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弄臣 作者: 鱸州魚(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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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chang95 2012-7-14 15:18: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84869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27
第160章 萬事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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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人一頭霧水,只能怨天怨地,可京城中還是有明白人的。


曾府書房裏,老管家曾祿正躬身稟報著:“老爺,謝公子想出來的辦法果然不錯,如今京城的輿情大變,很多百姓已經在稱讚皇上是聖明君主了,這次返京,看來謝公子可以安然渡過了。”


曾鑒微微頷首,道:“謝賢侄果然不同凡響,這一招有如天馬行空,確是神來之筆,以老夫觀之,朝中諸位大人也是猝不及防,都有些措手不及。”


曾祿察顏觀色,卻見自己老爺雖然口中讚歎,但語氣中並無喜意,反而眉宇間的憂慮之色絲毫不減,他不由問道:“老爺,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擔憂呢?”


謝宏這計謀就是通過曾祿實施的,京城沒人注意到,最先開始搞時評這種模式的,正是曾家的茶館,所以曾祿對整個過程都是一清二楚,並且很是欣賞。


“謝賢侄雖然天資聰穎,但終究年幼,又不曾入朝歷練,對於朝中的士大夫們更加沒什麼瞭解。”曾鑒歎了口氣,解釋道:“民間輿情固然重要,可對朝中決議卻造不成任何影響,能入朝為官的人,又哪里會在乎民間如何說法?”


“可是……”曾祿有些不解,“若是不在乎,為何朝中又不斷有諭令申斥順天府?據說申斥也是一封比一封嚴厲,黃府尹已是罷官在即了。”


“呵呵,順天府不就是派這個用場的嗎?”


曾鑒苦笑,順天府尹這個位置的特點就是,管得很寬,除了京城的治安與政務,順天府還有承接全國各地訴狀的資格,幾乎相當於一個小刑部。


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順天府卻沒有最後決斷的權力。什麼能夠參與,權力卻不夠決斷,這就決定了這個官職最大的特性,那就是經常性的背黑鍋。


現在的情形也是一樣的,雖然朝中的大人們都很惱怒,覺得這些傳言丟了士大夫們的體面。可是相對的,家裏開茶館的卻沒一個人放棄時評的,而且,誰家開茶館也算不上什麼機密,朝中很多人都知道,為什麼沒人放棄呢?


當然是不在乎了。


與其說是這些人貪自家茶館的人氣,還不如說他們根本沒把民間的輿論看在眼裏。曾鑒在朝多年,對士大夫們的心態還是很瞭解的。


他們固然想要在民間有個好名聲,享個清名,以求名留青史,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能不能名留青史,民間的口碑只是一方面罷了,更重要的還是自家的權勢和富貴能夠綿延。


只有富貴不衰,才能真正青史留名,青史還不是得靠史官們書寫?而史官,不就是翰林們嗎?沒有富貴,誰又會在意你,修《三國志》的陳壽,不就是向傳記中涉及到的人物的後人索要潤筆麼?


只要子孫後代富貴綿延,青史留名又算得上什麼若是不然,想指望民間口碑,哼,中華千古之下,又有幾人能夠靠這個留名?就算是當年的拗相公,待權勢衰微之後,還不是被史官刀筆批了個一無是處?


所以,士大夫們雖然喜歡在民間標榜自己,但每一個人心裏卻都清楚,那是靠不住的。相對而言,還是士林清議更加重要,而比起所謂的輿情,最終能夠依靠的還是手中的權柄和萬貫的身家。


這樣的想法,曾鑒很清楚,解釋的也很明白,曾祿聽完也沒了一開始的欣喜,也犯起了愁,“可是,老爺,就算朝中的大人不在乎民間輿情,總也會有些顧忌吧?”


“顧忌麼?”曾鑒搖搖頭,歎道:“只怕未必,也許反而會激起士大夫們的憤怒也說不定,謝賢侄這樣的行為在士林中看來,完全是對士人的蔑視啊。”


“那老爺當初又為何不阻攔小人?”


“死中求活罷了,謝賢侄選的這條路本來就艱難重重,事到如今也只能看他的緣法了。”曾鑒抬起頭,沉聲道:“只要陛下能堅持不讓,朝臣們終歸是要投鼠忌器的。”


“那陛下能否?”


曾祿心裏很沒底,別說當今陛下了,就算是先皇,若是和朝臣們的意見向左,多半都是要退讓的。而如今,朝中儘是老臣,三位大學士更是顧命大臣,皇上又未及弱冠,從錚少爺的信中的描述看來,也是個心性不定的,他能堅持住嗎?


“如今,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曾鑒再次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


京城裏明白人是很多的,曾尚書哀歎的同時,在京城另一處所在,正有人在發怒。


“放肆,簡直太放肆了”左都禦史張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桌案上赫然放著一張信函。


“老師請息怒,陛下年幼,不過受幾個佞臣的教唆罷了,待陛下返京之日,弟子等自當效勞,為江山社稷,為大明天子,也為老師誅除此僚。”張大人身側站了一個身著七品袍服的年輕人,這時見張大人發怒,於是出言相勸,語氣中頗有自傲之氣。


張大人怒氣略平,將桌上的信又拿了起來,重重歎息:“唉,大明社稷多劫啊,陛下身為天子居然如此胡鬧。單是偷跑出京,已是大明開國以來從所未有之事,現在又鬧出這等動靜,老夫身為輔政之臣,真是心中有愧啊。”


“老師,不過是城內謠言罷了,不若弟子先行上表彈劾,在京中取締茶舍水寮,失了這些所在,流言沒了立足之地,也就慢慢消散了。”


“區區流言何足道哉,老夫心憂的是天家的體統啊。”張大人搖搖頭,將信放在桌上,對身旁那個年輕人說道:“月痕,你來看看這信,便知究裏。”


“是,老師,弟子僭越了。”那年輕人躬身應是,然後拿起信來細看,看不幾行,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等看完時,他臉上已經漲得通紅,顯然憤怒已極,若不是顧忌張大人,只怕也要高聲喝罵了。


“老師,張巡撫所言極是,宣府的那個弄臣謝宏果然危害不小。陛下去宣府之前,不過有些貪於玩耍嬉戲罷了,到了宣府之後,種種作為,竟是如此……匪夷所思,別說天家體統,就連普通官宦人家,也斷不會如此妄為啊。”


閱兵,皇上身上的奇裝異服以及種種怪異舉動,最後,甚至連天家的黃龍旗都被褻瀆了……張鼐的信中所說的這一切,對於一個循規蹈矩的士子來說,的確是讓人義憤填膺。皇上乃是天子,乃是天下萬民的表率,而天子的儀仗更是重中之重


現在,皇上居然在宣府完全不顧體統的亂來,這不單是失了天家體統,簡直是讓朝廷上下集體蒙羞啊


更別提皇上採用民間傳言,就讓錦衣衛對宣府各衙門的文官進行審訊,最後還定罪之事了。使不上大夫,不經過都察院和大理寺,居然就將多名有品級的官員正刑,規矩和體統何在?


皇上身邊確實有奸佞,不然是不會如此倒行逆施的。對於信中說明的那個罪魁禍首,年輕禦史也是恨之入骨。


“不單是那個謝宏,還有八虎”張敷華目光一凝,恨聲道:“若非有那些閹豎在陛下身旁蠱惑,陛下也不會貿然出京,宣府事想必也逃不開那些人的推波助瀾。”


說著,他激憤起來,向紫禁城方向一拱手,朗聲道:“本官受孝宗皇帝囑託,又身負糾劾百司之職,待陛下返京之日,定要誅除陛下身邊的小人,以正天下視聽。”


“請老師只管放心,弟子當將奸佞諸般倒行逆施的行為,告知與眾位同僚,待陛下返京之日到來,合眾人之力,一舉建功。”


“好,不愧是老夫的弟子,月痕,吾等言官,功莫大于勸諫天子,此事老夫就囑託於你了。你一定要盡力而為,不能有絲毫退讓,務求畢全功於一役,還大明社稷一個朗朗乾坤。”


“弟子敢不從命。”


……


雖然皇上不在京城,大朝會取消了,可是政事卻也不能就那麼耽誤著,朝中大員們不時還是要聚在在一起合議的。


就在張敷華定下方略的第二天,合議過後,大學士李東陽卻是尋上了他。


“張大人,本官聽聞,陛下返京之日,都察院要有大動作?”李東陽略作寒暄,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正是。”張敷華直承其事,都察院這次的動作不小,對方又是閣臣,聽到風聲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這次不是朝爭,而是勸諫天子,誅除奸佞,是搏清名的大事,張大人本也不怕走漏消息,所以這才吩咐弟子,大張旗鼓的行事。


“本官以為此事不妥。”李東陽搖搖頭,道:“陛下雖未及弱冠,但總是天子,自有威儀,若是我等老臣在陛下返京之際勸諫,看在天下人眼中,難免有威逼幼主之嫌。近日來,陛下在宣府的事蹟已經在民間流傳頗廣,若是再有……”


“李閣老乃是次輔,又是顧命大臣,自然要顧及身份。可本部院乃是左都禦使,天子行為不檢,勸諫天子乃是職責所在,又豈能避讓?民間那些許傳言,待到日後自然消散,丹青之上又豈會書寫那些無稽之談?”


對於李東陽的謹慎,張敷華很是不以為然,禦史本就有風聞上奏的權力,而此次證據盡在,又豈止是風聞上奏呢?


“張部堂”見對方敷衍,李東陽也是微溫,他提高了聲音道:“陛下身邊有小人,我等輔政之臣自當規勸,只不過,朝堂上的事,又何必展現在百姓面前?若是皇上不肯退讓,那到時又當如何收場?是損傷天子威儀,還是失了朝廷的體面?張部堂還請三思而行。”


“不勞李閣老費心,本官既然身居左都禦史之位,自不能屍餐素位,坐視奸邪小人蠱惑天子,至於如何讓陛下納諫,本官也自有主張。”張敷華也是聲音轉冷,斷然回絕了李東陽的勸阻,又語帶譏嘲的說道:“李閣老若是有暇,還是多費心教導子弟才是。”


“此話怎講?”李東陽愕然。


張敷華嘿然一笑,道:“當日若非李閣老那位高徒,徒有敢言之名,卻……呵呵,非是如此,陛下恐怕也出不得居庸關,更談不上今日之事了。門下出了這等不肖弟子,李閣老難道不應該時常自省嗎?”


張敷華身居左都禦史,若是再高升,那就是入閣之時。李東陽也聽出了對方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嫉賢妒能,唯恐對方立功後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才出言相阻。


況且王新亮沒能擋住正德出關之事,一直象根刺一般,梗在李東陽心裏,他倒不是怪弟子膽小怕事,而是怪弟子不知變通。可張敷華這麼一說,好像是他師徒二人都謹慎過度了一般。


李東陽雖然以善謀著稱,但實際上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不然當年也不會有在聖駕前追打國舅張鶴齡之事了。他好心相勸,張敷華卻惡言相向,他當即也是大怒,怫然道:“既然如此,張部堂請自便即是,本官就不多事了。”說罷,便拂袖而去了。


張敷華也是冷笑,他向以直臣自居,而李東陽好謀謹慎,兩人關係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而且,誅除天子之側的佞臣乃是大功,只要有了這樣的功勞,他自忖也是入閣有期,又哪里會聽人相勸?


更別說此事也得了劉、謝二位大學士首肯,而他又有了完全的謀劃,焉有不成事之理?


萬事俱備,只待陛下返京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28
第161章 歸京路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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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距離北京很近,不過四百里路而已,又有官道連接,所以謝宏之前跟曾鑒通信時,一般也就是三五日就一個往返,便利得很。


不過那都是快馬賓士的情況下,這次帶著大隊人馬同行,就沒那麼快了,尤其是隊伍中還有不少裝載著家眷的馬車。


轉頭看看隊伍,謝宏皺著眉頭,有些擔憂。從京城返回來的消息並不是太好,曾鑒也沒有隱瞞,將京城的動向和自己的分析都寫在了信上,給謝宏的建議只有增強正德的信心,和加快速度返京這兩條而已。


對於曾鑒的看法,謝宏也沒有太過意外,輿論這玩意到底有多大用,他心裏也有數,就算在五百年後,所謂的輿論也是沒法左右朝廷動向的,若是高官們重視民聲,那就有用,否則,也就是起個哄罷了。


只不過,那些事做了也不白做,至少在京城給正德弄了個好名聲,通過曾家的情報,謝宏也知道,正德原來在京城的名聲可不怎麼樣。


此外,這些事放到後世,也都算是給老百姓幹的實事了,所以,宣府鎮的軍心民心是徹底籠絡住了。


做了這些能得到什麼,謝宏不知道,他只是想儘量給自己和正德多加點砝碼就是了,通過曾鑒反復的強調,謝宏對士大夫們的力量也有了個模糊的認識,反正就是很強大,連正德這個皇帝都不得不萬分忌憚。


倒是曾鑒的建議讓謝宏很為難。


加快速度,謝巨集也理解,畢竟正德登基時日太短,離京越久,變數越多,所以他也想了不少辦法,目前的速度已經比正常情況下快上不少了,只不過沒有高速公路和汽車,這四百里路卻不是那麼容易走完的。


而增強正德的信心,謝宏就更是為難了,那位二弟整天沒心沒肺,一直都是樂呵呵的,謝宏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返京有可能遇見的麻煩,兩人加上穀大用強尼也討論過,可正德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些事,那就沒人知道了。


沒辦法,謝宏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現在不能完全指望正德,還是儘快加速吧。


“我說謝大人,放著好好的官道不走,你非得走這崎嶇小路,這不是讓人活受罪嗎?”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在謝宏耳邊響起。


謝宏轉頭一看,原來他停在路邊想心事的功夫,車隊已經趕上來了,一輛本來頗為華麗,現在卻滿是塵土的馬車停在了他身旁,車窗裏探出來一張臉,臉色慘白慘白的,正是劉瑾。


“劉公公有所不知,得知聖駕返京,朝中大臣都急得很,這兩日來了好多封信催促,要我等加快行程,切勿在邊鎮險地多留,本官這也是為了皇上的安危,不得不如此啊。”謝宏曬然一笑,道:


“這條小路雖然崎嶇了些,不過卻是比官道近了不少,聽江指揮的說法,咱們今天傍晚就能到居庸關了。劉公公你忍忍就是了,其實不單是公公,本官的家眷也都在這裏,她們能忍得,公公為何不能忍得?難道為了陛下的安危,都不能讓公公吃點苦嗎?”


聽謝宏語帶譏嘲,劉瑾自是十分惱火,他雖然一直臥病在床,但卻也不是與世隔絕。前些天因為正德討軍餉,邊軍士氣大振,大舉出擊,將靠近邊牆的韃虜清掃一空之事,劉瑾也是知道的,所以對謝宏的說法,他很是不以為然。


只不過他也沒法反駁就是了,聖駕的安危又豈能輕忽的,謝宏這樣的安排,他也沒辦法正大光明的跳出來指責,不然事情傳出去,被文官們聽到,劉瑾的麻煩就更多了。


而且劉瑾轉頭往隊伍後面看了一眼,謝宏說的不錯,謝家的女眷也都在後面的幾輛馬車裏,此外,還有張巡撫的車駕也在,吃苦的倒不光是他一個人,劉瑾心裏略略有些平衡。


“謝大人,至少先休息一會兒吧,咱家大病初愈,真是吃不起這種顛簸啊。”沒法質疑,劉瑾只好換了一張笑臉,對謝宏好言相求。


劉瑾心裏很無奈,這些年都在宮裏享福,還真是吃不得辛苦了,這一路下來,只感覺筋骨都鬆散了,天旋地轉的,也不知謝家那些女眷怎麼就能禁得住呢?


“那可不行,耽誤了皇上的行程,誰能吃罪得起?”吃不起才對呢,要的就是你天旋地轉,不然怎麼對得起你從前幹的壞事呢?哥可是很記仇的。


謝宏心裏暗笑,面上卻是把臉一板,大義凜然的說道:“劉公公,張巡撫也是身體不適,受不得顛簸,可張大人卻是深明大義,本官一提起皇上的行程,張大人就表示自己可以堅持了,劉公公,你要向張大人這個好榜樣學習啊,萬事要以皇上為先,這才是做公公的本分啊。”


“哼”


見謝宏軟硬都不吃,又是振振有辭的,劉瑾也只好放下窗簾,繼續忍受那無盡的顛簸了,只是在心裏暗暗咒駡,詛咒謝小賊做下的孽,一定要報應到謝家的女眷的身上,那些女人也要大病一場才好。


給劉瑾了一個難堪,謝宏心情大好,心道:“反正二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撒歡去了,不如去看看晴兒她們好了。”這還是小姑娘第一次出遠門呢,他心裏當然會掛念。


謝家人的馬車在隊伍的最末,和那些工匠們的馬車在一起,這是謝宏有意安排的,在後面可以走的慢點,若是累了時,還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反正有江彬的手下護衛在旁,也不至於會掉隊迷路。


趕路要緊那些話,都是謝宏拿出來搪塞劉瑾和張鼐的,抄近路固然是為了加快行程,可實際上,謝宏還存了借著趕路報復這兩人的心思。


現在看來,效果還真不錯,劉瑾的慘狀謝宏已經看到了,而張鼐那邊想必也是苦不堪言,否則那個執拗的巡撫大人又怎麼會派人來找謝宏,並且傳話說想讓隊伍放慢行進速度呢?最初的時候,一行人中最著急的可就是那位張大人啊。


當日閱兵完成,從宣府城出發,這位張巡撫就醒過來了,之後就是不停的催促,好像行程真的有多慢似的。謝宏當日不吃他那一套,被他催的煩了,乾脆就問了江彬,聽說有近路可抄,於是就下了官道抄近路了。


開始張大人還很高興,覺得是自己的正氣凜然,這才壓倒了謝宏這個奸佞,讓對方不得不屈從于自己,可等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張老頭就受不了了,這一上一下的,實在是太過顛簸了。


這個時代的官道也不過是鋪了土,相對平整而已,馬車走在上面還是會有些顛簸的,比起後世的柏油馬路那是差多了。而江彬指的這條小路跟官道更是遠遠不能相比,坑坑窪窪的,人走在上面要是不小心都會扭到腳,何況是馬車呢。


於是張老頭就抱怨了,抱怨當然是沒用的,謝宏最喜歡的就是用別人的話堵別人的嘴了,直接把剛上路時張老頭催促的那些話拿出來,老頭就只好打掉牙齒往肚裏咽了。


急,叫你急,現在怎麼不急了?看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謝宏心裏不無惡意的想著,張老頭不知道有沒有再次氣暈過去,就算不會氣暈,沒準兒也顛暈了吧?


這次謝宏沒有如願,馬車的窗簾掀開了一條縫,縫隙後面一道飽含恨意的目光看了過來,顯然,張老頭還健在,而且還有精神頭瞪眼呢。


瞪吧,還有一個下午才到居庸關呢,咱們坐著馬車回京城,走著瞧好了,謝宏毫不示弱的回瞪了一眼,看到窗簾又放了下去,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至於張老頭是接著生悶氣,還是會畫圓圈詛咒自己,謝宏是不在乎的,反正蝨子多了不嫌咬,恨他的人多著呢。


“宏哥哥……”晴兒的眼睛很尖,遠遠的就看見了謝宏,小姑娘驚喜的歡呼起來。


謝宏心頭也是一熱,算起來,有半天沒看見晴兒了,怪想念的……他縱馬跑到了近前,關切的問道:“怎麼樣,馬車會不會顛簸?晴兒有沒有很辛苦?”


“一點都不會。”晴兒搖搖頭,“馬車比咱們上次搬家的時候還要穩當呢。”


“是啊,宏哥哥你的馬車比月兒家的馬車好,來宣府的時候,路上一直顛來顛去的,好辛苦呢”月兒吐著可愛的小舌頭,在一旁驚歎著。


看著小丫頭可愛的模樣,謝宏會心一笑,他要報復劉瑾、張鼐,卻是不會把自己人也給搭上的,之所以敢用這個辦法,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依仗。


定下來返京的日程時,謝宏就想到路上可能會比較辛苦的問題了,上次從北莊到宣府城,不過百多裏的路程,晴兒和娘都有些不適,何況這次是到京城呢?


正巧董家莊現在也能做出來彈簧了,謝宏自然就把馬車改裝,加上了減震系統,除了自家的,還有正德的,只不過從出發到現在,正德一直都騎著馬亂跑,馬車只是便宜了穀大用罷了。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馬車,謝宏才敢於抄近路,一方面可以趕時間,一方面也是小小的擺了兩個仇人一道。


“宏哥哥,還要走多遠才到京城啊?月兒好無聊啊。”四周都是曠野,剛開始看還挺有趣的,可是看久了也覺得索然無味,很是無聊,月兒一向閒不住,這時又嘟起小嘴向謝宏抱怨著。


“這個嘛,”謝宏摸摸鼻子,笑道:“路還長著呢,至少對某些人來說。”當然了,用普通馬車玩越野,這滋味可不好受,現在的每一刻對那兩個人來說,都是無比的煎熬吧。


月兒小聲對晴兒嘀咕道:“晴兒你看,宏哥哥肯定又在算計人了,他笑的很壞呢。”


晴兒理直氣壯的回答同伴,道:“宏哥哥說了,對付壞人就要更壞一點,反正跟宏哥哥作對的都是壞人。”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29
第162章 途中授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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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人。”不光是小姑娘注意到了謝宏,那幾個工匠也看到了,這時也是過來打招呼。


“不用客氣。”謝宏擺擺手,對幾人笑道:“郭師傅,怎麼不見林、楊二位?”謝宏對這幾人也都熟悉了,隨口就能叫出名姓。


他隨意,郭師傅卻還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大人,林師傅和楊老弟都去曾先生那裏了,您也知道,他們兩個也是做火藥的,這些日子都和曾先生在一起。”


“哦?在家也就罷了,曾大哥不會在馬車上還在搞實驗吧?”謝宏嚇了一跳,這些日子,謝宏自己就忙得很,可他卻不是最忙的,因為曾錚幾乎連睡覺都在他那間實驗室。


謝宏也勸了幾次,畢竟曾錚那實驗室裏好多東西都是有毒性的,只是勸不動就是了,曾錚說自己做好了防備措施,最後謝宏也只能作罷,在心裏暗下決心,等到了京城,一定要規範工廠、實驗室的制度,堅決制止這種行為。


“那倒沒有,只是向曾先生請益而已,謝大人您也知道,曾先生平時可是很少閑下來的。”


謝宏點點頭,這才放心,忙歸忙,可現在是在路上,即便有再好的防震措施,若是還在搞實驗,那就太危險了。


“小人冒昧,有事想請教大人。”從見了謝宏,郭師傅臉上就有猶疑之色,對答了幾句之後,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吞吞吐吐的開了口。


謝宏微笑著說道:“郭師傅,都說了不用這麼客氣,以後謝某還要仰仗各位呢。”


他不喜歡對方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他始終認為,想要在技藝上精進,還是需要自信心的,總是畏畏縮縮的可不行。不過謝宏也知道,對方這種自卑的心理是長期以來養成的,想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見謝宏態度和藹,郭師傅更加安心,說話也流利了許多:“大人,日前大人說過,要成立的工廠有製作火藥硝石的化學部,可還有其他門道麼?”


“呃,郭師傅是鐵匠吧?工廠自然也有冶金部,等到了京城,安頓下來之後,謝某會介紹一位這方面的大師給眾位。”


這位元大師自然就是董平,謝宏已經跟董平商量好了,等他在京城站穩腳跟後,董平就來京城匯合。現在卻是不行,京城情況未明,還需要董家莊的後勤支持呢,所以,與其倉促的搬遷,還不如先保留著董家莊這個鍛造基地更好。


“其實小人是想請問大人,這馬車的奧妙。”郭師傅臉上微紅,赧然道:“大人當日不是說入了工廠之後,很多技藝都可以相互傳授麼……所以,小人看著這馬車走在崎嶇小路上,卻是如履平地,絲毫不見顛簸,這才冒昧發問,若有不合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郭師傅,你對這些機巧手藝也感興趣?”謝宏很好奇,這個時代的鐵匠似乎都不太喜歡做精巧的東西,董平那種純粹是異類,只要跟鋼鐵有關技藝他都感興趣。


“其實小人……”郭師傅先是有點遲疑,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道:“小人不擅冶煉,而是長於製作精巧之物,當日聽聞那鋼琴乃是公子所制,小人就有心向公子學藝,只是公子一直貴人事忙,直到今天才得見。”


他的回答出乎了謝宏的意料,心道:莫非這人也是個有心的,認為自己長於製作,所以想借機攀附?對謝宏來說,只要有本事,有心機倒沒什麼,江彬也是個有心機的,謝宏用起來就很順手。


謝宏似笑非笑的問道:“既然如此,郭師傅原本為何又不從事製作呢?當日謝某也曾見過京中來的幾位名匠,以謝某觀之,似乎製作精巧之物的幾位地位要高於鐵匠啊。”


京城來的那幾位元,謝宏觀察得很仔細,除了那個姓盧的鐵匠,其餘幾人的氣派都遠遠超過他見過的其他匠人,更別提他從張總兵手裏買來的這幾個了。所以才有此一問,也想著借機看看郭鐵匠的反應,然後決定這人是否可用。


“大人有所不知……”


答話的卻不是郭鐵匠,而是另外一人,謝宏抬眼一看,這才注意到,過來見禮的幾個都是鐵匠或者木匠,其餘幾個想來是都跑到曾錚那裏去了。


當日招募了這些人之後,謝宏就忙著回京的事去了,也沒來得及跟他們交待清楚,其實有關於未來的工廠,謝宏也只有個構想罷了,細節麼,他還沒想好。不過有一點謝宏卻是說的明白,那就是技藝越高的人,能享受到的各種待遇一定越高。


所以,那些原本就是製造火藥的,馬上就到曾錚那裏去了,畢竟曾錚的手藝大夥兒都見過,又是謝宏指認的領頭人。


簡單的接觸之後,眾人更是心服口服,對他們來說,曾錚簡直就是魯班再世,隨口教授大家的那些理論更是神妙無方。可偏偏的,曾錚卻對謝宏的本事更加推崇,於是,去曾錚那裏求師的把這話傳回來,在眾工匠眼中謝宏的形象也就愈發高深莫測了。


這些人卑微的久了,雖然心裏熱切,可一時間還真就沒人敢尋謝宏說話,一方面是謝宏委實太忙;另一方面,一行人離開宣府的時候,那盛大的場面深深的震撼了這些工匠,讓他們更加感受到了身份的差距,對方可是皇上身邊的人。


好在這些人當中有個郭鐵匠,這人在軍中的時候,就是個心思多的,不過當時他身份在那裏,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沒用,最終也不過是打探點消息罷了。


今天卻是他膽子大,領著頭上前跟謝宏答話,眾人這才敢跟上來,等看見謝宏面帶微笑,態度溫和,大夥兒的膽子就更大了,謝宏問話的時候,便有人敢於回答。


“……軍中需要咱們做的,無非是些粗笨東西而已,比如:鋤頭、鐵犁這些,若是懂木匠的,倒是會經常做點精細傢俱。”


謝宏很迷惑,問道:“既然是在軍中,怎麼淨是做這些農具、傢俱?武器呢?軍中不是還有火銃那些精細東西麼?”


“兵器甲仗自有兵部調撥,邊軍這裏不需自行打造,只要修修補補就好了。火銃那東西耗費大,又不禁用,很多都是用不了幾次就炸膛了,威力也不算大,所以邊軍這裏用的很少,倒是聽說京營中用的更多。”


“打農具等家什,軍將大人們既可以給自家軍戶使用,也可以拿出去賣,都是有收益的,而打造兵器甲仗這些,就是白白耗費人工和材料了,他們當然不願意。”


“去年五月間,幾位軍將大人也讓咱們打造過精巧之物,說是要進獻到京城的,只不過咱們的手藝不成,材料耗費了不少,也用了不少時日,東西卻是不成,所以,後來就再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了。”


幾個工匠七嘴八舌的解釋了一番,謝宏也算是明白了,因為這些工匠被軍將們視作私產,所以他們的一切行為都以利益為先,而且還是短期收益,以至於軍匠和民間的工匠做的活兒都差不多,做火藥的也改成做焰火的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商業化?


既然眾口一詞,想來也不會有假,謝宏也沒了試探的心思,於是對眾人解釋道:“以後咱們的工廠可不是這樣,這工廠是專門做精細東西的……”開始主要是做各種玩具,可這個不能直說,謝宏換了個婉轉的說法。


“……比如這馬車上安裝的就是減震器。”這東西倒是不需要保密,理由跟當初賣鋼琴差不多,這是有核心技術在的,沒有足夠好的鋼鐵,想做彈簧可沒那麼容易。


“減震器?”聽到這個聞所未聞的名詞,一幫人都瞪大了眼睛。


“咱們便走邊說好了。”


謝宏抬眼看看,他們這邊一耽擱,和前面的隊伍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於是挑了一輛空的馬車,領著眾人上去,這才開始詳細說明。反正他招募了這些人,就是為了要傳授知識,然後讓他們學以致用的,只要沒什麼可疑之處,這些也都不需要保密。


其他的馬車也都裝了減震器,只不過沒有謝家女眷坐的那兩輛馬車那麼精細罷了。謝宏從馬車上拆下了一根彈簧,遞給眾人看,“能夠減震靠的就是這彈簧……”


“這彈簧與機簧倒是有些相似……”


“不錯,都是在一張一縮之間,將力道先是積蓄然後放出,難怪這馬車行走在崎嶇山道上,卻只是輕微晃動,絲毫也沒有讓人不適呢。”


“不過此物更勝機簧,簡直是巧奪天工啊,實不知這樣精巧的物件是怎麼才能夠制出來的。”


這些人也都是巧匠,平時很少製作精巧的東西,眼力卻都是不差,何況彈簧的原理跟弓弩等物中機簧也差不多,很快就搞清楚了原理,眾人都是兩眼放光,愛不釋手的傳看著這根彈簧。


看到這樣的情況,謝巨集心裏很滿意,這些人底子都很好,只要花點時間加以點撥,那麼很快的,自己就會有一批幫手了。


“謝大人,這彈簧到底是如何做出來的啊?”幾人本來想在新東家面前顯顯本事,可議論了半天,原理倒是辨明瞭,可說到如何製作,眾人都是沒有頭緒,最後也只好轉向謝宏求教。


“說來也不難,彈簧就是用精鋼鑄絲,然後繞制而成的,繞制方法分冷卷法與熱卷法兩種,工序是這樣……”謝宏隨手拿了紙筆,畫了個簡單的流程示意圖加以說明。


一眾工匠都是雙眼圓睜,全神貫注的聽著。


原本他們心裏還有點疑慮,懷疑謝宏的本事,畢竟他也太年輕了,在這裏的至少也是三十幾歲了,誰還不知道學手藝有多艱難?那是要靠日積月累的磨練的,謝宏就算再天賦異稟,手藝也沒法一蹴而就吧?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時謝宏一解釋,他們心裏最後那點疑慮也沒了,只是想:天下間果然是有人生而知之,不然怎麼可能有謝公子這樣的人物?而且,謝公子不愧是讀過書的,講解起技藝來,都是這麼條理分明,讓人一聽就明白了,真是太了不起了。


除了震驚,他們心裏也都熱乎乎的,十分感動。彈簧這樣的東西看著不怎麼起眼,可眾人都是行家,哪里看不出這東西的厲害?無論是應用在民用或是軍用上,都是大有可為的,可謝公子竟然毫不在意的傳授給大家,這是對咱們的新任,把咱們當心腹了啊。


而且,聽謝公子的說法,製作這彈簧還涉及到了煉鋼秘法,這就更了不得了。這樣的秘法說是神技也不為過,價值無可衡量,就算是不重視工匠的士大夫都不敢視為等閒,哪有人會輕易拿出來示人呢?更別說傳授了。


等到謝宏把彈簧涉及的各種工藝講解完的時候,所有工匠的眼神都變了,火熱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敬和期盼,心裏都是暗自慶倖。正是當日正確的抉擇,所以現在才既有強大的靠山,還有豐厚的報酬,更得以學到各種神技,將來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說了很多話,謝宏這會兒也覺得累了,他也是心急想快點有人幫手,所以才這麼賣力的講解,這時抬眼看看,卻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竟是不知不覺講了一個多時辰。


“到了,到居庸關了。”前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歡呼,謝宏急忙走出馬車,循聲望去,果然,一座雄關出現在了隊伍的前方,巍峨聳立,那氣勢絲毫不弱于周圍的群山。


居庸關就是京城的大門,謝宏心裏一陣激動,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0
第163章 北京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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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中有‘二月二,龍抬頭’之說,據說經過冬眠的龍,到了這一天,就被隆隆的春雷驚醒,便抬頭而起。所以這一天又被稱為春龍節,又叫龍頭節或青龍節。不論叫什麼,這一天的節俗都跟龍有關。


往年的這個日子其實也都尋常,富貴人家自是踏春迎富,普通農戶也只是挑菜種田,習俗歸習俗,這大好的春日可不能浪費了。


可對於京城百姓來說,正德元年的這個二月二卻很特殊,與其說是龍抬頭,不如說是龍回頭。剛巧是這一天,正月裏離京,出外巡視邊關的皇上回京城了。


所以,這一天沒人去撒灰引龍,也沒人熏蟲避蠍,更加沒人焚香水畔,祭祀龍神了,一切節俗都被人們拋在腦後,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廣寧門外,迎接自邊關返京的正德皇帝。


於是,很難得的,一向比較冷清的西城熱鬧了起來,廣寧門外人頭湧湧,熱鬧非凡。剛好這一天又是個大晴天,春日融融,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讓人倍感節日氣氛。


雖然人多,卻也沒什麼人敢隨意喧囂,因為出來的不單是百姓,還有朝中的大人們在此恭候。


百官當然不敢怠慢,大家都是飽讀聖人書的,迎接聖駕是何等大事,怎能輕忽?雖然皇上出京的時候,走的匆忙,大夥兒沒法相送,可那是因為大家都不知情,算不得不守禮,今天聖駕返京,自是要隆重出迎的,否則禮儀上也交代不過去啊。


此時,百官都是冕袍兗帶,按照品級地位列在官道之上,官道早就經過了灑掃,倒也不虞沙土汙了眾位大人的衣袍。


百姓則是被御林軍遠遠的隔開,只能遙遙相望,這是京城,規矩大得很,與宣府百姓跟正德的零距離接觸,自是沒法相提並論。


“今天不會出什麼意外吧?”三位顧命大臣,內閣大學士地位最高,當然也位列百官之首。其中一人面帶焦慮之色,不時向西方眺望著。


“子喬,少安毋躁,百官都在此處,我等身為百官表率,還須自重才是。”劉健沉聲低喝道。他也能理解謝遷的心理,這次皇上偷跑,對三個閣臣的威望傷害不小,尤其是謝遷。


本來經他多次規勸,正德頗為收斂了一段時間,朝野上下都是讚頌不已,說朝廷上清下明,眾正盈朝者有之;說謝大學士德高望重,教化有方者也有之,總之,謝遷當日的風頭甚至都蓋過了劉健這個首輔。


誰知道,那一切都是假像,就在祭天這樣的大典上,正德突然就失蹤了。此事就如同重重的一記耳光,打在了閣臣和朝臣們的臉上,捧得高摔得狠,謝遷這次也飽嘗了這等滋味,並上初聞訊時的失態,一時間,謝大學士在士林中幾被引為笑談。


好容易等到正德返京,謝遷自然也是望眼欲穿,不管過程如何,可只要皇上回到京城,謝大學士,或者說閣臣們的威望也就會慢慢恢復,從而擺脫之前的被動局面,畢竟閣臣們的威望是要通過皇帝才能表現出來。


“錦衣衛提督張繡和司禮監王嶽都已經帶著儀仗迎上去了,子喬只管放心便是,昨日居庸關的奏報,聖駕已經望東而來,不會有任何差池的。”李東陽的注意力卻沒放在西邊,而是眉宇緊鎖,不時看向後面百官的佇列。


“賓之,你怎麼也是心神不定的?”與頻頻回顧的李東陽和翹首以盼的謝遷都不同,劉健很是沉得住氣,甚至還能留意到李東陽的異狀。


“希賢兄,都察院那邊似乎已決意在今日進諫,彈劾陛下身邊的一干近臣,難道你不知道嗎?”


“原來是這事,”劉健撚須笑道:“此乃禦史職責,是好事,賓之你又何必憂慮呢?”


“希賢兄,張敷華立功心切,這才不顧後果,貿然行事,怎麼你也如此?”感覺到劉健的不以為然,李東陽也是大急,“勸諫天子固然是禦史本職,天子近臣也多是奸佞小人,卻大可等到日後緩緩圖之,何必急在今日?”


“張部堂嫉惡如仇,自是眼中揉不得沙子,況且老夫聽說,都察院已經有了萬全之策,賓之你也無須多慮了。”


“唉,希賢兄,俗話說:堵不如疏,陛下如今還年幼,我等輔臣當以引導勸說為主,如果在這樣的場合下,貿然勸諫,也許會起了反效果也說不定。”


“賓之兄,你我幾人乃是受了先皇的遺命的,本當盡心輔佐今上,之前顧慮太多,要求不夠嚴格,這才出了疏漏,日後本就應該更加嚴厲才是。今日都察院既然願意出頭,便讓他們放手施為便是,我等又何必阻攔呢。”


對於李東陽的說法,謝遷和劉健都不大贊同,俗話說:嚴父出孝子,詞雖淺白,意思卻是不錯。當今皇上何以如此頑劣?還不是因為孝宗皇帝太過寵溺。


劉、謝二人向以顧命大臣自居,隱隱間對待正德也是視若子侄的,又經歷了這番波折,雖然不能說出口,可心中卻是認定了,以後還當要做個嚴父,這才能教導出來一位聖明天子,李東陽說的話雖不無道理,可作為閣臣,教導皇帝,還是應該更加嚴格才是。


謝遷心裏還有一些其他的想法,都察院那邊要做什麼,就隨他去做,成了事,也有閣臣們的功勞,如果不成,那自己再出手也不遲。對付正德,謝遷自認為還是有些辦法和心得的,所以對都察院的動作,他也樂見其成,當然不會反對了。


這話題說了也不是一兩次,李東陽見兩位同僚依然如故,也是無法,只是搖頭歎息不已,希望今天不要出什麼事故才好。


正這時,人群中突然一陣紛亂,隱隱間還有帶著“聖駕”字眼呼喊聲傳來,三位閣臣都是循聲看去,遠處有冠蓋旗幟隱現,果真是聖駕到了,皇上終於回來了


……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人群,謝宏也是咂舌不下,此時的北京城雖然不如後世,可也是天子腳下,繁華程度遠遠超過了宣府。以謝宏的估算,單是出城迎接的人就不下十萬,是他來到這個時代見到人最多的一次。


腳下的官道也更寬更平整,應該算得上這個時代的高速公路了吧?這時人們已經看清楚了天子儀仗,開始歡呼了,謝宏抬眸四顧,心中不無感慨:果然是很盛大的歡迎儀式,若是再拉個條幅,寫上:北京歡迎您,那就更有味道了。


謝宏胡思亂想也是為了排解壓力,到了居庸關後,他再次收到了曾鑒的來信,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最大的麻煩將來自於都察院了。


雖然是歷史小白,謝宏還是知道禦史這官職的,這個官職相當於後世沒有管制的媒體,再加上檢察院,厲害得很,最大的職能就是可以想罵誰罵誰,當然謝宏的理解難免不夠準確,實際上這叫‘風聞奏事’。


轉頭看看禮輿上愁眉苦臉的正德,謝宏還是有點擔心,聽說禦史是很有威懾力的,也不知道這位不怎麼靠譜的二弟能不能挺得住啊。


未知的東西總是很可怕的。他前世沒跟最高檢察院打過交道,可是有管制的狗仔隊他卻是見過的,現在要面對的可是沒管制的,確實讓人無法輕鬆面對。


之前謝宏已經儘量給正德打氣了,不過這效果嘛,連謝宏自己都不敢保證,連換上龍袍,打起天子儀仗這些事,都要勸上半天,這樣的皇帝,還真是沒法讓人寄予厚望。


出了居庸關,張繡和王嶽等人就迎上來了,天子的車駕、儀仗自然也都帶了,宣府城的事情早就傳到了京城,震怒的可不只是都察院,就連王岳這個太監都是義憤填膺的。那可是天家的禮儀怎麼能亂來呢?


謝宏也不傻,他當然知道那個不能亂來,可誰讓當時太過倉促了呢,他也不知道龍袍是個什麼樣式的,至於那杆稀奇古怪的黃龍旗,更是正德自己搞出來的,他都是看到了才知道,更別提攔著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攔的,朱厚照這個可憐的孩子難得出京玩一次,謝宏想著就讓他玩個盡興好了,反正大夥兒也都不懂,就圖個熱鬧唄。


不過謝宏也分得清輕重,到了京城可不一樣,本來麻煩就不小,要是讓正德穿著那身衣服,打著那樣的旗幟,沒準兒會被朝臣們攔著不讓進城的。


兩人說起大學士和禦史的時候,朱厚照同學也沒那麼神氣了,眼神很是飄忽不定,謝宏能看得出來,正德自己也挺心虛的。所以,謝宏著實勸了一番,連哄帶嚇,這才讓正德放棄原來的打算。


不過,儘管服從了安排,正德還是沒有完全遵從禮儀,他很堅決的要求謝宏必須陪在禮輿旁邊,不然他就不上車駕。謝宏頂多算是個錦衣衛千戶,伴駕之事當然不合禮儀。


老太監王岳也是不肯。再說,離聖駕越近的,那恩寵也就越大,原來的八虎已經很讓老太監頭疼了,現在又多了個謝宏,那不是雪上加霜麼。可正德的執拗勁上來了,王嶽也沒辦法,最後也只好讓謝宏走在了車駕旁邊,這才順利上路。


“臣等參加陛下,恭迎聖駕返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得到信任是好事,不過走在聖駕旁邊,謝宏也不覺得是什麼好差事,剛一靠近廣寧門,他就被嚇了一跳,十余萬人山呼萬歲的聲浪滾滾而來,的確怪嚇人的。等眾人平身之後,各種目光一齊看過來的時候,給他壓力就更大了。


遠處人群中投過來的目光多是好奇,這倒沒什麼。可官員們這邊,那一道道目光或冰冷或炙熱,都是帶著憤恨和殺機,如利箭一般,殺氣騰騰。


北京城的歡迎儀式,就是從圍觀開始嗎?謝宏在心中歎息了一聲,打起了精神,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挑戰。


Ps.這段劇情似乎寫的不夠燃,有點水,小魚自己也發現了,真是對不起大家哦。新人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節奏控制的不夠好,進京城之後,小魚會加快劇情的進展的,另外,作為歉意,明天三更補償一下,嗯,不多說了,希望不會讓大家失望就好。。.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0
第164章 言辭殺人,禦史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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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天子聖駕返京會有諸多禮節程式要走的,只不過,這次正德歸京卻很特殊,尋常的禮儀是用不上的


那些禮儀多半是為了慶祝用的,而正德卻是偷跑出京的。皇帝偷跑,別說本朝,就算是把史籍翻個遍,也是找不到先例的,所以,用什麼禮節迎接聖駕,禮部的官員著實為這事兒煩了一陣子愁。


愁歸愁,朝堂上還是達成了一點共識的,那就是即便失禮,也絕對不能用慶祝勝利的禮節來迎接聖駕


大家心裏都清楚,現在民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正德是如何如何的聖明,巡視邊關的各種傳說也是深入人心,如果再用盛大的儀式歡迎這位天子,那他的聲望還不竄到天上去?眾位大臣要擺到什麼地方?


所以,謝宏跟在正德身邊,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有些怪異的場景,除了參拜迎駕,竟是沒有任何其他的禮節了,沒有鼓樂,沒有頌詞,只有一片靜寂和各種冰冷的目光。


朝臣當先的是三個老者,身著大紅朝服,頭戴烏紗,應當就是三位大學士了。謝宏略略觀察了一下,這三人都是神色如常,氣若淵亭的模樣,就算看見自己不合禮儀的伴在禮輿旁邊,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沒有任何表示。


三大學士身後,也都是身著一、二品的朝廷大員,曾鑒就在其中,也只有在曾鑒這裏,謝宏才能看到點善意,其他人或是如大學士般不屑,或是眼神冰冷的看著他。


“皇上有諭:擺駕回宮。”


有沒有禮儀程式,正德倒是不十分在意,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繁雜的東西,再看朝臣們都陰沉著個臉,正德更覺得無趣,於是按照事先與謝宏商量好的對策,吩咐下去,先回宮再說。


謝宏的應對很簡單,不管對方具體是什麼謀劃,只要能打亂了步驟,那就是最好的應對。只不過,事情顯然沒有那麼順利,幾個大漢將軍剛剛將正德口諭宣之於眾,就發生了變故。


“陛下,臣,監察禦史蘇逝有本啟奏。”一片靜寂中,百官佇列中閃出一人,躬身施禮,態度恭謹,可是聲音卻高,連遠處圍觀的百姓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了。謝宏心裏一緊,監察禦史自是從屬於都察院,這個蘇逝應該就是先鋒了,只是,這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材,可是這名字卻有點奇怪,蘇軾?怎麼就敢起了個大文豪的名字呢?


正德擺了擺手,道:“蘇愛卿,你也知道,朕剛走了很遠的路,已經很累了,有事的話就不能改天再說?”


正德說要回宮,蘇逝卻恍若未聞,起身朗聲道:“臣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理倫常,陛下乃是萬乘之尊,系天下之所望,卻不與眾臣相商,貿然出京,以至天下憂心,宇內沸騰,臣請陛下下詔罪己,以謝天下萬民,如此方是國家之福,社稷之幸。”


這位蘇禦史不但名字大氣,口氣也很大,這一番話,讓謝宏聽得目瞪口呆。他引用那個典故,他也能聽得懂,這話是孔子說的,大致意思就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


文人說出這種天理倫常一類的言詞,沒什麼奇怪的,可是說到後面,他語氣一轉,居然讓正德下自罪詔,這可就太牛了吧?不管怎麼說,正德可是皇帝,你一個七品禦史,跳出來就讓皇帝向天下人謝罪,這也行?封建王朝不是很**,皇帝的威嚴是不可冒犯的嗎?


謝宏茫然四顧,卻發現似乎只有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對面的文武百官都是毫不動容,習以為常的模樣。不但如此,就連正德這個當事人,也沒為此而勃然大怒,而是耐心解釋道:


“蘇愛卿,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不過韃虜多次寇邊,肆虐邊關,那裏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實在於心不忍啊,所以才不得不親身前往,以求上下一心,退敵安民。”


正德說的理直氣壯,這些道理都是謝宏和他事先商量好了的,跟先期在京城散佈的言論倒是保持了一致。


“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合抱之木,不生於步仞之丘。”蘇禦史絲毫不為所動,又是引了一個典故,“韃虜不過邊境小患,縱是陛下心念蒼生之苦,但遣一上將將邊軍退之即可,何須御駕親往?須知陛下乃是萬乘之軀,若有差池,將奈天下蒼生何辜?”


徹查克扣軍餉之事,本是謝宏得了江彬之事的啟發,有些隨意的舉動。可是後來徹查之下,涉及數目之大,讓正德這個皇帝都是觸目驚心,更何況,當軍餉發放之後,宣府軍民的忠心擁戴,也讓正德十分感動。


“邊軍中多有克扣軍餉之事,痼疾難治,又豈是一上將能夠解決的?”


這時聽得蘇禦史說的輕巧,正德也不由惱火,於是反唇相譏。


“陛下,邊鎮貪墨之事,猶未定論。”蘇禦史依然不卑不亢,昂然道:“朝廷自有法度在,若是果有貪墨之事,巡按禦史自當奏報朝廷,由刑部徹查量刑。陛下在宣府私下審訊量刑,又將置吾等禦史于何地?又將置朝廷法度于何地?還請陛下三思。”


“哼,巡按禦史?”正德冷聲道:“宣府巡按是叫沈飛吧?宣府貪墨案就以此人貪的銀子最多,後來事敗,又使人欲在王府縱火謀害朕,蘇愛卿,你就讓朕指望這樣的人維持朝廷法紀嗎?”


謝宏徹查貪墨軍餉是在江彬動手殺人之後,不過他編的傳言中,卻是採用了後世電視劇裏面的套路,就是皇帝明查暗訪,然後被貪官發覺,於是鋌而走險試圖謀逆。


正德也很喜歡這個故事,最後就統一了這個說法,反正他出了居庸關之後的行蹤,也只有他身邊的這些人知道,肯定是不會洩露出去的。


元宵夜,王府被人縱火之事,目擊者很多,而且另一個故事中的當事人沈飛,一來他貪墨軍餉之事已經查實,人證物證俱在;二來這人已經掛了,死無對證,也沒人能夠辯駁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陛下,沈巡按貪墨一事到底如何,朝廷還沒有公論。不過,沈大人面對韃虜的淫威而不屈,壯烈殉國卻是事實。”蘇禦史面帶悲憤,慷慨激昂的說道:


“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沈大人面對韃虜的屠刀而不屈服,正可謂大丈夫是也,臣以為,這樣的人是不會不安於貧賤,而昧著良心貪圖富貴的。”


高,實在是高,謝宏已經顧不得詫異了,他滿心都是讚歎,這位蘇禦史顛倒黑白的能力簡直太高了,後世那些所謂的金牌律師怎麼比得了啊


先不說那個沈飛死在江彬手下,就當他真的是如宣府奏報所說,是死在韃虜手上,那也不過是因為帶的財物太多,被殺人劫財罷了,哪里談得上什麼威武不能屈?再說,就算是他真的不屈了,也不能說明他不貪財啊,說不定就是因為貪財不肯逃跑才會被韃子殺了呢。


謝宏不以為然,可他對面的百官都是頷首點頭,就連三位大學士臉上也略有鬆動,顯然都是很贊同蘇禦史的說法。謝宏清楚的看到,曾鑒身旁的一個老者,本來一直面若寒霜的瞪視著自己,可這時卻也是面露微笑。


單是百官也還罷了,畢竟還有個官官相護的說法,謝宏也能理解,可是遠處的人群中,竟也是傳來了陣陣的讚歎聲,這就讓謝宏理解不能了。


“這位蘇大人不愧是禦史,果然正氣凜然,鐵骨錚錚啊。”


“那是自然,你們不知道吧,這位蘇禦史自號月痕居士,當年殿試可是孝宗皇帝欽點的榜眼,又是翰林出身,遲早會入閣的,自然不同凡響。”


“你們懂些什麼?這些個大人哪位又不是進士出身?蘇禦史最厲害之處,在於他是左都禦史張大人的門生,張大人可是領導都察院禦史們的,那一身浩然正氣就不用提了,別說當今,就算是先皇,張大人也是駁斥過的。蘇禦史既然師從于張大人,又怎麼會差得了呢。”


有贊蘇禦史的,也有人同情沈巡按。


“韃子造孽啊,真是可惜了沈大人這一身風骨,蘇禦史說的真對,能夠捨身取義的人,又怎麼會去貪墨呢?”


有人順著蘇禦史的話這樣一說,旁邊的也都紛紛出聲附和,都是點頭稱是,一臉唏噓。


謝宏真是無語了,這個時代的老百姓也真是淳樸,就算是蘇禦史說的是真的,那也不能因為一個人有了某種品質,就斷定他不會做壞事啊?偽君子這個詞你們難道沒聽過嗎?


謝宏無語,正德也很憋屈,但是他一時也想不到反駁的言辭。他的臺詞多是事先準備好的,對現在這種情況,謝巨集和他都完全沒有預估,自然也不可能提前應對了。


此消彼長,正德這邊一啞火,禦史那邊卻是群情洶湧了。


巡按禦史也是禦史,隸屬於都察院,是言官們之中的一員,他一個人被質疑不要緊,可既然他是在禦史的位置上被質疑的,大夥兒就不能坐視。別說事情還沒查明,就算是真的要定罪,也只能是都察院自察,這才能給巡按禦史定罪。


否則,如果人人都能質疑禦史了,那還要禦史幹嗎?禦史的聲名何在?士大夫們的罪,又豈能讓武夫和奸佞小人來定?錦衣衛那是成祖皇帝設置糾察謀逆大案的,又豈是審訊士大夫的?只不過是前朝閹豎得勢,這才用了這些爪牙來迫害士人,本就是大謬之事。


先輩們沒有將這個錯誤糾正,


那麼就讓我們;


就在今天;


將這個錯誤一併糾正吧。.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1
第165章 朕不准!正德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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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禦史中又閃出一人,此人方面大耳,一身正氣,謝宏不認得,正德卻是認識,正是當日居庸關的老熟人,王新亮王禦史。


“陛下身為天子,卻欺瞞百官,私自出行,乃是詐術,君子不為;于居庸關強令闖關,又令錦衣衛刑訊逼供,強行給士人定罪,是為凶蠻;于宣府以閱兵為名,著裝輕佻,褻瀆禦旗,視禮儀於無物,是為狂蕩”


王禦史疾走兩步,立于蘇禦史身旁,痛心疾首的高聲奏道:“陛下身為人君,本應為萬民之表率,怎能行此既戾又詐,更兼狂蕩之事呢?微臣聞訊之後,乃是夙夜不寐,憂心不已啊。請陛下以萬民為重,以朝廷社稷為重,今後改弦易張,行聖君之事啊。”


王禦史這段日子過得很艱難,諸多同僚見到他的時候,目光中都帶了輕視和鄙夷,都覺得他是膽小怕事,這才放了正德出關。


可是,天地良心,王禦史當日除了抬口棺材上城牆,其他一切都跟古之賢臣沒啥兩樣了,只是天不從人願,偏偏被病魔襲擊,這才功虧一簣。大功未成,又遭人譏嘲,他又豈能不憤懣?所以,他這一腔憤怨也是直抒而出。


此時他雖是大病初愈,精神頭卻是好得很,一番話中氣十足,聲勢絲毫不弱於先發的同僚。他的典故出自論語,意思是這樣:


孔子說:“古代人有三種毛病,現在恐怕連這三種毛病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古代的狂者不過是願望太高,而現在的狂妄者卻是放蕩不羈;古代驕傲的人不過是難以接近,現在那些驕傲的人卻是兇惡蠻橫;古代愚笨的人不過是直率一些,現在的愚笨者卻是欺詐啊”


他這樣說話,是以古人為例,說正德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已經是很不客氣了,比起蘇禦史剛剛的詭辯,他這應該算是直言了。


當然,要是讓謝宏說,這根本就是指著皇帝的鼻子開罵啊。


這幫子禦史也太生猛了吧?謝宏回頭看看手足無措的正德,也開始著急了,他本來先是造勢,然後又教正德如何詭辯,想用這個辦法應付過去,可現在的局勢明顯失控了。


詭辯麼,正德辯不過那個蘇禦史,那人臉皮極厚,學問又高,說話都是引經據典的,別說背臺詞的正德,換了謝宏上一樣不行,誰知道他那些文言文的經典是說些什麼啊?謝宏第一次痛恨自己學問太差了。


造勢?謝宏耳力好,百姓們雖離得遠,可他還是能聽見人群中傳來的嘖嘖讚歎聲,這讚歎明顯不是給正德的,更不是給謝宏自己的,而是給那兩位禦史的。造勢也失敗了,儒家大義深入人心,又豈是他短短半月能夠扭轉的?


更別說,現在連強壓都未必起作用了,這個王禦史明顯是個愣頭青,跳出來就開罵,嗯,沒罵娘,可是這引經據典的罵人罵得更狠啊。


謝宏心念電轉,急謀對策。


有一種流行叫做跟風,謝宏馬上就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王新亮的勸諫,或者說是斥駡,就像是吹起了號角,禦史們緊隨其後,紛紛出列。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微臣斗膽,請陛下自省……”


子曰完了,又來個子貢同曰,王禦史不過說正德有缺點,這位元乾脆就直接定論了,也不說有啥缺點,反正皇上你自己好好反省就對了。


“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又雲: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日前陛下與宣府視禮儀若無物,身著奇裝異服,褻瀆天子儀仗……君上如此,臣等又當如何自處?”


謝宏腦袋開始疼了,曰完了再來個又雲,真是沒完沒了啊,就是穿個衣服,亂畫了個旗子唄,有說的這麼嚴重嗎?難不成皇帝穿個休閒服,大明江山就危險了?


“子曰: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今有太后,太皇太后在朝,陛下……”這還不算完,有人又把太后給抬出來了,那意思就是,皇上你跑出去玩,有問過你的媽媽和奶奶沒有……


明朝的禦史果然名不虛傳啊,這也太能胡扯了,謝宏很想替正德反問一句:這位大人你今天出城迎接聖駕,有沒有通知你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


跟風的大潮,不是謝宏心裏的腹誹阻擋得了的,在場的十三道禦史加上六科言官足有百人,眾人爭先恐後的上前勸諫,似乎只要說上一句就有免費禮品贈送一般,一時間,場面火熱無比。


你一個子曰,我一個古人雲,再有子貢、子路這些聖人弟子也不時出來曰曰助陣,言辭如潮,彈劾如雨,明朝言官得享大名,可不是說笑的。


謝宏聽得頭大如鬥,轉頭看時,正見正德也是面色發青,投過來了求助的眼神,顯然被這疲勞轟炸弄得非常迷糊。


可這等聲勢下,謝宏也絲毫沒有辦法,別說輪不到他說話了,就算是可以,他一對一還能嘗試一下,可現在,就算讓他帶上幫手,加上十個八個馬昂那樣的話癆,謝宏也不覺得自己能說得過這麼多人。


只能靠正德了,好歹他也是個皇帝,只要能挺過這些禦史們的嘴炮,難關終究還是會過去的。對正德求助的眼神,謝宏報以鼓勵的目光,這等形式下,只能靠二弟自己硬撐了。


一人一句,紛紛攘攘下來,足有小半個時辰。


謝宏和正德度日如年,可對面的朝臣們卻是一點不耐煩都沒有,也不覺得站在大道上被人圍觀會不會失了體統,都是半眯著眼睛在欣賞這場大戲。


圍觀的百姓也半點沒有不耐煩,離得近的還不時轉頭,把這邊的場景描述給離得遠的人聽。迎聖駕這種事情,京城百姓只是在傳說中才聽說過,除了永樂大帝,之前本朝也沒有出過京城的皇帝了……


呃,英宗皇帝不算,他回來的時候連迎接的人都沒有,悄聲無息的,自是不同。


本來沒有各種禮儀鼓樂,還讓大夥兒頗為失望,可現在的這個禦史上奏的劇碼,倒也不錯。這場景一般都發生在金鑾殿上,百姓們都只能聽人轉述,又何嘗見過直播的?所以,這會兒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的,看過這場,也就相當於上過一次金鑾殿,多難得啊


“臣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聲和則響清,形正則影直。”小半個時辰只是熱身,批判完皇帝,蘇禦史也是圖窮匕見,把矛頭指向了真正的目標。


“今有近臣謝某,閹豎劉瑾、穀大用等,讒主媚上……閹豎等教唆陛下離京外幸,謝某更是以奇淫技巧之物迷惑聖聽,以至有宣府種種倒行逆施之舉。”


蘇禦史再次肅容拱手,拜服於地,高聲道:“臣請陛下下旨,誅殺一干佞臣,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指責正德指責了那麼久,其實都是鋪墊,再怎麼指責,也沒有禦史敢說換個人來當皇帝。驅除皇帝身邊的近臣、太監才是禦史們的真正目的,所以,蘇禦史這一句話也是說得中氣十足,連百姓嗡嗡的議論聲都無法遮掩半分。


他這一聲只是開了個頭,隨即,十三道禦史,六科言官百多人也同聲附和:“臣請陛下下旨,誅殺一干佞臣,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其他的朝臣倒是沒有動作,若是說話的是大學士,那自然百官要跟上附和,可說話的不過一個七品禦史,其他人自是要自重身份。


饒是如此,只是言官的聲勢就已經足夠浩大了,眾言官不見正德回答,於是,再次齊聲啟奏:“臣等請陛下……”


遠處看熱鬧的都覺聲勢驚人,作為眾人針對的中心,謝宏更是心神搖曳,他從來還沒經歷過這陣仗呢。看了這等聲勢,他才知道,為什麼明朝中期開始,士大夫就漸漸壓倒了皇權,這幫言官,真是惹不起啊。


謝宏只是今天見識了一次,若是哪個皇帝一定要跟朝臣對抗,言官們天天都這麼搞一出,有誰能頂得住?不是把這些人往死裏打,就是躲著不見,此外還能有什麼辦法麼?


謝宏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其他人,發現包括最囂張的劉瑾在內,一干被提到名字或者在那個‘等’裏面包括的人,這會兒都是面色慘白,搖搖欲墜,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


唯一讓人有些安慰的是,正德雖然臉色也不好看,但是他抿著嘴,眼神卻還堅定,顯然並沒有動搖。


“朕不准”正德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借勢猛的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才像是想起了什麼,頹然擺了擺手,道:“眾位愛卿都退下吧,朕累了,要回宮休息。”


正德的反應在謝宏意料之中,可對面的朝臣卻是一陣大嘩,這反應就在謝宏意料之外了。


謝宏對正德的皇帝生涯的瞭解,都來自於後世資料,在那些資料裏,正德就是一個離經叛道,行事莫名其妙的人,所以在宣府時,正德胡鬧的時候,謝宏都不以為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事實上,前世也好,今世也罷,正德剛剛登基時候,都是一個很乖的皇帝。乖到什麼程度呢?那就是除了監察禦史李廷光的一封彈劾之外,正德給所有的奏疏的批復,不是“從之”就是“報可”。


就算有人告訴謝宏,他也未必相信,可事實有的時候就是比小說還要玄幻,正德登基之初,就是這麼一個局面。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1
第166章 皇上請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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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儘管朝臣們也有所預計,正德這句‘不准’,還是引起了眾人的驚訝和憤怒。


果然天子應該遠小人而親賢臣,陛下去宣府之前,雖然偶有頑劣之舉,但實際上還是很聽話,呃,應該說是聖明的,極有聖天子垂拱而至的風範,朝中諸事,只要上奏了,然後大學士們給陛下解釋一番,都會得到滿意的答復。


什麼叫聖明?這就是了,治理天下自然有士大夫們,天子只需相信士人們,支持大家就可以了,何必勞心費神的諸事皆攬呢。


可是現在,不就是誅殺幾個奸佞嗎?為了這麼點小事,皇上居然毫不猶豫的否定了禦史們的上疏。這可不是一兩個人,十三道禦史和六科言官大都在此,就算是先帝,面對這樣的陣仗,也要猶豫再三的,皇上怎麼就能……


皇上真的是被佞臣們帶壞了,早就知道不能讓這些奸邪小人留在聖駕身旁,當年王振、汪直這些禍國殃民的大權閹是怎麼來的?還不就是在皇帝年紀幼小,無法辨明是非的時候呆在皇帝身邊,這才逐漸掌握了權力,進而禍亂天下的?


一定要除去這些奸佞眾多朝臣也咬著牙,握緊了拳頭。


沒參與彈劾的朝臣都是如此,更何況直接發起彈劾的言官們?驚愕過後,眾人都是激憤不已,別說給天子儀仗讓路,反而齊齊起身,往禮輿前又是走近了一些。


“臣聞……”蘇禦史的聲音依然宏亮;


“子曰……”王禦史更加悲憤;


“子貢曰……”


“古人雲……”


其他禦史也都不甘落後,有聖人特色的語言轟炸再次開始了……


“退下,都給朕退下。”正德猛然怒吼起來。


正德沒心沒肺,嬉皮笑臉,或者歡樂開懷,雀躍不已的模樣,謝宏見了不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正德發怒呢。


他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資料,很驚訝發現,史書上言之鑿鑿的那個昏君,各種指責都有,可是沒人能否認,其實朱厚照是個好脾氣的傢伙。


他都驚訝,文臣們就更驚訝了,皇上居然發怒了。


跟大文豪名字很像的那位蘇禦史回頭看了一眼,跟自己的老師張大人對了一下眼色。他們做了萬全的籌畫,所以,現在的這種狀況他們事先也有預計。


師徒兩個都知道,皇上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劉瑾一干閹豎從小陪著皇上長大,感情頗深,恐怕一時難以下定決心。如果一定要一次性的解決,怕是反而有了變數,不如集中火力先解決一個再說。


蘇禦史從張大人那裏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於是他再次啟奏道:“陛下,其他人死罪可免,但是弄臣謝某先以奇淫技巧污辱聖聽,後又不分上下尊卑,自稱皇兄,實乃罪無可赦,此人不誅,社稷不寧,臣再拜,懇請陛下早做決斷。”


按照事先的商議,若是沒法一併誅除所有佞臣,那就撇開跟正德感情最深的八虎,先將在正德身邊時日最短,作惡做大的謝宏拿下,至於八虎,反正也跑不了那幾個閹豎,撬開了這個口子後,徐徐圖之便是。


張、蘇二人的謀劃倒是不錯,可謝宏跟正德的關係,他們只是以常理推論,故而偏離了實際情況。至少谷大用和劉瑾都明白,現在,在正德心裏最重要的,毫無疑問的是他的義兄,謝宏。


所以聽了蘇逝這番話,正德火氣就更大了,好容易找到個能體諒自己心事,又會各種花樣的大哥,這些朝臣居然就死活要殺什麼叫自稱皇兄,明明就是朕自己叫的。


“蘇逝,朕問你,到底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朕說要回宮,你一力阻擋,莫非是有什麼陰謀嗎?而且,你現在是在命令朕嗎?”正德怒極,此時說話,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寒。


“微臣不敢。”正德這話說的太重,蘇逝本來高昂的氣勢也是一滯。


“既然不敢,還不退下?”正德又是一聲冷哼,極是威嚴。


被這些人口口聲聲喊打喊殺,謝宏也是憋悶了半天,尤其是那罪名都讓他覺得冤枉死了,哥又沒畫春宮畫,怎麼就侮辱聖聽了?皇兄那也不是我自己要的好不好?還說什麼我不死,社稷就不甯,哥又不是核彈頭,哪來的這麼大能量?


最氣人的是,這個蘇禦史明明就知道自己名字,卻偏偏左一個謝某,又一個弄臣的,好好說哥的名字會死啊?


聽到正德言辭俱厲的反駁,謝宏心裏也大為暢快,就應該這麼狠狠的罵回去,不愧是咱的好二弟,不枉哥一番教導啊。


正德突然的強硬態度,看在謝宏眼裏很欣慰,可幾位大學士心裏就不是滋味了,原來的那個皇上多乖啊。雖然屢教不改,總是很調皮,可至少,他接受教誨的態度還是很好的。


現在,皇上連謙虛謹慎的態度都沒了,竟然對言官們厲聲喝罵,真真是性情大變啊這可不行,屢教不改就很讓人頭疼了,不聽教誨則比這更糟


謝大學士沉不住氣了,現在,正德身上表現出來的苗頭讓他非常不安,今天可以喝罵言官,日後呢?皇上一天天長大,自己這個大學士卻一天天變老,終歸會壓制不住的。


皇上這樣隨心所欲,與聖人‘存天理,滅人欲’的教誨完全相悖離,日後一定會成為昏君的到時候,自己這些顧命大臣有何顏面去面對先帝,和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呢?


謝遷正要有所動作,蘇禦史那邊卻又突生變故。


只見蘇逝突然起身,繼而上前兩步,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什麼東西,眾人定睛一看,都是大嘩……


只見蘇禦史手裏寒光閃閃,赫然是一把匕首


蘇禦史要幹什麼?


他瘋了嗎?


今天強尼心裏頗有一番大起大落,禦史們叫著要誅殺奸佞的時候,他也是臉色慘白那夥兒的,人家倒是沒提他名字,不過他有自知之明,他就是被那個‘等’字概括的不知名人士之一。


沒跟著正德之前,他也是在錦衣衛當差,消息靈通的很,今天這番陣勢,就算在弘治年間也是很少見的,如果擺出來了,那就一定會成功,所以,他一顆心也是落到了穀底。


不曾想,正德居然真的堅持住了,上天有靈啊,強尼到現在都是四肢無力,耳邊一直回蕩著正德的那聲怒吼,在他聽來,那聲音直如天籟一般,尤勝楊叛兒加鋼琴的合奏。


可此時,他的心臟再次面臨考驗了,居然有人在御前拿出了兇器,而且還是在離天子這麼近的地方,這人居然還是個禦史強尼一下愣住了,四肢有些無力,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撲上去。


“強尼,攔住他”謝宏著急了,他在車架的另一邊,禮輿這玩意還是很大的,謝宏想要繞過去,時間肯定是趕不及了,偏偏在前面的強尼居然在發愣,他只好大吼了一聲。


“大膽,竟然敢行刺皇上”強尼反應過來了,不管是禦史還是什麼,總之不能讓他傷到了皇上才對。


強尼沖前兩步,剛到了蘇禦史近前,卻驚訝的看見,蘇禦史竟是不慌不忙的倒轉匕首,指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面。他又愣住了,這是什麼情況?行刺失敗所以要自殺?可是,這人一共就往前走了兩步,怎麼就斷定自己失敗了呢?


“你這奸佞休要碰我,我蘇逝世代清白,怎麼會做那等大逆之事?”蘇逝眼角都不掃一下強尼,只是全神貫注的看著正德,朗聲道:


“臣聞: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如今陛下為奸佞所惑,罷黜君子,不肯納諫,微臣願以死相諫,望臣去之後,陛下能親賢臣、遠小人,待到陛下中興大明之日,微臣縱死亦無憾,當在九泉之下為我大明江山社稷祈福。”


說罷,他手上用力,匕首刺進袍服,眼見血花飛濺而出。


“不可”正德嚇了一跳,上次在宣府,張鼐也搞過這麼一出,不過那老頭怕死,做的戲太假,正德雖然見識不多,可也識破了。這次這位卻不一樣,匕首往下一插,那是真見血啊,說不得,只好攔著了,不然這人要是真要這麼死了,可就沒法交代了。


“住手”三大學士,包括張都禦使在內的,六部九卿諸多大員也都嚇了一跳,怎麼說著說著就動起刀了?這招倒不是不能用,可就用在這麼點小事上,多浪費啊。


張大人更是著急,蘇禦史乃是他的得意弟子,拿這麼個弟子換個弄臣,他可捨不得。這事兒他事先也不知道,蘇逝跟他保證說沒問題,他就沒多問了,對付幾個不成氣候的奸佞,哪里用得上自己?那不是殺雞用牛刀麼。


也不知是正德叫停管了用,還是朝臣的呼喊勸止了蘇逝,他那一下倒是沒刺到底,不過也沒把匕首拿來,就那麼插在身上了。


蘇禦史雙手反握著匕首,抬起了頭,昂然道:“陛下既然不准臣死,微臣自當留著有用之身報效朝廷,只是,奸佞不除,微臣終究心中難安,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念,以天下萬千百姓為念,誅除奸佞,嚴肅朝綱啊”


“你先放下刀子再說,強尼,你還不趕快把他手裏的刀子搶下來。”正德很著急,對強尼的遲鈍也很不滿。


“不許過來,再有人上前一步,我就刺下去了。”見強尼和幾個錦衣衛都逼近過去,蘇逝大喝一聲,手上愈發用力,青筋直冒,強尼幾人見狀也都不敢再上前,他們心裏也沒底,萬一這傢伙真的想不開怎麼辦?誰敢承擔逼死當朝禦史的罪責。


“陛下,微臣今日以死相諫,非是為了自家的功名利祿,只是憑了一顆拳拳之心,要以一腔熱血,換回我大明的朗朗乾坤,請陛下三思啊。”


“請陛下三思……”一眾禦史也是跟著附和,不單是朝臣,連遠處的百姓也有不少跟著出聲,一時間,京郊直如響起了一聲春雷,轟隆隆的滾過了曠野,最終化作一道霹靂向正德和謝宏劈了過來。


謝宏很鬱悶,被人指著鼻子罵了半天,他還沒法還嘴,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招數說來簡單,可是用的人不同,效果卻也是大為不同,這位蘇禦史可是真見血的啊,跟那個光會哭鬧的張鼐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雖然肯定對方的做法是一種手段,可謝宏也不敢去賭他到底會不會真的刺下去,這人要是真死了,自己麻煩就大了,可是怎麼辦呢?


這時圍觀的百姓也開始起哄了,在謝宏眼裏是這樣,實際上眾人都是紛紛對蘇禦史發出了讚歎,各種讚譽像是不要錢一般丟了過來。


普通百姓的想法都很樸實,禦史本來在民間的名聲也好,這位蘇禦史又是一表人材,言辭懇切,現在更是見了血大夥兒也都覺得蘇禦史了不起,值得敬仰。


至於弄臣謝某和閹豎,太監本來就不是好人,謝某跟太監混在一起,又被蘇禦史這樣的正人君子怒斥,那就一定是壞人了。所以,讚揚蘇大人之余,人群中傳出的,也不乏對謝宏等人的痛駡。


怎麼辦?謝宏也有些手足無措,難怪曾伯父一直憂心忡忡的,原來這幫文官真的很難對付啊。現在出動的還只是以動嘴聞名的禦史,那些擅長搞各種陰謀詭計的高人還沒出場呢,可已經搞得自己這邊如此狼狽,以後可要怎麼應付?


別說以後了,謝宏轉念一想,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過關了,這人要死要活的,要是私下裏遇見倒也好吧,哥送你一程就是了。可現在麼……


謝宏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難兄難弟。


正德這時也是六神無主的模樣,弘治在的時候,正德也見識過禦史的厲害,弘治也囑咐過他,千萬不要得罪這幫人。所以他登基以後,除了貪玩這事是我行我素,政事上從來都是對朝臣們言聽計從。


可今天他卻沒法退讓,謝宏和八虎這些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天下之大,也只有這麼幾個人能陪他玩,不會對他吹鬍子瞪眼睛,或者絮絮叨叨說些大道理了。


尤其是謝宏,正德覺得這個大哥實在跟自己太投緣了,除了那些玩具,謝宏的見識也很了不起,隨口說的故事和道理,正德都很是樂在其中,更別提謝宏還會陪著他各種胡鬧了。


若是禦史們單單彈劾八虎,正德可能會想辦法糊弄過去,大不了先答應下來,回頭再反悔唄。這種事朱厚照同學幹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大學士們要他不要貪玩,他都答應的好好的,等回過頭自然也就忘記了,知錯不改,這是正德的拿手好戲。


可涉及到了謝宏,正德覺得不能這麼做,就算只是表面答應下來,對兩人的兄弟之情都是一種褻瀆,所以他才會破天荒的發怒咆哮。可眼前的這種狀況,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解決了,別說經歷了,他都沒聽說過。


怎麼辦?正德也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謝宏。


“請陛下下旨,誅殺弄臣謝某”蘇禦史見了正德臉色,信心大漲,於是又是高聲啟奏。


“請誅弄臣謝某……”禦史們同氣連枝,自然緊隨其後。


“請誅……”圍觀百姓的聲音也逐漸整齊劃一,隨之高漲起來。


一時間,除了一眾朝臣自重身份,還有錦衣衛和部分京營官兵沒有做聲,其餘在場的人竟是齊聲高喊起來,聲浪滾滾,謝宏的身影顯得無比單薄,只如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眼看就要傾覆。


就在此時,舉世為敵的謝宏突然嘴角一動,露出了一絲冷笑,而且那笑意逐漸擴散開來,若是熟悉他的人就會發現,這笑容正是他把握住局勢之後,才會有的表情。


面對這漫天的聲討,謝宏淡淡一笑,從容轉身,輕聲道:


“皇上請亮劍”。.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2
第167章 捅人多沒技術含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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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宏的聲音不高,而且在現在這種局面下,就算他高聲叫喊,效果也是差不多,滾滾聲浪中,所有不同的聲響都是要被湮滅的。


不過,他說話的對象卻是正德,緣分也罷,心有靈犀也罷,總之,正德聽見了謝宏的聲音,而且,還實實在在的領會了謝宏要表達的意思。


亮劍


惶急的表情轉瞬間消失,正德會心一笑,“鏘”反手將腰間的那把寶劍拔了出來,陽光映射之下,寶劍寒光四射,顯得殺氣騰騰。


皇上拔劍了


漫天的聲討嘎然而止,只有少數反應慢或者離得遠的圍觀眾沒反應過來,還有那麼幾聲零星的叫喊,不過,也馬上被身邊的同伴阻止了,只是短短一瞬間,京郊就從極度的喧鬧轉為了寂靜。


皇上要幹什麼?難道要親手殺了冒犯他威嚴的禦史嗎?吃了一驚之後,眾人心中又泛起了疑慮。


劉大學士更是怒目圓睜,瞪了在天子車駕後面的張繡和王嶽一眼,本來蘇禦史動了刀子就已經讓事情很棘手了,不論最後正德納諫與否,三位輔政大臣都逃不過一個失職的嫌疑,現在正德又拔劍了,眼見事情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了,他怎能不怒?


若是從前,劉健倒是不太擔心,皇上只是頑皮罷了,應該不會做出來太過分的事情,揮劍斬禦史這樣的事他是做不出來的,可現在麼……劉健不敢下斷言了,這位至尊出行一趟之後,有了不小的變化:


可以說是長大了,從剛剛的表現來看,他發怒的時候,已經有了人君的威儀;


也可以說是更頑劣了,從宣府傳來的消息表明,他胡鬧的程度更勝從前,居然連龍袍和黃龍旗都當做了兒戲。


這樣的皇上,怎麼能讓他身邊帶著兇器呢?劉健對王岳、張繡的憤怒就源於此節,再說了,天子儀仗中又何嘗有皇上要挎著寶劍這條禮儀?閹豎和武夫果然沒法信賴,真是兩個廢物。


王嶽覺得自己很冤枉,皇上原來那身裝扮才叫一個奇葩呢,咱家花了多大力氣才勸他換下來啊?那把劍,皇上當個寶貝似的不放手,誰還能搶了他的不成?也只能讓他挎著了,要不是禦史動了刀子,皇上也不會拔劍不是?


不過也奇怪了,原來在宮裏的時候,皇上沒這習慣啊,難道這把劍還是什麼神兵利器不成?不然皇上幹嘛這麼寶貝?


旁觀的人都嚇了一跳,面對著皇帝劍鋒的蘇禦史也愣住了。


他事先做了萬全的謀劃,算計到了正德的各種反應,針對性的做了各種部署,甚至還瞞著張敷華準備了這招殺手鐧,反復思量之下,覺得應該不會有任何意外了,可偏偏的,正德突然拔了劍,這要如何應對才是上策?


是迎上去,還是……


迎上去風險可不小,自己雖然動了刀子,不過刀柄是在自家手裏的,分寸也能掌握的住,可皇上卻正是容易衝動的年齡,手裏那把劍看起來也是鋒利得很,自己要是迎上去,然後被捅上一下,那沒準兒就真的名留青史了……


名留青史固所願爾,可是沒命享用那名聲就不是蘇禦史所希望的了,他蘇某人可是翰林出身,將來要入閣拜相的,怎麼能死在這裏呢?


他遲疑了,可是有人卻是毫不遲疑的踏步而前,這人抬頭挺胸,慷慨激昂處有若當年易水河畔的俠士荊軻。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吾等讀聖賢書,受聖人教誨,大義所在,實不敢退避。臣聞:國有錚臣,不亡其國,家有錚子,不敗其家,微臣監察禦史王新亮,今日願以一腔熱血相諫,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誅殺奸佞,整肅朝綱”


王禦史本來心中就有憤怨,剛剛見了同僚的行為,更是大為懊惱,只恨自己為何沒想到此節,也帶把刀子在身上。等蘇禦史逐漸占了上風,他更是心急,恨不得從錦衣衛手裏也搶把刀子過來,然後也站到禮與前面去,接受百姓們歡呼和同僚們的推崇。


正德亮劍,別人都是大驚,就算蘇禦史都是疑慮不已,可王禦史卻是大喜過望,機會啊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自殺勸諫天子,那頂多就是個屈原第二,算不得頭彩;而死在天子劍下,那可就大為不同了。能被天子親手刺殺的,肯定是大大的忠貞之臣啊不是昏庸絕頂的天子,又怎麼會親手刺殺臣子呢?而被刺殺的臣子,則一定會成為千古傳頌的忠臣、直臣。


別說于少保或者魏征了,後世再提起我王新亮之時,可堪並論的恐怕就只有古之比干了,千古之臣啊就算死了也值得,再說,就算被捅一下,也不一定就死啊,今天出迎聖駕,百官可是都在,咳,也包括太醫院的眾位……


王禦史在心裏修訂了自己的遠大理想,一番話說得更是如泣如訴,聽者無不讚歎,聞者無不淚流。


“好不愧是我大明的禦史,果然錚錚鐵骨,名臣風範。”


“不避刀劍,威武不屈,這才叫浩然正氣”


“有了這樣錚臣,大明朝中興有望了”


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讚歎和感動,聲音震天而起,此起彼伏。雖然沒讀過書,可大家也都懂得聖人的大義,並且得出了一個相同認知,那就是,敢於犯言直諫的都是忠臣,朝廷裏忠臣越多,就會把天下治理的越好。


今日之見,大明朝的忠貞之臣又何止一兩個?怎能不讓人欣喜呢。


當然了,讚歎和淚流的都是百姓,眾位禦史可都不甘落後,他們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心和立場。王禦史話音未落,就發覺身邊多了很多人,轉頭一看,儘是同僚,每個人都面沉如水,眼中放射著狂熱的光芒,仿佛在對王禦史說:我們和你在一起


王禦史能想到的,其他人當然也都想到了,就算沒想到的,看見王禦史的舉動,又看見他搏了個滿天彩,又怎麼會還不開竅?


蘇禦史那個大夥兒事先沒準備,學不來,但是王禦史的舉動卻很容易學,只要走幾步就行了,就算是動作慢了,至少將來史書上也會有個‘等’字來概括,生平履歷上也會留下重重的一筆:曾任言官,于正德元年二月,不避刀劍,勸諫天子,勇氣可嘉,正氣凜然……


“陛下,臣有本奏……”


“陛下,臣請誅殺……”


“陛下……”


轉眼間,禮與前就擠滿了人,要不是強尼和一干錦衣衛盡力阻擋,恐怕都會有人沖上天子車駕了。


饒是有錦衣衛的阻擋,也阻擋不了禦史們的狂熱,在百姓頻頻的喝彩和助威聲中,眾言官都是目放奇光,眼巴巴的看著手持寶劍的正德,那眼神仿佛就是在召喚著正德:捅過來吧,趕快捅我吧


三大學士和九卿卻是面面相覷,言官們的舉動他們倒是能理解,言官們,職責就是彈劾天子和百官的,政績也只能從這方面體現,眼前的機會對他們來說確是難得。只是,若是在金鑾殿上倒也罷了,可在這京郊眾目睽睽之下,就有點失體統了。


李東陽臉色很是難看,對張敷華說道:“張部堂,如今這般局面可是你想看到的?如此作為,朝廷的體面還要不要了?還請張部堂約束下屬,有彈劾可日後上表啟奏便是,何苦急於一時?”


張敷華本也有些不滿,士大夫要有矜持的,豈能如此沒有風度?可被李東陽一說,他覺得面上有些掛不住,於是他也不甘示弱,冷聲念誦起了都察院的職責:


“都禦史職專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


見他冥頑不靈,李東陽也是無法,他雖然是大學士,可這個時候也是沒辦法約束言官的,因為至少從朝廷的法紀和士大夫的道理上來說,言官們的行為是無可挑剔的,甚至說是模範行為,畢竟正德手裏那把劍不是擺設。


真要有人上前勸阻,只怕馬上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少不得要落個逢迎媚上的名聲,就算是大學士也一樣。


旁觀者都是如此,當事人身上的壓力也是可想而知了。


只不過,被無數人喊打喊殺的謝宏卻笑得更開心了,那笑意中帶著濃濃的譏嘲之色,謝宏看向眾言官的眼神也極是不屑。


哼所謂的言官,不過如此罷了,說到底,做出來的忠貞模樣也只是為了自家的名聲,所求的,也不過是名利二字而已。


求名利倒也無妨,可這些傢伙卻是完完全全的損人利己,無論什麼樣的皇帝,他們都要挑出來毛病,然後描述成昏君,借此來彰顯自己的忠貞。


趕走韃子,開國的朱元璋好殺;


遷都,定下天子守國門的成祖好大喜功;


不管事的萬曆則是怠政;


什麼都管的崇禎更是亡國的罪魁禍首。


而自己的這位二弟,說不用說了,明武宗可是號稱昏君中的昏君,大明朝第一呢。


謝宏笑容轉冷,今天有我在此,會讓你們如願麼?二弟手中的劍可是哥的傑作,就讓你們開開眼吧。


只要二弟正確領會了我的意思,那就沒有問題了,謝宏看向黃羅傘下,正德回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只管放心,然後面色一肅,將寶劍倒轉,指在了自己的胸腹之上


捅人?正德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一眼言官們,白癡,大哥給朕做的寶劍豈能做那麼無聊的事?用大哥的話來說,那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朕這把寶劍是拿來捅自己的


京郊再次由鬧轉靜,所有人都被正德的舉動嚇住了,一時都忘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麼,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黃羅傘下的那個身影。


什麼情況?皇上被逼得要自盡了?


只有謝宏不動聲色,臉上依舊雲淡風輕,沒人知道,他心裏正在偷笑:二弟跟我果然心有靈犀啊,這麼奇葩的事情,居然一句話他就領會了,真是太神奇了,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叫高明呢。


傲然四顧時,只見萬人束手,唯有一片呆滯,謝宏不由豪興大發,直欲賦詩一首,以抒胸臆。


有道是:黃羅傘下,大運河旁,皇袍如花,長劍勝雪,不知驚煞了多少英雄豪傑……。.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2
第168章 綁票朕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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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萬萬不可啊”能成為首輔的人自是不一般,劉健很快就搞清楚了目前的狀況。


“陛下……”其他朝臣也都不是白給的,剛剛只不過是被嚇住了而已,畢竟這事兒太出人意表了,皇帝舉劍自殘,千古以來,正德又是開了歷史先河啊除了幾個走投無路的,又何曾有人聽過皇帝自殺的?


大學士帶頭,朝臣們一邊悲呼著勸阻,一邊再次跪拜於地。


這一干人都是老而彌堅的政客,也能猜到正德八成是在胡鬧,玩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把戲。可就算知道正德是在恐嚇他們,也一樣沒人敢輕忽。


要知道,當今聖上可不是個走尋常路的,那可是個有無限可能的主兒,就沒有什麼是他不敢幹的。不論是從京城偷跑還是用天子儀仗做兒戲,這都是前無古人,想必也是後無來者的舉動,誰敢擔保他不會一衝動,就把劍給捅下去了?


權臣勾結言官,逼死人君……想到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和後世的記載,所有朝臣都是一身冷汗,官職越大的,汗越多,大學士和六部九卿中,頗有幾人已經汗透袍服了。


這時候,不論是上前攔禦史還是攔正德,都來不及了。


正德的寶劍已經指著胸口了,別說離得還遠,就算在近前,又有誰敢貿然伸手阻攔?萬一不小心碰到了皇上持劍的手臂……大逆不道的事自不消說,就算只是在龍體上開個小口子,又有誰承擔得起那後果?


攔著那幫禦史也是沒用,只要那些人的腦袋還有一絲理智,他們就不會再鬧了。鬧來鬧去不過是求個名聲,可要是真讓皇上自殘了,倒也能名傳千古,而且也算是開天闢地的頭一份,只不過,傳下來的是千古駡名


誰要?誰敢要?


別說權臣,就算是曾經謀朝篡位的那些人,逼死前朝皇帝的時候都是遮遮掩掩的,現在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看著這裏的人不下十萬,真出了事,誰能承擔得起天下悠悠之口,和萬夫所指?


誰也不能。


所以,言官們也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一下全都僵立住了,本來或悲憤壯烈,或者慷慨澎湃的話語全都憋了回去。


皇帝逼死言官,固然會留下駡名,不過也就僅次而已了;可反過來,要是言官逼死了皇帝,那可不單是被罵就算了,會誅九族的別說沒人得到好處,也沒人會贊同,就算是有,那些得了好處或者贊同的人也只能偷偷的來,表面上,還是要喊打喊殺的。


“臣等罪該萬死,請陛下息怒……”等劉健一聲高喊之後,言官們也紛紛拜倒了。


眾人心裏都極其憤懣:太可怕了,太不講道理了,咱們言官不是可以隨便說話的嗎?前輩們不是說過,只要有勇氣就掃平一切障礙嗎?怎麼偏偏就讓咱們遇見這麼個不走尋常路的主兒呢?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


“陛下息怒……”


百官都拜倒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站著,京營、御林軍、錦衣衛也盡皆拜倒,連帶著百姓也都跟著跪下了。剛才跟著起過哄的,心下都是惴惴的:是不是咱們起哄太過火了?皇上才這麼點年紀,禦史大人們也確實有點欺負人。


劉瑾和穀大用卻是異類,這哥倆都是站得筆直,好像兩根木樁。他倆是近侍,所以都在正德身旁,謝宏說話他們沒聽真切,可猜也猜到了,謝宏一說完,皇上就把劍拔出來了,然後又是一個眼色,皇上就把劍倒轉了……


這是坑人啊他倆立場不盡相同,可在這件事上,意見很統一,心裏都是大罵不迭,這辦法固然很有效,可卻是不分敵我,逮誰嚇誰啊等完事兒後,你謝某人拍拍屁股走人了,回宮咱們這些做太監的肯定要挨收拾啊。


再說了,這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要是皇上那裏手抖抖,哪怕只是劃破了點油皮,倆人一陣顫抖,好懸沒失禁了……更嚴重的,他倆想都不敢想了。


當然,不管心裏對謝宏有多怨恨,他倆也不敢表露出來。沒看見麼,謝某人跟皇上光是用眼神交流,就完成了這麼複雜的一系列舉動,這是何等的默契啊


再說了,能用一句話和一個眼神就讓皇帝,是皇帝拔劍自刺,這又是何等的信任啊


得寵?不,這不叫得寵,明明就差穿一條褲子了,這哪里還能用得寵來形容?發了一會子愣,谷、劉二人都低下了頭,跪拜下去,向著正德,也是向著謝宏。


吃了掛撈咱們也得忍著,誰讓咱惹不起這位爺呢,還是讓朝臣們跟他鬥去吧……


由綁票勒索的劫匪變成了被勒索的苦主,心理落差最大的,當屬最出風頭的那二位了,蘇禦史握著匕首的手在顫抖,他憤怒,他怨恨,他懊悔,自己這是生不逢時啊,怎麼就遇見了這麼一個皇帝呢?


自己動了刀子,皇帝就亮了劍


自己說要以死相諫,皇帝居然以死抗諫


有這麼當皇帝的嗎?到底會不會當皇帝啊


按照正常的套路,皇帝要麼乖乖納諫,要麼把勸諫的人拉出去打一頓,最極端的也不過是殺人而已,這些都不要緊,蘇某人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了,可對方就是不按正常的套路走,這可讓人無所適從了。


他看了一眼並肩戰鬥的戰友,想從同伴那裏得到一些幫助或者啟迪,可是,他終究還是失望了,本來鬥志昂揚的王禦史這會兒也是呆若木雞,雙眼茫然。


他沒法不茫然,無論是孔子還是孟子,又或朱子,現在都幫不上他了,那倆聖人終究不是神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後世會有這麼一個奇葩的皇帝,讓他們的門徒陷入了困境,所以,他們也沒有留下相應的對策。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蒼白無力的,看著兩個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禦史,謝宏在心裏發出了冷笑,以為哥不說話就是好欺負?哼,你有小刀,咱有法寶


若不是禦史們逼得太急,謝宏一時還真沒想到這個辦法,正是群情洶湧之時,他才回頭看正德想尋求幫助,於是,他才看見自己的那個作品。


不錯,就是那把會伸縮的寶劍,正德看了街頭賣藝的,這才索要的那把。雖然看起來跟真的一模一樣,可也就是個擺設,實則是完全沒有殺傷力的。


謝宏心裏篤定得很,這玩意無論捅人還是捅自己都只能起一個作用,那就是嚇人一跳罷了,所以他才會提示正德亮劍,並且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本來他也有點擔心,生怕正德領悟不到,當時那麼亂,又嘈雜,謝宏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可正德多聰明啊,一下就領悟到了,而且朱厚照同學這麼寶貝這把寶劍,不是因為愛不釋手,而是他一直憋足了勁想嚇唬人呢。


看著那兩個最囂張,叫喊聲最大的禦史也跪下了,謝宏心裏大大出了一口惡氣,這幫傢伙真是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臉的,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哥的手段


“臣等知罪,請陛下息怒,把劍放下……”以劉健為首,百官再次奏請道。


“唉,本來朕覺得自己還挺不錯的,只是聽了眾位愛卿一說,朕才明白,原來朕既戾又詐,更兼狂蕩,是個大大的昏君啊朕有愧,無顏面對天下百姓和大明列祖列宗,所以朕還是死了的好。”


要是懂得見好就收,正德也就不是正德了,謝宏固然一肚子火,正德又何嘗不是一直憋屈著?


他對這幫朝臣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言聽計從,又不斷從自己的腰包裏掏錢給他們打賞,還都是雙份的他不傻,也不是笨,只不過是聽從弘治教給他的,想把雙方的關係處好而已。


可這些人怎麼回報他的?大學士整天不斷的訓斥他,正德可以忍,誰讓這三位都是他曾經的老師,而且還是父皇留下的顧命大臣呢。


言官們一直要殺他身邊的玩伴,正德可以當做沒看見,也忍了,畢竟祖制說,不以言論罪。


不讓去宣府,不能騎馬,不能亂吃東西……都忍了,正德是個好脾氣的,說不過別人,他也不發火。


可今天,他忍無可忍了,一幫人居然不依不饒的要殺他的結拜大哥


他這個大哥除了給他做玩具,講故事,其他任何壞事都沒做過,結果如何?言官們居然連自殺的辦法都用出來了,死活要逼著他殺他的大哥,怎麼忍,沒法忍正德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噗通”王新亮一頭撞在了地上,這話是他說的,正德要是真以這個理由自殘,那他真的只能萬死不辭了。


“陛下過慮了,陛下本就是聖明之主,言官們只是心憂過度,這才有言辭不當之舉,陛下萬金之軀,怎能輕言生死大事,請陛下放下手中寶劍,一切都可從長計議。”對於王禦史的的惶恐,劉健絲毫不已為意,他對正德說話時眼都沒抬一下。


劉大學士恨透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禦史了,若不是蘇禦史突然玩了那麼一手,然後一幫子人又推波助瀾的,哪里會鬧到現在這般境地?皇上鬧著要自殺,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啊。


偏偏他還沒法輕忽此事,去年謝遷把正德逼急了,結果他來了個金蟬脫殼,誰知道今天他會不會來個喋血京郊?


本來就不至於這樣的,禦史勸不動,不是還有六部九卿嗎?再不行,也有閣臣們,可現在,誰來也白搭了,除非先皇再世,否則就算把太后請來,也沒用,只能好言相勸了。


只是大學士們嚴厲慣了,他們的‘好言’相勸,聽在正德和謝宏的耳中都不大是味,第一句明明就是敷衍,後面也只說言官們言辭不當,甚至都沒承認錯誤,然後又輕輕教訓了正德一句,最後更是說要從長計議。


什麼叫從長計較?言下之意就是:這事兒沒完。。.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6 13:33
第169章 大明第一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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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有過,還是以一腔熱血來換回大明的朗朗乾坤吧”沒完就沒完,誰怕誰啊?正德的氣也沒出完呢,他繼續回想剛才禦史們的言辭。


“陛下無過,陛下乃是聖明天子,何過之有。”劉大學士額頭上開始冒汗,這位爺是要將反擊進行到底啊。


“朕不聖明,朕連個貪墨軍餉的案子都審不明白……”好容易讓這幫老頭服次軟,正德決定要將剩勇追窮寇,徹底打個翻身仗。


“陛下既然已有定論,此事就以陛下所審為准。”劉大學士也顧不得跟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商議了,直接就應下來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皇上,程式規矩什麼的,也只好先放在一邊了。


“那個巡按沈飛……”正德兩眼望天。


“沈飛身為巡按禦史,卻知法犯法,貪墨軍餉,正是士林之恥,罪該萬死”劉大學士以頭搶地。


“朕沒通知幾位大學士,就跑去宣府……”正德搖頭歎氣,懺悔不已。


“……陛下心憂百姓,是以巡視邊關,乃是我大明之福。”劉大學士實在堅持不住了,轉頭示意謝遷,於是,謝大學士咬著牙頂了上去,昧著良心說出了這一番話。


“朕還虛報戰功,首級都沒給兵部堪合……”正德連往日最怕的謝遷都不怕了,搖頭晃腦的繼續自省。


“……陛下將韃虜首級築成京觀,正是揚我大明軍威之舉,上慰大明先烈之英靈,下撫死難軍民之冤魂,況且天子金口玉言,又何須兵部堪合。”謝遷不愧‘尤侃侃’的稱呼,一改劉大學士生硬的言辭,終於是有個哄人的樣子了。


“這樣啊,三位大學士都這麼說,看來朕沒做錯什麼?”正德點點了頭,顯然對謝大學士的誇獎很滿意。


“陛下聖明……”謝大學士很無力,他可是正人君子,實在沒法說太多違心之言了,只好用這句萬能的話敷衍了。不過,他也松了一口氣,都說你沒錯了,總該把劍放下了吧?


“那朕以後可以騎馬了?”事情,當然還沒完……


做為一個曾經的教育工作者,謝大學士顯然是不合格的,他對自己的學生瞭解一點都不透徹,結果就是他過早的放鬆,聽了正德這句話,他只覺氣血一陣翻湧,就想暈倒,只好有氣無力向李東陽揮了揮手,示意換人。


“若是不太頻繁的話,也不是不能商量……”李東陽就圓滑多了,言辭間儘是模棱兩可的詞。


“那也可以隨便吃東西了?”壓迫有多大,反彈就有多強,正德現在的行為正驗證著這條真理,他不依不饒,百折不撓的勁頭十足像個言官。


“若是不太多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老滑頭明顯練過太極拳,一式雲手練得出神入化,能推就推,能卸就卸。


“那朕……”


“若是……”


……


正德步步緊逼,想徹底翻身,李東陽卻是不溫不火,牢牢控制住了局勢,沒有簽下任何不平等條約,連正德的銳氣都被他磨去了不少,本來緊張無比的局面竟是漸漸和緩起來。


“那朕……”正德還想再說,卻發現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該說的都說了,李大學士也都應了,可就是什麼也沒答應,他鬱悶了。


“陛下離京逾月,太后,太皇太后兩位也是茶飯不思,對您思念得緊,不如先回宮如何?其他事盡可從長計議。”


李東陽先是連消帶打耗去了正德的銳氣,又祭出了太后這尊法寶,眼見著正德開始動搖了。百官心中都是驚歎,李大學士果然足智多謀,這前所未有的危局竟是被他給化解於無形了,果然了不起。


其實倒也不是李東陽的智謀超過了劉健和謝遷,只不過那兩個人一直都是把正德當做皇帝,而且是他們可以教訓的皇帝,雙方的情緒自然是對立的,無論誰壓倒了誰,被壓倒的那一方,心裏都不會痛快。


而李東陽是把正德當做了孩子,對付小孩,最好的辦法不就是連騙帶哄麼?他之所以沒直接答應,只是不想給人留下話柄,不然他盡可都答應了,答應了又能如何?回頭還不是來日放長。


因為張太后比較嚴厲,所以正德實際上跟弘治的關係更加親密,不過這也只是小孩子對嚴厲的家長的畏懼而已,卻算不上是疏遠。


正德其實是個孝順孩子,聽了李東陽的話,他心中也泛起了對母后、奶奶的思念,只不過他還是不太甘心,連秘密武器都拿出來了,才好容易占得一次上風,卻什麼戰果都沒得到,這不是白折騰了嗎?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得到點什麼才行,大哥說過,做了事一定要得到回報才對,於是正德指著謝宏,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位元是謝宏謝愛卿,很有才華,所以,朕決定,要重用他這樣好了,謝愛卿擅長工藝機巧,就到工部當個侍郎吧。”


李東陽倒抽了一口冷氣,謝遷和劉健剛落回肚子裏的心又提起來了;


朝臣們也紛紛無法置信的看著正德,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看謝宏,仿佛想看看謝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一樣;


就連本來垂頭喪氣的言官們都不由抬起了頭,張大了嘴,若不是那把劍依然指著正德的胸口,他們一定會起身發出各種咆哮的。


侍郎?


就憑他一個連舉人功名都沒有的秀才?而且還是個不讀書,入了歧途,專門擺弄些奇淫技巧的秀才;況且,這人還是個只會逢迎拍馬的弄臣,怎麼可能讓他入朝為臣,還要高居侍郎之位?就算工部侍郎在六部中地位最低,那也不是一個弄臣所能夠染指的。


禦史們剛剛遭受過沉重打擊,不敢出聲,劉大學士卻是心急如焚,高聲道:“陛下,萬萬不可”


其餘的閣臣和九卿們也是一齊跪倒,同聲附和,吏部尚書馬文升急道:“皇上,官員晉升,朝廷自有成法,焉能如此輕率?況且,謝宏一無功名在身,又無德望、資歷,豈可驟升侍郎之職?請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正德皺皺眉頭,道:“那如果有了功名呢?這樣好了,朕賜謝宏一個同進士出身不就得了?”


他這也不算異想天開,賜個功名的權力,皇帝卻是有,只不過御賜的不一定都好,這樣的功名,無論在士林間和朝堂上,都是沒人瞧得起的。別說御賜的,就算是參加了科舉,只要不是進士及第,一樣要矮人一頭的。


更何況,就算是進士及第,也沒有一下子從一個白丁驟升成六部侍郎的道理啊呃,不是白丁,是錦衣衛千戶,那還不如白丁呢。


這次有了大學士和六部尚書挑頭,朝臣們再次騷動起來,儘管正德還握著劍,可朝廷的體統更重要,就算有個萬一,那也是劉大學士挑的頭不是?再說了,皇上都惦記著給身邊的弄臣封官了,明顯衝動勁已經過去了,還用怕個什麼?


眾人群起反對,各有言辭,禮部尚書張升更是伏地大哭,口稱愧對先帝的託付,以至今日朝廷禮儀崩壞,天子濫授恩賞云云。他這一哭又啟發了不少人,自殺咱們搞不過皇上,可咱們可以哭啊,一個人哭不算什麼,咱們可以一起哭。


於是哭聲,喊聲,各種勸諫聲都是大起,京郊再次喧鬧起來。


正德不依不饒的鬧騰時,謝宏卻有了息事寧人之意,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心裏清楚,跟正德弄得這個花樣,嚇唬人還可以,實際上卻是沒有殺傷力的,所以見事情有了解決的契機,他也樂見其成。


誰想正德這裏又整出么蛾子了,侍郎是什麼官職,謝宏不清楚,他也理解並感激正德的心意,可現在卻不是提這些事得時候,一旦鬧大了,等文臣們進了狀態,沒準兒又會舊事重提或者出現其他狀況。


謝宏也顧不得被人注意了,急忙又給正德遞了個眼色,想示意他息事寧人。


有哲人說過,緣分和默契這些都是浮雲,虛無縹緲,當不得真,是哪位元哲人謝宏不記得了,但是他馬上就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正德堅定無比的回望謝宏,然後高聲對百官說道:“眾位愛卿一點都不尊重朕,朕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唉,就讓朕留取丹心照汗青吧”


他的話說的莫名其妙,讓人摸不到頭腦,可是他的動作卻讓人大吃一驚,只見他微微抬起了手臂,然後用力的,狠狠的,毫不猶豫的往下猛刺寒光一閃,他手中的寶劍已經刺入胸口,直至末柄……


天啊,皇上真的自殺了


劉健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軟軟的栽倒了,仰望著蒼天,心裏一片茫然……他是帶頭的,地位也最高,而且喊的聲音還大。


馬文升本來剛剛講完南北朝的官制,趴在地上虛叩,正要開講隋唐的。結果,話自然是說不出了,頭則重重的叩在了地上,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額頭馬上就腫了起來,他半點都不覺疼痛,俯視著厚土,馬大人心裏只有一個聲音:不是我的錯……


同樣是尚書,張升卻比同僚鎮定得多,該幹嘛就幹嘛,反正他本來就在哭。只是現在的眼淚更多了,哭聲也更大了:我把皇上給哭死了?太沒有道理了,哭居然也有錯了,先帝在的時候,老夫可是經常哭著勸諫的,曾經很靈驗的……


王禦史本已經昏過去一次了,剛剛被驚醒,結果一抬頭就看見這麼一副情景,王禦史二話不說,兩眼一閉,就又昏過去了,心中只有最後一個念頭:原來聖人也會騙人的,他們說犯言直諫能留下千古美名,可我犯了兩次了,怎麼這下場一次比一次淒慘啊。


始作俑者蘇禦史眼中儘是絕望的神色,手裏的刀子早就掉在地上了,不過他這時很想把匕首撿起來,自我了斷,可是他渾身都在顫抖,手哆哆嗦嗦的就是使不出力氣,別說自盡,就連刀子都揀不起來。


本來的豪情壯志都已經隨風飄散,留給蘇禦史的只有滿心愴然……


他淒然回首,想從老師張大人那裏得到些什麼,可是他眼神所到之處,包括他的老師在內,所有人是倉皇回避,好像他是瘟神一般。讓皇上惱羞成怒的是大學士,可讓皇上亮劍的可是蘇某,誰敢跟他沾上半點關係?要不要身家性命了?會死人的


當事人各有各的悲哀,圍觀眾也是呆呆的看著黃羅傘下的身影,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悲慟,皇上駕崩了?大明朝要怎麼辦?天下要怎麼辦?


……以後圍觀的時候,咱再也不起哄了。


卻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發呆,劉瑾、穀大用這些近侍和太醫院的御醫們都很快反應過來,抱著一線期冀跑向了正德,希望能夠挽回皇上的生命。


越到跟前,這些人覺得希望越大,刺進去半天了,皇上都還沒倒,說明皇上的生命力還是很強的,有希望啊。


先發現問題的是穀大用和劉瑾,倆人離得最近,忙忙亂亂的爬上了禮與,一邊攙扶正德,一邊查看傷口,卻愕然發現,傷口周圍沒有血跡。而且那把本來很長的劍都刺得沒柄了,可是從皇上的背後看,卻看不到劍尖……


他倆一愣神,太醫也上來了,專業人士眼光更老到,一眼就看出來了,哪是傷口沒有血啊,根本就沒有傷口好不好?別說傷口,明明連衣服都沒有破,假的


“哈哈哈……”


禮與上驚詫莫名,禮與下遍地哀鴻,正這時,本該死透了的正德卻發出了一陣笑聲。


於是,禮與下面的人也開始驚詫,禮與上面的人更加驚詫,正德這才得意洋洋的說道:“眾位愛卿辛苦了,朕怕大家太辛苦,所以跟你們開個小玩笑,有趣吧?下次朕想到更有趣的,咱們再來過,今天朕累了,就到這裏好了。嗯,擺駕回宮。”


一邊說著,他還擺弄著手裏那把劍,不停的讓由短變長,再由長變短,伸縮不定,變化萬千。


“噓……”


除了已經昏過去那幾個,十萬人同時籲了一口長氣,松了一口氣之餘,所有人萬眾一心的在心中大罵:“有這麼開玩笑的嗎?哪里有趣了,一點都沒意思好不好,誰還要跟你再來過,你饒了咱們吧到底是誰做的孽,把這麼一把劍做的跟真的一樣,還給了皇上,這人真是壞透了,壞到骨子裏了。”


壞到骨子的人其實也很鬱悶,謝宏覺得自己的眼神明明就是讓正德快點進城,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呢?默契這玩意果然靠不住啊。


“皇上,我剛才的意思是說,咱們少生事端,快點進城,你怎麼……”謝宏忍不住問道。


“是啊,這不是很快麼?”正德很無辜的指了指前方。


“呃……”倒也是,被正德搞了這麼一出,朝臣們都是驚魂未定的,正德下令擺駕回宮,也沒人繼續攔著了。


“再說了,這是大哥你教我的啊。”正德繼續說道。


“我哪有教你這個?”謝宏瞪大了眼睛,哥明明是想要低調的,悄悄的進城,升官的不要,哥是好人來著。


“當時你把劍給我的時候怎麼說的來著?”正德忽閃著大眼睛,一臉追憶。


謝宏有點迷糊,“啊?”


“大哥你不是說,這劍就是用來嚇唬人的嗎?而且兵法的要領就是要出其不意……”


謝宏淚流滿面,這話還真是他說的,“可問題是,我這兩句話不是一起說的吧?”有人比我更冤麼?


“嘛……”正德眼珠轉了轉,“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了。”然後又拿著劍比劃了兩下,沾沾自喜道:“一次嚇到了這麼多人,這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哈哈。”


謝宏無語。


天子車駕進城的同時,朝臣們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盡如木雕一般。


突然,有一人猛然起身大喝:“對了,是他,就是他”


茫然的眼光緩緩移了過來,集中在這人身上,發現是蘇禦史,眾人都是歎氣,看來這位年輕有為的禦史是真瘋了,也難怪,刺激太大了呀。


感受到了眾人的不信任,蘇禦史激憤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就是那個謝宏他擅長奇淫技巧,劍肯定是他做的,而且是他教唆皇上拔劍,最後暗示皇上舉劍自刺的也是他”


蘇禦史勸諫的時候離的比較近,看見謝宏回過幾次頭,當時是關鍵時刻,他也沒留意,可心境大起大伏之後,卻猛然回想起來。


有了仇恨的目標,眾人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弄臣大明頭號的弄臣就是謝宏,就是因為他,才帶壞了皇上”蘇禦史的呐喊開始有人附和。


“清君側,由弄臣謝宏開始”群情激昂了,原來這個人就是罪魁禍首啊,這麼壞的人,果然是大明第一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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