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46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29
第二百八十三節 士大夫和官奴婢

    濟州監營的射箭場上射箭比賽正在進行。濟州牧大人對於比賽的興致很高,親自召集島上的主要官吏們來參加比賽。

    李朝的統治階層對弓射有著濃厚的興趣,從大王到兩班貴族都以此作為消遣娛樂。宮中和官衙常有射箭比賽,給予優勝者以獎勵。在這樣的風氣之下,即使文官的箭術也頗為可觀。

    脫弦之箭御風疾飛,發出破空的嗖嗖聲。利箭插進距離靶心一指偏的位置,一陣激顫,便凝固不動了。

    射箭之人正是濟州牧李真卿。見此情景,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等收拾起失望的表情,他匆忙看了看排列在校場旁的士兵和自己的僚屬們。他們一個個都擺出必恭必敬的表情,但是臉上還是掩飾不住驚訝的表情。

    李真卿雖然是文官,但是他的弓術並不遜色於判官李大廈,兩人在弓術上面可謂不分伯仲。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風也小了很多,正是弓手發揮出最大本領的地方。沒想到李大人的第一箭就沒中靶心。

    周圍的氣氛有些凝滯,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畢竟這位觀察使大人素來以自己的弓術自詡,這樣的場面不用說會讓他心情惡劣。

    上官心情不好,下屬的日子自然好過不了。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隨後要出射的李大廈身上。

    如果這位李判官能夠也射偏一點──不管是真得射偏還是故意的,起碼會讓氣氛鬆快一些。但是這是很難說得事情。

    李大廈是濟州判官──全島的最高武官,也是實際上的濟州二把手。很多時候具體的事務是由這位判官來擔當的──因而判官和牧使之間的關係是頗為微妙的。李朝因為其兩班貴族的關係,貴文賤武的風氣不濃。更何況判官的頂頭上司全羅道兵使申景裕是八年前擁戴大王推翻前任光海君的主要支持者。有這樣一位本朝新貴撐腰,李判官還真未必願意來湊個趣。

    李大廈一身戎裝,腰間插著小牛皮的弓袋,插著十三支鷹羽箭,手中挎著朱漆藤繞的弓。一出場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氣,從容引弓。拉滿弓弦的時候巋然不動,宛如山巒般巍然不動。眾人目不睛地盯著他。

    然而他的這一箭也射偏了。李大廈微微搖了搖頭。一陣不安的波瀾掠過眾人的心頭。忽然,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跑來稟告:烽火台的烽火點著了──有倭寇大規模入侵了!

    眾人大吃一驚。德川鎖國之後,倭寇對濟州的騷擾已經大幅下降。1605年,朝鮮和德川幕府重建外交關係以後,濟州這一帶已經保持了差不多三十年的平靜,儘管每年都有小股的倭寇登陸襲擾,但是從無大規模的入寇。

    烽火台傳來的消息極簡單,只能看出有大股倭寇從城山方向入侵本島。具體的狀況如何,要等當地的士兵和屬吏來報告。

    「倭寇闖進來了?」

    判官大吃一驚,雖然措手不及,但是應對的方案卻是有得::李大廈當即下令點起烽火,吹響號角,召集各鎮的戍兵。

    濟州島地區自高麗時代以後,倭寇就不斷入侵。殺人、放火、搶劫已是家常便飯,為了抵禦倭寇的侵襲,世宗19年設立了三城、九鎮、十水戰所、二十五烽火台及三十八煙台等防禦設施。時任安撫使的韓承舜創立了烽火制度,形成一套完整的警備和保護體系。海岸線一帶構築沿邊烽火,山峰上面也配置烽火,萬一發生緊急情況,可以及時通知濟州城以及其他各鎮和各防禦所。

    按照作戰預案,一旦倭寇登陸,各處就點燃烽火,各屯所、城驛通過吹號角和點烽火相互傳遞信息。屯所的防兵緊守城寨,控制港口。防止倭寇利用島上港口增援,各城的駐軍則按照倭寇登陸地區出動主力,在水戰所的戰船配合下水陸兩路夾攻倭寇,將其消滅。

    問題是這個看上去還不錯的方案,仰賴於一支基本保持戰鬥力軍隊。同時登陸的倭寇人數不能太多。因為島上總管只有一千五百人,扣除各處必要的防禦部隊,從濟州島一次能夠出動的也就是三四百人,對付幾十個百來個倭寇還可以,多了就力不從心了。

    當然,他們也可以仰賴於島上村民組成的「義兵」──相遇於大明的鄉勇。比起正規軍來,義兵保國即保家,戰鬥力相當不俗。三浦倭亂的時候,濟州島上的「義兵」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對倭寇進行了激烈的抵抗,但是最近這幾十年來濟州島上經常遭災,本島糧食不夠,大量人口外流到半島上。濟州島的人口一直處於不斷下降的狀態。堪用的「義兵」自然就少了。

    聽說倭寇是在城山附近登陸,旌義縣監崔仁健的臉一下就發白了──此地是他的轄地,作為守土之官,他是當仁不讓要負責抵抗倭寇的。

    「請令監大人派遣數百精兵,卑職這就回縣去抵抗倭寇!」

    怕雖然怕,但是這守土之責是跑不掉的。崔仁健壯著膽子說道。

    與其被人逼著回縣,不如乾脆主動些,多帶著人馬回去增援,勝不勝猶未可知,起碼能保得自身安然無恙。這種倭寇無非是以劫掠為事,待到飽掠之後自然退去。

    「倭寇狀況不明,貿然出兵,恐難以取勝。這島上的軍隊也就是濟州這一司堪用些。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島上軍民可就萬劫不復了。」李大廈說道。

    這話說得雖然堂皇,內裡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出兵增援。李大人自己也有小九九:倭寇總歸是要撤退的,縱然一時縣城失陷,倭寇退走之後收復縣城也是必然的,但是損兵折將就是判官的責任了。

    島上這三司兵馬到底是什麼狀態,作為判官他再清楚也沒有了,堪用的只有極少數別哨、牙兵,充其量不過一二百人而已。真還未必是倭寇的對手。

    崔仁健正要想個什麼理由來反駁李大廈的話,李真卿說話了,他身為三品文官,果有「處變不驚」的本事,表情頗為鎮定。咳嗽一聲方才慢條斯理的撩須說道:

    「倭寇縱然勢大,我輩須要鎮定,鎮定。」

    他連說兩個「鎮定」,眾官吏的果然不再竊竊私語,將目光投向他。看牧使大人有什麼退敵良策。

    然而李真卿也沒什麼「錦囊妙計」,他除了責成李大廈「即刻制定方略退敵」和命令崔仁健「速速返縣坐鎮守禦」兩句之外就沒什麼新內容了。眾人也只好轟然稱喏。

    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兩位縣監崔仁健和李球在從人和護兵的保護下,騎快馬各自返回縣城。濟州城裡即刻吹起號角,召集城外駐軍,關閉城門,進入臨戰狀態。

    李大廈回到自己的衙署,即刻派出別哨去偵察敵情。隨後他手書一封,是寫給自己頂頭上司:全羅道兵使申景裕,告知有大股倭寇登陸,自己正部署準備退敵云云。

    這封信不算正式的求救文書,只是私信。是否要告急請求增援,要看別哨偵察回來之後的報告他叫過僕人,關照即刻選一名精幹僕人去送信。接著又吩咐:

    「請朴中軍來。」

    弓射匆匆散場,圍繞在官員們周圍的隨從們也就一哄而散。只留下幾名濟州監營的小吏指揮著幾十名官奴婢收拾殘局。

    弓場邊搭建著遮陽棚,這原本是為了給弓射之後的宴飲準備的地方,案几早已經擺好,上面擺設著杯碟碗筷和下酒用得四種水果四種乾果。為宴飲作樂而預備的官妓們一個個濃妝豔抹,衣飾華麗,茫然無措的看著突然散空的空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還是等候後命十七歲的官奴婢朴德歡看了眼遮陽棚裡的官妓,嚥了一口唾沫。開始收拾散落在弓場上的物件,忽然他的後背被人重重捶了一拳。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兄弟朴德猛。

    「大哥,你還在這裡幹活做什麼,快去拿好吃得!」朴德猛嘴角還留著大醬的痕跡,「去晚了可就什麼也撈不到了!」

    一聽兄弟這麼說,朴德歡立刻丟下了手中雜物。跟著弟弟向臨時廚房奔去。官奴婢一年到頭吃得是大麥和蕎麥,下飯的只有劣質的大醬和海草。連稍微高級一點的蘿蔔泡菜都吃不到。

    在臨時搭建的廚房裡,官奴婢和小吏們正在你推我搡的為了食物而推搡。這些由監營的官奴婢精心烹調的食物,自然也就無人享用了──便宜了平日裡只有鹹菜大醬果腹的小吏和官奴婢們。他們的忠君愛國之心沒有士大夫們那麼強烈,只要不是刀砍到腦袋上,照樣胃口十足。

    最好的烤肉和魚羹,官奴婢們是撈不到的,但是魚醬、魚粥、泡菜之類的普通食物相當充足。朴家兄弟兩個很快就弄到了二大碗魚粥,又在上面胡亂的倒了許多大醬、蟹醬之類的東西,躲在一邊大吃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0
第二百八十四節 朴家兄弟

    吃得肚子滾圓的朴家兄弟好不容易才挨著牆回了家。他們是監營的官奴婢,就住在濟州城裡。

    朴家兄弟二人原本是中人之家,父親曾擔任過兼司僕的一個小武官。七年前現任大王發動政變,廢黜光海君──史稱「仁祖反正」──朴家遭到牽連,祖、父等人被斬首,婦孺被貶黜為官奴婢,流放濟州島。

    路上,朴家的二代主婦因為耐不住旅途的艱辛,先後死去,只剩下朴家兄弟二個掙紮著挨到了濟州島,在飢寒和勞動中勉強長大了。

    所謂的家,不過是用濟州島特產的大量火山石壘起的矮小房屋,石塊之間的縫隙用黃泥混合乾草填塞,屋頂上鋪著厚厚的乾草,屋子裡沒有地板,就是泥地而已。屋角擱著木板,算是床鋪,上面鋪著幹草。房子中間是一處地火爐。

    房子新蓋不久,濕氣很重。爐膛內微微有點火光──取火麻煩,普通百姓都是在火爐內留一點餘燼,用灰覆蓋著。因而屋子裡又有一股煙氣。

    如果一個21世紀的人走進去,那是一分鐘也待不下去的,但是對於當時的窮苦百姓來說,這就是日常的居所。

    就是這樣簡陋的房屋,也是朴家兄弟二個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用多年來積攢下來的銅錢賄賂了小吏,獲得一塊許可蓋房的官地。自己動手背石頭,和黃泥,割草,象燕子築巢一樣,在給監營養馬種田的空暇中一點一點的建起來的,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不住在監營的官奴婢住宿的大長屋裡了。朴德歡的娶親才有可能性。就算是官奴婢,也沒法在集體宿舍裡的成婚的。身為兄長的朴德歡今年已經二十了,在古代社會那是不折不扣的大齡青年。更何況還有長輩的囑託:死在流放路上的祖母和母親都曾經叮囑他們一定要「傳宗接代」,哪怕是淪為官奴也一樣。

    儘管朴德歡老婆在哪裡還是個未知數,不過朴德歡是個很有遠慮的人:老婆不外乎是監營裡的官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要能有房子,總能找一個合適的老婆的。

    朴家兄弟一屁股坐到草墊上,打著飽嗝──這是一年多來他們吃得最飽最好的一頓。這些年來因為災荒不斷,連吃飽飯的日子都屈指可數。大約是有跳蚤之類的東西,兩個人大撓特撓了一番,邊撓癢邊談朴德歡的親事。

    官奴婢相當於國家奴隸。不過除了不許離開所屬監營和要按時完成監營指派的工作之外,對個人生活上面倒沒什麼限制:娶妻生子悉聽尊便,只要給監營上一個稟帖就行了──反正官奴婢的子女也是賤人,繼續為國家服務。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有可能娶到的老婆人選:監營裡的官婢很多,最近十來年一直有災荒,每家的糧食都不夠吃,有女兒的官奴家庭都想把女兒儘早出嫁來節約口糧,可選的餘地很大。但是稍微漂亮一些的女人是輪不到他們的:各層官吏早把她們視為禁臠。

    「……趙成宜這麼樣?她家祖上原本還是兩班呢……」朴德歡和弟弟不同,被流放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對過去家中的一切記憶清晰,因而很在意官婢原先的身份。

    「聽說她身體不好,怕不能干活。祖上是兩班也不能當飯吃──再說她還不一樣是官婢。」朴德猛雖然只有十四歲,已經老氣橫秋變得很世故。

    「金五順呢?」

    「太醜了──連戶房的梁老爺這個葷素不禁的人都看不上,哥哥你真要娶她?」朴德猛不滿道,雖說是哥哥娶老婆,但是嫂子長得太獵奇弟弟也是在沒面子。

    戶房吏梁老爺是個好色之徒,在女人方面是貪得無厭。官婢中有姿色的自然輪不到他,一般的官婢只要模樣稍稍周正一點的,都會被他叫去「陪酒」。

    「滅了燈……」朴德歡剛想說「吹了燈都一樣」,但是想到金五順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冷戰。

    接著他們又討論了好幾家的女兒,連年輕的寡婦都合計了一遍,朴德猛忽然說道:

    「你看李萬姬怎麼樣?」

    「她是中人之女,而且罪名也有些不堪……」朴德歡猶豫了下。李萬姬是最近剛剛被流放到島上的。據說因為她未婚與人通姦,穢亂不堪。不過,也有人說這個罪名是捏造的,目的是打擊李萬姬的家族──李萬姬家是南人黨,正遭到西人黨的攻擊。

    李朝的黨爭十分激烈,而且數百年綿延不絕。黨爭之酷烈,即使與大明相比也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強悍的是,如此激烈的內部黨爭居然沒有亡國,大約是事大主義優越性的一種體現。濟州島的官奴婢中有許多來自政治鬥爭中失敗者和犧牲品。

    「大哥,還有什麼中人,她到了這裡和我們一樣是官奴婢──要說中人之女,我和你還是中人之子呢。」朴德猛說道。

    「話是不錯,到了這裡便都是賤人了。」朴德歡不勝唏噓──家中大變的時候他已經是讀書明事理的少年人,有時候回憶起當初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情境,總有恍若一夢的感覺。

    「好不容易今天得了許多食物,我們去拜祭下長輩們吧。」朴德歡說道。

    父、祖是死在京城的刑場上的,祖母和母親死在道路上。屍體被草草的埋葬在不知何處,成了孤魂野鬼。這是朴德歡一直以為最為不安的心事。他是讀過書的人,深受儒家的孝道思想影響。因而在濟州稍安,能夠勉強和弟弟活命度日之後,就偷偷的製作了牌位,每到祭日和年節,便帶到野外去用清水和簡單的食物向北祭拜。

    今天有了難得的好食物,他亦要盡一下孝思。

    濟州的城門已經關閉,但是濟州城很大,城裡的空地荒地很多,兄弟二人端著物件,往城牆邊的僻靜處去。

    這裡靠近城牆,幾乎全是菜園和樹林,偶然才有幾座小茅屋,已經是一派田園景色。兄弟二人沿著小路往城牆邊的一處土丘上而去,土丘上是樹林,非常安靜隱蔽的地方。朴家兄弟平日裡就在這裡祭奠祖先。

    兩人剛剛擺下祭品,忽然樹叢中跳出幾個全身花花綠綠的「妖怪」來,頓時將朴家兄弟唬得個半死,朴德歡一句驚呼還沒出口,就被掩住了口鼻拖倒在地,關節被制動彈不得。朴德猛更是被直接一擊打昏在地。

    薛子良輕輕吹了聲口哨,打量了下這二個窮小子──貧窮是一種通用語言,不分民族和國界。只要看他們身上的衣服和枯槁的顏色就知道。

    「你去審問他們。」薛子良用手勢命令手下的一個士兵。此人不是特偵隊的,而是對外情報局的特工人員,專門為濟州島登陸行動培訓的朝鮮語翻譯。

    薛子良不再去看這兩個俘虜:從乘船抵達飛揚島再徒步到這裡,沿途他們已經捕捉了好幾次俘虜。大多是這樣的貧苦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就用在他們身上是相當恰當的形容詞,這二個也不例外。

    進入濟州島比他想像的還要容易。儘管他們抵達城下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薛子良看到城牆的時候很是吃了一驚──這也算城牆?

    薛子良在韓國駐紮過一段時間。不過作為一個米國人,他對宇宙帝國的歷史文化不感興趣,平日裡的消遣主要是下半身。很少去參觀歷史古蹟,看到了也不甚注意。當真正原版的城牆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立刻被震驚了!

    尼瑪,這是城牆啊!

    火山石砌成的城牆看上去倒是很規整──四四方方,只是這城牆的高度怎麼看怎麼不對路。薛子良在美國當然看不到什麼城牆,但是到海南來這麼久了,海南的城牆還是見過不少的。這濟州的城牆充其量只能算「圍牆」──還是防盜標準不高的圍牆。

    他在城外目測,城牆只有不到4米高──這且不去說,因為當時火器的運用,城牆從高而薄變矮邊厚是一種潮流,但是整座城牆上居然沒有任何防禦設施,即使在海南最荒僻落後的小縣城的城牆上都有的城垛、女牆此地一概沒有。從望遠鏡裡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站在上面的士兵從腰部以上全部暴露在外。

    別說步槍,就是用弓箭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射殺守軍,壓制城頭。至於一般城防工事常有的敵台、望樓之類的設施,在濟州城的城牆上全部不存在。

    這樣的城池,不用什麼特偵隊,不需要大炮,連伏波軍都用不著,勞工中隊舉著長矛砍刀,用梯子和繩索爬城,一個衝鋒就能突破。

    薛子良不知道,早在不到四十年前,也就是萬曆二十五年,明朝援朝的武將就曾經對李朝的官員說過如下的話:

    「摠兵言之,而我國城子,有同兒戲。」(《宣祖寶錄》88卷)這就是壬辰倭亂之後明軍將領對朝鮮的邑城城牆防禦的評價。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0
第二百八十五節 濟州偵查

    薛子良原來的計畫裡並不打算進入濟州城,但是如此簡陋的城防使得他不由得修改了方案。決定再深入一些,潛入城內打探下內部的具體虛實,再視情況定奪。

    由於整個城牆上沒有敵台,城樓非常的卑小,區區幾個巡哨士兵根本不能監視全部城牆──整個濟州城的周長卻又長達三千九百十步──比大明許多人口要多得多的縣城州城都大得多,很多城牆上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薛子良留下支援組在城外,自己率領突擊組用簡易撐桿很快就登上了城牆。

    如果說大白天在守兵的眼皮底下爬上城牆還不夠令他吃驚,那麼一上城牆,薛子良又一次震驚了:原來這城牆的防禦工事毫無章法,形如兒戲之外,城牆本身也十分的奇葩:城牆內側沒有上下城牆的馬道──內側是直接堆砌成的土坡。從防守的一方來說,一旦敵人攻城,守禦方登城倒是十分方便,隨時隨地可以上下城牆。

    但是,反過來說,敵人一旦爬上城牆,就能馬上直接衝入城內直入城內縱深──換而言之,原本登城部隊必須浴血奮戰才能奪取下城的馬道的戰鬥就不再需要了。更有甚者,如果攻擊方採用土台登城戰術進行進攻,這種內部斜坡的城牆就完全免去了奪取城門的戰鬥。攻擊者只要控制住一段城牆,後續部隊就可以源源不斷的通過城裡城外的斜坡輕鬆跨越城牆。

    這種措施與其說是方便守衛者倒不如說是給進攻方大開方便之門。雖然薛子良對中國古代城牆並無研究,但是攻擊防禦工事的戰術是一致的。看到這實物之後明白了元老們中間對李朝軍隊的戰鬥力極度藐視的態度由何而來了。

    進城之後的突擊組發覺自己從開闊的田野進入了被城牆包圍的田野:城內依舊是田地、菜園、小樹林,期間散落著些很小的茅屋。薛子良覺得很不適應:這實在不像是一座城市。

    薛子良在樹林裡用望遠鏡觀察了良久,將觀察到的城內的校場、監營、倉庫、水井和道路一一在圖上做了標記,薛子良原本打算如果對手防禦力量很強的話就搞一次「腹心開花」,搗毀當地的軍械倉庫,再實施暗殺和縱火,徹底的打亂對方的防禦措施。但是現在看來這有點多此一舉了,反而減少了戰利品和俘虜的數量──甚至連自己帶隊進城偵察都多此一舉。

    他現在就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濟州城,不過分隊的人太少了,拿下來了也沒法控制住全城,引起騷亂的話得不償失──薛子良很清楚元老院對人口和物資的重視程度。拿下一座空城對元老院來說毫無意義。

    朴家兄弟二個神情緊張的跪在地上,寒冬臘月依然滿身冷汗:身邊站著個拿著倭刀比劃的短髮花衣倭寇。深怕一個對答不慎直接就被咔擦了──濟州島深受倭亂之害,不管是官吏、百姓、士兵還是官奴婢,一聽到「倭寇」無不喪魂落魄。

    情報局的特工的朝鮮話說得雖然不壞,但是畢竟和濟州本地方言有差別,朴家兄弟又是害怕緊張,話更說不清楚,折騰了好一會才弄清楚他們的身份是濟州監營的官奴婢,到這裡來是為了拜祭祖先。

    帶得食品和牌位說明他們並沒有撒謊。薛子良原本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但是聽說他們是官奴婢,想到馮宗澤傳達的尋找「無產階級帶路黨」的精神,決定把他們帶走──進入濟州城之後他們需要當地人的協助。

    「帶上俘虜,我們走。」他下令道。

    隨行士兵立刻拿出口塞和黑頭套,沒等朴家兄弟反應過來已經被口中塞物,腦袋上套,手腕也被反綁起來。

    因為帶著俘虜,出城比進城多花了一點時間。但是全程很順利。特偵隊隨後帶著俘虜一路往飛揚島而去。特偵隊在這裡設立了一個臨時前進偵察基地。

    飛揚島是1002年噴發形成的火山島,是濟州火山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距離濟州港的距離很近,使用大發艇的話只需十五分鐘。從這裡發動進攻是個理想的基地。島上有烽火台,已經被特偵隊控制──五名台兵按照特偵隊的命令繼續充當著「殭屍烽火台」。

    朴家兄弟昏天黑地的被帶到這裡,在火山口樹林裡的秘密營地裡已經關押著十幾名特偵隊沿途抓來的俘虜。俘虜大多是本地農民,身上榨不出什麼油水來,只是為了保密才暫時將他們扣留。

    朴家兄弟在這裡供述出了更多東西:包括城中大致的人口、士兵的數量。但是對薛子良來說,最有價值的情報是:旌義、大靜兩縣的縣監原本正在城中,得到「倭寇襲來」的消息之後,現在已經趕回本縣去了。

    薛子良立刻派出兩個小組沿著道路進行追擊,命令一定要將兩位縣監攔截活捉──如果無法活捉,就地擊斃亦可。

    儘管他的隊員是徒步,而縣監和從人是騎馬,但是人不可能連續長時間騎馬奔馳:就算人吃得消,馬也受不了。而特偵隊連續強行軍是不成問題的。再說他們還可以使用小發艇機動一段距離:濟州島的官路和海南島一樣,是沿著海岸線展開的。

    提供了重要情報的朴家兄弟驚魂未定就被趕上船被轉運到了城山。他們是濟州城內的居民,顯然是極合適的帶路黨候選人,馮宗澤要求將濟州周圍捕獲的俘虜挑選若干人送到城山進行突擊策反。

    在特偵隊進抵飛揚島,展開對濟州城的偵察之時,南宮無敵組織起一個由正規步兵、治安軍和勞工混合而成的特遣隊,開始對旌義縣發動進攻。

    旌義縣城坐落在海邊的一片平原之上,距離城山很近。部隊一路行進,除了城山附近的一個漁村之外,沿途居然連一個村落都沒有,只有幾個烽火台,有早就廢棄的,也有台兵已經逃之夭夭的路邊是大片的海濱平原,雖然地勢平坦,卻沒有田地開墾的跡象,都是茂密的大片海濱草地,枯草在強烈的海風中飄搖著。

    海風帶著海水的鹽味,吹在臉上異常的凌冽。南宮無敵聽馮宗澤說過,這種海濱草場的草木,飽含著豐富的鹽分和礦物質,對馬牛的飼養都很有利。北海道之所以能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牧場,和它特殊的地理條件有關。

    濟州島雖然沒有北海道這麼得天獨厚,但是有很多相仿的有利條件──這就是一個天造地設的大牧場。

    直到旌義縣城出現在視野之中,路邊才有了些田地。田地已經收割完畢,散落著秸稈。這些顯然是旱地。

    「這縣城真破!」南宮無敵從望遠鏡裡觀察著這座縣城。儘管他去過的海南南部的幾個縣城在殘破程度上已經讓他吃驚,但是這旌義縣城的狀態顯然更糟。

    所謂的城牆,不過是用火山石壘起的一道牆壁,充其量只有三米高。而且許多地方已經坍塌──朝鮮的城牆採用的修築方式是用石頭壘砌成直上直下式的長方形,因而基礎不穩,不能修築的很高,同時也不結實。

    城門倒是有甕城拱衛,但是城門和城樓都太低矮,而且和濟州城一樣,這裡也沒有城垛和女牆。

    城牆雖然殘破,周回卻也有一千多步。即使在中國縣級的古城中亦不算小。

    李朝的築城特點就是貪大,總想將儘可能多的土地圍入城內,實則城內根本沒有這麼多的居民和建築。所以城內的大部分面積往往是農田和荒地。

    結果就是一道單薄的城牆圍繞著面積過大的城池,防守者往往不足。平日裡抵禦小股盜匪暴民還行,真遇到成規模的軍隊立刻就抵擋不住:日軍攻入朝鮮時如入無人之地,沒有一座朝鮮城池能夠堅守。

    南宮無敵的心裡起了和薛子良一樣的想法:尼瑪,這樣的城池不如叫勞工中隊上──權當鍛鍊民兵。

    雖說如此,他還是很謹慎的派出了尖兵抵近偵察,城外有一個不大的村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居民點。

    旌義縣城的城門已經關閉,城內的士兵也全部登城。但是城內的百姓和官吏都無死守之心:一來縣監去了濟州,城中無人主事,人心浮動,二來旌義縣城有個致命的缺陷:城中無水,水源在城外五里的地方。平日裡城內的飲用水都靠人和牛從泉眼裡取水運水。日常使用的水都是「奉天水」--刨地為坑,放入水桶承接雨水,這樣的奉天水可以用來洗衣服。如果以竹筒接水,放置一段時間以後也可以食用。秋冬正是少雨的季節,承天水的存量亦不足,全城能夠使用的淡水不過每家每戶水缸中的存水,充其量不過三四天的份量。

    沒有糧食,還能堅持相當時間,沒有存水,連三天都熬不住。所以城中的士兵官吏都十分驚慌,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期望「倭寇」能快快退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1
第二百八十六節 佔領旌義

  「還有石頭人!」南宮無敵忽然發現城門口矗立著石製人像,模樣十分奇特。

    這就是濟州島上特有的石像:「多爾哈魯邦」。是古代石頭崇拜的一種表現。

    不過南宮無敵不是文化學者,更不是旅遊者,他對這些沒多大興趣。觀察了許久城頭的防禦狀況之後,他喊了一聲:

    「紫川!」

    「有!」已經晉陞為治安軍中士的紫川秀次立刻從隊伍裡跑了出來。進攻旌義縣城的特遣隊裡編入了一個治安軍排。

    「帶著你的人給我十分鐘之內拿下縣城。」

    「明白!」紫川乾脆利落的說道。

    紫川帶著他的人馬迅速的做好了戰鬥準備。他請示一樣的看了一眼南宮,看到對方點了點頭便猛得拔出太刀,目光中露出了猙獰的眼神:「上刺刀!」

    隨著南宮無敵高舉太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治安軍日本連的三十多個日本僱傭兵端著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東南亞式步槍發出每個人最大的肺活量嚎叫著「板載!」一起開始「豬突」。

    衝在最前面的,是以紫川為首的「拔刀隊」,一個個都揮舞著明晃晃的太刀,發出狂吼猛衝向前。

    「壓制射擊。」南宮無敵命令道。

    所有米尼步槍一起向城頭開火,密集的彈雨橫掃城頭,一輪射擊之後,城頭上已經沒有站著的李朝士兵了。

    日本僱傭兵們快速的跑過開闊地──城外沒有壕溝,他們很容易的就逼近到了城牆下,在米尼步槍的壓制射擊下,城頭上沒有射出一支羽箭,也沒有敢探出頭來丟一塊石頭。僱傭兵們很快就衝到了城牆下,他們沒有梯子或者繩索,只見矮小結實的日本兵一個壘一個,很快就搭起了人梯。

    第一批爬上城牆的是拔刀隊。上了城牆才發現太悲催了──城頭的寬度充其量只能站一個人,連兩人對面行走都辦不到。要不是後面就是斜坡,一腳踩空最多是滾下去,否則一股猛勁狂呼亂吼著湧上來的日本僱傭兵非得活活摔死幾個不可。

    城頭上的李朝士兵已經所剩不多了,在米尼步槍的連續射擊下,即矮又薄的女牆無法抵擋高速子彈,一些士兵當場斃命,另一些充分發揮了斜坡的優勢,立刻溜下城去。

    紫川意想中的在城頭的浴血奮戰沒有發生──他們面對的只有幾十個嚇破了膽,毫無戰意的李朝士兵,在看到這群「倭寇」已經爬上城牆的時候,除了少數軍官率領幾個士兵勉強迎戰很快就被砍倒刺殺之外,餘下的人一哄而散。

    不到十分鐘,日本僱傭兵們已經佔領了城門,紫川把太刀猛得一揮,甩掉血滴,帶著幾個人奔下城頭,衝向城門,卸門槓,開城門,一氣呵成。

    「不錯。」南宮無敵看了看手錶,正好十分鐘。儘管這在意料之中,不過這幫子僱傭兵表現出來的日本鬼子式的狂熱勁倒是頗有看點。

    大部隊很快就進入了旌義縣城。如何佔領和搜刮,在企劃院已經形成了一種標準流程。企劃院甚至專門編制了一種iso標準手冊來指導對新攻佔城市的佔領步驟,作為軍官和行政人員培訓中的一門課程。並且在每支外派部隊中都編入受企劃院管轄的特別搜索隊進行戰利品和俘虜的接收、登記和保管工作。

    進城部隊很快肅清了城內的散兵游勇,在掛起一面寫著「降者免死」的旗幟,又用擴音喇叭不斷地用朝鮮語廣播之後,沒有被打死的李朝士兵們很快三三兩兩的從各個角落裡出來投降了。

    由於兵力不足,不能包圍全城,所以不少城內的士兵和百姓從城牆上跳牆逃了出去,南宮無敵也不追趕──此地本身是一個島,逃亡的人要渡海去朝鮮半島並不容易,除了少數人,多數人最後還是會落到他們手裡的。

    南宮無敵器宇軒昂的帶著自己的警衛和參謀人員,在笛手、鼓手的演奏《擲彈兵進行曲》的樂曲中入城,沒想到剛走進城門就一腳踩入了泥塘,爛泥四濺,把他還算整潔的制服弄得骯髒不堪。

    「mmd。」南宮無敵咒罵著──他居然忘記了:本時空的大多數城市的街道,不論中外都沒有硬化過。走路一腳污泥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城裡一度發生混亂,但是在治安軍快速的彈壓下很快恢復了平靜。百姓和官奴婢們原以為來得是倭寇,許多人從沒有伏波軍的城牆上跳下去逃到荒野裡躲藏,有的則躲在城內荒僻的地方。沒來得及逃走的就只好躲在屋中聽天由命了。

    隨行的民政人員貼出安民告示,隨後又用朝鮮語不斷的廣播,讓民心安定下來。

    南宮無敵饒有興趣的參觀了縣城。旌義縣城裡一片凋敝的模樣,房屋都是火山石為牆,茅草為頂的低矮房屋,即使是縣學、監營這樣的官房,除了屋頂能夠用瓦之外,也同樣矮小。基本上,人站在地上一舉手就可以摸到屋簷。

    一般的百姓官奴婢家的房屋,連地板都沒有,直接是泥地。稍微有錢一些的商人、官吏之家才有架空的地板。因為濟州島的地理環境,大多數房屋的室內十分潮濕陰冷。

    縣裡有縣學,有官倉,還有一處小小的集市,有幾家小小的商舖和作坊。

    店舖的老闆都已經逃避一空,只留下空蕩蕩的譜子,南宮無敵看了看,無非是醬坊、雜貨鋪、木匠鋪、酒坊、鐵匠鋪這樣各地必倍的基本商業手工業。不過,他倒是看到了一家很特殊的作坊:弓箭鋪。

    弓箭鋪很大,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人。烘烤竹子的火爐還點著火。在爐灶上熬煮的牛角膠、魚鰾膠鍋子正在火上熬製。地板上堆放著許多木材、竹竿、羽毛、牛筋、牛角等之類的。牆壁上懸掛著製成的弓身。

    漫步其中,到處可以看到製成品和半成品。南宮無敵粗略估計,僅僅製成的弓就有一百張,半成品少數也有三四百。至於羽箭就更多了──光製造箭身的細竹竿就有二三百捆。

    顯然,這麼多的弓箭不可能是為濟州島本身服務的,更有可能是濟州島向外出口的商品。

    聯想到本地馬牛眾多,自然也就盛產牛皮、牛角和馬、牛的筋腱──這些正是制弓箭的重要原材料。

    佔領軍司令部設在縣城內最好的建築:旌義監營。

    南宮無敵升坐大堂,沒來得及逃走的被俘的縣內六房小吏被趕了過來──朝鮮李朝的地方政體與大明具體而微。縣監內也設有吏、戶、禮、兵、工、刑六房負責縣內事務。六房官吏全部來自地方百姓中間選拔的鄉吏。對地方情況非常熟悉。因而攻下城池之後第一步就要控制這批人。

    沒有俸祿,沒有上升渠道,靠著灰色收入過日子的小吏們對王朝的忠誠度一般都不高,大明如此,在朝鮮也一樣。特別是當自己的生命財產遭到威脅的時候,小吏們很快就選擇了合作。

    李朝的官方語言是漢語,「諺文」雖然有,但是使用不廣泛,士人和官員都不用,主要是婦女和下層百姓使用。因為官私的重要文書都用漢語書寫,所以這些小吏們雖然不會說漢語,但是都能閱讀和書寫漢語。所以企劃院派來的工作人員不借助翻譯也可以毫不困難的和他們「筆談」。

    小吏們很快就提供了足夠的關於本縣的情報。縣城內的居民,包括緊挨著城牆的邑外村,一共有八千人口。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官奴婢。當然還有許多百姓是居住在城外的各個村落裡的。全縣的總人口,包括公私奴婢在內有一萬五六千人。

    關於馬匹,所有的官馬牧場都歸濟州牧統一管理,縣監沒有管轄權。不過私人的牧場還是有一些的,馬牛羊都有飼養。

    「本縣有沒有叫金萬鎰的人?」南宮無敵突然問道。

    小吏們面面相覷,暗道這伙倭寇看上金老爺了!

    金萬鎰是當時濟州本地有名的富戶,因為一次性向朝廷獻馬萬匹,被封為郎官。

    「金老爺住在濟州,不在本縣。」內中一個書吏回答道,「本縣境內亦有他的牧場。」

    小吏們的供述中最有價值的是城內的存糧:兩處官倉有存糧一萬多石。這個數字讓南宮無敵頗為振奮──至少在難民們沒有到來之前,糧食是充裕的。

    但是隨後而來的談話卻很快讓他樂不起來了。

    縣內有一萬多石糧食不假,但是濟州島去年剛鬧過災荒,民間存糧極其匱乏,現在是剛剛入冬,等到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勢必需要救濟。而且本縣有五六千官奴婢,這些人基本都要從縣監領取領事度日。

    官奴婢為縣監種地、放牧,自己是得不到任何收成的,他們的口糧服裝全靠縣監發給。在遇到自然災害的時候,大量的官奴婢不但不能發揮出作用,反而成了監營的巨大負擔。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1
第二百八十七節 全島攻略

    佔領旌義的消息和南宮無敵的報告一起送到了正在城山灘頭陣地坐鎮的馮宗澤手上。儘管全面佔領濟州島勢必會背上為四五萬當地百姓供應糧食的包袱,但是馮宗澤認為這還是值得的。

    因為流人和官奴婢大多是集中安置的關係,濟州島的人口分佈集約化程度很高,百分之六七十的人口分佈在三座城池和沿海的九鎮。很容易達到佔領-控制-使用的目的。三城九鎮又都有大量的官房可用──別看旌義就其面貌和經濟水平上就是個有圍牆的大農村,但是城中的各種官方建築一樣不少:監營、校場、兵營、縣學,官倉……儘管標準不高,但都是可以利用起來的空置房屋。可以節約不少蓋房子的原材料和人工。

    從山東來得難民一開始沒法勝任重體力工作,還有個水土不服的問題要克服,馮宗澤認為至少在發動機的開始階段,要大量的使用本地勞動力和設施。

    就從這點來說,供給這幾萬百姓吃飯也不是賠錢的買賣。目前元老院缺得就是人口,朝鮮人也是可以充分運用的對象。

    既然元老院連北圻的百姓也準備同化利用,朝鮮這樣的「小中華」就是更合適的對象了。再者,要是真得出現濟州的百姓人口過多糧食供應不上的情況的話,也可以利用運輸難民和物資返航船隊的空載噸位運輸一部分人去高雄參加開發──他們的狀況總比山東的難民要好得多。

    同時也改變了島上的人口結構──一勞永逸。他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浮現出了自鳴得意的微笑。

    馮宗澤在帳篷裡注視著地圖,用彩色鉛筆在玻璃板上標記劃著。目前,軍事清掃工作很是順利,特遣隊已經佔領了旌義縣城和靠近城山的水支、西歸兩鎮。俘虜了數百名李朝士兵。濟州島的南線除了大靜暫時沒有佔領之外,基本已經肅清了李朝的勢力。

    從各個分遣隊的報告彙總來看,李朝在島上的軍事力量十分薄弱,對這次入侵不但沒有抵抗能力,連襲擾都做不到。進攻水支、西歸兩鎮的時候,均未發生稱得上戰鬥的衝突,基本上部隊開槍射倒幾名士兵之後就全軍潰散了。

    從清理水支、西歸兩鎮的狀況兩看,李朝在島上設置的「九鎮」──屯戍所的武裝狀況很差,士兵缺額甚多。根據被俘的李朝士兵供述,屯戍所的額兵和實兵差一半以上。

    每一「鎮」都有數百人不等的官奴婢,用來耕種李朝政府分配給屯所的官地,本意是以此來養兵,實際上大明的衛所制一樣早已敗壞不堪。土地上的出產基本都落入了當地鎮將和地方官的口袋。

    濟州島不是膏腴之地,農業生產落後。對於鎮將和官員們來說,分享土地上出產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於是對補充兵員的缺額並不在意。

    這樣一來,對馮宗澤盡快拿下濟州的決心增加了砝碼。

    話雖如此,但是他手頭的兵力是在捉襟見肘。登陸人口總共只有一千多人,分在三地屯守未免過於分散兵力:當然,以大圖書館、對外情報局提供的情報和總參做得估計,不管是李朝還是大明,都不會發動對本島的進攻。所以外在威脅可以說是基本沒有,但是要維持本島的內部治安,還是需要相當的兵力的。

    李朝的官府和軍隊,在每次外地入寇的時候始終不起作用。倒是中下層士大夫和百姓發動起來的「義軍」表現出來的戰力更強一些。因而在濟州島特遣隊的前委會上,三名元老一致認為,濟州島的軍事行動應該以「治安」為第一目標。

    迅速奪取官府在本島的統治中心,控制島上的官吏、士大夫和地主──如果有得話,應該可以起到將未來的抵抗核心消滅在萌芽狀態的作用。

    其次是迅速組建當地「偽軍」──不,這個稱呼不好。馮宗澤想到這樣把自己給貶低了,其實是承認了李朝對本地統治的合法性。

    應該想個更合適的稱呼,他考慮了下,心想不如就叫「治安軍」。原本治安軍就是由僱傭兵組成的非正規軍。既然可以僱傭日本人當治安軍,僱傭朝鮮人也是一碼事。

    當地人組成的僕從軍對強化統治是有重要的作用的。滿清入關之後,把組建綠營視為每佔領一地的之後的首要任務來抓,「佔一地即組建一營」。如果沒有綠營源源不斷的充當佔領軍和炮灰,八旗是根本無法完成佔領全中國的征服的。即使在民族主義意識高漲的20世紀,日軍組建的形形色色的偽軍也在扼殺根據地,阻撓游擊隊行動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作為元老院派往濟州島上的最高行政長官,馮宗澤從元老院和執委會得到了充分的授權:他有權組建「不使用火器」的「當地治安部隊」。

    除了「治安軍」,還得有「帶路黨」。馮宗澤知道這個不難──任何社會都會有一大批各個階層的不得志人物,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對社會和政府懷恨在心,只要給他們機會,給他們改朝換代的可能性,這批人就會自己跳出來。

    馮宗澤毫不懷疑:只等他們一拿下濟州城,控制全島,這樣的人會立刻出現。

    濟州島既然是官奴婢和流人集中的島嶼,不滿分子肯定比整個朝鮮八道加起來還要多。要從中找到「合作者」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說受壓迫的潛在「無產階級帶路黨」了。

    馮宗澤等元老還寄託著另外一種期望:那就是利用島上的中國流人:包括漢人和蒙古人。按照大圖書館提供的背景資料:從元代開始即向耽羅島──也就是濟州島流放囚犯。耽羅雖然從高麗時代就為其所吞併,但是在元代實際在蒙古人的控制之下。元朝除了向島上流放囚犯之外,還輸送牧奴上島放馬──濟州島成為重要的馬匹飼養地實際上是蒙古人造成的,島上的馬種也是來自蒙古人輸入的蒙古馬。

    蒙古人在濟州島上的勢力之大,以至於在元朝窮途末路的時候,一度考慮將朝廷遷到濟州島上,甚至還在島上準備修建宮殿。在元朝滅亡之後,李朝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島上的蒙古牧奴壓服,徹底吞併了濟州島。

    明代雖然沒有佔據濟州島,但是將元代的許多蒙古貴族和忠於元朝的漢人官僚流放到濟州。雲南的元朝梁王和他的許多僚屬就被朱元璋流放到這裡。舊時空朝鮮半島上的元、梁、安、姜等姓中很多就是其後裔。

    這些人並非朝鮮人,雖說在濟州島已經過了數百年,應該和島上的普通百姓還有差別──有差別就能夠利用。

    馮宗澤正在考慮著佔領濟州之後的工作,忽然外面進來的他的秘書。

    「報告首長。」

    「什麼事?」

    「海女有一個病得很重。」秘書猶豫了一下說道,「您關照我要注意海女們的狀況,有情況時刻來報告……」

    城山附近的漁村已經在他們的直接控制之下,外流的漁民們還沒有回來,因而他們捕獲的海女依然在營地中。

    「知道了。你做得沒錯。」馮宗澤點點頭,「派衛生員幫她們去看看。」

    救死扶傷是最容易打動人心的辦法。因為濟州島要作為難民營,第一批船隊運來了大量的藥品和消毒劑。衛生員配備也很充分。給當地人一點醫藥恩惠是不成問題的。

    他忽然叫住了要退出去的秘書:

    「等等,我親自去給她看。」

    「首長──」秘書吃了一驚。她的主人懂醫術她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元老會去給一個出身卑賤的俘虜看病。

    馮宗澤站了起來,他打定主意:既然要收買人心,不如收買的徹底一點。先從身邊的這幾個俘虜著手。

    海女們雖然身份卑微,更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但是自己親自為她們診治的事情一經傳播出去,就會受到很好的效果。要當統治者,除了強大的武力,宣揚「仁義」亦是有效手段。

    海女長年在潛伏在深海,屏住呼吸進行水下作業,高強度的水壓加上缺氧,容易患慢性頭痛、耳背、耳鳴、胃腸疾病、神經痛、關節炎等,另外由於風大濕氣多,咳嗽和氣喘也很常見。

    海女得的是膿腫。對於濟州島上的人來這是最常見的疾病。特別是海女們中間得此病的人尤其多,似乎成了職業病。

    濟州島的每座神堂裡都供奉著海女神和龍王神,這是一種專門保護人們不受皮膚病困擾的神。在供奉海女神的祠堂裡,有一種供奉祭飯並在飯上放一個熟雞蛋的風俗。這是人們美好的心願,希望皮膚能像剝去蛋殼後的雞蛋一樣白皙光滑。

    病情嚴重的海女正是潘氏,馮宗澤不用體溫計,僅僅看了看她發紅的臉和乾裂的嘴唇就知道她已經在發燒來了。

    這說明炎症已經相當的嚴重。他戴上手套用手指按了按:這是典型的膿瘡。必須採用手術切開引流的辦法才能治癒。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2
第二百八十八節 帶路黨們

     幾個海女眼巴巴的看著突然降臨到草棚裡的「倭寇老爺」,只見他一副神情凝重的摸樣,似乎要為潘氏診治,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響,才有一個海女跪著哀求道:「老爺,求你救救她吧!她為了要養活全家到現在都沒有嫁人,要是死了全家都活不了了。」

    「不礙事,我能治好。」馮宗澤說道。切開引流術對醫護人員來說是很簡單的外科小手術。特別是他們現在還擁有磺胺這樣的抗生素的前提下,治好並不困難。

    馮宗澤早在許多難民身上練過刀,實行起來運刀如行雲流水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手術,插入引流條,撒上消炎粉──以他的經驗,磺胺消炎粉差不多就是「神藥」,消除傷口炎症有奇效。

    果然,雖然他開始動刀的時候海女們一陣騷動,但是看他手法嫻熟,又是放膿又是敷藥,結束之後潘氏也變得安靜下來。知道「倭寇老爺」的已經為她施展了醫術,不由得感激涕零,連連行跪拜大禮。

    「現在不要緊了,你們先照顧她三五日她就好了。」馮宗澤用朝鮮話說道,「我關照廚房給她開病號口糧。」

    所謂病號口糧是救濟口糧中的一種,專供病號傷員。其中不含蕃薯粉,完全由米粉和澱粉構成,另包括少量的蛋白粉。用來煮成糊糊,營養豐富又容易消化。

    馮宗澤看了一眼海女們,自從被俘之後,他看到俘虜們個個衣衫單薄,就關照從倉庫裡給她們每人一身供給難民的棉衣。

    說是棉衣,其實裡面絮得是蒲絨,絮得數量也不足。保暖性很差。但是對於還是一直單衣真空勉強捱過冬天的海女們來說,這已經是能暖到心窩裡的好衣服。

    眼見著「倭寇們」給棉衣,每天糊糊管飽,又給治病,海女們除了感激涕零,心中又直犯嘀咕。這些奇怪的「倭寇」到底要幹什麼?

    若是瞧上了她們的身子,被俘到現在也有好幾天了,又不叫她們去陪宿,只是關押著,每天派人來問很多問題。

    而且她們漸漸的也發現了端倪:這些「倭寇」其實是中國人!因為他們在彼此交談的時候說得是漢語。濟州島上有很多元明流放犯人的後裔,有的人依然能夠說漢語。海女們多少也聽過。

    難道他們是大明的海盜?但是這裝束也太奇怪了。

    海女們開始在內心犯嘀咕,但是原本心中的畏懼和牴觸已經消散了不少。大家已經覺得,不管他們是倭寇也好,大明的海盜也好,他們並不是壞人──至少對他們這些窮人來說。

    馮宗澤看時機差不多了,就將海女們釋放回家了,不過他關照她們,去把躲在附近山上的村裡人都找回來。

    「我們不搶東西,不燒房子,更不會搶女人。」馮宗澤說著,看到跪在下面的海女們有人露出了笑意,「只要大家回來給我們幹活──給我們幹活的,我們都給糧食。」說著他拿出一個褐色油紙包。這是這些天來海女們非常熟悉的東西:救濟口糧。

    為了給她們熟悉這種口糧,以便有朝一日達到米軍在二戰期間的c2那樣神奇的威力,這些天來一直讓海女們幫廚燒火,讓她們充分熟悉這一口糧的外觀和口味,以便將救濟口糧的威名傳播出去。

    濟州島的1631年相對風調雨順,沒有發生災情,但是前些年幾乎年年有災,李朝政府不許濟州島的百姓外流到本土半島,救濟亦不及時,餓死不少人,冒死渡過海峽逃亡半島的也不少。活下來的人都是長期遭受飢餓的折磨。

    漁村雖然有漁獲可以補充食物,但是收購海產的商人盤剝極重,糧食賣高價,鮑魚海參卻不值錢。漁村裡的百姓過得是一種非常慘淡的賤賣貴買的商品經濟生活。

    長期掙紮在飢餓線上的人,對吃飽飯有著強烈的期望。亦是最可利用,能夠爆發出最大破壞性力量的一種動機。馮宗澤用得手段不新鮮,但是一樣有效。

    海女們釋放出去沒多久,很快就把逃亡到山裡的村裡的百姓們都給動員回來了──大多數人家原本就是身無隔宿之糧,又斷了每天的漁獲,躲在山裡早就捱不過去了。現在聽說來得「短髮倭」來招撫,也就下山了。

    馮宗澤等百姓們都回來,專門到村裡開了個會,要村民們繼續出海捕魚撈取海產,只不過獲得的漁獲要全部出售給他們:用糧食和其他日用品支付貨款。

    百姓們當然願意──不願意他們也沒有選擇:商人們顯然不會再到這裡來收買乾貨,除非他們拋棄家業背井離鄉的逃走。

    先以經濟利益誘惑,再從量變到質變,這是元老院的民政工作的一貫辦法。

    處於飢餓絕望中的老百姓是最現實的,誰能讓他們吃飽飯,有衣穿,他們就會追隨誰,哪怕只是一張遠期支票,只要你描繪的出色,照樣能拉起隊伍來。

    馮宗澤毫不懷疑在他們的潤物細無聲之下,從漁民村很快就會走出本地的第一批帶路黨。

    朴德歡和朴德猛兄弟和十幾個被特偵隊抓到的俘虜一起送到了城山。

    兄弟兩人一路上昏天黑地,擔驚受怕。不知道這伙奇形怪狀的倭寇準備把自己帶到哪裡去。按照那些島上流傳的恐怖故事,倭寇抓了俘虜之後要開膛破肚,用人心下酒;就算不那麼恐怖的故事,也得被帶回日本去奴婢。

    相對於前者,後者對這兄弟兩人還好接受一些:反正在濟州島也是當奴婢。只是擔心語言不通,恐怕很難過日子。當然朴德歡心有不甘:畢竟弄地準備蓋房已經花了他不少積蓄。要是給虜到了日本,就得一切從頭開始了。

    終於被揭開頭套安置下來之後才發覺自己到了旌義縣城──他們曾經受濟州監營的差遣到過這一帶。更讓他們吃驚的,旌義縣城已經落到了倭寇的手裡!城裡城外,到處是背著「鐵炮」的短髮短衣的倭寇。

    暫時沒有離開濟州島讓他們心情稍安,俘虜們被統一按照到旌義縣城。濟州島前指在這裡辦了一個「學習班」,準備大舉培養本地帶路黨。

    捉到的俘虜經過甄別:反覆的審問,直到俘虜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供述出來──不僅有當地的情況,還有每個人的自身。

    馮宗澤每天閱讀審俘報告,檢查其中是否有可用之才。朴家兄弟立刻進入了他的視線。

    朴家兄弟是官奴婢出身:被壓迫的底層,而他們又是中人出身的政治鬥爭中的犧牲品,從過去的少爺淪為比白丁還卑賤的賤人,身份地位和生活上的巨大的落差只會給他們對現有的體制產生巨大的仇恨。兩者加起來,那是典型的「苦大仇深」。

    馮宗澤知道,這類人的仇恨是全方面的,恨意是扭曲的。雖然因為個人的力量太渺小無力改變,只能安於現狀。但是一旦有機會給他們報仇,他們爆發出來的力量是極具破壞性的。

    毫不猶豫的叛賣和痛快淋漓的復仇。馮宗澤心想,這太完美了。

    也許他們不是合適的建設力量,但是在充當帶路黨,破壞舊世界舊秩序上會不遺餘力。

    更為出色的是,他們是中人子弟,受過良好的教育,能書寫閱讀漢字──就是不會說。

    比起首鼠兩端的當地小吏,朴家兄弟的潛在價值更令他欣賞。

    當然,這樣的人在他們接收的旌義監營和各屯所的官奴婢中應該也有。不過能夠馬上運用於濟州的倒是只有他們兩個──濟州島三城中,濟州城的價值最大,只等兩縣的局面稍穩定,立刻就要拿下來。

    馮宗澤決定親自來做這兩個人的工作。

    在反覆閱讀了他們的材料之後,馮宗澤把朴家兄弟叫到了審訊室。

    隨口問過幾個簡單的個人問題之後,馮宗澤問道:

    「朴德歡,你多大了。」

    「小人二十了。」

    「婚配了沒有?」

    「沒有……」朴德歡不安的說道,不知道這倭寇老爺問這個幹什麼──這幾天他已經感覺到了,來人絕不是倭寇。他們說漢語,寫漢字,十有八九是大明來得。

    但是大明的人,絕不是這副摸樣。朴德歡還記得自己少年時候隨父親入值上衙的時候,見過大明來得使者。不管是官服便服,官吏還是奴僕,都沒有髡發的,更不用說這種奇怪的對襟小褂了。

    「二十歲的人,不小了。怎麼沒娶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朝鮮的士大夫們都是儒家信徒,信奉儒家典籍到僵化的地步。朴德歡既然是中人子弟,受過教育,這套學說肯定早就深入他的內心了。

    這一問,把他最近籌備婚事的種種艱苦煩難都從內心深處激發了出來,又由此想到了死去的親人們,特別是死在路上的祖母和母親要他「傳宗接代」的往事。不由得眼圈一紅,強忍著說道:

    「小人是官奴婢,嫁娶非自身之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3
第二百八十九節 佔領

    「官奴婢就不許婚配了嗎?」馮宗澤故意問道。

    「婚配可以,只是事情多磨。多不能由自身。」朴德歡見這「髡人」大官言辭溫和,對他態度很是關心,心中不禁一暖:他們是卑賤之人,平日裡被人呼來喝去,就是在官員們面前得寵一點的官妓都把他們視若奴僕。當下情不自禁的將自己籌備婚事的歷程一一道來,不自覺的成了他的訴苦:把自己少年時候和弟弟二個人流放到島上,遍嘗人間苦難的往事都說了出來,說著說邊眼淚直流。忽然他發覺自己失態了──趕緊用袖子擦了擦臉。

    「叫老爺見笑了。」

    「原來還有這許多折磨。你一個人帶著弟弟在這裡度日,真得不容易。」馮宗澤暗自點頭,其實人求生的意志還是很強的。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一朝落難忍辱偷生,咬緊牙關一路苦捱,在這濟州島上存活下來,還能把幼弟撫養成人,也算是難得的勵志故事了。當下誇獎了幾句,又故意問道:

    「你和兄弟都識字,能讀書?」

    「是,小人和舍弟幼年時候都開過蒙,只是舍弟年齡幼小便失學,未及開筆。只認得些字而已。這島上即無書籍又無筆墨,想教他也不容易了。」

    「哦,這麼說來你們過去都唸過書,不是兩班就是中人。肯定不是卑賤的白丁了。」

    說到自己以往的身份,朴德歡又流淚了:「小的辱沒先人,小的原是中人子弟。」話及於此,觸到了他心中的痛處,再也忍不住了,不禁伏在地上嚎啕痛哭起來。

    馮宗澤心道:就是要這個效果。這樣的人因為絕望原本已經把自己的過去封印起來,現在他把封印打開,噴湧而出的得痛苦是痛徹心扉的。

    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極端的仇恨。

    為了復仇,他們甚至會不惜燒燬自己。

    馮宗澤沒有說話,任由他痛哭流涕,盡情發洩。

    當天晚上,馮宗澤叫人給他們兄弟洗了個澡,做了全套淨化過程,又發給了全新得歸化民的制服,又帶他們去吃飯。

    隨後,馮宗澤關照把他們單獨關押,讓他們充分有時間消化他說得話。

    他相信,一旦給他們的心裡點起了復仇的火焰是不會輕易熄滅的。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明。工作人員把腦袋剃得精光的朴家兄弟帶到城山基地,領進基地裡馮宗澤的大帳篷的時候,馮宗澤已經知道他們下定決心要當帶路黨了。

    「很好。」他讚賞的點了點頭:「坐。」

    朴家兄弟哪裡敢坐,馮宗澤說道:「既然淨化了,你們就是我們的同志了。同志同志,志同道合之士。」

    「願聽老爺差遣!」朴德歡大聲說道。

    隨後他按照文宣部編制的《1631年度新編群眾宣傳手冊?朝鮮工作卷(徵求意見版)》上的內容,向他們宣講了一些有關穿越集團的基本概念。隨後向他們打聽濟州城的情況。

    「濟州城的事情,我們知道的都說了。」朴德歡有點為難,儘管他十分渴望馬上為新主子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誠心,但是他畢竟是個官奴婢,知道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太深的東西大多不知道。

    「不礙事。濟州不過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我們只是需要嚮導。」馮宗澤眼睛注視著朴德歡。

    朴德歡毫不遲疑:「小人願意帶路。」

    朴德猛有些不安;「大哥!」

    「不要緊。」朴德歡安撫住兄弟,「我們兄弟都願意為大人帶路!水裡火裡,絕不皺眉。」

    「好。」馮宗澤拍了下桌子,「你們隨我來!」

    當下他闊步過去,打開了朝向大海的帳篷門。

    馮宗澤的帳篷就在城山海邊,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陽光普照。波光粼粼的城山腳下的海面上,十幾艘戰艦和h800船桅杆林立,炮口鋥亮。

    獵獵的啟明星旗、海軍旗和鐵拳旗在晨風中飄揚。幾十艘中發和小發艇整裝待發,黑煙滾滾,每條船上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雪亮的刺刀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朴家兄弟頓時呆住了,只覺得頭暈目眩禁不住腿腳一軟跪倒在地。朴德歡半響才顫抖著說道:「小人該死,有眼無珠!竟……」他忽然發覺自己竟然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嚇得不敢再說了。

    「竟然以為我們是倭寇,海盜,是吧?」馮宗澤故作豪爽的大笑道。心中十分得意:什麼是王霸之氣?這就是王霸之氣!

    當美國人的戰艦和船隻鋪面沖繩海面的時候,每個看到的人都不得不承認美國人有資格建立「世界新秩序」了。

    實力就是最好的王霸。

    「是,小的愚鈍……」朴德歡的腰躬得更低了。

    「走吧,我們一起去濟州。」

    「是,大人──首長。」

    攻入濟州城只用了不到一小時:準備五十分鐘,突擊十分鐘。治安軍日本連再次打頭陣,在步槍火力的支援下第一個登城奪門。

    當紫川秀次帶著他的拔刀隊再一次狂呼亂吼的突入城牆,斬將落鎖打開城門的時候,整個濟州城內的抵抗全部崩潰了,幾百名李朝士兵在太刀和東南亞式步槍的橫掃下潰不成軍。

    判官李大廈原本以為敵人是倭寇,還在坐等全羅道的水軍前來增援。何況有消息說敵人還逗留在城山一帶,沒料到敵人竟然突然來襲。他原先以為堅守濟州不成問題,但是「倭寇」的火器極其兇猛,沒幾下就打得城頭上的守兵潰不成軍。當他接到城門被奪,敵人進城的消息之後匆忙帶著精銳的牙兵一百多人前來接應,準備將敵人反衝出去。

    李大廈的估計十分準確:敵人人數不多,勝在驍勇和火器犀利。現在對方一個衝擊將沒什麼戰力的普通軍兵沖散,只要自己能夠及時穩住陣腳,將敵人的勢頭遏制住,潰兵們能夠收住陣腳,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他著甲佩弓,不騎馬,直接提著一柄明軍制式的邊軍長刀,帶著牙兵直往城門而去。剛轉過街角,當頭就看到紫川揮舞著太刀衝在前面大喊「板載」。當即摘弓引箭,一箭射出。他身後的十幾個牙兵也同時射出一輪箭去。

    正衝在前面的紫川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他身邊的「拔刀隊」人群中也發出一片慘叫呻吟,立刻有三四個人中了箭。

    「射擊!」

    人群中東南亞步槍噴射出濃密的白煙,李大廈的牙兵亦被打倒了十來人。雙方隨後撲到了一起,用大刀、太刀和刺刀混戰起來。

    白刃戰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李大廈的牙兵們就抵擋不住了──白刃戰是非常考驗紀律和訓練的。李朝的牙兵在這二者上顯然都不如治安軍,更不用說雙方的裝備和體力上的差距了。

    李大廈在混戰中受了傷,被牙兵們保護著且戰且走。治安軍因為損折了幾人,紅了眼一般的衝殺,沒多久牙兵隊伍就潰散了,李大廈身邊的牙兵全部戰死,他自己也被射來的步槍子彈打死。

    濟州的最高軍事長官的陣亡宣告了整個抵抗的瓦解,士兵們丟下武器四散潰逃,成群結夥的向各處城門逃去,企圖出城逃亡。但是在各個城門外,都安排下了埋伏,特別是特偵隊的狙擊手,用冷槍射擊來恐嚇外逃士兵,阻止外逃。

    濟州牧李真卿在慌亂中由自己的牙兵、奴僕護衛著上馬,企圖打開南門逃走,結果剛一出城門就遭到了城外埋伏的狙擊手的連續點名,護衛們用身子屏護著他往外衝去。接著一挺打字機發出猛烈的吼叫聲,李真卿和手下十五人全部被擊斃。

    濟州城內儘管發生了戰鬥和小規模的混亂,但是並未持續太久。很快治安軍和陸軍士兵就控制了全城。

    1632年的1月12日,濟州城宣告陷落。自此濟州三城已經全部落入濟州島特遣隊的手中。

    濟州城的百姓們帶著恐懼的心情躲在各自的小屋裡,戰戰兢兢的等待著大禍臨頭:倭寇的凶殘他們中有不少人是親眼目睹或者是聽長輩們說過的。現在眼瞧著一群光頭禿髮的倭寇揮舞著大刀衝殺進來將官兵擊潰,一個個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圍捕潰兵,收繳武器,接收倉庫官衙,清理屍體,醫治傷患……入城工作在經過訓練,嚴格按照《入城手冊》辦事的歸化民幹部的操持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馮宗澤、薛子良一起進入了濟州監營──這裡已經被選擇為濟州前指的總部。在監營大院裡,已經樹起了一根臨時旗杆,啟明星旗冉冉升起。兩人一起立正敬禮。

    「濟州島,是我們的了。」馮宗澤說道。

    儘管到這一天為止,他們只是控制三座城市和城山基地,但是因為已經拔除了島上的行政中心,李朝在島上的統治已經宣告結束。

    至於尚未被拔出的若干「鎮」,因為失去了指揮和補給基地,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原先的作用,是已經成熟的果子,任何時候採摘都可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3
第二百九十節 經略濟州

    濟州監營雖然是全濟州城,甚至是全濟州島上最氣派最好的房子,但是看上去依然讓人覺得寒酸──馮宗澤想起了當年參觀永福宮的感覺:這也叫官府衙門麼!

    兩人在被俘的監營管事吏的帶領下漫遊監營。

    監營的建築形式和大明具體而微,但是規模和氣派差得很遠。不要說很多元老們去過的山西幾個明清縣衙,就是海南島上幾個偏僻小縣的衙門也比這個氣派些。

    「……這官德亭是世宗大王年間濟州牧使辛淑晴大人修建的。後來成宗大王的牧使楊瓚重修。」小吏慇勤的說道──濟州牧使和判官的隕命使得他愈發珍惜自己的小命,免得惹惱了這伙奇怪的倭寇。

    兩人一起打量著這種很中國風的亭子。說是亭子,其實類似一座樓閣了,亭前是大片的空城,是用黃沙鋪成的。此地是監營牧使和判官習練武藝幾天前濟州官吏們在這裡射箭比試的箭靶還矗立著。

    「世宗是什麼時候人?」南宮無敵問道。

    馮宗澤說道:「我也不知道,對了李朝用得是大明的年號,問問就知道了。」

    當下詢問小吏,小吏說年號是宣德。也就是說大致有近二百年的歷史了。

    匾額上的字寫得很漂亮,小吏說這是世宗大王的第三個兒子安平大君的手筆。

    「字寫得不錯。難得,難得。」馮宗澤這話說得發自肺腑,他的字和大多數元老一樣,除了簽名之外基本不能見人。小吏倒是覺得莫名其妙──在他看來安平大君這筆字當然不壞,但是說不上難得。

    監營雖然格局小了些,比起更寒酸的民宅來說,濟州監營的房屋還是相當的考究:有高出地面的台基,全部採用磚瓦結構。屋子裡面鋪設有地板,還有地火籠和火炕。走進去很暖和。缺點是天花板實在太低,象南宮無敵、馮宗澤這樣的個子,幾乎一舉胳膊就摸到天花板了。

    「真讓人覺得壓抑。」南宮無敵不滿的說道。

    馮宗澤說:「房子蓋得小是為了保暖……」

    「北京更冷,也沒見皇帝和衙門把房子蓋得這麼矮小吧。這濟州島不還是亞熱帶嗎?」

    「說是亞熱帶,其實還是會下雪的。冬天要到零度。和江南差不多。更別說現在是小冰河期。」馮宗澤說道,「你說得差別其實就是國力的差距。」馮宗澤和南宮無敵的在商場上自學韓語不一樣,他是專門學得,所以對朝鮮歷史文化亦有一定的瞭解。

    「不說這房子,你看這桌椅,」馮宗澤拍了下桌子,「是松木和榆木的,別說和北京,就是比海南的縣衙和大戶們的家具又如何?」

    「這倒是,起碼在海南,花梨木什麼的不是稀罕物。」

    「其實明末的朝鮮是相當苦逼的。」馮宗澤滿意的看到選為總指揮部的房子裡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還散發出消毒水的氣味,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摘下了自己的絨帽,「小冰河期自然災害頻繁,大明和後金又都不是善茬,全都就近向這個鄰居「打草谷」。南面是東江鎮不斷的要糧,西面是後金經常入寇。李朝窮於應付,居然還能混下去延續了三百年的國祚也算是奇蹟了。」

    1631年不過是李朝在明末清興的半個世紀苦逼日子中的又一個慘淡年景。自春以來到7、8月旱災,受災面廣,大王頻繁求雨;8月之後各地又是飛霜和暴雨,一直到11月才有消停,以至大臣統統請辭以求平息天怒。本年5月後金又入侵安州等地,一直到7、8月才退兵。盤踞遼東半島和朝鮮邊境的東江鎮發生暴亂,都督黃龍一度被囚,島上極度缺糧,不斷要求運糧,李朝在自己很是困難的狀態下不敢不從。

    南宮無敵不滿道:「你這是起了仁慈之心了?」

    「當然,看到李朝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元老院的光輝還沒有照耀到這裡,我很痛心啊。」馮宗澤故作沉痛道。

    「行,你這個小太陽就普照濟州島吧。」南宮無敵吼了一聲,「馮將軍,滿賽!」

    「滿賽,滿賽。」馮宗澤說道,「我們先來盤點盤點濟州島的戰利品吧。」

    佔領三城,使得濟州的至少一半人口落入了他們的直接掌握之中,根據歷史資料和審問被俘的官吏、繳獲的簿冊,他們大致知道現在的濟州島上有五萬人口──具體數字李朝的官吏也不知道,如果按照簿冊上的數字,不含軍人在內應該有六萬三千九十三人。但是被抓到的戶房吏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從世宗大王朝開始,在災荒年月就准許本地人口遷徙到朝鮮本土去,多年來人口是處於外流狀態,雖然有流人的補充,但是濟州島長期處於糧食匱乏的狀態下,逃亡的人口很多。因而實有人口應該在五萬上下這些人口中,超過一半集中在濟州城裡和附近鄉村。這也是為什麼馮宗澤要將大本營設在這裡的緣故。此外,濟州城本身還是出入島嶼的交通樞紐,正面對著朝鮮本土。

    濟州島上的經常使用的,條件較好的港灣共有九處──正是「九鎮」的所在地,而與朝鮮本土往來最多的,除了濟州之外,就是在濟州東面的朝天浦。當地有館驛,有船隻,專門承擔朝鮮本土和濟州島之間的官方往來。所以在拿下濟州的同時,薛子良已經受命去拿下了朝天浦,以控制了當地的大船和船工。

    「我們應該立刻佔領各屯所,把所有的港口都控制起來。」南宮無敵急切的說道。

    「不礙事,我們就這點人,完全封鎖全島是不可能的。」馮宗澤說道,「一般窮人不會逃跑的,有錢人就算跑又能帶走什麼?」

    完全控制了港口也沒有意義。濟州島和朝鮮本土之間的海峽不寬,只有幾十公里,加上有黑潮,有決心要炮的抱個澡盆都能到朝鮮岸上,再說如果是逃命,那只需要帶些細軟乾糧之類的,一艘小船足夠了。

    特遣隊的海上力量有限,只能封鎖幾個大港口,而且濟州島上的河流很多的,不可能都控制,大戶只要準備好從這些河流裡搭乘小船冒很容易逃掉。

    但是就算跑了問題也不大:濟州的財富主要是島上的牛馬。要運走牛馬,非大船不可。濟州島除了若干官船之外根本沒有大船。有錢人跑路絕不會帶著累贅的牛馬,只會攜帶細軟──對元老院來說,有錢人跑了更好,他們丟下的牛馬和不動產就名正言順的成了戰利品。

    「人不夠就得拉隊伍。帶路黨要大大的有!」南宮無敵說道。治安軍日本連的表現令他十分滿意,以至於他對「治安軍」這個詞突然大有好感,「島上那麼多官奴婢,總不見得會衷心擁護李朝吧?弄幾個偽……不,治安軍連不成問題吧。」

    「對,我們應該馬上動手去辦──這年頭民族主義情緒還不強,完全可以利用。」馮宗澤也點頭。他們人數有限,正規軍也好,治安軍也好都得留作機動部隊,處處配置佔領軍力未逮。

    他們計算了下,每座城至少武裝一個治安軍連,配備冷兵器即可。武器不難解決:不管是收繳的李朝士兵的武器還是官倉內的武器,挑選出三五百件可用的還是能做到的。

    至於士兵的來源,從官奴婢上著手。光濟州城和周圍就有七八千飢寒交迫的官奴婢,選出三百苦大仇深的肯定不難。

    「我們應該和當初在海南一樣,先讓各地建立起聯絡員制度,命令鄉下的各個村子納貢和提供勞動力,以此來逐漸切入基層,」南宮無敵又建議道。

    「好。不過我們的第一件事還是鞏固城市。」

    經過詳細計算,決定在大靜和旌義各派一個排和一個工作隊作為佔領軍的核心。城山基地由海軍負責控制。其餘部隊包括勞工中隊在內主力集中到濟州城。畢竟這裡的戰利品最為豐厚,需要重點消化。

    第一步就是清理城內的房屋。濟州城周回三千九百十步,比海南的首縣瓊山縣城還要大出一倍有餘,除了一般百姓的住宅街道和商舖之外,大量的都是「官房」。

    官房質量有好有壞,許多是安置流放到本地官奴婢所居。因為官奴婢是流動性的,有些人在島上時間久了就自己蓋了房子,有的則被分配到了島上其他地方去耕种放牧,所以許多房屋是空著得。安置官奴婢的房屋很是簡陋,但是起碼能夠遮風避雨。用來收容山東難民正合適。

    缺點是衛生條件不好,皮膚病和寄生蟲猖獗,需要實施嚴格的消毒才行不過,城裡空地極多,用來建設臨時性營地也很方便。特別是水源相當豐富,可以供淨化和難民營的生活飲食用水。濟州的城牆雖說有點悲催,好歹也是一堵牆,可以實施有效的難民控制,防止他們逃走和亂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4
第二百九十一節 軍管會

     總得來說,把濟州城作為一個超級難民營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大靜縣城也能派上這個用處。只有旌義縣城,除非特意修築向縣城供水的設施,否則無法有效的利用。當然,要靠自然降水:奉天水維持日用也不難──當地的百姓就是這麼過日子的。

    「我們先把濟州城利用起來:這裡的港口條件最好,又有充沛的水源。」馮宗澤說著又有些猶豫,「就是距離朝鮮本土近了點,不知道朝鮮的水軍戰力怎麼樣?據說那烏龜船很牛逼的模樣。」

    馮宗澤不是軍事幹部,但是對基地的安全非常注意。雲集了幾萬難民的濟州城到時候就是一個大馬蜂窩,一旦遭到出其不意的突襲,勢必會造成巨大的混亂。

    目前李朝在島上的陸師基本瓦解,餘下一些屯所駐軍人數即少,戰力又弱。只不過釜底遊魂,不會構成威脅。

    最大的危險,來自朝鮮本土的反攻。

    以濟州島的地理位置和長期遭受倭寇侵擾的狀況來說,李朝政府不大可能沒有對濟州島一旦出險實施反撲和救援的計畫。特別是與濟州島隔海相望的慶尚道、全羅道,都有水師,可以說隨時可以渡海來干涉濟州島。

    馮宗澤小時候看《世界五千年》,對神奇的龜船有很深的印象。在他人生的頭二十年裡,李舜臣和龜船就是古代朝鮮給留下唯一印象。

    根據大圖書館提供的史籍情報和對外情報局詢問商人、審訊俘虜、難民得來的綜合消息,李朝的水師主力主要分佈三南道:慶尚道左水營、右水營;全羅道左水營、右水營;忠清道水營,還有江華島水營。

    只要看朝鮮地圖就知道,儘管朝鮮半島三面臨海,但是它的海上防禦主要是針對南面和西面。南面是大明,西面是日本。這兩個國家,一個是虎視眈眈多次入侵的敵國,另一個則是貫徹「事大」的宗主國。但是暗地裡,李朝對這兩個領國始終存在很強的戒心。所以面對大明,負責警戒的忠清道水營是不會出動的。

    至於江華島,那是朝鮮半島上歷代政權的「備份」,或者雅稱「巡狩之地」。一旦出現國家有變,大王就會奔向此地。重要的王室成員,不管是保護還是防備,有時候也會被安置在這裡。幾年前被廢黜的光海君就被囚禁在島上。江華島水營的任務就是「看家」,沒有嚴重動搖「國本」的事情,江華島水營亦不會調動。

    這些水營中,以全羅道和慶尚道的水營實力最強,也是「備倭」的主力。濟州島派遣隊可能要面對的,也正是他們。

    最有可能來反攻的是全羅道的水營,濟州島是屬於全羅道的。濟州島陷落的消息一旦傳到朝鮮本土,職責所在,全羅道多半會發動一次反攻。

    全羅道的右營水軍,按照崇禎三年的史籍,共有戰船十九艘。左營的規模可能相仿,那麼加起來不過四十艘戰船。每船的士兵和水手大約在八十五到一百人。對外情報局評估這些船的標準排水量大概在五十到一百噸之間。

    南宮無敵說:「據大圖書館的那批人說:不足為慮。朝鮮水師剛剛被孫元化盤剝過一次。現在的實力很弱小。」

    李朝的海軍力量在兩次倭亂中損失殆盡。倭亂不僅耗盡了李朝的水師戰船,長期的消耗戰使得李朝的船材資源也損耗過甚。光海君在位的天啟年間,李朝廷議一度提出造戰船百艘來補充水師加強海防,但是因為船材的匱乏,最後只勉強造了二三十艘而已。

    而1631年當年,孫元化還派人到李朝求購戰船,李朝的戰船數量原本就不足,但是為了不得罪大明,還是送了孫元化四十艘戰船。這麼一來,李朝的戰船數量就下降到很低的程度。全羅道的左右水營能夠有三十艘戰船就不錯了。全部李朝水師最多有五十到六十艘可以出海的戰船。以當時李朝的困難狀態來說,這些船的狀態多半也不會好。

    別說以四艘混合動力的炮艦對敵,只使用特務艇中隊也足夠橫掃李朝水師,控制濟州島海域。

    南宮無敵正口沫橫飛的解說「論李朝水師不足畏」,馮宗澤的秘書進來報告:特偵隊將捕獲的大靜縣監李球和旌義縣監崔仁健送來了。

    「先帶下去,看住了。別讓他們自殺。」馮宗澤趕緊關照道。雖然攻佔三城的時候已經捕獲了一批當地的官吏,但是沒有地方主官。抓住兩個縣監也很不錯了。

    「要審問嗎?」

    「讓政保局的人去審,我們現在不用管他們,先晾一晾。」馮宗澤認為現在不需要自己親自出馬──濟州島的大部分情況,六房書吏比縣監知道的清楚的多。審問上週洞天的徒子徒孫們更專業。他作為元老的主要作用應該發揮在「政治工作」上。

    和大明不同,朝鮮目前是穿越集團很難直接抽手進去的地方,收容培植一些親元老院的官方勢力對元老院下一步在東北亞的活動是很有用的。

    雖說如此,但是李朝官員的節操如何大圖書館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李朝沒有大明的亡國之變這一試金石,所以也就沒法判斷在史籍中留下名字的官員士大夫們的真正氣節了。

    不過,李朝和大明頗有共同之處,官僚和士大夫的思維模式應該也相差無幾。

    目前,臨高控制著或者情願或者不情願的若干名大明文武官僚,雖然還沒有論證他們有什麼用處,但是留著也浪費不了多少糧食。萬一需要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使用。對李朝的官吏也是同樣的思路。

    暫時,馮宗澤的政治工作還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濟州島的流人中還有很多類似朴家兄弟的人,比起現在還春風得意的人,這些身負罪名,從青雲跌到地獄的人應該更有利用價值。

    他吩咐將當地主管官奴婢的幾名書吏找來,要他們將目前在冊流人中前官吏、士大夫出身的及其家眷一一開具名單。

    李朝黨爭極其烈,從1595年的臨海君和光海君的世子之爭開始,前後三十多年,黨爭從朝堂到後宮,幾乎無一日不處於激烈的黨爭之中。先後出了北人、南人、西人各黨。北人勝出之後,又分化出了大北小北兩派,小北之後又有清小北和濁小北。

    大北滅亡,小北衰微之後,西人黨重起,和南人黨激烈相爭。八年前「仁祖反正」使得西人黨掌握大權的同時,又促使西人黨分化為勳西和清西。

    這般你來我往,互相攻訐的到1627年後金的第一次入侵「丁卯胡亂」,又演化出了主張對後金議和的少西和反對議和的老西。

    朝堂上的激烈黨爭,使得官員們如同走馬燈一般的起起落落。每次政治角逐的成敗都會造就一批流人。這些失勢的官僚們不一定是合格的建設者,但是起碼能夠充當一個階段的帶路黨。

    馮宗澤經過幾天的工作,在旌義、大靜和濟州各設立一個軍管會。其中濟州的這個由他親自擔任會長。另外兩縣的軍管會會長由駐軍排長擔任,工作隊隊長擔任副會長。

    軍管會下面設立「臨時縣監」,其結構繼續沿用過去李朝的六房體制,甚至六房小吏也沒有變化,使用當地百姓補充逃亡和死亡的人員。使得原有的行政機構重新恢復運轉。基本上,他們的工作內容和形式和過去在李朝統治下沒什麼不同。

    縣監由縣軍管會直接控制。不用說,縣軍管會就是太上皇。它監督著臨時縣監的運作。具體下達各種指令。

    這樣的做法當然會有很多的弊端,但是眼下他們沒有多少合格的歸化民幹部可用,只能暫時先依靠舊體制來獲得當地的資源。等山東難民大量到來之後,再從山東難民中培養選拔更為可靠的人員來逐步取代這一臨時性機構。

    作為大量使用舊體制下人員的一種制約,各臨時縣監的軍事力量──「治安軍」──就是由專門挑選出來的「苦大仇深」的官奴婢組成的。而不使用原先的李朝士兵。由這類人組成的治安軍,有強烈的復仇慾望,對舊體制舊人員打擊起來會非常無情。

    朴家兄弟從一入城開始。便十分活躍。特別是朴德歡。他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要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一碼事。似乎又找到了生活的意義。他穿上了歸化民的制服,每天不知道疲倦的為馮宗澤奔走著,一會寫文告一會清點倉庫,一會又帶著人去抓捕「敵對分子」,一會又出現在「宣傳說明會」上。亢奮的連吃飯和睡覺都不想要,喉嚨完全啞了。

    其實「首長」講給他的許多話,他完全不明白道理。然而一種火焰卻在他的胸中燃燒起來了:他感到受人重視,被人敬畏,僅僅這個就使得他的全身充滿了力量。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38
第二百九十二節 新貴朴德歡

    朴德歡現在的職務是馮宗澤的「民事助理」,實際相當於擴大了職權範圍的「翻譯官」角色。因為馮宗澤的朝鮮話到底不是母語,再者還有幾百年的差距,有時候並不能非常明確的表達。這時候就很需要精通漢語的朴德歡來充當橋樑了。他的弟弟朴德猛則安排在軍管會裡當個文書。

    朴德歡的工作很多,很繁重。沒過多少天,濟州城裡的百姓和官奴婢們就知道他現在是「短毛倭寇」的「紅人」了。

    城裡城外只要稍有些資財的人家:包括城裡商舖作坊的掌櫃,城外的地主、牧主紛紛都來向他送禮,請他吃飯說好話,只為求個平安:朴家兄弟在這裡差不多十年,也算半個本地土著,濟州城裡城外的底細他都知道。

    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難。元老院對土著的私產基本上還是尊重的--就算要奪取也會採用花樣百出的經濟手段。既然沒有準備橫徵暴斂,朴德歡無非是承諾些空頭人情罷了。

    朴德歡的覺悟當然沒到「拒腐蝕永不沾」的水準上。不免就有些飄飄然起來。白天忙於工作,晚上忙於應酬。

    他和弟弟住得地方也搬到了濟州監營外的一處好房子裡,還用了一個過去的官婢為他做飯洗衣,儼然是本地的頭面人物了。

    這些事情,馮宗澤並非不知道,他通過政治保衛總局特派員在當地初步發展起來的工作網秘密的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朴德歡這樣的本地帶路黨總得來說只是過渡性的,他們能不能走到真正的歸化民幹部這個層面,要看他們的本事和悟性。

    再者,他也願意朴德歡混得好一些──現在他是個標竿人物。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就沒法在短時間內招募到足夠的叛徒。眼下朴德歡無非是吃吃喝喝,收點小禮物,還沒到大是大非的關鍵問題上。他暫時可以容忍他一下。

    大浪淘沙,帶路黨們一開始泥沙俱下,但是時間會淘洗出符合塑造為「新人」的土著。讓時間來驗證朴德歡是不是具有成為「新人」的素質。

    朴德歡不知道自己正處於陰冷的注視之下。依然每天熱火朝天的幹著工作。在他的竭力輔助下,濟州的臨時縣監第一個恢復了運轉,逃亡在外面的百姓和官奴婢們也相繼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店舖開門營業,農民下地干活。

    在恢復了基本秩序,社會正常運轉之後,馮宗澤第一件事就是著手清查了濟州監營所有官奴婢的名冊,基本弄清楚了戶口、人數、性別、年齡、財產和目前的從業情況。

    濟州島上的官奴婢幹得工作五花八門,無所不包。從做飯、撈海產、打草、養馬養牛到做工種地乃至提供性/服/務無所不包。基本上李朝地方官府所需要的一切產品和勞役實際都是由官奴婢來承擔。而使用官奴婢最多的,是當地的屯田。

    李朝給予每個監營若干荒地,由各監營自行開墾,當作屯田,屯田的收入用來負擔軍費,目的是補充軍資。實際上屯田的收入常被用做官廳的一般經費或者成為牧使的私人錢財。屯田都由官婢負責耕種。因為屯田存在嚴重的弊端,成宗大王時代廢止了使用官奴婢耕種屯田的制度,但是在濟州島仍然由官奴婢負責屯田的耕種。

    因為濟州島的土地貧瘠,大部分地區不適合開發水田,所以屯田主要是旱地,用來種植大麥和蕎麥──當時朝鮮還很少種植小麥。大多數元老還記得「麵粉是很珍貴的食材」這句話。

    這部分官奴婢實際上是國家農奴,馮宗澤認為正是吳南海搞集約農業,大農場的好對象:土地和勞動力都是現成的。

    負責放牧和飼養的官奴婢也由農業部門接受,準備由農委會改組為專門的畜牧生產隊。

    餘下的從事手工業和供給奔走使喚的官奴婢由軍管會直接接受改編為本地勞工中隊。

    作為重大的行政舉措,馮宗澤貼出告示,以元老院濟州軍管會的名義發出第一號命令,放免濟州島上所有官奴婢為良人,今後不許再稱為「公賤」。

    同時廢除了官奴婢的身貢:「即已免為白丁,原所承擔之各項身貢一概豁免,所與良人百姓歷年之累欠亦不再追比。」

    這一舉措雖然不外乎改個身份,但在收買人心上的意義極大。對當地的百姓來說亦頗為震撼。當地人私下裡稱呼這些獲得釋放恢復白丁身份的官奴婢為「髡白丁」──意思是髡倭到來才得到白丁身份。

    對原本的官奴婢的角度來說,這一命令堪稱「翻天覆地」:廢除了奴婢身份,不再是打入另冊的「賤民」──不僅是自身的地位得到瞭解放,連子孫後代都得以翻身做人,感激之情是不用說得。

    朴家兄弟在看到佈告的當天哭了個昏天黑地。當天,痛哭的人家非他們一戶。

    放免奴婢是名義上,免除身貢在經濟上,雙管齊下,馮宗澤先把佔據濟州島人口三分之一以上的官奴婢給爭取過來了。

    有了自己的基本群眾,幹什麼事情就容易入手了。

    他又在三城同時開倉放糧,對最困難的官奴婢和百姓進行賑濟,收養孤兒,一時間各種收買人心的舉措繼而連三。百姓們對「髡倭」由原本的懼怕、懷疑,漸漸的變得歡迎起來。

    「下一步就是拉隊伍了。」馮宗澤對南宮無敵說道。

    「只要有糧食,拉隊伍輕而易舉。」

    招募治安軍的工作沒費多少力氣:新來得征服者們即不殺人也不搶掠,──這就給大家足夠的安全感,再觀摩了他們每天三頓飯的內容之後,要招募新兵就變得十分簡單了。在這個長期處於慢性饑荒的時代裡,為吃飽飯鋌而走險,出賣人身和生命的人不知凡幾。

    南宮無敵對新兵十分挑剔,白丁不要,全要官奴婢出身者。而且必須是從事體力勞動的官奴婢。那些在官吏們身邊奔走的,他認為是官奴婢中的「特權階層」,「不可靠」,一概不要。新兵的年齡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身高必須高於一米五。基本健康。體格要健壯:當然這是相對而言。

    即使這樣的條件,合格的人也超過四百人。原本濟州島前委只準備招募三個連。最後三個人一合計決定只要合格全收下來:炮灰不嫌多。就算不能馬上派他們去執行任務,當苦力還是沒問題的。

    新兵進行了初步的甄別,識字的被單獨挑選出來,準備作為行政幹部培養。目前他們就被一鍋燴的丟到教練場上進行基本訓練了。

    官德亭前的演武場上熱火朝天,新招募來得濟州島治安軍們正在以班為單位進行著隊列訓練。

    剃光了腦袋,經過了淨化的新兵們穿著治安軍的標準制服土黃色「蘇式套頭衫」,打著綁腿,唯獨頭戴具有鮮明特色的「大帽」,在教練場上被教練兵們驅趕著學著走正步和隊列。

    訓練的內容也做了進一步的簡化,因為眼下不準備給他們配備火器,所以濟州治安軍只進行隊列、刺殺和簡單的戰術配合訓練。使用的武器也就是標準矛和砍刀。

    負責訓練的是從陸軍和治安軍中選出的下士和資深士兵。雖然語言不通,但是正如好兵帥克說過得:士兵教育就是動拳腳。特別是治安軍來得教練兵,八嘎和三賓的給不斷。

    訓練場邊擠滿了好奇的百姓,對著訓練場上的一切指指點點。朴德歡也在其中。

    他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剛剛受領了任務出來:馮宗澤要他去調查本城各家弓箭店舖的弓箭成品、半成品和原材料的庫存,同時調查各店舖的匠師夥計人數,營業場地面積和大概的資金狀況。

    佔領三城之後,在每一地的官倉裡都繳獲了大量的弓箭,這裡本來就是李朝重要的弓箭產地。但是南宮無地決定不裝備給治安軍:弓箭需要太多的練習,屬於非常專業的武器,實戰效果又完全沒法和步槍相比──將來這些治安軍肯定是要換裝東南亞步槍的,沒必要把精力和時間浪費在弓箭練習上。

    不過,大量的弓箭倒是絕好的貿易品──南宮無敵原本就想和滿清做買賣,雖說滿清很窮,購買力有限。但是弓箭這種戰爭必需品、消耗品他們肯定是歡迎的。

    既然濟州島有這樣的「產業」,亦可以考慮扶植一下,作為目前的主要出口產品。

    因而朴德歡才得到了這樣一個差事。

    這樣的差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以往他都是「協助工作」,這次是正式的獨當一面。因而心中十分興奮。晚上吃了飯回到家裡正要休息,忽然有人來請。

    來請他的人也是過去的一個官奴婢,不過他當初有些錢財,到濟州之後就賄賂了管事小吏,在當地做起了小買賣,後來乾脆成了某個京城大商團的代理人。專門負責當地的經營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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