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62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48
第三百零三節 精英部隊

    黃安德只是派進去的一個人,當然他的工作效果最好。除了他之外,陳思根還掌握著其他幾個單線聯繫的情報人員。登州城和水寨裡都有。每個情報員手中有一部對講機。通過設在城外的秘哨電台的中轉,消息很快就能轉到陳思根手中。

    雖然他人在距離登州十幾海里之外的海面上,登州城內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根據大圖書館提供的歷史資料情報,孫元化被俘是在登州,所以情報力量主要是投放在登州城內,為了以防萬一歷史資料記載有誤,也派遣了若干人員潛伏在蓬萊水城內。

    派遣情報人員進入登州和蓬萊水城內潛伏一度遭到了某些人的反對──因為誰也不知道在混亂中情報人員能否保證自己的安全。一旦發生情報人員死亡的事件,對講機就會不可避免的永久損失:在一場戰亂之後再找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陳思根認為這種因為會損失某些東西就不進行冒險的作戰的思路是有問題的。幾台對講機固然重要,但是對整個登州的行動來說又是微不足道的。

    「要是什麼都怕,連特偵隊都不該出動──他們要是帶著我們的武器跑了怎麼辦?他們要是被打死了武器沒能回收怎麼辦?這不要愁斷腸了嘛。」陳思根大大咧咧的說道。

    朱鳴夏點頭:「你說得有理。不過還是要儘量慎重,真丟了什麼管制裝備,回去聽證會上就夠人受得。」

    「不要緊,」陳思根說,「我給每個人都安排了藏身點──他們每個人都在當地有隱蔽地──幾個月時間,就算挖個地下室都挖出來了。」

    朱鳴夏說:「但願大夥都平安無事。」窗外的天色漸漸的泛白,他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是崇禎五年的正月初三凌晨了。登州的陷落就在今天了。」

    陳思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剛剛組裝完畢的登州和蓬萊水城的簡易沙盤──在屺母島上,他有一個更大更詳細的沙盤──情報人員花了幾個月在登州城和蓬萊城內進行秘密測繪──他組織隊員們已經對沙盤進行了多次的沙盤演習了。這個簡易沙盤只是用來做最後的任務佈置用。

    對陳思根來說任務是相當棘手的。他是健身教練出身,對如何進行特種作戰原本是一竅不通,全是薛子良一點一滴的傳授給他們的。但是他還是第一回真正的獨當一面的執行作戰任務--而且還是營救性質的任務。

    陳思根一度認為應該將薛子良從濟州島召來山東實際指揮作戰,但是朱鳴夏表示反對。既然發動機指揮部將薛子良調到了濟州島,他們作為前指是不應該干擾總部的決策的。

    「上級做這樣的決策自然有上級的道理,我們只要堅決執行就好了。」朱鳴夏給他鼓氣,「沒了張屠夫就得吃帶毛豬?不要緊,他那套東西超前太多了,你就算學到他一點皮毛中的皮毛都足夠了。」

    雖說如此,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還是通過船隻和電文和遠在濟州島的薛子良進行了充分的交流。

    早晨6點,電台的值班員來報告:從登州傳來了新得報告。

    夜間叛軍曾經企圖攻城,被城上的紅夷大炮擊退。今天一早,又有數百張燾的殘部逃到城下要求入城,現在主事官員正在商議。城內的縉紳和一部分官員堅決反對放入潰兵。城內的遼兵和城外的潰兵一起鼓噪。場面有失控的趨勢。

    陳思根知道,在歷史上,孫元化等「主事人」最終還是同意了潰兵進城──據說這是登州被很快破城的主要原因。從當時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個敗筆但是陳思根認為,反過來想,孫元化的選擇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孫元化未必不是不知道潰兵有可能帶來嚴重的問題,但是他現在的處境,也容不得他有其他選擇。」陳思根看著電文說道,「如果他堅決拒絕,恐怕城內的遼人先暴亂起來。」

    孫元化能夠保證自己對登州軍民控制力的,只有張可大的南兵和自身在遼人中的威望。現在,前者作為一支勢力已經不復存在,他除了儘量收買討好遼人之外,的確也別無選擇。

    要是他堅決拒絕潰兵進城,很可能的登州陷落從晚上提前到早晨。從他的表現來看,孫元化不是一個極有手腕,能夠駕馭得住軍隊的文官。

    朱鳴夏說:「你說得言之有理。孫元化一直竭力籠絡東江舊部,就是想為其所用──沒想到最終會死在他們的手上──連大明都是間接的毀在這夥人手中!真是可嘆!」

    兩人沉默了一會。陳思根站起來說道:「我們開始吧。」

    「好。」

    幾分鐘之後,一直處在待命狀態下的陳思根分隊的隊員走進了指揮帳篷,他們全都是精幹強悍的小夥子,頭髮剃得精光,穿著臨高服裝廠製造的棉布作訓服──不是元年式的立領也不是二年式開領,更不是北上支隊發給的呢冬裝,款式是仿美軍的bdu。當然,只是類似,連民版的水平都達不到。每個人胳膊上戴著特偵隊司令部的臂章和在特偵隊的服役年章。

    特殊的制服灌輸給這些小夥子們特殊的優越感。作為精英部隊的一員,這種優越感是他們在艱苦的訓練和枯燥的戰備執勤中堅持下來的重要力量。薛子良是特別建議要這麼做。不管是武器、制服、徽章還是伙食和軍餉,全部與眾不同,優於陸海軍幾倍乃至數十倍。因而他們也很清楚,他們的表現也得優於普通士兵數十倍才行。

    所有隊員對於即將到來的行動一無所知,他們完全是條件反射般的行動著,關於到那裡、襲擊什麼目標之類的謠言儘管私下裡有傳播──幾個月裡,他們不斷的熟悉登州、蓬萊水城、萊州、青州等地的地形,在地圖和沙盤上進行了無數次的演練。科目從暗殺、綁架、營救、偵察到破壞無所不包。他們還執行了十多次為任務做準備的偵察任務,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真正的目標。

    但大家都清楚,唯一能搞清楚這一切的就只有即將下達的任務簡報。空氣中彷彿充滿了火藥味和男性激素,偶爾交換的眼神其銳利程度也好像都能聽到電流的劈啪聲。因為到目前為止,有一件東西是已經確認了,那就是行動已經有了一個代號──「奪寶」。

    在大帳篷的裡,整個行動的大腦和神經中樞──指揮中心已經建立起來了。簡易沙盤、大比例地圖上覆蓋著玻璃板的地圖桌。展示板牆上釘滿了目標地區的平面圖、三維結構圖、照片等等。

    這些圖片有的是對外情報局的情報員提供的,有的就是特偵隊員在行動中獲取的。再經過對外情報局加工處理過,成為系統化的可讀性極強的資料。

    特偵隊的隊員們,儘管他們出身無一不是文盲。但是幾年來高強度高密度的訓練和學習,特別是元老軍官幾乎是無時不刻的隨時指導,使得他們擁有普遍高於一般歸化民軍官的文化水平和戰鬥意識──每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作為本時空特種行動的先行者和至高者。特偵隊採取的是分隊制下的四人基本制,也叫做『四人攻擊組』制,這是21世界各國特種分隊的基準結構。

    每個小組的組長由一名上士擔任──所有的隊員都是下士──而且要加上「特偵部隊」的前綴,以顯示其與伏波軍陸海軍的軍士的區別。

    被帶到大竹山島上的陳思根分隊的二十名隊員已經全部到位。陳思根站到了隊列的最前面。

    作為指揮官,情況簡報會是他的職責所在,但陳思根是第一次真正的指揮一次重要突擊戰鬥,因而顯得有那麼一點點緊張。「注意了,你們當中的很多機靈鬼可能已經猜到了我們任務的地點──突入登州城內。現在我強調一點,突入並不是去看看──就好像你們已經做過很多次的那樣。這次任務不是偵察,而是──營救──重複,不是演習。」陳思根說到這個頓了一下,刻意提高了嗓門,也同時給自己幾秒鐘舒緩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

    「根據情報和我們掌握的資料,登州和蓬萊水城極有可能將在今天陷落。」陳思根掃視了隊員們一眼,「因此。我們將要潛入登州城內,從叛軍手中救出孫元化。你們知道孫元化是誰。」「本次攻擊的地點將在登州城內,估計位置會是在登州巡撫衙門或者蓬萊水城的望海樓。目前我們還在進一步等待細節情報。行動將在明天凌晨開始。在第一道曙光出現之前的最黑暗時刻。」

    「你們的任務很簡單,在當地情報人員的接應下潛入孫元化被關押的地點,用武力救出他,安全的把他帶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49
第三百零四節 突入

    「我強調一點,要儘量把活得01孫元化帶出來。除了他之外,在城內的02情報小組也要接應出來。我希望所有參戰人員以最大火力投入戰鬥,以最迅速的動作結束整個戰鬥。一路不留活口,不留傷員──包括你們自己──我相信你們從加入特偵隊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規矩。」

    「明白!」所有人一起立正,齊聲高吼道,「為了元老院和人民!」

    「稍息!」陳思根擺了下手,「儘管我們認為孫元化自殺的可能性小於50%,但是其控制後依然應該控制其行動和語言能力。整個行動自突入城牆開始,時間為120分鐘。出發前一小時對表。」

    陳思根說完,開始介紹具體的行動步驟。

    「根據情報,孫元化被俘之後很可能會關押在巡撫衙門內。所以我們的分隊將從海上滲透進入登州。」陳思根用指揮棒點指著桌子上的大比例地圖。

    變成的突擊隊戰鬥人員總計16名──另有一個四人小組擔任後備隊。16名隊員分為二個戰鬥隊:突擊隊和掩護隊。戰鬥目的救出孫元化。

    掩護分隊由4名隊員組成,分為2個雙人狙擊小組,每個小組配備一支莫辛-納干步槍,帶紅外瞄準鏡。突擊分隊分為3個四人戰鬥小組。突擊分隊每個小組配備對講機一部,狙擊分隊全隊配備對講機一台。

    「部隊將從一個大方向──登州城西的海上進入戰鬥。」陳思根的指揮棒移動著,一個身材健碩高大的女勤務兵將標記放在他指點過的位置上,「這是進攻發起的位置。」

    「各分隊將由大發艇運輸至距登陸點一海里處,然後你們使用划艇登陸。海面上有四艘小發艇作為支援火力點。另有四艘小發艇作為後備。」

    他說著又把指揮棒點到圖版上:「這是登州西城的城牆和防禦工事照片,是最新的。你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執行過對登州的潛入任務,應該知道具體的細節。這裡我再強調一遍,登州城牆有12米高,護城河寬6米。在準備翻越這一障礙時必須有充分的準備和保障。

    「海軍「伏波」號將是海面行動的出發地,在目標視線之外投放兵力。四條突擊艇將從那裡出發將你們送上岸。」

    突擊艇不是小發艇,而是從豐城輪上拆下來的摩托救生艇。小發艇因為使用蒸汽機,噪聲太大而且黑夜中煙囪還有火光冒出,不是適合作為突襲戰鬥的船隻。

    「具體登陸位置是在這裡。」他戳了戳沙盤上的位置。狙擊小組清除城牆上有威脅目標,完成清理後利用對講機向到位的突入隊發出一長兩短按鍵聲。突入隊攀上城牆,處理掉屍體,然後四組分開尋找目標,01在接頭地點找到黃安德,02直奔登州府,03留在城牆上控制脫離點。

    01找到黃安德後,在黃安德指引下尋找孫元化。同時按連續短聲三次,表示找到次要目標。任何一個小組找到孫元化後立刻用對講機通告通告全體作戰隊伍,如果此時01沒有找到黃安德,應當用對講機報告實際情況,根據情況,當時最高指揮官給予其20分鐘內時限繼續尋找,如依然未果,必須撤退。

    撤退時條件允許情況下,選擇原突入為撤退點。另外設置後備撤退點,第一個到達撤退地點的小組以火力控制撤退地點。等待其他小組成員到達,三小組到齊後集體撤離。

    全體人員撤出登州城後,應根據預定路線,一路向西,前往37.82120.73區域,發射信號彈,然後坐船離開。

    海面上由四艘小發艇擔任火力支援,另有四艘中發載運一個海兵排和一挺打字機,隨時準備進行強攻支援。

    總的局面和任務就說到這裡了,至於各小組的具體行動的任務和步驟,將由各個小組指揮官做進一步闡述,我就不多說了。」陳思根邊說邊合上面前的文件夾子,「你們這幫小子幹這件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演習的次數連我都已經數不過來了。所以,對你們每個人的能力都非常瞭解,更對你們有最大程度的信心。給我把孫元化給我撈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長官!」

    「好,下面由情報小組介紹具體的情報細節。」

    陳思根開完部署會,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喝了一杯女勤務兵給他煮好得「精力茶」。這是他自己的配置的健身飲料。裡面神秘的配置了多種中藥,不過主要的成分並不神秘:就是牛肉汁。

    搞健身的人都需要補充大量的蛋白質才能維持自身的肌肉群。陳思根也不例外。當初考慮到新時空裡不可能有現成的蛋白粉,而且蛋白質也屬於嚴重匱乏的狀態,陳思根已經就自己的飲食和健身做了相當的調整,以適應惡劣的環境。

    雖說如此,他的身體還是需要大量的蛋白質,僅僅靠大量吃魚顯然是不夠的。幸好這時候農委會和食品廠要為特偵隊搞一些高能量食品,陳思根對此十分熱心,提了很多的建議。而這種「精力茶」也是在他的指導下開發的。

    帳篷裡瀰漫著香料和藥草的氣味,夾雜著肉的香味──很難說這是一種令人愉悅,刺激食慾的食品。陳思根慢慢的喝著杯子裡的飲料,不時的看手錶:再過十幾個小時,在張燾的殘部的策應鼓動之下,城內中軍耿仲明、都司陳光福終於和城外的孔有德勾起手來。其內應之下,登州東門被打開,城內原有七千士兵,中西炮銃過千,糧草餉銀堆積如山,就此全部落入孔有德之手──被時人諷為「紙糊得登州」。

    1632年二月二十四日,崇禎五年正月初四。臨高時間凌晨2:00,登州城外一片荒蕪的沙灘,烏雲密佈,狂風大作。

    沙灘上,丟著十幾具前一天晚上破城時留下的屍體,血已經凍結了起來。

    沙灘附近的一片草叢突然晃動起來,竄出幾隻野兔。緊跟著,三「只」頭頂長個犄角,眼睛綠油油的三條腿駝背怪物快速從草叢中爬了出來,快速向附近的一個小山包前進。

    跑遠的野兔迷惑的看著那兩個身上有花花綠綠斑點的怪物,它們在大明位面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東西。當然如果穿越者蘭度恰巧出現在這片沙灘上,他一定會認出這是美軍狙擊教範中通過較高的掩蔽物的標準低姿前進方式「猴子爬」。在這種方式下,士兵用強手扶槍,弱手和雙腿在地上爬著前進,既提高了速度又保證了士兵不會因疏忽而直起上身暴露自己。而怪物手上的自動步槍,則來自他的沉船。上面還加了一個臨高自制的消音器。

    三個怪物衝進了岸邊山包上的小樹叢,立刻直立跪姿據槍警戒。半分鐘後靠前的一人右手拍拍後面人的肩膀,左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指指手錶,打出「5」的手語。靠後的人豎起大拇指,然後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個紅外線望遠鏡,兩人默契的分別從左右兩側開始詳細搜索。

    五分鐘後,隨著手錶的震動,二個人同時輕輕的說:「安全!」繼續用望遠鏡觀察遠處的海面。

    「海面出現三個低速熱像閃光信號,01、02、03小組已經換乘完畢,eta20分鐘。」

    「開場順利,保持警戒。」一直沒有動作的人小聲的說道。說話的人正是陳思根。

    照理他是不用親臨的,但是他左思右想放心不下,決定還是隨03小組行動。

    陳思根轉身望了一下,才7分鐘,就快到岸邊了,小夥子們訓練不錯!不過不知道黃安德在城裡怎麼樣了。」

    黃安德儘管只是因為「社會關係」才被臨時選調到登州去幹情報工作的,但是他做得顯然很出色,更是這次奪寶行動的關鍵──因而陳思根對這個歸化民士兵的安危很是關心儘管破城之後的例行通訊中,黃安德表示自己平安無事。同時匯報說自己聚集起來的小隊也很安全,正在設法打探孫元化的下落。

    城內消息很亂,黃安德報告的消息是城內的主要官員大多自殺或者被殺,孫元化也在自殺的名單裡。但是還沒有得到確認──孔有德李九成破城之後,對部隊約束尚好,儘管發生了一些自發的搶劫和屠殺行動,但是沒有演變成大規模的屠城。

    不過,城內的富商、縉紳遭了禍害。許多經驗遼東走私貿易,承攬軍需的富商都被拿到衙門裡拷打,要他們「退贓」。至於縉紳更是遭到了滅頂之災,丁壯老幼被殺,婦女被姦淫擄掠,財物被搶。

    根據黃安德的報告,叛軍正在檢點遼人精壯,擴大軍隊。山東兵和南兵願意投效的他們也要。後者中間正在傳說說叛軍很快要強迫所有丁壯加入,否則就要將魯兵和南兵殺光。因而城中除了遼人之外,人心惶惶。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49
第三百零五節 奪寶奇兵

     城內的秩序還沒有完全恢復,殺人,搶劫時有發生──不過李九成已經下令全城宵禁,除了叛軍人馬之外夜間一律不准行動。黃安德還聽說叛軍繳獲極其豐厚,有「發了橫財」的說法。還說進城之後,不但叛軍發全了欠餉,還補發了三個月的餉銀。還分了很多戰利品,很多官兵已經改弦易張,當了叛軍。

    「造反」在明末已經不是一個令人生畏的詞彙了。登州城裡的遼人一直備受歧視和虐待,又被虜獲的無數金銀財寶撩撥得蠢蠢欲動,一個個毫不猶豫的站到了叛旗下。

    哪怕是死,也得痛痛快快的享用一番再死。這是亂世中的強者們的普遍思維。再者,也未必會死──朝廷外強中乾的模樣,士兵們早就看得明白。東江各島上各將殺來殺去,朝廷經制參將、游擊斃命了好幾個,連朝廷派去的總兵黃龍都被抓起來打斷了一條腿,如此種種「無法無天」的事情,搞到最後,還不是一樣不了了之。所以鬧得再大,保不定還是「殺人放火受招安」的局面。

    受了招安,還是官兵,落了袋的銀子可就是自己的了。

    叛軍的規模,就在這樣的思潮下雪球般的壯大起來。不但遼人「踴躍參軍」,就是殘存的南兵和本地的山東兵也毫不猶豫的投入到幾天前還在刀兵相向的敵人隊伍裡。甚至那些因為叛亂流離失所的普通百姓,也為著能夠得到一條活路而去給叛軍當兵了。

    陳思根緊張的注視著登州城頭──上面一片漆黑,叛軍剛剛奪城不久,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守衛體系,大約也缺少足夠的人員巡邏。除了敵樓上有若明若暗的燈火之外,幾乎不見任燈光──正是潛入的好機會。

    兩個狙擊小組已經分別到位,觀察員正緊張的用紅外線望遠鏡觀測城牆上的動靜,兩名狙擊手藏身在海邊的沙丘草叢中,在步槍上接上一個長長的消音器,時刻準備開火。

    可惜最好的瑞士造k31步槍這次沒有被批准帶出來──陳思根不無遺憾的想到,使用這種步槍的話,狙擊手的命中率能夠再上一個台階。說到底,北煒還是一個「守財奴」。

    當然了,在機械廠的加工能力沒到一定程度之前,他這麼吝嗇也是情有可原的──現代槍械,尤其是高精度槍械,那是用壞一支少一支。而這些可是特偵隊的本錢。

    突擊隊的士兵已經登岸,3個4人小組兩前一後,各自擺開三角隊形。隊形迅速接近城牆外各自藏身的小土包,展開防禦隊形,開始準備工具和武器陳思根打開手台,開始用按鍵信號呼叫各小組。

    手台裡很快傳來了各小組的回應。

    「樹根接管指揮權,建立無線通訊網。各小組開始定位和路線規劃。」

    陳思根輸入頻率開始通聯:「網絡甲11,鱷魚入網,鱷魚小隊成功上岸,請求開始『奪寶』行動。開始試音,甲,乙,丙,丁,完畢。」

    短波電台傳來朱鳴夏的聲音:「收到,批准執行『奪寶』行動,突擊艇預計將於0400你們會合。前委預祝行動成功。完畢。」

    「蠑螈入網,開始試音……」

    「蟾蜍入網,開始試音……」

    各個小組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準備工作。卸下狙擊小組報告:預定突入的地點城牆上沒有固定的崗哨,亦無游動哨。

    陳思根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凌晨0158,時間正好。

    「開始行動。」他通過對講機發出了指示。

    二個小組迅速接近城牆。護城河不是障礙──已經凍得結結實實。隊員們穿得雖然是仿版的軍靴,好歹也是21世紀的產品,抓地效果不是本時空的草鞋布鞋可以相比的。雖說如此,為了以防萬一,隊員在鞋子上加了稻草的防滑套一個小組在護城河邊擔任掩護,另一個小組迅速越過護城河。來到城牆下。

    為了越過12米高的城牆,他們使用了拋射繩槍──使用可重複充氣的高壓氣瓶作為動力的拋射帶錨爪的繩索。

    隨著嘭嘭兩聲二道錨索同時飛上了城頭。不到一分鐘,03小組的四名隊員都登上了城頭。

    四名隊員交替掩護著,向距離登城點三十米外的一座敵樓摸去。

    在城牆上控制一個「出口」得有足夠的掩護,否則四個人暴露在城牆上很容易被發現。所以第一步就是控制一處敵樓,使用被俘的叛軍士兵來掩護自己。

    敵樓黑乎乎,只能勉強看到窗洞裡有微弱的燈光──顯然叛軍在敵樓裡是佈置了一些守軍的,但是人數不會很多,戒備狀態亦不會高。這一帶城牆面對大海,大明軍隊顯然不具有敵前搶灘登陸的能力。

    陳思根用自己的紅外望遠鏡緊張的注視著他們的行動。三分鐘過後,從敵樓的窗口亮起了手電筒的光:短閃三下──已經控制敵樓成功。

    01和02小組緊隨著上了城。他們迅速越過城樓,領隊上士使用夜視鏡在前引導,很快就把隊伍從一片漆黑中準確的帶下了馬道。

    小組一言不發,儘管街道上漆黑一天,但是兩個小組一前一後,動作卻是非快。很快就到了和黃安德小組約定的地點。

    黃安德把手下的人開過會之後,各人都安然度過了破城之後的頭二天混亂的日子。黃安德估計到城內的遼人遼兵可能會展開對土著的報復,所以讓大家設法躲藏到空置官房之內。在貼出安民告示之前絕不要露面。有的人平日裡有交好的遼人的,則要躲到其家裡。

    果然,破城之後,遼人百姓和士兵開始了報復性的屠殺,但是軍營基本受到保護,降軍除平日裡與遼人結有仇隙的被人搜尋殺死之外,大多數人並無性命之憂。

    隨著秩序安定,小組的成員漸漸露頭,分散出去設法打聽消息。有幾個人幹脆投入了叛軍當差。

    一開始,有關城中將領和官員生死的消息很亂,但是漸漸的就明了起來了。孫元化的確未死──據說是自殺未遂。不過馮宗澤等元老們都很清楚,自殺是不符合天主教的教義的,而且是非常嚴重的「罪行」。孫元化很可能在「盡忠」「信仰」雙方面的激烈的思想鬥爭中錯過了自殺的時機,被叛軍所俘虜。

    被俘的重要官員還有登州道宋光蘭、監軍道王徵、撫標參將張燾等人,登萊總兵張可大在水城望海樓自縊殉國。至於其他級別較低的官員將領或死或俘,有的已經乾脆降敵。黃安德一概不感興趣──因為交待給他的任務只要他關注孫元化。

    一干被俘的官員,都被關押在登州城內的監軍道衙門──距離巡撫衙門不遠,又不在一起。巡撫衙門已經被李九成等人佔據為「帥府」。

    孫遠利用自己曾經是孫元化家丁的機會,利用叛軍要招募被俘官員身邊舊人伺候俘虜,防備他們自殺的機會,成功的打入了孫元化身邊。

    孫遠對自己的這位主人還是頗有感情的──畢竟他當了家丁,很是混了一段不錯的好日子,現在主人落難,盟兄弟又要設法營救他,孫遠對此很是熱心。因而顯得非常慇勤,時時刻刻都待在監軍道衙門裡。

    黃安德手下的另一個人,則通過其他關係混到建軍道衙門裡當雜役,為看守俘虜的叛軍擔水燒火,充當聯絡員。

    黃安德在三小時前接到了營救通知──他原本已經悄悄的藏了些武器,準備自己動手去搶救出孫元化。在奪寶行動中這是b方案:由黃安德帶當地小組營救孫元化,再由特偵小隊接應出城。不過陳思根認為僅僅靠黃安德臨時拉起來的烏合之眾,恐怕難以勝任,因而最終還是採用了特偵隊主攻,情報小組策應的a方案。

    黃安德此刻正帶著朱四在牌樓下的陰影處的一間破屋中焦急的等待著小隊──入夜之後在街上是非常危險的,被巡邏隊抓到就是殺頭的下場,絕無二話。

    朱四穿著件破皮襖,後半夜非常冷,他的牙齒經不住的咯咯作響。他腰裡插著一柄短刀,心裡雖然害怕,但是也巴望著能夠見見黃大哥說得「奇人」。

    正等得發困,忽然黃安德掏出一個黑黑的小盒子,按了幾下,接著又側耳聽了聽。隨後馬上推了推他,小聲道:「注意,來了!」

    他趕緊瞪大了眼睛,沒有月色,沒有星光,黑乎乎只能看到房屋輪廓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了極輕微的窸窣聲,但是什麼也瞧不見,正在疑惑間,忽然幾個大漢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眼前,把他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只見這幾個大漢一個個身穿緊身褲褂,顏色不是全黑的,而是一種深淺不同的灰黑色,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頭上戴著帽子,臉上也被什麼矇住,只露出眼睛。領頭的一個,雙眼的部隊綁著兩個圓筒子──看著十分稀奇。

    黃安德迎了上去:「奪寶!」

    「奇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0
第三百零六節 危城奪寶

    匯合點的「安全屋」是一間普通的店舖,老闆全家據說因為「盤剝遼人」,幾天前被當地的遼民拉到城外給殺了,東西也被搶個精光。這樣空置的鋪面和住宅街上到處都是,比較好得都住上了叛軍。這條街道因為比較冷落,黃安德就選擇了此地作為接應特偵隊的安全屋。

    黃安德也是第一次見到號稱「元老院之劍」的特偵隊的戰時狀態。這支元老院的近衛軍很少公開露面,除了在協同演習和經過百仞城的出入口的時候才能偶爾能夠見到他們的身影,幾乎沒有人能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他很是訝異的看著他們奇特的裝束和各種不認識的裝備──連他們帶得槍支也和他們的不同──甚至和元老們打靶的時候用得槍支都不一樣。

    那些平日接觸元老最多的歸化民幹部私下聊天的時候評論道:特偵隊員和生活秘書是最象首長的人。

    「可把你們等來了……」黃安德膽顫心驚的看著街道,「來,到屋子裡來。」他掃了一眼,發覺才來了七八個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只有這幾個?」

    領頭的人並不答話,一揮手,幾個隊員迅速突入屋子快速搜索,動作快如魅影。黃安德和朱四目瞪口呆,還沒等明白過來,就被挾持進了屋子。

    隊員們把住門口和窗戶,這時候領頭的人才小聲說道:「你說下情況吧。」說著從胸袋裡掏出一張袖珍地圖,打開遮光手電。

    「是……是……」黃安德不是個膽小鬼──要是的話他也不會潛伏在城裡還拉了小組準備大干一場了。但是眼見對方如此凶悍,半人半鬼一般,腿腳也禁不住抖了起來:這要宰個人不和吹口氣一樣?

    朱四則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眼前這一切太超越他的理解能力了。直到遮光手電打開的瞬間他才恢復過來,好奇的想湊上去看看這個「會發光的圓筒」,但是又不敢。

    「孫元化大人……就在監軍道衙門。」黃安德小心的指了指圖板上的位置──他看得懂地圖,何況登州城內的大比例地圖繪製有他的很大功勞。

    他定了定神,先說了自己規劃的路線,領隊的人沒說話,只是很注意的聽。

    黃安德報告說到昨天入夜前為止,監軍道衙門的門禁和守衛狀況沒有變化,依然是他上一次匯報時候的模樣。

    孫元化被單獨關押在衙門後面的正院內──大約因為他的官銜最高,另外孔有德等人也有優待他的意思:他被俘之後,不但生活待遇從優,孔有德和李九成等人都去看過他,和他說過話。

    簡單的情報交流之後,突擊隊由黃安德和朱四帶著,分兩路直撲監軍道衙門的後院。

    監軍道衙門正門在大街上,較為空曠,突擊隊選擇從後門突入。

    監軍道衙門的看守按照特偵隊的標準並不嚴密。根據孫遠等人的偵察,衙門內外沒有游動哨,沒有暗哨,只有明哨。

    衙門內駐有五十多名叛軍士兵日夜看守。另外,在距離衙門不遠處還有一處當地縉紳的宅院,如今也駐著不少叛軍人馬。加上如今登州各城門緊閉,按照17世紀的標準來說,孫元化已經是插翅難逃了。

    漆黑的街道上渺無人跡──除了偶然經過的更夫,一個人影都沒有。宵禁反而為他們的夜間行動提供了便利。更夫一邊打更還提著燈,很容易就避開了。

    0233,突擊小隊來到了監軍道衙門的後院陋巷中。根據情報,巷子的「堆房」內有兩名叛軍駐守,因而隊員首先將這兩個人解決。隨後三名隊員配合,將一名隊員托舉上了後院牆。

    他舉起紅外望遠鏡開始觀察院內情況,出乎意料,後院內幾乎沒有什麼談得上的警備。根據黃安德的情報,後院有一個外委帶著十個兵把守,但是院子裡此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這些守衛幾乎全在睡覺,只有兩個大頭兵和一個看守後門的老頭還醒著。天寒地凍的,三個人躲在門房就著爐火打葉子牌消遣,大約是為了便於觀察院子裡的動靜,窗戶和門都開著。

    按照事先的計畫,四名突擊隊員悄悄越過院牆。摸到門房的窗戶和大門口,取出了腿袋上的手弩。

    打頭的上士舉起一隻手,伸出三個手指。三把手弩同時舉了起來。

    在無聲的三二一之後,三把手弩同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弦聲。屋子裡打牌的三個人一起倒了下去,身體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弩箭上都附著生物實驗室從植物和動物身上提煉出來的神經毒劑,作用特別快,幾秒之內就會使人的呼吸停止。

    兩名隊員迅速打開後門,將其他人放了進來。黃安德和朱四也跟著進來了。他眼見著有兩名隊員摸進守兵住得廂房,不一會出來打了個手勢。領頭的上士做了個手勢,一干人又繼續前進。他心中一寒,知道那十來個倒霉蛋多半是沒了命。

    進入後院之後,行動就很是方便了。要是一重一重院子通過的話,就得反覆的進行搜索、消滅,時間上耗時太多,而且增加了被發現的機會。留下2名隊員控制後們後,隊伍取道貫穿整個衙門前後各院落的備弄直接突入正院。

    備弄的門是鎖閉的,但是這種掛鎖基本上沒有防禦力。用大力鉗輕易的就斷開了。整個隊伍悄無聲息的在漆黑的備弄內快速行進著。領頭的眼睛上戴著兩個小圓筒的人不時的提醒大家繞過備弄中的障礙物。

    黃安德按照隊員的吩咐,緊緊的盯著前面人背後:在漆黑一團中,他的背上居然如鬼火一般有一道黃色的亮光,看著讓人覺得頭皮發麻。但是此時別無選擇,只能一步不落的跟著。

    在黑暗中,帶隊的人很快按照地圖找到了通往正院的側門,他悄悄的透過門縫觀察,院子裡空蕩蕩的,不管是正房、廂房都沒有燈光,顯然所有人都已經入睡了。

    突擊隊員悄悄夾斷掛鎖。黃安德小心的進入到院內。按照約定,學著夜梟的聲音叫了三聲,門廊下立刻閃出了一個人影,正是孫遠。

    「可把你們盼來了。」孫遠看到黃安德突然出現,終於放下心來。

    「到備弄裡說話!」黃安德趕緊說道。

    孫遠眼睛一掃,見備弄內形如鬼魅一般的幾個人影,雖說知道是黃安德帶來得人,心裡還是很害怕,不由得往門口走了一步才小聲說道:

    「這進院子裡只關著孫大人,」孫遠說道,「東廂房裡住著我和孫大人原先的二個僕役,西廂房裡是孔有德他們派來監護的人……」

    「有幾個人?」

    「十個。」

    「哨位在哪裡?」

    「有二個人在院門那邊看守──一個時辰一班。」孫遠小聲說道,「你們注意看,就在正院門那邊的迴廊上。」

    「沒其他人看守了?」

    孫遠一愣,「誰能跑出去?到處都上了鎖──再說還有城牆呢。」

    「好,一會你帶我們去孫大人臥室。」黃安德說著回過頭來看看帶隊上士。上士只是點了下頭──黃安德發覺:自始自終他們幾乎從不說話,只用手勢和眼神交流。

    兩名隊員低姿進入院子,兩人手弩朝下,打開了用膠帶綁著的激光筆做的簡易目標指示器。

    這是實驗性的設備,儘管看上去很是山寨,但是在幾次暗夜條件下的模擬演練中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不管是裝備在槍支還是弩機上──這是第一次在實戰中使用。

    由於激光筆的紅光是可見的,兩名隊員都隱蔽在暗處,等那兩個值夜的士兵背過身去。

    當兩名巡夜人又一次轉過身子,將後背暴露出來的時候。兩名隊員一起舉起手弩,幾乎同時二個值夜士兵倒了下去。

    幾名隊員隨即立刻手腳輕捷的閃進了院子,摸向廂房。

    「黃大哥!」孫遠趕緊說道,「和我住一起的兩個孩子和我不錯,都是好人,別殺他們……」

    「不殺他們,不過他們得跟我們走,你也是。」黃安德說道,「不然天一亮你們都得死。」

    天一亮孫元化不知去向,衙門裡的人都要被懷疑,而孫遠這些舊人更是重大嫌疑對象,不是被拷打致死,也會被洩憤殺死。

    孫遠連連點頭:「沒事,我走就是!」

    「你去把他們叫起來,再帶我們到孫大人的臥房去,快!」

    「好,我這就去!」

    十分鐘之後,在兩名隊員的監護下孫遠帶著兩個僮僕將孫元化從臥室裡抬了出來──為了防備他拒絕離開或者自殺之類,突擊隊員一進去就給他灌了安眠藥劑。

    「別愣著了,趕緊收攤!」上士小聲說道,「清掃檢查!」

    所有隊員立刻檢查自己的隨身裝備,回收裝備。包括發射出去的弩箭也要回收。

    「蠑螈報告:任務完成!」上士用對講機報告道,「準備撤退。完畢。」

    一干人迅速抬著孫元化,從備弄夾道里回到後院和守門小組匯合,迅速撤往第一匯合點的安全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1
第三百零七節 孫元化工作

    安全屋內,一干人迅速的做著撤退前的最後準備。和突入的時候不同,撤退的時候要帶著孫元化和其他人,動作不可能像進入的時候那麼快速流暢,因而必須對撤退人員做一番安排。

    孫元化被安置在一副簡易擔架上──這是幾天前陳思根命令黃安德準備下的,按照臨高標準做得木桿繩網式的擔架,突擊隊另外帶來了可調節式的扣帶,可以有效的把人體束縛在擔架上。在孫遠和兩個僮僕抬著孫元化擔架,前後各有一個小組護衛。

    「蠑螈呼叫鱷魚,蠑螈呼叫鱷魚,第一匯合點抵達,準備撤往退出點,所有人員安全。請指示。」隊長報告道。

    「准予撤退。」

    「你們怎麼辦?隨我們撤退還是繼續在城裡?」隊長問黃安德。

    「他們隨你走,我和他還是留下。」黃安德說道。他考慮到自己一走,城裡的小組沒了他這個主心骨,立馬就會分崩離析。自己這幾個月在城裡的活動就白費了。

    孫遠是非走不可,但是其他人不需要。

    只要人還在城裡,依然能夠發揮出足夠大的作用。給自己未來的履歷添上光輝的一筆。

    「好,你們自己小心。」

    孫遠和兩個僮僕也做了必要的改裝,把臉塗黑。為了防備他們不經意的喊出聲,三個人還被戴上了口銜。

    「對不住了,先委屈你們一下。」上士說道。

    突擊隊很快完成打掃安全屋的任務,開始逐次互相掩護著撤退。

    朱四滿面迷茫的看著這一行人帶著孫大人離開,這一夜實在是太過離奇詭異了。他不由得咬了下自己的舌頭,又看了看黃安德,心中很是害怕──要不是黃安德出入水城幾個月,又是大哥的發小,他真覺得黃安德是個妖怪了。

    不過,能夠和這樣本事高強,又有如此背景的人拜把子,朱四心裡也暗暗高興。

    「大哥……」

    「不要怕,」黃安德得意的看了看朱四即害怕又興奮的模樣,很是得意,「我們走,趕快回去。」

    黃安德正要帶著朱四離開安全屋,忽然對講機裡傳來了按鍵呼叫。他趕緊打開對講機。

    「這是鱷魚在呼叫瓊斯。」

    「瓊斯聽到。」

    「既然你不離開登州,我現在命令你和你的小組即日進入冬眠,」陳思根下達著新得指示,「登州這裡很快就要打仗,除非萬不得已,不要投入叛軍當兵,要儘量躲藏起來。如果在城內無法繼續潛伏,發報後即刻安排你們撤退。」

    「明白。」

    「祝你好運!」

    0410,陳思根最後一個登上接應的伏波號炮艦,早已等候多時的朱鳴夏迎了上來,笑容滿面:「首戰告捷,心情不錯。」

    「yes,it's just the beginning!」他說。

    回收了划艇,伏波號裝運著突擊隊和孫元化往大竹山島方向撤退。陳思根很是興奮,一點也不想休息,一個人在甲板上踱來踱去:奪寶行動執行的順利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像。在此之前,特偵隊在珠三角的大小城市裡執行過多次暗夜條件下的綁架和暗殺行動,但那是在和平狀態下,和登州這樣戰時狀態下為大量敵軍所盤踞的危城不一樣。

    如此看來,特偵隊是個大有可為的地方!

    陳思根身兼二職,一頭在衛生部,擔任衛生部營養和健身處的處長,一頭卻是在軍隊。平日裡工作起來有點顧此失彼。為了照顧他在衛生部的工作,軍務總管庭把他的分隊大多數時間安排在百仞城執勤。即使是這樣,平日裡的訓練、執勤和演習還是佔去了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陳思根一直有放棄軍職專心於衛生事業的打算。

    現在看來,還是在部隊刷功勛來得快。陳思根想道。

    伏波號很快抵達了大竹山島。陳思根卻意外的看到有一位元老來迎接他。

    來者正是屺母島上的「莊主」鹿文淵。

    「你怎麼來了?」陳思根步下跳板,問道,「屺母島上沒有元老坐鎮,萬一亂了套怎麼辦?」

    「不礙事,我是悄悄的出來的,島上有歸化民幹部有陸軍,亂不了。」鹿文淵說道,「孫元化一醒來,得有個熟悉的人在對不對?」

    大竹山島上的元老,孫元化一個人都不認識。要想向他解釋清楚還得先設法取得他的信任。鹿文淵就沒有這個問題。

    「也是。」陳思根點點頭,「既然大家都在,我們先決定一下:孫元化送到哪裡?」

    「要我看,留在大竹山島上就好。這裡有海軍掩護,叛軍打不上來,距離登州又近……」陳思根說道。

    「不,我看還是最快送到屺母島上,」鹿文淵說道,「現在孫元化被俘的消息還沒有正式傳出去。朝廷最多得到的是登州失陷,孫元化生死不明這樣模糊不清的訊息。朝廷還不會做出任命新得登萊巡撫的決定。我們要趕快孫元化帶回到大陸上,讓他立刻具本題奏,把主動權拿回來。」

    登州失陷雖然對孫元化來說是很大的罪名,但是他本人沒有被俘,也沒有傳出後來非常致命的「孔有德欲推舉其為王」的說法,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更不用說孫元化既然沒有被朝廷免去巡撫之職,整個登萊三府就要聽從他的號令──這對發動機行動來說是極其有利的。

    「孫元化得控制在我們手裡,不能讓他留在大竹山島──這裡畢竟只是個小荒島,消息傳播慢,屺母島上有電台,又有碼頭,通訊和交通都很方便。」

    陳思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當下決定帶著孫元化全軍撤出大竹山島。只要有孫元化在手,現在山東半島周邊只要隸屬於登萊巡撫的明軍都得聽從號令。大竹山島這樣的地方大規模駐防困難,他們也缺少足夠的海軍艦船來控制周邊海域。這裡距離登州又很近,萬一遭到明軍或者叛軍的攻擊,留守島上的士兵只是白白損失而已。

    天一亮,伏波號和特務艇中隊就載運著奪寶行動的全部人員和裝備從大竹山島航向屺母島。

    屺母島碼頭上,卻多了一艘901型炮艦和好幾艘特務艇。

    陳思根有些奇怪──島上剛剛運走數千難民到濟州島。一艘不執行護航任務的炮艦突然抵達屺母島是件頗為意外的事情。

    距離抵達到目視可以看清舷號的時候,陳思根認了出來:這是第二艦隊的待霜號。

    「這船什麼時候來得?」

    「呂洋啊,他昨天帶著船來得。」鹿文淵說道,「指揮部說要加強屺母島周邊的海上力量。把待霜和伏波都配置到屺母島了,還有2個特務艇中隊。同時還可以推行穿梭護航體制。讓船員和船隻有個休整的空暇。」

    「這小夥子行不行?我記得他d日才20歲吧?」陳思根知道這人──此人是毫無存在感的路人元老,屬於干體力活沒肌肉,干技術活沒技術的醬油眾。後來海陸大擴軍,到處拉醬油元老去當軍官,這小夥子覺得當海軍比較帥,就進了海軍培訓班。之所以陳思根還知道他,是因為他還帶著個老媽。

    呂洋的母親年齡不大,不過五十多歲。d日之後一直深入簡出,只記得姓錢。過去是某小學的副校長,因為只有一個獨生子不得不跟著穿越過來。d日之後的頭兩年因為心情不好和南方酷熱的天氣一直在高山嶺避暑,為教育部門編寫教科書,做做教案。直到未成年的小元老的教育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之後才算有了正式工作:因為大家一致對芳草地的某些鬼畜教師不放心,有三十多年教齡的她才被請出山來作為未成年元老班級的班主任兼教師,和方憶靜搭檔擔負教育下一代的工作。大家見了都尊稱錢校長。

    由於處於學齡的小元老只有幾個,就算加上若干精挑細選的歸化民孤兒學員和子弟,錢校長的班級也才十二個人。在芳草地幾乎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陳思根是營養專家,經常要去這個特殊的班級進行身體檢查和營養配餐,因而對錢校長和她的兒子比較熟悉。

    呂洋已經在碼頭上恭候。看到陳思根上岸,他滿臉熱情洋溢的迎了上來敬禮握手:「陳思根同志,祝賀你完成了敵後潛入營救這一危險的任務,從今以後外派元老的安全又多了一層保障了。」

    陳思根說:「哪裡,哪裡。我看你才是年少有為啊,這麼年輕就當上海軍分遣隊的指揮官。」

    「哪裡,哪裡,這只是臨時性的任務,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呂洋十分的謙虛,一干人回到鹿文淵的寨子裡。

    鹿文淵下令將尤在昏睡中的孫元化安排到一間精心準備的客房內,門口加上雙崗。另外安排了一名保衛總局訓練過的女僕在臥室伺候。陳思根有些不放心,還關照立刻將謝耀叫來,給孫元化檢查身體,確保他的主要生理指標都正常。孫遠和二個僮僕則即刻被送去洗澡淨化──不過,遵照他的命令,頭髮暫時可以不剃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1
第三百零八節 說服

   呂洋卻不回碼頭去,依然興致勃勃的在中廳裡喝茶和鹿文淵侃大山,鹿文淵比呂洋大不了幾歲,兩人談話很是投機。漸漸的話題就到了男人喜聞樂見的內容上去了。陳思根忍不住問道:「你到這裡來就是戰備值班?」

    呂洋回答:「因為我愛讀書,知識面廣,看上去是姿態優雅眉清目秀的文質彬彬少年,發動機指揮部覺得我比較適合配合你們接待孫元化。而且我的待霜號畢竟是901炮艦,有130炮,比伏波號的火力強,必要的時候可以執行岸轟任務。船上還有林深河的新玩意兒……何況我是個吃貨,勤務兵也是廚藝專精,帶了不少好東西在船上,也好給孫大人壓壓驚。」

    這番話的信息量有點大,陳思根和鹿文淵一時半會消化不過來。

    陳思根趕緊問:「新玩意?是92步兵炮麼?」

    林深河的新玩意不可能是其他東西──陳思根從參加過發動機行動前的海陸聯合登陸演習的元老口中得知:在這次演習中海兵曾經實驗性的使用過一門全新的火炮作伴隨攻擊──不是m1857或者12磅山地榴這樣的滑膛炮。

    呂洋回答「哪有那麼快,還是架退炮。不過是後裝線膛炮,裝填速度比之前的海軍70炮快得多。」

    「大概是林深河一天到晚吹噓的75小姐吧。」鹿文淵對火炮興趣不大,不過關於新火炮新武器的開發在內部bbs上是月經話題。林深河不時也故作神秘的透露一點所謂的內幕消息,有時候還貼幾張模糊不清的數碼照片,然後又突然的刪除,還配上幾句諸如:「紅茶不好喝」之類的語句。

    孫元化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只覺得口渴,就習慣性的呼叫下人倒茶。推門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婢女,不由得吃了一驚:他記得這幾天伺候自己的明明是他的兩個僮僕。

    他趕緊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不是在昨天睡下的監軍道衙門的正房內,而是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內。

    房間不甚高大,甚至有些卑小。但是房內陳設精潔,亦很簡單。除了身下的床,只有一桌二椅而已。潔白的牆壁上,還懸掛著受難十字架。窗戶似乎是開著的,可以看到院子裡的枯枝,明晃晃的陽光已經投射進來了,屋子裡卻一點冷風也沒有。

    孫元化意識到:窗戶上裝了玻璃!

    窗戶上安裝玻璃是非常奢侈的──那種透明無色的平板玻璃是千里迢迢從廣東運來得,價格高昂到他這樣的高官都不敢輕易問津。

    整個登州城內,他敢說沒有一戶人家有這樣的窗戶,更不用說這牆壁上的十字架了。

    這是哪裡?他不由得暗暗詫異。

    屋子裡沒有生爐子,卻溫暖如春,被縟輕柔暖和,身下的床墊軟中帶硬,欲拒還迎,非常舒適。

    這時婢女問道:「先生還有什麼吩咐?」一邊奉上半盞淡茶和漱口用的小痰盂。

    孫元化見她禮數週全,又頗善伺候,心中稍稍寬心:不管此處是何地,對方如此精心,一時半會不會有惡意。

    當下先漱了口,婢女這才換上了新茶──亦是淡茶,然而卻是上好的茶。孫元化是嘉定人,對品茶飲茶亦很講究,茶水一入口就知道是浙江秋天的新茶。

    他在登州,雖然貴為巡撫,到底是身在前線,一天到晚又是和一干赳赳武夫打交道,這般精細的享用是不大有的。

    喝了茶,定了定神,問:「我這是身在何處?」

    婢女莞爾一笑:「先生少安毋躁,我家老爺說了:先生幾天前受驚了,請多休息片刻。若是先生不想睡了,奴婢這就取盥巾來服侍先生盥洗……」

    「你家老爺是誰?」孫元化更加奇怪──聽婢女的口氣顯然不是叛軍一黨。但是自己明明是幾天前被孔有德、李九成所俘,扣押在監軍道衙門裡。

    昨晚入睡前,他還在為是否要自盡盡忠而猶豫著。

    但是一想到教士們說得:自殺是犯了「十誡」,要永墮地獄,他又猶豫不決。

    就在這樣的心境下入眠。自從被俘之後,孫元化就沒有睡過安穩覺──一閉眼就亂夢顛倒,昨晚卻睡得特別安穩,一夜無夢。

    莫非上帝聽到了他的祈禱,為他指引了一條新得道路?孫元化詫異之餘,心中又有了些許期待。

    當下關照道:「先伺候我盥洗更衣。」

    婢女出去片刻,取來一個盒子,內裝梳洗用具,他替孫元化取掉幞頭、網巾,打開發髻,梳了又蓖,然後才又重新結好髮髻,又取來一盆溫水和漱口的青鹽柳枝,侍候他盥洗,用一條又厚又軟的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水珠,一種清爽之感登時透人心脾。

    婢女又出去替他取來幾件於淨的貼身衣服和一件新得棉袍,對他說:

    「請老爺更衣。鄉下地方,只有些粗陋的服裝,不過都是新制的,極乾淨的。」

    孫元化被俘之後,孔有德對他雖然很是優待,招募了他府中失散的舊人來伺候,又把他的個人的書稿行李儘量找回,但是畢竟是階下之囚,說是優待,不過是不加虐待,衣食無憂罷了。哪裡有如此精心的服侍享用。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程靈素。」

    「好名字。」

    婢女莞爾一笑:「主家取得。好不好,奴婢也不懂。」又說道,「老爺說了,先生若是盥洗好了,請先用早餐,再到花廳相見。」

    「好。」孫元化也覺得肚子餓了。

    婢女不一會取來一個盤子,有白粥和鹹菜,都是江南口味,引起了他的蓴鱸之思。

    早餐完畢,由婢女引路,出得臥室,眼前是座很小但是打掃佈置精心的小院子。隨著婢女穿過院子邊的夾道,拐過幾個彎,走進一間大廳堂內,卻見廳堂裡早就矗立著一位青年,正含笑望著自己。

    此人他卻認識,正是鹿文淵。從浙江來山東墾荒的教友──耶穌會教士當初還請他多多關照。

    鹿文淵搶上一步,深深一揖:「先生受驚了!」

    「豈敢!豈敢!」孫元化趕緊回禮,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孔有德起反之後,這位鹿老爺曾經專程派遣使者來,提醒他要注意城中遼人動向,防備土客矛盾激化,還特別提及到耿仲明因為和黃龍之間的仇隙,恐怕不甚可靠,要他多多提防。

    後來發生的事情幾乎全部印證了鹿文淵的提醒,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外地來得少年人,盡能對登州的局勢有如此精闢的看法。

    「慚愧慚愧。」孫元化說著和鹿文淵分賓主坐下,婢女送上茶水。

    「此處是哪裡。」這是眼下孫元化最關心的問題。

    「這裡是黃縣屺母島──學生的寨子──先生眼下很安全。」

    孫元化默然不語。屺母島他是知道的,當初這位鹿老爺要在山東開荒買地,屺母島的地皮正是在他的促成下才買下來得。自己既然是在屺母島,顯然是被眼前的鹿老爺營救出來的──這當然是極大的好事,但是能從戒備森嚴的登州城內,萬軍之中不知不覺的將自己連夜帶走,近乎於「紅線盜盒」一般的志怪劍俠之事了,不由得不令他心生疑竇。

    莫非他們和孔有德。李九成達成了什麼交易,才將自己換取出來。孫元化覺得:這樣的可能性最大──雖然他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何在。

    不過,鹿文淵總歸是郭居靜這位他極其敬仰的神父介紹來得教友,起碼他不必懷疑此人的動機。

    似乎猜出了孫元化的想法,鹿文淵微笑道:「先生的兩位僮僕我們也一併救了出來,明日就繼續來伺候先生。」

    有這二個目睹營救過程的孫得親信在場,總比他這樣空口白話的講有說服力。

    「多謝先生了。」孫元化拱了拱手,「只是不知道先生冒極大的風險,援救孫某於絕地,所圖何為呢?」

    鹿文淵想:來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就和大圖書館充分交換了意見,就如何展開孫元化工作做過很多的功課。此刻胸有成竹。

    「第一,是為了山東的百姓,東三府的百姓原本就是飢寒交迫,如今又要受刀兵之災,我等即為天主之信徒,怎能坐視如此之多的羔羊在原罪中死去?」

    「是。」這是教會的大義,孫元化縱然不甚相信,也反駁不了。

    「第二,是為了先生。」鹿文淵侃侃而談,「先生陷於賊手,生死即懸於孔有德、李九成等梟一念之間,若非先生當初對他們有大恩,恐怕先生早就命喪其手了!」

    鹿文淵說到這裡,孫元化面露頹唐之色──他在登州力主任用遼人遼將,對原來的東江舊部力加優撫,沒料到自己和整個登州最終還是毀於這些人之手。

    登州失陷,城內多年積聚的火器、兵器、馬匹、糧草和軍餉全部喪失,他親手編制,聘用佛郎機人訓練的軍隊亦灰飛煙滅。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2
第三百零九節 說服 續

    他的恩師徐光啟,原本對登萊這支大明的新軍也寄予厚望,如今不但新軍沒了,甚至還轉化成了無惡不作的叛軍──登州的數萬軍民被殺,縱然有遼人內應的關係,但是他作為登萊巡撫,亦是難辭其咎。

    「總是孫某用人昏暗之故!」孫元化重重的嘆息一聲,「孔有德真不如將我一刀殺死,讓孫某全忠。」

    「先生一死了之,固然是忠,然亦不過是小忠小義。」鹿文淵因為自居晚輩,話不便說得太過尖銳,「大明的天下,已到了如湯鼎沸的地步,現今之計,只有救亡圖存,出億兆百姓於水火才是大人應有之義。」

    孫元化這樣的人,雖然身上不可避免的有明末官僚特有的種種習氣,但是總體來說還是一個願意擔責做事的實幹型官僚,以天下事為己任的觀念很強。所以鹿文淵以此入手來說服他合作。

    「孔有德、李九成等梟不殺先生,恐怕也是要陷先生於不忠不義之地。」鹿文淵輕聲說道。

    這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孫元化頓時呆住。

    的確,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孔有德來見過他,除了逼迫他寫信給山東巡撫余大成,要他「招撫」之外,還試探性的詢問他是否願意和叛軍合流──還說登州的東江舊部和遼人全都十分敬仰他,願意擁戴他「為王」。

    孫元化自然不肯──他是有家有眷的人,又是受過「隆恩」的高官,當然不願意和叛軍合流談話十分機密,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知道。此人真是深不可測。

    鹿文淵道:「先生莫怪我出言唐突,此事雖是在下臆測,但是以先生和孔有德等一干遼東舊人的關係,先生只要繼續陷在登州城內,這樣的流言遲早是要出來得。」

    孫元化點點頭,轉念一想他說得十分有道理。他並不畏死,只是因為教義的關係才不肯自殺的,但是外人是無法理解的,自己從前待遼人很厚,又多加重用,到時候傳出這樣的謠言不足為奇。

    當今皇上,又不是一個眼睛裡不容沙子的人,猜忌之心頗重。可以想像這樣的謠言一旦爆發出來會怎麼樣。

    「先生請想,縱然孔有德感念舊恩,不殺先生,將先生放歸。先生恐亦不免詔獄之災啊。」

    孫元化面色頓時變了──詔獄之酷烈,在天啟年間魏忠賢掌事之時就很出名了。如今雖沒了魏忠賢,裡面亦不是善地。縱然老師、友人救護,皇上聖明,免了他的死罪,從詔獄出來也是個廢人了。

    但凡願意做事的人,功名之心也比較強烈。被革職還好說──朝廷風水輪流轉,他年齡不大,身體尚且健康,只要積極活動,將來總有起復的機會。若是身體壞了,那就徹底沒有了機會。

    「先生是我聖教在中華的柱石,先生若是有個閃失,這華夏大地上的億兆羔羊頓失所依呀……」鹿文淵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

    這一番果然打動了孫元化,他正值壯年,不論是於國於民還是於教會,都有一番作為的打算。當然不甘心就此退出。

    但是一想到現在的處境,他又如墮冰窟──自己現在部屬全失,身無分文。除了兩個聲稱已經被救出來的僮僕之外,再無一個可供驅使的人。

    眼前這位鹿老爺固然年輕有為,又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自己從登州城裡撈了出來,但是畢竟也只是個鄉紳而已,縱然有練勇,充其量不過是勉強自保而已。

    不過,自己在萊州還有些許人馬,儘管兵力不多,但是自己只要到了那裡,重新開衙,就能將陷入混亂中的東三府的地方州府重新掌握起來。也可以和山東巡撫余大成重新聯繫上。余大成和自己一貫友善,何況叛軍一旦勢大,西三府也難以安然。余大成必然會全力支持自己。

    但是說是這樣說,要在這兵荒馬亂中從黃縣境內只帶兩個僮僕到萊州,沒有小隊人馬保護,走不出黃縣境內就會送命。

    當然,他也可以先設法到最近的黃縣,黃縣縣令是認識他的,必能然能給他幫助──只是黃縣縣城裡不會有很多人馬:那裡原本就沒有駐軍,縣令有得,無非是百十名馬快步快,外加臨時拉起來的鄉勇。

    叛軍多是騎兵,徒步的鄉勇根本無力抵抗,一旦被騎兵追殺,鄉勇即打不贏又逃不了。

    還有一條路,就是逃到海上,海上隸屬登萊巡撫的各島上都有聽從他號令的駐軍,只要能夠及時糾集起來,不愁不能及時打回登州。

    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收復登州,朝廷那面,徐、周兩位閣老就多少還有轉圜的餘地──即使最後落一個革職的處分,也比鎖拿入京問罪來得好。

    只是要逃亡海上,必須有船。不知道這位鹿莊主有沒有船隻可用。

    他有心想探問一下,但是轉念想到他是如何把自己從登州城裡救出來的,自己還不清楚。

    儘管他是教友,但是為官多年的經驗教訓告訴他不能輕易表露自己的真實企圖。

    想到這裡,他整了下衣冠,拱手道:「鹿先生,大恩不言謝。你救了孫某,也是救了這登萊三府的百姓,功德無量。有朝一日孫某但能重回朝堂,必為先生請封……」

    鹿文淵心中有些膩味,心想你們這些當官的,總習慣性的自封代表。當下很是謙遜的一笑。

    孫元化忽然心中一動,這位鹿莊主既然能夠從登州把自己救出來,內裡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縉紳那麼簡單。當下不再多說話。

    鹿文淵見他眼神變化,知道自己還未完全受到他的信任,這也在預料之中──但凡能當上高官的全是人精,決不會憑自己一番話就完全信任自己。當下不再多說,只請他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也儘量開口,隨後關照程靈素送孫元化回住所。

    「我想在這莊中四處走走,不知先生可允否?」孫元化忽然問道。

    「先生是本地的父母,有何不可?」鹿文淵滿面笑容,「只是此處海風甚冽,學生這就叫人送外出的衣物來。」

    孫元化回到住所,只見自己的兩個僮僕和孫遠都在,主僕見面不由得一陣傷情。孫元化在登州原有不少婢僕──明代士大夫使用僕役數量很多,江南的舉人出門,隨身僕役都要十多人,這還算是相當簡樸。孫元化貴為巡撫,不算在登州選拔的親兵家丁,男女奴婢就有七八十人。城池陷落之後死得死,逃得逃。孔有德為了表示優待,特意為他招募散失的僕役,最後就只尋到這三個人。

    眼見三個人都換了乾淨的新衣,一個個面色紅潤。顯然鹿莊主對他們也不錯。心中頗為受用。

    「辛苦你們了!」孫元化說道,「我沒給你們什麼好處,反倒是你們與我共患難。」他說著不勝唏噓。

    孫遠說道:「大人安康就是我等的福分,也是山東百姓的福分。」

    孫元化苦笑了下,沒再說話──孫遠不過是他的一個家丁--這樣的親兵家丁他有二三百人,都是從登萊當地的營兵和遼人中選拔的。

    現在這些親兵家丁大概都投了叛軍,雖孫元化想到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新軍就剩下了一個孫遠,不由黯然神傷。

    他回到屋子了,詢問昨晚的事情。僮僕和孫遠並無隱瞞,當下一五一十的將晚上的種種經歷都說了。三人七嘴八舌,說了小半個時辰才結束。

    孫元化默然無語。全身漆黑的武士,在黑夜裡無聲無息的從城外越牆而入,出入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地……這怎麼看都像是志怪小說裡的劍俠。要不是這三個人眾口一詞,難以從中找出破綻,他簡直要認為他們是在胡編了。

    雖說將信將疑,但是孫遠化的心中已經明了:這位由郭居靜介紹來得鹿莊主絕非等閒人物,再聯想到他來自廣東,心中已經若明若暗的有了想法。

    當下換上程靈素送來得羊皮大背心──臨高被服廠用荷蘭人進口的波斯羊皮製作了一批專供北方部隊使用的皮背心,擋風保暖。數量不多,專供夜晚哨兵使用。

    門簾一響,程靈素進來報告:「有一位鹿莊主的朋友要見先生,說是陪先生在莊內走走。」

    「快請。」

    進來卻是一位弱冠少年,雖然他頭戴一統帽,但是鬢邊露出的髮根讓孫元化多少有些明白來者大約是何許人。

    翩翩少年正是呂洋,看著穿著羊皮背心的孫元化不由覺得很違和,不過當然沒有表現出來,不然就太失禮了。

    呂洋行了一禮「火東先生,久仰大名了。」火東是孫元化的號,久仰大名也不是客套話,雖然之前對孫元化印象不深,但是正是北上支隊需要耐寒的成員,作為寧夏成長的呂洋才能提前被提升為海軍上尉,而北上支隊的軍官都要讀登州之亂的材料,因此也對孫元化有了些瞭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2
第三百一十節 島上的難民

     呂洋自認為自己學得幾何代數基本還記得,萬一找不到可以談的話題就乾脆一起探討數學問題──他認為自己的數學水平足夠秒殺孫元化。

    「這位是……」

    「學生呂洋,」呂洋恭恭敬敬的說道,「學生是鹿老爺的朋友,特意為先生嚮導來得。」

    「哦,」孫元化點點頭,「先生也是廣東人士?」

    「學生是寧夏人。」

    孫元化打量了一番這位少年人,原本覺得鹿文淵已經夠年輕了,沒想到這個比他還年輕。增麼看都只有二十來歲,細皮嫩肉的,要不是皮膚比較黝黑,看上去倒像是個富家少年。

    另外一位作陪的,卻是個西洋教士,正是金立閣。

    這位傳教士在屺母島上很是忙碌──他除了用教義安撫百姓之外,另一件事就是揪出「異端」來。山東本地的各種民間宗教名目繁多,民政部門和宗教事務辦公室對此十分重視:普通教徒不足為奇。關鍵是不能混入組織者。採取的對策首先是剔除,政治保衛總局已經悄悄的甄別發展了第一批告密者,專門注意在營地內有沒有在傳播此類言論難民,其次是給急於尋找寄託的難民們準備一種替代信仰:金立閣自然是一種選擇,而一組戴道長從臨高派來得新道教的道生就是另外一種選擇。

    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新道教,他們的傳播對象都是有限定的──民政委員會給予他們的任務是和各種民間宗教爭奪信徒,特別是設法讓難民中民間宗教中的基層組織者、小頭目改變信仰是他們的主要任務。

    何影給他們的指示中使用了「使用一切辦法」的指示。因而金立閣和新道教的道生們狂熱的幹了起來,日日夜夜的展開剷除「異端」的競賽。

    金立閣幾天剛剛破獲了一個小香頭牽連組織起來「異端」組織,於是香頭和積極分子已經被單獨隔離開了,至於一般的信徒:根據誰破獲誰受益的原則,破獲的一方可以獲得向這些信徒傳教的權力。

    拒不改變的人也不會浪費──既不會驅逐也不會燒死,畢竟臨高在他們身上已經花了不少成本,只不過他們被單獨關押,湊夠一定數量之後有船會送到三亞的礦場上。

    金立閣工作得非常狂熱,以至於政治保衛局特派員每天都要處理他的「檢舉」──為了保證這一工作不變成宗教迫害狂熱,政治保衛局派出一名受過專門培訓的特派員來負責鑑定此類檢舉。

    這位神父因為不斷的「拯救靈魂」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雖然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呢袍,渾身卻散發著勃勃生機。

    看到孫元化,他熱烈的表示歡迎,隨即大大的讚美了一番鹿莊主是「真正的天主的僕人」,「保衛信仰的無畏戰士」。

    如此高得讚譽不由得讓孫元化對鹿文淵的信任度增加了幾分。把金立閣留在山東,本來就是要他擔任做孫元化的工作。

    孫是一個很虔誠的教徒,對西洋傳教士視為師友。有這麼一號人在,對減輕他的敵意,增進信任感有很大的用處。

    耶穌會為了保住孫元化這個「聖教會在中華的柱石」也會不遺餘力的幫助元老院──在大明的土地上,除了元老院沒人能夠幫助孫元化了。

    金立閣的出現,果然大大安撫了孫元化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呂洋見他的面色鬆弛,當下引著他登上寨子。

    孫元化眺望四周:他一眼就看出,這是用「西法」構築的寨子。雖然不甚明顯,但是保護寨門的凸出的棱堡,高低錯落的塔樓都是教士們帶來的關於西洋築城的圖片上常見的。

    他自己也搞過「西法墩台」,他在遼東的時候一度企圖在當地推廣這種築城技術,因而對這套東西頗為熟悉。

    當然,鹿老爺也是信眾,和傳教士們交往深厚,懂得這些也不足為奇。

    問題是,他看到的這座寨子,儘管體量不大,但是修築用心,構思更是精巧。在運用地形、材料,發揚火力上更是發揮到了極致。孫元化不得不承認,就是自己來設計也做不到如此的地步。

    一個廣東來得地方紳士,對築城之術如此的精通,未免也太過奇怪了。

    明末,士大夫對軍學頗為熱衷,火器、兵學和築城都有人著書立說。但是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將古代兵書或者西方傳教士帶來的西洋軍學擷取一鱗半爪,再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胡編亂造。孫元化是「專業人士」,一眼就看出這裡的佈置遠不是一般的玩票士大夫能夠做出來得。

    寨牆上,穿著羊皮背子頭戴翻毛皮帽的鄉勇正在巡邏,看模樣倒比官兵還要精神一點:精神旺,不畏冷。顯然是吃得飽穿得暖。手中拿得也不是鄉勇們常用的哨棒或者木槍,而是製造精良的長槍,槍頭呈三棱錐一般,烏黑髮亮。每人腰間還懸著一柄木鞘的直刀。

    雖說沒有鎧甲,但是這幅摸樣已經比登州的大部分官兵像樣了──夠得上最好的戰兵了。如果有一身鎧甲,當做選鋒家丁使也問題不大。

    他手扶垛口,朝著外面望去,距離寨牆大約百丈之外,是一排排的長條的屋子,用壕溝、籬笆圍繞著,期間還點綴著些許木造的塔樓。看上去倒像是一座大大的兵營。不過,從營地方向傳來的大人小孩的聲音就知道,那裡住得都是百姓。

    早晨的炊煙正在裊裊升起,雖說看得不甚真切,但是營地裡影影綽綽的都是來往的人影。

    已經有人從營地裡出來了,十個人一隊,一隊一隊的分散到島上做事,有人在鏟雪有人在海灘邊收集漁獲,還有得則在營建修繕。顯得井井有條,極有章法。

    孫元化久履軍事,一望就知道這些正在幹活的人都受過訓練。島上必有頗高明的將校調教。

    「那裡是何處?」

    「是難民營。」呂洋說道,「收容的都是流離失所的百姓。」

    孫元化長嘆一聲,半響才道:「鹿老爺收容了這許多百姓,花費不少吧。」

    「是,不過這是活人的事情,花費多少亦不計較。」呂洋說道。

    正說著話,從柳條邊那邊,又有一隊鄉勇護送著成群的難民蹣跚的往難民營而來,他們多數是登州周邊村鎮的,因為聽說了孔有德等人打下登州之後大規模殺土人,各村鎮生怕遼人大規模的殺土人報復,紛紛扶老攜幼的逃走。

    據說防守嚴密,又三面沿海的屺母島就成了難民們的首選──畢竟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男女老弱蹣跚而行,又沒有足夠的糧食,想走遠亦不可能。屺母島有吃喝,有住處,還有許多鄉勇守衛的消息已經在登州一帶通過細作的宣傳不脛而走。因而最近每天都有大量的難民躲避叛軍而來。

    「這都是躲避叛軍的難民……」呂洋說道。金立閣也不由得畫了一個十字。

    雖說鹿文淵派出許多支由陸軍和民政人員組成的收容隊,帶著食物和藥品前出去幾十里去迎侯難民,但是難民路上連凍帶餓,加上土匪的抄掠,沿路死屍狼藉。最終被收容進來的,一個個都如同地獄裡的餓鬼一般。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良久才見難民們走完進到營地裡去。雖說各懷心思,但是眼見苦難深重的場面,不免也為之動容。

    孫元化慨嘆之餘,不免也覺得詫異。這難民營地裡就有五六千人,每天還源源不斷的收容難民進來,這屺母島到底只是一個小島,能容下多少人?

    再者,鹿老爺收留這許多的人,所圖又是什麼?孫元化並不相信鹿文淵如此規模的收容難民僅僅是出於善心──這許多人每天吃喝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更不用說冬天的取暖和衣著花費。

    「鹿老爺宅心仁厚,山東百姓蒼生幸甚!」孫元化說道,「只是這許多的難民,群聚島上,鹿老爺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以後打算如何處置?」

    「只待山東地面安靜,難民們自然就能回鄉……」呂洋說道,「只是經此大亂,就算是能平安無事,回去也是淪為餓殍。」

    東三府原本就是百姓極苦的地方,這樣一場大亂下來,耕牛驢騾被殺被搶,房屋被燒,財產也損失殆盡,一無所有的百姓回到村裡即無農具耕畜,又無種子糧食,若沒有官府的救濟根本就捱不到下一次糧食收穫的時節。

    「此事……」孫元化原本說自己一定想辦法,但是轉念想自己失陷登州,現在幾十里外就是叛軍,自身身在不測,哪裡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就算自己還是登萊巡撫,救濟百姓,發給耕牛種子這些事情也是布政使司的事情,自己管不到民政這塊。

    至於朝廷能不能救濟,肯不肯救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朝廷現在八方走火,四處生煙的模樣來看,縱然有些救濟也是杯水車薪。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3
第三百一十一節 心知肚明

   呂洋說道:「實在沒有活路的,鹿老爺在閩浙有些產業,送去佃種開荒也就是了。」

    孫元化不大相信──他是嘉定人,浙江是近在咫尺的地方。浙北雖然是膏腴之地,但是早就阡陌連野,沒什麼地方能墾荒了;浙南全是山地,人多地少,百姓們還要背井離鄉的出來做工行商佃種才能活命。至於福建,他雖然沒去過,也知道是個山連山,土地極少的省份,產出糧食連本省人口都不夠吃,每年都有大量人口外流。

    自然,鹿老爺收集的流民是另有去處──只要看遠處伸入海灣的棧橋就知道了。除了有大量的船隻靠岸,修這麼長的棧橋做什麼?擺明了是用船在轉運人口。

    想到了船,孫元化的目光停留在棧橋邊的船上──他的眼皮一跳。

    此地距離碼頭距離不近,但是今天天氣晴朗,在藍色的背景下棧橋旁停泊的船隻可以看得很清楚。

    棧橋旁,除了一些本地常見的小漁船之外,超過二百料以上的大船有十幾艘!孫元化深知水軍在遼東作戰跨海支援和機動的重要性,在登萊當巡撫的時候就努力經營水軍。為了擴大船隊規模,除了設法自造之外還派人專程去朝鮮求購大型的水師戰船。

    沒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雲集著這麼一支龐大的船隊!他壓抑住驚訝和興奮的心情,擦了擦眼睛,仔細的看著碼頭上的船隻。

    儘管看不清細節,但是看上去船隻的狀態很好,帆纜幾乎是新得,船尾飄揚著旗幟──藍白雙色。甲板上還有罩著油布的凸出物,看形狀似乎是大炮。

    「這些船都是鹿莊主的船?」孫元化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正是。」呂洋說,「都歸鹿莊主管轄,先生想去看一看嗎?」

    鹿文淵並不打算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下面是要進行深度合作的。再者,不顯示一點肌肉,對方也不見得能信得過自己。

    「甚好。」孫元化頷首道。

    孫元化當即在呂洋的引領下來到棧橋上,停泊在屺母島碼頭上的海軍艦船一共有9艘:1艘901炮艦和8艘特務艇。因為901炮艦的模樣與一般艦船很不一樣,待霜號停泊在兩列特務艇的中間。不僅甲板上的火炮,連煙囪都用油布和漁網偽裝起來了。

    孫元化當即登上了一艘特務艇──這是一艘本地不大見的廣船船型。江浙沿海一直到遼東,因為沿海淺灘多,所以主流的船型是平底沙船。登萊水師的戰艦中,沙船類型的也比較多。但是這種船吃水淺,速度慢,作為戰船來說只不過是因為對手是幾乎沒有水師的後金才享有優勢。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被改裝過的船艉樓、桅杆和帆纜。特別是對光可鑑人的甲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在他的印象裡是不可能的事情。

    登上艉樓,孫元化又對操舵的舵輪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會的帆船,無論中外都用舵桿操舵,舵輪這種方便靈敏的裝置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嘗試著轉動了舵輪,覺得頗為輕巧,不覺嘖嘖稱奇。

    接著,在他的要求下,呂洋又命人揭開了火炮上的油布。露出了裝在露炮台上的24磅滑膛加農炮和68磅的卡隆炮。

    孫元化是「火炮專家」,儘管他的知識大多來自談不上如何專業的西洋傳教士,但是畢竟接觸了大量的西洋火器書籍和實物,又和葡萄牙軍人有著長時間的接觸和合作,對火炮的鑑別能力可說朝中無處其右的。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這些火炮,比朝廷視為「軍國重器」的從澳門買入的紅夷大炮要大。且不說那幾門又粗又短的大炮,就是看起來較小的長炮炮口亦是紅夷大炮大得多。

    「此炮發射的是24斤的炮子麼?」孫元化問道。當時中國翻譯的西洋炮術著作中對中西度量衡未作翻譯換算,磅直接變成了斤,長度單位變成營造尺。孫元化雖然是專家,到底看不懂葡萄牙文或者意大利文,也就跟著一起錯了下去。

    呂洋當然是知道的,雖說他的度量衡單位是錯的,但是只看了看就知道火炮的大致口徑,也算是很專業了。

    「正是24斤炮子的。」

    「那邊的大炮,不知道用幾斤炮子?」

    「那是68斤炮子的。」

    「68斤?!」孫元化頗為震撼。在他的感覺中發射12磅炮彈的紅夷大炮就是「巨炮」了。而這船上的大炮,普普通通的就是24斤炮彈,甚至還有68斤的炮彈!

    「既然是發射24斤的炮彈,想必要填充許多火藥。」孫元化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我見這炮身甚薄,亦非銅鑄,不知能否不炸?」

    明代引進西洋火炮,但是對規範的操炮訓練和使用沒有全盤引進,因而火藥裝填數量、射擊頻率控制到強制炮身降溫都有許多問題,加之仿製大炮的時候材料工藝上的種種問題,因而火炮炸膛事故時有發生。

    為了確保火炮的發射安全,鑄造大炮的時候就只有加厚火炮身管的厚度。結果就是鑄造出來得火炮都很重。這一趨勢發展到最後,鴉片戰爭時期乾脆出現了重幾千斤的大炮,發射的炮彈僅相當於歐洲的12磅甚至9磅、6磅的炮彈。

    相比之下,臨高的滑膛炮都是採用整體鑄造,熱處理、錘鍛再鑽孔的方式製造的,使用的原料和加工手段領先了數百年,造出的大炮在質量上遠勝於傳統鑄造火炮。

    「不礙事。」呂洋微微一笑,「莫說68斤的炮子,就是上百斤的炮子的大炮也無妨。」

    「上百斤的炮子!」孫元化吃驚的重複了一遍──在他看來68斤的炮子已經夠駭人了,何況上百斤!

    他難以置信的再一次打量眼前的火炮,光滑的炮口,閃閃發亮的炮身,都給他一種很強的視覺衝擊。整個火炮給他的印象居然是──「精巧」。

    他的目光投射到炮身下的炮架上,不是他自己親自督造的西洋式樣的四輪木炮車,而是裝在精巧的鐵質炮架上,有許多的鐵桿、轉輪還有些看不明白的銅鐵件,有些似曾相識──和遠西奇器圖說裡的物件相仿,但又不完全相似。

    不知道炮身下這一堆物件又有什麼用處?

    似乎是為瞭解答他的疑惑,呂洋打開了炮身固定鎖,輕輕推動火炮。

    沉重的炮身竟然轉動起來,而且是在一個看上去並不健壯的年輕人的推動之下,看得出他也沒使出全身的力氣來。

    孫元化曾經在遼東待過,是感受過實戰的人,他當然知道這樣輕鬆的移動炮口方向對實戰的意義有多大。而這個問題就是佛郎機人和傳教士們都沒有解決的辦法!

    接著呂洋又迅速的轉動手輪,炮身漸漸抬起,孫元化已然看得呆住了──葡萄牙人調節炮口的仰角使用錘子捶打一塊楔狀木片來調整的,不但調節速度很慢,而且稍稍用力不均勻就會過頭。

    人都說西洋有奇器,非中華所有。然而這艘船上的種種「奇器」,遠遠超過了西洋。

    事到如此,他原本若明若暗的猜測已經有了定論。鹿老爺就是個「髡賊」!

    除了髡賊,普天之下誰能造出如此精巧奇妙的器械?廣東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已經傳到了孫元化的耳中──特別是他和澳門的耶穌會信件聯繫相當頻繁,又僱傭有葡萄牙人在軍中服務,因而掌握的有關元老院的消息比朝中一般官員來得詳細的多。髡賊的「大鐵船」、「鐵快船」、「大炮」和「快槍」等等新奇事物他都知道。

    眼前的船雖然是廣船,但是這大炮卻是不折不扣的澳洲貨!鹿老爺還有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都是澳洲人,這座屺母島上的山寨,也是地地道道的「髡賊窩」!

    他們在這裡建起寨子,苦心收容來得難民不問可知,一定是轉運到海南島上去了。海南島地處南陲,人口稀少。葡萄牙人說過,髡賊一直設法在吸引大陸上的移民。屺母島上的髡賊必然也是出於同一個目的!

    孫元化對「髡賊」的感受是無非是:對方無非是一群希望做買賣賺錢的生意人,只要大明不礙他們發財的事,他們對大明也無妨害。比窮凶極惡以搶劫殺戮為能事的韃子要好多了。

    平日裡,無論從葡萄牙人還是廣東方面來人,提到澳洲人對他們的印象都不壞:說他們能工善商,做買賣言而有信,誠實可靠。更不用說教會方面對「澳洲人」更是稱讚的象天使降臨一般。

    雖然心中已經瞭然,但是孫元化並不急於說破,故意裝糊塗有時候更好。再者,也看不出他們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這些人煞費苦心的把自己從叛軍手裡救出來,必有所圖。他不妨就來個靜觀其變,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反正他孫元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54
第三百一十二節 借師助剿

    最後,孫元化登上了901炮艦「待霜」號。

    待霜號的船體儘管比最大號的特務艇大不了多少,但是艦形、裝備和特務艇這樣脫胎於中國民船的船隻截然不同,特別是帆裝──901採用的不是特務艇那樣的改進的中西混合帆裝,而是barquentine式。孫元化瀏覽良久,覺得這船在形制和帆裝上有些類似傳教士給他看過的歐洲式帆船,但是,比歐洲式帆船看上去更為輕巧美觀。

    孫元化雖然不知道「性能優越的飛機必然是好看」這句話,但是本能的感覺到澳洲人的船比歐洲船要性能優越的多。

    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是待霜號上的130mm格倫謝爾「巨炮」,當帆布被揭開,酒瓶狀,閃閃發亮的大炮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的時候,孫元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前見識過的所有「軍國利器」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68磅的卡隆炮固然給他很大的震撼,但是以他的炮術修為也知道較短的身管發射的炮彈固然能夠很大,但是射程不會太遠。

    而眼前的這門「巨炮」,不但口徑大,而且身管長,兼顧威力和射程,更讓他稱奇的是看上去非常沉重的大炮也能輕鬆的轉動自如--甚至無需人力,呂洋一聲令下,幾個水手同時跑上炮位各就各位,有人黃銅的桿子,轉動手輪,大炮下面的甲板就傳來一陣奇怪低沉的嗚嗚聲,隨後沉重的炮身就開始轉動起來。

    忽然,從甲板下和炮架裡噴射出濃厚的白氣,把孫元化嚇了一跳。一陣海風吹過,水汽很快就消散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大炮在幾名水手的操縱之下自如的左右轉動,俯仰。靈巧的猶如一根筷子一般。

    這一艘戰艦就頂的過水師的十艘師船!孫元化心想,難怪澳洲人能夠縱橫海上!

    「如此的巨炮,不用人力,如何轉動自如?」他問道。

    「這是水火之力。」呂洋說著簡單的把蒸汽機的原理闡述了一番,他用得是十萬個為什麼裡面的解釋──從燒水煮飯蒸汽頂壺蓋這一常見現象來解釋蒸汽的力量。

    孫元化聽得很是認真,蒸汽機的原理其實很簡單,但是要將這一原理轉化為可用的動力,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所以蒸汽之力是如何推動大炮的他並未追問──想必是澳洲人的秘術,他們絕不會輕易示人的。

    「這又是何物?」孫元化來到了船體中間巨大的煙囪前。煙囪被漁網和油布包裹著。

    「煙囪。」

    「煙囪?」孫元化奇道,「這麼大的煙囪?」

    任何大船上都有爐灶,但是沒聽說爐灶大得要安裝煙囪的。

    「正是。」呂洋說道,「既然運用了水火之力,這煙囪也就是必須的了。」

    「如此說來,這甲板之下,是一個極大的爐子了?」

    「先生猜得不錯,正是一個極大的爐子,還有一鍋子水。」

    這下愈發引起了孫元化強烈的好奇心: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在船上這樣搖搖晃晃的環境下如何砌起一個巨大的爐子,又如何放上一鍋子水。船一行駛水不就要滿溢出來了麼?

    正在疑惑間,只見一艘小艇,冒著黑煙和白氣,正在海灣裡航行。

    龍口灣內裡有大片的浮冰,大發艇正在運送破冰的勞工到冰面上進行人工破冰,維持航道的通暢。

    孫元化忽然注意到,這艘正在海灣裡航行的小船沒有帆也沒有船槳,不由大為詫異──他早聽說過澳洲人的船隻無帆無槳亦能航行,現在算是眼見為實了。再看小船上不斷冒出的黑煙、水汽和上面的煙囪,他忽然明白了,問道:

    「此船在海上運行自如,怕也是用得呂先生所說的水火之力吧?」

    「先生說得是。」呂洋暗暗佩服。

    「這一艘船,雖然有帆,不用帆亦可行駛吧?」

    「是。」呂洋說道,「水火之力即可推動大炮,亦能推行船隻,還能做許許多多的事情。」

    孫元化嘆息道:「真是神鬼之技!」

    「先生不是最擅格物之學嗎?」呂洋說道,「水火之道,亦是格物之學。」

    再重返寨子的路上。「借兵助剿!」這個詞一下跳入到孫元化的心裡。

    對方大大方方的露出自己的戰船和大炮,他自然明白這是在有心暗示他。

    在登州被俘之後,他對前途原本已經絕望──以皇上的一貫的行事作風來說:孔有德就算念及舊情,將其釋放,回到朝中縱然有老師和周閣老援手,恐也難逃一死。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死得準備,現在他又被救了出來:登州陷落才不過二三天,朝廷和地方官府都不會收到確切的消息……身處絕境的人只要有了一線轉機,馬上就會有強烈的求生慾望。孫元化立刻意識到:一個極大的機會正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能自己率兵打敗孔有德,收復登州,縱然巡撫之位保不住,起碼將來還有起復的可能。

    至於對方是「髡賊」,這倒是稍有顧慮的事情。不過,看樣子對方也不想顯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否則他們也就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在這裡冒名建起莊子來行事了。

    回到寨子裡,金立閣邀他去望早晨的彌撒。彌撒是在島上的一處簡易大棚裡進行的,參加的主要是難民中的新皈依者,鹿文淵因為已經是天主教徒的身份,也不得不跟著一起去做禮拜。

    禮拜結束之後,孫元化和金立閣又進行了一番談話。金立閣對他目前的狀態表達了擔憂,表示他在登州的失敗不僅會對他危及自身,對整個聖教會在中華的傳播都可能是非常巨大的打擊。

    教會表達的意思孫元化當然明白,耶穌會在中國的傳教非常依賴上層士大夫。但是眼下能稱得上「高官」的士大夫基督徒沒有幾個了。恩師徐光啟已經是風燭殘年,又因為修歷心力交瘁,自己是傳教士們最後的指望。

    接著,金立閣又大談澳洲人對教會的虔誠,教會如何在澳洲人的支持下載海南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收穫──他非常遺憾的指出:假如澳洲人的頭目是基督徒的話,教宗一定會為他封聖的。

    在耶穌會教士的誘導之下,孫元已經有了「借師助剿」之心。

    不過,他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首先就是澳洲人能出多少兵。孫元化知道,登州和遼東隔海相望,本地又是貧瘠困苦之地,孔有德佔領登州之後有糧有餉有兵器,只要樹起大旗,不愁立即聚起數萬人馬來。

    這數萬人當中,冀圖混口飯謀條生路的人當然是大多數,但是其中不乏本地的兵痞和東江舊人。

    這些兵打韃子儘管勝少敗多,但在大明軍隊中卻是「強兵」。特別是李九成、孔有德等人都是遼東宿將,又在登州接受過西法火器的訓練,真要戰起來,朝廷如果不從山海關一帶抽調拱衛京師的邊軍精兵,僅僅靠臨時湊起來的軍隊還未必是他們對手。

    特別是儲存在登州城內的大量火器火藥,更是增添了他們的戰力。再者還有水城裡的戰船。這是孫元化特別擔憂的。

    水師戰船全部落入叛軍之手,等於他們有了在海上隨意機動馳騁的能力。在旅順和遼東諸島上的東江軍隨時有可能通過海路和登州的叛軍呼應。

    到時候,叛軍之勢就會像滾雪球一樣愈滾愈大,而叛軍萬一支持不住,亦有可能下海投韃……朝廷苦心經營十來年的登萊防線就會土崩瓦解。

    面對這樣強悍的敵人,孫元化當然不能指望自己在萊州青州的少量人馬能夠將其鎮壓下去──即使加上山東巡撫余大成派來的人馬,他也毫無勝算。

    孫元化不指望朝廷能夠很快派來援軍。朝廷在北方的兵力吃緊,要派軍進剿,即使廷議立即通過,也非得三四個月不可。

    他的計畫是死守萊州、青州,不讓叛軍的亂勢蔓延開。請澳洲人的水師在海上助戰,叛軍就無法勾連遼東的東江舊人。

    東江舊人不能過海增援孔有德,又拿不下萊州青州,叛軍就只能困守登州──登州的糧食大概可以支撐半年左右,只要困住半年,叛軍不戰自亂,到時候不論是招撫還是朝廷調集大軍圍剿都可事半功倍。

    孫元化對澳洲人的陸軍沒抱多大的希望──他在島上只看到了鄉勇。就算有些澳洲兵勇,充其量也不過二三百人,縱然有傳說中的精良火器,畢竟人數太少,連給叛軍塞牙縫都不夠。

    相比之下,他對澳洲人的水師就有信心的多──澳洲人向他展示的戰艦要封鎖登州易如反掌。不管是東江的水師還是登州的水師,都沒有可以和他們對抗的戰艦。真要開仗,那真是所謂摧枯拉朽一般。

    然而,要下這個決心亦不容易──澳洲人畢竟是和朝廷軍隊見過陣仗的「髡賊」,雖說他們到目前只是做生意,沒有露出什麼野心來,平白無故的表示出對他的善意,這不能不讓他感到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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