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78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4
第三百一十三節 發動機啟動

    這就是第二個他要弄清楚的問題,澳洲人到底有何目的。

    天上不會掉餡餅,澳洲人對登萊叛亂顯示出如此大的熱忱,顯然是有著自己的目的。

    請託他人幫忙,說到底不過是利益交換。眼下可能一時拿不出利益來交換的,就看你未來有多大的利益來交換。

    澳洲人所圖何為呢?孫元化很是不解。

    不解歸不解,雙方就此事已經心照不宣。當晚,呂洋和鹿文淵在內廳宴請孫元化。

    酒菜很簡單,大家的心思也不在吃喝上,眼看酒過三巡,鹿文淵將周圍的人都遣出去,雙方隨即就「深度合作」進行了一番懇談。

    孫元化提出了「借師助剿」的要求,具體來說就是請他們派出水師封鎖登州,防止登州方面與東江勾結。

    至於他的計畫,亦很簡單。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直奔萊州,在當地收拾殘部,同時向余大成求援,在援兵的支持下堅守萊州和青州。

    歷史上,正是繼任登萊巡撫謝璉和山東巡撫徐從治在萊州的堅守,才使得叛軍的活動範圍被侷限在登萊一帶,從而使得朝廷有機會調集援軍進剿。

    這一點鹿文淵亦很贊同,孫元化不進入萊州,就無法奏事,也就沒法說清自己的去向,從佔據主動權來說,他越早到萊州越好。

    「只是我現在身邊只有三個從人,還得請鹿老爺派人送我一程。」

    「好說,好說。」鹿文淵點頭,「我明日便派快船送先生往萊州去。至于先生,」他想了想,「只有三個從人恐亦不夠,連個使喚幫辦文書之人都沒有……」

    孫元化一想也對:自己的幕僚僕役全部陷在城內,連個幫辦文書的人都沒有。

    萊州雖然也在自己的管轄範圍之內,但是他的巡撫和當地的縣令、知府不是隸屬的上下級關係。自己丟失登州之後,這些官員到時候會對自己如何還是個未知數。不帶上自己的班底,恐怕到時候想喝杯水都沒人倒。

    鹿文淵隨即說他已經準備了一隊從人,包括師爺、僕役、家丁和婢女,一應俱全,到時候一起隨他去萊州。

    「他們都是天主教徒,大多也是山東本地的百姓。」為了削弱孫元化的戒心,他特意說道。

    這批人的確大多是山東本地百姓,孫元化去萊州畢竟是深入險地,沒必要派遣太多的歸化民。類似家丁僕役之類的人,從本地難民中招募若干就是。只有幾個是歸化民。其中幫辦文書是個浙江籍的歸化民,此人原本是秀才,「學幕」不成反倒被主家丟出去背了黑鍋,革掉了秀才的功名流放到雷州。

    此人在雷州因為無錢打點被下到牢獄之中,幾乎被折磨而死,當初雷州站為了專門招募「苦大仇深」的歸化民,特意在雷州府縣兩級的監獄裡搜尋,就把他這個奄奄一息的倒霉蛋救出來了。這次特意派到山東,安排到孫元化的身邊。

    至於封鎖登州,鹿文淵滿口答應──首先這不成問題,其次是不是封鎖得看需要──在沒把孔有德養肥之前他們是不會封鎖登州的。歷史上,東江軍民有數萬人投奔到了登州孔的部下,僅僅陳有時一部就來了七八千人。

    至於回報,鹿文淵開出了元老院的條件:

    一、孫元化默許他們在登萊地區便宜行事:包括冒籍購地、雇工和收容難民,允許他們自由轉運人口離開山東。並且提供一切方便。

    二、登萊地區的所有口岸,澳洲人的船隻均可自由出入。

    三、准許澳洲人在登萊青地區自由編練鄉勇,並且給予名義。

    四、澳洲人屬下的部隊,孫元化不得任意調動,只能通過身邊的聯絡人與鹿文淵進行溝通。

    五、孫元化為澳洲人編制的鄉勇補助若干糧餉。

    關於最後一條,鹿文淵很寬宏大量的表示考慮到他眼下的處境,並不規定具體的數字,只要酌情補給一點就好。

    同時鹿文淵也表態:所有澳洲人的鄉勇、水師都不打出澳洲旗號,而用本地鄉勇的名義。糧餉孫元化考慮再三,認為這五個條件亦不算過分。當即全部答應。

    雙方達成協議,當下把酒言歡。鹿文淵提醒道:

    「先生去萊州之前請給徐相國、周相國各寫一份書啟──學生這就安排船隻往天津衛去。」

    「是,是,我糊塗了!」孫元化連聲道。他暗責自己一時興奮,忘了這件大事。

    徐光啟是他的恩師兼姻親,周延儒是他用錢塞飽的人,是自己在朝中的最大奧援,必須要把情況盡快告知,這樣他們才能在朝廷上為自己說話。

    自己被俘的事情,當然是說不得的,和澳洲人之間的私議也是不能說得。但是自己下一步的去向和打算不妨說得詳細些。

    孫元化推敲了一番,分別給徐光啟、周延儒、兵部尚書熊明遇和其他十來個朝中有勾連,可以引為奧援的官員寫下書信,封口之後交給鹿文淵。

    「我這就安排專人到各家府上投書。」鹿文淵說道,「若有回信亦一併帶來。」

    「只怕回信不會這麼快……」

    「不礙事,先生只要在書信皮上加一句:請他們將回信交給京師起威棧代送就是。不過三五天功夫,必能送達。」

    「好。」孫元化連連點頭,澳洲人辦事果然縝密!

    鹿文淵關照人打點孫元化的行裝,準備一艘快船,第二天一早就送他去萊州。又將給他的師爺叫來,指著他說道。

    「此後大人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這位先生轉告。學生有什麼消息要告知的,亦會通過他向大人稟報。」

    因為知道孫元化不可能完全信任這位師爺,不如乾脆給他一個「聯絡人」的身份,使得孫不敢小視與他。

    這時候,程靈素拿著一個包裹過來奉上。孫元化疑惑的看了一眼。

    「請大人打開一觀。」鹿文淵笑嘻嘻的說道。

    打開一看,卻是他的登萊巡撫的關防。孫元化不由得大吃一驚,他的巡撫關防陷落之後就失去了,大約是被叛軍擄去了。沒想到在這裡又見到了──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

    然而再仔細看,這關防卻不是原來的那一顆。雖然整個關防做得惟妙惟肖,連工部鑄造的時候編號都一模一樣──甚至編號邊上的缺口和筆畫磨損都有,但是他還是能感覺得出這是顆偽印。

    「這……」

    他望著鹿文淵──雖然失去大印有了許多不便,也是「罪名」之一,但是貿然使用偽印,一旦被識破反而不美。

    鹿文淵關照人將宣紙拿來,將大印在上面蓋了一蓋。硃砂色的大紅印章印在雪白的宣紙上,孫元化再一次吃了一驚──偽印的筆畫輕重和磨損,不論多麼高明的篆工也沒法做得一模一樣。然而這顆印章印出來的字跡卻和他原來的一顆幾乎一模一樣。

    考慮到孫元化被營救的時候不大可能同時找到他的巡撫大印,所以在幾個月前登州城內的情報人員就開始收集孫元化的各種告示和文書,送到屺母島上。文書上的印章經過高精度掃瞄之後,儲存為數碼文件用快船送到臨高,在周洞天的印刷廠裡經過電腦處理,再使用聯合加工中心刻印出來的。至於大印本身是從歷史資料中找來的。至於印章上的各種細節,則是黃安德有一次設法用數碼相機拍攝下來的。因而製作出來之後所有的細節一應俱全。最後在根據照片進行舊化處理。

    鹿文淵只是微微一笑,他相信孫元化不會對此提出異議。他現在即已脫困,手中又有登萊巡撫的關防,等於是如虎添翼。

    孫元化最終只是拱手稱謝──有關防在手,無論做什麼都方便多了。

    正月初五,孫元化在屺母島鄉勇的護送下,乘船抵達萊州。萊州知府原本正陷入慌亂之中,外面傳言很多,有說孫元化已經死了的,也有說孫元化當了俘虜。他派人向余大成告急,沒想到余大成從接到登州陷落的消息之後束手無策,躲在撫院內誦經。下人和官吏們背地裡都叫他「白蓮都院」。萊州知府派去的人什麼指示也沒得到,更沒有得到援兵。

    正沒奈何間,孫元化卻突然來到,萊州知府又驚又喜,喜得是終於有了主心骨,驚得是不知道這孫元化是哪裡冒出來得──幸好他見過孫元化多次,孫元化身邊又有幾十個從人,因而馬上開城讓孫元化進入萊州,立刻叫人安排打掃府學作為孫元化的巡撫行轅。

    孫元化一安頓下來,馬上修書一封給余大成,派孫遠立刻送去。他很清楚,這次叛亂一起,余大成和他就是「共命」了。在如何應對上兩人必須保持協調立場才行。

    余大成在孔有德之叛上最多是間接責任,只要應對得好,得個處分繼續留任可能性很大。有他在山東自己將來的應對就多了周旋的餘地。

    隨後,他馬上立刻動筆書寫奏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5
第三百一十四節 洗脫

    這封奏摺如何寫卻讓他很花了一番功夫。

    孔有德之叛,他是絕對第一責任人,在失去登州之後這是沒法洗刷的,所以奏摺勢必要涉及到請罪的內容。

    天主保佑!他被教友澳洲人救了出來,抹去了最危險的「陷敵」、「附敵」的罪名,那麼餘下的左不過是「用人不明」、「失察」、「縱容」之類的問題。不管這麼說都不算非常嚴重的罪名──不是原則性的。

    不過,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自己失陷登州這一軍事重鎮,這一罪名也是相當嚴厲的。喪師失地被朝廷追究最終乃至掉了腦袋的文武官員也是有得。自己要如何才能避免落到這個下場,是需要好好考慮一番的。

    幸好,孔有德嘩變不是在他的防區,甚至連山東都不是──他們已經進了直隸的地盤,其次,孔有德兵變的時已經被調撥薊遼,不屬於他的節制。

    雖然這多少有強辯的嫌疑,但是起碼有了開脫的餘地。這方面可以做做文章。

    還有一件事他必須盡快和人溝通立場,那就是王家。

    在屺母島上,呂洋和鹿文淵已經將孔有德兵變的全過程一一向他說明,這使孫元化第一次對整個事件的過程有了全面可靠的瞭解──原本他只有一些零散又互相矛盾的消息。有了可靠的情報也就有了斟酌朝中關係採取不同態度的可能性。

    孫元化心想,事情的導火索,雖說是偷雞,但是說到底,和吳橋縣「閉門罷市」有直接的關係。

    而閉門罷市的原因他十分清楚:除了士兵紀律太差,屢次騷擾地方之外,吳橋縣令畢自寅的主導肯定是主要原因。這位畢縣令和自己「素不快」──原因和遼事有關。

    畢自寅對遼人有很深的仇恨,其兄畢自肅在擔任遼東巡撫的時候,在崇禎元年的寧遠兵變中曾經被索餉的遼兵捆綁拷打,以至於事後畢自肅引咎自殺。

    他在登萊重用遼人,多次為遼人說話,儼然是遼人利益的代言人,畢家兄弟對自己不滿已經是很長時間的事情了。

    眼下出了這樣的大事,要認真追究起來畢自寅「激亂」、「啟釁」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同樣的,還有新城王家。孫元化當然知道為什麼孔有德要對偷了一隻雞的士兵處以極刑:首先王家科舉極盛,在當時是出了名的。

    王家在光、之、象連續三輩子弟中,共出進士十四名。其中象字輩就有十個。王象春官至南京吏部考功郎中,從兄象乾曾兩任兵部尚書,崇禎元年以少師兼太子太師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的身份督師宣大。崇禎二年才告老回籍。象春同父的兄弟當中,亦有多人出任文武官員。

    其次,也是最要緊的是,孫元化在萬曆四十年鄉試中舉的時候,座師正是王象春。徐光啟與王象晉是同年,同教前輩楊廷筠與王象節同年。

    從這個角度來說,王象春雖然是東林黨,和孫元化徐光啟不是同一派,但是雙方的關係是相當密切的。尤其是「座師」、「同年」這樣的關係。

    孔有德知道王家和自己的特殊關係,才會如此下重手處置部下以使得王家滿意──這點上,孫元化對孔有德還是比較滿意的,認為他「識大體」。孔有德兵變伊始,就不斷派人來投書,說明自己的「苦衷」。

    王家在這件事上也有很深的牽扯,孫元化心想,王家是同樣可以被安上一個「激變」的罪名。眼下朝中的東林黨勢力開始不穩,肯定會有很多人拿這個作為炮彈。

    而且王家和畢家又有類世的姻親關係。於情於理,王家都要撇清「激變」的罪名。

    王家有可能會拿他當替罪羊,把罪名推到他的頭上。但是仔細想來可能性並不大。首先王家這樣做,只會把徐光啟一派的官僚推向對立面──這對東林黨自身沒有好處。其次,是否「激變」,他作為登萊巡撫顯然最有發言權。如果他死咬王家有重大責任,王家也沒法把自己洗刷乾淨。

    只要曉以利害,到時候王家縱然不幫忙,亦不會落井下石。

    當然此事還得請朝中的大佬儘量開脫才行──少不了得大量的打點花費。

    錢,他當然有得。孫元化不是一個中國傳統意義上的「清官」,他有任事之能,但是本身並不清廉。他以幕僚受舉薦入仕途,不到十年就當上了登萊巡撫這樣的要職,除了自身的才幹,首先是徐光啟這位老師兼姻親在朝中的庇護,其次是在周延儒身上的花費打點。

    跑官、買官這樣的事情,孫元化並沒有少幹。何況,在當時朝廷已經形成的政由賄成的環境下,任何人的政治主張和見解想要得到朝廷的認可和推行,都需要大量的花費。這筆錢當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囊──他也出不起。

    儘管登萊巡撫的職位使他宦囊豐厚,但是登州陷落之後大部分錢財也失陷到了城裡。現在他的奏摺一遞進去,就要花費一大筆的活動經費。幸好在這之前他請山西屋子匯了一筆銀子到京師。加上在京師和家中的存銀,大約也夠了。縱然不夠,餘下得也只能由在京師的師友們代為籌措了。

    奏摺寫好,卻不是正式的拜發。而是以私信的方式派遣專人快馬加鞭專差送到京師徐光啟府上,請他代為斟酌修訂之後再發出──他現在對朝中情況一無所知,恐怕奏摺中說了什麼不應的話,反而給自己惹麻煩。

    孫元化正在緊張的活動的時候。山東前指同時發出的電報。許可接到電報之後立刻向京師、杭州和南京的情報機構發出指令。在前一年設置的情報機構隨之運轉。發動機前指給對外情報局的命令是:設法保住孫元化的官位,爭取革職留任;如果不能,則設法爭取孫元化革職軍前效力。總之,要設法將孫元化留在山東。

    冷凝雲接到電報的時候,正在自己的錢莊書房裡裹著厚厚的皮袍子按計算器算賬。

    他現在的摸樣和做派,除了沒有豬尾巴之外,很像電視劇裡的晉商。包括屁股下面的火炕──17世紀的北京的冬天,真不是蓋得。晚上放在屋子裡的茶壺一早起來也能凍得結結實實。

    總算厚厚的發髻充當了帽子的作用,抵消了不少寒意。一想到大清的那伙留著金錢鼠尾的「滿洲勇士」生存在緯度更高的地方,冷凝雲不得不很佩服他們的禦寒能力。

    「nnd,」他哆嗦著拿起電報,心想今年春天一定得搞搞基本建設,弄點暖氣衛浴什麼的,這裡設在院子裡的旱廁還有用木桶洗澡他可受夠了。

    在京師大半年了,開舖子,找路子,各種應酬……前前後後的花了許多錢,這些錢都是公款,必得好好的清理一番上報才行。

    機要員給他拿來電報,他仔細的看了看。這個任務其實幾個月之前就佈置下來了。冷凝雲的任務是設法通過楊公公的關係,走太監路線。王德化、高起潛這幾位「內相」如今都是紅得發紫的人物,如果有他們出來為孫元化說幾句話,暗中相助,孫元化不但不會死於非命,恐怕留任登萊亦有可能。

    越到朝廷的末世,顛倒黑白這種事情就越容易操縱。冷凝雲對此毫不懷疑──他為難的是,如何才能有效的搭上王德化等人的線路──這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楊公公雖然出掌鐘鼓司,卻不是王德化等人的嫡系,他亦非信王府裡的從龍太監出身。雖然靠著巴結王德化重新得以被啟用,實則還是游離於宮廷核心權力之外的。

    自己的請託,就動機來說不足為奇──京師裡的大商舖的掌櫃,幾乎都是「請託代理人」,而權高位重者也往往把大商舖視作納賄的「防火牆」和「介紹人」。關鍵在於,楊公公很可能會玩「拿錢不辦事」這種花樣。

    冷凝雲知道:就算楊公公此事一點忙也幫不上,他也會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毫無愧色的不斷吞下銀子,等孫元化腦袋落地再悲天憫人的嘆息幾句「可惜」。

    「太監,是靠不住得!」這是冷凝雲到京師來辦錢莊之後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類似的還有「當官的同樣靠不住。」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楊公公對此事有沒有幫忙的能力。

    冷凝雲思索片刻,叫人把烏開地叫來,把要辦得事情和他談了一下。

    「你去打聽打聽,楊公公和王德化能不能說上話,能不能托他幫忙?」

    「我明白了。」烏開地點點頭,「王太監最近很紅,楊公公應該會很用心。」

    「要求他辦事,不是簡單的巴結的不錯就行得。」

    「首長說得是。」烏開地說道,「不過,請託辦事,無非是個錢字,只要錢花到了,不愁辦不到。」

    「這事,不是花錢那麼簡單──畢竟我們是轉了一手的。」冷凝雲說著把自己的擔心向烏開地說了一番。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5
第三百一十五節 京師裡的生意

      烏開地到底是跟著主人在京師裡混過十來年的人,替主人跑腿辦事的經歷很多,僕役之間的口耳相傳,也知道不少營私舞弊的道道。

    「這伙太監,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他坑我幾萬兩銀子不辦事,這邊的紅利不還得一文不少的給他?咱爺們在這裡可是委曲求全呢。」

    他想了想說道:「老爺是不是有些過慮了。您和楊公公的關係不是尋常的關係──光他存到您莊子上的銀子就有多少?再者他還在莊上吃著股。坑了您,他有什麼好處?再者說了,他去求王德化辦事,一樣是是給王德化送銀子,王德化還要見他的情面呢。這種能賺外路銀子的事情,楊公公還求之不得呢。不然他靠什麼巴結上面?」

    「說得是!」冷凝雲以手扶額,烏開地說得有些道理,「不過我還是擔心……」

    冷凝雲過去在金融行業混過一個階段,見慣了京城腳下一批拉大旗扯虎皮買空賣空的掮客,愣事不辦就能忽悠到外地來的凱子幾十萬上百萬的。

    「老爺說得也是。」烏開地說道,「我這就出去打聽打聽。給您弄個實在的消息回來。」

    烏開地每天的一項重要日程就是出門去買邸抄,然後去各家有關係來往的官宦和大字號門前轉一換,和門房聊聊天,聽聽新聞。冷凝雲蒐集的很多京師情報其實就是這麼來得。

    「還有關於登州兵變的消息,要多多打聽消息。」他叮囑道。

    「是,我明白。」

    烏開地去打聽消息的時候,冷凝雲挪動著酸麻的腿從火炕上下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腿腳,滿心不爽的走到加了密碼鎖的一扇暗門前。

    打開暗門,裡面是一個四面沒有窗戶的房間──本地的「安全屋」。安全屋的面積不小──並非一間小小的屋子,按照中國傳統的建築法式的話,這是一間開面三間的屋子。沿著牆壁樹著一排排的紫檀木的大櫃子。當中是一張很大的畫案。有幾把椅子,還矗立著若干面黑板。

    冷凝雲點亮了桌子上的汽燈,整個屋子裡頓時大放光明。

    這裡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助手烏開地和他的生活秘書兼任報務員能夠進來。

    走到了一個編著號碼的紫檀木大櫃子前。

    打開櫃門,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成本的活頁夾:這些櫃子裡收集的全是京師的情報資料,從各衙門的大小官員、書吏,各大字號的東家、掌櫃到下面的夥計、僕役、奴婢、門房、伙伕……名單一應俱全。比較關鍵的人物還有小傳。除此之外,就這些人的黑材料──任何黑材料,不管是道聽途說還是確有其事,烏開地每天都會詳細的匯報給他,由他總結成材料歸入某人的檔案裡。

    大佬們以為是非常機密的事情,下層很早就知道,這一現象在大明也是很常見的。特別是達官貴人身邊的僕役、小吏們,幾乎是天生的洩密分子。

    這些本子上記錄的都是這些日子他在京師的成果。

    情報工作首先是蒐集足夠的基礎資料──而公開資料是最主要的情報來源。這是李炎在農場培訓他的時候重點灌輸給他的概念。

    其實這對曾經在金融行業混過飯的冷凝雲來說不是什麼稀罕的概念──金融行業也是有情報蒐集體系的。當初他在大客戶部幹過一個階段,部門裡對所有的大客戶也有詳細到老婆孩子乃至小三的生日、愛好乃至吃飯的口味等等愛好的詳細客戶檔案。

    冷凝雲對櫃子裡的文件很熟悉,他很快就從裡面找到了王德化等目前當紅大太監的資料,拿出來一本一本的堆在書桌上,開始翻閱。

    到京師開辦銀行的日子,讓冷凝雲有一種回到過去銀行上班的錯覺──最大的感受就是:真tnnd無聊。

    這和自己當初在銀行大客戶部幹活有什麼不一樣──好歹那還是在高級寫字樓,24小時恆溫恆濕環境下,洗手間很乾淨,抽水馬桶閃閃發亮,空氣中還瀰漫著茉莉香精的氣味。

    而自從與趙引弓在杭州一別,自己就徹底告別了與元老們的直接接觸。與元老院的聯繫也只限於為數不多的信件和無線電波。臨高雖然條件艱苦,但是好歹經過幾年的建設,元老們的生活設施已經大有好轉,起碼衛浴設備在百仞城裡是完全普及了。現在在這裡,自己最習慣的衛生方式是每天燒熱水洗洗澡──烏開地不止一次的提醒他:在冬天這麼幹很危險:要麼感染風寒一命嗚呼,要麼就是因為洗澡的時候燒炭盆取暖中「炭毒」斃命。在一次洗澡感冒發燒之後他不得不將洗澡縮減為每週一次。幸好,京師有賣擦屁股的紙張──叫「豆兒紙」,是一種粗糙的草紙,他買來得本地丫鬟精心處理過之後還湊合:先噴水,再用炭火熨斗熨燙過就柔軟多了。

    冷凝雲偶爾還會有點懊悔申請來北京,當初就是因為在元老院裡泯然於眾人,帶著那麼一點微弱的建功立業的想法斗膽申請的,居然被批准了。冷凝雲經常會恥辱的想起自己當初在營地抵抗黃守統的戰鬥中是怎麼一口氣打完子彈丟下步槍就逃命的,這事因為被王洛賓看到過,成了他一個極大的「污點」。他一直想通過某種英勇的行動來洗刷自己。

    離開臨高整理自己的背囊,拿起那把格洛克手槍的時候都自帶一點嘲諷:帶著這手槍有毛用,一旦出事情,指望對外情報局營救是萬萬來不及的,自己最多用這種現代武器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而已。

    到了北京之後,工作的困難遠遠超乎了自己的想像。儘管在「農場」接受了全面的培訓,大圖書館史料研究組又專門為他惡補了京師的官員情況和政治鬥爭概念。但是真正到了北京要開展工作,這些東西卻派不上用場:高級官員不屑於會見自己一個小商人,不管你是大明的比爾蓋茨還是什麼巴菲特,在士大夫看來都是斂財的工具罷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來到北京,走的是楊公公的路子。他的買賣又有著楊公公的背景。許多是士大夫對此是很不待見的。對開展工作來說也有阻力。私下冷凝雲曾經聽到過:有元老嘲諷自己在北京不過是辦了兩件事:磕頭和送錢。

    問題是,有些人就算你想送錢給他,還沒地方送呢。冷凝雲心想,賄賂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按照冷凝雲原有的設想,自己在北京的兩大塊工作:接觸高層官員,擴大情報網及人脈;建立德隆銀行網點並擴大金融影響力,實現盈利。

    第一塊任務,冷凝雲覺得自己有點愧對對外情報局的囑託,雖然江山對自己的活動能力期望值不高,但是在接近高層官員的活動上沒有取得值得一提的進展。顯然,僅僅使用楊公公的路線是不夠得,他們急需新得有足夠影響力的高層來拓寬交際網絡。

    另一個方面,德隆銀行倒是順利的開辦了。現在的德隆銀行北京分行,名為分行,實際上也是元老院在北京的交通站,情報點。銀行的開辦完全依照德隆銀行各地分行的標準體系建立,冷凝雲自認為在專業領域自己做的還算兢兢業業。憑藉德隆在廣東及江浙地區的現有影響力,自己開業以來經辦的匯兌業務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德隆發行的匯票,過去在京師只能在李洛由的遼海行承兌,不但貼水比較大,而且每個月承兌還有一定的額度,諸多不便。自從德隆開業之後,目前兩廣方向的匯兌已經基本由德隆壟斷,江浙一帶的匯兌業務也在蓬勃展開中。

    因為匯兌業務的展開,存款也就隨之大幅度增加。冷凝雲的賬本上,最近的日流水都在十萬兩以上。定期定息的存款業務也有少量的開展。但是對於銀行來說至關重要的貸款業務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展開。

    從某種角度來說,17世紀的大明的北京城裡,貸款是一種很有利潤的金融活動:首先本時空沒有有限責任,全是無限責任;其次,這裡的利息高得離譜,利息以月計,年息低於三成的都是做善事。

    而且此地的貸款需求也不小,不管是在這裡經驗大買賣的各種商家,還是汲汲營營,在這裡鑽營謀求一官半職的落第舉子、罷黜廢官,都對貸款有著很大的需求。

    最近這幾個月來,他只發放了一筆大額貸款:五百兩白銀。項目是貸給往蒙古去的蒙貨商人用來購買磚茶和雜貨。

    生意是起威鏢局京師總號介紹來得。商人帶著磚茶到蒙古去,換成毛皮、馬匹和牛羊再帶回關內,蒙古貿易的利潤是非常可觀的,一次可達百分之幾百。冷凝雲覺得這個風險值得冒。雖說如此,他還是為自己的這筆大額貸款感到擔心:自己實際上對明朝的風險控制很不瞭解,但是他覺得這一步是遲早是要做的:萬事都有一個開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6
第三百一十六節 守萊州

    為了發放自己的第一筆商業貸款,冷凝雲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他對這位商人進行了全面的授信調查,包括他過去的經營狀況,信用情況和他的財產。

    17世紀的北京城裡沒有專門的民間調查社,官方對民間的資料掌控更是遠遠比不上後世,所以這些資料都是烏開地帶著人去打聽出來的。

    看來,自己還是要擴大手下的調查人員數量才行,冷凝雲心想,21世紀銀行可以請調查公司,17世紀他得自己辦個調查公司才行。

    調查公司也不一定就得隸屬於德隆,他心想,完全可以按照「三產」的概念來經營管理。萬一發生什麼問題可以立刻撇清。

    說起來,自己還需要保安隊伍──現在銀行的保衛業務是起威京師總號負責的,他們派遣四名護院擔任坐店和夜間「上夜」。冷凝雲總覺得心中不安:這點人是不是太少了?而且鏢師帶得武器亦很簡單,在他看來簡直沒什麼威懾力。

    他在胡思亂想中回到自己的書房裡。看著桌子上的現金流水圖和各種圖表──都是他親自繪製的──德隆的業務很是清淡,他有得是時間來搞這方面的專業業務。

    貸款在報表上還是不怎麼好看──最近二個月的貸款主要是小額貸款。冷凝雲嘆了口氣。相比在京城勢力極大的山西商人,自己的活動還未夠班,和自己的設想更是想去十萬八千里。

    在德隆北京分行的事業上,冷凝雲有著自己一套完整的構想。在他原本的設計中,招攬儲蓄、商業貸款只是第一步。德隆在北京的工作,不僅僅要與山西人競爭貸款存款,以後還要涉足已經萌芽的保險業,包括自己曾經在臨高設想的共同基金,股份制等等──雖說不太實際。但是在貸款,特別是官方貸款方面一定要有所突破!冷凝雲甚至還考慮過搞大明政府的國債業務。

    他的方案得到了金融財經系統的元老的大力支持,但是馬督公為首的工業黨面前,這些全部是「歪門邪道」。在文宣部編髮的理論刊物《啟明星》上,他曾經讀到過某干元老撰寫的《警惕虛擬經濟泡沫》的文章,呼籲要警惕防範財經領域搞「虛擬經濟」破壞「經濟大環境」。這篇文章把各種金融業務,除了保險之外全部批了個遍──儘管大多數內容冷凝雲都認為是「外行看了幾本書之後想當然的胡說八道」,但是這篇文章卻代表著元老院裡的一種強烈的反金融的思潮。

    相比之下,本系統的呼聲還是太弱了。而把持金融財經系統的元老們總體比較低調,對金融產品和業務的的開發積極性很小,主要還是在充當「賬房」的角色。

    自己在北京的工作,一方面要有實際的經濟利益成效,另一方面也是在給自己及其他財金界的元老提高聲望值。

    烏開地在外面跑了一天,傍晚時候回到銀行向他作了匯報。

    他跑了十幾處衙門,又去了衙門書辦、官員長隨愛去的茶館坐了坐,大致得到的消息是,孔有德攻陷登州的消息已經見了邸報,朝廷正在追問山東巡撫余大成:孫元化等一干登萊官員的下落,要他速速回報。

    「……余大成到現在還沒有回奏過來──據說皇上對此很是震怒,連說余大成『無能』……」烏開地說得活靈活現,好像他親眼看到了崇禎皇帝說這話的,讓冷凝雲想起了另一個時空在北京城裡的出租車司機。

    「朝廷裡各派官員怎麼說?」

    「兵部熊老爺還是和以前一樣,力主招撫。」烏開地說道,「徐相國和周相國雖沒多說,但是大家覺得他們也是招撫一派的──孫元化可是徐相國的人。」

    總得來說,雖然登州已經陷落,但是目前的朝議輿論還是以「撫」為主。

    「主剿的是哪些人?」冷凝雲問道。

    「主張最激烈的,是兵部職方郎中李繼中老爺。他曾經在兵部的堂議上反對熊老爺的撫議論,要熊老爺從遼東抽調精兵進剿,聽說鬧得不歡而散。李繼中老爺怕是很快就要去職了。」

    接著他又列舉了一些人名,冷凝雲做了幾筆記錄──這是給他自己備忘的,具體的細節,烏開地會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他。

    「朝堂上對孫元化有什麼評論?」

    「反正沒人說好話,不過孫巡撫現在生死未卜,就算想彈劾也沒目標。要是真得在登州殉國了,彈劾他豈不是落人話柄。」

    冷凝雲心想,看樣子,一旦孫元化已經抵達萊州的消息傳到京師,他就會遭到猛烈的炮火打擊了。

    他看了看烏開地送來得邸報──如何看邸報他是受過專門的古漢語培訓的,然而奏摺雖說行文不算典雅,但是亦非古白話文,對他來說看起來也很是吃力。

    「過一會叫師爺來。」

    冷凝雲用了幾位師爺幫辦文案,特別是邸報上的內容,他往往有賴於師爺的解說。這幾位師爺不是歸化民,所以只辦事,不參贊秘密事務。

    彈劾不僅會來自他本人的政治對手,對徐光啟、周延儒、熊明遇乃至遼人集團不滿的各種勢力,都會借此事變作為炮彈來攻擊對手。孫元化要面對的處境恐怕非常的不妙。

    要力保他無礙,看起來難度極大。令凝雲不覺犯難──這個任務難度太高了!

    不過,要顯示出自己的本事,就得把事情辦妥。容易的事誰不會做?

    思索片刻之後,他覺得還是要從太監們身上下功夫。不知道是太監們的意向現在又是怎麼樣?烏開地說:他特意到老楊公公、小楊公公並幾個平日裡常常走動,素有來往的太監府上,和混熟的小太監和僕役們聊天,試探宮中「內相」的看法。

    總體來看,孫元化在太監們中間並無惡名──總體來說他在為官處世上還是相當圓滑,又不是東林黨人,對太監敷衍的不錯。雖然談不上有多大的交情,至少沒有結仇的跡象。

    這樣的話,運動起來就要容易多了。冷凝雲想,正如後世所說的用錢就能搞定的事情就不是難事。

    冷凝雲考慮再三之後,決定這幾天繼續蒐集資料,自己則電告「中心」,自己準備通過楊公公的路子,設法向王德化等人請託。為此要動用一些特殊的「澳洲貨」的庫存作為賄賂的禮物。請「中心」予以批准。

    冷凝雲正在北京殫精竭慮的考慮如何著手援助孫元化的時候,孫元化已經在萊州辦妥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整肅了萊州的防務──萊州知府朱萬年果敢能幹,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上,朱萬年在萊州守衛戰出力很大。最後被叛軍誘俘,最終死在登州。孫元化現在既已脫困,朱萬年有了主心骨,當即在他的指示下加強萊州的防禦。掖縣的洪縣令也是頗為能幹的地方官員。萊州的防務頓時大有起色。

    最為關鍵的是山東巡按御史王道純──此人一開始就持「剿」的態度。孫元化脫困之後立刻拜訪了他,表明自己已經幡然悔悟,決心「痛剿」。

    這麼一來,原本在登萊事變中對孫元化的「撫」策大加詬病,又是言官的王道純就成了孫的盟友──至少在事態平息前,他不會再對正在主持平叛工作的孫元化提出彈劾了。

    發動機前指估計,只要孫元化一到萊州,擺出一副「痛剿」的姿態,他原本被動的局面就會大有好轉。特別是一批對叛軍深惡痛絕的官員,對他的立場多少都會有所轉變。

    孫元化的第二步是迅速拜訪了當地的縉紳:縉紳不但富有家財,而且在當地極有號召力──有的縉紳自己就是鄉勇團練的頭目,屬於有糧有餉有兵的地方實力派。古代社會但凡要堅守城池,得到當地縉紳的支持至關重要。

    萊州雖然是不是個富裕的地方,但是首縣掖縣亦有一些大鄉宦:原任左副都御史賈毓祥,天啟五年的進士張忻都是當地人。

    孫元化逐一拜訪了他們,得到了這些人的支持,特別是張忻,家中饒有資產,當即表示願意捐助巨資來募集鄉勇,犒賞士兵。

    隨後他又召集了府學和縣學的生員,要他們戮力同心為守禦城池做準備。

    然而城中的守軍不多,僅有三千人。一部分還是當地衛所的操軍,幸而萊州衛還有一部分韃官兵:是元代色目軍人的後裔,在明代韃官兵的戰鬥力一直比較強。

    但是孫元化很清楚,這點兵力是很難抵擋叛軍的進攻的。他太瞭解自己親手組建、裝備和訓練起來的這支人馬了。所有的大明軍隊都沒有他們那樣善於使用火器──更不用說登州城裡堆滿了火器和火藥──那是他多年的心血。

    除了從遼東抽調精銳邊軍來之外,分佈在直隸和山東的各路軍隊根本不是叛軍的對手。不要說野戰,就是守城都未必能夠守得住。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7
第三百一十七節 剿和撫

    到了這個時候,他愈發急切的希望能夠得到援兵──他遣人去所有可以求援的地方調集援兵,同時檄調東江黃龍的部下前來萊州增援。余大成那裡,他也要求速派援兵到來,他估計余大成不至於拒絕。雖說最初余大成也是持「撫」的態度,但是眼下的第一要務是守住萊州,堵住叛軍流竄的道路,以免荼毒山東全境──余大成只要明白這點是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的。

    余大成這會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在京中的看折書房已經傳來消息,朝廷上對他風向很不利,很可能會將他革職拿問。最近又接到廷寄,要他「切實查清」孫元化等人的下落。

    登州陷落之後,余大成就沒了孫元化的消息。一直唸經的他忽然接到孫元化的求援文書,知道孫元化不但平安無事,還守在萊州,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孫元化有了著落事情就好辦多了。

    孫元化在書信中簡單說了他脫險的經過,不免有些「藝術加工」的成分在內──當然他也沒法說自己是被人救出來得──鹿文淵特別提醒過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曾經被俘這回事。孫元化自己也明白這是要害關節。好在現在人已經出來了,怎麼說都行。

    至於同時被俘的登州道宋光蘭、監軍道王徵、撫標參將張燾等人,孫元化按照呂洋等人的建議,稱他們已經在城破之時分頭突圍,不知死活。

    因為孫元化已經被救出,宋光蘭、王徵、張燾這些人是否還會像歷史上那樣被孔有德釋放就成了一個未知數。所以暫時不如說不知道為好──如果他們被殺也就簡單了,萬一孔有德依舊將其釋放:那麼按照計畫特偵隊將在第一時間將其截獲,視當時的情況再做處置。這幾個人中間王徵是親眼看到孫元化自刎不成被俘的。其他人大約也聽說過孫元化被俘的消息,所以一定要扣在手中防止洩密。這幾個人的身份地位和一般士兵百姓不同,一旦說出孫元化曾經被俘,再要重新洗刷就很困難了。

    求援之外,還談到了剿撫的政策。余大成比較詫異的是孫元化改了態度,從全力要「撫」到「痛剿」──要知道孔有德圍登州的時候,孫元化還特意給他送來書信,要他代為向熊明遇進言,設法招撫孔有德部。為此還給了他一箱價值不菲金銀珠寶作為活動之用。

    余大成對撫還是剿並無成見──他對孔有德等人沒什麼感情,也不至於要置其於死地。對他來說,撫不過是一種成本較低的做法。朝廷現在處境窘迫,四處要用兵,說句「剿」容易,哪裡來得兵馬?更不用說地方上還得籌集大量的糧餉了。

    不過,剿還是撫,余大成決定都不管了──既然孫元化沒死,那麼如何應對叛軍就他是首當其衝,願意剿還是撫悉聽尊便。當即關照將師爺請來,斟酌著怎麼調遣援兵和更要緊的事情──怎麼給朝廷寫奏摺。

    但是余大成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了,他的奏摺剛剛發出去沒多久,正月十三日,叛軍攻克黃縣。余大成遭革職,隨即遭到逮治。不過,此時孫元化已經在萊州站穩了腳跟。他的奏摺也已經正式上奏到了朝廷。

    孫元化很有當官的悟性,登州城破之後孔有德、李九成等人企圖拉他入夥為王,樹旗造反的事和隨後受到鹿文淵等人的「啟發」之後,已經意識到「撫」不但無法解決這次叛亂,反而會給自己在朝中樹立無數的敵人──特別是山東籍貫的官員,如果自己繼續堅持撫局,必然會遭到原本中立態度的他們的集中攻擊。

    因而他在給徐光啟、周延儒、熊明遇等一干人的信件中,在簡單的報告了自己「突圍脫險」的經過之後,對以後的對策一改以往的態度,提出要「痛剿」。

    不但要動用直隸等地的兵馬,還要從遼東調回部分精銳軍隊來參加戰鬥。

    當然,這個「痛剿」的轉變不僅出於維護自己的政治前途的考慮,還有他對自己一貫信任孔有德等東江舊人,卻被他們利用叛賣之後的痛恨成分在內。

    鹿文淵等人時刻注意著萊州的狀況。因為無線電設備有限又貴重,所以鹿文淵到屺母島之後很快就建立了鴿子棚,建立起信鴿通信系統。孫元化小組隨同孫去萊州前,專門攜帶了一組信鴿。因而每天都有報告送到鹿文淵的辦公桌上。

    「老孫還是很有一套的,當官的本事真不錯。」鹿文淵看著小組的報告,再綜合冷凝雲那邊的情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山東的局勢變化。

    「人家從區區一個舉人,以幕僚受薦起家,十年間做到登萊巡撫,沒點做官的本事怎麼行?」呂洋嘆了口氣,「老孫是個能幹的人,要能給他足夠的時間,說不定滿清真會給他的新軍給滅了。」

    「你這話就太幼稚了。明末的局面,大明朝廷是無解的。除非有個強力的皇帝──不是朱八八,至少也得是永樂一類的強人才行。」

    孫承宗、熊廷弼其實都有機會,就算在元老院裡毀譽參半的袁崇煥同樣也能「復遼」。以大明和後金的實力對比──只要一個有點能力的大臣要完成這一戰略目標都不算太難。

    「他們的隊員都太坑爹了──豬一樣的隊員不說,還一天到晚給你放挖坑。你再有本事,沒永樂、朱八八這樣的強力皇帝罩著,誰都幹不了事。」鹿文淵說道,「你只要看看大明的降官降將好了,沒投降之前一個個既昏庸又怕死,投降了個個果敢善戰……」他說著關注著地圖上的最新局勢演變。黃縣已經在昨天被叛軍攻陷,估計一二天內,黃縣周圍就會陷入混亂之中──要按照21世紀的說法,就是一場「人道主義災難」正在發生中。

    「請朱首長來。」鹿文淵關照秘書。

    朱鳴夏這段日子基本上只幹了一件事:練兵。

    除了北上支隊進行日常訓練和針對性項目訓練之外,還組建訓練了屺母島鄉勇這一輔助武裝。

    屺母島鄉勇是在鹿文淵的鄉勇隊伍上擴建起來的,補充了許多本地難民和沂州張道長送來的難民。自從屺母島難民營開張之後,難民如潮,要從一大群面色晦暗,骨瘦如柴的人當中選出合適的兵源有相當的難度,不過好在人口基數足夠大,他還是選出了八百人作為本地輔助部隊。

    選入屺母島鄉勇的難民都是十八歲以上二十二歲以下的小夥子──按照一戰前的法國陸軍的看法,超過二十歲的男人都不是好的兵源。最好的炮灰出自18~20這個階段。結果就是1914年還沒過完,法國已經損失了一代人。

    朱鳴夏認為法國人的見解還是不錯的,至少在低技術水平下,年輕人當兵的確有優勢:年輕人有血性,容易被鼓動起來,對死亡缺少認識,打起仗敢打敢拚。

    被選出來得士兵單獨起伙,特別加強營養。年輕人生命力強,良好的營養補充和適度的身體鍛鍊很快就能恢復體能。

    教育總監部給了他一個番號「治安軍暫編山東第一挺進縱隊」。按照治安軍的編制進行編制,武器裝備全用冷兵器。

    輔助部隊對北上支隊來說是非常必要的──北上支隊的人數有限,還要分兵去濟州島一些。而接下來的行動中又需要在多個地點進行分兵執行收容和防禦任務,不就地擴大軍隊是無法完成任務的。

    朱鳴夏把輔助部隊分為二個部分,一部分訓練表現最好的,編入北上支隊作為輔兵使用,在戰鬥中可以視情況直接投入戰鬥。另外一部分則用作屺母島基地的守備隊,「怎麼樣?有行動了?」朱鳴夏一進來就問──他也得到了黃縣被攻陷的消息。

    鹿文淵點頭:「沒錯,黃縣既然已經陷落,我們的收容隊就要出動了。」

    最近十幾天因為叛軍在黃縣頻繁活動,為了避免直接的武裝衝突,屺母島上除了派出偵察兵之外,沒有再派出成規模的徒步收容隊。

    黃縣被攻陷之後,叛軍勢必在城內城外進行大規模的燒殺擄掠。原先黃縣境內的小型寨子是抵擋不住這樣成規模的軍隊的,必然會有大量的難民向安全的屺母島方向流動。這個時候正是出動收容隊的時機。

    不加以前出收容,在冰天雪地的正月裡難民徒步逃難,老弱婦孺活命的機會很少,再者大群的難民也容易召來叛軍的襲擊。

    鹿文淵雖然說決定前出收容,但是心中還是有顧慮:萬一和叛軍遭遇怎麼辦?如果敵人人數少問題不大,用優勢火力驅散就是。萬一大股敵人又是騎兵,朱鳴夏的收容隊怕是沒法一邊掩護大群難民逃走一邊和叛軍作戰的。難民的機動性和組織性都是最差的,一亂起來根本沒法控制。到時候可別鬧個劉玄德兵敗長阪坡。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8
第三百一十八節 難民收容隊

    「我已經派出偵查騎兵向黃縣方向進行搜索,」朱鳴夏說道,「叛軍昨天攻下黃縣之後,正在縣城內進行有組織的擄掠燒殺,近城郭的村寨已經大部分被打破了。現在估計已經形成了第一波難民浪潮。我們現在出去收容,最多遭遇到零星小股的叛軍遊騎,不會遇到主力。」

    鹿文淵已經不大放心:「不過大隊難民速度很慢,一小時怕走不了二三公里。隊伍又長……」

    「不要緊,我只要維持住軍隊的秩序就好,收容隊還是按照一個整體來行動的。一旦遭遇到大股敵人,我就馬上收攏隊形抵抗。黃縣縣城離這裡不遠,你們可以隨時來增援。」

    朱鳴夏和鹿文淵約定好聯絡方式,隨後自己一路小跑的來到操場上,收容隊已經按照他的命令集合起來了。

    收容隊與其說是軍隊,更類似武裝商隊。朱鳴夏為了在山東進行大規模的武裝收容難民工作,做了許多工作。特別是如何掩護行動速度緩慢,人數眾多的難民,他搞了若幹個不同的方案,嘗試了不同的部隊編制和裝備。最終形成了一套體系。

    這套體系大致是借鑑了16~17世紀東歐軍隊使用的大車輜重隊的概念。從胡斯起義開始,東歐軍隊就普遍使用大車陣。最初只是將運輸輜重的大車作為機動的設防堡壘。只是在進行防禦和宿營的時候用大車作為防護掩體,後來漸漸發展到能夠邊戰鬥邊移動的車陣。哥薩克、波蘭和俄羅斯的軍隊在對抗韃靼人的過程中對這種戰術運用的愈發熟練。在遭遇到襲擊的時候,大車隊在軍隊的兩翼以大車上的火器和長矛對抗高機動性的韃靼輕騎兵,掩護徒步步兵、非戰鬥人員和輜重移動。

    這套體系並非到處可用,只有在地勢平坦的中東歐地區才能得到比較有效的運用。黃縣這一帶雖屬丘陵地帶,但是沿海平地較多,河流也不算很多,運用大車陣的確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過,朱鳴夏沒有很多大車──就算有,他也沒法找到足夠的牛去牽引,所以他的大車陣就是用紫電手推車組成的,倒是和孫元化搞得車陣有點異曲同工。不過孫元化的車陣依靠的不成熟的火器系統,不管他的輕型火炮還是鳥銃,都存在裝填過慢,射程短精度低的問題──當然,同樣的問題在歐洲也一樣,只是大明軍隊悲催的火器使用習慣:一見敵人衝鋒就開火,然後拔腿就逃──使得從來大明擁有的數量驚人的火器從來就不能有效發揮應有的作用。

    朱鳴夏就沒有這個問題,他不但有足夠的優良的火器──比1840年打得八旗勁旅滿地找牙的英國人的褐貝絲還要好得多,而且軍隊受過嚴格的訓練。

    最後他還有一項秘密武器:從海軍戰艦上拆下來的幾挺打字機,被臨時性的安裝在疾風式雙輪手推車上。這東西一旦開火,就算幾百滿清的巴牙賴一起衝鋒都能給壓下去。

    收容隊由三個主要部分組成:護衛隊,負責武裝保衛,由北上支隊的陸軍士兵組成;民事隊,全部是能說本地的方言的人--其中大部分就是最近才收容來得難民。民事人員的工作是撫慰難民,同時維持難民隊伍中的秩序。最後是運輸隊。他們攜帶一部分交通工具和牲畜,運輸難民中的老幼婦孺,加快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朱鳴夏給他們的指示是,什麼東西都不用裝,主要是裝人:特別是兒童和婦女。

    運輸隊和民事隊主要由屺母島鄉勇組成,每個人都帶有標準砍刀,一部分人還有標準矛,必要的時候可以進行近身肉搏戰鬥。儘管鹿文淵覺得長矛有點礙事,但是朱鳴夏認為長矛很有用──首先長矛結陣可以有效的對付騎兵,其次長矛可以充當枴杖,在雪地行走的時候很有用,必要的時候還能用來組裝擔架。

    除了士兵之外每個收容隊員都要攜帶三人份的口糧和飲水,用來隨時給難民補充──當然大宗的便攜式口糧是由運輸隊的車輛和牲畜運輸的。為了便於難民在行進途中進食,收容隊攜帶的口糧是救濟口糧中的餅乾:這種餅乾類似米餅,用米粉、紅薯粉和鹽、糖混合烘烤而成。質地脆松。既容易消化,在食用時又不需要大量飲水──在大隊難民行進中是很難給他們及時的補充安全的飲用水的。

    收容隊有無線電台──由一輛臨高製造的軍用四輪輕型馬車攜帶,隨時和基地保持聯繫,由於其貴重程度,專門配備一個騎兵班保衛它的安全朱鳴夏審視了下集合在操場上的收容隊──所有人都已經穿戴整齊,防寒衣物一應俱全,儘管大多數難民得不到足夠的衣物,完全是依靠烤火勉強過冬。但是凡是選入鄉勇隊的人,全部配發了棉衣棉褲棉帽子和手套。

    他隨機檢查了一些人的裝備,看了看他們的綁腿打得是不是結實,北上支隊的士兵有保暖的軍靴穿,但是鄉勇們就只能滿足於蘆花草鞋了。

    不過這也就算不錯了──多少難民是在寒風中光著腳走了上百里路才到屺母島的。

    服裝狀況是他最注意的,特別是北上支隊,雖說從全軍抽調北方人充實北上支隊,但是其中的南方人還是居多數,入冬之後因為凍傷問題減員不少。

    「部隊吃過早飯了嗎?」朱鳴夏問緊隨著檢查部隊的黃熊──他在北上支隊擔任連長,因為也是登州軍人出身,護衛隊就選了他的連作為基幹,由他擔任隊長。

    「報告首長,已經吃過了。」黃熊穿著灰色的軍大衣舉手敬禮說道。

    「士兵們狀態怎麼樣?」

    「報告首長:很高!」

    「能立刻出發嗎?」

    「報告首長:隨時隨地!」

    「很好。」朱鳴夏說了一句。士兵們已經做了徹底的輕裝,除了武器彈藥和身上的禦寒衣物之外,只攜帶一日份的口糧和水。軍旗則留在營地,根據指令他們也不攜帶身份證件和任何的文件。朱鳴夏已經下了命令,所有戰死的士兵和他們的武器、裝具都要回收,不准拋棄或者就地掩埋。

    他檢查了一番,沒挑出什麼大問題來,正當他檢查的時候,從外面回來的偵察騎兵送來了新得消息:有一股大約二三千人左右的難民正在向屺母島方向而來。附近沒有大股叛軍活動。

    「叛軍主力正在黃縣周圍活動,一部分正在向登州運輸搶到的物資和糧食。」偵察兵報告道,「他們擄走了大量的婦女和青壯年往登州去。讓青壯年運送物資。」

    「有小股叛軍在附近活動嗎?」

    「報告:沒有,小股叛軍大多在黃縣周圍的幾個鎮市活動,沒有人往海邊來。」

    「你的任務完成的很好,先去休息吧。」朱鳴夏命令道。

    「部隊準備出發!」朱鳴夏看了看手錶,「十五分鐘之後出發!」

    上午八時,由四百多人組成武裝收容隊開出柳條邊。部隊以縱隊前進,騎兵連向前派出三倍的搜索騎兵,除了負責預警敵人之外,還有及時發現難民人群的任務──如果是小股難民,騎兵將直接將他們帶到大部隊來。

    從屺母島到黃縣縣城,直線距離不過二十多公里。如果是食品充足,健康狀況良好的人,徒步走完全程用七八個小時也就夠了。但是考慮到難民的狀態至少要走上二天。朱鳴夏決定冒險挺進到距離黃縣縣城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同時為了便於接應,他打算在在整個路途的中點找一個村落作為臨時營地,留下部分人員和糧食作為接應和難民過夜的地方。以目前的氣溫來說,難民在野外過一晚就會死掉很多人,他要儘量減少難民的死亡率。

    同時這個營地也可以收容路上的零星難民,不必帶著他們長途行軍。

    部隊在積滿冰雪的大地上行軍,儘管天氣晴朗,但是嚴重的冰凍依然給行軍帶來了很大的困難。特別是滿載的手推車,不得不每車再配合幾個鄉勇在前面用套索拉車。朱鳴夏命令組織收容隊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北上支隊他覺得問題不大,但是成立不久的挺進縱隊會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掉隊現象就很難說了。

    屺母島外的黃縣大地一片蕭瑟,走出十多里路,沒有聽到一點雞犬之聲,經過的村落殘破不堪,沒有一個活人。路上和野外不時可以看到倒斃的屍體,大多是凍餓而死得。

    朱鳴夏沒有騎馬,而是徒步走在隊伍中間,他背著一支配有30發彈夾的sks-d,和許多元老不喜歡半自動相比,他對這種武器倒是很有感情。

    寒風吹在臉上是刺痛的感覺,但是朱鳴夏一點不覺得冷,他不時的停下腳步核對地圖和指北針,確定行軍路線沒有偏離他選擇的路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8
第三百一十九節 騎兵衝突

    一路上朱鳴夏一直陰沉著臉,黃熊看的心裡直嘀咕,不清楚首長到底在想啥。他曾是登州舊兵,總是習慣性的要揣摩上司意圖,只要上司沉著臉,他就發慌,又不好問,只能老老實實跟在旁邊。

    「黃熊,你看我帶出來的人是不是少了點?」

    黃熊一聽朱鳴夏發問,來精神了,立刻接道:「報告支隊長,本次收容隊由兩個步兵連,一個軸重連,一個鄉勇連,一個騎兵班,和一個工作組組成,共計四百七十人,不是很少了。」

    「收容難民是夠了。」朱鳴夏冷冷瞟了黃熊一眼,接著說:「但如果想幹點收容難民之外的事,這點可不夠看的。」

    「支隊長您有何打算?」

    「哼──只是想吐槽而已。」

    黃熊自然是不懂吐槽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朱鳴夏是話中有話。上司要打開話匣下屬最好耐心聽著,任何打斷都是自討苦吃,便悶著頭緊緊的跟上司,仔細聽朱鳴夏說什麼,生怕有半點遺漏。

    「黃熊啊,我軍英勇善戰,能夠以一當十,你們更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都是鐵打的軍人。」朱鳴夏指了指登州方向,「遠不是登州那幫廢物能抗衡的。我北上支隊兩千號人,別看人數不多,要想破個登州城,照樣做得到。結果呢?只能龜縮在屺姆島,因為我們要避免直接的軍事衝突。」

    黃熊曾是登州軍人,叛軍破城之後城中大肆屠殺本地軍民的消息傳來他有些心中頗為淒然,只是首長們一直按兵不動,他個小小的軍官也不好說什麼,聽到朱鳴夏這樣說,不由得嘆出一口氣。

    「我們甚至不能攻打黃縣,那是叛軍的屏障,用來防禦我們的,一旦攻打黃縣,那就是正兒八經開戰。孔有德李九成非得調集大軍來和我們戰個你死我活了。打他們當然沒什麼──易如反掌。但是我的目前任務畢竟不是和叛軍作戰,不然拿下黃縣可比我在這裡晃悠晃悠收集難民簡單多了。」

    元老院介入膠東半島後對歷史造成了較大影響。屺姆島的難民營雖然在外界看來不是軍營,但也有成千上萬人在那聚集。好聽點是難民,直白點就是潛在的大群匪盜。在當時人看來,那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就算不是匪盜也不會是什麼好鳥──萬一哪天吃的不夠,衝出來那就是人形蝗蟲。

    叛軍在佔據登州後不久,隨即就向黃縣攻來,準備以黃縣為據點鞏固自己後方。向萊州的攻勢是為了拓寬活動範圍。攻佔黃縣則是為了保證在登州外圍擁有可靠的支撐點──朝廷一旦要進剿,第一批官兵肯定會從黃縣方向來攻。

    因為屺姆島已經聚集了大量的難民,所以這次攻打黃縣的叛軍不僅比歷史上記載的更多,而且叛軍在攻下黃縣後更積極的捕捉壯丁用來充實自己的實力。自己如果不出來主動去接這些難民,只怕他們一個都跑不掉,會被通通抓走。朱鳴夏把這次收集戲稱為「掠奪小弟大作戰」,他要做的就是在儘量不交戰或者少交戰的情況下,從對方的鼻子底下掠奪人口。「直接日翻叛軍不就可以了!」他不止一次的在心裡這樣哀嚎。

    收容隊在朱鳴夏的吐糟中來到一個廢棄村落,這個村落建築相對完好,還有破爛不成樣的籬笆和勉強可辨認的土牆。如果當地能補充水的話在這裡設營比較合適。朱鳴夏當即命令派出搜索隊進村進行搜索。

    「村落裡沒有人!有水井──」偵察兵猶豫了一下,「水井裡被人丟了屍體,沒法用了。」

    派去進入村莊進行搜索的偵察兵王七索報告著。他是本地鹽梟出身,登州和周邊地區方言都能說,而且頗為聰明伶俐,訓練成績很不錯,所以朱鳴夏就選他到挺進縱隊裡當了一名偵察兵,專門輔助正規軍的偵察兵在當地進行活動。

    「看來叛軍已經來過了。」朱鳴夏說道,向水井內丟入屍體,等於是破壞了當地的生存必須條件,迫使當地百姓逃散──就算有人僥倖沒被叛軍抓去,也無法繼續留在村子裡。

    朱鳴夏毫不懷疑,要不是最近一直下雪,難以引火,叛軍多半已經將村落徹底的焚燬了。

    不過這裡倒是一個合適的中繼營地,沒有乾淨的水源的話,從地面收集積雪勉強也行──只是要燃料,那就只有拆毀房屋了。朱鳴夏心想,反正這村落裡的百姓也不會回來了。

    他下令留下部分人員駐防,包括沿途收集的一部分難民,都安置到空屋內生火取暖,讓他們暫時休息。其他人用村中的雜物和部分軸重堆成山寨版街堡封鎖東西兩端,在村落南北兩側埋設地雷防備偷襲。

    他自己帶領大部隊繼續向前,手中的騎兵全部派出,主動接觸最大的難民群,遇到小股敵人就直接殲滅。朱鳴夏估計:叛軍很可能會派出少數騎兵對難民進行騷擾,拖慢其行進速度,方便後續部隊捕捉,當然也可能只是有些散兵會跑出來搶劫。

    冰凍的山東大地,一百多個難民蜷縮在一起,還有好幾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從他們的傷口中汩汩流出,十幾個劊子手正騎在馬上開心地打量著自己的戰利品。他們是孔有德手下的叛軍,像他們這樣的騎兵還有另外好十來股。大肆外出活動的目的只有一個:搶劫難民,年輕漂亮的女人掠奪走,隨身的財物搶走,其他的則無所謂死活。這種劫掠有時會淘到好寶貝,也沒太多風險,不少叛軍很樂意如此。

    為首的一個禿眉漢子第一個跳下馬,想仔細打量打量難民中的女性,但是所有人都低頭蜷縮,勉強抓起頭髮強迫抬頭也是烏眉黑煙的讓人瞧不清楚,頓時火冒三丈,提刀又砍死兩個難民,他咧開大嘴吼道:「奶奶個熊的,女的趕緊到大爺這來,再磨嘰老子一刀一個,通通把你們砍了。」

    說著就把刀提起來,想砍殺第三個人,這刀還沒砍下去,有人在喊:「騎兵!」

    禿眉順著聲音望去,百多丈外,有一小隊騎兵正在緩步向著他們奔了過來。禿眉丟下難民趕緊提刀翻身上馬──馬上的視野要好一些。

    禿眉過去在遼鎮亦是騎兵,在遼東和滿清交過手──雖說打一仗敗一仗,但是憑著自己的馭馬之術和掌握最佳時機逃命的本事,總能安然無恙。

    憑著這逃命的本事,他累功當上了都司──然而毛文龍當初在皮島授得官身太多太濫,所以他死後東江將領的正式官銜都要低好幾級,禿眉不過是個把總。

    多年逃命的經驗使得他對敵人頗為慎重,特別是騎馬的敵人,因為逃命的騎兵最大的威脅就是追擊的騎兵。

    雙腳在馬鐙上用力,直立起身子,眺望過去只見這些騎兵不穿盔甲,裝扮從未見過:外披灰色的斗篷,頭上戴著高高的帽子,正以雙列縱隊向自己而來來者不善,雙方人數差不多,禿眉和他手下的這些叛軍好歹也是見過戰陣的人,見對方並無兵力優勢,又無人著甲,就沒逃散,而是集合到一起,打算來次騎兵對沖。

    遼東騎兵儘管在面對滿清的時候表現一般,但是畢竟還可與之一戰。關內更是號稱「鐵騎,所以不管是禿眉還是他手下的騎兵都沒有把眼前的十來個騎兵當一回事──雖說雙方的兵力勢均力敵。

    然而對方卻沒有直接拔出刀劍衝殺過來,而是在七八十丈之外就勒住了馬,除了三四騎之外,其他人全部下馬。排成了一排。

    禿眉把頭上的鐵盔往下拉了拉,有點疑惑,對方下馬莫非是準備弓射?當初他在遼東見識過韃子這麼幹得,但是這個距離實在遠了點──就算以強弓硬箭著稱的韃子也不會這麼遠就下馬射箭,他一揮手:「大夥上!砍殺一陣!」

    十幾個騎兵同時拔刀,策馬猛衝過去。

    因為雙方人數都很少,所以禿眉也沒命令手下採用什麼隊形,直接就撲了上去。

    幾乎在他們策馬奔馳的同時,耳畔就傳來了一陣清脆的爆響。

    「太早了!」禿眉吼道,這麼遠放槍根本就是聽個響亮罷了!他把頭低下,雙腿夾緊馬腹,繼續策馬狂奔。

    然而很快就響起了第二排槍聲,一名叛軍騎兵的馬忽然倒了下去,緊接著又是一個倒了下去。

    槍聲愈發密集起來,對方的鳥銃似乎能夠連射!還沒跑過二十丈的路,已經有三四個人倒了下去。當又一個人倒下去的時候,所有人不待命令,齊齊的圈轉馬頭,往馬屁股上狂抽幾鞭,二話不說的直接選擇了跑路。

    獲救的難民驚恐地看著這些騎兵,他們不清楚新來的這撥人要干啥,好在相互語言能通,一番交流後才知道對方是屺姆島來的,專程來接他們去屺姆島避難。屺姆島原本不是這些難民的去處,可是在這些剛殺了人的騎兵面前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9
第三百二十節 難民群

    騎兵下士班長把短槍管米尼步槍背上身,把馬韁丟給手下的一個士兵,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一具屍體前,用靴尖翻過一具屍體。

    死者面目黝黑粗糙,飽經風霜,看不出多大的年齡。屍體上穿著粗糙的鐵甲,一頂頭盔已經滾落得很遠,下士仔細的看著他身上的骯髒破舊的號衣和裝備,覺得很是熟悉──下士在三年前在固原鎮當騎兵,韃子第一次入關的時候隨軍進京「勤王」的時候因為欠餉嘩變而流散到中原的。

    人生際遇的風雲變化,最終使得他橫跨數千里,成了一個穿著騎兵大氅的伏波軍騎兵下士。對方只帶了長刀,沒有攜帶弓箭,顯然沒有準備發生武裝衝突──他們就是出來打劫的。

    下士眺望了下四周,他手下的士兵正把叛軍丟下的馬匹趕攏到一起。首長們非常看重馬匹,把這幾匹馬帶回去的功勞就夠了。

    下士摘下屍體身邊的長刀丟在馬上──這柄長刀多少還有些價值,他們現在很缺騎兵的武器,臨高還沒有製造過騎兵佩刀,因而裝備騎兵的也是標準砍刀,雖說刀身質量不錯,到底不大適合騎兵的馬戰。因而朱鳴夏命令注意蒐集適合騎兵用的明軍騎兵長刀。

    救出第一批難民後,騎兵班繼續尋找情報中的大群難民。找到他們並不困難,在晴朗的天氣下,大隊人馬走動時候揚起的雪塵很遠就能看到。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這些人,他們的位置和先期偵查時差別不大。龐大無序的隊伍行進緩慢,每小時還走不到二公里路。

    偵察騎兵小心的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停下步子,觀察著難民隊伍。

    難民的隊伍龐大而混雜,看起來雖然是灰糊糊的一大群人,實則其中也有一定的組織。大體以本村寨、本宗族為核心,形成群中有群的狀態。青壯年走在外圍,老弱婦孺在中間,還夾雜著裝著破爛家什和糧食的獨輪車。有時候走不動和體弱的人還能搭在車上坐一陣。

    也有一些人是邊緣化的,完全被排擠到了人群的外圍,得不到休息和幫助,除了特別強壯的人之外,漸漸的就掉隊成為叛軍的俘虜或者是雪地上的一具屍體。

    下士沒有急於策馬上去──十來個人根本控制不了這麼多難民,萬一驚散了人群更不好辦。

    然而這時候他忽然發現隊伍的旁邊有馬匹疾馳而過的揚起的雪煙。他不覺喊了一聲:「有情況!注意觀察!」

    所有的士兵都挺直了身子,觀察著周圍。透過人群的間隙,隱約可以看到不時一些騎兵在人群周邊快速的掠過,每次他們近距離掠過人群邊緣的時候,總會響起一陣呼喊和驚叫聲。

    下士知道:這些難民已經被叛軍騎兵纏上──叛軍人少,幾千人聚在一起他們也不敢上前驅趕,就在一邊騷擾,不時發起一次突襲,驅散邊緣的難民,拖延難民的行動速度,消耗他們的體力。等其他大股叛軍到了之後再慢慢分割這條大魚。

    雙方就這樣僵持起來。難民們很清楚,時間拖得越久,叛軍會越多,他們越難逃走,拖到最後免不了一劫。有些村寨過去辦過鄉勇的,自持手中有武器,也曾經組織過驅逐叛軍游動騎兵的行動,但這種鬆散的攻擊除了讓叛軍殺死幾個人外並沒有多大效果,只是暫時驅離了叛軍,很快叛軍又會尾隨而來。隊伍根本就走不動。但是少量人脫離大隊快速前進又無法保證安全──沒有一個宗族或者村寨的團體能夠在五六十名騎兵的突擊下能保持不潰散──哪怕他們有好幾百人。

    這般緩慢的不時爆發小衝突的前進中,許多人已經耗盡了體力,許多筋疲力盡的人直接就往地上一坐,閉目等死。

    偵察騎兵立刻回頭尋找主力,報告隊伍的準確位置。朱鳴夏當即命令全軍搶佔有利位置,迎頭攔截難民群。

    當大部隊趕到時,難民群落已經徹底不移動了,已經有百來個叛軍騎兵在難民周圍轉悠,不時的,還有人朝著人群中射出一箭,如同狼看著羊群一般,局面非常危險。

    「黃熊!列陣!」朱鳴夏喊了一聲。

    「是!」黃熊立刻跑了出去,「兩排線列!」

    隨著他的口令,各級士官迅速將命令傳達到位。1個步兵連在小山坡前的坡地上展開了75m寬的二排戰線。二挺打字機配置在側翼──12磅山地榴雖然炮身很輕,但是彈藥靠人力攜帶不便,朱鳴夏就沒有帶。

    鄉勇連和輜重連在隊伍後面,拱衛工作隊和沿路收容來的難民。

    這種隊形在當時是很新穎的,特別是奇怪的單薄戰線──以當時的火器水平來說還不足以支撐如此薄弱的戰線,正當聚集起來準備迎戰的叛軍奇怪這是啥狗屁陣型的時候,朱鳴夏端起他的sks-d率先打響第一槍──一發命中一個叛軍,7.26毫米的m43彈穿過他身體後還擊中另一個叛軍。這種步槍經過現代改裝後射擊非常舒服,曾經就有不懂軍事的元老把它誤認為它是ak-47。半自動射擊模式火力也足夠兇猛,在本時空,自動火力更多情況下是浪費彈藥。

    第一槍打響後。黃熊立刻下令齊射。戰列按照操典的要求連續齊射二次,聚集在一起的騎兵頓時亂了套,儘管二百多米的距離使得射擊的精度大打折扣,但是叛軍集中在一起正好使得米尼步槍能夠發揮集團目標火力的優勢。

    二波鉛彈橫掃叛軍的隊伍,慘叫聲,馬嘶聲頓時亂成一片,中彈栽倒在馬下的人立刻就把負傷受驚的馬匹踐踏身亡。

    「自由射擊!」隨著朱鳴夏的命令,一百多支步槍爭相開火。隨後兩挺打字機也吐出火舌,叛軍紛紛中彈墜馬,有些沒被射中的叛軍見情況不妙策馬就跑。

    朱鳴夏連續打出半夾子彈也只再多留下一個人,二百米以上的距離的距離要想命中移動目標很靠運氣,他就不浪費子彈了。

    「停止射擊!」他命令道,「騎兵去收容馬匹!動作要快,工作隊、鄉勇連控制難民!」

    他注意到難民們在剛才的戰鬥中一陣騷動,似乎又有要移動的趨勢。必須馬上將局面控制住,否則人群一旦潰散就無法達成目的了。

    他剛才用豪華陣容和超大排場驅逐幾十個叛軍一方面是迅速穩定局面,另一方面也有殺雞儆猴的含義:以雷霆霹靂的手段驅趕叛軍,嚇傻難民。

    驅散叛軍後,收容隊順勢將難民控制起來,朱鳴夏命令士兵用武器看押住難民,巨大的打字機也凶狠的朝著這些可憐人。他可不認為這幾千人會老老實實的跟自己走──這些人能夠走到這裡,其實已經是成規模的武裝流民團體,他注意到不少青壯年手中有棍棒和削尖的木槍,還有人帶著充作兵器的農具。這一路上的變化太多,最關鍵是還有虎視眈眈的叛軍,他得耍點手段才能完成任務。

    這裡距離黃縣縣城不到二十里路程,黃縣的叛軍大隊步兵出動,不拖延的話二小時就能趕到這裡,騎兵就更快了。

    不過,就偵察兵的報告來看,目前黃縣的叛軍主力依然在忙於在城內姦淫擄掠,享用他們的戰利品,城外依然以小股游散人馬為主,短時間內不會形成較大的規模的追兵。

    「黃熊,叫人拿繩子把這些難民給我捆起來,你且看我如何撒豆成兵。」

    在騎兵連續開槍射殺幾個企圖趁亂逃走的難民之後,整個難民隊伍都停頓了下來。工作隊和鄉勇們用大喇叭吼叫著:「全部跪下!雙手抱頭!」

    朱鳴夏撒豆成兵的計畫很簡單,先從中選出較為強壯的難民,按照朱鳴夏的要求,只要身體結實,精神氣好,就分成二十個人一組,其中男女混搭,把他們的右手按照六十公分間隔捆到一根繩子上,這樣他們只能走一路縱隊,再讓一個鄉勇牽著繩子走,步幅和速度由鄉勇控制。這些鄉勇都是挑選出來的,身體強壯,訓練成績也好,已經有了隊列意識,讓他們牽著難民走,還真有一種整齊隊列的效果,隊伍有了秩序,也就走的快了。

    獨輪車上的所有東西,除了糧食棉衣之外全部丟棄,讓老弱婦孺乘坐。夾在隊伍的中間。因為獨輪車有限,因此一部分兒童則由某些較為強壯的男女背負行動。

    工作隊不用說服或者利誘──身後跟著拿著上了刺刀步槍的士兵,任何拒絕或者拖延換來的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刺刀。結果龐雜的難民群體迅速的被整理起來了。

    根據朱鳴夏的估算,這樣天黑前走到中轉點沒有任何問題,到時候讓這些難民擠在一起休息,還能暖和一點。天亮之後就算有大隊敵人追來,他依託村寨也能毫不困難的打一仗將敵人擊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01
第三百二十一節 處境微妙的孔有德

     朱鳴夏把輜重隊和老弱病殘放中間,黃熊帶領連隊殿後,自己率隊走前面,騎兵班在前後來回巡視。又叫人把他事先準備好的大旗拿出來舉起,幾十面大旗一飄,再加上整整齊齊的隊伍,遠遠看去就如同幾千大軍在行進,不走近看,還是相當有氣勢的。這就是朱鳴夏撒豆成兵的策略,他要扮成一個紙老虎,嚇的黃縣叛軍不敢肆意妄動,如果叛軍真來進攻,被限制行動的難民也不容易礙手礙腳,既可以驅趕他們當炮灰,也可以扔到一邊不管,總之不會因為難民炸營而導致潰敗。

    「注意收容掉隊人員!」朱鳴夏發出新得命令。整個隊伍開始緩慢的在冰雪大地上蠕動起來。

    行動的第一程是在入夜前回到中繼點上,依託村寨過夜,朱鳴夏騎上了一匹繳獲的戰馬──他在臨高的時候每週必去高山嶺地區的騎兵教導隊接受騎馬訓練,雖然不見得能馬上揮刀,但是騎馬指揮戰鬥還是沒問題的。

    風很大,刮得他的臉生疼。但是看到身旁滾滾流動的人馬,不覺心中有些得意。雖說這其中多是形容枯槁的難民,但是再過幾年就都成了虎狼之師。

    人群緩緩的移動著,儘管速度很慢,但是每小時也能走上三四公里。朱鳴夏覺得入夜前回到中繼站問題不大了。

    一路上,依然可以遇到零星的難民和叛軍遊騎──叛軍遊騎數量很多,而且分佈很廣。顯然,孔有德對黃縣非常重視,派出了大量的偵察騎兵在活動。

    朱鳴夏知道,黃縣往西南方向就是萊州,叛軍要拓展活動範圍,必須先攻萊州才能充分舒展手腳,否則就會被困死在登州的山海之間。從歷史和本時空的現實來看,叛軍在元月就出兵攻打黃縣印證了不管是哪個時空,敵人的行為模式並不會發生太多的改變。

    登州陷落以來,登州城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已經重新恢復了秩序。叛兵大軍雲集,戒備得比往日更嚴。屠殺土著之之後的痕跡已經被清理,只留下街上,牆邊的發黑的血跡。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檢點倉庫,收編潰軍降兵之後,已經將整個城池嚴密的關防起來,每個城門都派一個千總親率兵士多人把守,嚴查出入──全用東江出身的遼人。城外,所有戰略要地,如密神山等處,都駐滿了馬步軍隊,不僅家家戶戶都被軍隊佔住,而且四郊帳幕羅列,戰馬成群。一到晚上,鼓角互起,馬嘶不斷,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叛軍。從南往北的行人都得經過層層盤詰。

    因為破城的時候殺戮太重,李、孔等人恐怕城中不是遼東舊人的降軍降民有怨恨,成為官兵的內應,因而對登州城內控制極嚴,城中的主要干道不許本地人和南人行走,一有發現就地處斬。

    而最近的城內的關防又一次加強了,不但夜間宵禁四處加派崗哨,連白天也不許人無故行走,出入都需路條。城牆上更是加強戒備,日夜傳箭警戒,凡發現傳箭不應的,不問情由一概處死,整個登州城戒備森嚴幾天前,叛軍已經私鑄「都元帥」大印,推舉李九成為「都元師」,孔有德為「副都元帥」,耿仲明為都督。

    叛軍的「帥府」,也是整個軍隊的行動中樞就設在原先孫元化的登州巡撫衙門內。

    叛軍的將領們大多是久歷戎事的人,李九成又是當過東江副總兵的人,治軍備戰自有一套章法,各項事務辦理的井井有條。

    孔有德此時正在「帥府」的一間廳堂內負手而立望著庭院內的二棵大樹──他年齡不大,不過三十歲,礦工出身又長期在軍中,練就了一身健壯結實的身體。

    單從臉上看,他的神色很平靜,看不出緊張或者憂慮。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時時刻刻都在為自己和東江的未來思索。

    舉兵造亂並不是孔有德的本意,更多的是出自李九成的意思。但是一旦真正舉起了叛旗,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走到黑了。

    孔有德也好,李九成也好,他們都沒有自己當皇帝的打算──雖然大明朝已經顯出種種病入膏肓的摸樣,但是到底還是一個龐然大物,造反只有三分把握,卻要九死一生,雖說他們有過拉孫元化入夥的打算,但這不過是為了擴大聲勢。具體造反造到什麼程度這點上,叛軍的高層並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

    招撫的大門並沒有關閉,不管是李、孔還是耿都很清楚,朝廷如今焦頭爛額,任何兵變民亂,只要上了一定的規模,招撫幾乎是朝廷最樂於做得一件事。遠得不說,就是天啟末崇禎初的幾次兵變,幾乎沒有一次不是以「招撫」而告終的。黃龍在皮島被暴亂士兵拷打,甚至打斷了腿,最後也「招撫」了事。

    所以大體上,他們還是打算以造反來得到最好的「招撫」條件。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斷的以一切手段表達願意接受招撫的意思。一開始這是緩兵之計,用來拖延官兵的鎮壓的到來,儘量擴大地盤,增加實力。

    只要有了強大的實力,就能向朝廷提出足夠的條件。而這個條件,是很多東江出身的將領一直有所企圖的。

    那就將東江鎮變成名義上隸屬於大明,實際能夠遊走於大明和後金之間的第三勢力。

    這樣的苗頭,在當時的關寧鎮已經隱隱約約出現──統兵的將門家族正在向軍閥轉化,不但坐領大筆的軍餉,朝廷也開始漸漸的指揮不靈了。

    比之於關寧鎮,東江鎮坐鎮遼海之上,進可牽制企圖入關的後金,退可威脅大明的京師和山東,朝廷為了對付後金,確保側翼的安全,只能源源不斷的輸送軍餉糧食,讓他們形成事實上的割據一方的軍事集團。這就是東江軍人一直冀圖的「結滿挾鮮」的故技,在明清兩強的夾縫中建立第三勢力。

    一度在毛文龍死後左右東江鎮的劉興祚兄弟,就曾經有這樣的打算。但是劉氏兄弟不是追隨毛文龍起兵的東江舊人,號召力有限,所以最終不能成事。

    相比之下李九成、孔有德這些人,幾乎全是當年跟隨毛文龍起兵,一手締造東江的舊部,李九成還當過東江副總兵,在東江舊人中威望很高。

    只要朝廷願意招撫,由李九成出任東江總兵,東江舊部就能擺脫黃龍這個「外人」。放開手腳自由行事了。

    算盤固然打得不錯,但是孔有德深知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特別是在幾天前,孫元化居然離奇的從軟禁他的監軍道衙門消失了,還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守他的衛兵,要麼死了,要麼就一無所知。雖說派駐在監軍道衙門的守兵全是遼人,但是事發之後還是用嚴刑拷問了守衛,結果一無所獲。他們要麼睡著了,要麼就什麼也沒聽到、看到。

    失去了孫元化,也就失去了他們手中的最大砝碼,比起一起被俘的其他幾個官員,孫元化的官位最高,在朝中的關係最廣,又是登萊地區的最高長官,他的一言一行都能起到很大的影響,原先李九成等人就打算利用他出面和朝廷聯繫招撫事宜。

    孫元化的離奇失蹤,還帶來了更可怕的潛在威脅,那就是,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在重兵把守之下的登州城內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帶走?

    雖然在翌日在一座敵樓上發現守台士兵全部被殺,很有可能對方是越城而入,但是不敢是李還是孔,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有人有如此的本事──就算世上有紅線這樣的奇人,那她盜走也不過是一隻盒子,而孫元化是一個大活人。

    失蹤的不僅有孫元化,還有伺候孫元化的二個僮僕和一個家丁。這四個大活人在漆黑的夜裡能大模大樣的從城牆上帶出登州城去,沒一個人敢說自己信。

    當天就下達了不許外傳一切消息的命令,監軍道衙門內當天的其他看守只要活著的,從上到下全滅了口。但是此事引起了叛軍高層之間的猜忌──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城內某個高層將領做得,他很可能將孫元化藏了起來,用來作為自己未來「反正」的本錢。

    而孔有德又是受猜忌最深的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如果有人會這麼做,那麼孔有德就是最可能的人。

    首先他受過孫元化的大恩──還不止於此,孫元化和孔有德之間的關係並非恩情這般簡單,許多人都聽說過孫元化能當上登萊巡撫,和孔有德暗中賄賂朝中大佬有關的傳聞。而孫元化當上登州巡撫之後,確實對孔有德不薄。

    其次,孔有德在叛軍高層中的權柄和號召力僅次於李九成,如果要反正,他處在最有利的地位上──只要干掉李九成這個「首惡」,他不但無罪,搞不好還能有功。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是的孔有德的處境變得很是不利。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02
第三百二十二節 屺姆島危機

    雖然沒有人公然提出對孔有德的質疑,但是孔有德自己卻已經感到一種不信任感在他周圍瀰漫。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軍隊是個殺人如麻的地方,造反作亂的叛軍裡更是如此:亂世裡人命輕微,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都會死人。更不用說「腳踏兩隻船」最遭人痛恨的事情了。

    雖然李九成沒有表現出任何對他的懷疑,但是最近李九成父子對其表達出來的過度信任似乎印證了他的看法──李九成父子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這不能不說是個很危險的信號。

    難啊,他該如何自證自己是清白無辜的呢?孔有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他自己的親信部下,他當然是信得過的,但是畢竟只是幾百人而已。萬一大多數將領認為他心懷二志,這幾百人不過是為他殉葬而已。

    要不是自己在登州東江舊部裡有些聲望,換做第二人保不定已經被殺了!

    如何取信於眾人,已經成了孔有德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

    為此,他不得不竭力的表示自己沒有二心,包括主動搬出了原有的住處以避窩藏孫元化的嫌疑。

    好在幾天前,他們接到了探報:孫元化突然出現在萊州,正式開始視事,佈置城防。這大大洗脫了孔有德的嫌疑──不過孫元化如何逃脫依然是一件說不清的事情,所以孔有德的處境依然有些微妙。

    現在萊州已經被他的整治的鐵桶相仿。而細作也回報說,原本萎靡不振,躲在衙門裡只管唸經的的余大成也在孫元化出現在萊州之後忽然變得振作起來,不但派遣了增援的軍隊,還運輸了大量的糧食軍器到萊州去。

    顯然,孫元化的「招撫」態度正在起變化──他們從舉旗造反之後利用「招撫」或得的便利正在失去,特別是原來的計議中利用孫元化寫書信不斷向朝廷發出「願意受撫」的消息,進而拖延朝廷進剿,擴大勢力的想法已經完全破產了。

    下面,叛軍勢必要面臨朝廷的進剿,所謂時不我待,留給他們的時間愈來愈少了。前天在軍議會上,大家一致認為必須立刻拿下黃縣,盡快圍攻萊州。

    奪取黃縣是為了保證登州的安全,而佔領萊州才能盡快讓隊伍有更大的迴旋餘地,這樣才能進可攻退可守。否則遲早會被官兵困死在山海之間。

    不過,為了進一步的迷惑朝廷,讓朝中鼓吹招撫的大臣們張目,繼續表達「受撫」的誠意還是必須的。雖然孫元化已經逃走,但是他們手中還有一批官員,這些人留之無用,因而在昨天的軍議會上,決定將其全部釋放,包括宋光蘭、張燾、王征等人。同時,讓他們帶去一封登州叛軍主要將領共同署名的書信,以表達自己的「受撫」之心。

    因為孔有德和登州官員的關係較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了他去辦,孔有德心想:表面上這是對他的信任──「不疑」,實則自己還是沒有洗脫勾結孫元化的嫌疑。

    不過,眼下也沒有什麼萬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孔有的心想,現在事情還沒到見分曉的地步,不過,一定得盡快攻下萊州才是!

    正在出神,有親兵來稟告,都元帥李九成請他去軍議。

    「回去稟告大帥,我馬上就到。」孔有德吩咐道。他知道今天的軍議肯定是商討出兵萊州的事情。

    前幾天他們已經攻下了黃縣──攻佔黃縣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但是攻萊州就很難說了。萊州的明軍數量有限,原來並不難攻,但是現在孫元化既已入城,城中的守備必然會大大加強,他以登萊巡撫的身份坐鎮萊州,山東巡撫余大成又很配合他的行動,不用說山東的軍隊會向萊州調動增援。

    「來人,取我的披掛來!」他喊道。

    一個親將走過來說道:「今日不是升帳點卯,要用披掛麼?」

    「當然要用!」孔有德大聲說道,「軍議亦不可輕慢。」

    說著由親兵給他全身披掛,除了不佩戴弓箭之外,幾乎和「橐鞬禮」一樣的做派了。雖然孔有德是副元帥,在軍中威望僅次於李九成,然而他十分小心,從不顯露一點驕縱之色,完全保持下屬的低姿態。

    當下披掛整齊,出衙門。早就有人為他備下了一匹上好的蒙古馬。孔有德翻身上馬,在親兵的簇擁下往都元帥府而去。

    登州的街道上,已經變得一片沉寂,街道上往來的,全是穿著號衣的兵士,間或也有被驅趕著為叛軍做活的百姓,但是很少有人大聲喧嘩。孔有德一行人行在路中間,路上的人紛紛迴避。

    巡撫衙門中的節堂,現在是都元帥府的節堂。從大門開始,一路上都是披掛整齊的侍衛武士。

    孔有德全副披掛,精神抖擻,大踏步走進二門,在兩行肅穆無聲、刀槍劍戟閃耀的侍衛武士中間穿過,躬身走進節堂,在離開公案約五尺遠的地方跪下,高聲自報職銜:

    「替天行道副都元帥孔有德參見大人!」

    李九成點頭微笑,說聲「請起」。

    節堂之中,叛軍的主要將領都已經聚齊,他們大多是原先在東江鎮官至參將、游擊一級的將領,手中都有一批基本人馬。

    叛軍在攻陷登州之後,收編了本地的登州軍人和南兵殘部,又從本地的遼人百姓中征發了大量的丁壯,收容了許多本地的土匪和亡命徒。軍隊的規模一下就擴大到好幾萬人,但是軍中真正既可靠又能戰的,還是這些原先的東江舊部人馬。

    烏合之眾只能當炮灰壯聲勢,順風順水的打仗還行,一遇到硬仗就會下軟蛋。所以李九成等人很早就分遣若干人攜帶從登州繳獲的餉銀去遼海上的各個島嶼招誘東江諸將率兵「共舉大旗」。

    這批人打韃子不怎麼行,但是渡海到山東來打官兵是絕沒問題的。

    這一活動目前進行的很是順利,已經有東江將領已經表露出願意一起起事的意向。

    但是今天的軍議上,除了原先計畫中的攻打萊州之外,又有了新得情況。

    派往黃縣去的毛承祿派人回來匯報說:目前黃縣境內有一股很大的鄉勇正在活動,他們正在黃縣縣城周邊大肆蒐羅難民。叛軍派出去擄掠難民的人馬已經和他們發生了衝突,最重要的是,吃了不小的虧。

    昨天,叛軍追擊被鄉勇帶走的數千難民,在白馬塘和鄉勇打了一仗,結果不但沒佔到便宜還死傷四五百人,餘部全部潰逃回黃縣縣城「誰家的鄉勇這麼大膽?」孔有德頗為吃驚,鄉勇一般都以「保境安民」為主旨,不會主動來挑釁,只求保得本寨的平安。而且以目前叛軍的軍勢和他們掌握的大量火器,一般的寨子除瞭望風而降,聽憑處置之外絕無第二種可以應對的方法。

    「是在龍口那邊的一個寨子。」李九成說道,「承祿說他們有火器,而且很厲害。」

    孔有德失聲道:「是屺姆島的鹿老爺!」

    李九成問道:「怎麼?你知道。」

    「不錯。」孔有德點頭,「這位鹿老爺是南方來得,和孫巡撫一樣都是信天主的。所以當初孫巡撫對他很是另眼相看,曾經還撥給了他不少兵器、火藥。」

    鹿老爺在屺姆島設寨不足為奇──這年頭大家都這樣。但是他為何要大規模的蒐羅難民?

    龍口那邊的土地,絕不是膏腴之地,所以他不可能是為了找難民開荒。其次這兵荒馬亂的當口,又是大冬天,也絕沒有開荒的可能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和山東地面上的各種民間道門一樣,準備藉著這次登州大亂的機會,準備舉旗造反!

    古代但凡要造反的,無不先從裹挾百姓,容留難民開始。叛軍在黃縣大肆破寨燒房,一方面是為了儘可能的蒐羅糧食財物,堅壁清野,一方面也有大量裹挾難民,擴充軍隊的考慮在內。

    這鹿老爺也有這樣的打算?!節堂內的眾將頓時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麼一來,事情反倒不好辦了。這些將領在山東不少日子,對山東的民間道門的事情多少知道一點,深知被煽動起來的教徒極為狂熱,一旦這個鹿老爺真打著「應劫」的旗號在黃縣地界起事,叛軍要鎮壓下去也得花很大的力氣。

    「這個寨子要盡快破掉。」耿仲明說道,「一旦他們起事了,我們要打萊州就難了!」

    「萊州的事情也拖延不得。」李九成說道,「不拿下萊州,咱們兄弟在登州睡覺都不踏實。雙管齊下!一路打萊州,一路把這個什麼鹿老爺盡快給滅了!」

    李九成當下決定,再給毛承祿三千精兵,讓他立刻進攻屺姆島,將島上的寨子破掉,鹿老爺一干人,凡是外地口音的全部殺掉,寨子裡本地口音的難民如果不肯聽從命令的也全部殺光──以免留下後患。

    因為對方有不少火器,李九成決定再撥給毛承祿一部分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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