有人往王府身上推。

    世子只是赦王府事,還沒有正式襲爵位。藩國不寧,固然到不了國除的地步,可誰曉得對將來有沒有影響。

    世子進京為帝時,還不是成年,那就說明明年九月前正德皇帝駕崩。最多還有一年多的功夫,能沒有變動就沒有變動更好。

    想到這裡,道癡起身道:「陸大人答應帶咱們去了?」

    陸炳笑著點頭道:「我費了好大力氣央求的,殿下也點頭了。」

    道癡看了陸炳一眼,道:「大郎還是小了些,小心嬸娘擔心!」

    陸炳聽了,瞪眼道:「二哥不許卸磨殺驢。我馬背上的功夫,比二哥可還好呢。」

    道癡神態如常,摸著腰刀的手卻微微發顫。不是擔心的,而是興奮。練了一年刀法,陸松常常歎息沒有機會帶他們實戰,還說等有機會,帶著他們出城去練練手。

    陸炳已經迫不及待,拉著道癡的胳膊,道:「二哥,咱們去儀衛司,腰刀、弓箭這些都是現成的,還沒有鎧甲。」

    道癡點點頭,剛要隨陸炳出去,便見王琪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

    陸炳眼睛閃了閃,訕笑兩聲,卻沒有說旁的。

    道癡看著王琪,也沒有說什麼邀王琪同去的話。王琪雖在儀衛司學差事,可依舊是懶散享樂的秉性,即便他想跟著去,道癡也會勸下。

    王琪只是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還小呢。」

    陸炳挺了挺胸脯道:「王七哥,我與二哥就是跟著我爹去見見世面。」

    王琪依舊沒有讓開,望向道癡道:「二郎,陸小子以後要去儀衛司的,你跟著湊什麼熱鬧?萬一有個閃失,不是要了叔祖母的命?」

    道癡正色「七哥放心,有陸大人在,殿下也點頭,要是真有危險,他們也不會帶我們過去。」

    王琪雖滿心不願,可也曉得世子點頭的話,事情也沒有更改的餘地。想著世子待陸炳如同胞兄弟,他便看著道癡道:「那二郎可要多護著陸小子些,他還小呢。」

    話是這樣說,卻事在提點道癡跟緊陸炳。不管是陸松,還是世子,都會安排人手照看陸炳。

    道癡瞭然地點點頭,王琪「呵呵」兩聲,道:「走,我帶你們去儀衛司。上個月庫房新入了五十副水牛皮的鎧甲。」

    他雖帶了笑,可其中的勉強,連陸炳都看出來了。

    陸炳道:「王七哥,你就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去,好好回來。」

    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出了府學,去了儀衛司。想要從儀衛司庫房支取東西,還需要這邊的手令。

    沒等到儀衛司,便見一個校尉提了兩副鎧甲,迎面走來。正是奉陸松之命,給他們兩個送鎧甲的,還傳話下來,明早四更王府門口集合,五更出城,武器自備。

    陸炳與道癡帶了興奮,接了鎧甲。

    就連對武事沒興趣的王琪,摸著簇新的鎧甲都生出幾分興奮。

    這鎧甲正是王琪方才提過的上個月方入庫的那批水牛皮鎧甲,比尋常鐵鎧甲要輕便許多,正適合馬上用。

    三人又返回樂群院,道癡與陸炳迫不及待地換上鎧甲。

    鎧甲略大,這即便是小號鎧甲,可道癡來說還勉強;對陸炳來說,還是富裕太多。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陸炳脫下鎧甲,道:「我去武備庫尋趙大叔。他尋常能修理這個,我請他幫我收一收。」說罷,抱著鎧甲去武備庫去了。

    等他走了,王琪皺眉道:「連二郎與陸小子都去,是不是虎頭也落不下?」

    話音未落,就見披盔戴甲的虎頭與陳赤忠進了院子。

    五福與陳赤忠的小廝清風捧了兩人武器,跟在後頭。

    王琪出來,打量二人一眼,道:「這是去過武備庫了?」

    與道癡與陸炳同樣的兩身皮甲,穿到陳赤忠與虎頭身上要威武多了。

    陳赤忠笑了笑道:「邢大人幫挑的盔甲。」

    道癡站在王琪身邊,望向虎頭。虎頭對新盔甲顯然也頗有興趣,見道癡望著他,就挺了挺胸,隱隱地帶了幾分歡喜。

    一夜無話,次日凌晨,道癡起了個大早。

    去喚了虎頭,兩人一起用了早飯。即便沒有食慾,道癡也吃了許多。興奮中帶了幾分期盼,少不得吩咐虎頭兩句,跟緊邢百戶,凡事聽邢百戶的。

    王琪打著哈欠,在旁邊看著,卻沒有說什麼小心之類的話,還如平素般說笑。

    不過等到道癡與虎頭換上鎧甲,掛上刀,北上弓箭箭囊時,王琪遞上兩個荷包,一人一個,裡面都是一樣,都是青梅:「這個生津解暑,要是白日行軍,就用這個提神。」

    道癡點點頭,虎頭則是猶豫一下,從自己荷包裡掏出一把蓮子糖,遞到王琪手中,引得王琪哈哈大笑

    陳赤忠這時也用好飯,過來等虎頭與道癡。

    王琪沒有相送,只道:「再過幾日就是劉大貓的好日子,你們幾個可別耽誤了。」

    道癡與陳赤忠只是笑著聽了,誰也沒有答話,畢竟他們也不知出動的儀衛騎兵什麼時候才能回城。

    王府大門前,燈火通明。

    儘管這裡只聚集五百人,可氣勢卻不亞於興王出行,動則兩三千人時。

    披盔戴甲,牽著坐騎的校尉們,身上帶了肅殺之氣。

    隨著響鞭聲起,身穿蟒服的世子,在地方官員與王府屬官的簇擁下出來。

    儀衛們一下子安靜下來。

    世子站在那裡,揚聲道:「悍匪江五兄弟流竄德安府,危急安陸地方安寧,孤為王世子,有責任協助地方剿匪。孤不方便出城,緝匪的全部希望寄與爾等勇士身上。若緝匪有功勞,不單孤會論功行賞,還會上報朝廷,為爾等請功!」

    這番話說完,下邊不由一陣歡呼。

    不管是在儀衛、還是在府衛,太平時間,武職想要陞官談何容易。尤其是儀衛這邊,隸屬錦衣衛系統,若是在京城省府還好,有緝盜問案之職,還有撈功勞的機會。

    地方儀衛,除了王爺出行,沒什麼正經差事,有升值的機會才怪。

    如今竟是老天開眼,得到個出頭的機會,大家少不得摩拳擦掌。就算校尉升小旗也好的,大明武職世席,升個品級官,子孫後代都有指望了。

    每個發了乾糧口袋與水袋,裡面是一天的吃食與清水。

    除了王府「協助剿匪」的五百人,知州衙門與守備衙門各出二十人,隨王府儀衛司一道出城。

    五百多騎,從王府出來,從東城門出城,順著官道南下,疾馳而去……

    百里外,孝感縣城外,鄭家莊。

    寂靜的清晨,原本安寧祥和的莊子,不時傳來陣陣喧囂聲。

    黑暗中,偶爾還有女子的尖叫聲。

    鄭家莊居中的大宅子裡,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鼾聲一陣一陣。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還沒散去,卻也無人顧得上。

    宅子外,邊邊角角中,站著數十人,打著哈欠有一句沒一句地扯皮。

    大宅外,大多數的百姓人家都點著燈,沒有人敢睡覺,多是男丁將老婆孩子擋在身後,畏懼又悲憤地對峙著外來者。

    若是趕上說話好的,不過是捨些錢糧衣服,若是趕上凶悍好色的,家裡女眷就遭了殃。

    本分良善的流民,有幾個會趾高氣昂登堂入室劫掠的?

    分散著進入百姓人家這些,已經不能算是民,完全蛻化成匪。

    對他們來說,殺人放火都干了,搶百姓點錢糧,玩兩個婦人,算得了什麼。雖說流民中,也有不少婦女,可江五早發話下來,不許這些人在流民中胡鬧,這些人的褲襠早憋得狠了。

    百姓怯懦可欺,大多數人見來者不善,能忍都忍了。

    有忍不下的,即便怒髮衝冠,也救不下妻子女兒,不過是白送一條性命。

    大宅中,江五看著縣城的方向,道:「後邊尾巴越來越多,趁著還在流民中,幹一票大的……」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21 16:32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一百零九章 五百甲士衛安寧


    陸松雖帶了五百騎出安陸城,想要攔截流寇,可當然不會直接帶人迎上去。湖廣都司的公文說的不盡不祥的,目前只知道流民數量,對於江五兄弟從黨人數還是不知。

    先頭探子,昨晚就打發出去一批。今日凌晨出安陸後,散出五小旗人馬,先行一步,打探流寇的行進路線與其他消息。

    眾人順著官道南下,等行了四十餘里,到了安陸州與雲夢縣界碑處,陸松便傳話命眾人下馬休整,等著探子的消息。

    這處不僅是兩地交界之處,也是天然的交通咽喉。官道兩側是密林,密林後是山,正是最好的伏擊之地。

    道癡與陸炳下馬,去了頭盔。儘管現下是清晨時分,太陽初升,可畢竟是盛夏時間,還是捂了一身汗出來。

    王府的五百人,被陸松分成五個百戶隊。除了邢百戶掌一隊人馬外,儀衛司的三個典仗各掌一隊。剩下一百人,由陸松直掌。這一百人中,五十人做了探子。剩下五十人,是弩兵。

    若是想將流寇阻在安陸州境外,現在這裡就是最好的戰場。

    道癡一邊摸著自己的坐騎,一邊打量四下裡的人。

    令行禁止,大家的氣質完全不一樣。護衛王爺出行時,眾人是肅穆,現下是則是肅殺。

    陸炳低聲道:「二哥能射幾支箭?」

    他們兩個用的都是一石弓,雖能拉得開,可射了幾箭就力乏。道癡想了想道:「六、七支沒問題,過不了十支。」

    兩人雖是頭一隨軍,可也曉得騎兵出行,主要講究的是快與靈活,多半不會陷陣攻擊,用刀近身搏鬥的機會不多,若是沒意外,多是射箭震懾。

    陸炳摸著自己的弓道:「我這裡要勉強四、五支,再射就過不了五十步,也不知能射中幾個流寇。」

    說話功夫,便聽到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

    官道盡頭,揚起一路煙塵。

    眾人齊齊望去,便見天邊幾騎由遠及近,疾馳而來。

    即便身上穿著的王府儀衛制服,可眾人依舊沒有懈怠,數十弓弩已經對準來者。瞧著那架勢,但凡有半點不妥當,立時弩箭齊發。

    不等近前,領頭那人便高喊道:「小旗謝大力有軍情稟告!」

    陸松也認出來人,揮了揮胳膊,弩兵才放下弩箭。

    來的幾人在駐地前十多米下馬,看到陸松的位置,奔了過來:「陸大人,流寇昨夜已至德安府孝感縣,在縣城十里外鄭家莊過夜。今日天亮後,有數百流寇往孝感縣城去了!」

    孝感縣距離安雲界限這裡六十里路,若是江五等人隨著上百流民緩行,最早也要明天下午到這裡;要是有馬的話,用不了兩個時辰就到了。

    回來的探子,是昨晚派出去的那批,總共十人,五人繼續在流民附近蹲守,五人回來送信。

    聽說流匪分兵,奔著孝感縣城去,陸松就曉得事情有變。

    只是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看中孝感的金銀,還是其他。

    孝感縣與雲夢縣的距離又太近了些,兩個縣城之間相隔不到五十里。

    陸松想了想,拿下自己的腰牌,叫了個小旗出來,吩咐一番,命其往雲夢縣衙送消息。

    要是流寇只為錢財還好,要是為了進縣城搜刮馬匹武器,那可不能縱容他們。否則後期抵抗就越困難。

    他們這邊如何應對流寇,還要等流寇的下一步動作,才能做出相應判斷。

    太陽升的越高了些,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又有兩個探子急馳回來報信,帶來的最壞的消息。

    今早開城門外,流寇偽裝進城,制服南城門守軍,數百流寇進了孝感城。

    陸松聽了,眼前直髮黑。縣城裡除了金銀,還有武器與馬匹,裝備百十來號人馬當不成問題。加上流民北上,殃及的其他幾個縣城,現在武裝流寇到底有多少人?

    陸松咬牙道:「再探!」

    若是武裝流寇數量眾多,他們這五百人還真未必能震懾住那些亡命之徒。若是對方武裝人馬眾多,那這邊只能使人回王府求援。

    等到中午的時候,又有探子回來稟告,部分流民進入孝感城,還有部分流民繼續北上。進孝感縣城的那些流匪,還沒有從縣城出來。

    等到第四批送信的探子回報,終於有了准信,流匪進縣城後,封鎖衙門富戶,尋馬匹武器。

    陸松的臉上,總有露出幾分笑模樣。他與幾個百戶與典仗商議幾句後,便下令一二三隊前行一里,開始挖陷馬坑,四隊叢林深處砍樹枝出來,五隊弩兵輪班警戒,不警戒的那二十餘人,也挖陷馬坑。

    虎頭與陳道癡跟著邢百戶在四隊,進林子裡砍樹枝去了。

    道癡與虎頭雖跟在陸松左右,可既不是探子,也不是弩兵。不過這個時候,二小沒有偷懶的心思,不等陸松吩咐,也跟著去挖陷馬坑去了。

    數百人齊動手,不過一個時辰,一里來長的路上,已經密密麻麻佈滿了陷馬坑。

    烈陽當空,即便在樹蔭下,也覺得燥熱無比。

    又有探子回來,流匪等佔了孝感武備庫。

    陸松與幾個典仗、百戶之間,也商量出對策。

    除了負責警戒的五十弩兵外,其他人馬以隊為單位,入兩側密林尋臨時駐地,隱入林中休息,可以卸甲,與其他隊伍距離不許超過百丈。

    道癡與陸炳兩個又單個了。

    陸松看了二小一眼,對邢百戶道:「這兩個小的,我暫時看顧不上,麻煩邢大人照應一二。」

    邢百戶有些不耐,不過看了道癡與陸炳兩眼,還是點了點頭。

    道癡與陸炳兩個,便牽了馬,去了四隊駐地去,尋了虎頭與陳赤忠兩個,四人一起安頓下來。

    昨天拿到手還欣喜莫名的鎧甲,現在道癡與陸炳恨不得丟的遠遠的。鎧甲裡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得濕濕的。

    將坐騎選地方繫好後,道癡不忘卸下馬鞍,讓坐騎也鬆快鬆快。

    都收拾完了,道癡方尋了塊空地一躺上起的太早,一上午的精神又繃得緊緊的,這會兒閒下來,精神有些乏了。

    虎頭湊了過來,挨著道癡躺下,須臾功夫,就打起鼾來。

    道癡心中羨慕不已,迷迷糊糊,也不知不覺睡去。

    「二哥,快醒醒,二哥,快醒醒!」陸炳急促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道癡睜開眼,就見陸炳道:「流寇出了孝感縣城,分兵騎行北上。快穿鎧甲,方纔我爹傳令下來,眾人與此處伏擊流寇。」

    道癡「騰」的下起身,正想去摸鎧甲,虎頭已經捧了他的鎧甲過來,幫他穿戴上。

    流寇與流民分兵,這算是好消息。要不然流寇隱身流民中,他們需要面對的人數就是上萬人。

    雖說需短兵相接,可既然陸松下令設伏,而不是放任他們離去,那就是有一戰的餘地。

    陳赤忠已經穿戴整齊,對道癡道:「人動馬不動,不過馬鞍還是上了的好。」

    道癡點頭,給坐騎上了馬鞍,而後隨著三小往四隊的伏擊地上。

    四隊人手,在挖了陷馬坑路段前後密林設伏,四隊的位置,在西南側,正是截路的位置。

    等到四小到了伏擊地,就發現陸松也在此處,還帶過來二十弩手與十來個探子。

    道癡握著弓的手汗津津的,陸松來四隊,顯然將四隊當成攻擊主力。想想也是,在四個百人隊中,也只有四隊能堪為主力。

    道癡抬頭望了望前面,一里路的程度都有陷馬坑,四隊負責伏擊這片將近百丈距離。除去遮身樹林到官道的距離,他在射程在三十丈之內。

    午後的驕陽似火,樹葉都耷拉著沒精神,四周靜悄悄的,慢慢響起鳴蟲的聲音,四下裡都開始隱身,靜待伏擊。

    有個校尉趴在地上,聽了好一會兒,抬頭輕聲道:「來了!」

    眾人屏氣凝神,順著官道,眺望遠方。

    隱隱地,便見天邊揚起煙塵來,出現一堆小黑點。

    好像就在一眨眼功夫,煙塵就呼嘯而至,耳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先頭那校尉依舊趴在地上,再次抬頭道:「超過百騎!」

    陸松聞言,終於鬆了一口氣。五百比一百,有備對無備,無需太過擔心。

    道癡全神貫注地望著那些人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已經抽出一支箭,搭在弓箭上,對著自己射程之內。

    疾馳來的一百餘騎,馬匹良莠不齊,使得隊伍拉開來。不過前面的,也有二、三十騎。

    在眾人的注視中,流匪越來越近。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眾人就到了界碑附近,領頭的幾個人已經從馬背上摔下來。

    緊隨其後的馬匹跟的緊,也絆倒了數匹。後頭的人覺得不對勁,忙勒住韁繩。

    這會功夫,邢百戶已經揮臂,眾人齊齊射了出去。陸松身邊的二十弩兵,也沒有閒著,跟著射了出去。

    道癡也開始拉弓瞄準,射出自己第二支箭。

    他的第一支箭,對準的是個落馬的漢子,瞄準的是胸口,可射出去時手還是地沉了沉,只射中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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