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弄臣 作者: 鱸州魚(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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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chang95 2012-7-14 15:18: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84935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7 18:16
第598章 離亂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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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倒還罷了,可山東歷經多次變亂,赤貧之民何其多也小小一個天津衛,又怎麼可能盡數容納得下?”


打破沉默的是戶部右shì郎王瓊,王家氏族系出周靈王太子晉,漢、晉、隋、唐曆有顯者,乃是晉中的名門望族。他二十二歲就已經登科成了進士,在弘治年間任工部主事,治理漕運的過程中,多次經過天津,對當地的情況也頗有瞭解,因此才有此一問。


山東歷來就是民風彪悍的地方,在唐宋之時就以出綠林好漢而著稱。明朝初年,這裏又曾經作為過靖難之役的主戰場,地方上受到的破壞非常之大,即便到了相隔百年的正德年間,依然沒有完全恢復元氣。


若非如此,前世的歷史上,劉六劉七的叛亂也不會掀起那麼大的風浪,不到吃不上飯的境地,華夏的農民從來都是溫順如綿羊的,會歎息治下多刁民的華夏官僚,才是最無能的一群人。


“廷和也心存疑慮,所以已經讓慎兒前往天津查探了………………”楊廷和一直身在中樞,即便出京的時候,任職的地方也是南京,因此對地方上的瞭解不是很足,可再怎麼想,單憑一個天津,也不可能容得下兩省的移民啊。


憑藉海貿之利,謝宏也許能拿得出足夠的銀錢來,可楊廷和卻不相信,對方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就只是為了做慈善來收攏民心。他深知這個對手的風格,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的。


“用修親自去了?介夫未免太過慎重了吧?”王鏊微微一愣。


天津雖然不像旅順那麼生人勿近,可終歸也是謝宏的地盤,有了這麼大的動靜,他們這些中樞大員卻沒有提前收到風聲,可見天津的官員們都已經懾于謝宏的yín威,或者變節,或者置身事外了。


這樣的情形下,楊廷和卻派出了自家公子…而且還敢在了這個時候,實是一反常態,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


“雖然朝中有些混亂,可春闈還是照常進行的…用修莫要耽誤了時辰才好。”李東陽也附和了一句。


科舉如常舉行,是好事,也是壞事。


李東陽一直很擔心,有了書院之後,皇帝會取消科舉,進而全面推行書院那一套,不過…至少現在看來,皇帝還沒有這個意思。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不是正德尊重祖制,或者看重科舉,而是借東風的計謀。


書院從成立到現在,一共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算有皇家的名義,也不可能讓天下人盡知,畢竟這個時代的通訊手段還比較原始。如果再考慮到地方官員和士紳們或明或暗的阻撓…書院的號召力就更低了。


而從隋唐時期到現在,科舉已經有了近千年的歷史,天下人都認這個,只要朝廷沒有明令推遲,那麼有舉人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每隔四年就會向京城聚集過來。


結果這個狀況被書院利用了,在京城九門都貼有告示,對書院各種宣傳;而在各家客棧的櫃檯上,也拜訪著書院的入學簡介;再加上酒肆、茶館這些人氣比較高的地方中的各種宣講,書院的宣傳如水銀泄地般無孔不入。


除非是事先得到告誡,並且不用住客棧…衣食都可以在親故處解決的世家子弟,否則,進京趕考的讀書人都是要經歷一番洗腦的。


謊言說了一萬次,也就成了真的了,何況書院的好處也是實實在在的,不用編造就已經夠讓人驚異的了。所以…半年多以來,已經有相當比例的士子變節,放棄了科舉之路,而投向了書院的懷抱。


這些人當中,有的是象李冰河一樣,發現了自然科學的樂趣;有的是如唐伯虎一樣,對世家之弊有了切身的體會;更多的則是單純為了日後的前途,與其去闖科舉那條獨木橋,然後在宦海沉浮幾十年,在刀光劍影之中居安思危,莫不如嘗試一下書院形容的新官僚制度。


新官僚的權力不如舊官僚的大,特權也不如舊官僚那麼多,可勝在一個安穩,只要兢兢業業的工作,就不會有通常情況下官場上的各種傾軋。雖然不能拿各種外快,可卻會有豐厚的薪酬,足以養活一家老小之外,還有些結餘。


出身寒門的士子中,頗有些身懷正氣的,看到了官場的弊端,在出仕前,往往會許下宏願,革除弊政。當然,在通常情況下,在踏入官場之後,他們的正氣會被帶歪,棱角會被磨平,若不然的話,也不可能立身高位,早在入宦之初就已經沉沙折戟了。


於是,書院的宣傳資料中,尤其針對這一點加強了渲染,不少年舉子都因此而被吸引過去了。


這種情況李東陽看在眼裏,卻是無能為力,想改變這種情況,就只能取消科舉。但是,先不說此議能不能得到皇帝的批准,科舉是天下士子的期盼所在,誰要是敢上奏取消科舉,勢必會遭致天下人的怨懟,肯定是個裏外不是人的局面,所以,誰也不敢提這事兒。


而且士人們本來也不是一個正規的團體,只不過在大方向上有著相同的利益罷了,若是真的取消了科舉,士人們馬上就會成為一灘散沙,朝堂上沒有新血補充,朝野之外的士子也會另尋出路。


所以,mì然將科舉的利弊都看在了眼中,可李東陽也是束手無策,只良睜睜的看著,這會兒聽說楊慎出京,他也有些擔憂,生怕自己門下的這個天才少年也被書院拐走了,或者出意外耽誤了春闈。


“本來小弟也沒打算讓他去,只是他聽聞之後,自己請命…………”楊廷和苦笑一聲,他如何不知道李東陽的擔憂,可是,兒子大了,有了主見總也不是壞事,“唉,算了,讓他歷練歷練也好,犯不上為了個黃口孺子…耽誤各位大人的時辰,咱們還是繼續商議正事吧。”


“收服了英國公等勳貴,皇上也是如虎添翼,為今………………縱是商議又能如何?”李東陽無奈啊…士大夫們壓制勳貴壓了幾十年,該結下的仇都已經結完了,想化解又談何容易?


在正德整頓京營的過程中,倒是有些人利益受損,所以sī下裏也對外朝表示了善意;等到謝宏開始清查薊鎮的軍屯時,士人們更是暗暗高興,若不是怕太過明顯…lù出痕跡,他們恨不得把自家的田地都送給勳貴們,就等著謝宏硬來,然後勳貴們反彈呢。


可誰想到會是如今這樣?只是一場足球賽,以英國公為首的那些人就莫名其妙-的倒過去了,連那個霹靂火爆的定國公徐光祚都不知吃了什麼藥,一副心悅誠服的表情,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將之歸結為粗鄙之人的臭味相投了。


光是商議確實沒啥用,在正德全方位的攻勢面前,yīn謀既沒效果…也使不出來。正德可不是單單擁有兵權的強勢皇帝,有謝宏的提綱挈領,他施政的方針和目標都是相當明確的,用在開國那二位身上的yīn謀,在如今正德朝完全就行不通。


“王閣老,江南那邊有幾分把握?”楊廷和突然向王鏊發問。


“呃………………”王鏊卻沒答話,而是下意識的看了王瓊一眼,在場的都是士党中堅不假,可這王瓊和周經卻是後加進來的,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兩人跟他的關係也很一般,因為他們是晉党中人。


周經倒還罷了,給王鏊引見朝鮮使臣的就是他,雖然他應該不瞭解細節內容,可大體上也應該猜得出。但王瓊就不一樣了,江南王家和晉中王家的關係相當不好…這麼機密的大事又怎能輕易說與他聽?


楊廷和麵sè一肅,沉聲說道:“王閣老,現在是非常時期,賊焰如此猖獗,若我等彼此自己尚不能捐棄前嫌,又怎麼可能完成匡扶社稷的大業?何況,以廷和之見,但是江南一處發力,未必就能盡收全功,若想一勞永逸,還須的山西同道共效大事才成。”


“山西同道?莫非………………”王鏊悚然而驚,在座的眾人也都是臉sè大變。


冬天白日短,此時天sè已然黑沉沉的了。


遠遠的,從紫禁城方向傳來了陣陣歡歌笑語,時而還夾雜著琴瑟只剩,顯然,正德張羅的聯歡晚會已經開始了。


可李府的花廳中卻是氣氛肅然,楊廷和的語氣冰寒,表情更是yīn沉,單是看著,就已經讓人不寒而慄了,再結合他話裏的內容,一個恐怖的念頭浮現在了眾人心頭,哪怕是他們之中最沉穩的人,這時也有坐立難安的感覺。


“介夫,你在說什麼?”李東陽疾聲斷喝道:“那可是天大災劫!想想正統十四年那會兒,大明的江山社稷差點就傾覆了,安能如此,豈能如此?”


“西涯兄,若不如此,難道就看著大明的江山沉淪下去嗎?”楊廷和的態度非常堅決,情緒異常jī動,他語態jī昂的說道:“就任憑那昏君寵信弄臣,在朝堂上倒行逆施嗎?如今昏君大勢已成,就算遼東傾覆,也傷不到他的根本。何況,那jiān佞素來狡詐,即便江南同道奮力一擊,也未必就能讓其授首,他只需逃往遼陽,也就逃出生天了,所以,要匡扶社稷,只能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雙管齊下,讓他們顧此失彼!”


“砰!砰!砰!”楊廷和的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了連聲爆響,隨後,yīn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來,看方向,應該紫禁城開始放煙火了。


煙火規模很大,火光不但映紅了夜幕,也照亮了李府的花廳,晃得眾人的臉上都是忽明忽暗的。


良久,一個有些低沉,卻很有力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說話的人就坐在李東陽的下首,正是大學士王鏊。


“介夫此議有理,老夫附議!”


“不能再投鼠忌器了,下官亦附議!”許進緊隨其後。


“匡扶社稷,正是我等士大夫的本分,下官願效奔走之力。”王瓊也站起了身。


“正是如此,我等皆願共襄盛舉!”眾人接二連三的站了起來,最後,只剩下李東陽還坐在原處。


“既如此,老夫………………”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可看李東陽的神情,卻像是過了數年之久,他的面sè更顯蒼老,聲音也是苦澀暗啞。


“年後的朝會上,老夫會舉薦介夫入閣,今天就到這裏罷。”


在京城的明暗交替中,正德三年,也就是史載的離亂之年,就此拉開了序幕。!。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7 18:16
第599章 新年伊始,天津見聞

北京到天津衛的距離很短,一共只有二百多裏,這也是謝宏能夠下定決心,建設大明第一條城市間鐵路的重要原因,以這個時代的技術,即便有他的引導,可建設並且維護運營一條鐵路,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路程短,又有官道可走,所以,楊慎在路上只『huā』費了不到三天,正好趕在大年初一的這天到了天津衛城。


其實,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從成都老家啟程赴京的時候,他並沒有選擇那條難於登天的蜀道,而是沿江而下,在江南遊歷了一番,這才從乘船從運河趕往京師。


而天津衛作為漕運的重要和必經之路,他自然也有路過,並且還停留了半天時間,不過,除了地處的位置之外,楊慎並沒有現,天津和沿途的城市有什麼不同。


破舊的城牆,忙碌的河道,吏員兵卒們諂媚的笑臉,這些東西他一得多了,因此對天津,他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聽到父親楊廷和提起天津的變化時,他也是著實的吃了一驚,無論如何回想,也記不起這裏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能夠為數十萬人提供生計。


楊慎雖然未滿二十,可既有了神童之名,又是當朝大學士的弟子,平素裏,他也是以治國平天下為志向的,所以,他才會主動請纓,承攬下了來天津考察的差事。若不能親眼看看這裏的變化,找出自己當日疏漏的地方,他總覺得不能心安。


楊廷和對天津很關注,不過由於天津官員們的不配合,他無法從這裏得到足夠的情報,對於嚴嵩的新舉措,他的反應是慢了一拍的。所以,楊慎雖然是輕車簡從來的,可等他到了天津的時候才現•已經有很多民眾趕到這裏了。


人很多,這就是楊慎第二次看見天津時的第一印象。


普通百姓當然沒有坐船的資格,運河連通南北,船上的位置可以說寸土寸金•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哪里會有上船的資格?


而官道也不是隨便可以走的,雖然沒有明令禁制,可若是運氣太差,走在上面的時候,有驛馬或者官員的車馬通過,還沒有及時避開•那就糟糕了。


老爺們的車馬肯定是不會躲避百姓的,被撞死倒也罷了,撞個半死不活的話,還得擔上個衝撞儀仗的罪名,那就生不如死了。


所以,百姓們或是沿著官道的邊緣,家當行李少的,乾脆就直接扶老攜幼的在小路挑路況好的走了。


楊公子看到的,就是好幾條望不見邊際的長龍,由西、南兩個方向蜿蜒而行•最後在天津近郊彙聚在了一起。


“今天不是大年初一麼?難道這些人都不打算過年了嗎?”楊慎非常訝異,天津這邊開出的條件算是不錯,但依大明的傳統,總得等到出了正月,不,最次也得過了十五才好出『mén』?


自己趕在年前出,是因為不想耽誤了『chūn』闈,屬於特殊情況,可這些百姓在正月裏背井離鄉的,究竟是圖個啥呢?就為了一月那二兩銀子嗎?


“少爺”楊慎並非自言自語•作為候補輔的公子,他出『mén』的時候身邊又怎麼可能沒人?隨行的管家楊賀是個深諳世故人情的,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將語氣放得平緩,道“他們應該是打算來天津過年


“少爺,這就是您經常說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了?”管家是楊廷和特意吩咐了才隨行而來的•而童則是楊慎一直帶著的。4∴⑧0㈥5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


除了拎包提箱,明朝的童還有很多用途,所以,明朝的讀人出『mén』帶童,就和後世的官二代,富二代出『mén』帶跟班似的,屬於『cháo』流,就算很多寒『mén』的士子,到了京城之後,都會打腫臉充胖子的搞個童在身邊,沒辦法,要是不帶的話,會被同窗們瞧不起的。


楊慎的童茗煙倒很純粹,他就是個字面意義上的童而已,平時陪主子讀的時候,也記下了不少典故,這時候冷丁跳出來『chā』了一嘴。


“胡說八道!”


管家是過過苦日子的,這種話他當然聽不入耳,沒等楊慎說話,他便把臉一板,訓斥道“我大明百姓最重傳統和鄉土,又豈會單純因為區區小利就背井離鄉,你隨『shì』在少爺身邊,卻總是不分輕重,這等胡言若是給外人聽去,豈不讓人笑話我楊家的『mén』風不肅?”


“是我說錯了,賀叔,那你倒,他們為什麼會想著來天津過年呢?”茗煙吐了吐舌頭,先低頭認了錯,然後又笑嘻嘻的向管家問說,態度中只顯親近,半點都不見懼怕。


楊慎本來也要訓斥童兩句,可聽了這話,也忘記了這茬,轉頭看著管家,想從對方那裏得到答案。


“還能如何,當然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如此。”管家深深歎息著,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人群,又道“你看他們扶老攜幼的樣子,顯然是舉家遷移,可你看看他們身上的行禮,嘿,多點的也不過是幾個包裹,少的”他搖了搖頭,似是不忍再說,只是停了口。


不過也不用多說,楊慎和茗煙都是少年,也沒經歷過民間疾苦,本也不會留意這些細節。舉家遷移,卻攜帶如此之少的行李,那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些都是赤貧之民,家無長物,因此才能輕身而來。


“可”楊慎眉宇深鎖,大是疑『huò』不解,“按朝廷邸報上的說法,這幾年分明就是好年景啊,怎會有如此之多的貧民?就算皇上被小人『méng』蔽,導致朝廷邸報不實,可我由成都一路赴京,所聞所見,歷歷在目,也不覺民間會如此之慘啊?”


“少爺,咱們成都本就號稱天府之國,是整個四川最富裕的地方,沿江而下的時候,舟行甚急,你也無暇關注兩岸。等到了江南…”管家笑了笑,表情中有些苦澀意味。


“呵呵,江南可是全天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地裏一年可以出產兩季,沒有地還可以做工,就算是寒家,也總是能『hún』個溫飽的。等離了江南•這條運河每年都需要修葺,往來船隻也不能單靠風帆,朝廷每年都撥下了大筆的銀子,雖說官府會克扣大半,不過,河兩岸的百姓多少也能『hún』個活計。”


“那這些人”楊慎若有所悟,遲疑道。


“南面來的都是從山東來的•西面的是從河北來的。”管家點點頭,又搖搖頭,“河北多世家,很多世家甚至都能追溯到唐宋時期,中間雖然屢經戰『luàn』,卻依然能屹立不倒;而山東本就山量●'少,開國時節又屢經大戰,民生自然凋敝•不足為奇啊。


“賀叔,依你這麼說,那瘟神正在做好事”話沒說到一半•茗煙就被管家把嘴給捂住了。


“你這張嘴還想不想要了,什麼都敢『luàn』說,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告訴你,進城之後,你把嘴給我閉嚴了,否則回京城的時候,我一定會把這些話告訴老爺,”一邊四下張望,管家一邊低聲訓斥道。


“賀叔,茗煙就是個有口無心的『xìng』子•你不必跟他一般見識。”看到童求助的目光,楊慎笑著擺了擺手,替自己的夥伴解圍,而後轉頭再看那幾條長龍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卻流『lù』出了一絲感慰之情。


“這樣說來,活生民以十萬計•那人也算以不義之身,行了大仁之事了,反倒是兩省的地方官員,未免有些屍餐素位了?”


“少爺,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老爺肩負天下士人之望,正是入閣在即的關鍵時刻,您這話要是給有心人聽去,傳諸士林,不免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呐。”


說道心直口快,少年主僕二人都是一個脾氣,不過管家卻不能一視同仁的應對,自家少爺的話裏涉及的可不光是兩省的地方官,要知道,那些官員都是士党一脈,跟楊家也是休戚相關的。


“好了,我知道了。”楊慎自知失言,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抬手指了指城『mén』,笑道“咱們進城去,看看這天津衛到底鬧得是些什麼玄虛?”


“是,少爺。”


茗煙連遭訓斥,本來打算接下來都閉口不言的,可隨著馬車漸漸靠近了衛城,東張西望的看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止不住的驚呼起來“少爺,你看呐,這裏多了好多房子,咱們夏天從這裏經過的時候還沒見到呢,這才幾個月,居然就蓋起了這麼多,真是太神奇了。”


“哈,真是個少見多怪的娃兒,哪是什麼幾個月啊,知道麼,這些房子都是十月才開始動土的,一個多月就建成了一多半,要不是有這安排,來了那麼多人,要往哪里住?別看咱們侯爺也是年方弱冠,可跟你們這些只會做兩句歪詩的讀人不同,他是天上星宿下凡,專『mén』造福咱們大明百姓來的。”


越靠近城『mén』,進出的人就越多,熙熙攘攘的把官道擠得水泄不通,楊慎一行也只能在車流人堆中慢慢的蹭著,茗煙的話也被人聽了去,而且還大肆嘲笑了一番。


“可不是麼,侯爺算無遺策,本事大著呢,區區房舍算得了什麼,你們不知道?接下來天津還要建好多作坊呢,嗯,不對,衙『mén』那裏貼出來的告示上說,這叫工廠。”接話的是個胖子,看拉車的馬疲憊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虛胖,而是真的分量十足。


先前說話那人的語氣很不客氣,茗煙當時就漲紅了臉,老成的管家也面『lù』不豫之『sè』,不過楊慎卻沒理會這些,反而是觀察起了身邊的這些人。


單看衣著打扮,楊慎便知道,等候進城的這些人肯定不是來應募的,他們一個個雖然風塵僕僕的,不過穿著都頗為體面,而且多半也都是乘著車馬來的,不是大戶人家的僕從,就是商人。


此外,楊慎還留意到,後面接話的那個胖子有些面善,似乎是和自己同路而來的,也就是說,是京城來的商人。


“工廠?和作坊有什麼不同?”看胖子一副很懂行的模樣,有人向他打探起來。


“作坊裏面,東西都是手工做出來的,而且在裏面工作的人也比較少……”胖子果然不是吹牛,侃侃而談的模樣,吸引了更多的人圍了過來。


人越多,胖子也說得更起勁了,他抬起胖手,指著遠處的一處建築,道“工廠就不一樣了,先,工廠的規模很大,你們看見那邊沒有,對就是那個象大棚子似的地方,那裏就是正在建設中的工廠。”


“喝,果然不小,雖然看不真切,不過我估『mō』著,這總有個三五頃方圓了?幾百人也是裝得下的,那裏面是要做點啥?”


“做點啥?”胖子瞥了提問的人一眼,語帶不屑的說道“啥不能做?紡織,組裝,食品加工,全都能做!”


“紡織?說得玄虛,可那不就是針線活兒嗎?要這麼大個地方是為了哪般?”有人曬道。


“你懂啥?那紡織廠裏面用的都是侯爺設計的縫紉機和織布機,紡紗、織布加上裁衣都快著呢,要不『nòng』個大點的地方放材料,一道道工序的傳遞下去,那效率怎麼高得起來呢?”胖子應答如流,當即把那個質疑者駁得啞口無言。


“組裝又是怎麼個意思?”又有人問道。


“組裝也簡單,看你們也是打從京城附近來的,想必也聽說過珍寶齋的名頭?”


見眾人都是點頭,胖子這才繼續解釋道“鐘錶、音樂盒那些珍品,其實都是用很多零件組裝起來的,打造零件固然很有技術含量,把零件組裝起來也是很『huā』費工夫的,所以,現在就分開了,反正組裝零件也不需要煉爐什麼的。”


“喔!”眾人又是一陣驚歎,“老哥你是哪里人,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胖子得意的笑道“俺老包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至於為啥知道的這麼清楚,當然因為俺有義民牌了,拿著這個,到軍器司一打聽就成了。”


“那老哥你打算承包啥廠子?能不能說給咱們這些外鄉人聽聽?”見到一個有見識的,不少人都起了跟風的念頭,於是有人試探著問道。


“俺原來是開飯館的,現在當然還是幹本行了,俺要承包的就是食品加工廠。”


“食品加工?莫非也是飯館麼?”


“嘿嘿,這裏面的『mén』道就不能跟你們說了,免得你們跟俺搶,反正進了城之後也就知道了,俺就不多說了,回見了諸位。”胖子神秘兮兮的笑笑,然後牽著馬車就奔城『mén』去了,原來說話的工夫,前面已經空出了一片,倒讓胖子撿了個便宜,占了個先。


“這胖哥恁地狡猾,你倒是等等咱們啊?”眾人一窩蜂的追了上去,只留下楊慎主僕呆立原地。


“工廠都能搞出這麼多『mén』道,我還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呢。”管家和童都被蜂擁而上的人群嚇到了,楊慎卻在喃喃自語,再抬頭時,眼中已是帶了笑意。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27
第600章 天津新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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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應募做工的人很多,應募招商的人也不少,前者多半是為生計所迫,又有皇帝金口玉言的擔保;後者更多的則是因為仰慕冠軍侯的威望,以及對其事蹟的嚮往。要進城的都是商人,普通百姓在城外就安置了,就在那些屋舍的前方,擺著幾張書桌,幾個文吏模樣的人坐在後面,將百姓一一登記,然後由其他人分別引導至屋舍之中。


乍見那些屋舍的時候,楊慎和自己的書童一樣吃驚,不過,等驚異的心情平復,仔細觀察時,他也發現了,那些屋舍其實相當簡陋。


那些屋舍兩兩一排,中間的牆是公用的,每個房間和左右兩邊的鄰居,也僅僅隔著一道牆。牆應該是土石結構的,外面抹著一層灰,也看不清內裏乾坤,從屋簷的邊緣可以看出,房頂是用木板搭建出來的,上面méng著一層油布,密封xìng倒是還過得去。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簡陋的特xìng,因此建設的速度才會這麼快,不過百姓們卻都沒什麼抱怨,向各自的房間裏張望了一眼之後,都是一臉感jī的向那些吏員道謝,讓旁觀者都有些納悶。


遠遠看著,楊慎卻是若有所思,想必房間裏還另有佈置吧,或者就是百姓們的要求本身就太低,所以才這麼容易滿足。


“這位公子來天津有何貴幹?”別看城門前排隊的人很多,其實前進的速度是相當快的,只是略一分神的工夫,楊慎便驚異的發現,自己的馬車居然已經到了城門前,城門的衛兵正在向他問話。


“我家少爺是舉子。聽聞天津正在施行新政,因此特意來遊歷見識的。”管家久曆世故,對事情通達得很,這時也不擺什麼相府門下的架子,而是滿臉堆笑。手上也沒閑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碎銀,不著痕跡的遞了過去。


其實就算不仗著楊廷和的勢頭,管家也不須這樣陪小心的,大明對讀書人的待遇素來優渥,只要有了秀才的功名。就可以挎劍遊歷四方,入城過關也不需路引。


不過,天津是謝宏的地盤,而這位侯爺跟讀書人似乎向來就不對路,管家也不知道這裏的兵卒有沒有沾染這種習氣,但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原則,他還是決定謹慎為上。


“你要賄賂我?莫非你們來天津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嗎?”原本那兵卒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是平緩,不過,看到管家遞過去的銀子後。他的臉sè卻猛然一變,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豈敢,豈敢……”這變故突如其來,完全超出了管家的預料。他的閱歷雖然豐富,但從來就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兒,一時間也是瞠目結舌,只是連連擺手,卻說不出話來。


這裏又不是什麼軍事要地,否則的話,前面那些商人怎麼會那麼輕易就過去了?連馬車都沒搜一下,自己若不是礙于冠軍侯不喜讀書人的名頭。也不須這麼謹慎,誰曾想卻起了反效果呢?


“幾位軍爺。小生確實是慕名而來,只為遊歷增長見識。世風使然,家人這才唐突冒犯,實非有心之過,還請通融則個。”眼見城門裏又圍上來了幾個兵卒,楊慎連忙解釋道,他也不是不通世情的人,否則楊廷和又豈能放心他來此?


“哈,吳石頭,你又瞎緊張,明明就是個讀書人,你還怕他進城後能搞啥破壞不成?”一個軍官mō樣的人走在前面,正好聽到楊慎這番話,馬上就反應過來是誤會,而且連誤會的過程都猜了個**不離十,呵呵笑了起來。


“上面不是有嚴令麼,不能效法外間,助長歪風邪氣,標下也就是想嚇唬嚇唬他們,省的他們在天津亂來……”吳石頭mō著後腦勺,訕訕說道。


“就你心眼多”軍官笑駡一句,然後向楊慎主僕擺了擺手“行了,進去吧。”想了想,他又解釋道:“本來城門這裏是負責指引道路的,不過公子既然是來遊歷的,也用不著這麼麻煩,只管隨意看便是。”


“多謝。”楊慎拱手致謝,心下也是訝然,他雖然不象管家那麼緊張,可對此行的難度也是有預估的,畢竟有軍器司和旅順的前例在,那兩個地方天各一方,可卻是同樣的戒備森嚴,乃是無數明探暗哨沉沙折戟的兇險之地。


而天津也是出於同一人的手筆,而且做的似乎也是差不多的事兒,楊慎怎麼也沒想到,這裏像是完全沒有戒備一樣,竟是敞開了大門任人出入。聽那軍官的話,若自己扮的是個商人的話,對方還會根據自己的要求進行指引,提供諮詢,這就比任人出入還要更上一層了。


那幾個守門軍卒也很奇怪,如果說最先答話的那個吳石頭還有點反應過jī,可看其他的人的態度,完全可以用不卑不亢來形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一樣,既沒有一般情況下的諂媚,也沒有特殊的傲慢或者歧視,好像……


楊慎想了想,沒錯,就是一視同仁,在對方眼裏,自己和那些商人又或普通百姓一樣,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這天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還真是讓人疑huò啊,帶著滿心的不解,楊慎乘著馬車,進了天津城。


如果沒有路邊的幾塊標示牌的話,天津和大多數北方城市就沒有任何區別,無論是街道還是建築格局,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可有了那幾塊牌子,就讓每個初至天津的人,都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招商辦,船舶司,稅務廳,還有……專利局……輕工局?”雖然是神童,也是才子,不過這些新名詞還是讓楊慎感到有些茫然,從字面上看的話,這些詞句用詞雖然有些古怪,可詞意卻很淺白,理解起來也不難,只有那個專利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少爺,咱們去哪兒?”管家問道,他們的馬車不算大,可天津衛的街道也不算寬敞,所以,楊慎思索的當口,他們的馬車已經開始阻塞交通了,進城的人實在有點多。


“按順序一個個看過去吧。”楊慎也沒啥好主意,他學識雖然不錯,管家的閱歷也很廣博,可眼前的一切卻已經超脫出了他們所知所學,也只能按部就班的一一觀摩了。


離城門最近的是招商辦,這裏是原來的總兵府改造而來,占地面積相當不小,能容納的人也很多,楊慎進到招商大廳的時候,看到了不少熟面孔,連同那個什麼都知道的胖子也在其中。


靠牆的地方擺了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後面都坐了一個書吏模樣的人,桌上分別擺著不同的標牌,示意這裏經辦的事務。而那些商人分別在桌前排著隊,雖然人很多,不過卻井然有序,絲毫不顯混亂。


“這位元公子,每個櫃檯負責的事務不同,你想做些什麼生意呢?”楊慎轉頭一看,發現一名書吏正在向自己問話,這人的穿著打扮和一路所見的那些辦事人員差不多,態度和守城門的那些兵卒也差不多,語氣卻很溫和。


“都有些什麼區別呢?”楊慎反問道,那些新名詞實在很難琢磨,找到個明白人,他當然想問個清楚了。


“主要看公子你打算做什麼生意,若是行商的話,那就去貿易司登記,然後去碼頭的交易大廳辦理手續……如果是打算做海貿的話,那就去海貿司登記,而後去船舶司……若是打算做實業,那就去工業司登記,然後根據具體情況的不同,去專利局或者輕工局……”


那書吏微微一笑,笑容中飽含深意,讓楊慎心中一凜,幾乎以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暴lù了,可沒想到對方很快解釋起來,解釋得很詳盡,話語也十分流暢,似乎將這些話重複過很多遍的樣子。


“公子若是來觀摩的,就請自便,本人還有提供諮詢服務的職責在身,恕不能久陪。”解釋完,那書吏向楊慎一點頭,然後便往楊慎身後那些剛進門的人迎過去了。


“這是衙門在處理公事?”楊慎心中別提多有驚訝了,他這些年的遊歷也不是白走的,他對地方衙門中的運作並不陌生。


大明的百姓其實很少會和官府打交道,打官司這種事並不是經常發生,但凡有sī下裏解決的可能,百姓們就不會去對簿公堂。會出現這種情況,既是因為畏懼,也是因為不瞭解,很多知縣、知府,對衙門中的具體事故都不是很清楚,更遑論普通百姓?


官員自不用說,哪怕是在衙門裏面沒人關注的小吏,出了衙門的時候,也是趾高氣揚的,要是有負責治安或者收稅這樣職司的人,那囂張勁就更不用提了。


‘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柳宗元在詩文中,就曾經形象的描述了官府稅吏在民間的作為。


可如今,在世人眼中,不,或者說在士林的風評中,最囂張跋扈的謝宏轄下,卻出現了這種官吏服務于民的景象,這讓楊慎又如何能不驚訝。


造作或者假裝的?明顯不可能啊,楊慎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又豈會被冠軍侯放在眼裏,特意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給自己看?要知道,對方可是連閣老尚書都不放在眼裏的,自己算是什麼?


那麼,這想必就是京城中正在風傳的新吏治了吧,楊慎左右環顧,覺得京城的傳言一點都沒失真,甚至說的還不夠完全,如果沒有做作的成分,這新吏治的確堪稱善政啊。!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0
第601章 無限商機在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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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自己都沒發覺,當他到了天津之後,隨著一路上的見朗給他帶來的驚異,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態和來天津的初衷都已經有所變化了。


和後世歷史上,在十幾年後,跟老爹楊廷和一起捲入嘉靖初年那場政爭的翰林shì讀不同;也和政爭失敗後,被放逐邊疆,終身不復啟用的那個罪臣不同。如今的楊慎,還只是個有著神童之名的少年才子罷了。


少年人往往不會有太深的城府,也不會有成年人那種對世情的洞徹,何況,與普通的世家子不同,楊廷和多年為官在外,妻子卻一直在老家,直到兒子才名日顯,他的權位也日益穩固,這才將家眷接到了京城少了老爹的言傳身教,儘管讀了很多經典史籍,但楊慎對儒家學說的理解還流於表面,對治國平天下還抱有相當純粹的幻想,算是個理想主義者。


在後世,這種人一般會被稱為愣頭青,或者憤怒青年,因為他們總是容不下社會上的那些骯髒,總是在幻想國富民強,也常常會憧憬大同天下。當韶華不在,又或經過了世情的磨練,這份憤怒會被付之一笑,進而丟棄風中。


可現在仍然是正德三年,而且還是新年第一天,所以,才子楊慎還是那個單純的才子,而非一個皮厚心黑的合格政客,天津的所見所聞,讓他感到新奇和驚訝的同時,也有了濃濃的期待感。


那個負責接待知事已經走開,另外幾個在門前走動,職責相同的人也都在忙碌,楊慎也不yù貿然打擾對方,尤其是在他的身份似乎被人看破的情況下。


不過,想要探知究裏,倒也不是無法可想,去櫃檯辦事需要排隊,可若是只想旁聽就不用那麼麻煩了。不少沒拿定主意甚至完全沒有頭緒的人紛紛圍攏在櫃檯旁邊,聚精會神的聽著那些吏員和商人們的對答。


楊慎選擇的目標是個熟人,那個在城門外神氣活現的那個胖子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會兒他也發現胖子正在一處櫃檯前說得口沫橫飛,這情景引起了他的興趣,於是他走到胖子身後,並不出聲驚擾,只是凝神靜聽。


“…………大人,俺老包可是義民,您可不能糊弄俺俺活了五十多歲,咋就從來沒聽說還有這種吃食啊?這罐頭,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湊到跟前一聽,好奇之余,楊慎也有些好笑,原來這胖子不是在賣弄見識,而是也遇到不知道的東西了,而且聽過解釋後似乎還沒弄懂,正在那裏發牢sāo呢。


“罐頭,就是把果蔬煮好調味之後裝在玻璃瓶裏面密封………………呃,玻璃也就是跟琉璃差不多……………”胖子的嗓門不小,因為受驚過度,比手劃腳的樣子也有些誇張,不過那個吏員的態度依然很好,耐心的給胖子解釋道。


“這個俺明白,可是……………用琉璃裝吃食,這到底是圖一啥啊?那琉璃多貴啊!”胖子急不可耐的打斷了對方的說明。


琉璃跟玻璃其實不是一回事兒,不過因為明朝沒有造玻璃的技術,所以很多人都是混著說的一聽到要用琉璃瓶裝吃的,胖子立刻就暈頭轉向了,這不是用金盒子裝稻草嗎?這樣還能賺錢?太扯淡了!


胖子用狐疑的眼神打量這面前的這個吏員,很懷疑這人是不是混進侯爺麾下的壞蛋,否則咋能拿這麼不靠譜的事兒糊弄自個啊?侯爺可是天大的善人來著。


“這樣處理過的食品,保質期會變得很長主要是給海軍和海商們供應的………………”那吏員的脾氣真是好到了一定的地步,被打斷了話頭,又面對胖子這樣的質疑,他依然不急不緩的解釋著。


“至於成本也不需要擔心,旅順的玻璃廠很快會搬遷到天津來,到時候就會有充足的玻璃瓶供應,而且還足夠便宜,若是開設罐頭廠,只需要招募並培訓工人,然後找好原材料供應就行了。”


“真的?有多便宜,利潤能有幾成?還有………………煮菜煮果子俺倒是會,可你說的那個密封又是怎麼一回事?”胖子原本是個眯眯眼,可這會兒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憑空倒是大了兩圈,那張臉倒像是一顆長了蟲眼的大柳丁,裏外都很圓潤。


“這裏只是確定意向,具體的,你得去專利局談,相關的技術都在專利局手裏面,想要學習並且設廠的話,只能去那裏學。”


“那,還能再改的嗎?”胖子有些躊躇。


“可以,若是具體瞭解後,覺得不合適,或者輕工局考察資質的時候沒通過,那就可以回來重新確定意向。”


“那,除了剛才說的那些,還有啥別的項不?”老包想了想,又是意猶未盡的問道。


“誒,我說包老哥,你在這兒都問了半天了,怎麼還沒完沒了啊?我瞅著這個罐頭廠的項目就tǐng好,你趕緊讓讓,我好登記了去專利局。”他不依不饒的,後面的人不樂意了,有那麼兩個對罐頭很感興趣的人也是不滿的嚷嚷起來。


“那你們先登記好了,我等等再問。”胖子的嗓門大,只是因為他愛咋呼,其實他的脾氣還是tǐng不錯的,見有人不滿,他當即便讓到了一邊,嘴裏猶自嘟囔道:“俺老包也沒耽誤事兒,要不是俺問的這麼詳細,你們哪能聽得這麼清楚?”


“是了,是了,多虧了老哥你,在城外是,在這裏也是。”


登記就是填表格,需要寫的東西也不複雜,無非是姓名籍貫以及過往經歷之類的東西,商人一般也會懂幾個字,這種水準的還是能應付得了的。


就算有不識字的也不要緊,辦事的文吏會幫忙填寫。對罐頭有興趣這兩個商人都是識字的,所以一邊接過表格填寫之餘,一邊還有空打趣胖子。


“那是。”胖子得意洋洋的笑笑,趁著這個空擋,又湊上去問道:“對了,這位大人,你剛才不是說除了罐頭還有其他項目嗎?也是咱們侯爺親自設計的那種。”


“這個啊,其實乳製品項目,應該到專利局那邊詳細諮詢的,不過,既然大家都有興趣,那我就詳細說說好了。”那文吏這麼一說,楊慎才發現,原來後面的人都圍上來了。


大夥兒都發現了,與其一個個的上前重複詢問,還不如一次xìng的聽完了,決定好了再來報名。反正賺錢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與其倉促決定,還不如好好研究一番再做決定。


“乳製品專案的主要產品是奶粉和奶油………………”


“那是什麼?”難怪負責食品加工業的這個吏員說,這項目要去專利局才好詳細解釋,他剛一開口,商人們就異口同聲的問道。


“這個啊………………”那吏員有些犯難,想了想,才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碟子,上面有些rǔ白sè的粉末,他指著碟子解釋道:“這就是奶粉,把鮮奶除去水分後,製成這樣的粉末,食用的時候只要用滾水一沖,就是奶了。”


“哇!”人群中傳出一陣驚歎聲,中原畜牧業並不發達,牛奶又不易保存,所以這東西屬於很高檔的食品,別說底層的佃農了,就算是在場的這些有些身家的商人,也很少喝這玩意,但大家都知道,奶是好東西。


可有了這奶粉,那自然就不一樣了,來這裏的人都是消息靈通的,知道侯爺現在就在遼東,跟中原不一樣,遼東的牲畜可多得很,牛奶羊奶之類的應該也不會太貴。


如果在那裏將鮮奶製成奶粉,成本想必也不會太高,這玩意又不占地方,那豈不是就可以往全天下行銷了?和開罐頭廠一樣,都是前景大好的行當啊!商人們很快發現了商機,望著吏員手中的碟子,他們的眼神也更加熱切了。


“那奶油又是啥?”胖子在京城有過多次經歷,很快就回過了神,奶油這名稱他沒聽過,可既然會和奶粉一起被提出來,那肯定也是相當了得的東西。


“奶油我這裏就沒有樣品了,只能去專利局瞭解………………那東西和韃子吃的交和有點象,不過,因為是侯爺傳下的技術,所以比他們那個強的多,沒有腥味,而且還很香甜,就是不太容易保存,夏天不能生產。”


吏員一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想了想,他又拍了下腦門…補充道:“對了,還有一點忘記說了,若是想開辦乳製品廠,必須得去遼東……”


“遼東?那也太遠了吧?”剛才還眼睛鋥亮的商人們一陣哀歎,就算是商人,也對邊鎮沒有太多想法,總感覺一去就回不來了似的。


“從陸路走確實比較遠,可從海路走,一點都不遠,就算是商船,從天津到海州也只需要兩三天,而且還能帶著貨物,這有什麼可遠的?”吏員笑了笑,“再說了,天津這裏又沒有牧場,不去遼東哪有鮮奶供應啊?”


“說的也是呢………………”不少人的神情都有些變化,語氣也鬆動了,這樣一說,這距離還真就不怎麼遠。


“成,去遼東就去遼東,咱們侯爺不是也在遼東呢?有啥去不得的?這位大人,勞煩你拿表來給俺填。”一拍桌子,胖子再次搶了個頭籌,他圓圓的胖臉上,滿是堅毅之sè。!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1
第602章 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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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那胖子往城西走了,咱們還繼續跟著嗎?”


直到出了招商大廳,得了管家的體現,楊慎才發現,原來自己為火熱的氣氛所感染,竟然不知不覺跟著胖子等人走出來了。


“反正都跟出來了,乾脆跟到底吧。”楊慎搖了搖頭,不由啞然失笑。


其實,食品加工區只是招商大廳中的普通一角,相對於這種相對新奇的行業,諸如紡織、加工、組裝等行當才是大熱門。後面這些都是相對傳統,比較容易理解,或者已經見到實例的,商人們自然更樂於參


不過,就是這麼個人氣一般的食品加工區,火熱程度已經讓楊慎驚歎不已了,那些他未曾關注到的熱門行業,人氣會有多高也是不言而


所以,既然已經出來了,楊慎也沒有回轉大廳繼續觀察的心思,反倒是打算抓個典型,從頭跟到尾,也可以對天津的狀況有個全面瞭解,楊才子雖然不懂統計學,可還是無師自通了典型跟蹤的調研方法。


進城的時候,楊慎也沒怎麼多留意,等跟著胖子一走才發現,原來城裏面已經大變樣了。


各個衙門都步了總兵府的後塵,看方向,他們正前往的專利局,就是原來的清軍廳。


總兵府和清軍廳既然已經這樣了,其他的諸如兵備道、戶部分司這些,想必也都已經改頭換面,變成了其他機構。


民居倒是沒有多大變動,不過朝著街道的一面大多都改造成了門房,門口也掛出了招牌,或是客棧,或是酒肆,甚至有些地方面面是一個門臉,卻掛著好幾塊招牌,除了本店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倉庫、民居出租的告示。


天津這裏本來就以軍戶和商戶居多本就是機靈人兒,去年下半年以來對新衙門的動態也看得分明,都嗅到了新政之中的商機,所以他們也都用自己的方式把握著機會。


如今的天津城,雖然表面上變化不是很大,可實際上,這裏正在向著一個未知的方向高速發展著。至少對楊慎來說是這樣的,無論是他的學識,還是管家的閱歷,都不足以讓他預測出天津的未來到底是怎麼一個景象。


不過,即便做不出預測,可眼前的情況他卻看得分明,從商人們熱切的目光中,百姓們到達目的地,心願得償的欣喜中,還有那些新官吏接人待物的態度和姿態中,楊慎看到了民心所向也看到了新政帶給大明的希望。


他很迷惑,對於謝宏的新政和種種舉措,士林中滿是惡評就連他一向寬和的父親楊廷和,和最為睿智的大明首輔李東陽,對之都滿懷著警惕之心。


長輩們都是如此,他到了京城之後,也受了不少影響,這次來天津,他本也是報著勇入虎穴,智破敵謀的心情來的。


可到了天津後,眼前所見,耳中所聞都告訴他這裏沒有陰謀。


有的只是一群讓他陌生的官吏,這些人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大明傳統官僚的高高在上;


一群他從沒見過的商人,這些人的臉上,沒有一般商人的卑躬屈膝


還有成千上萬的貧民,這些人告訴他,士林中一直讚頌的弘治中興是謊言!


現在離消息剛剛放出去不到一個月現在能趕到這裏的貧民恐怕還不到總數的十分之一,而這麼龐大的貧民數量,卻僅僅是河北、山東兩個省的,若是將範圍擴大到整個天下,那這樣的赤貧之家會有多少?


中興之世?盛世?


數千年以來,關於什麼樣的世道可稱之為盛世,說法很多,標準也不一。總體來說,一般盛世會出現在開國年間,由亂及治之時,往往會吏治清明,民間財富也充裕,社會風氣會很不錯。


不過,若是臉皮足夠厚的話,當年南宋偏安一隅的時候,為了粉飾太平,宋高宗也稱過盛世。比宋高宗更無恥的話,楊慎就不知道了,因為那事兒還沒發生。


後世辮子朝的遺老遺少們,也鼓吹著一個盛世,那就是年年文字獄,天天餓死人的‘康乾盛世,了,華夏人再無恥,總也是比不過這些蠻族的,因為他們本來也沒有臉面這種東西。


當然,在楊慎這個儒家子弟心中,還是有標準的,《禮記》所載,孔子曾經說過:“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就是儒家聖人心中的大同之世了。


這不正是天津正在做的嗎?通過商業將商人們組織起來,通過工業給失地農民和赤貧者提供工作機會,讓他們可以養家糊口。於此同時,在遼東,在三邊,謝宏正在做的那些,不正是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嗎?


而且,同樣以孔聖人的說法來講,仁政是什麼?很簡單,為政以德,寬厚待民,施以恩惠。


在天津官吏身上,楊慎看到了仁德,從四川到江南,再從江南到京城,除了天津,他又何嘗見過官吏們身上出現過這樣的態度?要知道,他們面對的可是一群商人,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一群人。


在新政的具體措施中,他看到了寬和,從兩省趕來的百姓都和難民差不多,可到了天津之後,受到的接待可比難民高多了,外面成排的屋舍就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那些屋舍有些簡陋,不過對那些百姓來說,卻已經足夠好了,何況,根據那些辦事文吏的說法,等到工程工人召足之後,會先在城外修民居,然後再修路。


先百姓之憂而憂,楊慎覺得,這似乎比范相公的先天下之憂而憂,更上了一層樓了,前者是實實在在的,而後者卻是一個空泛的抒情。


最後,如果招商局的那個文吏沒有說謊的話,天津衙門施以民眾的恩惠還不止這些,通過專利局提供新技術給商人們,並且提供種種便利,讓他們以之創造財富,這種恩惠比純粹的散財要高明得多也實際得多。


散財的話,大明這麼多人口,有再多的財富也不夠用,而且很可能會養出來一群寄生蟲人畢竟都是好逸惡勞的。所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天津衙門做的,正是這件事。


管窺見豹,能創造出種種神奇的技術,並將之毫不吝嗇的傳授於人,其中蘊含的智慧與氣度都是讓人驚歎的。


正是在謝宏無與倫比的智慧,和前所未有的氣魄的帶領下,如今的天津,正朝著一個孔聖人曾經嚮往並且憧憬的輝煌盛世行進著,至少,以楊慎看來是這樣的。


可是京城的前輩和同道們,對此卻持有相反的看法•到底誰錯了吊慎很苦惱,士林中喧囂著的觀點,都是說謝宏大奸大惡•現在的新政不過是偽善之舉,可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謝宏這新政到底偽善在哪里?


除非••••••他舉目看了看前方,前面就原來的清軍廳,現在的專利局了,若是謝宏真的是偽善,那麼可能隱藏陷阱的恐怕也只有這裏和稅務廳了。


技術是謝宏的,他也許會憑此而要求幹股,或者收取高額的專利費;若不然就是等有了收穫的時候,對商人們課以重稅•畢竟大明原本是沒有商稅制度的,他可以任意施為。


不過,這只是個可能性罷了,從理智出發的話,楊慎並不認為謝宏會做這種殺雞取卵的勾當,那太沒遠見了。


可他又很希望對方會這麼做•因為只有對方這麼做了,才能證明他的師長前輩們是正確的,比起素未謀面的謝宏,甚至眼前所見的商人和百姓,對楊慎來說,那些從少年時代起,就一直景仰著的人才更重要,這幾乎是一種信仰,又怎能輕易崩潰?


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楊慎跟在包胖子等人身後,進了專利局。


專利局的人相對少了些,來這裏的都是想做實業的,而招商局那邊卻包括了許多行商或者要做海貿的。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和耐心開設作坊賺錢的,在很多人看來,商人就應該做一手進,一手出的買賣。


商人雖然少了,但辦事員卻差不多,格局也一樣,大廳內,沿著對門的牆擺設著一排桌椅,後面坐著十幾個書吏,桌子上放著各類別的名牌。


其中一張桌子面前正站了兩個人,正是楊慎剛剛在招商局見過的那兩個要開罐頭廠的,胖子幾人也看到了,於是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雖然是點頭之交,不過終究也是熟人,通常情況下,那兩人是會打招呼的,可楊慎卻分明看到,那兩人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書吏,半點都沒注意到身旁的動靜。


不知是不是他們這副模樣感染了後來者,胖子等人圍過去之後,很快也變成相同的樣子,好像不是圍過去幾個人,而是有人搬了幾座雕塑過去一樣。


顯然,那書吏正在講的東西非常重要,這些商人切身利益攸關,這才會如此緊張。他們雖然都是屏息靜氣的傾聽著,可從他們偶爾轉動的眼珠,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中,楊慎可以感受到那份難以抑制的激動。


“大人,您是說••••••如果有獨家手藝的話,咱們也可以申請專利?然後別人通過專利局學了之後,就必須給咱們銀子,不,是專利費?這不是侯爺才能……”楊慎走過去的時候,那個書吏的說明剛好告一段落,先前的兩人當中,有一人正遲疑著提出疑問。


“專利局是大明的專利局,在這裏,只講技術,不講身份,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侯將相,只要你有一技之長,只要你信任專利局,專利局就會保護你的技術,讓其為天下人所用的同時,也為創造技術的人帶來收穫。”


這名書吏也是面帶微笑,可話語卻鏗鏘有聲,連楊慎聽到了,都覺得胸中有些激蕩,那些切身相關的商人都已經聽得雙目泛紅了,是激動,也是嚮往。


“其實,侯爺提供出來的技術都不曾為他個人帶來半點收穫,這錢都是要入國庫的。”書吏一揮手,指著城外說道:“城外的民居大家應該都看見了,若沒有合適的居所,工人們又豈能有精力工作,而工人工作帶來的是什麼?是各位的盈利。”


“修路、疏通運河、建碼頭和交易大廳,這些基礎設施都是為各位提供的便利,而且是在各位開始賺錢繳稅交專利費之前,就已經建設完畢了。現如今只是天津一處,將來整個天下都會照樣而行••••••這樣才是取之於民,而又用之於民啊,有這樣的天子,有這樣的侯爺,正是我等大明子民之幸!”


“不錯,大人說的不錯,咱們的侯爺再是仁慈不過,咱們的皇上最是聖明不過了。”胖子第一個叫起好來。


“沒錯,我等受教了,大人,在下有一項家傳的技藝,不知……”其他人也是紛紛回應,還有個別幾個人,急吼吼的就欲將家傳的技藝獻出來。


聽過書吏的講解之後,商人們也明白了,原來不一定是製造音樂盒那種寶物的手藝才叫技術,技術很多也是來源於生活經驗的。


而華夏又一直以家族為傳承的基本單位,幾千年來,雖然歷經變亂,可傳承下來的經驗技藝卻不計其數。


從前由於觀念的限制,當然不會有人拿出來與人交流,可到了天津,對專利局有了瞭解後,商人們也都是意動。


“大人,我家也有,在下願意效法侯爺,無償將技藝捐獻出來!”氣氛開始熱烈起來,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無償捐獻的聲浪也高漲了起來。


“那不行。”無償捐獻的得利更大,可書吏卻笑著搖搖頭,拒絕了商人們的這個提議。


“怎麼不行?難道我等效法侯爺的賢明之舉,有何不妥嗎?不然你為何橫加阻攔?”包胖子指著書吏的鼻子怒吼道。


他家也有秘傳的絕活兒,不過卻算不上多高明的技藝,只是做菜的本事罷了,用這技藝得利,他覺得很有些過意不去,要是無償捐獻出來就不一樣了,既能幫到侯爺和皇上的忙,又能把自家的手藝發揚光大,當然是件好事。


“各位跟侯爺不一樣,侯爺身為三邊總制,大明冠軍侯,他是拿朝廷俸祿的,當然要為朝廷出力,怎能以公器為自己謀利呢?可各位卻是普通百姓,攢點家當不容易,皇上仁慈,又怎忍讓各位蒙受損失,各位只要依法納商稅,那就是對天子,對朝廷的莫大支持了。”


見眾人臉上還有不平之色,書吏微微一笑,“這是侯爺親口所說,然後形成命令傳諭三邊、天津以及常春藤書院的,在下也是書院的學子,當然要凜然奉行了。”


商人們還沒有反應,可楊慎卻忽覺臉上發熱,心中羞赧,再也沒心情繼續聽下去了,而是轉頭掩面而走,拿著朝廷俸祿,因此不能為自身謀利?說出這話,並且身體力行的人會是個奸佞?


楊慎覺得心中‘哢,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1
第603章 盛世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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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您這是……”


楊慎進招商大廳的時候,管家和茗煙就一直在外間等著,當時等了很長時間才見自家少爺出來。專利局的規模不比招商局小多少,他們本以為也要等同樣的時間呢,卻不想少爺這麼快就出來了,而且臉色還很難看,像是聽到了什麼噩耗一般。


“走罷。”楊慎疾步而行,面色灰敗,坐進馬車之後,半響沒有說話,過了好半天,車廂裏才傳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少爺,咱們去哪兒,回京城嗎?”管家和書童都被他這模樣嚇到了。


不過,能得到楊廷和的信任,管家的心思轉的也很快,雖然猜不到楊慎的心思,可他還是想到了,少爺八成是受了什麼刺激,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離開這個刺激人的地方,離這些奇怪的機構遠遠的。


“就這樣罷••••••”車廂內傳出的聲音依然有氣無力的,正當管家將馬車調頭,準備出城的時候,忽聽少爺話鋒一轉,卻是改變了主意,“先不回京了,賀叔,找家客棧住下吧。”


“…•••是,少爺。”這個耩折有些奇怪,可管家卻並不打算質疑,除了一向的謹慎使然外,楊慎突然變得堅定起來的語氣也讓人無從置疑。反正會試要到二月初九才開始呢,現在才是正月初一,確實不用著急。


楊慎出門在外的經驗少,除了管家和書童又沒帶什麼人,管家更是預計著當天就會回返,所以,他們並沒有提前找落腳的地方,等這會兒再找,就有些晚了。


那些像樣點客棧都已經住滿了人,連續在好幾家碰了壁,管家很有些火大,“我家少爺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怎麼就騰不出一間屋子了?哪怕是沒有上房,廂房也行啊,這天津到底還是不是大明的疆土了?”


進城門時被衛兵斥駡,少爺又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衙門裏面受了氣•再加上一直以來,老爺們對瘟神的不滿,管家對天津一點好印象都沒有,當朝大學士的公子在天津找不到客棧住,真是豈有此理。


“哼,我又沒刁難你們,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你們來晚了,就沒地方,多天經地義的事兒啊,你在這裏嚷嚷什麼?再說,舉人又怎麼了,看見城裏那些大人們沒有?他們都是常春藤書院出來的,是天子門生!”


掌櫃的眼睛一翻,冷哼道:“天子門生就和進士一樣•何況他們還有了官身,可你看看人家對百姓的態度,看看人家敬業的程度•城外那些接待百姓的人你們看見了吧?從臘月就開始了,知道麼,是臘月,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冷麼?這才是真正的士人!”


說著,他兩手連晃,開始趕人,“想擺譜,回老家擺去吧,走走走,別在我這裏攪擾•否則我就叫城衛軍來維持秩序了。”


“你••••••”管家大怒,可看到不遠處逡巡著的一小隊衛兵,他又沒了底氣,在瘟神的地盤把事情鬮大可不是個事兒,光是自己倒也罷了,可這卻關係到少爺的安危•他安敢亂來。


“算了,賀叔,不是還有那些簡易的客棧麼,咱們先找家住下吧。”管家回頭一看,卻見自家少爺從車裏出來了,臉色雖然依然不好看,不過卻比剛從專利局出來的時候好了很多。


“可是,少爺••••••”管家有些為難,就算是輕車簡從的微服私訪,沒法把宰相公子的威風擺出來,可衣食住行的細節也是要講究的,世家的底蘊,不就是在這些地方體現的嗎?這些正規的客棧雖然簡陋,可終究還算是過得去,可那些民居改造的,未免••••••


“沒關係,就這樣罷。”楊慎擺擺手,不容置疑的說道。


“哼,還是人家公子自己通情達理,不象某些狗仗人勢的刁奴……”掌櫃的突然冷笑著接了話,管家聞言自然更怒,可還等他出聲爭辯,對方接下來話卻讓他把話又咽了回去。


“既然這位公子也是個講究人,我就冒昧給你提個醒吧,那些後改的客棧條件其實也沒差多少,都是經過城衛軍驗收的,既乾淨整潔,也不會胡亂宰客,安全也沒問題。要住下的話,你們還得抓點緊呢,這是趕在大年初一了,再過幾天,恐怕那些客棧也沒地方了。”


“賀叔,你先去找住的地方吧,我跟這位掌櫃打聽點事情。”管家微微一滯,楊慎也是神情一動。


管家聽了這話,又得了少爺吩咐,也不敢多耽擱,急忙忙去了。這掌櫃雖然無禮,但說的話卻不像是危言聳聽,看城門和那些新機構的景象就知道了,要是不抓緊,沒準兒還真就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了。


“這位公子,你要打聽點什麼?”這世上以貌取人的人還是很多的,楊慎人長得很俊,說話也是溫文儒雅,客棧掌櫃對他的印象很好,因此態度也比對著管家的時候好了不少主動向楊慎搭起了話。


“掌櫃的,你說城衛軍會檢查客棧的衛生和安全,難道不是為了敲詐錢財嗎?”楊慎問道。


“呵,公子你是頭一次來天津吧?”


掌櫃的呵呵一笑,“天津跟外間可不一樣,這裏沒那麼多苛捐雜稅,只要按照衙門規定的稅額繳稅,就沒人會上門滋擾,城衛軍也和其他地方的衙役軍兵不同,他們的驗收純粹是為了提高服務品質的,別說主動敲詐了,就算是有人遞銀子給他們,也沒人會收的,這是侯爺定下的軍規。”


“一直都是如此?”


“那倒不是,從去年夏天才開始的,也就是嚴侍郎帶人來了之後,才開始全面整頓的。”掌櫃的想了想,並不諱言,“到見成效,其實還是這兩個月的事兒,之前都在籌備中。”


說著,他又自豪起來,“等咱們天津徹底建成之後,就會成為天下矚目的地方了,因為這裏的新政施行的試點,只要施行順利,總結了經驗教訓之後,新政就會在全天下推廣,首功可是咱們天津人的,哈哈。”


楊慎能感受得到這份自豪,也理解對方話裏的意思,若非要全面推行,天津衙門又怎麼會煞費苦心的搞出來這麼多東西?


“具體稅率是多少呢?是統一的嗎?以前是不收商稅的,現在突然收了,難道沒人覺得不滿?”一般來說,客棧酒肆的老闆消息都比較靈通,眼前這位又是個健談的,楊慎索性把心裏那些疑問一股腦的問了出來。


“商稅麼,每個行當都不一樣,比如咱們開客棧酒館的,都是被稱為服務業,稅率是十抽一,賺十兩銀子,繳一兩的稅;要是開樓子的,稅率就高了,因為他們那個叫特殊服務業,稅率是對半的,至於說其他的,做海貿的話,按貨物分,不同的商品,稅率也不同,”


他板著指頭數了起來,“絲綢茶葉這些東西,算是奢侈品,稅率比較高,是三成;新興的罐頭奶粉之類的食品,稅率是一成半;木材、礦石那些工業用品……”


最後,他拍了一下腦袋,笑道:“對了,往天津運糧食是最划算的,不但不收稅,而且還有補貼,裏外裏算算,其實也和運其他東西差不多。


“至於有沒有人不滿•••…”老闆面帶冷笑的說道:“呵呵,以前官面上倒是不收稅,可衙門的老爺胥吏們,一天到晚也不少來找麻煩,再加上街面上的那些痞子混混,這一年下來,為了擺平這些花費的銀子又哪里少了?”


“現在就省事了,只要依法納稅,以前那些麻煩就都不存在了,也沒有胥吏討紅包或者白吃白喝,更沒有街頭無賴會上門敲詐勒索,朝廷給咱們百姓提供保護,也給咱們提供便利,咱們給朝廷繳稅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日後的日子好著呢,誰又會不滿?憑什麼不滿?”


老闆激動起來,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當然,也是有人不滿的,原本的那些老爺們就會不滿,為虎作倀的胥吏們也會不滿,沒了從前的那些特權,不能任意欺壓咱們老百姓了,他們當然會不滿,可誰在乎他們呢,如今有聖天子在朝,又有咱們侯爺這樣賢臣輔佐,可不是那些士大夫們一手遮天的前朝了。”


“沒錯,現在不是日子越來越差,朝中的大佬們卻天天自吹自擂的弘治朝了,屁的眾正盈朝,屁的中興之世,都是那些士大夫們在粉飾太平呢。”


“可不是麼,如今這光景,才是盛世之象的,前朝?哼,還不如早些年呢。”


客棧已經客滿,而且住下的客人也不是來天津遊玩的,哪里肯呆在房間裏不出門,客棧大門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聽到掌櫃的說話,不少人也都停下了腳步,高聲附和起來。他們說的話,倒和楊慎适才所思不謀而合,讓他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這家店,也是我父輩傳下來的,打小我就在店裏幫忙,這雙眼也是識人無數。自打一見你,我就知道了,公子你的家世應該不錯,不過卻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好人,千萬莫要學那些老官僚啊。”像是長輩一樣,那老闆又語重心長的對楊慎說道。


“老闆,天津衙門這邊,還召文吏嗎?”楊慎抬頭問道。


“召是肯定召的,可聽說衙門今後只在書院召人,其實想想也是,不在書院深造一番,得到天子的教誨,又怎麼可能做得好官呢?”


“原來如此。”楊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向老闆道謝,離開了客棧。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1
第604章 他們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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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和天津人的欣喜和期盼不同,京城人最大的感受就是,京城突然沒有以前那麼便利了。


雖然還沒達到後世的大城市那種程度,可京城裏農業人口的比例還是比較低的。種田的農民一般都不會選擇在城裏住,一來是消費太高,住不起;再者,京城這麼大,每天進出城到外面去種田,也確實折騰不起。


所以,農民和佃農大多都是住在城外的莊子裏,住在城裏的,大多都是做其他營生的。何況,即便是自家種地,也不可能完全自給自足,何況住在京城裏面的,衣食住行多半都是要花錢的。


這麼大的消費群體,當然也會有相應的商家應運而生,商人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然不會放棄這麼大的一個市場。


不過,大明的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體上來講,至少可以明確的劃分為官商,和sī商兩種。


前者依附于官僚世家,雖然在家裏是奴才,可到了外面,休說普通的胥吏,就連一些低品官員,他們也一樣不放在眼裏。有了這樣的底氣,他們做的生意當然會比較大,賺錢也相對容易。


後者都是sī營的小買賣,在他們身上完全可以反映出,大明真正的商人社會地位有多低,正如天津的那個客棧老闆所說,別說衙門裏的胥吏,就算是街面上的痞子無賴,他們一樣要奉承巴結的,否則生意就別想做下去。


這樣的地位低下的一群人,當然不會去做什麼大買賣,前者所經營的那些利潤豐厚。具備壟斷xìng質的行當。後者更是做夢都不敢想,他們也只能是撿著前者看不上的那些利潤薄的行當做做,賺點辛苦錢,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除了鹽米這種官營的產品之外,其他與民生相關的日用品,都屬於低端市場,也正是這些小商人在經營著的。官商們則更喜歡青樓酒樓,米店鹽店這些日進鬥金。也更能彰顯他們身份地位的高端市場。


高端市場的顧客群體有限,大多數人畢竟還是窮人,他們的日常所需多半屬於低端市場,所以,當那些小商人突然集體玩失蹤的時候,京城人當然會覺得生活變得不方便了。


這一點在皇城西大街體現的最為明顯。


跟繁華的前門和八大胡同不一樣,皇城西街這邊是突然興起的,很有暴發戶xìng質。而在這裏京營店鋪的,也都是小門戶的商人,因為最初的時候。都是近衛軍來這裏就近消費,以皇帝跟外朝的對立程度,官商們當然插不進腳來。


當然,官商們也看不上這裏的生意。除了近衛軍之外,來這裏消費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他們是來看球賽的。看完球賽後,jī動的情緒往往難以平復,找個酒館或者茶坊,叫兩碟小菜。再喝上一杯,和同好們分享一番心得感受,也就成了球mí們最好的選擇。


大酒樓或者高檔茶館,這些人都是去不起的,而在這裏經營的商家,多半也講究個薄利多銷,就算賺不到錢。也要賺個人氣和吆喝。


所以,雖然有著諸多腹誹,比如小菜分量不足,價錢虛高,酒裏兌的水比較多的種種抱怨,可人們還是很喜歡來這裏,不光是球mí,連住在西城普通人家,以及來京城趕考的士子也喜歡來。


有道是瑕不掩瑜,再多的缺點也掩飾不住這裏唯一的優點,那就是便宜。


結果,當正月十五這天,西苑足球場又舉行了一場表演賽之後,散場的球mí們愕然發現,西苑的店鋪大部分依然緊閉著大門,有的甚至連招牌都卸下去了,明顯不是因為過年才關門的,而是另有原因。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還有少數幾家開著門的,這幾家都是酒館飯館,其中就包括了味道最好,最受歡迎的有福樓。


“老闆娘,包老闆呢?平時就算再忙,他也會去看球啊,今天怎麼不見他,莫非是不喜歡足球?”人多店少,所以每家店也都是被擠得滿滿的,連桌椅間的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暖和過來之後,球mí們就開始閒扯八卦了。


“別傻了,足球比棒球有意思多了,棒球太小了,離遠了根本看不清動作,還是足球更有趣,看得清楚,也讓人熱血沸騰,包老闆沒準兒是又惹禍了,正受罰呢,哈哈。”


“老闆娘,差不多就行了唄,除了偶爾賭兩手,包老闆也沒啥別的毛病,從來都不出去喝花酒,意思意思就得了,你看著這一屋子人,沒個幫忙的你怎麼忙得過來?你家那倆小子也是的,老娘忙成這樣,也不說來幫個手。”


“我家那死鬼是什麼德行,老娘能不清楚?還用你們說。”


胖子的婆娘也tǐng豐腴,將手中的酒菜重重放桌子上一放,老闆娘輕唾了一口,笑駡道:“你們這些死嚼舌頭的,就沒個好話,我家那倆小子都在西苑操練呢,哪有空回家,回家又哪有空來忙這些瑣事?”


“咦?近衛軍招兵不是都要留人嗎?你家怎麼兩個都入了伍?”近衛軍的招兵規則全城皆知,當即就有和包家熟識的人驚咦出聲。


“哼,誰說咱家只有倆孩兒?老娘肚裏還有一個呢,為啥不能兩個都入伍?”雖是向人呵斥,可老闆娘的眉眼間都滿是笑意,顯然心裏更多的是得意。


“呦,老包還真能耐啊,真有了!恭喜嫂子啊,對了,都有了喜了,老包也不說心疼心疼人,怎麼就捨得讓嫂子自己在外間張羅,自己卻不知道躲到哪里自在去了?倒是出來讓咱們當面恭喜一聲啊。”


“可不是麼,嫂子,快讓老包出來吧,不是咱們挑剔,不過嫂子你這手藝。還真就比不上包老哥。”眾人開始各種起哄。


雖然從前來喝酒的時候。經常會各種抱怨,可事實上,直到失去的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曾經擁有的是多麼的值得珍惜。


菜的分量雖然少些,可味道卻十足;酒館的環境很一般,但酒菜卻很乾淨;至於酒裏兌水,咳咳。十幾文一壺的酒,還能指望是陳釀花雕不成?


“才不是那麼回事呢,我家老包出門去了,本來他是讓我把店關了的,要不是我閒不住,也怕大夥兒看完球沒個落腳的地方,有福樓這幾個月也是要關門的。”白了那幾個說話的人一樣,老闆娘抖抖身上圍裙,笑吟吟的說道。


“出門去了?去哪兒了?其他店也是這樣的嗎?”一條街上的店面歇業了九成多,這事兒本來就有些詭異。提起這茬之後,幾乎所有人都來了興致,連足球賽的話題都顧不上了,七嘴八舌的向老闆娘探問著。


“嗯。都一樣,都是去天津了。”老闆娘點點頭,然後又詫異的抬頭問道:“你們不知道嗎?前陣子軍器司那裏不是貼出告示了嗎?天津招商招工,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侯爺的主意,多好的機會啊。咋能不去呢?”


眾人相顧愕然,好半天才有人嘀咕了一聲:“看倒是看到了,可是,做工,做商人,那豈不是……”


大明的等級制度自開國起就已經定下了,至今已經有將近一百五十年;在宋朝的時候。雖然沒有這麼清楚的劃分,不過工匠和民間商人的地位依然很低,就算再向前追溯,也不會有多大差別。


官商資本的盛行,必然要求壓制民間資本,儒家受到遵從,也必然會壓制工匠,這是有歷史的必然xìng的,經過了千百年的浸yín,這觀點也同樣深入人心。


所以,包老闆等跟謝宏,跟得緊的商人雖然看見告示後就動了心,可普通的民戶卻不會輕易動搖,別說普通民戶,就連不少商人也在遲疑。


“而且,那是去外地行商,天津那裏倒是不要緊,侯爺金口玉言,想必也不會誆咱們,可是,若是出了天津地界,往中原或者南方去,那就不好說了……”說話的人顯然是個商人,對行商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很清楚。


“你們想想,天津那邊要繳一份錢,然後上貨的時候,在路上又要折騰出去不少……”他苦笑道:“走水路有卡子,走官道要進城,過一座卡子或者城池就要被拔一層皮,去的越遠,就被盤剝的越多,一路走下來哪里還能指望有什麼進賬?不虧本都是好的。”


“是啊,皇上和侯爺雖然仁厚,可地方上……”朝堂上的局勢,至少對京城人來說不是什麼秘密,想知道侯爺的勢力範圍很簡單,看哪里的地方官員是後面委任的,而且上任前後有沒有挨駡就知道了。


候德坊和路邊社也罵人,不過他們都是用諷刺的方式在罵,很少會指名道姓,一旦指名道姓了的話,那這個人離被罷官或者掉腦袋也就不遠了。


士林中都是指名道姓的在罵,而且挨駡越多的人,官升的就越快,比如冠軍侯就是挨駡最多的,其次就是禮部的王shì郎。因此,京城的居民很容易就能確定謝宏的勢力範圍,對那個商人的話,不少人也都是點頭贊同。


“你們這些人啊,平時都叫得歡實,可到頭來,見識還比不上我一個fù人家。”


一聽這話,老闆娘卻不幹了,她丟下手中的抹步,一叉腰,高聲道:“你們自己想想吧,跟侯爺走的,有幾個吃過虧的?就算前年珍寶齋那些去江南的經銷商,事後不也都得了補償了嗎?還得了個參加海貿的名額,你們自己說,有哪個吃了虧,侯爺是眼睜睜看著不管的?”


“可在外地行商又不同……”最初說話的那個商人反駁道。


“有啥不一樣?侯爺既然有了安排,咱們就只管跟著就行,侯爺背後還有皇上呢,怕啥?”老闆娘曬道:“不過這種事也得看個人眼光,等到咱家當家的賺了錢回來,你們就知道好賴了,哼,今天打烊了,都去別家吧。”


說著,她就開始趕人,竟是連酒錢都不要了,眾人哭笑不得之餘,心裏也有些動搖,也許事實如此,真的是自己想差了?


可在場的也有年前才從外地回來的,並沒有發現外地有什麼改變,哪怕是離京城最近的河北、河南也是一樣啊,這事兒還真是讓人琢磨不定,進退兩難呢。!。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2
第605章 你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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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兒,你怎麼才回來,今天已經是正月二十九了,離春闈不過十天,幾乎來不及準備了,唉,真是少不更事啊。”


比起民間百姓的患得患失,楊廷和正月過得很艱辛。不光是因為兒子遲遲不歸的擔心,更多的是京城,乃至天下的局勢給他帶來的憂慮。


定計和下決心永遠都比實際操作容易,朋黨這種組織也遠沒有政府機構來得嚴密。除夕夜雖然已經定下了大計,可想要將事情落到實處,卻是麻煩得很。


首先,士黨內部就沒有取得共識,哪怕是最核心的十幾個人也是一樣,反對最激烈的就是首輔李東陽。雖然他最終迫於壓力,不得不屈從於大多數人的意見,可楊廷和看得出,對方心裏還是不贊成這項計畫的。


這也是很正常的,想想雷火之夜那場變亂前,李東陽的態度就知道了。這人一向謹慎,對激進的策略總是持有保留意見,這一次的謀劃的格局和影響,可比雷火之夜大多了,一個不好,甚至會有社稷傾覆,神器易手的危險,李東陽又怎麼可能鼎力支持呢?


沒有李東陽的支持其實也沒有多大影響,這人是個識大體的,就算再怎麼不贊成同僚的做法,他也不會使絆子,用陰招來謀害自己人,頂多也就是沒辦法從他那裏得到足夠的助力罷了。


何況,這個謀劃的重點並不在李東陽身上,而是在晉黨身上。


和江南士人一樣,晉黨也是個泛稱。這並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上令下達的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在這個組織中,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想法,並且根據各自的身份地位,決定他們發出聲音的大小。


除夕參與定計的王瓊和周經都是山西望族,也是晉党中堅可就算再加上致仕在家的韓文,也並不足以左右整個晉黨。晉黨內部合議的時候,王瓊只是提起了如何應對謝宏這個引子,內部就有了很多種意見。


和江南一樣山西人也是有經商的傳統的,而近月以來,在工商領域,謝宏表露出了足夠高明的見地和手段,所以不少晉党中人都認為,謝宏跟他們是有共同語言的,如果接觸之後說不定有化干戈為玉帛的機會。


怎麼都是賺錢,跟韃子做生意是賺,做海貿,或者做實業,這些都是賺錢的買賣。前者的風險還比較大,大頭也都掌控在最大的那幾個世家手上,而和謝宏對抗的風險更是恐怖,又何必非得搞得那麼僵呢?


田地也好說對商人來說,世上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算放棄自家的田畝又能如何?


與妥協派相對的就是強硬派,王瓊等人都屬於後者,這些豪門家大業大,取捨起來也比較困難,自然沒有那些小世家那麼灑脫。何況同屬士黨一脈,他們在朝堂上還有一部分利益,自然不會妥協,對抗到底才是他們的最終抉擇。


而在兩極之間,還有很多舉棋不定的,畢竟身家前程攸關如何謹慎也不為過。妥協派都是些小世家,不用理會也罷,可中間搖擺的這些人身份構成卻比較複雜,造成的影響也很大,沒有他們的話,這事兒還真就辦不成。


所以一時之間,王瓊等人也擺不平晉黨內部,倒是惹得王鏊好一番腹誹,王瓊、周經也是無言以對,比起屢屢團結一致跟謝宏對抗,傷亡慘重依然不退縮的江南士人,晉中同道確實市儈了點。


要不是韓文從大同發了信來,聲稱他有辦法統合晉黨,至少可以令晉黨的核心人物義無反顧的參與大計,楊廷和幾乎認為計畫已經失敗了。


接到韓文來信,楊廷和慶倖之餘,暗自裏也是歎息不已,朋黨這玩意除了在政爭的時候有用,確實幹不了什麼實事兒。


黨派是一群因為相同的利益走到一起的人,不過,除了團體的利益之外,他們分別也有著各自的利益,因利而合,當然也會因利而散。別看朝爭的時候,晉党從來都是鐵板一塊的,可真要較真的話,他們還真就不行。


這事兒他插不上手,也只能幹著急,而天津一反常態的對外開放之後,那裏的種種新舉措也有風聲傳到了京城,這就讓包括楊廷和在內的士黨們更憂心了。


一個旅順還沒解決,結果又多了個天津,再加上正在籌備中的威海衛,以及預定好了的登萊二州……這樣下去,等到江南人最終發助的時候,天知道謝宏會搞出來多少個港口。


這算是狡兔三窟,還是四面開花?沒人能肯定這一點,可所有人都知道,謝宏的發展時間越多,就會變得越發難制,等到他的影響力遍佈大江南北的時候,就是傳統士人最終謝幕的一刻了。


想到這些,楊廷和又豈能不焦慮?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他的獨子又一去不回頭,去的還是天津那個龍潭虎穴,旬月以來,他的頭髮都不知白了多少根,原本還只是鬚髮花白,等他見到楊慎時候,卻已經大半雪白了。


“楊賀,我讓你跟著少爺,可不光是讓你服侍他起居的,他年少不更事,你怎地也不做提醒?春闈是何等大事?豈容耽擱?何況,朝廷如今正處於危難之際,正在用人之時,耽擱了個人仕途是小,誤了國家大事為大,你怎就,你怎就……”


楊廷和這段時間的確很苦悶,對楊慎的期望和擔憂也是實實在在的,這時斥責的物件雖然是管家,可實際上,他卻是將心中的焦慮發洩了出來,因而說到最後的時候,他表情愁苦,聲音發顫,幾乎要流下淚來。


“老爺……”


四川地偏一隅,楊家又是外來戶,和王鏊、謝遷那種世家完全沒法相比,連管家楊賀都不是從小跟到大的家生子。


不過,正是因為在外面過過苦日子,所以,老管家對自家老爺的恩德也更加感激,這時見老爺神情淒苦,他連忙跪倒可一張嘴時,卻發現自己竟已是泣不成聲。


“爹,不關賀叔的事兒,他多次提醒過孩兒都被孩兒拒絕了……”


見老父如此,楊慎也是動容,依照正常的禮儀,他這個時候也應該請罪,然後再說明原因,巔撰父親原諒才對,若不然就有忤逆的嫌疑。不過楊慎卻沒那麼做,因為更忤逆的事情還在沒來得及說呢,比起那個,小小的失禮根本就不值一提。


“為什麼?”


知道兒子的性子,楊廷和雖然有些惱火,可卻也沒追究,他目光炯炯,直視楊慎不知為何,這次再見,他覺得兒子有了些變化可他連番打量,卻偏偏找不出到底何處有異,而心裏更是有了中不祥的預感。


“因為,以孩兒看來,比起科舉,天津更加重要,那裏關乎著大明的未來!”在專利局,在招商局時的迷茫皆不復存在,楊慎目光極為清澈,顯然說的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即便謝宏在天津設下了陰謀圈套意欲顛覆大明社稷,可是,以你一個仍未出仕的士子,又能做些什麼?”楊廷和略一遲疑。


這話可以有不用的解釋方法,一種,就是他正在說的這種可能而另一種卻是很可怕的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性相當可怕,可怕到只要稍微想想就會不寒而慄,那種痛苦,即便以他沉浮宦海數十年,甚至即將邁入宦途的巔峰的心性城府,也難以承受。


所以,他這話與其說是在訓斥,還不如說是在勸導,語氣中全無怒氣,反而有殷殷期盼之意。但是,楊慎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爹,天津沒有陰謀,有的只是希望!”


楊慎的話擲地有聲,楊廷和的腦子卻在嗡嗡作響,毫無疑問,眼前的情況就是最壞的那種可能了。哪怕楊慎是身體受傷,甚至象洪鐘等人一樣失蹤,然後生死不知,都沒有現在糟糕。


楊廷和不是迂腐的書呆子,對於被頂撞的事情,他雖然不滿,但還是可以容忍,若是在學術上有了爭辯,被兒子指出錯漏處,他甚至會態度誠懇的認錯,並且做出讚揚的舉動。


在某種程度上,現在他們父子之間即將要進行的也是一場學術之爭,爭執正是因為治國理念的異同而起。


但是,讓他心痛的是,楊慎所持的觀點跟他完全相反,兒子就像是在這一個月內被人洗了腦一樣,居然從一個儒家的才子,變成了一個弄臣和奸佞的支持者!這讓他如何能夠承受?


用顫抖的手指著兒子,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楊廷和低吼道:“希望?你倒是說說,那裏有什麼希望?難道是倫常顛倒,道德淪喪的希望嗎?”


“不,不是那樣,孩兒看到的,是大明成為人人樂業、戶戶安居的大同之世的希望;也是成為百業興盛、欣欣向榮的人間樂土的希望;同樣是官吏守節、百姓知禮的國富民強的希望;更是大明千秋萬載、威服四海的希望!”


直視即將入閣拜相的老父,楊慎目光清澈,如同一汪清泉;語聲緩緩,卻不帶半點遲疑,反而顯得凝重非常。


“只要天津的新政行諸天下,那這些希望就不會是虛妄,而士林之論和爹……你們錯了!”


“胡說八道!你這逆子!”


一聲怒喝,楊廷和猛的搶前兩步,手指差點戳到兒子的臉上。在朝堂上,楊大人一向以溫文儒雅而著稱,這樣暴怒的情形,別說是同僚或者楊慎,就算是跟在他身邊幾十年的老管家楊賀也沒有見過。


“滿朝文武,天下士林都錯了?反倒是你,是那個奸佞對了?何其荒謬,何其狂悖!這幾年來,他在朝堂上,在遼東做了什麼?用奇淫技巧之技迷惑聖聽,讓皇上不安於政,倒行逆施,無人君體;掀起變亂,禍亂京畿,又對忠臣義士橫施殺戮…•••”


楊廷和用力推開欲來攙扶他的老管家,憤然道:“在遼東他又做了什麼?提高武人的地位?大明和前宋為何壓制武人,不就是有晚唐藩鎮之禍的前車之鑒嗎?他謝宏憑什麼就能保證,他手下的那些武人就不會起異心?誰又能保證他自己不起異心?”


“還有••••••”話說的太急太快,楊廷和畢竟一把年紀了,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


“在天津他又在做什麼?鼓勵工商?所謂工,不過是用奇淫技巧之技眩人耳目,以此謀財,不然先賢怎麼鄙視之?而商,哼,難道他壓下讀書人,就是為了讓這些逐利小人上位嗎?罷儒門,重工商,他謝宏所為的暴虐處,更甚于秦皇嬴政,這叫富國強民的希望?你的聖賢書究竟讀到哪里去了?”


“爹,天津新政並不排斥讀書人,且不說孩兒私下訪查未受阻撓,就說天津的新官吏也大有先賢所說的上古之風。


諭民以禮,先正自身……”


楊慎簡述了自己在天津的見聞,然後總結道:“他們就是這樣做的,他們也是讀書人,在常春藤書院讀的書。”


“胡說,那個偽書院,又能教出來什麼讀書人?”雖然沒捂著耳朵喊‘不聽,,可楊廷和陰沉著臉,對兒子說的話也是充耳不聞,只是連聲怒斥。


“孩兒沒去遼東,因此也無從得知遼東巡撫對軍制有什麼打算,不過,以天津而論,孩兒相信,他絕對是有所打算的,就算他不知道錢唐的覆轍,他身邊的王陽明,張尚質,唐伯虎等人都是飽學之士,也不可能不提醒他,而且……”


楊慎朗聲說道:“商人也並非一味的逐利之徒,他們也懂大義,也知感恩,在新政提供得便利下,他們還能發揮出創造性,無論完善制度,還是建設家園,又或開發新產品,他們都能做出極大的貢獻,也不單是商人,佃農、工匠、軍兵都是如此。”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奸佞不知禮法倫常,妄為無忌,才有讓平民參政,顛倒倫常之事,你難道認為聖人之言也是錯的嗎?”


“如果••••••”楊慎眼簾微垂,將天津所見所聞再次回想一遍,這才抬起頭來,用比之前更堅定的語氣,用更清朗的聲音說道:“如果聖人有知,審視過天津的情況之後,依然堅持原來的觀點,那麼,孩兒也只能對他們說:你們錯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2
第606章 預留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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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老夫……”


詆毀聖賢的言辭從自己兒子口中說出,楊廷和只氣得眼前發黑,喉頭發甜,心裏發苦,他揚起了手臂,就要一個耳光打過去。


楊慎不躲不閃,梗著脖子直視老父,與之前父子談詩論句時,堅持己見的神情一般無二。


這些年楊廷和在外為官,也算得上是拋妻棄子了,雖然也是無奈而為之,可他對兒子還是有幾分愧疚的,這時將楊慎看在眼裏,他心裏忽地一軟,這巴掌竟是再落不下去。


可想到楊慎的言詞,他xiōng中這口氣卻也平復不下去,他楊廷和可是當世大儒,當朝輔相,兒子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語,偏偏還沒有改正之意,要是傳出去,丟臉不說,說不定還會在士黨內部引起一場風


ō,在這個要緊時刻,豈不是誤了大事?


“老爺………………少爺,您就別說了,別氣老爺了,趕快老爺道個歉吧……”他父子二人僵持不下,老管家趁著這個空當,趕忙上前攙扶老爺,勸服少爺。


“你且去書房,好好讀書,準備會試,今天的話,就不要在外面說了,或者………………”楊廷和強壓怒火,他本來是想讓兒子去李東陽那裏請教的,他的學問雖然不遜于對方,可事關親子,他實在冷靜不下來,可想到李東陽近期的態度,他又有些遲疑。


“爹……”楊慎yù言又止,這場談話前,他已經做足了心裏準備,可事到臨頭,畢竟是父子血脈,後面的話他實在講不下去了,比起那件事,前面這些不過都是虛言罷了。他很想說服老父,但卻不想把對方氣出毛病來。


“……孩兒告退。”


楊慎轉身離開了,書房也安靜了下來只有楊廷和粗重的呼吸聲在陣陣回dàng。從兒子的神情中,楊廷和看出了決然,兒子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別看他現在好像退讓了,可實際上,他的想法一點改變都沒有。


“楊賀,慎兒在天津到底遇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


“啟稟老爺,剛到的時候,少爺只是在那些新機構裏面觀摩了一遭然後就突然決定住下………………而後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一直在天津四處走訪,還向那裏商人和書吏請教些什麼,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人。”


對自家少爺突如其來的轉變,管家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的敍述還算是清楚明白。


“怎會如此………………”沒見過特別的人,也就是說,楊慎的觀點是通過自己的觀察然後加以剖析得來的,楊廷和也是做學問的,他很清楚這樣轉變很難逆轉,因此,他有些茫然。


“還有什麼事嗎?”想到兒子似乎話猶未盡,老管家也是yù言又止的模樣,楊廷和又追問道。


“是,老爺………………”答話時,管家有些猶豫,不時偷看老爺的神sè,“少爺對天津的新政很感興趣,說那種政策可以讓人各司其職調高效率,並且還能最大限度的創造財富……”


“說重點,老夫tǐng得住。”對這個壞消息,楊廷和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是………………”管家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反正少爺也不像是要改變主意的模樣這事兒遲早也要讓老爺知道的,與其到時候措手不及,莫不如提前知道,也好做些準備。


“少爺曾向人打聽如何去衙門應募的事兒,似乎有意在天津出仕,等到被告知新官吏必須去書院走一遭之後,他就開始打探書院的消息……”


“什麼!”楊廷和的手一抖,心神俱顫。


這消息確實比前面的爭論更讓他心驚,書院的學員,和傳統的讀書人,可以說是死對頭,雖然都在讀書,可一邊是兼顧百家,一邊是獨尊儒術,若非皇帝實在太強勢,書院早就被人砸爛了。


就算以正德的強勢,書院成立近兩年,可卻依然沒向外擴張,就是因為預想到了地方上的抵觸,故而不敢輕動。


雙方在京城的爭奪也很jī烈。最初的時候,是士林通過輿論等手段多方打壓書院,書院頑強求存;自去年夏天開始,朝堂形勢逆轉,學術界也演變成了書院對士林挖角,士林嚴防死守的局面。


到現在,士林方面已經徹底的落入了下風,只能被動挨打了,相當比例的應試士子動搖了,甚至有很多人已經採取了行動,形勢岌岌可危。


書院的作風和它的創始人一樣桀驁,落在下風的時候尚不肯低頭,占了上風之後,當然也不會心慈手軟,他們秉持著除惡務盡的念頭,對士林方面窮追猛打。


最明顯的徵兆就是,他們把書院中大學的統一招生的時間也定在了二月初九,也就是會試開始的第一天。


毫無疑問,這是赤luǒluǒ的挑釁和蔑視,可士人這邊也無可奈何,在京城,他們的手段完全沒有發揮的餘地,誰讓他們遇到了一個手握兵權,而且還不講道理的皇帝呢?


在這種情勢下,若是自己的兒子也跑去書院應募,那造成的影響該是如何的深遠,引起的後果將多麼的可怕……楊廷和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麼辦?勸,估計是勸不動了,動武把人關起來?可關得一時,難道還能關上一世?何況兒子入京之後,才名就已經震動京城士林,受到了極大的關注,無緣無故的不參加會試,一樣會引起極大的疑慮啊。


“備車………………”歎息著吐出兩個字,楊廷和的情緒極為低沉。


“老爺,去哪兒?”管家不敢怠慢,連忙吩咐了下去,等車馬備好,楊廷和上了車,他這才開口詢問。


“去李大學士府上。


前思後想了好半響,還是沒什麼頭緒,楊廷和決定去求援,他和李東陽除了份屬同僚之外,sī人交情也很不錯,而且後者還是楊慎的老師。天地君親師,老師的地位並不在他這個父親之下。


“是,老爺。”


李府,楊廷和本來就跑的很勤…楊家的車夫也是駕輕就熟,兩家離的也不遠,不多時就到了。


見是楊大人上門拜訪,李府的房也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去通報老爺,另一邊也是恭敬的將客人引到了書房,所謂通家之好,大抵上就是這樣的待遇了。


“介夫,你這是………………”楊廷和上門,李東陽並不意外,正月裏…對方沒少往自家跑。可看到老朋友時,李首輔還是嚇了一跳。


這遐是那個以風儀名聞天下的楊介夫麼?


眼前這人兩眼通紅,好像幾天沒睡覺似的;臉sè慘白,好像剛從水裏撈上來一般;甚至連眼神都有些渙散了,哪怕是除夕夜,商議那等關乎天下安危的大計時,楊廷和也是一派從容鎮定,如今這模樣…………到底是受了何等打擊啊!


莫非是皇上決定將朝堂上的士黨盡數罷免嗎?除了這件事…李東陽實在想不出,到底什麼事能把老朋友刺jī成這個樣子了。


“唉,西涯兄…小弟,實在是苦啊。”象見到了親人一樣,楊廷和一見李東陽便是一聲長歎,眼神甚至都帶了亮光,或者說是水光更恰當一些。


“到底………………”李東陽傻眼了,他真的被嚇到了,朝中形勢一日嚴峻過一日,可楊廷和卻一直很堅強,難道是壓力積累的太多太大了?不然的話,他倆又不是老鄉…咋能一見面就熱淚盈眶呢?


“家門不幸啊………………”受的刺jī太大,楊廷和才一時心神失守,見了李東陽目瞪口呆的樣子,他也自覺失態,連忙收斂心神,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合盤道出。


“早知如此…小弟說什麼也會攔著那逆子,不讓他去天津,只是,誰能想到竟然如此啊。西涯兄,慎兒平日素來尊敬你,若是你來勸他的話,也許……”


“怕是不行。”李東陽緩緩搖頭,歎道:“用修是個外和內剛的xìng子,他既然打定了主意,甚至不惜頂撞……想必已經有了徹悟,勸,是勸不得的。”


“可是………………”楊廷和頹然坐倒,他何嘗不知道這些,來李府也是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這時希望破滅,他的心情也是低落之極。


“其實………………”李東陽沉吟片刻,突然語出驚人:“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啊?”這次輪到楊廷和傻眼了,這怎麼可能是好事,難不成李西涯也被氣糊塗了?


“用修自少便聰慧過人,對天津種種,皆是由他自行觀察而來,”李東陽微微一頓,似乎是在措詞,“去之前,受到我等的影響,想必他也是心有成見的,可隨後卻有了這樣的轉變,可見天津的新政確有獨到之處,否則他也不會說出這些話來。”


“那謝宏行事向來張揚,容易眩人耳目,慎兒他年少,也許……”聽著話頭有些不對味,楊廷和急忙爭辯。


“也許介夫你說的對,可不能否認的是,用修看到的也是事實,想到的也未必就沒有道理。”


李東陽的話鋒又是一轉:“當然,謝宏未受聖人教化,施政行事難免會有偏頗,不過,正如王伯安一樣,用修若是加入其中,未必不能起到匡正的作用啊。”


“匡正?西涯兄,你的意思難道是……”楊廷和眼睛瞪大了。


兩面下注,這是士大夫們常用的招數,每逢亂世,世家總是要面臨差不多的選擇,最出名的就是三國時代的諸葛世家,三面下注將當時的爭霸勢力一網打盡。


朝爭的jī烈其實也不亞於亂世,尤其是眼下更是如此,不過,這還是士黨內部第一次發出要妥協的聲音,由不得楊廷和不驚訝。


畢竟現下的情況,跟普通的政爭完全不一樣,是兩個階層進行的生死之戰,哪有兩面下注的餘裕?


“我等若敗,總還有用修這樣明辨是非的種子,可以寄予期望,不使謝宏亂政;若是先賢有明,不使儒家道統沉淪,其實有沒有用修的助力,也無關緊要……”


李東陽的話愈發的直白了,“于大義如此,於介夫自家也是如此,想想劉希賢………………若是早有明斷,德綱賢侄也不至於………………他日若是當真事敗,你我都在風頭浪尖之上,自然難以倖免,可家眷卻是無辜…………”


未謀勝,先慮敗,這本來也是李東陽的作風,從前楊廷和一向是有些不屑的,可今天事關自身,再聽到差不多的論調,他卻心有戚戚,覺得很有道理。


“至於士林內部,自有愚兄一身擔當,會給諸位同道一個滿意的交代的。”李東陽又補充了一句,徹底將此事定了下來。!。
e010203 發表於 2012-7-18 19:33
第607章 新舊更替

正德三年二月九日,京城。


雖然此時已經入了春,不過冬天的痕跡還沒有全部消失,儘管路邊屋簷上的積雪都已消融不見,可朝陽出現的還是很晚,至少要到卯時末,天色才會徹底放光。


自從正德調整了上朝時間後,長安大街在清晨時分就安靜了很多,縱是有些行人,多半也是步行路過,車馬是比較少見的。


不過在這一天的寅時前後,長安大街再次喧鬧起來。車馬如流,個個鮮衣怒馬,氣派非常;行人如織,個個青衫綸巾,儒雅風流,因為這一天是四年一度的會試之期,是朝廷選拔人才的大典。


可是,在禮部貢院的閣樓上,禮部尚書周經的心情卻很低落,哪怕是他主持會試,得以與數百新科進士結下淵源,也絲毫不能讓他開懷。


不單是因為朝中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也是因為士人的前途越來越渺茫。


雖然來應試的人依然很多,足有兩三千之數,相對于進士的名額,算是相當龐大,取士的比例,也算不上高,進士仍然是大熱門。


可是,若是與往年的盛況對比,那就相形見絀了,兩三千人?就算是普通府城的鄉試,也不可能只有這點規模啊,要是縣中的童生試還差不多。


包括周經自己高中進士的那年在內,哪次會試不得來個幾千幾萬的士子啊,千中取士,百裏挑一,規模一年勝過一年,那才叫國家大典呢!


可現在呢?進士名額雖少,可總也有兩三百個,那也就是十個來應考的人裏面就會取中一個!天,這還是科舉嗎?還有原本為國取士的神聖意味嗎?


原因,當然就是書院卓有成效的挖角行動了,只要進了京城•就會受到書院全方位的理念轟炸,擺事實,講道理,舉成例•種種說服方法不一而足,當然,最厲害就是持續不斷的重複,無論在哪里都聽得到書院相關的資訊。


周經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不過,他自忖在年輕那會兒,就未必禁得住這樣的誘惑。一入科途深似海•這話一點都不誇張,縱然也是世家之後,可周經也不是一次就考中的,畢竟狼多肉少,名額就那麼點啊。


多少人被卡在了會試這一關上,蹉跎多年都邁不過這個門檻,二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話再形象不過了。其實別說是會試了,就連鄉試、童生試這兩關,也一樣讓無數讀書人望之興歎。


而書院那邊就不一樣了•那裏跟科舉正相反,是入學容易畢業難,招收的名額既多,還有個天子門生的稱謂,而且還省錢••••••


書院的小學是不收錢的,專科學校只是象徵性的收點,大學的學費相對高些,可也沒比四年一次的趕考,在路上和居京城花費的多,畢竟大學是包食宿的。


就算是寒家出身•囊中羞澀的也不要緊,因為大學的學費可以賒欠,等畢業之後再慢慢還,此外,如果學的好,書院還提供數目不菲的獎學金。


風險小•待遇優厚,前途也不差,這些因素集中在一起,就由不得舉子們不動心了。連唐伯虎那樣原本名滿江南,如今名震天下的大才子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誰就能保證自己一定中進士啊?


連不少通曉朝中局勢的世家子都動了心,和寒門士人單從自身考慮不同,這些人或者是秉承先賢故智,意圖多面下注;或是乾脆就是看好正德,覺得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也有少數人和李東陽一樣,認為皇權崛起的勢頭難以抵擋,索性就打入內部,在對方施政的過程中撥亂反治。


想到這裏,周經嘴角動了動,露出了一絲苦笑,連入閣在即的楊廷和的公子,那個才名動京城的神童楊慎都棄了科舉,跑去書院報了名,可見書院的強勢崛起是多麼的不可阻擋。


這件事引起的反響極大,很多還在遲疑,意圖先考了科舉之後,若是不中,再去書院報名的士子都受了打擊,其中信念崩潰後,改投書院的也大有人在。


雖然書院那邊的宣傳攻勢如火如荼,可施行了千年的科舉觀念畢竟深入人心,若非突然出了這樁變故,縱是應試的規模會有縮減,可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這種境地。


現在不止是人數減少的問題,而且年齡結構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留下來應試的,多有兩鬢斑白的中年人,發如霜雪的老年人也不少,這些人多半都是屢試不中的那種,在總體比例中,他們至少占了六七成,相對的,少年的比例簡直低得可憐。


按說,看到這麼多屢敗屢戰,依舊癡心不改的中堅力量,周經應該感到欣慰才對,可實際上他一點都不高興,這些人心裏想什麼他很清楚。部|分人是覺得應試的人數少了,可以來撿便宜;另一部分的想法很實際,他們讀了大半輩子的四書五經,只會這個。而書院那邊教授的東西卻是五花八門的,他們沒那個**去學,也沒那個精力,就算學了,他們也不是那些年輕人的對手。


畢竟年齡差距擺在這兒呢,比老謀深算,當然是年紀越大越了得,可比接受新生事物,學習新知識,中老年人哪里比得過少年人?


中堅力量也有,不過卻都是些書呆子,讀書已經把腦子讀壞了,除了痛哭流涕著引經據典的罵人,其他事完全就指望不上,這樣的人,周經又豈能看在眼裏?


楊慎入書院引起的波瀾遠不止這些,正如楊廷和所料,這事兒在士黨內部引起了很大的疑慮,甚至有人認為,這是楊廷和要變節投敵的先兆。


其實周經也有這種疑慮,人心隔肚皮,晉黨內部紛亂,除夕夜的大計難以成行,而江南士人的計畫盡全功的希望也不高,這種情形下,一向多智的楊大人另謀出路,也不是無法理解的。


最後解決問題的是李東陽和韓文。


李東陽出面表示,楊慎入書院是他力主的,為的就是知己知彼,往謝宏的團隊裏摻沙子,不論成敗,最終的責任都由身為老師的他一身擔當。


當朝首輔說了這話,別人也不好再說什麼,李大學士本來就是這種喜歡與敵人虛以為蛇的作風,事情也沒什麼奇怪的。不過,不少人也看破了李東陽和楊廷和的深意,那就是留條後路,於是,書院的報名者中,又多了一批不差錢的學員。


不過,周經卻頗有感觸,不論其他,單說李東陽對弟子的這番呵護之情,就已經很讓人感動了,比起另一個類型的老師,更是堪稱感天動


周經略一偏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梁儲,眼神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想當年,這位梁大人也有一個才華橫溢的學生,可當學生出事的時候,他竟然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就那麼將其棄如敝履了。


涉及到諸多大佬,唐伯虎本來是一輩子都沒法翻身了,棄也就棄了,若是有必要,梁大人也不吝于再踩上一腳。可誰也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對方竟然鹹魚翻身了,這兩年來,禦史唐寅已經有了權傾朝野的架勢,這一次,擔心的輪到梁儲了。


作為反謝宏的中堅,梁儲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師生的關係很鐵,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濃,他真的很怕唐伯虎報復啊,想對付唐伯虎,謝宏就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坎,因此梁儲出人又出力,對付謝宏的時候向來不遺餘力,既是為了公義,更是為了自身安危。


一旦與自家相關,士大夫們向來很有積極性。


“梁大人,時辰差不多,這就開始吧?”


初春的清晨還很涼,空氣卻很清新,周經深深的吸了口氣,將一絲冰冷吸入身體中,潤入心田裏,不這樣的話,他實在很難保持冷靜。


要不是韓文突然有了發現,說不定士黨都已經四分五裂了都說不定,不過現在,他還是有信心的,只要計畫能順利實施,雙管齊下,多面開花,一定可以讓昏君二人顧此失彼的!


“嗯,有勞周部堂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周經突然高漲的情緒,微亮的晨曦映照在他身上,梁儲的一張老臉也顯得很是神采飛揚。


“當!”鐘聲敲響,仿佛帶著千年累積的厚重,貢院的大門緩緩而開,門開處,一片黑沉,又一次會試開始了。


科舉開始後,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皇家公園的報名處才開始有人流彙聚,這裏的作息是跟紫禁城保持一致的,要不然怎麼能被稱為皇家產業呢?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假山上的噴泉也開始運作,透過水色波光,朝陽化成了片片彩虹,讓人心曠神怡,如臨仙境一般。


光是這美麗的景致,就已經讓報名者大覺此行不虛了,不能參加科舉帶來的一絲惆悵,和對不確定的未來的一絲疑慮,都是不翼而飛。


“進了書院,就是天子門生,無論學識高低,出身貴賤,只要誠心向學,皇上就會以國士待之……科學面前,人人平等!”


聚攏了數千人,一般來說是很能激起主持人的發言**的,不過書院派出來的那位吏員只是簡單說了兩句,然後喊了一聲口號,然後便揮揮手,示意學員們入內考試了。


“…•••下面,請各位按照報考科目去考場,參加入學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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