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天官 作者:雁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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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6 12:44
第三卷 青雲起   第七十章 旦夕禍福,不測風雲(二)

    王琪的希望落空。

    從六月十四日傍晚開始,哩哩啦啦下個不斷的小雨,在六月十六下午雨歇,天色開始放晴。

    六月十七日,因要隨sh 世子出行,樂群院眾人得了吩咐,起了個大早。

    早到子時剛過,天上還是繁星點點,眾人就已經用了朝食,換上王府內制的鉛白底的深衣,隨著眾人到王府前集合。

    王府前的空地上,燈火通明。

    遠遠地傳來梆子聲,才進四更天(凌晨一點)。

    王府前空地前的人越集越多,卻依舊是不顯半點雜亂。

    等到五更初(凌晨三點),天上依舊烏黑一片,王府儀仗集結完畢,興王與世子等輅車,隊伍啟程。

    眾伴讀由儀衛司的屬官引著,與世子近衛一道,騎馬跟在世子輅車左右。

    上次出城,世子並沒有擺全套儀仗,算是“輕車簡從”。

    這一回是梁王生祭,興王奉旨主祭,父子二人自然是全套儀仗。

    按照大明禮制,親王與世子儀仗一樣,全套儀仗六百余人,兩套儀仗就是將近一千三百人。除了儀仗,還有隨行府衛,王爺隨行府衛八百,世子隨行府衛六百,這又是一千四百人。

    其余王府屬官、近衛、伴讀、內sh 等,又有百數十人人。

    出城的隊伍,將近三千人。道路兩側無人叩拜,因為你官府從昨晚開始就淨街。

    因是烏起碼黑的,就算儀仗兩側有府衛執火把,眾人能看到的也不過是前後左右的地方,還不覺得什麼。

    等到隊伍行進大半個時辰,東方破曉,天s 漸白,看著前方一眼難見邊際的儀仗,眾伴讀都瞪大眼楮。

    道痴看著眼前情景,想起上輩子在地壇廟的“清帝祭地”,還有大觀園里的“元春省親”,當時看著數十人的儀仗還覺得也算氣派,如今對比眼前,那些都成了兒戲。

    他原還想著,路上無事,說不定興王會想起王琪這個內定女婿,召見一二。看了這大儀仗,王爺象輅與世子象輅的距離,就隔著幾里。因王爺待人溫和,就將他視為尋常家長,這也太小瞧了他。

    王琪咽了一口吐沫,小聲對道痴道︰“二郎,我對殿下沒有不恭敬的地方吧?”

    道痴笑道︰“七哥怕了?”

    王琪縮了下脖子,道︰“都說是天家氣派,如今是真見識了。”

    在對親王儀仗氣勢恢宏的震驚後,道痴還發現一個問題,隊伍的速度太慢了,眾伴讀騎在馬上,不僅跑不起來,還得需要勒著韁繩,使坐騎慢行。

    一個時辰下來,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速度是他們五月去梁王墓時的一半。

    按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正午之前能抵達梁王墓就不錯……

    隨著旭日東升,天越來越熱,加上空氣中水霧密布,天地之間成了一個大蒸籠。

    等到隊伍行到半路的時候,眾伴讀已經跟水里撈出來似的,臉也曬成了蝦米。

    頭頂的太陽也越來越烈,曝曬之下,有馬匹代步的眾伴讀都覺得難熬,更不要說那些舉著旗扇等物的儀仗司員。

    等到午初,終于到達梁王墓外時,世子儀仗這里,已經因中暑倒下十數人。

    因年年這個時候都要祭墓,儀衛司顯然對應對司員中暑之事也有準備,帶了不少現成的綠豆甘草湯。哪個倒下,就抬到一邊,先灌兩碗下去,簡單粗暴,卻十分有效。

    眾伴讀中,陳赤忠與道痴兩個還沒什麼,王琪虛胖,陸炳年紀最幼,兩人看起來情況最糟糕。

    若不是被人扶著,這兩人下馬後幾乎要癱坐在地上。看著這二人手腳無力,滿頭冷汗,眼神都直了,顯然是中暑癥狀。

    眾人忙扶著二人到y n涼處,又喚人去儀衛司那邊取了解暑湯。

    世子得了消息,下車後便踱步過來,看了二人模樣,頗為擔心︰“像是中暑了,就在這里歇著,不必再隨孤去觀禮。”說罷,又吩咐人召隨行大夫給二人診看。

    等到大夫看過,這兩人確實是中暑。

    世子心中有些愧疚,畢竟陸炳年紀還小,而王琪幾個也是富貴人家ji o養大的,頂著烈日騎馬幾個時辰,是夠遭罪。

    他想了想,便吩咐其他幾個道︰“你們留下照看的王七與陸炳,下次過來再隨孤觀禮。”

    眾人喜出望外,齊聲應了。

    因祭祀要在正午前舉行,時間緊迫,世子便帶人轉身去了王墓。

    呂文召不再念叨什麼“斯文”不“斯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個水袋,就猛喝起來。

    劉從雲也後退幾步,倚著一棵大樹,閉上眼楮。

    陳赤忠看了無大礙的道痴一眼,有些詫異道︰“二郎身體倒是結實?”

    道痴苦笑道︰“勉強而已,若是回去再暴曬四個時辰,怕是我也要廢了。”

    王琪原本“哼哼”著,听了兩人的話,哀聲道︰“我是曬不得了,覺得身上跟著火了似的,有頭疼又惡心。”

    陸炳小臉泛白,額上汗津津的,望向王墓的方向,擔憂道︰“殿下穿著冠服,殿下說那衣服又重又悶。”

    道痴投了塊濕巾,蹲下來敷在陸炳頭上,道︰“你先顧好你自己吧,殿下身邊多少人跟著,哪里輪得著你操心。方才殿下過來,你也瞧見,殿下好好的。要說有什麼不妥,就只有擔心你這一條。”

    陸炳舒服地呼了一口氣,嘴硬道︰“二哥開始學大人說話,好像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

    歇了沒一會兒,便听到王墓里傳來禮樂聲響,大祭開始。

    眾伴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沒意思。巴巴地跟過來,卻廢在王墓外,不僅他們自覺得沒面子,還丟了世子臉面。

    不知道王府那些屬官,會不會覺得他們幾個是廢物點心。

    道痴則是眺望四周,有些意外。他以為會看到王青洪,畢竟王青洪就在這附近新堤附近駐扎。趁著王爺出城祭祀的機會,過來回稟差事也是尋常。

    可是現下王青洪卻未見。

    倒是有其他幾個穿著品官服sh 的官員,等在王墓外,與王府的幾個屬官在說話。

    過了半個時辰,禮樂聲畢,王爺與世子一行從梁王墓退出來。

    三千人馬的隊伍,與上月世子他們四百人不同,並沒有去小莊暫歇,而是就地休整,一個時辰後返程。

    世子陪在王爺身邊,那些侯在外頭的品官,在王府屬官的引領下,依次上前,還真是回稟河堤工事的。

    沒有見到王青洪,興王也比較意外,開口相詢,這才知曉王青洪前幾日巡堤時淋了雨,這兩日正病著,才沒有過來。

    興王少不得贊上幾句,對其他幾個品官也勉勵一二。

    未正(下午兩點),儀仗大軍踏上返程。

    王琪與陸炳兩個,被世子叫上輅車。其他四人也得了吩咐,不用再跟在世子車架前,可以尾隨在儀仗後。

    這里不用顧及儀態,倒是自在的多。

    道痴雖說回程再曬幾個時辰,他也受不住,可實際上情況還好。倒是呂文召與劉從雲兩個,都文弱些。

    道痴便求了陸典,讓兩人混上儀衛司的馬車。

    道痴與陳赤忠兩個,都去了帽子,編了樹冠遮陽,脖頸上也搭濕毛巾,卷起袖子,去了不少暑熱。

    午後的太陽,比上午時還烈。

    整個儀仗隊在太陽暴曬下,都失了精氣神。

    呂文召坐在車上,頭上有遮陽的,添了精神,指著馬背上二人笑道︰“成了老農了。”

    劉從雲臉上的潮紅褪去,恢復了從容優雅,看著馬背上依舊精神頭十足的陳赤忠與道痴,目光異彩連連。

    道痴覺得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王府的儀仗也歇了一次又一次。

    終于熬到日落,隊伍的行進方加快些。

    四十五里路,去時用了三個半時辰,回程用了四個時辰,到底王府時已經是二更末。

    世子帶了陸炳回去,眾伴讀回了樂群堂。

    回到樂群堂,大家猛灌了一肚子茶水後,連衣服都沒力氣換,就去了東苑,穿著衣服“撲通”、“撲通”跳下澡堂。

    坐在水里,大家才舒坦些。

    王琪喘著粗氣,道︰“鄴靖王生祭五月、死祭十一月;梁莊王生祭六月,死祭正月,王爺都需親往主祭,真是不容易。”

    眾人想起今日王爺世子全套儀仗出行的速度,都覺得頭疼不已。

    兩位已故藩王的生死祭都是固定的,現下主祭的是王爺,王爺不容易;以後世子繼承王位,主祭的就是世子,不容易的就是世子。他們不管是伴讀,還是將來做屬官,也都要跟著。

    呂文召已經忍不住哀叫出聲。

    王琪是得過且過的x ng子,雖他提及此事,可是最不犯愁的也是他。

    他在水里動了動胳膊tu ,舒服了呼了兩口氣,道︰“我還以為我要熬不過去,總算活過來了……我要泡足一個時辰……”

    覺得舒服豈止他一個,一時之間,大家都懶得說話,就這樣在水里泡著。

    遠遠地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晚上十一點)。

    夜風陣陣,空氣中總算有了一絲涼意。

    道痴身上燥熱消減,眼皮越來越沉,耳邊已經傳來一陣陣呼嚕聲。

    王琪在水池中睡著了。

    道痴剛想推醒他,便听到遠處傳來“當當”聲,不由色變……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13
第七十一章 旦夕禍福,不測風雲(三)



    自古就有「神三鬼四」之說,午夜十分,傳來四聲雲板聲,如何能不讓人心驚。在王府中,有資格敲雲板報喪的,只有王爺一家。

    其他人驚疑不定,道癡卻是反應過來,八成是王爺不好。他原還奇怪,興王看上起無病無災的,不像說沒就沒的樣子,可世子確實在成年之前失父,被選為皇位繼承人。

    今天天氣過於詭異,就是他們幾個半大少年都熬不住,興王主祭穿著冠服……難道是中暑?

    可是王駕到王府才一個時辰,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眾人都從水池中出來,王琪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天亮了麼?」

    遠處傳來哭聲,道癡拉著王琪,對眾人道:「先回府學再說。」

    大家只覺得心驚肉跳,藉著月光,急速回了樂群院。

    輪值的黃錦與高康都已經睡下,小廝們也在之前被打發回來安置,樂群院裡靜悄悄。

    王琪這會也完全醒過來,聽道癡講王府的雲板敲了四下,只覺得手足冰冷,哽咽道:「二郎,難道是姑母?」

    道癡還沒開口,劉從雲道:「不是王夫人……府內的哭聲太響了……」

    不止府內方向哭聲越來越響,王府前面也隱隱地傳來動靜。若是王府夫人的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道癡看了眾人一眼,大家因剛才泡澡的緣故,身上都是濕淋淋的,道:「先各自收拾收拾,會有消息過來。」

    眾人哪裡還有睡意,正茫然無措,聽見道癡的話,各自回房料理不提。

    等眾人收拾利索,就有王府屬官挑了燈籠過 一品江山燃文來,哭著傳話,王爺薨,袁大人下令,府中諸人齊聚卿雲門外舉哀。

    雖說之前已有猜測,可聽到這消息時,道癡還是覺得有些恍然。歷史的車輪開始轉動?

    即便曉得興王不是長壽之命,可也沒想到王府大變來的這麼突然。

    黃錦與高康兩個披了衣服出來,聽到這消息,幾乎癱倒在地。

    誰都曉得,王府的天塌了半邊。

    遠處的哭聲越來越響,黃錦與高康兩個也忍不住「嗚嗚」地哭出聲來。

    眾伴讀入王府一年,即便不能像王府中人那樣悲傷,可心裡也都不好受。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王爺就薨了?

    想七想八中,眾人回房換了素服,隨著黃錦、高康兩個一起前往卿雲門。

    卿雲門是王府內院之門,位於王府中軸線上,居啟運殿之後,卿雲宮之前,卿雲宮是王府正寢所在,王爺居所。

    未到近前,耳邊便傳來陣陣哭聲,卿雲門前已經烏泱泱地跪倒一片。

    眾伴讀無職無缺,也不上前,只跟在眾人身後尋了處空地跪下。

    卿雲門將王府中人一份為二,門裡是王爺家眷與內官、女婢;門外是屬官、管事與男僕。

    等到得了消息,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門裡門外的哭聲也連成一片。

    雖不是正式哭靈,也沒有禮官盯著,可具道癡所看,真心實意哭喪的人佔了大多半。

    興王仁善之名,不是白來的,王府上下多感念王爺寬和。

    跪了兩個多時辰,天色依稀透亮時,卿雲門裡出來幾個服白的內侍,手中抱著臨時縫製出來的孝服出來,分發給眾人。

    眾人都接了穿上,入眼都是白茫茫一片。

    即便再響應的嗓子,可哭不了兩個時辰,哭聲漸歇。

    道癡看了看旁邊的幾個,陳赤忠繃著臉,劉從雲皺眉,呂文召身體一個勁地打晃,王琪……王琪雙目紅腫……

    因親王有藩國,是一國之主。

    國主大喪,不僅僅是王府中人之事。藩國內禁屠宰三日、禁音樂婚嫁至喪畢。國內文武官員齊衰三日、哭臨五日而除;在城軍民俱素服五日,文武衙門都要設祭壇。

    等到天亮,王府這邊經過最初慌亂,各項治喪事宜已經有條不紊地準備起來。

    眾伴讀雖年幼,並沒有正經差事,可是在長吏司的安排下,終於在哭靈的隊伍中有了正式排位,不用再同管事僕從等混在一處。

    眾人位置在王府品官之末,不入流、無品屬員之前。這也不是隨意安排的,因為王府屬官中,本就有「伴讀」一職,從九品。雖說此伴讀非彼伴讀,可隨著王爺薨逝,世子成為王府主人,眾伴讀的身份也就今非昔比。

    府外的文武官員,得了消息,陸續過來,卿雲門外的人越聚越多。

    還好文武官員來後,何時跪、何時哭,都有司官唱引,道癡等也沾光,無需再一直跪 官術最新章節著。

    道癡等人昨天凌晨就起的大早,又熬了這一晚,臉色都跟著發青。等到烈日當空時,就是體力最好的道癡與陳赤忠都有些站不穩,更不要說其他三個。

    實在沒法,眾人只好藉著方便的由子,輪流歇息一二,才算緩過來些。

    轉眼,到了正午時間,司官又唱引,眾人齊聲大哭。

    就在哭聲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道癡回頭望去,便見陸典疾步而來。

    陸典從人群中穿梭而過,直接進了卿雲門。

    王府中人都曉得,除了內侍外,有資格直接進卿雲門的只有長吏袁宗皋與儀衛正陸典兩個。他們兩個,被王爺視為心腹。

    地方文武雖也對王府中事略知一二,可眼見陸典就這樣不經稟告就直入內宮,還是覺得詫異。

    卿雲宮內,除了王府家眷,蔣家眾人外,還有長吏袁宗皋,范氏與陸炳母子。

    安陸城的文武官員,品級有限,還沒資格進來祭拜。

    見陸典面帶急色地進來,袁宗皋心裡微沉,低聲道:「可是外頭有什麼不安生?」

    身為王爺生前心腹,陸典沒有在靈前守著,而是帶人在前院鎮守,就怕有人借王爺薨逝之機生事。

    陸典手中從前襟掏出一個帛卷,胳膊微微顫抖,低聲道:「袁大人,寧王反了,方才使人送繳文過來,需稟告王妃與殿下!」

    袁宗皋聞言,臉上血色褪盡,身體一趔趄。還是陸典上前一把扶住, 袁宗皋才沒有摔倒。

    這王府中文武最高品級的兩個長官,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懼意。

    藩國先是百年不遇的水患,然後王爺薨世,現下又趕上寧王造反,真是禍不單行。寧藩與興藩雖不接壤,可寧王亂軍要是北上的話,安陸危險。

    這般大事,兩人誰也不敢瞞著。可是王妃因王爺突然辭世的緣故,暈厥不起。就是內府治喪事宜,也是王夫人出面料理。

    現下,只能對世子稟告此事。

    世子才十三歲。

    兩人心裡都分外沉重。

    等世子被請到靜室,看到那張繳文時,冷笑道:「滑天下之大稽,歌姬賤妾之子,窺得王位,不思感激,反而想要圖謀天下,可笑至極!要是他不來還罷,若是敢北上,孤年紀雖幼,卻也有報國保民之心……」

    *

    卿雲門外,道癡不曉得,自己惦記另外一件大事已經發生,寧王已經在六月十四正式扯起反旗,寧王造反的消息今日也從千里之外傳到安陸。

    除了王府這邊收到繳文之外,從河谷平原快馬趕回來的王青洪在回府更衣時,也聞得了這晴天霹靂。

    他雖從南昌府回鄉,可那邊也留了幾個人手盯著,因此快速地得了寧王造反的消息。

    寧王府前幾年買通朝臣與內官,恢復了府衛。除此之外,還有地方草莽盜匪有勾連,因此扯起反旗,聲勢正經不小。

    為了嫡長子拜在李御使門下的緣故,王青洪本就存了心病,一直盼著朝廷能行雷霆手段,早點將寧王府鎮壓下來,免了內亂;可他通過關係使人送了幾個揭露寧王不軌的折子都不了了之,寧王府勢力反而越來越大。

    這一回,他本是拖著帶病之身回城奔喪,又聽了這要命的消息,打擊巨大。

    過來王府臨喪不久,他終於堅持不住,雙眼一黑,昏死過去……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18
第七十二章 寧藩造反驚天下



    王青洪是從三品原級致仕,站在地方文武之首。

    他這一倒下,旁邊眾人不由驚呼出聲。卿雲門外,地面都鋪的青石板。王青洪這一摔,額前就青紫一片,不知是不是磕到牙齒,嘴唇邊也見血。

    眾人忙扶他起來,他依舊是雙眼緊閉,生死不知。

    長吏司屬官在這這裡司禮,見狀忙叫人去去王府良醫。

    這邊亂成一團,王琪等人也看到。

    看著道癡臉色難掩倦色,王琪拉了他一把,道:「是洪大叔,二郎快去看看。倘若不舒坦,是不是送回家裡。」

    他這一說話,眾人都看向道癡。

    道癡只得隨著王琪上前,兩人先對眾大人團拜一二,隨即接過扶過王青洪。

    王青洪額頭上的青紫,現下就成了雞蛋大小的大包,又紅又亮。

    王琪喚了兩聲,不見王青洪應答,臉上也不禁有些慌亂。

    這會兒功夫,良醫署的大夫步履匆忙地趕了過來,把脈一番後,得出結論是:「風邪未癒,本就體虛,加上哀思過重,急火攻心,這才昏厥。」

    有兩個王府屬官聞言,眼圈都有些泛紅。他們當然曉得王青洪是誰,還知道王爺對他頗為倚重,才將築壩之事交由他掌管。現下見他如此,都覺得他還算有良心,不枉王爺對他的看重。

    地方文武則是不停抹汗,面帶哀色,心裡既是咒罵,又是佩服。

    怪不得人家能而立之年就能升從三品,瞧瞧這水平,跟死了親爹似的。旁人從天亮開始就在這裡站著,大日頭底下曬了一上午還沒說怎地;他剛趕過來,在這裡站著不足兩刻鐘的功夫,就「熬不住」昏厥過去。

    可是,到底什麼時候買通的王府大夫?莫非是王家這兩個少年的手筆?

    不只他們疑惑,大部分的王府屬官也不相信王青洪是真昏厥。論起對王爺的感情,難道一個致仕的地方官,還能比得過他們去?

    眾人望向王琪與道癡的目光都帶了沉思,道癡看著這樣的王青洪,自然曉得他沒有做偽。雖不曉得他何以至此,可也不願意擔了嫌疑去。

    他仔細地看了王青洪幾眼,面帶焦急問向大夫:「大夫,我大伯這裡是怎麼了?是磕破了嗎,要不要上藥?」說話的時候,指著王青洪的嘴角。

    王青洪的嘴唇,本是泛白,可嘴角有一處十分紅潤,上面還有未乾涸的血漬。

    大夫彎腰,翻開王青洪的嘴唇,裡面都是水靈靈黃豆大小的水泡,密密麻麻。靠近嘴角的位置,因有幾個水泡破了,這才見血。

    圍觀眾人,見狀不免惴惴。沒想到王青洪還真是急火如此,王府屬官不免羞愧,都覺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方文武,則是詫異,這位大人熬到從三品,還保留如此「赤誠」,看來背景比想像中的還要深。

    從三品的高官在舉哀時昏厥,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卿雲門內。

    世子帶了袁宗皋、陸典兩個出來,聽了大夫的話,看著昏厥不醒的王青洪,世子不由動容。

    因道癡的緣故,他對王青洪的印象並不算好,總覺得這人受制與妻,過於酸腐,少了擔當與魄力。

    現下見他毀哀昏厥,世子便覺得這人雖不能齊家,可還算有幾分良心。

    看到王琪與道癡在旁,世子便吩咐道:「王參政既身體不適,你們兄弟兩就先送他回去。」

    王琪與道癡應了,攙扶著王青洪下去。

    等到離卿雲門遠了,王琪方小聲道:「二郎,十二房近日有什麼糟心事麼?」

    道癡搖頭道:「不曾聽聞。」

     王琪按捺住心頭疑惑,尋思是不是王青洪擔心王爺薨了,築壩之事無人為其請功,又覺得不至於如此。

    道癡卻是想到王三郎身上,想著是不是南昌府那邊有什麼消息。可倒了十二房,見到王三郎毫無異狀時,他又覺得自己猜錯。

    兩人叫了王府的馬車,到達十二房後,打發王府馬車先回去,才開始叩門。

    王琪已經乏極,將王青洪送到王楊氏手上,將大夫的診斷結果說了一番後,就拉著道癡去了王三郎的院子。

    「三郎,哥哥與二郎熬了將近兩晚,實在受不住,快給找個歇一歇。」王琪瞇著眼睛,打著哈欠道。

    他這一打哈欠,道癡也跟著開始打起哈欠來。

    王三郎見他們兩個眼下青黑一片,也不囉嗦,直接讓到自己臥室。

    王琪也不去衣服,直接躺下,舒服地長吁了口氣,看了眼窗台上的滴漏,道:「三郎,幫著看些時辰,半個小時後喚我們兩個起來。莫要晚了,再勞煩幫叫輛馬車,預備點方便的吃食,回王府後還且熬……」

    他過了最初震驚,只剩下倦意,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鼾聲漸起。

    道癡不耐煩與王琪擠,同王三郎點點頭,在榻上躺了,亦閉上眼沉沉睡去。

    王三郎看了眼滴漏,吩咐丫鬟們往廚房與馬房傳話,而後出了桐院

    方才在王府中,雖有大夫看過,可亂糟糟的,並沒有開方子,王楊氏少不得吩咐管事去接大夫。

    看著面容黑瘦的不少的丈夫,王楊氏面露憂心。不管夫妻之間情意如何,這個家裡離不了頂樑柱。

    王三郎已經到了前院,詢問門房,上午家裡都誰來了。

    待聽說家中舊僕從南昌府回來,王三郎的心 異界全職業大師燃文一下子跟了沉了下去……

    小憩了半個時辰後,王琪與道癡被王三郎叫醒。眼前已經準備好兩盤子白菜素餅,還有一大海碗的綠豆蓮子粥。

    兩人抹了一把臉,風捲殘雲似的,吃了乾淨,才覺得活過來。

    王府治喪大事,即便他們這幾個伴讀只是列隊舉哀,也不好缺席。他們便沒有再逗留,直接乘車回王府去。

    剛到王府,便見黃錦在大門口在候著,見到他們兩個進府,忙道:「殿下召見,兩位快來!」

    兩人聞言,忙急步跟上。

    卿雲門外,依舊品官雲集。

    黃錦帶著二人,穿過人群,進了卿雲門。

    卿雲殿門窗都已經糊白,黃錦直接引二人至偏殿。

    殿內,除了世子,四伴讀也在。

    兩人進來時,世子踱來踱去,面色沉重。

    見到二人進來,世子忙問道:「王參政如何?」

    王琪道:「已經請了大夫開方子,暫時還沒有轉醒過來。」

    世子歎了一口,道:「忘了囑咐你們兩個一句……」說著,對黃錦道:「你去安排人,往王參政家裡傳句話,就說孤說的,請其好生在家修養,不必每日來王府舉哀。」

    黃錦應聲下去,世子看著剩下四人道:「父王薨,文武衙門都要設祭壇,現在文武官員雲集王府,恐剩下司員輕慢生事,諸位可願替孤巡看?」

    大家在卿雲門站了半宿加半天,早就站的腿直了,聽聞世子這邊有差事,忙齊聲道:「願往(尊殿下吩咐)!」

    世子點點頭,指了指桌子上的佩劍與手令道:「佩劍一人一把,手令三人一份,陳赤忠帶呂文召、劉從雲,領五十儀衛巡看文官衙門;王琪帶王瑾、陸炳領五十儀衛尋看城守等武官衙門。若有妖言惑眾、煽亂生事者,執孤手令拿下。有違逆孤手令之人,可直接斬殺!」說到最後,帶了幾許冷意。

    眾人聞言,都變了臉色。

    不管在府學學了多少,他們畢竟都是半大少年。

    世子咬牙道:「若是無人生事還罷,要是有人借王府治喪之機,引得藩國不安,孤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眾人齊聲應了,對於這個差事,倒是無知者無懼。

    在他們看來,地方文武官員有品級的這幾日都聚在王府舉哀,留在衙門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吏。若真有人油滑生事,拿下就拿下。至於斬殺不斬殺的,多半是世子的氣話。

    眾人領了佩劍,分持了世子親書的手令,覺得身上的乏意都消減不少。

    世子看看眾人,對陳赤忠等人道:「你們先去儀衛司點人,孤還有幾句要吩咐他們。」

    陳赤忠等應了,退了出去。

    殿內再無旁人,世子看著王琪與道癡,又拿出兩道手令:「你們兄弟借口代孤巡看武官衙門之機,每人帶五十儀衛,分赴東門、西兩門,尋個由子留在那裡。城外若有動靜,立時關閉城門。」

    道癡心下一動,王琪則是瞪大眼睛,不解道:「殿下?」

    世子道:「寧王反了,叛軍是否北上,這兩日就會有消息傳過來……除了要防叛軍,還要防本地賊寇藉機生事。」

    王琪臉色蒼白,拿著手令的手開始哆嗦。

    道癡心裡雖已經有所察覺,可依舊是面露震驚。他終於明白,王青洪為何會急火攻心,顯然不是為了王府這邊,定是得了南昌府的消息。

    王琪在驚恐後,反應出來,世子方才說的斬殺之類的話,不是賭氣話。文官衙門那邊許是沒什麼,真要有人趁機生事,城門那邊絕對不安穩。

    世子殿下瞞著那三人,好像更信賴剩下的幾個。

    王琪只覺得心中升起一股豪氣,挺胸道:「殿下放心,我與二郎一定守好城門,定不負殿下托付。」

    道癡沒有說什麼表忠心的話,可面上也帶了幾分激動……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25
第七十三章 小童充做城門守



    見王琪與道癡震驚雖震驚,可還是有擔當的,世子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畢竟只有十三歲,即便在袁宗皋、陸典面前強裝鎮定,可心中並不是不害怕。謀反,輕飄飄地兩個字,可誰知道戰火會蔓延到什麼地步。

    若是重演靖難之變,那這大明天下最終落到誰手裡,還不好說。

    他不知自己應該信誰,可想著王氏兄弟當是可信的,不僅因王府裡有個王夫人,還因王氏宗家二房與長房次孫在京,十二房王青洪是楊閣老的侄女婿。

    若是叛兵壓境,其他士紳或許會動搖投誠,王家肯定會堅持到最後。否則的話,叛軍為了立威,開刀的就是王家。

    王琪、道癡、陸炳三人分成三處,王琪帶著黃錦與五十儀衛去東門,道癡帶著高康與五十儀衛去西門,陸炳帶了另一個內侍與五十儀衛去南門。

    在出府之前,道癡忍不住低聲問陸炳:「東西南都有人,北門是誰?」

    陸炳小聲回道:「蔣二郎。」

    道癡想想,也不覺得意外。不管世子喜不喜歡蔣麟,兩人都是嫡親表兄弟。王府要是不穩,旁人或許都靠不住,蔣家確是王府至親。

    雖說道癡只有十二歲,可身量高挑,沉著臉不言不語,說十三、四也有人信。他一身縞素帶著內侍與儀衛,到了西門,很輕易地將城門掌控權握在手裡。

    實在是天下承平許久,道癡有世子手令、有儀衛跟著,沒有人質疑他們的身份。城門樓處品官都去了王府,剩下的不過什長、伍長之流,這世上有幾個強頸。

    這樣的安陸城,哪裡需要叛軍南下,只要糾起三、五百人就足以作亂。

    道癡與高康兩個上了城樓,看著下邊進城出城的百姓,有些無所事事。

    這一靜心下來,道癡開始猜測世子安排眾人守城門的用意。

    若是城門處真有異動,這五十儀衛能擋什麼?府衛三千,世子當另有安排。

    若是叛軍北上,那沿途的州府會往省城與這邊送信;大軍到來之前,先至的是信使。或許,世子只是怕受蒙蔽,才沒有用王府屬官,而是幾個半大孩子來城門處,充當他的耳目。

    只是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

    今天是六月十八,寧王是六月十四扯起反旗,不管北上京城,還是東進南京,今明兩天都當有準確消息傳過來。

    寧王要是北上,大軍是往正北偏東方向去,安陸在南昌府正北偏西方向。即便叛軍途徑安陸,只要寧王腦袋沒抽,也不會偏轉方向在安陸城耽擱時間。

    這樣想著,道癡的心裡又踏實下來。

    高康向來伶俐,這會兒功夫,不知從哪裡淘換了茶壺茶盞,端了茶盤過來。

    道癡也不托大,站起身來道:「吩咐驚蟄便是,怎麼是你做這個?」

    高康年紀雖比道癡大不少,可大家在府學相處一年,早就熟稔。

    道癡話雖不多,也沒有刻意交好府學輪值的兩個內侍,可這兩人反而與道癡相處的最自在。原因無他,只是道癡年紀最小。他們便自欺欺人地以為,道癡因不通男女情事,所以不曉得他們這些內侍與常人的不同。

    道癡也如了他們的意,對他們與對其他王府屬官並沒有什麼不同。

    高康笑道:「不過端杯茶,又有什麼?」

    放下茶盤,他從袖子裡掏出個紙包打開來,裡面是幾枚燒餅:「方纔在城門口那家燒餅攤買的,先墊墊吧。」

    道癡方在十二房吞了三、四張素餡餅,肚子裡早就飽了,可面上依是帶了歡喜,謝過高康。

    只是在吃了半個燒餅後,他便放下,神色懨懨。

    高康疑惑道:「怎麼了?」

    道癡歎氣道:「我心裡難受,吃不下。」

    高康道:「吃不下也得多吃幾口,這才治喪開始。地方官紳還好,不過做個樣子,排個幾日班。咱們這些世子身邊人,總要陪著世子。」

    道癡點點頭,就著茶水,將剩下的半個燒餅吃了。

    從王府出來時,便已經是未正(下午兩點),兩人坐在城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間倒是過的飛快。

    天色將暮,城門關閉。

    眾人出來時世子沒有交代何時回去的話,道癡與高康商議一番後,便吩咐驚蟄帶了兩個儀衛回王府傳稟。西門下午太平無事,他與高康是繼續值守還是如何,還請世子示下。

    估摸過了半個時辰,驚蟄從王府折返回來。

    世子發話,讓他們二人繼續在西門值守,具體何時回王府,等王府那邊消息。

    除了傳話,世子還叫人收拾了兩個食盒,讓驚蟄帶過來。

    食盒裡,都是各色炸果與米糕。道癡叫高康挑了兩盤愛吃的留出來,其他的吩咐驚蟄帶到樓下值房,給眾人分了。

    樓下值房儀衛、城門衛近百人,這一盒子點心哪裡夠分。道癡便又摸出兩塊銀子給驚蟄,吩咐他去燒餅攤多買些燒餅給眾人做宵夜。

    看著道癡小大人似的安排這些,高康不由怔住。

    道癡被他瞅得不自在,抹了一把臉,不像沾了東西的樣子。

    高康收回目光,垂下眼皮道:「我有個兄弟,比你略長兩歲,也是懂事的早……」

    高康與黃錦一樣,都是從皇宮裡撥下來的。

    道癡道:「如今在王府,又不是在宮裡,家人半輩子見不著一面。等什麼時候求了殿下,使人去接你兄弟來安陸就是。」

    高康苦笑著,道:「自打我進宮,兩下就斷了音訊。畢竟他年紀還小,那家人也未必願意他與我多牽扯。有個做太監的長兄,哪裡是什麼光彩事。」

    原來高康保定府人士,本是農人之子,因家鄉疫病,父母相繼都害病沒了,只剩下小哥兩個相依為命,掙扎過活。可兄弟二人,大的七、八歲,小的五、六歲,想要餬口豈是那麼容易。

    村中富戶無子,想要從兄弟二人中擇一人為養婿。又有村裡出去的老太監回鄉,要在家鄉挑幾個孩子進宮。高康就讓弟弟做了那家養婿,自己隨著老太監進京。

    一時之間,道癡也不知當如何安慰。

    七八歲時做出這樣影響一生的決定,如今長大怎麼能不後悔?

    道癡想了想,道:「等世子襲了王位,說不定就有機會進京朝見……到時候你想要去保定,也未必不能成行……至於其他,你莫要想多,不管怎麼活,都是一種活法。」

    高康猶豫一下道:「你心裡怨不怨?明明是官宦家的公子,可以錦衣玉食地長大,卻被出繼到貧寒人家,緊巴巴地過日子。」

    道癡想了想道:「若是想不好的,那滿肚子都是怨;且看好的,祖母慈愛,長姐待我亦溫柔體貼,吃穿用度上雖比不得那邊,可她們也盡可能給我最好。有這樣的家人,還不滿足,那老天爺都會看不過去。」

    高康若有所思,道:「這話說的在理。確實當看好的。若是當年,我沒有選擇走這條路,說不定早就餓死,哪裡還能在這裡想東想西。餓肚子的滋味,太不好受,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嘗……」

    難得這個契機,提及彼此私事,一下子拉近了兩人距離。

    高康放下心事,撿起一塊米糕,開始吃了起來。

    道癡垂下眼,世子身邊最親近的內侍共有四人,高康就是其中之一……

    *

    府學,樂群院。

    陳赤忠、劉從雲與呂文召站在院子裡,看著院子裡沒掌燈的幾間屋子,神情變幻莫測。

    不僅王家兄弟不在,黃錦與高康也不在……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30
第七十四章 為安定道癡一建言



    入夜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來,道癡本是乏極,可是想起南昌府的老和尚與虎頭,怎麼也睡不著。即便曉得寧王即便造反,也只會選擇北上京城或者東進南京,沒有禍害大本營的道理,更不要說老和尚與虎頭在寺院裡掛單。

    可是他擔心的不只是戰火,還有老和尚的年紀。老和尚這兩年本就體力不支,若是看完這場熱鬧,就放下心事,誰曉得老人家會不會就此去了。

    若是寧王造反前,他還能前去接應一二;如今寧王造反,他這個興王世子伴讀真要去了南昌,可就說不乾淨。落到旁人眼中,說不定會給興王府扣上勾結逆王的帽子……

    直到的外頭的傳來三更天的梆子聲,他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等到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大亮。

    城門樓下傳來喧囂聲,道癡起身看了城門外,便見要進城的百姓還有各種驢車、騾車,排了半里來遠。

    再看城門裡,道路兩側已經出來幾個早點攤。

    城外百姓,衣服還五顏六色;城內軍民,要素服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城門外除了小商小販之外,還有三三兩兩的幾處青壯。道癡見了,不由疑惑。

    難道真有人敢在安陸生事?

    他心裡留意,便叫了高康,兩人站在城門樓上,一起留心那些人。要是有什麼不對,好使人就地擒拿。

    城門開了。

    城外百姓相繼進城,若是那沒帶什麼東西的還罷,要是有趕車或者挑擔子的,那些青壯便湊上前去,糾纏起來,直到對方掏出半把銅板來才換下一處。

    道癡與高康對視一眼,彼此都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些地痞,兩人都沒有管閒事的意思。

    驚蟄上來送早點,對道癡道:「公子,十房那兩位也在下邊。」

    道癡聞言,定睛一看,可不是麼,那幾伙地痞中,有一夥靠近燒餅鋪的,總共六、七個人,十房大郎、二郎正在其中。

    高康心思活絡,聞言:「二公子,可要遇到仇家,要不要叫人收拾一頓?」

    道癡道:「兩個小丑罷了,無須理會。」

    十房大郎、二郎數著銅板,正抱怨今兒收益少,還不曉得自己已經逃過一劫。

    道癡與高康都不是愛指手畫腳的人,一日下來,西門都是太平無事。

    黃昏時分,城門再次關閉沒多久,王府來人,世子傳召二人回王府。

    那五十儀衛,則是由儀衛司一個正六品典仗帶領,繼續留在西門,協助城門守軍。

    城門沒有加人,道癡心裡曉得,這多半是有好消息傳過來。

    等到了王府,道癡與高康沒有被引進卿雲門,而是直接帶到啟運殿。

    除了世子之外,陸炳與王琪等也已經回來了。世子面帶乏色,眼睛卻閃亮,對道癡道:「布政司衙門有公文傳過來,寧王集合叛軍往東北方向去了,看樣子是取道安慶奔南京!」

    不僅世子輕鬆許多,王琪與陸炳等人都露出慶幸來。

    不管寧王到底能走到哪個地步,安陸起碼暫時逃過一劫。

    世子道:「雖沒有叛軍壓境之憂,可想來過不了幾日,寧王造反的消息就要傳開。如何震懾地方,防範宵小作亂,還是緊要之事。你們可有什麼好提議?」

    最後這一句是對著王家兄弟說。陸炳年幼,黃錦與高康等人是內侍,都不好為世子建議什麼。

    王琪道:「殿下若關心地方,不如照上個月南城撫民時的章程,整合些人手,巡看四城。」

    世子又看向道癡。

    道癡想了想,道:「我朝武器管制,民間百姓即便有人煽動,手無寸鐵也難成氣候……倒是官差衙役等人……殿下既有心整肅城內治安,防止有宵小亂了王府治喪大事,何不與地方文武商議,由府衛與官差衙役等人聯合起來,組成幾個隊伍,巡視四城?」

    世子越聽眼睛越亮。

    庶民百姓有幾個敢開口說造反的,他之所以擔心安陸城不穩,也是怕有官員勾結寧王府,呼應起事。到時候不管如何,興王府少不得都被牽連進去。

    對於剛剛失了頂樑柱的興王府來說,真是經不得半點風雨。

    道癡的提議,不僅使得王府名正言順將安陸城的武裝力量「看管」起來,還使得王府干涉地方之事「師出有名」。

    「大善!」殿下點點頭道:「二郎年紀雖幼,心思卻縝密,就用這個法子。」

    說話之間,他再次望向王家兄弟與陸炳幾個。

    道癡不言不語的時候,還能濛濛人;陸炳一看就是奶娃娃,帶人去城門處還罷,畢竟只是在門樓裡監看;要是帶人巡街,這尚且稚嫩的面孔就有些兒戲。

    想著陳赤忠的好身手,世子心裡就有了定奪,便吩咐人去府學傳陳赤忠等三人。

    沒等陳赤忠等人過來,就有兩個內侍進來回話。其中一個是奉世子之命去北城門傳召蔣麟,另外一個則是昨日隨蔣麟過去的。

    帶回來的消息,讓世子憤怒。

    關了城門後,蔣麟離了北城門,被幾個公子哥兒接走。

    幾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湊到一起,除了吃喝玩樂還能有什麼?

    可是這個時候,王府在治喪,蔣麟又是奉世子之命在監看北門。

    世子漲紅了臉,咬牙道:「好,好的蔣二郎,真是孤的好表哥!」

    事關蔣家,後頭有個王妃在,眾人都不好說什麼 雅騷燃文,一時間屋裡鴉雀無聲。

    還是外頭傳來腳步聲,打破室內沉寂。

    世子長吁了口氣,壓下心頭憤怒,面色漸漸平復。

    陳赤忠等三人隨著內侍進來,看到王琪等人在消失了一晝夜後露面,除了劉從雲面色如常外,剩下兩人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忙俯身給世子見禮,也是掩飾各自異狀。

    世子伸手叫起,先對劉從雲、呂文召道:「明日起你們先暫去長吏司,跟著那邊的大人,學習庶務。」

    「尊殿下吩咐。」劉從雲與呂文召精神大振,忙躬身應下。

    世子又看向剩下的四個伴讀道:「為了防止有宵小趁著王府治喪之機禍亂地方,你四人可效五月南城舊例,各帶一隊,巡街查看……」說到這裡,頓了頓道:「每隊除了儀衛、府衛外,孤明日再與各衙門大人說知,請地方官差衙役出人手協助。」

    其他三個先前這曉得這安排的,自然沒什麼;陳赤忠確實難掩激動之色。

    因陸炳與道癡年紀小,世子便對這兩人多囑咐一句:「你們帶人出去,未必要站在頭裡。有什麼需要吩咐的,拿著孤的手令,只管命跟著的人去做。」

    這是怕遇到事端,有人欺負他們年幼,可暫時又沒有其他人手可用。

    按照昨日去城門樓的例,巡城的四人每人身邊又派了個內侍跟著。道癡身邊還是高康,王琪身邊還是黃錦,陸炳身邊的人也沒有變,只陳赤忠身邊新委人手,不是之前隨蔣麟去北城那個。

    吩咐妥當,世子對眾伴讀道:「你們累了兩日,先回去安置。等明日孤同眾大人說過,你們再準備出府。」

    眾人應諾,除了陸炳沒動外,都退出啟運殿。

    陳赤忠面上的激動褪去,恢復了平素的淡然。劉從雲從袖子裡摸出把素白扇子,輕輕搖著。呂文召最是沉不住氣,走到王琪身邊,道:「王七,你們兄弟兩個昨晚去哪裡了,怎麼沒回來?」

    大家都在王府內,有些事情,過後也能打聽的到,王琪便說一半留一半道:「在東城門樓貓了一宿。旁的衙門沒有長官在許是還沒什麼;城門那裡品官都去了王府,剩下的人實在不成樣子。」

    呂文召點點頭道:「武夫魯莽,最易生事。還是文官衙門這邊好,品官不在,剩下不過是幕僚師爺,各個只會點頭哈腰的巴結,倒也老實安分……」

    不管留在府學的這三人心中到底怎麼想,昨夜兄弟夜不歸宿的話題暫時揭過。

    次日一早,用罷早飯,眾人到卿雲門外舉哀一回。劉從雲與呂文召兩個便去了長吏司,剩下四人又等了半個時辰,才領了世子手令,去儀衛司與府衛點人出府。

    南城人口最稠密,事物最繁重,世子就派了年紀最長、功夫最好的陳赤忠;地方衙門官邸多在東城,紈褲子弟眾多,世子就派了地頭蛇王琪;西城多是酒樓商舖,商賈雲集,便由腦袋活絡的道癡負責西城;北城住的都是士紳大族,治安向來最好,就由陸炳巡視北城。

    每人身後出了內侍一人外,儀衛司十人,府衛六十人,外加地方衙門集合上的官差衙役三十人。

    高康雖恪守身份,一切以道癡為首,輕易不開口,可道癡卻是沒略過他去。要知道,現下可是大明朝,是太監權利最重的時代。

    不說京城的東西廠,就說這安陸城興王府,世子最信任的絕對不是他們這些伴讀,而是黃錦、高康這些伴著世子一塊長大的小太監。高康雖不如黃錦那樣得世子看重,可因老實穩重,在世子身邊的內侍中也是排在前頭的。

    否則的話,也不會只要他們出來,就安排小太監跟隨,連世子至親蔣麟身邊也不例外。

    在同高康商議一番後,道癡就將帶出來的這百人分成十組,一組十人,由十名儀衛領著。然後五組一班,巡視西城的幾條主路,兩個時辰一輪換。

    至於道癡與高康,則是在西城中間的商業街上,包了個茶樓做據點,帶著輪休的五十人進了茶樓……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33
第七十五章 行使令王高巡西城(一)



    道癡指了這處茶樓時,本是看著它位置在街邊且店面不小。位子在街邊,眾人輪班時,不會引人側目;店面不小,大家在這裡休憩省的擠。

    國主大喪,城裡所有軍民都著素,有資格穿孝服的,除了地方文武品官,就是王府中人。

    即便道癡與高康兩個年紀都不大,可一身縞素就宣示了身份。掌櫃分外慇勤,親自將二人引到雅間,又吩咐夥計取上等茶葉。

    等茶水送上來,掌櫃才知趣地退出去,湊到外頭的驚蟄身邊,話裡話外打聽雅間二人的身份。

    驚蟄沒有回答,反而仔細地看了他兩眼道:「我瞅著掌櫃倒是面善,請問掌櫃的尊姓可是姓周?」

    「正是姓周,這位小哥兒認識小老兒?」掌櫃回道。

    驚蟄笑道:「果然是周大叔,我是早先在老太爺身邊當差的驚蟄,去年被老太爺給了外九房,現下在二公子身邊當差,與立秋兄弟朝夕常伴的,樓上就是我家公子。」

    原來眼前這掌櫃的不是旁人,正是王琪身邊小廝立秋的老子。驚蟄小時候見過兩遭,才覺得面熟。

    周掌櫃是宗房的外管事之一,沒想到負責是這座茶樓。

    「外九房的二公子?」周掌櫃的瞪大眼睛,想起自己方才收了二十兩銀子的定金,不由忐忑。

    他雖之前沒見過道癡,可也曉得宗房這兩年對外九房另眼相待,宗房這位二公子不僅生父顯赫,還入了老太爺的眼,與自家七公子一起進了王府。

    這回二公子帶人包茶樓,跟著的又是氣騰騰的兵士衙役。周掌櫃怕擔干係,到底不敢做主,別了驚蟄後,就喚了個小夥計,低聲吩咐他去宗房稟告大公子。

    這會兒功夫,驚蟄也進了雅間,對道癡說了那掌櫃的身份。

    掌櫃是王家宗房外管事,那這茶樓不用說,正是宗房的產業。

    道癡道:「真沒想到,會是宗房的鋪子,倒讓掌櫃的為難。」

    高康笑道:「我雖只出府過幾回,可也曉得王家是安陸大姓,城裡城外三、四成的買賣都是王家的,碰到王家的茶樓也不稀奇。」

    道癡歎氣道:「別的尚好,我那大族兄是個周全人,得了消息,怕是少不得會勞動一趟。」

    高康點頭道:「說起王家宗房那位大公子,王爺生前也讚過的。」

    果不其然,過了小半個時辰,王珍就匆忙趕過來。

    王府大喪,小族弟也是王府中人,卻溜躂到街裡上,身邊有帶了恁多人,如何不叫王珍惦記。

    道癡請他進了雅間,對高康道:「這是我大族兄,單名一個珍字。」而後才對王珍道:「大哥,這是殿下身邊的高內官。」

    見他在介紹之中,將高康放在尊位,高康與王珍兩個都微訝。這兩個都是有城府的,面上都不顯,只是言語之間越發客氣。

    高康道:「原來是王家大公子,咱家這裡有禮了。」

    王珍忙還禮道:「實不敢當。原還以為是我這小兄弟淘氣,從王府私自出來,既有高內官在,那定是尊了殿下的吩咐出來的,倒是我多事。」

    等到見過,三人從新入座。

    王珍便說起樓下的定金,對道癡嗔怪道:「即便是奉殿下之命出來,到了家裡的鋪子,也不至於這般『公私分明』。」說到這裡,從袖子裡拿出剛才掌櫃收下的那二十兩的銀錠子,道:「快收了去,別臊了哥哥我。」

    道癡不接,道:「若是一日兩日還罷,厚著面皮不跟大哥客氣。可誰曉得要用到什麼時候,說不定整個治喪期間都要包下。哥哥要是這般,弟弟我只能帶大家換地方。若是大哥真心疼我,只叫掌櫃的打個八折,就是給弟弟體面。」

    王珍曉得道癡年紀雖小,卻是個主意正的,無奈道:「別提什麼八折不八折,若是留下,只管打個對折就好。要是再多,我也不敢留你。」

    各退一步,兄弟兩個都不是墨跡的,就放下包茶樓的事情不提。

    王珍想著王家房頭甚多,子孫優劣各異,少不得對王珍囑咐一句:「殿下因王爺薨逝心情正不好,打發我們帶人出來,也是防著有宵小作亂,擾了王府治喪。大哥回去後還請稟告伯祖父,王府治喪期間多多約束族人。若真是鬧出難看,引得殿下震怒,不僅連帶著姑母跟著沒臉,小心殿下發作王家。」

    王珍見道癡說這些「私密話」不避高康,不由心中一緊,悄悄地打量高康。見他只是含笑聽著,並無異樣,才稍稍放下心。

    王珍心裡曉得,道癡如此不避人,多半是這兩人交情好的緣故;可還是覺得道癡到底年幼,有些不周全。

    旁的話或許可以不避高康,至於世子心情不好、許是會遷怒外人的話怎麼能隨便說?萬一這高康學給世子聽,世子說不定會厭道癡多嘴多舌。

    他便道:「曉得你最是愛操心,就放心吧。家裡即便無力為殿下分憂,也不會給殿下添亂。你與你七哥出來當差,正經要謹慎些,且不可因年紀幼小而懈怠,辜負了殿下。否則即便殿下心慈,拉不下臉來罰你們兩個,祖父那邊也少不得要你們嘗嘗竹板肉。」

    他這一端起長兄的架子來,倒是使得屋子裡原來沉悶的氣氛輕快不少。

    道癡笑道:「說起年紀小,我算什麼?正經年紀小的,現下在北城。」說到這裡,講了陸炳去北城巡看之事,最後不忘道:「陸炳年紀雖小,可在府學對七哥與我多有照顧,若是大哥遇見,還請照顧一二。」

    王珍從王琪口中聽過陸炳,曉得他是世子乳兄弟,年紀比道癡還小兩歲。

    聞言陸炳也當差巡街,王珍心中驚詫,覺得太過兒戲。不過想想世子的年紀在那裡擺著,願意用這些少年伴讀出來也不算稀奇。

    他想了想,便道:「其他人家我不敢說什麼,若是王家子弟,斷不會有不開眼的給陸小公子添亂。」

    說完這個,他又提及王府大喪之事。道癡這才曉得,王珍胞弟、宗家大房嫡次子王瑄是五年前的進士,入了行人司當差,現在是從七品的右司副。別看行人司品級不高,長官司正不過正七品,卻是掌掌傳旨、冊封等事,凡頒行詔敕、冊封宗室、撫諭四方、徵聘賢才,及賞賜、慰問、賑濟、軍務、祭祀等,朝廷都遣其行人出使。

    「朝廷總會使人過來,不知你二哥會不會接了這個差事。」王珍帶了幾分期待道。

    道癡沒有接話。現在王珍這樣盼著,等過幾日寧王造反的消息傳來,怕是就該怕王瑄出使了……

    想著道癡是出府辦差,王珍沒有久留,又說了幾句話,便同兩人作別回家去。

    茶樓這邊也供應些簡單的飯食,道癡便叫掌櫃的安排了。等到第一批當值的五組人手回來,這邊的已經用完午飯,接班出巡去了。

    雖說飯菜都預備得了,回來的人手卻沒有立時開動,幾個儀衛先過來跟道癡與高康稟了上午巡視的收穫。

    作亂的人不見,不過遇到幾伙地痞流氓鬧事,吆喝幾聲對方也就逃散。

    道癡仔細聽了,總覺得有些不對,看著眾人臉上蠢蠢欲動的模樣,心下瞭然,正色道:「地痞也好,無賴也罷,換個時間,絕沒人攔著你們教訓他們。現在不行,殿下是怕有人做耗驚擾了王府治喪,才使得我等過來,求的就是地方平穩。若是因你們緣故,使得那桿子小人狗急跳牆,鬧出動靜,大家都沒臉。」

    眾人訕訕,精神立時減了大半,耷拉著腦袋下樓用飯去。

    高康望向道癡的目光越發賓服。

    道癡垂下眼睛,這有什麼難猜的?自古兵匪一家。西城富庶,大家又是奉旨過來當著,有大旗可扛。看似他們惦記的地痞流氓,實際上多半是盯上那些旺鋪,想要尋由子刮油水了……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40
第七十六章 行使令王高巡西城(二)



    將耗子放在米缸裡,還指望耗子不偷嘴?

    西城繁華,安陸城七成的商舖都雲集此處。高康覺得道癡少年老成、思慮周全,滿臉的佩服絲毫不遮掩。

    道癡可沒這麼樂觀,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王霸」之氣,隨意吩咐兩句,就能遏制眾人貪念。

    這不是也正合他的年紀與身份麼?思慮算是周密,可是能力不足。若真是小小年紀,就十全十美,太令人側目。

    果不其然,等到下午,第二班兵丁衙役回來後,一個小隊就因內部分贓不均鬧騰起來。

    一個小隊中,儀衛、府衛都是王府當差的,勉強還能算是一夥;地方差役三個,在小隊中擇沒什麼說話餘地。

    王府裡的人向來傲慣了,哪裡會將差役放在眼中。在回來前,他們在後街「幫」一個的酒樓教訓了幾個吃白食的地痞,受了十兩銀子四弔錢的孝敬。

    領隊的儀衛大咧咧地將銀錢都收了,只拿出三弔錢給六個府衛、一弔錢給三個差役。他以為可是憑著儀衛司的名號壓制住其他幾個,就理所當然地佔個大頭。

    可是衙門裡當差的衙役,哪個不是要錢不要命的老油條。他們三個見那幾個府衛有不忿之色,暗中就挑唆了幾句。

    回到酒樓,那六個人就鬧騰起來。固然儀衛司當差是比府衛體面,可大家都是沒有品級的兵,自己這方又是六人,有什麼可怕的。

    拼著自己不落好,也不能讓旁人佔便宜,這也是人心常態。

    這邊六個府衛七嘴八舌地「圍攻」一個儀衛,其他輪休的幾個小隊長看不過去。

    先不說誰是說非,單說府衛敢冒犯儀衛,他們身為儀衛,就不能容?

    他們站出來聲援,府衛們這邊也憋著一肚子火,越發地嗆聲起來。

    道癡與高康站在二樓樓梯上,看著樓下這一切。道癡小臉繃的緊緊的,滿臉惱怒的模樣。

    高康亦皺眉不已,顯然對於這些鬧事的兵痞很是不滿。

    「高公公,這些人該明知故犯,該怎麼處置?」道癡恨恨道。

    高康聞言,不由驚訝地回頭,望向道癡。在他看來,道癡年紀大小,可是個心裡有成算的。

    不過看著道癡氣的發青的小臉,還有眼中的憤怒與迷茫,高康才反應過來,眼下這個還是個半大孩子。固然能仗著世子耍耍威風,板著臉教導眾人幾句,可真要說起懲罰之類,則太難為了他。

    可不管道癡多大,即是世子身邊的人,這些兵痞怠慢道癡就是怠慢世子。

    高康望向樓下眾人,臉上帶了陰鬱道:「不能輕饒!要不然有樣學樣,就算西城是好的,也被他們給攪合亂了!」

    道癡彷彿有了主心骨似的,忙道:「那公公的意思?」

    「殺雞駭猴!」高康道。

    下邊這隊敢伸手撈銀子而後還不遮不避的十個人,當然就成了「雞」。

    高康並沒有下樓去對他們辯白對錯,而是直接解下自己的腰牌遞給驚蟄道:「你回王府去見殿下,替二公子與咱家稟告殿下,有人違逆殿下之意,借巡街之機擾民斂財,到底當如何處置請殿下示下。」

    驚蟄看了道癡一眼,見他點頭,就接了腰牌回王府去了。

    高康與道癡兩個又轉回雅間。

    見道癡似面帶不解,高康好言好語地解釋道:「殿下這幾日這憋著火,斷不會輕饒了他們。剩下的再想做耗,也要掂量掂量。」

    驚蟄去了半個時辰,便帶了二十名儀衛折返。

    正如高康猜測的那樣,世子聽聞儀衛、府衛不尊號令驚擾地方,十分憤怒,下令一什儀衛過來拿人,又命另一什儀衛過來補缺。

    原本被拉開,在樓下還有一句、沒一句的儀衛、府衛們,便見門口呼啦啦湧進來恁多人。

    高康與道癡聽到動靜,從雅間出來。

    高康也不囉嗦,直接指著方才鬧事那隊人道:「作亂的就是他們。」

    被指的那些人神色大變,剛想要辯白,已經被如狼似虎的儀衛給制住。

    接下來的事,跌落一地眼球。

    那三個衙役不過被制住,丟到一邊,剩下七個王府衛士則被剝了衣服。除了外頭的孝服,裡面的公服也沒能免。

    六個府衛嚇的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那儀衛拚命掙扎著,按著自己衣襟,尖道:「鄭老四,你他奶奶的是幹什麼?」

    那個鄭老四冷哼一聲道:「竟敢違逆殿下之意,殿下說了,你們不配給王爺服喪!」

    口中說著,他手下也不留情,三下兩下將那儀衛身上的孝服、公服撕掉。

    旁觀的那幾十號人,都看傻了眼。

    不管是之前鬧事那一隊,還是他們這些旁觀的,回到茶樓還不避諱外頭的事,未嘗沒有試探道癡與高康底線的意思。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結果。世子說的不單單是服喪之事,王府也再無這幾人的立身之地。

    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樓梯處,看著高康的目光帶了畏懼。心裡幾乎要咒罵了,怪不得都說太監是陰人,這行事也太狠辣了些。

    高康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想著這些人之前眼中的輕蔑,只覺得快意無比。道癡在旁,看著這樣的高康,心下思量,自己年紀還小,平素不好使力,是不是再扶高康一把?

    給這七人明知故犯的王府衛士除服後,那個鄭老四便對道癡與高康別過,提溜著這些人回王府去了,那三個差役也沒都能倖免。

    不管是親眼所見的這四十人,還是回來後聽到消息的五十人,都收了最初的桀驁,變的老實起來。

    天色將暮,行人漸稀、鋪子也摘幌,眾人算是完成一日差事,回到王府。

    其他幾組人手都回來了,正在啟運殿與世子說話。道癡與高康這一組,反而是最晚回來的。

    世子跟前,眾伴讀現下還是有座的,道癡給世子請了安後,就在王琪下首坐了。

    高康則與黃錦等小太監一樣,在世子身後侍立。

    等到世子問起,眾人才曉得,大家都將手下人馬分了小隊,只是分法各異。

    王琪將百人分為兩個五十人隊,他與黃錦各領一隊,巡視東城;陳赤中則是分了五隊,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巡視南城,他親領一隊策應;陸炳則是人分成四隊輪休,兵休將不休,與一組的內侍一人領兩隊巡視北城。四人中,那三個都是親力親為,只有道癡在茶館灌了一天的茶。

    陳赤忠臉上還看不出是什麼,王琪與陸炳兩個看著道癡,都帶了幽怨。

    世子並沒有說哪組行事最好,也沒有干涉他們的意思,只是聽完後,對道癡道:「是孤疏忽,西城商賈雲集,本是是非之地。明日,你再從王府多點五十人。」

    道癡道:「殿下放心,有高公公提議的妙法,就是不添人手,西城也穩當。」

    世子聽了,好奇道:「什麼妙法?」

    道癡道:「除了巡街人手外,按照高公公的提議,每日單提出十人負責督查。如此,也不怕他們欺上瞞下、驚擾地方。」

    隨後,說了具體的督查條例,還有些獎罰標準。

    世子聽了,臉上添了笑意,道:「賞罰分明,大善。」說著,轉過頭看看身後的高康,道:「孤給你記一功,等事情完了再做獎賞。」

    高康忙跪下道:「為殿下效命,是奴婢福氣,不敢當殿下的賞!」

    這幾個太監,都是世子身邊常用的,他們堪用,世子也覺得臉上有光,一時心情大好:「行了行了,別這麼小家子氣,難道孤是吝嗇的?」

    高康這才不再囉嗦,又磕了個頭起身。

    世子想了想,對陳赤忠道:「南城人口最稠密,當多添些人手。既然二郎他們那邊不要人,那南城就添一百人。」

    陳赤忠起身應了。

    眾人勞累一日,去卿雲門外舉哀後,便回了府學。幾個內侍則被世子留下,看來是另有吩咐。

    剛進府學大門,王琪就將胳膊往道癡肩膀上一壓,冷哼道:「臭小子,有那麼妥帖的主意,也不知會哥哥一聲。老實說,是不是昨晚想出來的?太不夠義氣了。哥哥今兒騎了一天的馬,大腿根都蹭破皮。」

    道癡苦笑道:「將到西城才想著分人的,昨晚睡的跟豬似的,誰會想這個?」

    王琪依舊不忿:「就算後想起來的,你也當使人知會哥哥一聲,不曉得哥哥是實在人,不會尋思這些麼?」

    看著他這一臉忠厚像,道癡不由翻了個白眼。

    他才不信王琪沒想過安排人手下自己在幕後,可是那樣的話,怎麼顯得對世子的吩咐上心。明晃晃地騎著馬逛蕩一天,不是為了差事,更多的是為了給世子看。

    只是因陸炳與陳赤忠也是親力親為,王琪的「忠厚老實」就泯滅眾人了……

    *

    眾伴讀不曉得,他們離開啟運殿後,從世子身後的屏風後出來兩人。

    正是袁宗皋與陸典兩個,這兩人從屏風後出來,重新看座。

    世子向二人點點頭,先吩咐幾個小太監對這四人行事點評一二。

    黃錦對王琪的評價是:「性子憨直,當差精心,少變通。」

    跟在陳赤忠身邊的太監叫呂方,對陳赤忠的評價是:「有用兵之才。」

    高康點評道癡:「聰敏過人,善謀,只是年紀稚嫩,遇變故應對不足。」

    跟在陸炳身邊的太監叫趙大善,評價陸炳:「極為用心,半點不敢懈怠,生怕有不足之處……」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44
第七十七章 壓孝道青洪問賊訊



    關於陸炳那一句,大家都沒怎麼放在心上。誰不曉得世子待這個乳兄弟似手足,而且眼前又在陸炳的老子跟前,自然不會說出什麼不好。

    世子這一番問詢,自然是因了其他三人。

    他對袁陸二人道:「袁大人,陸大人,你們怎麼看這三人?」

    袁宗皋看好王琪:「其他兩人先不說,王琪卻是可用之人。三郡主與王琪的親事,王爺生前也是點過頭。只因三郡主明年及笄,才沒有定下來。殿下沒有手足兄弟,以後王府的兩個儀賓,就是殿下可信的助力。」

    陸典最喜歡的是道癡:「從文不從武,可惜了。」

    世子沉默了一會兒,道:「陳赤忠呢?眾伴讀中,他最是勇武。」

    袁宗皋撫著鬍鬚道:「殿下可還記得,陳赤忠為何來王府?」

    世子眼神黯了黯道:「為了玄妙觀。」

    或許其他伴讀入王府為伴讀,後邊也有各自思量,可那是家族安排,並不是他們本人所圖。陳赤忠這裡,則是擺明車馬地想要利用王府之勢謀私利。就因為曉得這個世子對陳赤忠的觀感一直很複雜。

    袁宗皋道:「那殿下現下瞧陳赤忠求的可還是玄妙觀?」

    世子苦笑道:「孤看不出。怕是他自己都迷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袁宗皋道:「從去年入王府至今,期年功夫,就違了初衷,性子太過浮躁,難成大器。反而比不得王家兄弟兩個真性情,一個是只求安逸、不求聞達,一個是心志堅毅、讀書向上。殿下若是選人使喚,王家兄弟可用。」

    世子歎了口氣,顯然對陳赤忠的「變節」不無失望。他也不知自己對陳赤忠是喜是厭。他記得清楚,幼年曾聽父王對母妃提及自己是純一道人轉世。

    雖說只聽了一次,可是他因時「轉世」之事好奇,到底記在心裡。等大些,他自己也疑惑,是不是轉世之說是真的。因為實在太巧,他哇哇落地那日,純一道人無疾坐化。

    因這個緣故,知曉陳赤忠是純一道人侄孫時,他的感覺就很複雜。時而覺得當顧念純一道人的香火情,對陳赤忠照顧一二;時而覺得所謂轉世之說無稽之談,陳赤忠想用利用王府謀私利實在可恨。

    翻來翻去想的煩了,世子也就有了主意。不管自己喜不喜歡陳赤忠,看到純一道人是父王好友的情面上,等其離開府學時,自己還是成全他。

    沒等到,陳赤忠漸漸變了,越來越世故,像道之心也沒有那麼堅了,世子真是很失望……

    次日六個伴讀,兩夾四武,依舊各居各位。

    除了陳赤忠依舊堅持自己的安排外;王琪與陸炳兩個都毫不客氣地照搬了西城舊例,有木有樣地當起放手掌櫃。

    雖只過來一晚,可高康與道癡之間多了幾分默契,天南地北的,倒是也能聊得熱鬧。

    高康提及自己出京時的事。

    王爺愛重世子,為了更好地養育世子,上了折子,要求增加承奉司的內官人數。承奉司內官人數都是有定例,哪裡會少了呢?

    王爺不過是嫌棄那些內官年歲大了,想要給兒子添些小太監使喚。皇上就如了王爺的願,立時選了二十四個小太監派到安陸。

    世子那時才五歲,小太監們也是七、八歲到十四、五歲不等。王爺從二十四個小太監中選出十人,陪著世子啟蒙,高康、黃錦等就是這十人之一。

    關於世子身邊這些小太監的來歷,道癡曾聽過些,沒想到他們幾個不僅是近身服侍,還是世子早年伴讀,怨不得世子待他們不比常人。

    提及往事,高康頗為傷感:「王爺使人給殿下講的第一本經就是《孝經》,殿下事親至孝,這些日子不知怎麼難熬。」

    提及這個想起今日是王爺「接三」之禮,兩人情緒都有些低沉。

    不知是不是被昨日的手段給嚇到,今日巡街的兵丁衙役都成了小白兔,老實的不得了。

    一天下來,太平無事,等到日暮眾人再次收工之時,道癡在茶樓外看到一人,是王三郎。

    王三郎穿著素服,神色憔悴,帶著個小廝站在樓下馬車旁,巴巴地望著道癡,欲言又止。

    道癡好奇道:「三哥怎麼在這裡?」

    王三郎啞聲道:「父親病重,想要見二郎。」

    道癡聞言,心下微沉,轉身對高康道:「高公公,我伯父身體不好,我去探視一二,晚些再回王府。勞煩高公公與殿下說一聲。」

    看著王三郎與道癡相似的長相,高康還哪裡不知道的。他心下不由腹訴,好好的兒子嫌礙眼過繼出去,如今看著殿下重用開始巴結麼?好不要臉。

    他恨不得直接吃撻王三郎幾句,替道癡出出氣。可對方打著「父病」的幌子,用孝道壓著,道癡除了聽話,還能怎樣?就是殿下在此,也不好攔著。

    他只能道:「殿下的差事重要,二公子早去早回。」

    高康帶著眾衛士回了王府,道癡帶著驚蟄,上了王家的馬車。

    馬車裡,王三郎壓低了音量道:「二郎,父親是心病。他打發我來尋你回去,估計是想要通過王府打聽南昌府那邊的消息。若是二郎為難便罷,若是二郎不為難,就與他說兩句好話,也好安他的心。」

暗黑破壞神之毀滅燃文    道癡點點頭,道:「三哥憔悴如斯,是得了寧王造反的准信?」

    王三郎耷拉腦袋,道:「我不知該擔心老師,還是怨恨老師……若是因我之故,連累父母家人,那還不如……」。

    見他語帶不吉,道癡皺眉道:「三哥怎麼這樣說?你不過稚齡之年機緣巧合跟在李御使跟前讀了兩年書。只要過幾年世人忘了這一茬就好。不必胡思亂想。」

    王三郎苦笑道:「可是父親到底是怨我了!」

    道癡聞言,心中一嗤。

    王三郎拜在李御使門下時,不過八、九歲的童子,難道還能自己給自己求老師不成?多半是王青洪看重李御使的身份,主動將嫡子送過去。如今因寧王造反,怕牽連到自己頭上,就將過錯推到兒子身上?

    對於王青洪這個生父,道癡真是越接觸越是瞧不上。

    他開口安慰道:「伯父怕是想多了,三哥即便曾拜在李御使門下也是稚子無辜,伯父又從江西官場急流勇退。即便寧王造反,也攀扯不到你們身上。」

    王三郎聞言,眼睛一亮,道:「真的無礙?」

    道癡道:「自然無礙。只是可惜三哥滿腹才學,往後不能顯達與人前。」

    王三郎搖頭道:「只有家人平安,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二郎,我這兩日真的很害怕……要是父親有個……」說到這裡,他顫票著說不下去。

    看來王青洪這病的不輕,竟將好好的孩子嚇成這個模樣。

    十二房的宅子本就在西北方向,距離西城並不算遠,兄弟兩個說著話,沒一會兒功夫馬車就停了,到了十二房。

    王三郎帶著道癡直接進了二門,去了主院上房。

    剛進屋子,便是撲鼻而來的藥味。

    王青洪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才再天半沒見,他瘦得顴骨都凸出來。

    王楊氏端著藥碗站在一邊,看著樣子像是才奉了藥。

    看到道癡那刻,王青洪的眸子立時添了生氣。他看了道癡一會兒,對妻子道:「慧娘,讓我與二郎單獨呆一會。」

    王楊氏沒想到丈夫會打發自己出去,心裡很是不自在,可還是笑語晏晏地應了,對王三郎道:「讓這爺倆說話,三郎隨我去看你姐姐。」

    王三郎雖有些掙扎,可還是點頭應了,母子兩個下去不提。

    屋子裡只剩下王青洪與道癡兩個王青洪坐起身來,道:「好好的,世子怎麼會安排你們去巡街?是不是外頭有什麼不好消息?」

    這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不過道癡想著過幾日百姓都會曉得寧王謀逆之事,便也沒隱瞞:「寧王反了,帶了大軍奔安慶方向。殿下怕消息傳開,地方有人借此生事,才安排我們幾個帶隊巡城。」

    「去了安慶方向?」王青洪聞言大喜:「如此甚好,安陸太平了。」

    王青洪這幾日心裡跟火煎似的,非常難受。對於讀孔孟書長大的王青洪,自然瞧不起亂臣賊子,要是早知道李御使會從逆,他打死也不會將兒子送過去拜師。

    可是不說別的朝代,就是大明朝,還有「靖難之役,」有英宗與代宗的相爭,每次朝野都要大換血。

    偏生王青洪這邊,致仕求去時得罪了寧王府;嫡子拜師,又不好面對朝廷這邊。

    不管朝廷與寧王誰勝誰敗,過後追究起來,似乎都沒有他好果子吃? 丹武乾坤全文閱讀

    王青洪越是想,越是害怕,已經一連兩天沒合眼:「王府那邊,可有反王新消息?」

    道癡搖搖頭,道:「只曉得他們離開南昌府,大軍往東北方向行進。」

    王青洪似有不滿道:「怎麼就這麼點消息?」

    道癡沒有接話。

    王青洪反應過來自己口氣有些糟,強笑道:「關係民生安危大事,若是二郎在王府便宜,就幫我留心些……」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47
第七十八章 親不親老僧歸來



    對於王青洪的話,道癡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瞧著王青洪的樣子,要是真的沒給他點指望,說不得真要驚駭成疾,重病不起。真是想不到,為何他承受力為何會這麼差,難道是半輩子順風順水的緣故?

    道癡不願引火燒身,讓他將怨氣歸到自己身上,可也不願被他藉著生父名分呼來喝去,態度很是模糊。

    從上房出來,王楊氏與王三郎都在院子裡。

    王楊氏望著道癡的目光有些複雜,她身為當家主母自然曉得丈夫的六心病……」到底是什麼。

    對於寧王造反之事,她儘管只是內宅婦人,可也不看好。畢竟天下承平許久,今上又不是失德之君。可是她也曉得,李御使既從逆,且做了逆王的「偽相」那兒子身上就帶了污點,不管什麼時候翻出來都是錯。

    可是道癡,背靠王府,也在科舉應試。即便現下成績不如三郎,可以後仕途卻不會像三郎那樣坎坷。

    王楊氏不知該怨哪個。

    精細教養大的嫡子,還比不過幼時癡傻的庶子?難道三郎從此要絕跡仕途,仰仗庶弟鼻息?

    這一點王楊氏實無法接受,早些對於道癡偶爾生的那些憐憫也化作厭惡。

    道癡自是察覺王楊氏神色有異,可他已經不是十二房的子弟,自然也沒有必要看哪個的臉色。

    他借口有事,推了王三郎的挽留,離開了十二房。

    外面天色擦黑,王三郎不放心,便乘車相送。

    走到路口時,道癡對王三郎道:「三哥,我先繞道到家裡一趟。這些日子我怕是無暇回家,為防過幾日消息傳過來嚇到祖母,還是先告訴她一聲。」

    聽到這個王三郎的心又沉了下去,小聲道:「二郎,會不會生靈塗炭?戰火什麼時候會燒到安陸?」

    道癡笑道:「寧王即便恢復王府三衛,乓馬也不過萬五千,即便裹脅南昌府周邊幾個所,人馬也就是再加幾千。可南昌府北上路上,有前軍都督府,中軍都督府,浙江督司。寧王府的兩萬人馬,能頂什麼用?造反又不是兒戲。」

    這些消息,是世子說與他們的。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外,世子對於寧王造反之事也淡定了。唯一擔心的,是藩國內有人接此生亂,那樣的話等到朝廷平叛後,興王府說不得也要吃掛落。

    世子與當今皇上雖是同祖堂兄弟,可天家自古無親情,興王府怎麼敢將讓朝廷抓到小辮子。

    身為藩王,本就顧忌頗多。即便江西官府會召集兵馬除逆勤王,地方衛所能應和,藩王這裡卻不能妄動,否則說不得就被按上「居心叵測」的罪名。

    世子既不用領乓,只需守著藩國這一畝三分地,當然也就不再擔心寧王那邊。

    聽著道癡的話,王三郎精神一振,道:「二郎說的正是。」

    心裡踏實下來的王三郎,問起道癡現下的差事,顯然對他小小年紀就的世子重用很是佩服,不過還是不忘提醒他:「二郎若志在科舉,不可耽擱太過。畢竟二郎初學時文,按照現下成績應院試還很吃力。一年功夫,轉瞬而至。」

    道癡點頭道:「哥哥放心,不過忙這一陣。我曉得什麼最重要。」

    提及科舉,王三郎神色露出幾分迷茫與無奈,道:「能考成績好些就爭取好些,若是成績優異,父親多少也會寬慰。」

    道癡曉得他為前途擔憂,少不得勸慰一番。他卻是不知,王三郎年紀雖小可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到了十二房,王三郎並沒有下車:「我若下去,叔祖母還要忙著待客,倒是耽擱你們祖孫說話。」

    道癡從諫如流,自己下車敲門。

    燕伯來開的大門,孫嫂子已經帶了二柱家去了。

    看到道癡這個時候回來,王寧氏心中一緊。

    道癡怕嚇到她老人家,笑著攙扶她坐下道:「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有個消息,要先告知祖母一聲。省的過幾日外頭傳起來,祖母心裡不安生。」

    「什麼消息?」王寧氏道。

    道癡道:「是南昌府那邊寧王作說……消息估摸也快傳開了。祖母無需擔心,他那邊鬧騰不了多久。」

    王寧氏臉色泛白,對於素日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來說,「造反」是天大的事。

    道癡忙道:「寧王帶著叛軍奔南京去了,區區兩、三萬人馬,奔著宿衛森嚴的南京,不是飛蛾撲火是什麼?連世子都不擔心,祖母更無須擔心。我也是怕這些日子回不來,祖母聽到人云亦云心下擔憂才回來說這一句。」

    看著道癡鎮定的小臉,王寧氏把著道癡的胳膊,滿臉疼道:「尋常人家治喪,都夠熬人的,更不好說王府那邊。你們又是世子身邊的人,少不得要陪著。瞧瞧,又瘦了,等過幾日家來,祖母給你好好補補。」

    或許在老人家心中,千里之外的藩王造反,還比不得孫子晚飯吃沒吃好之類的重要。

    外頭越發黑,想著三郎還在外頭等著,道癡便沒有多呆,只是對王寧氏道:「世子安排了人手巡守四城,過幾日官府也會有動作。若是有人趁機作亂,祖母只管使人找他們。若是王府的人,就直接報孫兒的名字。」

    王寧氏點頭道:「你也不必擔心家裡,我會緊鎖門戶過日子,不會讓歹人鑽了空子。」

    該交代的交代了,道癡便離開家,坐著十二房的馬車回了王府。

    接下來的日子太平無事,等到興王「三七」的時候,寧王已經攻佔九江與高康,正要從水路奔南京。

    藩王造反的消息,終於從民間傳開。

    百姓惶恐,時有騷亂,官府立時行雷霆手段,抓捕了十數個想要藉機生事的地痞,安陸城裡也開始實行戒嚴與宵禁。

    官府放出的消息,多是不利寧王的。什麼天懲,使得寧王扯起反旗時打翻貢品,又有天火焚燬了寧王叛軍先熊船隊。如今寧王叛軍被阻在安慶,南贛巡撫王守仁集合十萬大軍奉旨平叛,云云。

    真真假假,不過是告誡百姓,寧王造反老天不容,蹦躂不了多久的意思。

    民心漸漸安定,戒嚴與宵禁也慢慢放開。安陸城百姓,恢復平素的生活。大家唯一盼著的,就是興王大喪早點結束。

    寧王造反不造反,對他們影響不大,可王府治喪不結束,才真正影響民生。

    現下雖然不忌宰牲,軍民百姓不用再素服,可依舊禁音樂嫁娶。

    王府這邊,則依舊是將全部精力放在治喪上。京城傳下消息,皇上為興王薨「梭朝三日」派武安侯鄭剛到安陸祭奠,行人司副司正王遣到安陸掌行喪禮:慈壽皇太后與王爺生母太皇貴太妃邵氏分別委託承奉張佐與黃英賜祭。

    這些人等,已經從京中啟程,現下在路上。

    最高興的莫過於王琪,儘管寧王在千里之外造反,可止步安慶:王遣等人從京城過來,避開安慶,沒有什麼不妥當的。

    對於自己這位二堂兄,王琪甚是推崇:「二哥才華橫溢,本是狀元之才,可時運不濟,鄉試時屈居二魁:會試時是考了第四,二甲傳臚。這還不算什麼,沒想到隨後又因生病,錯過『館選」最後補了行人司的閒差。

    道癡聽著,覺得王遣的境遇現下還不算背:等到王琪做駙馬,才是真正背會。

    前些日子,宗房二老爺王青江的兩個兒子已經回安陸,準備參加今秋鄉試。聽王琪的意思,那兩位學問也很好,會試且不說,鄉試多半不在話下。

    王乓宗房,子孫不僅繁茂,科舉上也碩果纍纍。

    瞧著這些日子世子對王琪的看重,像是默認了他與三郡主的婚事。

    算算時間,郡主要在出服後才能議親。二十七個月服制,三郡主要到後年秋才會議親。

    若是那時世子沒有進京還罷,若是世子進京,三郡主成了三公主,那王琪還會期待這門親事麼?

    自從安陸城過了最初的騷亂,道癡幾個伴讀就卸下差事。雖說王府現下依舊有些人手在巡視四城,可歸到儀衛司總負責。他們幾個伴讀,不是在府學,就是跟在世子身邊充做伴當。

    就是內府,幾個人也進過幾次。王妃待他們幾個也頗為和藹,時常有賜食過來。

    眾人的日子,悠閒起來,覺得日子愜意無比。可在世子跟前,又不好露出歡喜樣,一個一個板著臉,倒是越發顯得穩重。

    沒等到欽差過來,王珍就使人過來告訴道癡,老和尚與虎頭回了西山寺。道癡喜出望外,決定請假出城。

    王琪這些日子正閒的發霉,聽說道癡要去出府,死活要跟著。

    道癡拿他沒法子,便依了他,兄弟兩個一起去世子跟前請假。

    世子對眾伴讀的背景來歷知之甚詳,曉得那西山寺裡的老僧對道癡有養恩,不僅通快地給了三日假,還使黃錦預備了兩盒素點給道癡帶上。

    黃錦是個會來事的,前些日子同王琪相處的又好,借花獻佛給他們安排王府的馬車,送兄弟兩個去西城。

    王琪本想拉著道癡先回家打個轉,不好卻了黃錦這份好意,兩人就直接出城。

    到了西山,看到作別—年的老和尚,道癡幾乎要落淚。

    老和尚臉上褶子更多,眉毛全白了。

    虎頭倒是竄的快,原本只比道癡略高,現在高了小半頭……
kevin1217 發表於 2012-8-6 15:51
第七十九章 雛鷹欲飛,不畏風雨



    王琪最是會看臉色,見道癡難得動容,給老和尚見了禮後,就借口逛寺院拉著虎頭出去,將禪房留給這一老一小說話。

    「癡兒……」,老和尚看著道癡的目光滿是仁慈:「你說對了,寧王反了……」

    「是我多嘴,累及大師傅身處險境。」道癡懊悔道。

    他雖向來嘴硬,可這回是真後悔。若是老和尚在南昌有個好歹,他心裡真的不能安生。

    老和尚笑道:「太平時節,有幾個人有眼福能見數萬大軍集結?干你何事,是老和尚心裡不安靜,想要去看這個熱鬧。原以為寧王會鬧出些動靜,可惜了,他時運不濟,多半成鬧劇。」

    道癡聽了,心下愕然。怎麼老和尚這意思滿是遺憾?難道他希望寧王成功不成?看來老和尚也是叛經逆道的,跟他一樣,沒有那些正統不正統的說法。

    老和尚道:「不過有這麼一出,京裡那些大人也落不下好。三、兩年之內,不會有人再敢提選嗣之事。」

    原來隨著寧王造反,南贛巡撫王守仁發出剿文,公佈寧王罪狀其中就有圖謀皇嗣這一條。

    早在幾年前,寧王就買通京裡的大太監與錦衣衛,想要將世子送到京城,在太廟禮中行帝嗣之職。若是那樣的話,即便寧王世子沒有過繼到今上膝下,也取得繼承大位的資格。

    因皇上忌諱子嗣之類的話題,寧王陰謀才沒有得逞。

    現下寧王撕開溫情脈脈的面紗,直接造起反來,以後想要將兒子過繼給皇上的藩王就要尋思尋思敢不敢背負這個嫌疑。

    道癡這才知曉,寧王還玩過過繼這手瞪目結舌道:「他不是皇上的祖父輩麼?寧王世子就走皇上的叔叔輩。這得是多荒唐,才會想著讓叔叔輩的去做侄兒輩的太子?不成正常,要是真成了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老和尚指了指腦袋,道:「若是寧王這裡不是漿糊,怎麼會想著造反?朝廷養豬似的養了藩王一百多年,早就將這些人養廢,哪裡去比上馬領兵、下馬治國的太祖諸王。」

    老和尚又講了些南昌府見聞寧王在藩地霸佔良田逼得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御狀都告到京中。寧王之所以倉促造反,也是因京中下來欽差查案的緣故。

    道癡這邊,便也講了自己這一年的生活,縣試、府試的過關,前些日子興王薨後,眾伴讀的當差等等。

    老和尚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道癡的成績並不出色,也沒有說什麼:待聽到興王薨時,老和尚念了聲佛號,道:「興王就藩二十餘年廣施德政,確是位好國主。」

    待聽到世子重用王氏兄弟兩個老和尚臉上笑得越發溫煦。

    他看著道癡,道:「君子得名,小人得利。世人多易以好惡取人,喜君子而不究其惡,厭小人而無視其善。即便行小人之道,也不可失君子德行。」

    道癡躬身道:「謹記!」

    老和尚到底毫孝高壽,千里跋涉而歸,與道癡說了一會兒話便面露乏色。

    道癡服侍老和尚午歇後,便從禪房退出來。

    他以為王琪帶著虎頭在前院耍,可是找了一圈不見這兩人,便踱多去了後山。

    沒等到山澗,就見王琪與虎頭兩個正在角力。王琪顯然不走虎頭的對手,一個回合下來就被虎頭抱住腰,隨後高舉起來。

    王琪倒不像害怕的樣子,反而興奮地哈哈大笑。虎頭見了,備受鼓勵,舉著王琪跳上跳下。

    等虎頭放下王琪,王琪揮著胳膊道:「再來!」

    虎頭就顛顛上前,兩人重複剛才的情景。王琪「哈哈」笑個不停,虎頭也跟著咧嘴。

    道癡看了,嘴角直抽。虎頭還罷,畢竟只有十二歲,心智又如稚童;王琪可走十五歲,四月裡行了成童禮,還這般幼稚。

    看到道癡過來,虎頭放下王琪,跨步奔了過來。

    道癡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不錯,力氣使的越來越趁手。

    虎頭眨著眼睛,臉上緩緩地帶了歡喜。

    王琪喘著粗氣,緩了—會兒,才對道癡道:「二郎,虎頭有巨力,埋與鄉野,實在太糟蹋!」

    這個問題,道癡也猶豫許久,始終拿不定主意。虎頭心如稚子,不適合複雜的生活。可是這樣籍籍無名,被父母兄弟厭棄,過幾年娶個鄉婦生孩子,然後依賴兄弟侄兒照看的生活就好麼?

    偏生虎頭自己沒有這個決斷力。

    道癡能為自己的人生做主,卻不願意背負旁人的人生。

    王琪與虎頭耍了這半響,當然也曉得他異於常人的地方,道:「要是讓虎頭去其他地方,別說你不施心,就是我也捨不得。可是現下正有個機會,可以去世子身邊,又有什麼危險?世子是個有主意的,最是見不得旁人不聽話,才徹底厭了蔣麒。虎頭這個樣子,說不定正合世子的意。」

    道癡依舊猶豫,他曉得王妃有意讓蔣麟負責世子親衛,可世子現下已經厭了蔣麟,將此事壓著。虎頭要是這個時候入王府,隨龍伴駕,即便現下年紀小,只能湊數,可以後在天子親衛中定有一席之地。

    可是不單單是虎頭的問題,老和尚怎麼辦?

    自己驟然離寺還有虎頭接空擋,填補老人家的孤寂:虎頭也離開,老和尚身邊就沒人了。即便宗房安排下僕來照看老和尚,到底與兒孫似的虎頭不同。

    想到這裡,他心中有了決斷,道:「不急,當差的事情等虎頭稍大些再說。」

    「就算當差的事情過兩年再說,可這麼好的苗子,也不好荒廢了。我瞧著他除了力氣就耍長拳與棍法,再無其他。」王琪道:「要不改日帶虎頭見見陸大晨.若是陸大人愛才收了虎頭做徒弟,等虎頭以後入王府,你也不用擔心他會受欺負。」

    陸家的王府地位超然,據他們這些伴讀看,就是姻親蔣家都沒有陸家有體面。

    陸典愛才之事,道癡深有感觸,聽了王琪的話不由心動。

    他抬起頭看著虎頭道:「虎頭,你想不想騎大馬,做大官,讓人怕你?」

    虎頭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道:「吃糖……」

    「有糖吃。」道癡點頭道。

    虎頭又指了指西北方向:「罵我……」。

    道癡皺眉道:「他們不敢再罵你!」

    虎頭看看道癡,指了指王琪眼睛閃亮道:「辦……」。

    道癡見狀,心中一軟。虎頭看著壯實,實際上畢竟是十二歲的大孩子,天性還是喜歡玩耍。這一年多陪著老和尚不走在山中,就是在寺裡委實可憐。

    道癡道:「他或許沒空陪你玩耍,可有其他人,陪你摔跤、舉石頭。

    虎頭的眼睛更亮,可依舊沒有點頭:「小師傅……」。

    道癡笑了:「就算不在我身邊,見面的次數也會多的。」

    虎頭不在吭吭哧哧,使勁地點頭:「騎馬……做官……」。

    道癡道:「那就好好的練力氣,我去請個師傅給你。」

    虎頭想了想,乖巧地點頭。

    兩人不過說了幾句話,卻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王琪在旁,急出一腦門子汗,小聲對道癡道:「還是二郎厲害,我都不曉得虎頭到底說什麼?是不是找人好好教教他,口舌又沒毛病,恁地說話這麼費勁?」

    道癡道:「這已經走強許多,之前他多是一個字……——.不走口舌問題,是反應的較嘀人稍慢些。」

    王琪翻了個白眼,這還叫「稍慢,」是「十分慢」才是。也就是道癡這裡好言好語,換做其他人,誰這麼有耐心與虎頭說話?

    不過想著在虎頭眼裡,道癡排在「糖果」、「是否挨罵」、「玩耍」後,王琪又有些幸災樂禍,道:「二郎跟小家長似的,可在虎頭心裡還是排了第四位,連糖果都不如。」

    道癡瞥了他一眼,道:「我心裡不僅當虎頭是家人,還當七哥是親兄長,不知七哥心裡,弟弟能排第幾位?」

    王琪訕笑,回答不出來。

    王珍先前安排的兩個下僕還在,晚飯做的米粥鹹菜。

    王琪是無肉不歡的主,即便這一年來控制口腹之慾,可也只是不吃肥肉,雞鴨還是不離口的。他就著鹹菜,喝了兩碗粥,依舊覺得肚子裡空落落的,開始攛掇道癡明日回城。

    道癡卻不理他,依舊待到第三日中午,才準備下山。

    下山之前,他再次去了禪室,心裡已經想著勸老和尚下山。

    看著老和尚的精力越發衰減,在老和尚最後這段日子,他想要陪在老和尚身邊。若是老和尚不願意下山,他就準備在王府大喪後與世子請假,回山上住些日子。

    可是沒等他開口,老和尚已經說出他的安排:「這次算了,下次你回來,就帶虎頭下山。他正走學東西的年紀,不好一直陪著老和尚身邊。老和尚這裡,不用癡兒操心。老和尚已經同王珍說過,留下那兩個看寺的下僕。」

    若不是曉得王琪這兩日沒進禪房,道癡都要懷疑是不是他說了什麼。

    顯然,老和尚與道癡一樣,不看好虎頭的家人,將照顧虎頭的責任,交到道癡身上。

    道癡猶豫道:「虎頭心如赤子,若是挨欺負了怎麼辦?」

    老和尚道:「男兒在世當掌權,難道就為了怕風雨,就攔著你們這些雛鷹、不讓你們學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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